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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荒斗     荒天之下txt下载     荒天之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百九十八、特赦弟子?

    徐繁缨与顾玉成都没有挪开目光。

    如同隔军而望的两位将军,在无形中以各自的气势交锋。

    沉默之中,二人都努力探寻着对方眼底的情绪。

    最后顾玉成眼光微动,先退了下来。

    徐繁缨却颇为震惊。

    顾玉成的退让,似乎并不出自恐惧,也不是敬畏。

    徐繁缨不由得对顾玉成感到好奇,竟拍拍手对顾玉成说道“来,来站到我面前。”

    顾玉成看向张寿洪,张寿洪点点头,顾玉成才走上前。

    徐繁缨看着面前的顾玉成,摆摆手,示意顾玉成继续上前。

    于是顾玉成将他的影子投到徐繁缨的脸上。

    徐繁缨在顾玉成模糊的身影中,看到了谨慎与坚定,没来由地一笑,一把将手搭在顾玉成肩膀上。

    顾玉成没有反抗,也反抗不了。

    下一刻,徐繁缨的灵力与气开始渗透进顾玉成的身体里,并不断地影响顾玉成。

    顾玉成微微皱眉。

    徐繁缨同样露出疑惑。

    张寿洪在座位上绷紧腿,手摁着座位,准备随时站起来。

    徐繁缨感受到顾玉成的抗拒,同时也感受到张寿洪正将灵力集中向自己。

    徐繁缨看了一眼张寿洪,淡淡开口“不用紧张——这小天才,似乎,身世不同寻常啊?”

    徐繁缨一面将灵力深入到顾玉成的经脉中,一面沉吟。

    很快,徐繁缨的灵力如同饥饿的毒蛇,游走、靠近了顾玉成的灵海。

    顾玉成这时可不管能不能抵抗,直接调动融天锻开始焚烧徐繁缨的灵力。

    徐繁缨的境界足以在弹指间碾压顾玉成百万次,然而在面临融天锻时,也出现了刹那的滞缓。

    这让徐繁缨看向顾玉成的目光更添了几分疑惑。

    徐繁缨并不管顾玉成的反抗,一心想要探知顾玉成灵海内的一切,甚至想要深入顾玉成的灵魂。

    这时张寿洪站了起来“徐会长!这是我的徒弟!”

    徐繁缨仿佛才知道一样,惊讶地点头“哦?哦!是!是你的徒弟!”说着,徐繁缨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把推开顾玉成。

    顾玉成直接被推飞,落在地面,渐渐退后数十步,直到退到门槛处,才堪堪停下来。

    稳坐如山的徐繁缨此时又上下打量起顾玉成。

    片刻后,徐繁缨鼓掌赞叹道“我随手一推,不经意间蕴含的气与灵力,这小子竟能停住!好天赋!”

    “不过…”徐繁缨缓缓站起来,话锋一转“这小子体内,似乎有两个先天之气啊?”

    徐繁缨这话,是看着顾玉成说的,完全没将张寿洪…

    放在眼里。

    张寿洪紧皱眉头“是。”

    徐繁缨闻言一笑。

    这一笑,不知是嘲讽,还是真的感到可笑,随后叹息道“这小子的血脉,不简单啊。——小子,让我感受感受你灵海内的一切,我或许能知道,你的妖族血脉,是哪个家族、势力的!”

    徐繁缨毕竟是江湖上的高手,活得也很久,知晓之事,必不少。

    让他感知一遍灵海,或许真的能知道顾玉成的妖族血脉来自哪个势力。

    不过,徐繁缨,真的有这么好心?

    顾玉成不知道徐繁缨是否真心,但他真的露出了心动的神色。

    只是很快,顾玉成便又收起外露的神色,淡然回道“弟子不敢劳累会长,还是不用了!”——徐繁缨会不会另有所图,顾玉成不知道,但是,顾玉成灵海内的一切,可不想让徐繁缨知道丝毫。

    徐繁缨见状叹息一声“可惜,你小子错过了…就难再遇到这等机会了。”

    心里却冷笑“好小子!竟能忍住。我本想探知这小子的血脉来源,然后感知出是哪个势力,让那势力对付里丐帮。没想到啊……”

    人族与妖族,是不允许通婚的。

    不单单因为先天二气。

    更因为妖国势力,瞧不起这样的子嗣,认为这是对自己血脉的玷污。

    如果让徐繁缨知道了顾玉成的血脉,那么徐繁缨就可以祸水东引,让里丐帮承受顾玉成血脉背后的报复。

    张寿洪也看出了徐繁缨的伎俩,同时也颇为庆幸,顾玉成竟没有答应。

    这时,张寿洪缓缓上前“会长大人召我师徒二人,不知是想…?”

    这问话,就是在问,你想干啥?——没事儿的话,我可就走了。

    张寿洪这么说,是因为他已经看出来徐繁缨在立下维持等级的态度后,也是铁了心要削弱里丐帮。

    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逼徐繁缨一次出全招数,省去日后被他放冷箭。

    徐繁缨闻言,看着张寿洪。

    那如猛虎望羊般的神情,在告诉张寿洪——面前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也是。位高权重之人,岂会在意阶下之臣?

    徐繁缨沉默许久、许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终于,徐繁缨缓缓点头“这次叫寿洪你师徒二人来,自然是为了嘉奖你二人,也是为了亲自方面向你二人致歉!”

    顾玉成依旧站在门口处,与张寿洪都显得颇为困惑。

    嘉奖?可以理解。

    致歉,又是什么意思?

    不等二人猜测,徐繁缨率先说道“这一次,是我小觑了里丐帮,并轻信了持符部对席位归属的判断。

    这是我作为会长,最大的错误与失职。——我向寿洪你们师徒二人,真切地道歉!”

    徐繁缨的话很委婉,但,说的就是为自己授意丰臣袖偏向公玉会而道歉。

    徐繁缨大步踏向张寿洪,破碎而随意地脚步声,落在师徒二人耳中,竟是如此不真实。

    张寿洪与顾玉成怎么也想不明白,徐繁缨会道歉。——也不明白,这道歉,是为了什么?

    徐繁缨来到张寿洪面前,隆重而严肃的行了一礼。

    张寿洪惊讶中慌忙让开“使不得!我一长老怎能受会长之礼!”

    徐会长闻言,立刻挺直腰板,笑颜大开“既然寿洪你不受此礼,那我对你们师徒的补偿,你可不许推辞!”

    徐繁缨的话,突然强硬起来。

    顾玉成与张寿洪猜到,徐繁缨真正的目的,恐怕在这“补偿”中……

    徐繁缨看着张寿洪“寿洪已是长老,封赏无可加!”——当然无可加,再往上,不就是会长了?

    说完,徐繁缨看向顾玉成“既然如此!那便补偿给寿洪的爱徒!——顾玉成!”

    顾玉成心一跳。

    徐繁缨接着说道“这次里丐帮的胜利,既证明了里丐帮弟子的不同寻常,也证明里丐帮不愧长老席位!而这一切,顾玉成,你的功劳不可埋没!”

    “所以!”徐繁缨提高声音“我要封顾玉成为,特赦弟子!用来表彰顾玉成!”

    顾玉成与张寿洪都有些懵。

    特赦弟子?——这是,什么?未曾听说过。

    徐繁缨看着师迷糊、徒迷糊,师徒迷糊的二人,笑着解释道“特赦弟子,就是念在弟子对帮派的贡献,可免除一次该弟子无意触犯帮规后的责罚。

    当然,这也不代表此弟子能做任何事情。

    而其对帮派的损害,皆由长春会负责!——并且,这个弟子,会被长春会重点关注!——玉成!你可愿意?”

    张寿洪听后,立刻明白了一切。

    徐繁缨看出顾玉成先天二气的情况后,便开始赌,顾玉成会用这特赦弟子的身份,来巩固自己在里丐帮的地位。

    徐繁缨说的“无意”,全看他怎么认为。

    顾玉成会利用这特赦身份为自己牟利吗?——很有可能。

    因为顾玉成的修为注定困在悟道境。

    正常人,都会利用权力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更何况,顾玉成注定无法突破悟道境,他肯定,格外想要为自己争权、图利。

    这是利用张寿洪的徒弟,来消磨里丐帮。

    而且有了长春会的关注,张寿洪再想收徒弟,或废除顾玉成名分,就不简单了……

    好毒辣的计谋!

    徐繁缨仅仅见到顾玉成一面,便能想出这等谋略!

    这时的张寿洪,看破了一切,面皮上,却毫无反应。

    张寿洪,不能,也不敢让徐繁缨看出自己在想什么。

    他怕徐繁缨看破更多。

    从而更好地削弱里丐帮。

    这一刻,张寿洪开始担忧顾玉成的一举一动。

    毕竟,张寿洪还没有彻底了解顾玉成。

    顾玉成也渐渐品出徐繁缨话语中的滋味。

    于是不等张寿洪表态,顾玉成先笑道“真是感谢会长大人!如此为我着想!——小子对此,不敢孟浪,还是请师父做主吧!”

    即使说出这样的话,顾玉成却还是心跳不止。

    他实在敬佩这狠辣的徐繁缨。

    几句话,就能让他与张寿洪微生嫌隙!

    要知道,顾玉成纵使如此表态,也有可能被张寿洪认为是虚情假意!

    被认为是不得罪张寿洪的装模作样!

    或者说,无论顾玉成怎么说,都不能彻底证明顾玉成自己不会利用特赦身份狐假虎威!

    人,一旦有理由怀疑,就很难选择相信。

    张寿洪现在也确实不能确认顾玉成的真实想法。

    这一次与徐繁缨的交手,张寿洪自叹弗如。

    若是棋差一招,自然不气馁。

    可这寸步难行的情况,实在令张寿洪不知如何开口。

    徐繁缨却笑得很自然“莫要推辞!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诚意,和歉意啊!”

    张寿洪强笑道“会长!一片!心意!我…能拒绝?”

    这一句句话,都是咬出来的。

    徐繁缨闻言,毫不在意,又是一番大笑“哈哈哈!——好!既然如此,张长老这次回里丐帮,我派持符部长老前去将这个消息在里丐帮内公布,如何?”

    张寿洪心中微怒——这分明是派长老去泼油点火。

    顾玉成能感受到张寿洪的怒火,心里开始不断思考摆脱困境的方法。

    顾玉成不能因为徐繁缨一句话,就跌入困境不起。

    张寿洪沉默许久,才点点头。

    徐繁缨能看出张寿洪的愤怒——自己刺入里丐帮的计谋,是真的让张寿洪进退维谷。

    “这次里丐帮获胜,我会令抱香堂拨出十五万上品灵玉,送与里丐帮,用以嘉奖里丐帮的众弟子。”徐繁缨接着说道。

三百九十九、师徒不和

    张寿洪以沉默回答徐繁缨的话。

    徐繁缨毫不在意,只是对顾玉成说道“来,到你师傅身边。”

    顾玉成不知道徐繁缨还要做什么,只能看向张寿洪。

    这一次,张寿洪同样点下了头。

    顾玉成来到徐繁缨面前,却是在十步开外。

    徐繁缨再次端详顾玉成,笑道“今天且住在这听海山庄吧。就住在这隔壁东房,刚好空着。——明日我派持符部的使者,与你们师徒二人一同回里丐帮。宣布特赦弟子的事情。”

    不等顾玉成回答,张寿洪抢先回道“有劳徐会长了。”

    徐繁缨皮笑肉不笑,装作神态祥和“并无操劳…退下吧。”

    张寿洪闻言点头,便想带着顾玉成离开。

    顾玉成却在这个时候,陷入了沉思。

    徐繁缨特地面向顾玉成说话,是有意无意的向顾玉成表现出对张寿洪的轻视。

    而张寿洪的抢答,则是在表明、宣示他里丐帮帮主的身份。

    顾玉成师父的身份。

    顾玉成能感受到张寿洪话语中的紧张、怀疑。

    因为张寿洪,并不了解顾玉成。

    如果张寿洪相信顾玉成,又怎会需要宣示身份?

    顾玉成正在沉思如何破解徐繁缨的计谋。——以至于,没有看到张寿洪的离开,还呆立在原地。

    顾玉成这一举动,令张寿洪心一跳。

    “难不成?他真的,犹豫了?”张寿洪看着顾玉成,震惊无比。

    下一刻,顾玉成回过神来,连忙点头“走,师父。”

    张寿洪略有沉思,点点头,便带着顾玉成向外走。

    然而顾玉成刚转身,徐繁缨的气息便追压至二人身后。

    张寿洪、顾玉成连忙回头,却未发现徐繁缨的身影。

    “嗯?不错的玉珏。”一声赞叹,突然出现顾玉成与张寿洪之间,令二人惊讶无比。

    顺声而望,那徐繁缨竟站在顾玉成的身旁,摩挲着顾玉成腰间右侧的玉珏。

    顾玉成顿感窒息“好!好强!”

    徐繁缨却毫不在意,从三生戒中,掏出一块玉佩,为顾玉成系在左侧腰间,随即抬头笑道“行了,走吧。”

    徐繁缨洒脱自然的模样,却令张寿洪与顾玉成心中五味杂陈。

    张寿洪走个过场,对顾玉成笑道“还不感谢会长?”

    顾玉成连忙反应回来“感谢,会长!”

    徐繁缨摆摆手“行了,去休息吧。”说着,也转身离开。

    张寿洪与顾玉成相视一笑,神情皆恍惚片刻,随后,二人沉默不语,走出屋子。

    待顾玉成与张寿洪走出屋子,徐繁缨才缓缓坐下。

    “玉珏…一分为二之玉。是朋友,送的吧…”徐繁缨略微落寞地笑笑“可是,妖国以左为尊,若是友人相赠,为何将玉珏,挂在右侧?

    我所知道的,只有中原,尊右吧?”

    徐繁缨回想起顾玉成的举止“这小娃娃,我还是没有彻底看懂。他到底,是哪里的人呢?”

    徐繁缨一个“特赦弟子”,便令张寿洪师徒相互防备。

    属实高妙。

    但徐繁缨并不自得自傲。

    对他来说,计谋要知己知彼才算妙。

    他不了解顾玉成,不知道顾玉成的过去,又如何布划现在?——徐繁缨不明白张寿洪为何要收一个有先天二气的弟子。

    他也不知晓,顾玉成经历了什么。

    只有掌握过去,才能掌控现在,才能把握未来。

    一个控制现在的人,必须要学会牢牢抓住过去。——徐繁缨,想知道顾玉成这个举止奇特的人的过去……

    顾玉成不知道,当初圣齐宗内雪夜饮酒、相枕而眠后,钱阳雨赠予的玉珏,会引起徐繁缨的警觉。

    这时候的顾玉成与张寿洪来到了空房内。

    踏进房子,顾玉成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说,我们在这屋子,不,在这听海山庄内的一举一动,凭借徐会长的修为,是不是都了如指掌?”顾玉成看向张寿洪。

    张寿洪皱着眉,他不明白,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顾玉成为什么要说出来?

    张寿洪只能以沉默回答顾玉成。

    顾玉成见状点了点头,旋即态度倨傲的冷言说道“我要修炼,你自便。”

    张寿洪一愣,心里一滞,旋即有些愤怒。——顾玉成这个态度!就好像,不,就是在轻视张寿洪。

    张寿洪立刻明白了顾玉成为何会在刚才说出那样的问题。

    顾玉成是在提醒张寿洪,徐繁缨很可能在看着呢。

    因此,纵然顾玉成对张寿洪这个师父的态度不好,顾玉成也有恃无恐。

    张寿洪更加愤怒了。

    顾玉成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有了靠山忘恩义!

    然而,顾玉成想的对。

    有徐繁缨在,张寿洪确实做不了什么。

    于是张寿洪冷哼一声,回头坐下。一切,来日方长。

    而顾玉成闭着眼,十分享受的吸收着灵玉。

    顾玉成现在正在尝试,恢复古灵力。

    自从一天之内连续使用甘渊这种可以跨越大境界窥探灵力与气的功法后,顾玉成直到现在也无法再使用古灵力。

    顾玉成也是颇为懊恼。

    若不是隐约还能感受到古灵力,顾玉成甚至会误以为古灵力被自己全部消耗光了。

    果然,天地规矩,不会一味地增长,有强之刻,必有羸弱之时。

    甘渊之后,是古灵力的一个大的空白期!

    顾玉成只顾着修炼古灵力,一眼也没看张寿洪。

    张寿洪却越想越生气。——他没想到,顾玉成举止反覆起来,竟如此迅速!甚至比那风月场所的红馆人脱衣服都快!

    现在特赦的身份还没下来,顾玉成就敢如此张扬。

    张寿洪简直不敢想像顾玉成日后的所作所为!

    暗中窥探着一切的徐繁缨,在看到顾玉成的反应后,突然放松了。

    “我还颇为惊讶顾玉成得沉稳,却没想到,这个来历不寻常的小子,也仅仅是个小子罢了。”徐繁缨畅快一笑。

    没想到,里丐帮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自己狠狠绊倒了。

    徐繁缨闭上眼,继续暗中观察着顾玉成与张寿洪的一切。

    接下来的时间,顾玉成与张寿洪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一切都在沉默中流逝。

    第二天,徐繁缨再次叫来了丰臣袖。

    丰臣袖来到徐繁缨面前。

    徐繁缨一如既往地沉着脸。

    丰臣袖极为不自在地笑了起来。

    徐繁缨却好像更厌恶了,深沉地吩咐道“张寿洪师徒将要回到里丐帮。而我,特封顾玉成为特赦弟子。——这个身份能让顾玉成触犯一次里丐帮的帮规而不负责,并且在寻常时刻还会得到长春会的支持…”

    丰臣袖惊恐地看向徐繁缨,丰臣袖很清楚,给顾玉成这样的身份,会发生什么。

    徐繁缨很满意,吩咐道“这一次,你再跟着那张寿洪师徒,去里丐帮。但这次,你要暗中支持顾玉成。”

    丰臣袖连连点头,迟疑地问道“只是…张寿洪岂会允许我一直赖在里丐帮?”

    徐繁缨看也不看丰臣袖,淡淡地问道“你不是和公玉良关系很好吗?——嗯?你可以待在他那里。”

    丰臣袖明白,徐繁缨在提醒自己不要太得意忘形,于是连忙躬身行礼“是!是这样!会长英明!——我什么都听会长的!”

    徐繁缨毫不在意,摆摆手“行了…记住你的责任。时刻看住里丐帮,向我汇报顾玉成的一举一动。”

    丰臣袖立刻点头“是,大人。”

    徐繁缨吩咐道“去把张寿洪师徒领来吧。”

    丰臣袖闻言立刻点头退下。

    丰臣袖一点走,心里一边思念刚收不久的小妾——公玉良的妹妹,公玉淑。

    这次去里丐帮,不知要滞留多久。

    徐繁缨话语间的意思,时间会很长。

    “要不要把她带到公玉会呢?”丰臣袖很快否认了这一想法,叹息道“看来,只能让二弟来照顾公玉淑了。”

    ……

    丰臣袖退下后,徐繁缨沉吟起来。

    即使有长春会的支持,顾玉成也很难令里丐帮彻底衰落。

    毕竟,顾玉成纵然拥有特赦弟子的身份,但,依旧是个弟子。

    如果顾玉成是长老,拥有了特赦长老的身份,徐繁缨也就不用派丰臣袖前往里丐帮了。——但,这不可能。

    特赦长老这种事情,张寿洪不可能答应。

    让里丐帮焦头烂额就好。

    很快,丰臣袖带着顾玉成与张寿洪来到徐繁缨面前。

    这时,张寿洪这一对师徒之间,已经有了貌合神离的感觉。

    顾玉成与张寿洪的距离,甚至比与徐繁缨的距离,还远。

    徐繁缨暗中冷笑,不与张寿洪虚与委蛇,直接说道“这次还是丰臣长老陪同二位。张长老,一路顺风。”

    张寿洪面色平静,竟是十分淡然。

    徐繁缨一愣,心一滞,旋即有些恼火,点点头便提脚转身离去。

    张寿洪也不多说,转头便走。

    顾玉成却没有很快跟上,反而与丰臣袖走得很近。

    丰臣袖看着身旁的顾玉成,有些不敢相信。

    缓过神后,丰臣袖对徐繁缨的畏惧,更上一层。

    来时顾玉成还紧靠在张寿洪身旁,现在竟站在丰臣袖身旁!

    丰臣袖简直不敢想象徐繁缨用这种手段对付自己,自己会怎样。

    丰臣袖立刻下定决心:在徐繁缨鼎盛时,绝对不能背叛他,要把他的话奉为金科玉律。

    待张寿洪走后,徐繁缨却叫来了一个人。

    男子面色阴柔、容貌俊秀。左手食指带着一枚八字戒指。

    徐繁缨看向男子,眼神微微阴沉“去,去调查顾玉成。我要知道关于顾玉成的一切。另外,派几个人,给我盯住里丐帮……”

    男子点点头,一句话没说,便退下消失无影。

    徐繁缨本已经放松对里丐帮的监视,然而张寿洪的冷静与沉默,却令他感到不适。

    不怕敌人愤怒。

    只怕面对计谋,保持冷静的人。

    张寿洪的冷静,令徐繁缨不安。

    冷静的人,太难出错了。

    这是徐繁缨不允许的。

四百、鱼腹藏书

    沉默中,张寿洪与顾玉成再次来到庐柳县。

    这一次,丰臣袖与顾玉成走在后面。

    连续多日,顾玉成与张寿洪都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一次眼神交流都没有。

    并且,在湖关县,这对师徒,产生了激烈的矛盾。

    当顾玉成与张寿洪回到湖关县后,正要继续向里丐帮前进的队伍,却因顾玉成停止了脚步。

    顾玉成现在丰臣袖身旁,凝视着一处鱼摊。

    鱼摊上摆着许多竹筐,盛满水,装着活鱼。——以灵力护住竹筐,滴水不漏。

    “恢复了…”顾玉成淡淡呢喃道。

    不等丰臣袖开口询问,顾玉成直接冲着张寿洪喊道“喂!寿洪!”

    丰臣袖差点一个趔趄摔到鱼摊上。

    无论妖族还是人族,直呼长辈姓名,都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更何况,张寿洪,可还是顾玉成的师父啊!

    张寿洪缓缓看向顾玉成,冰冷的眼神令顾玉成身旁的丰臣袖都抖了三抖。

    然而顾玉成却毫不动摇,指着鱼摊,气势跋扈“我想买一条鱼,吃!”

    张寿洪额头青筋暴起,气喘吁吁片刻,随后冷言回道“买。”

    顾玉成却摆摆手,好似一点也看不出张寿洪的怒火般,竟开始吩咐张寿洪“我好歹也为里丐帮做出了丰功。这鱼,你不能请我吃吗?”

    丰臣袖看着顾玉成,忍不住感叹道:“这顾玉成得势就这么嚣张。实在是,小人……像我。”

    张寿洪上下打量顾玉成,反而突然笑着问道“要不要,我做给你吃?”

    顾玉成似乎完全没有听出张寿洪的威胁,反而煞有其事的点头“可以啊!行!那就你付钱,然后做给我吃!”

    张寿洪听到此言,忍无可忍,灵力顿时宣泄出来,领域一瞬间便扫向顾玉成。

    丰臣袖见状,连忙以自己的领域护下顾玉成,心有余悸地看向张寿洪,感受着张寿洪恐怖的威势,色厉内荏地呵斥道“张寿洪!你要做什么?!——这可是你的徒弟!”

    张寿洪的灵力直接将鱼摊掀翻,渔人听到“张寿洪”三字,知是里丐帮扛旗人,连鱼也不敢要,爬起来便要逃。

    张寿洪看着外强中干的丰臣袖,突然笑了。

    “顾玉成这欺师灭祖的腌臜!——他是想让我恼羞成怒,盛怒之下,伤了为他出头的丰臣袖?然后好抓我把柄?”

    想到这,张寿洪反而大笑起来,肆意笑过后,张寿洪一改剑拔弩张的架势,收起领域,直接隔空抓来一条肥鱼,笑吟吟地收起来“走吧,回去吃鱼。”

    顾玉成看着张寿洪,心跳不止,同时也有些赞叹张寿洪,欢喜的一笑。

    随后,却是摇了摇头。

    顾玉成一边摇头,一边捡起一条不大的鲶鱼,然后握在手中。

    握着许久,顾玉成才心满意足笑起来“这条鱼!是我。选的。我吃这条。”

    说着,顾玉成一把将鲶鱼甩给张寿洪。

    张寿洪一把接住,看着被顾玉成握住太久,已经有气无力的张合鱼鳃的鲶鱼,冷冷一笑“鱼,离开水,活不久啊。”

    顾玉成略有所思的点点头“确实。鱼,终究是鱼。”

    张寿洪闻言大笑,将鱼收入三生戒,一边笑一边转身“走吧!——哈哈哈!走吧!”

    顾玉成与丰臣袖这才跟上张寿洪的身影。

    丰臣袖看着重新恢复沉默的这一对师徒,心想“这张寿洪还真是难,碰到了徐繁缨那等枭雄,直接策反了顾玉成……嗐!”

    里丐帮众人终于等来了他们的帮主。

    古泥与秦老经营着各自堂、楼,抽不开身,照常是文武先生来迎接张寿洪。

    文武二先生一见到丰臣袖,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张寿洪看到文武先生,强行排空心中怒火,勉强笑道“二位先生辛苦了。”

    武先生看着与丰臣袖现在一起的顾玉成,大步上前,质问道“顾师侄,怎么站在派遣使身边?——实在是乱了规矩!”

    不等顾玉成、丰臣袖开口,张寿洪却先笑道“丰臣长老远道而来,是要宣布顾玉成独自一人的好事的!不用在乎那细枝末节!”

    文先生眼睛一眯,觉察事情不简单。

    张寿洪却拍拍手“好了好了!去把弟子们都叫来!”

    文先生看一看武先生,武先生点点头,随即掏出挂在腰间的碗,轻晃轻颠三下,里丐帮便缓缓的弟子们便缓缓聚集起来。

    当他们看到张寿洪的时,心底的疑惑也直接转化为欢喜。

    很快,所有弟子都窃窃私语地聚集在张寿洪面前。

    这时张寿洪很是随意地对丰臣袖说道“就劳烦派遣使了。”

    丰臣袖略不自然的点点头,来到里丐帮弟子面前。

    丰臣袖装模作样的清清嗓子,做出欢快的样子“这一次里丐帮护席成功!徐会长爱才恳切,特与嘉奖!”

    丰臣袖话音一落,便有一人大喊道“好耶!”

    众人顺声而望,原来是大杞。于是都跟着笑起来。

    丰臣袖在人声渐消时,又对着众人喊道“会长念在这次里丐帮护席成功,顾玉成功不可没,决定特赏顾玉成!”

    丰臣袖故意没有将话说完。

    在所有弟子欢呼时,也不乏有弟子向顾玉成投出羡慕的目光。

    丰臣袖看着满脸欢喜的众弟子,格外兴奋地喊道“所以,会长决定,封顾玉成为特赦弟子!——顾玉成,可以触犯一次帮规!并不受惩罚!而且,长春会要重点培养顾玉成!”

    里丐帮的众弟子闻言,再次欢呼起来。

    只是,这一次,有些弟子,觉察到了不对劲。

    文武先生也发觉了问题所在,连忙看向张寿洪。

    张寿洪异常淡然地点点头。

    文武先生再看向顾玉成,却发现顾玉成竟神情倨傲,看也不看二人。

    武先生见状便要动手。文先生连忙拉住。

    弟子们在欢笑——他们大多涉世未深,哪里明白这特赦弟子背后意味着什么?

    文武先生二人却面色阴沉,除了张寿洪。

    气氛逐渐阴沉起来。

    “派遣使大人!”一声清婉动听的质问响起“这特赦弟子的赏赐,是何居心?!”

    文武先生抬头望去,竟是古清源。

    文先生无奈一笑,看向张寿洪,张寿洪也是颇为无奈的点点头。

    顾玉成看向人群中并不显眼的古清源,莫名一笑,旋即收好神情,换上阴沉、狰狞的嘴脸。

    众弟子正摸不着头脑,古清源却迈步来到丰臣袖面前“什么叫特赦弟子?什么是触犯帮规而无过?凭什么,里丐帮的弟子,要会长以一个特赦的身份,来管、来支持?!”

    众弟子闻言,有些回味过来。

    是啊!刚才只顾着欢喜顾玉成会被长春会培养、提拔,完全没有仔细去推敲。

    现在一想,里丐帮的弟子触犯帮规,凭什么不受罚?——而且,真的较真,里丐帮的弟子,长春会来重点培养,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作为长春会,也不能如此肆意插手里丐帮的事情吧!

    这时众人看向丰臣袖与脸色阴沉的顾玉成,隐约感到不对劲。

    古清源看着顾玉成,直接飞向顾玉成。

    顾玉成不仅不想面对古清源,甚至直接退到丰臣袖身后。

    丰臣袖见状,有些无奈。

    而里丐帮的弟子,见此情景,顿时也开始吵嚷起来。

    古清源看着退缩的顾玉成,破口怒斥“顾玉成!你这没骨头的修士!你也配做帮主的徒弟!你也配?!——我原以为你气度非常!可今天,你做了什么?这特赦弟子的身份。你想要用它,做什么?!”

    顾玉成很是不满,冷哼一声“古清源,你管的,太广了吧?——这是我应得的!”

    古清源闻言,直接拔剑冲向顾玉成。

    丰臣袖见状,连忙挡住古清源。

    顾玉成见状,竟直接推了丰臣袖一把。

    丰臣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接撞向古清源的剑锋。

    丰臣袖连忙闪开,回头瞪着顾玉成,顾玉成却装起糊涂来。

    古清源见状冷笑“顾玉成!你不想说什么?!”

    顾玉成很是恼火地喊道“这是我付出后应得的!我说什么?——我作为里丐帮第一弟子!理应有这种权利!你们这些人,是嫉妒!是吃不到葡萄!”

    顾玉成的话,彻底激起了里丐帮众弟子的怒火。

    “都是帮派兄弟!你凭什么高人一等!?”

    “羡慕你?!——你现在得鱼!得鱼……”、“那叫得鱼忘筌。”、“对!你现在得鱼忘筌、见利忘恩!有什么好让人羡慕的!”

    整个里丐帮顿时沸腾起来。

    顾玉成一下子从英雄,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张寿洪与武先生罕见地放任了这场闹剧。

    只有文先生沉思起来。

    这时,古清源大喊起来“顾玉成!你敢不敢与我比试比试?!”

    顾玉成眼神一转,思绪飞动,连忙应道“好!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里丐帮第一弟子!”

    古清源闻言,立刻冷笑“你?你也配?!——这次若是你输了,你想怎么办?!”

    顾玉成突然紧张起来“什么?你想——你什么意思?!”

    文先生死死盯着顾玉成,突然眉头微曲,笑了起来,悄悄对张寿洪喊道“事情有变。”

    张寿洪惊讶地看向文先生。

    文先生动作细微地点点头。

    张寿洪于是传音“先生?”

    文先生立刻说道“且先止住古清源这丫头。顾玉成这小子,好像有问题。”

    张寿洪不可置信地看向文先生,文先生的眼神却很坚定。

    张寿洪点点头,出面喊道“闹什么?——这是会长的决断!是会长执意要行之事!”

    丰臣袖立刻附和道“对!你们闹什么?!”

    古清源不可置信地看向张寿洪,就连顾玉成都有些惊讶。

    然而顾玉成接着就看到,张寿洪身旁的文先生,突然对自己一笑。

    顾玉成怔住刹那,旋即背着丰臣袖,浅浅一笑。

    二人一笑,便算是心里有了一个底了。

    倒是苦了丰臣袖,和那古清源了。

四百零一、掌明暗,执罪罚

    张寿洪的制止,众弟子还是能忍。

    丰臣袖的呵斥,自然换来无数叫骂。

    这时,文先生缓缓上前,上下打量一眼突然紧绷面孔的顾玉成,缓缓点头“好、好,我明白了。”

    接着文先生来到古清源面前“清源,且先缓缓,莫要如此急躁,不值当。”

    古清源却止不住火。——这一次,与月张堂毫无关系,只因为,顾玉成实在欺人太甚!

    文先生见状又安慰道“好了好了,且先让老汉我说几句话。”

    古清源这才堪堪停下行动,将剑插回鞘。

    文先生看着怒不可遏的众弟子,直接喊道“派遣使在此,纵然令古清源与顾玉成斗上一场,也应当先取得派遣使的许可!”

    众弟子闻言,立刻叫嚣起来“谁管他?!”

    “就是!——我虽然觉得古师姐不近人情,但顾玉成根本不全是个人!——这一次,我挺古师姐!”

    “大哥,你不会说话就别说,怎么还非点评一番古师姐?”

    ……

    面对着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里丐帮众弟子,丰臣袖面色涨红——他最痛恨,位卑之人践踏他的身份与权利。

    这群里丐帮刁民!——丰臣袖在心底骂道。

    文先生见状,悠然制止“好了,好了,骂两句得了。”

    丰臣袖立刻把怒火集中于文先生——什么叫骂两句得了?苟囸的!这是在欺负他这个派遣使?!

    眼见丰臣袖要发火,文先生连忙上前笑问“派遣使觉得,这场比试,要不要?”

    丰臣袖鼻子一哼,开口就要说“不用”,然而眼角却瞥到面色阴沉的张寿洪,立刻咽下口水,心想“这张寿洪一路积攒怒火,还是不要触他霉头好。就算比试一场,又何妨?那顾玉成不是很厉害吗,不会输的。”

    于是丰臣袖立刻改口“比一场!比一场又如何?!”

    场面立刻骚乱起来。

    文先生这时开口喊道“派遣使大人远道而来,劳顿未休,怎能立刻主持比赛?!——今日且令派遣使好生休息一番,明日,再进行比试!”说着,文先生给了张寿洪一个眼神。

    张寿洪心领神会,立刻对丰臣袖笑着说道“派遣使大人,您且随武先生,前往休息之地。”

    丰臣袖也确实想要休息,点头要走,然而抬起腿,就觉得不对劲。

    丰臣袖连忙回头笑问张寿洪“张长老,不知道,顾师侄在哪里休息?”

    张寿洪有些疑惑,不明白丰臣袖问这个做什么。

    丰臣袖却只是笑着不说意图。

    文先生心领神会“不如,便让顾玉成照顾派遣使大人?”

    丰臣袖连忙点头“可!可行!”

    文先生于是看向武先生,武先生点点头,冲着丰臣袖与顾玉成呵道“走!随我走!”

    丐帮弟子见丰臣袖与顾玉成相继离开,忍不住骂起来。

    所骂的内容,无非是顾玉成薄情寡义,得了身份便与丰臣袖沆瀣一气!

    张寿洪看出文先生有话对自己说,于是便对众人说道“都散了吧!——明日,自有分晓!”

    众人纷纷散开。张寿洪也与文先生并肩而行。

    不等文先生开口,古清源却先追上来。

    文先生见状,轻快一笑“清源?”

    古清源顿时紧张起来。——今天的闹剧,虽大快人心,却也有鲁莽的地方。

    古清源也知道帮主与文武先生在纵容自己,此刻直面里丐帮的智囊文、先生,不由得感到,紧张。

    文先生捋捋脸腮上初冒的细胡茬,笑道“今晚我与大人会召你,现在我二人还有事要忙,你也去帮你师父,照看、照看月张堂。”

    说着,文先生便转头对张寿洪笑道“大人辛苦了。”

    一边说,二人一边缓缓向前走去。

    古清源见状,只能无奈退下。

    文先生与张寿洪越走越焦急,最后二人走进一处房内,直接将屋内刚坐好、屁股还没捂热的弟子丢出门外。

    文先生直接吩咐道“我与帮主有要事相商,你先出去。”

    那弟子一脸懵地呆在门外,随后左看右看“我去,真的是帮主和文先生!——还!还亲手把我扔出来了!亲手啊!”

    那弟子恍惚好一阵子,才被冷风吹醒,随即爬起来,去找伙伴吹牛去了。

    文先生与张寿洪一屋,便为屋子布下阵法。

    二人甚至谨慎到始终用传音交谈。

    文先生率先发问“不知帮主这一次去拜见徐会长,发生了什么?”

    张寿洪详尽地将来龙去脉告知文先生。

    文先生听后,沉吟片刻,随后笑道“这顾玉成的,还真是性情大变!——有趣!”

    张寿洪皱眉不解“文先生,这有什么有趣的?”

    文先生风度翩翩,徐徐回道“大人,我观顾玉成不似唯利是图之辈,然而他的转变属实令人很难不相信……我反复思索,总觉事出反常,于是从那丰臣袖宣布特赦身份时,我便一直暗中观察着顾玉成的神色。”

    “我发现,顾玉成的神色,随事转变而变换,然而却会在某一刻流露出奇怪的神色。例如,事情明明对他不利,他却会笑。笑过后,才发怒。——所以我猜,顾玉成的很多表现,都是装的!”文先生下出大胆的结论。

    张寿洪被这结论惊到。

    文先生接着说道“而且,为了确认我的猜想,当我对他微笑时,他竟也回了一个微笑!——他的眼底,还有着庆幸!”

    张寿洪难以置信地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么说,这小子在听海山庄,都是装的?他是在一个人蒙骗徐繁缨?!”

    张寿洪的话说完,自己都把自己惊讶住。

    文先生沉默须臾,问道“这小子绝对有问题。他和你自始至终没有传音……他有给你任何东西吗?——或许会有线索!”

    经文先生提醒,张寿洪立刻想起了三生戒内的鱼。

    恰在此时,三生戒突然有了反应。

    张寿洪连忙内视,发现三生戒内的那条鲶鱼,在发光!

    张寿洪连忙取出。

    只见鲶鱼通体发光,下一刻,两道光芒射中张寿洪与文先生,随即进入二人灵魂中。

    二人被这莫测的手段惊住,还未止住惊慌,便同时在自己的灵魂中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这气息,正是顾玉成!

    文先生与张寿洪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不等二人作出反应,模糊的身影率先开口。

    “师父…弟子本是中原南郡人,此来妖国,是为了找寻失踪的妹妹。

    虽拜师于您,也终有暂离丐帮之日。因而常感愧疚。

    今日徐繁缨设计挑拨师父与我的关系,想以我消磨里丐帮锐气,我便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也算为里丐帮出力。

    虽然…会冒很大的风险,不过,只要成功,里丐帮或有百年时间平稳发展、暗度陈仓!”

    张寿洪与文先生听到身影的话,脸上神情精彩到完全可以演一场皮影大戏。

    如果成功,顾玉成,甚至可以,掌阴阳、执罪罚……

    虚幻的身影接着说道“如果成功,我就可以游走帮、会之间,逢源江湖左右。若是失败,也有安身立命之地。”

    听到这,张寿洪难受的咳嗽两声“还真是,冒险——这小子!”

    文先生知道,张寿洪动情了。

    顾玉成这一次的行为,差点连里丐帮都蒙骗。

    如果文先生未觉察出疑窦,或张寿洪毁了这鲶鱼,顾玉成恐怕就要身败名裂!

    如此冒险!实在令人叹服。

    或许,在顾玉成这个足够谨慎的执棋手眼中,这一次冒险,有足够的把握!

    没错!——顾玉成事成,可逢源江湖。退,可守居湖关县庙堂。

    对顾玉成而言,现在的他,在妖国没有根基,自然也来去轻松、无牵无挂。

    这场冒险,顾玉成,赌得起!

    饶是这样,也足够令张寿洪与文先生感到心惊。

    那身影继续说道“虽然不清楚…事态会怎样。但,只要师父你听到这些,就足够了……”

    接着,那身形,缓缓散去……

    文先生痴怔许久后,才缓缓过神来,长叹一声“论豪气,顾玉成沉默平和,看不出多少。但若到了必要时刻,令他拔剑与天相争,他也能斗罢今朝!”

    张寿洪也叹道“可惜了!若是没有先天二气…便是让他做里丐帮百年后的帮主,又如何?!”

    文先生笑着感叹道“这小子是要找他妹妹?——帮他。帮他找。”

    张寿洪闻言,也点点头“有机会,问问他。”

    文先生沉吟后,又提议道“顾玉成,义气冲霄,我里丐帮,也应当为他先天二气的事情,尽心尽力——或许秦老说得对,一旦克服先天二气呢?

    天地阴阳,各有所守,而令天地,无所缺、无所溢。

    这先天二气,确实是顽固不朽的枷锁,可若克服,其前途无量啊!”

    张寿洪闻言,也猛然大笑道“好!——里丐帮百年内,未必能将徐繁缨取而代之。那就养精蓄锐,来看看顾玉成这小子,能在这百年里走到哪一步!”

    张寿洪与文先生此刻心中有说不尽的畅快。

    顾玉成,在这江湖,无愧情、义二字。

    二人欢喜许久后,张寿洪缓过神来问道“明日怎么办?”

    文先生沉吟“丰臣袖定然一直监视着顾玉成的一举一动。所以这孩子连一次传音都没有。现在自然也不能联系,恐那丰臣袖怀疑……明天,只能随机应变了。”

    张寿洪闻言,颇为感慨的点点头“也只得如此了。”

    文先生接着问道“对了!这小子的手段还真玄妙,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张寿洪无奈地摇摇头“这小子有一门功法,能操控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能量。

    似灵力而非灵力,似气而又非气,属实玄妙。甚至还在我面前,利用那能量开创了一门名叫‘甘渊’的功法。——想来,这灵魂内的身影,就是功法的用途。”

    文先生闻言,感叹再三“真是带来惊喜的小子。——这小子,是春山之林,越深涉其中,才越知是个宝!来日方长,有时间了解这小子。”

    ……

    顾玉成与丰臣袖被安排在一间屋子后,顾玉成表面专心修炼,心中却非常焦急。

    顾玉成在鱼摊时感受到古灵力恢复,故而心生计谋,利用鱼腹“藏书”。

    隔空向灵魂传递信息,顾玉成也是第一次尝试。

    即便对古灵力的操控,已经达到可以开始甘渊这一功法的地步,但顾玉成还是没有足够的把握。

    顾玉成能感受到自己留在鱼腹的古灵力准时激活,但不敢肯定张寿洪能够接受到。

    现在只能焦急地等待。

    过了许久,顾玉成与丰臣袖听到有人在敲门。

四百零二、欲为泰鲶之事

    丰臣袖这次来,是要与整个里丐帮作对。

    而丰臣袖之所以要求与顾玉成一个房间,是因为——他害怕呀。

    他怕里丐帮的人,对他暗地里下刀子、使绊子啊。

    总得有个伴。虽然以顾玉成的境界,也做不了什么。但,好歹可以送死。

    突然有人敲门,丰臣袖竟如惊弓之鸟般,慌张看向顾玉成。

    顾玉成无奈地摇摇头,前去开门。

    只见一名弟子冷冷的端着一盆鱼,看向顾玉成“帮主说,这鲶鱼,他里里外外,都看清了。——你就放心吃吧。”说着,直接将冒着热气的盆塞给顾玉成。

    顾玉成以灵力托着,也是松了一口气。

    “里里外外,不是收拾干净,却说看清了!——看来,师父已经明白我在听海山庄的所作所为……”顾玉成庆幸地想道。

    “虽然无法进行交流,但这鲶鱼。就是一个信号!……距离我的目的,终于更进一步了!”

    顾玉成满是欢喜地将鱼端给丰臣袖。

    丰臣袖看着鲶鱼汤里,张着嘴、鱼头朝上的鲶鱼,颇为嫌弃“这鲶鱼,闻着一股土腥味儿,顾师侄真要吃?”

    顾玉成淡然一笑,取来筷子,轻轻夹下一小块儿鱼肉。

    丰臣袖无奈“为何偏要选这鲶鱼?”

    顾玉成沉吟道“这种鱼,食肉,在鱼中,性情也是颇为凶的。但却被渔民称为傻大嘴。——因为这种鱼贪吃,常常会吃一些和自己体型相近的鱼。然后被噎死。所以被叫作傻大嘴。”

    说完,顾玉成还轻笑起来。

    丰臣袖皱着眉“顾师侄是觉得,吃鱼,也不能贪?”

    顾玉成点点头“人也是如此。”

    丰臣袖闻言,一个没忍住,竟笑出声来。

    在他看来,顾玉成被徐繁缨策反,想要吃掉里丐帮也好,或要从里丐帮咬下一大块儿肉也好,不也是贪吃吗?——他顾玉成就不怕被噎死?

    顾玉成看穿丰臣袖笑场的原因,也不点破,自顾自舀一碗鱼汤,尝起来。

    顾玉成之所以选鲶鱼,还有一个原因。

    在修炼界,有一种鲶鱼,被称为泰鲶鱼。——普通鲶鱼,百来斤,算大的。

    而泰鲶,则可长到千斤、万斤。

    他们一生中只吃与自己修为、体型相近的鱼。

    若是顺利吞下,便沉睡好一阵子。再醒来,境界与大小,都能突增。

    可若噎住,也与普通鲶鱼一般,死路一条。

    因此,这种泰鲶,每次进食,都是生死关。

    过了一次,还有下次。

    没人知道这种泰鲶,上限在哪里。

    但修士对这种泰鲶印象都很深。

    顾玉成现在将要做的事情,与这泰鲶,一模一样。

    并且,顾玉成已经吞下大半。

    在面对徐繁缨设下的困境后,顾玉成很快便想到了一条计谋。

    这条计谋不单单是蒙骗徐繁缨,更是顾玉成的一次泰鲶行动。

    顾玉成要一口吞下一个大鱼,一条明暗相接、罪罚相得的大鱼。

    在顾玉成得知妖国江湖、庙堂两大体系后,顾玉成就曾幻想着问自己“能否利用这两大个体系,为自己寻找妹妹?”

    对于顾玉成来说,这种想法,并非不可能。——因为,顾玉成既有里丐帮弟子的身份,又有湖关县在手!

    这样一个起始点,虽不高,但足够全面,有机会,实现他的想法。

    而徐繁缨的出现,则让顾玉成心动了。

    如果顾玉成可以与里丐帮一同蒙骗徐繁缨,那么,顾玉成就能很好地利用徐繁缨、里丐帮,拓展其在江湖的情报渠道。

    至于湖关县,也就是庙堂这个体系,顾玉成还不着急。——他可以,慢慢爬。

    只要顾玉成成功,就相当于吃下了江湖与庙堂两个体系!

    吃下了明暗、罪罚!

    庙堂与江湖,明与暗;江湖与庙堂,罪与罚!

    只要吃下这条大鱼,顾玉成相信,他在妖国的安全,将会无限提高。

    而他找到妹妹的可能,也会无限……拔高。

    这次的行动、谋划,就如泰鲶一般,吃下了,定然突飞猛进。

    若是吃不下,单纯是里丐帮不理解,或许还能退守湖关县。

    可若是徐繁缨也看破了这一切。

    顾玉成,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顾玉成还是决定,冒险。

    做一次泰鲶。——为了白月秋。

    既然已经是困境,那就尝试着开拓,哪怕是一次冒险。

    因为想到泰鲶,顾玉成有心无心地抓住鲶鱼。而不是其他鱼。

    顾玉成浅尝辄止,见丰臣袖也没有要吃的想法,就叫弟子进来将鲶鱼收拾了。

    接着,顾玉成便去修炼了。

    丰臣袖见状,虽颇为不满,总觉得顾玉成有些怠慢自己。但奈何徐繁缨明说了要支持顾玉成,丰臣袖也就只能忍着。

    第二天,山云初起、红日方升,张寿洪的命令便将里丐帮所有弟子聚集到了一起。

    顾玉成与丰臣袖站在一起,仰着下巴,张扬傲慢。

    张寿洪与文先生相视一笑。

    “这小子,还真能装!”张寿洪笑着传音。

    文先生也笑着回道“我倒是比较好奇,今天晋楚之争,孰优孰劣。”

    张寿洪闻言,沉吟片刻“文先生是想…?”

    文先生笑笑,接着传音“你想,玉成心思缜密,昨日能爽快地答应比试,必然不会是随口之言。所以,我想知道,这小子,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张寿洪闻言,也笑着点头传音“这场比赛过后,自然水落石出。到时候,就是剖开葫芦,里中卖的什么药,一看便知。”

    文先生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接着看向古清源。也是一笑。

    虽然不告诉古清源,有些不厚道,但也没办法。保密嘛。

    无数双眼睛看着顾玉成,他们的心中各有所想。

    大杞的心里最难以接受。

    顾玉成与自己相见时,隐藏了容貌。

    未曾想,顾玉成竟还隐藏了他的欲望。

    曾经的顾玉成,是里丐帮的英雄。

    而这英雄,竟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

    可面对眼前的现实,众人只能将不敢相信的感情转换为满腔怒火。

    古清源上台,一片喝彩。

    顾玉成上台,一片怒骂。

    古清源看着顾玉成,冷笑道“我为你感到不值得。——没有原则的人,最容易被抛弃。”

    顾玉成闻言轻松一笑“我有我的原则。”

    顾玉成看着古清源,表面虽然轻松,内心实际上是很难受的。——因为在顾玉成计划中,平局是最好的结果。

    但顾玉成又没有把握平局。——也不可能将真相告诉古清源,让古清源配合自己。

    参与计谋的人越少,越稳妥。

    古清源对鱼腹藏书之事毫不知情,她想做的,只有一个:打败顾玉成!

    抽剑入风,抛鞘落地,影动,人至。

    古清源一剑直刺顾玉成喉咙,杀意盈冲,直逼顾玉成面门。

    这一剑,如雷霆贯江,顾玉成眼前一片光亮,竟恍惚刹那,不知剑锋所指之处。

    凭借着修为的差距,古清源直接一剑刺穿顾玉成的衣襟。

    令顾玉成惊觉的是,这一剑,只穿衣,而不伤肌肤分毫。

    顾玉成赞叹再三。——自己还未反应过来,便算是,死了一回。

    古清源却笑道“我自幼练剑,可以做到断一柱香为两柱、其烟犹燃;顺风势而进攻,无声无阻。——顾玉成,你的境界,还是太低了。再回去练几年吧!”

    古清源的绝对优势,令在场所有人,欢呼起来。

    顾玉成却不以为意,笑道“古师姐,好本领。——然而,顾某也有些许本事,想向古师姐,讨教、讨教!”

    古清源闻言,立刻笑了“以管窥天、以蠡测海!——愚不可及!”言罢,挺身而进,双手撩剑“此剑如火之升腾,非是最迅猛之剑。且看你如何破解?”

    顾玉成也不破解,向后微微退下,一身衣,正好贴住剑身,跨至古清源面前。

    古清源大惊,转撩为横斩。

    火灵力猛然扑向顾玉成。

    顾玉成依旧不慌不忙,挪步躲开,依旧是令剑锋贴着衣服,躲开。

    古清源整个人都呆住。

    不仅如此,整个里丐帮弟子都呆了。

    众弟子虽看不真切,然而顾玉成两次贴着剑光而片叶不沾身,也实在,太过精准了!

    就连丰臣袖都被顾玉成这一身步伐惊呆。

    唯有张寿洪知道,高妙的,不是身法。

    而是顾玉成的甘渊。

    甘渊一动,如日沐水,光波四方。四方之中,无所遁形,无所不视。

    只要顾玉成处在甘渊中,就可以以极为庞大、强盛的灵魂状态,看破眼前一切!

    而顾玉成也开始尝试更好的控制甘渊。

    文先生看着顾玉成的状态,也渐渐看出端倪,嗟叹再三“妙啊!妙!——这就是甘渊!妙!”

    武先生这时看向文先生,不明白为何文先生要夸赞顾玉成。

    古清源隐约中,也看出顾玉成正处于一个奇妙的状态。

    于是右手攥剑,左手却隐隐发力。

    顾玉成那黄金之眸,却一直落在古清源的左手上。

    古清源一怔,旋即笑道“我明白了,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现在的状态,我根本不可能,伤害你…”

    顾玉成闻言,无奈一笑“古师姐属实好本领……只是,我可不能输。”

    古清源淡然一笑“不,你错了。——从你背信弃义的那一刻,你就注定了失败。

    因为,你不明白,修士,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你舍弃了这些。你。没有气节!”

    顾玉成猛然失笑,笑得有些难看。

    不等古清源进攻,顾玉成却先说道“古师姐的想法,我现在,能明白了。——古先生,是值得尊敬的修士!”

    说着,顾玉成的周身冒出一浪浪人火。

    古清源看着顾玉成清明坚定的双眼,有些疑惑。

    “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顾玉成,是一个有骨气的修士?他的眼睛像黄金,而他那眼睛里的精神……也干净的,像黄金?”

    古清源清扫心中疑惑,冷冷笑道“顾玉成,看样子,你也要全力以赴了。

    那么…让我们在这一次,这第一场的交锋中,一较高下吧!”

    古清源的周身,开始涌动出特殊的气息……

四百零三、总有风华堪绝代

    总有风华勘绝代,也是我辈惊天才。

    ……

    顾玉成看着执剑沉默的古清源,清晰感受到细微的气在古清源面前聚集。

    是的,并非古清源体内的气,而是天地的气。

    顾玉成有些惊讶。却也很快释然。

    气与灵力,本就是相互包容的。

    在古灵力的影响下,顾玉成能感觉到,气与灵力,在很大程度上,并非彻底对立的。二者,有很大的联系性。

    所以,天地灵力,可以有自身与天地的区分,气,自然也可以有。

    然而真正令顾玉成惊讶非凡的,是古清源面前的气,竟然聚集了一丛又一丛,最后,竟是五簇气。

    五行之气!

    古清源看到顾玉成神色惊讶,很是满意“五行剑法!——如何?”

    顾玉成调动人火“这五行之气,聚汇于剑,实在高妙。我只有一个想法,五行之气,可以全部掌握,那…五行灵力呢?”

    古清源一愣,旋即笑道“五行灵力?那,怕是要将灵海割裂为五分。修士的身体,可承受不了!”

    顾玉成苦笑着点点头“或许吧。或许。”

    说罢,顾玉成曳火而行,袭至古清源。

    古清源驾剑格挡,顺势剥开顾玉成火焰,长剑带着气,刺向顾玉成。

    顾玉成尝试以人火挡在身前。

    下一刻,令顾玉成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

    那五行之气脱离剑锋,竟直接排入顾玉成面前,将顾玉成周身的气全部扰乱。

    气的紊乱,也使顾玉成的灵力松散起来。

    顾玉成的人火也很快不攻自溃,如病树脱皮一般,大片大片的人火坠落在地,一时竟将顾玉成袒露出来。

    五行之气瓦解着顾玉成的人火,剑锋则不断逼向顾玉成。

    顾玉成见状,立刻调动血脉。

    在甘渊与血脉的加持下,顾玉成做到了一件古清源不敢相信的事情。

    顾玉成竟一眼模仿出古清源的五行之气,挡在古清源剑尖之前。

    古清源未防之下,也被散乱灵力,刺偏开来。

    古清源止住进攻,不可置信地看向顾玉成“天启之才?大道宠子?”

    顾玉成也有些恍惚。

    自从利用血脉开始修炼,顾玉成已经开始适应天才这个称呼。

    确实,古清源的五行之气,是她千锤百炼的杰作。

    然而顾玉成只消看一眼,便能照虎得猫。

    虽不得古清源筋骨之实,却也是皮肉相同了。

    若是让顾玉成多参悟一段时日,岂不是要形神兼备、青出于蓝?

    古清源不想细想。顾玉成也不敢相信。

    就连一众弟子、长老,也是呆住了。

    顾玉成的天赋,实在高到可怕。

    这时的丰臣袖不禁感慨“还好、还好——这顾玉成体内有先天二气,不然…几百年后,我岂不是要拜过徐繁缨,又要拜张寿洪?”

    古清源轻挽剑花,美目流光奕奕,神情动容“顾玉成……你真是,德不配才。——怎么会让你这种小人,有如此好的天赋!”

    顾玉成哑然失笑,调侃道“或许,人生就是如此。坏人常得意,君子久穷困。”

    古清源闻言飒爽一笑“顾玉成!你可不要以为我南风不竞、败局已定。千锤百炼与偶得妙招,是不一样的!”

    说罢,古清源提剑而来,刹那间分出四道剑气在周身。

    古清源的手上,则握着火之气。

    顾玉成见状,收起人火,召出融天锻盘踞在手。

    融天锻一出,整个擂台都被那恐怖的热气融动,似乎都要变得松软起来。

    古清源见状银牙暗咬。

    她没有想到,即使有着境界差距,顾玉成也能凭借天赋与奇珍异宝填平沟壑,与自己斗的有来有回。

    想到这,古清源心中更多的却是不甘。

    此时的顾玉成隐约间,感受到甘渊将要到达极限,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

    至于平局的想法。顾玉成认为,以现在这个状态,真的很有可能平局。

    于是顾玉成也拼尽全力,攻向古清源。

    这一次,古清源四把五行之气化作的剑,对顾玉成手中的融天锻,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而顾玉成也利用甘渊,与古清源攻守不断。

    很快,顾玉成便不打算继续纠缠,运转甘渊,刺激灵魂,直逼古清源剑法脆弱之处。

    古清源感受到顾玉成突然凌厉、刁钻的进攻,一时间竟开始败退起来。

    张寿洪看着顾玉成以悟道一星的修为,跨越两个境界压着古清源打,内心突然开始幻想顾玉成破解先天二气的桎梏后,有多霸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慌张起来。

    丰臣袖怕顾玉成后继无力,众弟子怕古清源彻底败退。

    各有各的担忧,尽挂眉梢。

    古清源知道不能再退下去,一退再退,当自己气势全无时,恐怕就是顾玉成获胜之刻。

    于是古清源拼命调集一口气,强行调转在战斗中运行越发滞缓的灵力,贯入剑中,一往无前。

    古清源突然的孤注一掷使得顾玉成不得不全力相陪。

    二人要在这一次交锋里,一决胜负。

    顾玉成终究还是占了甘渊的优势,躲过古清源最坚韧的剑势,攻在其薄弱之处,堪堪胜利。

    然而顾玉成要的是平局。

    于是顾玉成趁机扰乱古清源之气,随后顺势以古灵力将其击昏。

    古清源未防之下灵魂被狠狠重击,意识立刻混沌起来。

    “他竟然…还能攻击灵魂……”古清源看到顾玉成被震飞的后,才放心地昏迷过去。

    顾玉成故意装出被震飞的样子,落下擂台。

    接着又装作狼狈样子,逼出一口血,吐出来。

    事态太过突然,就连张寿洪与文武先生也未看明白。

    待众人回过神,这才惊觉这两败俱伤的局势。

    古清源昏迷,自然是输了。

    可顾玉成虽醒着,却落下擂台,也不能算赢。

    这就很有争议了。

    文先生微微皱眉,突然笑着对张寿洪暗地传音道“顾玉成这小子,精得很那!”

    张寿洪沉吟片刻,也是笑了。

    若是顾玉成输了,对徐繁缨来说,作用就小了。

    可若是赢了,难免徐繁缨得寸进尺,进一步削弱里丐帮。

    而若是输赢难定,或是平局的情况下,徐繁缨为了支持顾玉成削弱里丐帮,才会继续资助顾玉成。

    这样,才能更好地为里丐帮争取发现时间。

    平局,属实是妙。

    没错,妙。

    对顾玉成来说,平局也是妙不可言的。——只有平局,顾玉成才能不断以削弱里丐帮为借口,让丰臣袖与徐繁缨不断给自己好处。

    也只有平局,才能让顾玉成有时间发展庙堂上的势力。

    张寿洪与文先生看向丰臣袖,二人知道,丰臣袖必然想要判定顾玉成胜利。

    但是,这次可由不得他。

    果然,丰臣袖立刻跳上擂台,大喊道“古清源昏厥!——顾玉成……”

    丰臣袖还没有说完话,夏侯牙便带头大喊“放你酿的屁!——顾玉成还摔下去了!凭什么古师姐输了?!”

    夏侯牙一带头,全场立刻沸腾起来。

    甚至不知从哪里,袭来一个鸡蛋,砸向丰臣袖。

    丰臣袖一巴掌抽飞鸡蛋,面色阴沉地看向张寿洪。

    张寿洪却把脸一挪,与文先生说道“明天托人去玉枝谷买个茶壶,品品茶,也是桩妙事。”

    文先生也附和道“是、是,妙不可言啊。”

    丰臣袖见状,大骂“欺人太甚了!——张寿洪,你倒是说句话啊?!”

    张寿洪被点名,于是不再装糊涂,笑道“既然派遣使都认为是顾玉成赢了……”

    丰臣袖连连点头“是吧?是吧!”

    “那我自然认为,是古清源赢了。”张寿洪老神在在地说道。

    丰臣袖刚要欢呼,便闪着腰,旋即大骂“张寿洪?!——你玩我!”

    张寿洪却装模作样地皱着眉头“大人,您此话何意?”

    丰臣袖直接大喊道“古清源此时仍然昏迷未醒,怎能算她胜利?——张寿洪你分明就是在偏袒古清源!”

    张寿洪大步跨到丰臣袖面前“对,我就是在偏袒古清源!”

    丰臣袖指着张寿洪“你!——你!我、我要将此事全告知会长!”

    张寿洪却是一声冷哼“好!那我劝大人您最好是真的全部告知会长!——古清源是昏迷了,但顾玉成也未在台上,然而大人您却判顾玉成胜利!”

    这时文先生缓缓叹道“也不知,派遣使大人您是疏忽呢?还是会长大人授意呢?若这事情不慎传扬开,长春会的各帮各派,该怎么想?”

    丰臣袖满心的怒火顿时熄灭。整个心情哇凉哇凉。

    这世上最巧妙与糟糕的,大概就是上下之争。

    徐繁缨再专权,也不可能随意削弱一个帮派。不然手下的帮派见状,则会生出沦为下一个里丐帮的担忧。

    到那时,徐繁缨的位置,就尴尬了。

    丰臣袖知道,张寿洪和文先生这是在威胁自己,于是气愤地连哼三声,随后一挥手问道“张寿洪,你想怎样?古清源胜?”

    张寿洪立刻摇头“派遣使大人的面子,怎么能拂呢?——在下岂敢让古清源胜?”话虽如此,语气上却毫无谦逊。

    丰臣袖也算听明白了,冷冷判道“行了!行了!平局!平局如何?!”

    张寿洪这才点点头“派遣使大人开心就行。”

    丰臣袖忍无可忍,直接拂袖离开。

    张寿洪见状,也对着顾玉成嘲讽道“行了,还不去跟着大人?——别在这里烦人。”

    顾玉成作出不甘的神色,强忍着笑意去追丰臣袖。

    在场众弟子纷纷感到惋惜,却也多少得到了慰藉。

四百零四、权臣是怎样炼成的?

    一场平局,并不足以将顾玉成拉下神坛,却也能够让他蒙羞。

    不过顾玉成却很欢快,哪怕路上有人向他与丰臣袖吐痰。——顾玉成的视野,可不仅限于江湖。

    丰臣袖带着顾玉成来到住所,关门后上下打量顾玉成,想要开口责难,最后还是选择咽下心头之气。

    然而丰臣袖还没坐下,便被顾玉成拉住。

    丰臣袖极为不悦“做什么?——怎么了?”

    顾玉成理所应当的要求“你要为我讲一讲江湖上的事情。

    我这次输了,在里丐帮必定不如从前顺心如意。——或许还要另谋出路了。”

    丰臣袖并不客气地冷笑道“另谋出路?入江湖容易,出江湖可就难了!”

    顾玉成一愣“大人此话何解?”

    丰臣袖翻了个白眼“你若在中原,任意一宗门攀到高位,想转到其他宗门,本门长老岂会同意?——你在江湖知道的事情,怎容你带出去?”

    看着顾玉成井底之蛙般的神情,丰臣袖格外得意,滔滔不绝地讲道“有些帮会,想要退出,还要拔香。

    只有帮主、长老同意,才给你拔香的机会。”

    丰臣袖一拍大腿,接着呵斥起来“别以为你能拔香了,就能全身而退。

    拔香之时,拔香的动作、言语,一样不落,若是落下毫厘,就是你心不诚!那昔日兄弟们的刀剑,可就要插到你身上!把你插做刀剑驾子!”

    丰臣袖冷冷一笑,又接着说道“就算你说得好、做得全,还要看帮主心意。若是帮主不喜,一声令下,众人便直接拔刀齐上,又把你插作刀剑驾子!——混江湖的,行业机密都给你知晓了,你却要退出去,像话?”

    顾玉成恍惚间点点头“那岂不是……”

    丰臣袖又笑着摇摇头“也并非所有帮派皆是如此。不过有些亡命匪寇,加入了,可就难退出来了。”

    丰臣袖虚荣心得到满足,又接着向顾玉成讲起江湖的事情。

    顾玉成乐得其成,自然安静听着。

    说了半天,丰臣袖也是口渴了,这才想起来自己本不想说,这是被顾玉成绕进去了。

    于是丰臣袖摆摆手,不耐烦喊道“去一边,去一点,我还有事要忙。”

    顾玉成见好就收,连忙退下。

    丰臣袖立刻联系徐繁缨,将里丐帮发生的一切详尽报告。

    正在蜇龙部的徐繁缨收到丰臣袖的信息,细看几遍,沉思起来:

    “平局……张寿洪与里丐帮的态度,是要与顾玉成决裂了……顾玉成在里丐帮似乎,失去了作用。”

    在徐繁缨看来,顾玉成这把剑已经不再锋利。

    但,终归是有一把剑在手,若是弃之不用,再想找一把,可就不容易了。

    于是徐繁缨对丰臣袖吩咐道“先观察一段时间…随时向我禀报顾玉成的一切。”

    丰臣袖见此命令,知道自己还要在里丐帮呆一阵子,只能无奈领命。

    此刻的丰臣袖,只能等待张寿洪作出反应。

    殊不知,张寿洪现在,在等顾玉成作出举动。

    而顾玉成的目标很简单,那就是,忽悠丰臣袖帮自己在庙堂中攀升。

    连续多日,顾玉成与丰臣袖都待在里丐帮无所事事。

    很显然,里丐帮已经将二人遗忘。

    顾玉成见丰臣袖无所事事,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顾玉成上前笑道“大人,我看里丐帮似乎不打算继续培养我了。”

    丰臣袖眼睛眯着,冷哼着点点头“嗯,我也看出来了。”

    顾玉成于是接着叹道“若是这样,我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丰臣袖眉头一皱,他能听出来顾玉成话里有话,于是问道“你想如何?”

    顾玉成憋了稍许,接着嘿嘿一笑“不如我拜大人为师?”

    丰臣袖脸色大变,呵骂起来“你可别害我!——再怎么说,你都是里丐帮的弟子。拜我为师,算什么事?”

    顾玉成早预料到丰臣袖的反应,也不惊讶,进一步说道“可若一直如此,恐怕就要无功而终了。”

    丰臣袖沉默起来。

    无论怎么说,他还是与顾玉成一个船上的同伙。

    顾玉成在里丐帮混不开,他也难以回去向徐繁缨复命。

    可丰臣袖也不知道该怎么帮顾玉成,只能装模作样地保持沉默,不说不错,沉默就对了。

    顾玉成见丰臣袖沉默,知道主导权在自己这里,连忙上前建议“不如,去湖关县?”

    丰臣袖不明所以“去湖关县?为何要去湖关县?”

    顾玉成作出无可奈何的模样“里丐帮难道还能容纳我?——既然无路可走,不如去湖关县谋个官位。”

    丰臣袖再次被顾玉成惊人的言论吓到了。

    无论怎样,顾玉成都是去过长春会总会的弟子,并且还是里丐帮帮主的徒弟,就这两个身份,也不可能让他加入湖关县。

    哪怕只是庙堂体系中,最底层!

    丰臣袖上下打量顾玉成,最后骂道“你疯了?”

    顾玉成却很真挚地说道“大人!——我在里丐帮的处境,您也是知道的。与其固守此地,还不如放手一搏!”

    丰臣袖连连摇头“这不是处境、胆量的问题,更与能力、势力无关。

    商贾不能结交权贵,大吏不可笼络侠客,这是铁律,是不允许任何人触犯的!——你去了湖关县,不就执掌了罪与罚两项权利!谁看了,会允许?!”

    顾玉成沉默稍许,心中想到“我自己并不清楚未来如何,背负的东西也不少……如果无法突破悟道境,想要找到妹妹,就只能铤而走险……”

    于是顾玉成锲而不舍地提议道“大人,我也晓得这一切,然而命运注定我只能困在悟道境……”

    顾玉成知道妖国盛行天定命运的言论,故而搬出命运来。

    果然,丰臣袖沉默了。

    顾玉成知道有戏,更进一步地说道“凭我的上限,大人也不必担心东窗事发。里丐帮暗地里也盼着我离开,也不会揭穿我。”

    “弟子只想在庙堂中混个安身之位。”顾玉成接着蛊惑道“大人若助我进入湖关县,待我有一定权位后,我也能更好的报答会长,遏制里丐帮!绵薄之力,聊胜于无啊。”

    丰臣袖动心了。

    顾玉成在江湖这个体系混得并不久,丰臣袖能看出来。

    而且他的修为注定无法突破到凝鼎,这样的人也很好控制。

    如果真的能如顾玉成所言,利用湖关县的身份遏制、消磨里丐帮,丰臣袖也可以向徐繁缨复命了……

    想到这里,丰臣袖缓缓开口“这种事情,不是我能做决断的。——且待我请示一下会长……”

    顾玉成闻言,连连点头。心底却笑起来。

    顾玉成当然知道游走在江湖、庙堂之间的可怕。

    但他无所谓,甚至有些渴求。

    ……

    此刻的徐繁缨,也从蜇龙部得到了顾玉成的信息。

    那就是无。什么信息也没有。蜇龙部,竟然失手了。

    顾玉成,是凭空出现的人…?

    徐繁缨陷入了沉默。

    过去的经历不可能消失,只可能隐没。

    同样的,现在的事物也不可能凭空出现,就像树木不可能没有深埋于土底的根部。

    徐繁缨对于顾玉成的不了解,让他感到费解。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能很好的控制顾玉成。

    这时,丰臣袖发来信息,并提出了顾玉成的想法。

    徐繁缨陷入了自我的矛盾中。

    徐繁缨想要统一三大长春会,这个想法,由来已久了。

    所以徐繁缨很早之前,就开始与郡守们合作、交流,甚至是,互换利益。

    对于庙堂,徐繁缨早就很有兴趣了。

    如果真的可以把顾玉成插入庙堂中,日后或许会有不小的用处……

    但对顾玉成,徐繁缨总觉得另有蹊跷。

    徐繁缨反复思考着,最后自嘲地笑道“一辈子受困悟道境的小修士,我竟然会不敢放手?——看来最近思考的事确实是太多了,以至于开始在细枝末节上耗费精神……”

    徐繁缨看着丰臣袖的信息,笑道“若是帮派长老,想要加入一县一府,根本不可能。

    不过,顾玉成这等弟子,也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既然如此,让他试一试,又有何不可呢?”

    于是徐繁缨回道“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能力。”

    丰臣袖收到徐繁缨的回复,心里有了计较,便对顾玉成说道“会长可不会出手——除非你有危急情况。”

    顾玉成闻言点头“我明白。”——湖关县的县长以顾玉成为尊,现在又得到了长春会的认可,顾玉成简直步步为“赢”。

    没有人会知道,这一次的一个简单决定,会令顾玉成成为影响天下的权臣。

    顾玉成在妖国的足迹,也将成为一部权臣列传……

    而这个权臣,是整个大荒的权臣,而非,一个妖国……

    徐繁缨也想到过,两方权利尽占的顾玉成会成为一方豪强,但最后还是因为先天二气的原因,小觑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

    殊不知,世事无常。再缜密的计划,也怕意外。

    很显然,顾玉成现在,还不是那个意外。

    丰臣袖看着踌躇满志的顾玉成,打击道“不要高兴得太早。如果你做不出任何成绩,会长也只会保你安稳的待在湖关县罢。”

    顾玉成毫不在意。

    湖关县是他顾玉成坚实的翘板。

    有了湖关县,顾玉成可以四两拨千斤、撬动各方势力!

    于是顾玉成笑着问道“不知何时可以去湖关县?”

    丰臣袖微微皱眉“与张寿洪那厮交涉一番……”

    顾玉成却直接打断“没那必要啊大人,何必与那老匹夫交涉。”

    丰臣袖面皮一抖

    “怎么,你小子想怎样?”

四百零五、咸阳虽大

    张寿洪从修炼中醒来,感受到文先生的气息后,连忙起身推开门。

    文先生正面色忧郁地立在门外。

    张寿洪一见文先生,便立刻问道“文先生,可是有要事发生?”

    文先生勉强笑笑,随后淡然说道“顾玉成离开里丐帮,已经入住湖关县了。”

    张寿洪一愣,随即反问“这小子,想做什么?”

    文先生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是,顾玉成的行为,太过冒险了。”

    张寿洪来回踱步,最后问道“顾玉成身边丰臣袖常伴,想与我们沟通,艰难异常。——或许,他此次所作所为,便是在传达什么信息?”

    文先生闻言连忙说道“顾玉成敢去湖关县!——必定有所倚仗。

    而今未与你我交流,也未在里丐帮留下任何信息。想来,是得了徐繁缨的许可!”

    张寿洪点点头“所以……顾玉成这小子是想…”

    文先生想通一切,笑道“我看,他是想演一场大戏。”

    张寿洪向文先生投入疑惑的目光。

    文先生解惑道“徐繁缨会答应顾玉成进住湖关县,一是顾玉成境界低微,二来还是要抑制我里丐帮。——但顾玉成入住里丐帮,怕是另有所图。”

    “我想,顾玉成所为之事,便是他那妹妹…”文先生一语道破玄机。

    张寿洪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好小子!——他是想借助江湖与堂庙两个体系,双管齐下!?”

    文先生点点头“所以,我们对此事,其实也没必要做出太大反应?”

    张寿洪沉吟片刻,随后笑道“倒也是一石二鸟。

    顾玉成那小子即可以制造里丐帮与湖关县不合的情况,又可以借助徐繁缨的力量。不简单啊,这臭小子!”

    文先生接着又笑着提议“虽然不用真枪实战,但该有的反应还是要演出来的……”

    张寿洪点点头“先不要大动干戈,只令人在内部放出斥责顾玉成的消息即可——不需要传扬出去。让顾玉成那小子掌握主动权,里丐帮退守不动、静观其变。”

    文先生接着叹气“江湖风满楼,黑云压城摧…”

    张寿洪无奈一笑“自古刀剑换山河,太平也要马上得。——现在这个世道,终究不太平。顾玉成虽带来太多不定性,但这也是里丐帮的机会啊!”

    文先生强作笑颜“慢慢看着吧——待有机会,顾玉成就会联系我们了。”

    二人心照不宣地陷入沉默。

    他们现在只能期望,在里丐帮发展起来之前,这江湖,还能舍与几年太平日子。

    ……

    躲在湖关县一家旅馆的顾玉成与丰臣袖等候多时,也不见里丐帮追来,皆松了一口气。

    顾玉成心中不禁感慨“文先生果然足智多谋——哪怕没有经过交流,也能猜到我所作所为的意图。”

    丰臣袖却是非常惊讶地看向顾玉成“你怎么知道,里丐帮的人,不会追来?”

    顾玉成将早就想好的理由说出“家事自然不好四处宣扬——我终究还是里丐帮的弟子。而且,我走了,远比待在丐帮里让他们感到舒心。”

    丰臣袖点点头,认为颇有道理。

    这时丰臣袖又发现顾玉成那双精明的眼睛,正紧盯着自己,如那老鼠看到香油想要偷喝一般,闪着渴求的光。

    丰臣袖连忙问道“怎么?——你要做什么?”

    顾玉成摇摇头,笑道“嗐!——我是在想,救人救到底,摆渡到岸边。

    大人您既然已经将我送到湖关县,不如,再帮我一把?”

    丰臣袖眉头紧皱“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玉成笑笑“大人,您看,我们已经来到湖关县了。但小人认为,以我砖石之资,怕是砸不开湖关县的大门啊……”——顾玉成这话,完全是在逗这丰臣袖玩儿。

    丰臣袖眉头皱得更紧“你到底要说什么?”

    顾玉成又接着笑道“只希望大人能够宽济小人些许钱财。”

    一提到钱,丰臣袖立刻摇头“不可能!——没门!想都别想!”

    顾玉成却不依不饶“哎——大人!这钱,我只借!是借的!”

    丰臣袖一愣“你要钱,做什么?”

    顾玉成编排道“这还是小人偶然得知的——湖关县,正缺一个鱼刀使队长!明价五万上品灵玉!”

    丰臣袖倒吸一口冷气,心中骂道“这缺的是湖关县鱼刀使队长!又不是湖关县县长!竟要五万上品灵玉!怎么不去抢?!”

    面色上,丰臣袖也很是不好看,质问道“这种事情,你如何知晓?”

    顾玉成立刻回道“这自然是里丐帮的情报得来的——况且。这种事情,大人仔细打探就能知晓。”

    丰臣袖不疑有他,沉吟起来,

    顾玉成趁热打铁,接着安慰道“大人,这笔钱是文牒、凭证,是敲门砖、问路石,只要小人能进入湖关县,当上鱼刀使队长,定然日日偿还,绝不拖、绝不少!”

    丰臣袖沉吟许久,最后叹道“本长老就破例帮你一次——记得!这可是你借的!”

    顾玉成渐渐应道“好!好!师侄自然记得。”

    丰臣袖更加不情愿地取出一枚三生戒丢给顾玉成,顾玉成接住后心中笑道“哼哼!我在主客门的灵玉还多着呢,湖关县也不需要五万灵玉。——借嘛,我也没说要还!大不了不再借了,如果借不出来的话。”

    顾玉成的算盘打得响。

    他料到丰臣袖不可能长久的留在湖关县,待丰臣袖去了公玉会也好,回了长春会也罢,到时候顿开金锁、打破玉笼,天大地大,丰臣袖岂能再管到他顾玉成?

    果然,丰臣袖见顾玉成收了钱,便催促道“我不能一直停留在湖关县,你抓紧加入鱼刀队,我也好另寻住所。”

    顾玉成闻言连连应道“好的好的,师侄明日便去拜访县长。——大人要不要随我同行?”

    丰臣袖摆摆手“江湖食客,不与堂庙锦官晤面。——明日将结果告诉我即可。别把我的灵玉糟蹋了!”

    顾玉成点头应下,接着便对丰臣袖说道“那师侄这就下去修炼了,就不打扰大人了。”

    丰臣袖摆摆手“行了,下去吧、下去!”

    顾玉成转身便走。

    这时候丰臣袖才发现,顾玉成自始至终没有弯腰……

    哪怕顾玉成刚才在求他。

    这让丰臣袖有了不好的预感。然而绞尽脑汁去想,却也找不出什么顾玉成的反常之处。

    丰臣袖只能沉默。

    第二日,顾玉成未与丰臣袖打招呼,便直接进了湖关县县长府。

    一路上根本没有一个妖拦着。

    顾玉成很轻松地就找到了薄野玟。

    薄野玟见顾玉成回来,差点喜极而泣,拉着顾玉成的手便感叹道“君侯终于回来了。”

    顾玉成有些不适应,将手挣脱,随即扔给薄野玟一枚三生戒“喏——五万上品灵玉。你先拿着用。”

    薄野玟呆在原地“这?…这?”

    顾玉成不以为意“灵玉而已,我有很多”拿着丰臣袖的灵玉送人,自然不心痛。

    “对了,这异火也送与你。”说着,顾玉成从灵海内取出一枚火种,递给薄野玟。

    薄野玟连忙用灵力接住。

    薄野玟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顾玉成就赏了自己如此多灵玉,还有这么贵重的异火。

    一时间,实在有些不适应。

    顾玉成却有自己的打算。

    顾玉成打算将重心放在庙堂体系中。

    湖关县算是自己兴兵之地,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现在根基不稳,自然要施恩于人。

    不过顾玉成也不可能一味地施恩、赐赏。

    顾玉成做出沉吟模样“我在江湖,有些许人脉——虽无高位,却也能影响一些事情……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考,到底在江湖好,还是落脚湖关县……”

    薄野玟看一眼手中火种,心底的欲望也如种下一豆星火,燎原而起。

    薄野玟不想放弃顾玉成这高大的树木,于是连忙说道“君侯,自可断定。但无论君侯如何抉择,您在湖关县的庭院,绝不沾尘。”

    薄野玟不蠢,一味地乞求留下,反倒难看。若是柔中带诚,或许能打动顾玉成。

    顾玉成闻言也是笑了“其实,我更倾向于江湖。因为我要做的事情,需要很大的情报渠道。江湖,能触及到一些庙堂伸不到的角落……”

    薄野玟闻言,以为顾玉成钟意江湖,心中顿感失落,却也勉强堆出笑容“君侯所看所想,不是我一县之长能明白的。——不过,君侯赐赏如此丰厚,在下也忝颜收下了,自然不能不做君侯臂膀。君侯但凡有所需要,尽可指使。”

    顾玉成闻言,大笑起来。

    薄野玟的话,顾玉成很喜欢。

    尤其是那一句“不能不做君侯臂膀”。属实是妙。——这左膀右臂的心腹位置,一下子就被薄野玟给占了。

    顾玉成笑过后,感慨道“不过,我也想了。咸阳虽大,非是沛公逞威之地。沛县虽小,却成刘邦龙兴之县!——江湖阔大,我却难以安定。今后,怕是要县长大人,处处关照了!”

    薄野玟一愣,旋即大喜。

    顾玉成这是要留在湖关县!

    薄野家,前途光明了!

    顾玉成看着欣喜若狂的薄野玟,也不禁感叹的笑起来“…好了。湖关县现在鱼刀使队长一职,有人顶替吗?”

    薄野玟连忙回道“没有、没有!”

    顾玉成闻言点点头“喏,这五万灵玉,你要宣扬出去,便宣称,是我以五万灵玉,买下了鱼刀使队长一职!”

    薄野玟反应过来“君侯深谋远虑!这样,就没人怀疑君侯来历了!”

    顾玉成点点头“好了,先把事情宣传出去吧。”

    薄野玟连连点头,一转身,却定在了原地。

四百零六、庐柳恩怨

    顾玉成见薄野玟呆在原地,疑惑地询问“怎么?何事?”

    薄野玟颇为尴尬地笑道“君侯…没什么,没什么。”

    薄野玟一脸羞愧模样,顾玉成怎会相信他的话,于是再三追问“你确定?——可是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但说无妨。”

    薄野玟于是扭捏多次后,叹息道“我和温氏的情况,君侯您也是知道的。

    我二人的事情,本不应搬到台面上来,只是这婆娘现在,简直是为了反对我而反对。我怕她,坏了君侯的事。——当然,她,也只是刁蛮些。”

    顾玉成一愣,沉吟片刻,又吩咐道“你们夫妻的事,我确实不方便参悟。——这事,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薄野玟沉默了,随即点点头“晚上,我再与她说说。——君侯大人,我先下去了?”

    顾玉成点点头。

    薄野玟未走几步,顾玉成突然喊道“薄野县长!”

    薄野玟连忙止步,应道“在,在的。怎么了?”

    顾玉成疑惑地问道“我看,你好像,并不埋怨她…”

    薄野玟笑笑“自家婆娘。”

    顾玉成闻言,反应过来,也是笑了笑“行了,你先去忙吧。”

    薄野玟点头退下。

    顾玉成转头向丰臣袖汇报了自己的情况。

    丰臣袖淡淡地回了一个“知道了。”

    顾玉成颇不甘心,试探着问道“不知,大人您要去哪里安身?——大人您不在,师侄恐慌得很啊。”

    丰臣袖见此言,嗤笑道“呵,现在知道求我了?”

    于是丰臣袖故意吊着顾玉成,随手回道“若遇紧急情况,禀报与我即可。”

    顾玉成皱着眉头,非常不满意。

    如果不知晓丰臣袖的踪迹、去向,丰臣袖就会成为顾玉成无法把握的不定因素,以后顾玉成想做什么,是会觉得施展不开的。

    顾玉成可不想让丰臣袖藏在暗处,于是接着追问“大人,您总要告诉我一个方向啊。

    若是有意外,该如何联系您啊?——一旦里丐帮下定决心要除掉我,我恐怕连联系您的机会都没有啊。”

    丰臣袖看着顾玉成的信息,厌恶至极,心里咒骂道“这小子怎么突然如此怂?”

    丰臣袖将灵玉扔到一旁“这怂包举止不定,总感觉摸不透他。”

    顾玉成见丰臣袖不理会自己,于是接着感叹道“大人,我若出了什么意外,倒不可惜。只是要让徐会长失望了。”

    大家都不蠢,顾玉成当然能看出徐繁缨在帮自己。

    丰臣袖也不能明说。

    心照不宣就是了。

    丰臣袖本不想回复顾玉成,因为他觉得自己在顾玉成面前像个黄牛,总被牵着走。

    但丰臣袖怎么想,也没想到顾玉成会搬出徐繁缨来压自己。

    丰臣袖气的破口大骂“该死!——这该死的混蛋!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威胁我!”

    但在事实面前,丰臣袖也只能颤抖着回了三个字“公玉会”。

    回完,丰臣袖便将通灵玉收起,独自生闷气去了。

    生了许久的闷气,丰臣袖决定向自己的宠妾公玉淑寻求安慰。

    却没想到,公玉淑外出踏青,丰臣袖也是宠着她,竟让她好好散心,不去打扰她。

    “也不知道,弟弟丰臣集怎样了……”丰臣袖联系上丰臣集,却发现丰臣集也没时间,追问之下,丰臣集也只是不断搪塞。

    丰臣袖见状,只能带着一股怨气前往公玉会。

    顾玉成以财帛买下鱼刀使队长一职的消息,立刻在湖关县传开。

    只是这消息如同石子砸在湖面上,虽泛起不少涟漪,但真正关注的,没几个。

    尤其是县长府内的妖。——谁不知道,顾玉成是县长都要尊敬的人物?

    县长就是破格把顾玉成聘为军师,也没人会跳出来说什么。

    对顾玉成入住湖关县这一消息最关注的,莫过于,温云仓。

    薄野玟想要见温云仓,然而薄野玟不想再向温云仓低头,温云仓也未曾在薄野玟面前认过输,于是二人连面也未碰上。

    顾玉成对此毫不知情。

    温云仓已经与薄野玟分房许多日,心中不禁生出一株株幽怨的丁香,在生根、钻土,并不断向着内心深处伸去。

    一边蔓延,一边摩擦、拖拽着温云仓的心神,将温云仓折磨得辗转反侧。

    温云仓知道薄野玟之所以如此强硬,便是因为顾玉成。

    于是,在她的心里,竟又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那就是她也投靠顾玉成。

    这样就能让薄野玟屈服……

    说做便做,温云仓起身便去找顾玉成。

    顾玉成正苦读功法,却忽然感受到温云仓的气息,于是起身开门。

    只见温云仓如一颗失去依靠后狼狈的藤蔓,神情疲倦,却令顾玉成感到怜惜。

    顾玉成甩甩头,将脑海中的想法甩飞,疑惑地看向温云仓。

    然而来到顾玉成面前的温云仓,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玉成见状,叹息道“夫人来此,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温云仓眉眼低垂,挣扎片刻后抬起头喊道“听闻你要留在湖关县?”

    顾玉成点点头。

    温云仓又接着说道“既然如此,不如依靠我?”

    顾玉成又一次愣住,他隐约猜到了温云仓的打算,然而却又不敢肯定。

    温云仓见顾玉成神色犹豫,以为有机会,便欢喜地说道“薄野玟能给你的,我也能!”

    顾玉成眼神一凌,随即笑了起来“我不明白,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温云仓摇摇头,一扫颓废的情绪,坚定地说道“女人,是金丝雀,也是猎鹰。”

    顾玉成保持沉默,期待温云仓的解释。

    温云仓接着说道“她们愿意依靠在强势的猎人肩膀上,做徒有其表的金丝雀。

    但若是猎人并无本事,却想要驯服女子,猎鹰…未必不会啄瞎猎人。”

    顾玉成眉头紧皱“所以,你瞧不起薄野玟?”

    温云仓将脸侧开,不予回复。

    顾玉成点点头“我明白了。”

    温云仓连忙追问“所以,你愿意与我站在一起?”

    顾玉成沉默稍许,随即摇头“不。——我不会。因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偏要压薄野玟一头。”

    温云仓银牙紧咬,随后冷哼一声“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说着,温云仓便向外走去。

    顾玉成见温云仓的方向不是回去,而是离开,于是连忙上前阻拦。

    那温云仓见顾玉成上前,竟加快速度逃走。

    顾玉成见状,整个人都有些凌乱,连忙发消息给薄野玟。

    温云仓的身份,县长府内,当然没人会拦她。

    顾玉成也不可能向温云仓动手。

    温云仓见顾玉成穷追不舍,便取出法宝,乘坐上去,转眼没了踪影。

    顾玉成呆在原地,知道坏事儿了。

    待薄野玟赶来时,顾玉成已经站在原地许久了。

    薄野玟看着寂静到可怕的顾玉成,试探着问道“君侯?”

    顾玉成长叹一声“是我害了你……”

    薄野玟闻言,笑了笑“这种情况,我早有预料。——或早或晚而已…毕竟,我也不可能一直由她的心。”

    顾玉成于是追问道“现在这情况,该怎么办?”

    薄野玟虽然嘴上不在意,却依旧叹息道“只能,去庐柳县看看了。”

    薄野玟解释道“事事不如意,总要有一点如意,才能活下去。

    那婆娘生在温家,却无缘享受丝毫富贵,自然是处处不得意,现在我还要逆着她,她当然不愿意,誓要压我一头。——不过,她在温家,也蛮可怜的。想来,是不会回温家。”

    “那么,她能去的地方,大概只有庐柳县了。”薄野玟回忆道。

    “那是我们相逢的地方…”薄野玟感叹道“君侯且在此等候,我去庐柳县,与她谈谈,不能让她再这样闹了。”

    顾玉成总觉得有些心慌。

    好像有人在窥伺自己。又莫名觉得自己已经卷入一场纷争中……

    心神不宁的顾玉成追问道“你确定,温家不会出手?”

    薄野玟笑笑“云仓在温家并非嫡系。温家也没必要出手。”

    顾玉成闻言点点头“不用我随你一同前去?”

    薄野玟闻言,笑了笑“不用、自然不用。——不到半个月,就能回来。”

    顾玉成沉吟稍许,取出一枚灵玉,发动甘渊,将古灵力与气一并注入灵玉之中“拿着。若有危机,即便身无灵力,也可以以灵魂激活这灵玉。到时,我便知晓你遇难,需要帮助。”

    薄野玟接过灵玉,灵魂立刻颤抖起来,与甘渊产生微弱的共鸣。

    薄野玟彻底呆住“这,这就是君侯的血脉天赋?”

    顾玉成笑笑“或许吧。——此去最重要的还是要保住自身安全。你不在,湖关县怎么办?”

    薄野玟直接回道“在下已悉听于君侯,何况一湖关县。我不在,自然是君侯做主。”

    顾玉成沉吟片刻,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薄野玟于是只身趁夜离开湖关县。

    望着薄野玟离去的身影,顾玉成不会想到,自己很快便会卷入一场起始于庐柳县,涉及到江湖与庙堂恩怨纠缠之中。

    薄野玟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温家树威的典范,杀鸡儆猴的“鸡”。

四百零七、马侯温在凡

    温云仓虽是温家旁系,但好歹也是豪门之人,手中有那么一两个法宝,也是正常。

    而温云仓所乘坐用来逃离湖关县的法宝,便是其父温恕寒送的嫁妆——锦瑟。

    温云仓每每想到她的父亲,就会感叹命运不公。

    做为妾之子,温恕寒一生不得志。哪怕他的天赋不比家主温在仙低。

    或许是感叹自己不得志、感叹妻子早逝。温恕寒很喜欢“诗家奇梦”——李商隐。

    站在锦瑟上,温云仓听风吹过,突然想明白,自己总以为可怜的是父亲。

    其实可怜的是父亲,和她。

    可恨的是妖国这种血脉制度。——或许,因为这制度维护的不是她吧。

    温云仓仗着锦瑟,几日时间便来到庐柳县。

    刚落脚,便发现整个庐柳县都在办置流水宴。所有旅店,都挂起了彩灯。

    白日张灯,不为明光,只为这路上行人,闻一闻彩灯中灯油之香。

    一个县,都在白日燃灯。

    而那灯油,每烧出的一缕烟,便抵得上几千灵玉。

    更遑论那宴席上的卮酒上万、珍馐数千。

    这,就是奢侈。

    道路上,清香拂面,沁人心脾。店铺间,欢声笑语,熙攘热闹。

    一路上,都有宴席。

    世间凄冷景色不是最伤人的,最伤人的,是欢快之乐,无你一份。

    温云仓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温云仓的脑海里不禁想到当初在庐柳县见到薄野玟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腰板还是直的。

    现在的他,终日昏睡,背都睡驼了。

    温云仓以为薄野玟会给她一切。

    但现实告诉她,并不会。

    对事情的失望,令温云仓冲动起来,甚至破罐子破摔,直接冲着人群走去,她要知道,到底是谁在享受。

    很快,温云仓便在席间酒客的谈话中得知了这一场宴席办置的缘由。

    原来是齐家子弟与风家女子在庐柳大泽上租赁了十二艘大舶船。

    齐家子弟,畅快之下,便举行了这场流水宴。

    温云仓得知后,心中格外不是滋味。

    能举办这样大型的宴会,必然是核心嫡系。

    这就是血脉决定的差距啊。

    温云仓顿时在流水宴上大哭起来。

    流水宴上的商贾冷眼看着,没人上前询问。

    终于,温云仓的哭闹终于引来了庐柳县县令。

    县令铁青着脸,来到温云仓面前质问道“你可知道,这宴席,是谁举办的?”

    温云仓擦干泪水,涨红着脸,却不回答。

    县令见状,冷笑起来“好哇——看来我是明知故问了!好!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道这场宴席,是谁办的?”

    温云仓依旧不言不语。

    这时流水宴上,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温云仓的举动,明摆着就是在自找苦吃

    齐、风两家举办喜庆宴席,怎会允许有人在此哭闹?

    在齐家、风家心中:你的喜怒哀乐,关我什么事?——你就算再悲伤,也不能落了我面子。

    就在所有人幸灾乐祸时,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来到了县长面前。

    县长转头想要呵斥,却在看到来者后,如哑巴般痴呆地笑了起来,笑容很快转为谄媚“温、温大人?”

    温云仓听到县长的话,连忙抬头去看。

    果然,是温家的长老,温在凡。

    齐云海管理下的郡守,十个姓温的妖族,就有六个来自温家。

    温在凡明明与温恕寒是一代人。

    然而这个年龄近千岁的男人,却是如此光鲜亮丽,连衣袖边角,都没有丝毫褶皱。

    疲惫而慌张的温云仓看着温在凡。

    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是农耕妇人与饱读诗书的青年。

    温在凡看向温云仓,淡淡问道“小姑娘,你是温家的子弟吧?——虽然你的血脉,淡的如水一样。”

    温云仓有些委屈,想要转身离开,却被温在凡一把抓住。

    温在凡在看到温云仓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温云仓不可能轻松离开。

    温在凡淡淡看向庐柳县县长,那县长立刻笑道“郡、郡守大人……?”

    温在凡点点头,随即转头对温云仓说道“你先跟我走,我有事情要问你!”

    温云仓觉得,温在凡的神色不对,想要挣脱。

    然而修为的差距让温云仓的一切都成为徒劳。

    温在凡一把拽住温云仓,拉着走出流水宴。

    庐柳县县长看着温在凡离开,缓缓松下一口气,心中不禁感叹道“多事之秋啊,多事之秋……马侯,不示威吗?为何要拉着温云仓离开?”

    没人能看懂温在凡的所作所为。

    温在凡生硬的钳住温云仓,将她拽到无人的地方。

    温云仓能感受到温在凡有一股怨气,越发慌张起来。

    温在凡只是冷冷地看着温云仓,也不说话。

    温在凡神色寂寥,问道“温家会为子女寻找安身立命之所,而我负责每一名温家女子的出嫁。所以对你略有印象。

    你应该是温云仓吧?你和你姐姐温风廪的婚嫁,都是我负责的。”

    温云仓紧张地喊道“是的。温、温长老。”

    温在凡点点头“你怎么在这里?”

    温云仓愣住了。她以为温在凡根本不会关心自己。

    但这一刻,温云仓竟感受到了些许温暖。

    温在凡看着温云仓感动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心中更加鄙夷。

    温云仓有些羞愧的说道“夫妻不合。”

    温在凡点点头。

    若是平常,他温在凡,也不会去管。

    但这次,不一样。

    温在凡缓缓牵起温云仓的手,轻轻笑道“走,回温家住几天。”

    温云仓有些不可置信“真、真的?”

    温在凡点点头,接着说道“对了,你的…你的丈夫叫?”

    温云仓突然觉得有些怪异,但还是犹豫着回答道“薄野…薄野玟。”

    温在凡点点头,笑了笑,说“家主派我来看一看这流水宴的情况,没想到,竟有意外之喜。

    走吧,去温家住一段时间,你夫君的事情,我来处理!”

    温云仓有些惊喜,却还是迟疑地问道“这种小事,还要温长老您出手?”

    温在凡淡淡一笑“这次流水宴,温家很不满意。

    因为齐家与风家,越走越近了。……温家必须要保住自己位置。——这次为你出头,是为了宣布一个态度,向齐家宣布我们对于世代联姻的态度。

    你可以认为自己被利用了。但,这次,也是对你好。”

    温云仓立刻反应过来“齐家与我们温家世代联姻。而这次齐家却与风家联姻。

    因此温家打算,用维护我,来向齐家宣布自己维护世代联姻的态度?毕竟我这种…旁系,温家也在乎,更何况嫡系。是这样吧?”

    温云仓有些悲伤,却也接受了。

    温在凡闻言,装作慈祥样子假笑道“是。——刚好碰到你,便想到了这个计谋。你来不来?”

    温云仓无奈地叹道“多谢温长老了。”

    温在凡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更加嘲讽温云仓的愚蠢,但表面上还是笑道“来,跟着我。”

    温云仓又迟疑地问道“不会,伤害薄野玟吧?”

    温在凡笑笑,安慰道“只会警告,只是表达一个态度而已。你不来,我就找别人了。”

    温云仓闻言,连忙喊道“我来!”

    温在凡笑了“走吧。”

四百零八、危机,悄然而至

    温在凡带着温云仓来到齐川郡。——齐川郡郡守,正是温家家主,温在仙。

    整个齐川郡,也都是温家的“御花园”。

    因为与齐家世代联姻的原因,温家已经发展到,可以把持一个郡的地步。

    温在凡将温云仓领到族中。——在妖国,大家族往往能把持一个郡。并将郡中一个甚至多个道作为家族领地。

    有些道没有正式的府长官邸,便是因为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家族的领地。

    温在凡将温云仓安置到一处偏房内,便独自离开。

    很快,温在凡与温在仙见面。

    温在仙见温在凡眉梢带喜,略感惊讶,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指着身旁座位,示意温在凡坐下。

    这一对兄弟坐在一起,简直让人看不出来是亲兄弟。

    温在凡容貌俊朗、轩然霞举。

    而温在仙,除了那官威久积后形成的气势,整个人就如老农一样:皮肤的黝黑、毫无特点的五官。

    整张脸,唯一有特点的,也只有那嘴角两侧留着的一小绺钢针般的胡须。

    温在仙淡淡开口“嗯?”

    温在凡习惯了自己大哥惜字如金,明白他在问自己庐柳县流水宴的情况。于是回答道“我去看了,齐家、风家的子弟,虽然在庐柳县办置一场全县的流水宴,然而那两个子弟,不过都是旁系罢了。”

    温在仙闻言,释然地点点头,随后沉吟道“梅君重揽权利,步孤郡守暗藏杀机……”

    温在凡点点头“现在的朝堂,明眼人都能看出梅君在集权,收三大郡守之权,而三大郡守则以步孤郡守为首,与之抗衡。”

    “无论梅君是打‘尊王’的旗号为自己收权也好,还是真的想做周公那种愚昧之人。

    步孤郡守一定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权利交出去……”温在凡分析道。

    “所以,圣女归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中都郡,不会太平……”温在仙冷冷一笑,接着叹道“梅君毕竟操权日久、积威甚重。

    步孤郡守不是我们能比的,但,也比不上梅君。——齐家和风家,自然不敢将全部家当押上,随步孤郡守疯狂。”温在仙笑着摇摇头。

    温在凡闻言,便问道“所以,齐家与风家这次撮合旁系子弟联姻,是为了,联合?”

    温在仙沉默的点点头。

    温在凡恍然明悟,沉吟道“也是。齐、风两大郡守若是以嫡系结亲,莫说梅君不许,便是步孤郡守也不会视而不见。”

    温在仙点点头“我们温家,也决不能视而不见。”

    “温家这几十年发展的,太快了……”温在仙感叹道“齐云海,已经开始忌惮。而且……在韫与你我之间,并不亲近啊。”

    “如果这次眼睁睁看着齐、风两家结盟,我们却无动于衷。日后,恐怕连嫡系间的婚姻锁链,也抓不住…而且,这次默不作声,其他家族、郡守也会认为我温家可欺。——这种情况,决不允许它出现!”温在凡感叹道。

    紧接着,温在凡对温在仙说道

    “大哥,我有个办法。”

    温在仙看向温在凡,点点头,示意温在凡讲述。

    于是温在凡说道“齐家只是旁系结亲,温家自然不能大动干戈。不过,该做出的态度,也是要做的!”

    温在凡凑近温在仙,轻声说道“我们可以,杀鸡儆猴……”

    温在仙挑挑眉“嗯?”

    温在凡接着说道“咱们温家是齐云海一手拔起来的。

    当初在齐川郡根基不稳,咱们为了尽快掌控整个齐川郡,将大量女子下嫁给各方府长、县长。

    现在,可以向齐家展示温家在齐川郡的控制力!我们可以惩处任意一个男婿,表达对联姻的维护。”

    温在仙沉吟稍许,又问道“仅如此?”

    温在凡摇摇头“我们要把事情闹大,惩罚所有男婿!”

    温在仙嘴角一抖,凝目看向温在凡“想来,不是真的。你是想…?”

    温在凡接着解释“只要闹大,涉及整个郡,齐云海作为三大郡守,必定要出面调节。我们趁机向齐云海要许可。”

    “我们佯装寸步不让,执意惩处整个郡的府长、县长!齐云海自然不会允许。我们便接着退而求其次,放过旁系,强调嫡系。”温在凡得意一笑。

    “以齐云海的经历,当然能看出来我们的目的。

    我们便当着他面,要求他允许我们维护嫡系。——若是他不答应,我们就死磕!”温在凡斩钉截铁地喊道。

    “三大郡守都是被梅君拔起来的,猛然掌握大权,根基不稳。

    三郡守都找了其他家族联姻,用来加强自己的身份与地位。

    若温家与齐家死磕,齐家必然吃不消!”温在仙点点头,笑道“可以,此计可以。只要齐云海允许了,日后他想动温齐两家嫡系的联姻,我们也有借口!”

    温在仙得意地吩咐道“不过,要快点实行。挑一个合适的理由、合适的妖惩罚!”

    温在凡得意地笑道“瞌睡来了有枕头。——我想出这计谋时,刚巧遇到了温家一名旁系女子!

    她们夫妻不合!我们可以借此机会,直接把她那丈夫抓了。然后将事情闹大,波及到各个府长、县长!甚至惊动其他郡守!”

    温在仙颇为惊讶“哦?——还真是吉人天助。竟如此之巧?”

    温在凡点点头“是啊,就连我也感到震惊!”

    温在仙兴奋地吩咐道“好!你我兄弟尽快前去操办此事!”

    温在凡也是笑着应道“好!”

    温家兄弟二人同时起身,温在仙不知去了哪里。

    温在凡却是来到了温云仓面前。

    温云仓一见温在凡,便略有紧张地问道“长、长老。我想了想,可不可以派遣使者前去责罚薄野玟?”

    温在凡眼神瞬间冷下来“怎么?你还有顾忌?”

    温云仓痴傻地点点头“我怕把事情闹大。而且,我只是不想向他低头。却不想和他彻底闹僵。若是将他叫来齐川,实在太羞辱于他了。”

    温在凡闻言,忍不住地嘲笑道“你竟然还会怕把事情闹大?”

    温云仓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忍不住微微颤抖着退后几步。

    温在凡却一把抓住温云仓手腕,展开领域,将温云仓彻底控制,破开三声腰带的印记,取出温云仓的通灵玉。

    温云仓被领域禁锢,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僵立在原地看着。

    温在凡攥着通灵玉,冷冷笑道“今天,就是要将事情闹大!——薄野玟的面子?今天,要的,是借他的命,一用!”

    温云仓闻言,直接昏了过去。

    大人物的博弈,落到小人物头上,就是天灾。

    顾玉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刚到湖关县,就要以鱼刀使队长的身份,与一郡之首斡旋。

    成功,前途未卜。

    失败,颠沛流离。

四百零九、恕难从命!

    连续十二天,薄野玟也未归来,顾玉成守着湖关县,四面八方袭来的危机感,越来越凝重。

    第十三天,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一扫而空,然而心中惶恐,却越来越突出。

    正午一过,正翻阅功法的顾玉成便突然感受到古灵力的颤动。

    顾玉成知道,这是留在薄野玟身上的灵玉产生的躁动。

    薄野玟有难!

    顾玉成起身便推开门。

    一只脚刚迈出去,顾玉成又缩了回来,转身回到屋子。

    顾玉成取出灵玉,联系上张寿洪。

    “师父?”顾玉成试探着问道。

    “臭小子!还记得有我这么个师父?!”张寿洪劈头盖脸质问道。

    顾玉成连连回道“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师父您也知道我的处境。”

    显然张寿洪很不耐烦,直接打断顾玉成的话,询问道“现在如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小子现在已经是湖关县座上宾了吧?”

    顾玉成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在湖关县的情况确实稳定下来了。……只是我现在,却有要事请师父帮忙啊。”

    张寿洪疑惑地问道“要事?什么要事?——你在湖关县,不是很安全吗?”

    顾玉成解释道“我是很安全,可湖关县不安全了。”

    张寿洪更加不知所以,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玉成叹道“湖关县县长,对我确实恭敬有加。只是现在,湖关县县长出事了!他的安危,关系到湖关县平稳与否!”

    张寿洪一愣“什么事?——可是需要为师出手?”

    顾玉成尴尬地回道“目前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

    薄野玟前去庐柳县寻找其妻,然后就出意外了。——所以弟子想要亲自前往,查探究竟。”

    张寿洪恍然“你是怕湖关县成为空城?”

    顾玉成点点头“是。所以希望师父您代为看管一些时日。”

    张寿洪却直接建议道“你先不要动身。且让我派人打探打探。”

    顾玉成有些担忧,却也不好意思拒绝。

    张寿洪却直接安慰道“若是江湖绝密、中都机密,咱里丐帮可能无能为力。

    但若是市井间流传开的一切,只消花时间,没有咱里丐帮听不到、打探不了的!”

    顾玉成闻言释然,也是,里丐帮最恐怖的,就是遍地开枝散叶的弟子们建立起的情报渠道。

    情报能力,真的很不一般。

    顾玉成这才安心稍许,回道“劳师父费心了。”

    张寿洪安慰完顾玉成后,便转身看向身旁的秦老。

    秦老正笑嘻嘻地看着张寿洪。

    张寿洪有些尴尬。

    秦老却笑着问道“我就说玉成那孩子,不像是养不熟的狼崽子——刚才是和玉成说话吧?除了文先生与我,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张寿洪回道“是顾玉成。至于知情者,没有了。

    武先生虽粗中有细,却不敢太早告知。古师弟他怀着心思,还要安抚之后,才能告知。”

    秦老点点头“玉成那小子,和你说了什么?”

    张寿洪有些头疼地说道“湖关县县长出了事。只知道他前往庐柳县寻找过妻子。”

    秦老闻言,点点头“嗯,这对冤家确实不合……嗯?”

    秦老突然灵光乍现,猛然问道“我记得,十、十二天前,丐帮弟子传来了消息,齐、风两家支系子弟要联姻,并在庐柳设下流水宴。

    期间马侯温在凡带走了一名女子!——那女子,会不会就是庐柳县县长妻子!——我记得,其妻确实是温家人!”

    张寿洪立刻点头“有可能!——我这就去派人调查!”

    秦老却喊道“等等!”

    张寿洪止住脚步“怎么了?秦老?”

    秦老眼神微闪,正在思考着什么。

    最后,秦老缓缓起身,伸了伸腰,沉吟道“对于齐、风两家联姻的迹象,整个江湖都有关注。

    我们前些日子就派出长老打探温家的反应。或许,湖关县是牵扯到其中了。”

    秦老看向张寿洪“我们可以直接询问派出去的长老。或许他知道!”

    张寿洪眉头微皱“这样,如果出了意外……”

    秦老摇摇头“我在修炼前,在尘世做了大半辈钱庄小厮,后来爬到掌钱的职位。我的眼光,不会有错。”

    张寿洪陷入沉默。

    温家在齐川郡,湖关县则归属于阜阳郡。这二者之间,真的会有关联?

    然而看着秦老坚定的眼神,张寿洪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点点头“好,我这就去联系长老。”

    秦老点点头。

    大约过一个小时,张寿洪面带喜色回到秦老面前“秦老!真的!神了!秦老您真是神了!这事儿,还真与温家有关系!”

    秦老波澜不惊,甚至有些忧愁。

    张寿洪感到疑惑。

    秦老却感叹道“那未谋面、不知姓的圣女,一回到中都郡,就注定了日后江湖与庙堂环境的波诡云谲了……”

    “梅君为了应对国君失踪、皇后去世,圣女流离在外的情况,创建了三大郡守这一体系。

    这套体系运行起来,还不超过两百年……现在圣女归来,又要打破这个体系……对妖国造成的动荡与影响,难以估量啊……”秦老感叹道“没想到,我老了,竟然能亲眼见到妖国的两次动荡……”

    张寿洪知道,秦老这是因为温家这次事件牵连太广而不禁发出的感叹。

    张寿洪安慰道“自古逆流越龙门…虽然妖国现在越来越乱了,但未尝不是里丐帮的机会!”

    秦老闻言,勉强笑起来“行了,说一说,这次是怎么回事?”

    张寿洪直接说道“从我们派出去的几名长老掌握的信息来看,温家这次想要逼齐云海出面!”

    “之所以牵连范围如此广,便是因为要把事情闹大。”张寿洪感叹道“好巧不巧,薄野玟刚好撞到了这件事情上。”

    “从长老们掌握的情况来看,温家打算召集所有仰赖温家联姻的修士到齐川郡。然后当着众修士的面,杀了薄野玟立威。之后与齐云海的交锋,却不清楚……”张寿洪淡淡说道。

    秦老沉吟起来“所以,待所有修士到达齐川郡之日,便是薄野玟身死道消之时?”

    张寿洪点点头。

    秦老沉默许久,最后长叹道“若真如此、若真如此,便让玉成那小子,放弃薄野玟吧。——毕竟,只是个县长而已。”

    张寿洪也沉默了。

    这次交锋,是郡守间的硝烟,江湖之人,是不许踏足太深的。

    因此,里丐帮是不能为顾玉成出手救下薄野玟的。

    虽然张寿洪与秦老也知道,湖关县对顾玉成的意义。

    只是对整个帮派而言,湖关县,真的不算什么。

    最后连张寿洪也承认这一点,点点头说道“好吧,我去劝一劝玉成。”

    秦老无奈的点点头。

    很快,顾玉成便收到张寿洪的信息,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放弃湖关县吧。”

    顾玉成看着手中信息,整个人都呆住。

    顾玉成当然不理解为什么要放弃。

    紧接着,张寿洪便将温家发生的事情与秦老的想法告知顾玉成。

    顾玉成看着长篇的信息,整个人呆立许久。

    张寿洪见顾玉成沉默,于是接着劝道“这次事情,即使去救,且不论失败,单单是成功了,徐繁缨不会怀疑吗?

    要知道,徐繁缨可是一定会关注这件事情的。一个县令,能在郡守间的博弈下活命,徐繁缨岂能不生疑?”

    顾玉成依旧没有说话。

    张寿洪耐心地安慰道“湖关县出事,反而最能消除徐繁缨怀疑…即使是换一个县长,有我们暗中帮助你,也比冒险强!”

    顾玉成还是沉默。

    张寿洪有些不知所以,也陷入了沉默。

    终于,顾玉成开口了“师父。这次的事情…终究还是与我有些许关系的。”

    张寿洪闻言,难以置信的质问道“玉成!你在想什么?你不会要冒险吧?!”

    顾玉成淡淡回了一个“嗯。”

    张寿洪气急败坏“你嗯什么嗯!——你要违抗师命?为师不允许你冒这个险!”

    顾玉成看着张寿洪强硬的言语,心头微暖。

    顾玉成笑了笑,接着回道“我知道师父担心我。只是这场闹剧,我也有份……我也知道几乎不可能成功。

    成功了,未来也是凶险莫测。只是,若让徒儿束手束脚、毫无作为,徒儿办不到……”

    张寿洪眉头紧皱,竟有些气愤。

    张寿洪心里头甚至觉得,顾玉成在耍他。

    毕竟他才认可这个徒弟不久,甚至有想法培养他做自己的传承人。

    但这个徒弟,现在竟想拿自己的命做赌注!一点也不考虑做师父的感受!

    张寿洪置气地骂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愚不可及!愚不可及!”不等顾玉成回答,张寿洪又是一顿输出,狂骂不止。

    顾玉成放下通灵玉,叹道“如果。如果万事万物都以利益为标准、决定取舍,那么我迟早会失去自尊与气节,迟早被利益抛弃!

    虽然我不是薄野玟遇难的根本原因……但我已经跟随理智,放弃了一次。那一次,我失去了月秋……如果再放弃,我怕,我会被不断积累的愧疚,淹没……”

    顾玉成拿起通灵玉,淡淡地回道“师父,恕徒儿,难以从命。”

    张寿洪的怒骂猝然停止,只剩下沉默。

    秦老见张寿洪沉默,走上前,疑惑地看向张寿洪。

    张寿洪将通灵玉递给秦老。

    秦老看着通灵玉上的内容,也陷入了失落与沉默中。

    许久许久,秦老突然攥着通灵玉,大笑起来。

四百一十、吃天

    张寿洪看着爆笑不止的秦老,一脸困惑,欲言又止地问道“秦老,您…?”

    秦老长笑一场,既疲倦,又畅快地感叹道“我年少时呢,在凡尘吃糠咽菜,一心要做个聪明人。”

    “因为生活告诉我,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而虾米,只能吃泥土。”

    “同样的,真聪明的人,吃耍小聪明的人;那些耍小聪明的,吃老实人,老实人呢,就只能吃亏!而且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秦老大声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紧接着,又怀里掏出一枚铜钱“有些贫瘠的地方,没有修士,人们还使着铜钱。我这铜钱,是当上账簿会计时,老板送我的。那时候,我以为,我是真聪明。”

    “于是就这么过了三四十来年,遇到了师父,才惊觉昨日如梦。”秦老感叹不止。

    “初入修炼之途,急功近利的我却始终寸步难行。”秦老看向张寿洪,压低身子、挑高嗓音“你猜,我师父,怎么说我?”

    张寿洪懵懂地摇头。

    秦老释然一笑“我师父说,我虽然聪明,但太好使计谋、耍策略,反而被天……”说到这里,秦老以粗糙手指,指了指天“吃了。”

    “天,把我修炼天赋,吃了。”秦老又笑了起来,摇摇头“我哪信邪?天还会吃这东西?”

    “然后…我师父说‘天’,是吃人的。我不信,我问,天吃人,人吃什么?”秦老又看向张寿洪。

    张寿洪还是不知道。

    秦老接着说道“‘聪明人吃老实人,老实人吃天,天吃聪明人!’。师父,是这样说的。”

    “泥土看似卑微,却养育万物。老实人虽呆,然而不绝其命……

    大概是因为,聪明人,往往急功近利、求名求利。而老实人,却把为人的品德坚守住了。所以,聪明人,会被吃。而老实人,也能活下去。”

    “师父还告诉我,这话,不全……”秦老目光远眺,很快又收回,解释道“师父告诉我,前面是他领悟的,师父能在冥冥中感受到这话有残缺。

    但他老人家,看不透,他要我去领悟。我这大半辈子,依旧没明白,师父的话,后面缺了什么?”

    “也是福至心灵、一证永证……就在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秦老畅快地站起身来。

    “如果老实人真的吃天,那为什么还活不好?——甚至,有些老实人,更是没有活路,吃不上呢?——又为何,有些‘聪明’人,能狡诈一辈子?”秦老的周身,缓缓泛起柔和的气,凝鼎境的领域,也渐渐倒伏、散开……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老天,是万事万物运行、滞缓间的规律。它泥土般朴素。不会让虾米吃光自己,也不会让大鱼吃尽小鱼。

    就如尘世也好,修炼也罢,万事万物的规律,不会界限永定、固守一端。

    天地有法,法自有余。

    老实人若从来不争,则难免落在空余之地,嘴空空、吃不到!聪明人若过争,则难免被规律禁锢住、被吃掉!”

    “师父未看破的,就是天地有法,法自有余!而这,便是道!”秦老看向张寿洪“如果只看到功名权力,就会被利益吞噬。

    若什么利益都不抓,那什么也守不住。

    顾玉成,是真正聪明的老实人。

    他能守住利益,也明白,利益之外,更有其他不能舍弃的品德。”

    “这种人,才能吃‘天’。”秦老摇摇头,轻笑起来“顾玉成……”

    张寿洪感叹道“修炼也是如此吧……”

    张寿洪又看向秦老。

    此时的秦老,周身都环绕着奇特的气与灵力。一身的领域,正在散开。

    秦老笑着感叹道“我已经感受到了,阴阳二气的存在……修炼,要遵循修炼之法。然而一味地顺着固有的方法,反而会被禁锢。法自有余啊,法自有余!”

    秦老一边说,一边向着外面走去。

    张寿洪面带喜色。

    秦老这是要去闭关突破阴阳境了!

    没想到,一生的经历与思考,在面对顾玉成的所作所为后,竟一朝得道,脱去桎梏,开始迈入阴阳境。

    一入阴阳,生死两分。

    此刻的秦老,已无垂朽之态,整个人如风雪般,清寂飒爽。

    秦老大步离开,天地的灵力却响了起来。

    是秦老的声音。

    张寿洪面前的天地灵力,都变做秦老的声音,说道“且令玉成那小子试一试。让他注意安全,莫要泄露身份。”

    张寿洪闻言,无奈地叹口气。

    秦老显然是支持顾玉成,这不禁让他这个师父有些置气。

    因为他有些不知该怎么管这个徒弟。

    张寿洪像顾玉成这个年纪时,凡事都是听师父的,绝不会如此冒险。

    可张寿洪转身却感慨道“这小子的人生真精彩啊……”,接着便笑着取出通灵玉,提醒顾玉成“你要知道,你要隐藏身份,还不能令人怀疑,这些你都有把握?”

    等待许久的顾玉成接到张寿洪的信息,满心欢喜,急切地回道“有!有的师父!”

    张寿洪见顾玉成如此斩钉截铁,抱怨道“好,好!你有把握,我看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有什么把握!”

    顾玉成安慰并保证到“我绝不会出事的,师父。”

    张寿洪看了一眼,淡淡回了句“等你出事了,找我就晚了。”

    顾玉成有些不知所措,不料张寿洪却接着说道“湖关县,我会派人盯着。至于你,最好在危险发生前,找我。”

    顾玉成一愣,旋即欢喜地回道“我会保全自己的。”

    这一次,张寿洪没有回话。

    顾玉成知道张寿洪在生气,却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动身离开湖关县前,顾玉成尝试以甘渊来改变容貌、隐匿气息。

    甘渊不单将顾玉成的容颜改换,就连气息也巧妙地伪造成妖族。

    顾玉成肯定,这一层伪装同境界无人能够识破。若遇到凝鼎修士,有甘渊在身,顾玉成也不怕被看穿。

    现在的顾玉成,已经可以把握使用甘渊的分寸了。

    做好准备,顾玉成立刻离开湖关县,向齐川郡赶去。

    ……

    齐川郡。

    温家的一处偏房内,温云仓神情憔悴、眼眶干红地空望眼前。

    紧咬的大门被忽然砸开,温在凡大步跨到温云仓面前。

    温云仓一见温在凡,立刻扑向温在凡,也不管什么规矩礼数,跪倒在温在凡脚下便哭闹道“二伯,二伯!您女儿众多,想必对诸姐姐也是怜爱有加……您就忍心,杀一个女人的丈夫立威吗?”

    温云仓的求情,却刚好撞在温在凡的伤口上。

    温在凡千岁有余,然而只有一子,年方五十。

    其余子嗣,皆是女子。足足二十八个女儿!

    为生下男儿,温在凡甚至被人嘲笑为“马侯”——发情烈马,只知繁衍!

    温在凡,最狠别人提及他众多的女儿,每每被人提起,便觉得是在狠狠嘲讽自己!

    于是温在凡也不管什么风度,一巴掌便拍在温云仓脸上,直把温云仓扇倒。

    温云仓惊慌地捂着脸,看向温在凡。

    却见温在凡收起狰狞面孔,又气定神闲地抚平衣襟褶皱,冰冷地说道“今天来,是让你出面指责薄野玟待你刻薄的,而不是让你求情的。”

    温云仓眼眶干红,沙哑着嗓子问道“二伯,您忍心,叫女子磨快屠刀,去亲手杀了她的丈夫?”

    温在凡神色不改,淡淡说道“你以为,薄野玟被抓来后,还能活着回去?——他能有个全尸,便算是他的造化了。”

    温云仓顿时陷入痴呆,眼角流出一行血泪。

    温在凡见状,却有些激动“嗯?——上池牡丹泪!”

    上池牡丹泪,妖族特产,唯妖族女子能产出。

    妖族女子悲痛欲绝时,留下的血泪,便叫上池牡丹泪,虽为六品药引,其珍惜程度,不亚于七品。

    温在凡领域张开,一挥手,便布置了一个简易的阵法,用来采集血泪。

    落下的血泪,还未砸在地上,便直接被阵法收集起来。

    “本来明日上午便要杀薄野玟,不过现在既然你有上池之泪,且看你已能哭到什么时候。”温在凡说完,便转身离去。

    推开门,温在凡轻松地侧转身子“对了,你的姐姐,与她的夫君也来了。若是你不答应……你们四个人,都要死。”

    “自古夫妻林中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必死死执着于一个薄野玟呢?”

    说完,温在凡便迈步离开。

    空荡的房间立刻塞满绝望,温云仓再也受不了,大哭起来。

    红色的泪水,如雨般纷纷坠下,落入阵法中。

    顾玉成前追万赶,来不及。

    若没有那上池牡丹泪,顾玉成恐怕要白跑一趟。

    而温家将众多齐川郡府长、县长,甚至是非齐川郡的府长、县长召集在一起,很快便吸引了齐云海的注意。

    齐云海告别医家七品药师,便来到郡守府,叫来祭酒庄博曰。

    庄博曰见齐云海眉头紧皱,上前问道“太守心中,可有困惑?”

    齐云海看向浩如玉山的庄博曰,问道“温家所作所为,是何意?为之奈何啊,博曰?”

    庄博曰习惯地回答道“温家的所作所为,无非是不愿让出世代联姻带来的利益。

    但他们也不愿因两个旁系弟子的婚姻而与太守闹翻。现在召集如此多府长、县长,就是在立威。”

    齐云海点点头,又问道“为之奈何?”

    博曰答道“我们,可以直接去温家。”

    齐云海有些疑惑。

    庄博曰却笑着解释“妖国权臣,太守已是其一。

    温家,终究是寄生人体的蛊虫,没了太守,他们也就活不了。

    太守只需要亲自到访,就能令温家阵脚大乱。至于之后的一切,随机应变。”

    齐云海沉吟须臾,随即拍板“好!我回去,令人照顾好隰华,便带先生一同去齐川郡!”

    庄博曰闻言,点点头,同意下来。

四百一十一、“欺软怕硬”的齐云海

    薄野玟灵海内灵力被抽空殆尽,正锁在一处只容一人大小的牢房内。

    自从被抓到温家囚禁后,薄野玟是滴水未进,现在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喘着。

    薄野玟仰面睁眼、张嘴,任由灰尘落入双眼,泪水直流,却已经没有力气,也不想花力气去反抗。

    薄野玟现在的心就如死灰一般,飘散开来,剩下的,只有虚无。

    很快,温在凡便带着数十个侍卫与弟子,来到薄野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薄野玟,

    薄野玟也只是静静看着。

    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薄野玟,已经没什么希望了。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县长,而想要取自己性命的,却是一郡太守。

    温在凡离薄野玟很远,笑吟吟地问道“你觉得,你的夫人会指控你吗?”

    薄野玟犹豫了。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不明白,身为一个县长的自己,为何会令整个温家大动干戈。

    薄野玟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妻子做了什么,他也不敢再坚定地去相信那个在庐柳县一见倾心的妻子。

    温在凡缓缓蹲到薄野玟身旁,看着薄野玟虚弱的像快干死的鱼般,欢快地笑道“今天,你的结局,十死无生。若是温云仓陷害你,你还能痛快地走……”

    “这样吧…”温在凡突然来了兴趣“我给你报仇的机会。若是温云仓陷害你,你可以以牙还牙,只要死前,你举起右手,挥舞三次,你死之后,我让她偿命。

    若是你选择相信温云仓,那我就放过她。——如何?”

    薄野玟陷入沉思。

    正当薄野玟沉默时,一名弟子走进来“太守大人,哭瞎了。”

    温在凡有些烦躁,为什么当着薄野玟面说?

    温在凡沉下气后,却笑了,沉吟道“也好,也好。”

    随即追问道“上池之水,流光了?”

    那弟子怔住片刻,连忙点头“是。”

    温在凡接着吩咐道“去,把各方府长、县长,都集结起来!令他们郡守府邸外候着!”

    温在凡身旁侍卫连忙领命“是!”

    温在凡也转身看向薄野玟“行了,你也是多苟活了一阵子,至于你的决定,到时候再做决定,也不晚。”说着,便有侍卫上前托起薄野玟。

    薄野玟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整个人的眼神却冰冷如霜。

    很快薄野玟便被拉着、被犁地般,在尘土里拖拉着,带到了郡守府邸外。

    郡守府邸外,已经搭建起一个临时的高台。

    高台之下的街道上,围住一圈一层群众,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

    至于为何会有这么多人看热闹,自然少不了温家暗中撺掇。

    而众府长、县长,则被分别请到了街道两旁的楼店内,从窗户观察着高台上的一切。

    人群之中,顾玉成又幻化为顾文月的模样。

    众目之下,薄野玟如死狗一般被拖上来。

    各府长、县长在暗处看着薄野玟,他们既不认识面前这个落魄男子,也不知道温家想要做什么。

    在众人期待中,又一名女子被两名侍卫带上来。

    正是温云仓。

    薄野玟艰难地看向温云仓,却见温云仓神情呆滞,每走一步都需要旁人搀扶。

    这时温家一名长老走上前,对众人宣布“温家在多日前,收到一名温家弟子的来信。”

    “信中列举了其夫待其恩情刻薄、嫌怨丛生的日子,在这样的日子里,温家弟子不堪其苦,最后不得已向温家求助。”

    众人看着台上神情憔悴的女子,也猜出了些许。

    薄野玟心灰意冷,不甘地看向温云仓,想要开口质问,但看着温云仓手足无措的样子,薄野玟也冷笑起来。

    高台之下的人,都在看热闹。

    然而街道两旁,楼店内的府长与县长却已经猜到了什么,不由得紧张起来。

    温家也不向众人继续解释,同样不给温云仓与薄野玟解释的机会,直接对众人喊道“琴瑟之事、合卺之情,本非他人断绝之谊。

    然经过温家调查,发现湖关县县长实在不合婚姻之义,特抓来审问!”

    这时人群窃窃私语起来。

    台上男女皆狼狈不堪,这些台下的众人就起了恻隐之心,反倒觉得温家实在过分。

    温家长老不管台下反应,接着指向温云仓“温家子弟,竟为了这负心汉,哭瞎了眼!”

    温云仓闻言,张着那双红透了的空洞双眼,微微摇头,想要开口否认。

    然而温云仓身后的侍卫立刻警告道“别忘了,你姐姐和她的丈夫,也在。”

    温云仓哑口,只觉突然窒息,仿佛要溺水一般,直接跪倒在地。

    台下众人见状,立刻咒骂起薄野玟这个“薄情郎”。

    这时,人群最外围的庄博曰缓缓开口感叹道“温家…是想把事情不断闹大啊。”

    齐云海看向庄博曰“为之奈何?”

    庄博曰眼神一凌“静观其变。主动权还是在我们这里。”

    薄野玟这时看向温云仓,不知所言。

    温家长老这时对众人宣布“为警戒他人,特做出判决,令夫妻二人斩断缘结、各归本道,判薄野玟,死刑!”

    台下一片噤声。

    暗处里的府长、县长,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四下张扬,立刻察觉到温家藏在暗处的长老与弟子。

    庄博曰左右张望,见众人神色不定,对齐云海说道“人心浮动,可用;温家威势未树,可伐。太守,您可以出面了。”

    齐云海眉头微皱,点点头,朗声叹道“苛政猛于虎,今日方知有几分真假!”

    齐云海话音还未落下,温家长老便站出来,呵斥道“是谁!在这里质疑温家?我今天倒要看看,有谁敢……”

    那长老的话还未说完,齐云海便缓缓站了出来。

    长老如同一只被逼迫着吃草的狼,想吐却又咽了下去,神情苦涩的尬笑几声,随即跪了下去。

    众人见状,皆看向那“出头鸟”。

    这一看不要紧,在场所有人全都急忙跪了下来,就连那庄博曰也鞠躬行礼。

    温在凡也慌张起身,鞠躬行礼。

    温在凡低着头,心里飞快思考起来“这!这齐云海怎么会在这里?该死!他来得太早了!”

    温家根本没想到齐云海会来这么早。

    按道理,齐云海这个人,最喜欢的是静观其变啊。

    温家众人,全被打乱阵脚,不知所措。

    顾玉成怔住刹那也跪了下去,这时趁着群众隐蔽,偷偷看向齐云海。

    单单看着背影,就能感觉出,那齐云海虽衣着华丽,但一身气势,并不如徐繁缨。

    徐繁缨,如同无鞘宝刀。而这齐云海,则是缺刃利剑。

    顾玉成这时在心底感叹道“怪不得…徐繁缨能做江湖长春会第一人。”

    薄野玟一见齐云海到来,也不管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抓住这突然出现的变动,便向齐云海跪了下去,顺势磕头三次。

    齐云海见状,便对着急忙赶来的温在凡问道“这个县长,似乎有冤情啊。”

    温在凡回头一看,面色狰狞起来,一转头,又转换成谄媚的笑颜“怎么会!?他是行凶之人,本就无荣辱之心,又怎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齐云海眉头微皱,也不退让,继续问道“温家真是仁义。旁系的事情,也要尽心尽力啊。”

    温在凡听出齐云海弦外之意,故作听不懂,附和道“这是自然,只要事关温家,我温家自然不会退让、放任!”

    齐云海冷冷一笑“牵扯到旁门弟子,就要缉拿诛杀……

    我倒是突然想问马侯爷,若是你温家嫡系有难,岂不是要将对方株连九族?

    这是一郡郡守,可以执掌的权利吗?”

    温在凡强忍愤怒,笑着回道“怎敢、怎敢。”

    齐云海的问题,不可谓不一针见血。

    齐云海此时展现出来的一切,几乎与传闻中的“懦弱小人”毫不相干。

    这家伙,完全是一个欺软怕硬之徒。

    若是处于强势,则精明十足。

    可若式微,那就“胆小”了。

    齐云海会被梅君搓、揉,被步孤仁锤、揙,但这不代表,他任人拿捏。

    “我倒觉得,要给这一对冤家开口的机会。——自这两人上台后,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啊。”齐云海似有若无地看向温在凡。

    温在凡顿感如芒在背,勉强地笑道“我想,若令那薄情郎开口,自然不会认罪。太守大人,我们且来看看,温云仓怎么说?”

    齐云海点点头,便对温云仓喊道“本太守,乃是齐家家主!温家弟子,你有什么冤屈,尽可向我说!”

    温云仓闻言,颤抖起来,想要开口说话,却被温在凡传音道“你的姐姐,五步之内,就有长老……”

    齐云海看向温在凡“你传音说了什么?”

    温在凡连忙摇头“哪有!哪有!”

    齐云海缓缓走向温在凡,温在凡紧张之下,连退三步。

    齐云海冷若冰霜,转头叹了一口气,已经不指望温云仓能说什么了。

    顾玉成能看出温云仓有所顾忌。

    并且,他也能猜到温云仓定然是被温家捏住了软肋,不然不可能这般瞻前顾后。

    这时,顾玉成开始紧张起来。

    顾玉成知道,如果想出手,现在是一个机会。

    甚至,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

    待温云仓开口,木已成舟,就无法挽回了。

    但,此时的顾玉成,也有他的顾忌。

    有齐云海在场,并且会触怒温家。

    暗中一定还会有徐繁缨的人在。

    顾玉成如果出面,就一定会被记住。

    若是以虚假的身份,凭齐云海与温家的力量,恐怕藏不住,反而招惹祸患。

    可若是真实的身份,徐繁缨那里,必定会起疑心。

    一时间,顾玉成进退维谷。

    最后,不等犹豫不决的温云仓开口,顾玉成还是下定决心,抢先喊道“太守明鉴!我家大人,确实另有不得已!”

    一声喊,在场所有眼睛都看向顾玉成。

    顾玉成索性直接站了起来。

四百一十二、法家狂徒庄博曰

    所有人都在看顾玉成,偏有一人东张西望。

    正是庄博曰。

    温家早就注意到了祭酒庄博曰——齐云海的张良。

    这时看到庄博曰四处张望,不禁有些紧张。

    不过,温在凡只是看了一眼庄博曰,便又将注意力放到顾玉成身上。

    此刻顾玉成撕去顾文月的伪装,只身来到齐云海与温在凡面前。

    薄野玟跪着看向顾玉成,眼睛仿佛凝固一般,一眨不眨,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薄野玟怎么也没想到,顾玉成会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顾玉成的手下一卒,却未想,是自己想错了。

    温云仓双目失明,只能模糊地感受着。

    顾玉成已经下定决心,以真实身份闯荡妖国。——而且,徐繁缨的怀疑,顾玉成还是有些许把握应对的。

    更何况,顾玉成也根本没有想过要一直欺蒙徐繁缨。

    毕竟,以徐繁缨的城府,看穿顾玉成与里丐帮的双簧,也不过是或早或晚。

    然而,不待顾玉成开口,那庄博曰却当先喊道“太守!且让温郡守遣散了这楼内的府长、县长吧!”

    庄博曰一喊话,齐云海便觉察到道路两旁的楼店内塞满了修士。

    齐云海一回忆,便想起打探的消息中,温家确实将各路府长、县长召集到了齐川郡,现在想来,这些楼店内的修士,自然是府、县之长了。

    齐云海虽不明白,为何要释放这些修士,却也选择听从庄博曰。

    齐云海转头看向温在凡。

    于是,压力来到了温在凡这边。

    温在凡内心恨不得将庄博曰剁了,然而表面上还是笑道“那楼店内的修士,他们中有些,也是需要警戒一番的。还是,先留在这儿吧。”

    齐云海却不客气,眯着眼睛反问道“若真需要警戒,有我在,纵然放虎归山,也能教它乖乖归笼。何况,各府、县之长呢?温郡守?”

    齐云海见温在凡依旧犹豫,于是绵里藏针,问道“温郡守,难道不信任不太守?还是说,另有所图?”

    温在凡哪里会接这顶帽子,咬着牙说道“放了。这就放!”

    温在凡知道,现在撤去这些修士的禁锢,那真是泥丸落水,甭想再捞回来。

    手里没了这些修士,接下来与齐云海的交锋就更没优势了。

    而且,也甭想威胁温云仓了。

    温在凡在心里已经把庄博曰整个家族亲戚以及师徒传承给“问候”了个遍。

    顾玉成看着表情难受至极的温在凡,意识到眼前这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男子,不一般。

    温在凡一挥手,手下侍卫便将各路修士放了出来。

    各府长、县长如鸭子般涌出,来到齐云海面前,如望再生父母般,真挚地喊道“拜见太守大人!”

    县长一级的修士,甚至直接跪了下去。

    这些修士虽与温家联姻,但他们现在只知道齐云海救了他们。

    没有齐云海出面,他们就要做温家手里待宰的牛羊了。这可不是他们愿意的。

    齐云海淡淡一笑,众修士便赞扬起来。

    甚至有个县长直接说道“真是当世尧舜啊!”

    高台下的众修士也在这转折不断的事态中昏了头。

    他们现在突然觉得没兴趣了。

    这时众府长、县长竟缓缓靠向了齐云海。

    温在凡咬着牙,却改变不了任何。

    正当温、齐之间的较量要一边倒时,温在仙带着众人闯了过来。

    温在仙板着脸、怪异地笑道“惊闻太守到来,温某有失远迎,实在是有罪!”

    齐云海知道温家难对付的在这儿,也不说什么,只是淡淡点头“温郡守此话就太过实了。岂不闻,迟来情未晚!

    也是本太守太过思念你,才会来得如此唐突,倒是我打扰温太守了!”

    任何人,地位愈高,言辞愈柔。

    就算双方明争暗斗,言语也不会针锋相对,除非撕破脸皮。

    温在仙点点头,又接着冲高台下看热闹的众人喊道“都别聚在这里了!回去安顿好自己!”——既然已经不能立威,也自然没必要留这些人做看客。

    众人开始散去,温在仙又看向靠近齐云海的众府长、县长,竟对着众人行礼鞠躬。

    众府长、县长,都惊呆了。

    齐云海却陷入沉默。

    温在仙接着说道“这次令各位共聚齐川,却未尽东道主之谊,是我温家待客不周,未乐宾客之心、未使主客和乐,在这里,温某向各位道歉了!”

    温在仙一番话语,竟又缓和了众人对温家的芥蒂。

    不愧为大家之主。

    温在仙进一步邀请道“既然各位都在,且与本郡守跟随齐太守,一同前往府邸宴乐一番,一并解决这湖关县的夫妻家事,如何?”

    因三大郡守这一体制的缘故,所以其他郡守在这三位面前,都自称郡守,尊三位为太守。

    温在仙看向齐云海,齐云海淡然一笑“那就叨扰了。”

    温在仙立刻拱手“太守请。”

    齐云海却回头“子房!”

    庄博曰知道在叫自己,大步流星,来到了齐云海身旁。

    齐云海笑道“走。”

    庄博曰毫不客气,点头便与齐云海并肩而行。

    温在仙只能尴尬的客气道“庄大酋,好风采。”

    庄博曰毫不客气的点头应道“温郡守还是称呼我为祭酒吧,我更喜欢祭酒。民足食而后酿酒——祭酒之称,美哉。”

    温在仙闻言连连咳嗽,尴尬地点头“是、是。”

    一行人带上薄野玟、温云仓和顾玉成便向着郡守府邸而去。

    到了郡守府,薄野玟与温云仓终于靠近彼此。

    温云仓能感受到薄野玟虚弱的气息,却慌张而羞愧着,不知如何面对薄野玟。

    薄野玟则无声打量着温云仓。

    曾经在庐柳县相遇时,那一双如乌羽、桑椹般黑地发亮的双眸,此刻却如两颗粗糙的黑石,落在眼眶里。

    顾玉成跟在这对夫妻旁,也不打扰,紧盯着齐云海与温在仙。

    众人落座,也为薄野玟与温云仓安排了个座位。

    温在仙很聪明。

    既然立威之计行不通,那就怀柔,不单对各府长、县长,就连薄野玟也不落下。

    这样,才能更好地争取温家联姻的这些修士站在自己这边。

    齐云海身旁坐的庄博曰,直接起身向齐云海行礼道“太守贵为百府之首、众郡之长,湖关一县小事,怎劳太守亲力亲为。祭酒不才,愿为太守分忧,恭听太守指使!”

    齐云海闻言,非常放心地说道“有劳庄祭酒了。”

    温在仙面色不改,心里却有些烦躁。

    温在仙不明白——不,整个妖国都不明白,为什么庄博曰这种大才贤者,要侍奉齐云海这种非是明主的主公,并且毫无二心?

    可以说,齐云海能有今天,庄博曰居功至伟。

    现在庄博文出面,想要糊弄,是不可能了。

    庄博曰直接看向顾玉成,然而这一眼,竟把目光定住了。

    须臾,庄博曰对着顾玉成喊道“我听你说,薄野玟,是你家大人!那么,你又是何人?!”

    顾玉成连忙起身、躬身应答“小人顾玉成!乃是湖关县鱼刀使!”

    顾玉成的回答,多少令人感到惊讶。

    寻常鱼刀使,若遇府长,便相当于井底之蛙见海,往往局促不安。

    然而顾玉成中气十足、进退有据,实在不像一县小吏。

    庄博曰沉吟稍许,还未开口,便被温在仙打断道“既是自家大人,此人必然加以袒护,言辞不可信!”

    可以看出,温在仙有些急躁。

    不仅急躁,温氏兄弟现在,已经有些精神麻木了。

    也不知为什么,一份周全的稳妥之计,接连碰到意外。

    庄博曰也好,眼前这个鱼刀使也好,偏偏都很忠心于主。

    眼前的情况,简直让温家这一对在堂庙得意多年的兄弟疑惑起来:难道现在的世道,都不讲究功名利禄了?反而开始弘扬忠勇义气?

    庄博曰见温在仙浮躁,更有把握,反问道“温郡守此话合情合理。——只是,若有关联,言语就不可信,这不是因噎废食吗?广开言路,择而听之,岂不更好?”

    温在仙闻言,面目僵硬、沉默不言。

    显然被气到了。

    顾玉成见状,知道温家斗不过齐云海和面前这祭酒。

    但顾玉成并不欢喜。

    齐家与温家的斗法,谁输谁赢,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保全薄野玟与湖关县。

    纵然温家无理,也不能让他输得太惨。

    不然今日温家折戟受辱,纵然趁势逃脱,日后也难免被温家刁难。

    到那时,齐云海可不一定会出面。

    所以,顾玉成并不打算顺庄博曰之势。

    “禀知祭酒大人,湖关县长有恩于小人,故小人不敢忘恩负义,特为我家大人作证、鸣冤。然而温太守所言,也非子虚乌有。

    小人不敢胡言乱语,只是觉得死刑太过严苛。望诸位大人明鉴。”顾玉成的话,顿时令局面微妙起来。

    庄博曰沉吟片刻,便想明白顾玉成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温在仙也不糊涂。

    面对这样的局势,庄博曰与温在仙竟不约而同,莞尔一笑。

    庄博曰也知道不能一点情面不给温家留,而温家在面对齐云海节节败退的情况下,也知道不可能占据优势,转而谋图输得好看些。

    而顾玉成的话,令双方都很舒服,因为双方都可以在这份话上做文章。

    庄博曰回头看向齐云海,齐云海心领神会,点点头。

    庄博曰于是直接对温在仙说道“看来,此种另有是非曲折,恐是我误会了温郡守。”

    温在仙顺坡下驴,连连应道“哪里、哪里,也是我们操之过急了。”

    庄博曰趁机提议道“既然如此,便先举行宴乐,一慰各路府、县风尘。待宴乐结束,再做定夺?”

    温在仙知道,庄博曰这是打算缓一缓,然后再讨价还价。

    这也是他所求的,连忙应道“悉听于祭酒、太守。”

    庄博曰于是笑着对顾玉成说道“回座照顾好你家县长!——诸位!醇酒已备、佳肴在鼎,与太守共享丝竹之乐,可否?”

    众人闻言,连忙齐声应道“荣幸之至,弗有不愿!”

    于是一场表面欢快地宴席便举行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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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天之下介绍:
三皇五帝立大荒,尔来传承五万载——大荒,这片修炼沃土,经历了上古先秦,秦汉、唐明,在至尊拔剑、商皇陨落后,又开启了另一个三足鼎立的天下!
面对着皇朝复辟、宗族垄断修仙、妖、魔、人共逐天下的局面。
一个没落布衣,在穷途天才丛生、昔日豪客磨剑,与贵氏豪门相绕、传说渐显渐没的环境中。
是如何卷入天下洪浪、雄心问鼎的?又是怎样斗罢今朝、冠绝八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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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天芜地昊博,其民同袍不怠!在天之下千秋,一朝登临万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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