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好朋友
这句话在韩绮脑子里转了两个圈儿,她才明白过来,立时张大了嘴,瞪圆了眼,
“他……他在承圣书院里?”
朱佑君……朱佑君……可不是幼君么!
这位不按牌理出牌的太子爷,不在东宫里好好的呆着,跑到外头书院来做甚么?
取个假名儿还明晃晃的告诉人家,他就是本朝太子!
夏小妹见韩绮瞪眼张嘴的模样觉着十分好玩儿,咯咯笑着往她嘴里塞了一个水晶糕,看着韩绮神色复杂的下意识咀嚼着,笑得不成,
“绮姐儿,你也很惊奇不是?我初见他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
韩绮勉强冲她扯了扯嘴角,
“确……确是吓到了!”
前世里没听说太子爷有在外头求学一说呀,怎得这一世不一样了呢?
不过现在这事儿她也是无心去管,伸手拉了夏小妹,
“你怎么见着太……呃……朱佑君的?”
夏小妹道,
“那一日我被董先生赶到外头背书,就遇上了他……”
这番将前头的事儿讲了一遍,韩绮听了眉梢动了动,
“他……他偷偷溜到东院来了?”
夏小妹点头,
“我还当我敢当面顶撞先生已是大胆了,没想到他比我更大胆,不但敢逃课还敢悄悄儿往东院钻,幸好遇上了我,若是遇上旁人再一嚷嚷,他就惨了!”
韩绮神色怪异的看着夏小妹,心头却在暗道,
“太子爷敢到处乱闯,那是他自家身板就强硬,无人敢把他如何,你敢项撞先生还浑不当一回事,才是真大胆!”
又听夏小妹道,
“你再吃一个,这水晶糕可好吃了,我都舍不得吃,给你留着呢!”
说罢又塞了一个进韩绮嘴里,看着她嚼了嚼吞了下去,夏小妹也跟着咽了一口口水,
“好吃吧!朱佑君家里的厨子手艺十分了得,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水晶糕!”
韩绮闻方差点噎着,忙问她,
“他告诉你他的家世出身了?”
夏小妹点了点头道,
“他说与当今皇上是远亲,不过家里如今只剩钱了,前头他去偷谭枯寺的王八也是家里长辈身子不好,想偷一个回去熬汤,看看这集天地灵气的王八能不能治百病……”
夏小妹竹筒倒豆子将朱佑君告诉给她的话,一股脑讲给了韩绮听,听得韩绮额头上是虚汗直冒,猛然间想起街上相遇那一回,太子爷就曾问过夏小妹,低头又瞧了瞧那张被揉成了一团的油纸,脑子里灵光一闪,
“难道……难道……太子爷是为了夏姐姐到书院进学的?”
这念头一起,立时又觉着不会太过荒唐了!
当朝太子爷,应……不至为一个女子如此吧!
他想要甚么女子没有?何至为了一个夏小妹出宫跑到书院里来?
转念头又一想,这一位前世今生都是荒唐出了名的,据说连那怀孕在身的妇人也不肯放过,只要是喜欢了,才顾不得皇家的颜面,陛下的尊严呢!
此时的他青春正年少,为情所迷出宫读书,好似也无甚奇怪之处!
毕竟太子殿下都去做过偷龟贼了,想来也不会在乎堂堂太子爷的身份与脸面的!
想到这处韩绮不由神色怪异的上下打量自家好闺蜜,
倒也不是她贬低夏小妹,可若要同后宫之中各色佳丽相比,自家这位夏家姐姐只能算做中人之姿,以她的性子慢说做个嫔妃,就是做个宫中的宫女,只怕也是难为!
太子爷怎会对她动了心思?
韩绮想到这处不由暗暗摇头,
“这位太子爷未来的皇帝陛下,口味一向与众不同,难道他就喜欢夏姐姐这类活泼大方的?”
如此一来,以后夏姐姐会不会入东宫,做了太子爷后宫中的一位嫔妃?
只夏姐姐这性子入了东宫,关在那重重宫阙之中,只怕予她而言非福是苦啊!
韩绮直愣愣瞧着夏小妹,转眼间脑子里已是转过无数个念头……
夏小妹被她瞧得纳闷不已,低头瞧了瞧裙子,又摸了摸脸,
“绮姐儿,你盯着我瞧做甚么?”
想了想又摸了摸袖袋对她道,
“那水晶糕儿太好吃,我真只有留了两个,再没有别的了……”
顿了顿道,
“待明日我见着朱佑君让他再给我一些,大不了我给他银子买就是了……”
韩绮听了哭笑不得,看来自家这位好姐姐还懵懵懂懂,一心惦记着吃,甚么都不知晓呢!
沉呤片刻问道,
“那朱佑君……夏姐姐可是对他……对他有意?”
夏小妹闻言瞪大了眼,继而笑了起来,
“我还当你想甚么呢,原来是因为这个……,绮姐儿你也别当男女交往全都是揣着那点子私情,我实是觉着那朱佑君是个性子极好之人,豪爽义气,直来直去,我与他是臭味儿相投,是好朋友,半分没有男女之情的!”
韩绮听了又试探道,
“好朋友也能变夫妻的,他姓朱又与皇家是远亲,家中有财有势,你可想嫁与给他?”
夏小妹想了想摇头道,
“从来未曾想过!”
韩绮又追问,
“若是他强要你嫁呢?”
夏小妹听了眉头一皱,
“他那人心地纯良,怎会做这种罔顾意愿强娶旁人之事,你不必瞎操心的!”
韩绮连着问了几句,已是摸清了自家闺蜜的心思,心中暗道,
“许是我真的多心了,太子爷是厌烦了宫里的生活,才到外头书院的,与夏姐姐无关……”
继而又想,
“即便是他真有那心思,我们又能如何?总归他是君我们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当真要纳了夏姐姐入东宫,就是一道圣旨的事,夏家只有叩头谢恩的份儿,不过夏姐姐此时对他未动心也是好事,若太子爷只是游戏人间一场,以后抽身走了,夏姐姐也不会因着他伤心!”
想到这处稍稍放下心来,点头道,
“即是姐姐心里有数就好,我也放心了!”
夏小妹嘻嘻笑道,
“放心!我虽说平日里粗心,但总归大事上我不会犯糊涂的!”
说着拉她往外头走,
“今日里难得有空,不如去外头寻个地方吃一顿好的!”
二人出去各自叫了丫头,又派了家里的车夫回去报信儿,二人在外头闲逛直到天黑才各自归家,韩绮回到家中,韩纭见着她一指头戳在额头上,
“你这丫头如今与我小姑混在一处倒是越发逍遥了!”
韩绮抚着额头陪笑,双手奉上一个油纸包,
“二姐姐,这是你那小姑用来讨好二嫂的状元糖,还请二嫂嫂笑纳!”
韩纭见了东西心里妥帖了些,挑着下巴哼一声,
“总算你们还有良心!”
伸手过来挽了韩绮进去正堂里,韩绮见得韩世峰与王氏都在堂上,忙上前行礼,
“父亲、母亲是女儿迟归了!”
王氏笑道,
“无妨,可是饿了,我们这就开饭吧!”
众人围坐至桌前,韩世峰问起今日月考之时,
“三姐儿这一回月考如何?”
韩绮忙放下筷子恭敬应道,
“这一回侥幸得了一个头名!”
韩世峰闻言抚须微笑,
“果然还是三姐儿厉害,如今那姓杨的可是无话可说了?”
韩绮应道,
“杨先生难得称赞了女儿,说是这一回总算去了俗气,已有登堂之势了!”
韩世峰满脸的得意哼道,
“有付兄与为父指点,不怕他姓杨的不服气!”
说着就叫身旁伺候的人去取酒来,
“待吃罢了饭,三姐儿将今日所作的诗词默写出来,让为父瞧瞧,明日请了远铮兄也指点指点!”
韩绮微笑点头,转脸却见得韩绣有些神思不属,略一思索便不再言语,待得用罢了晚饭,韩绮便到隔壁房里见韩绣正低头刺绣,便坐了过去。
韩绣抬头见她过来有些惊诧,
“三姐儿今日怎得不读书了?”
韩绮应道,
“眼见得大姐姐出嫁在即,想多陪陪大姐姐!”
韩绣闻言一笑,却是眼圈儿隐隐发红了,放下手里的绣绷叹了一口气道,
“还有十来日我便要出嫁了,以后似这般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情形,我怕是见不着了!”
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韩绮伸手抱了她单薄的肩膀,笑着道,
“大姐姐舍不得我们,便想方设法勾得大姐夫多疼你一些,以后事事依了你,时常领了他归家来便是了!”
一句话说得韩绣心头忧思尽去,转而羞红了脸,
“你这丫头当真是个蔫儿坏的,平常里瞧着正经,私下里跟老二似的,甚么话都敢说!”
韩绮只是笑,
“这夫妻恩爱乃是天经地义,我怎么就坏了,依我说呀,大姐姐就是脸皮太薄,便应当学学二姐姐脸皮厚些!”
这话音刚落,却听得门口韩纭的声音道,
“好呀!韩老三你又编排我,别当你如今我同小姑打得火热,我便怕了你!”
说着话,韩纭便牵了韩缦进来,侧头对韩缦道,
“小五,老三编排我,过去给挠她痒!”
韩缦听了咯咯笑,只是摇头道,
“二姐姐不要欺负三姐姐!”
韩纭大失所望,将韩缦抱起来往韩绮的怀里一扔,
“亲生的果然是亲生的,你也是个小没良心的,可惜了我那一包状元糖!”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说胆大
韩缦只是咯咯笑,坐在韩绮怀里摊开手,把手心里两块状元糖,一块给了韩绮,一块又转身塞给韩绣,韩绣接过来亲了亲她,
“小五真乖!”
韩纭坐到窗边榻上,顺手拿起小几上的线理着,又问韩绮,
“你适才编排我甚么呢?”
韩绮笑着瞧了韩绣一眼,
“不过在劝大姐姐以后对上大姐夫的时候要胆子大些,学一学二姐姐!”
韩纭闻言瞪她一眼,
“你就笑话我吧!”
韩绮捂嘴儿,
“我不敢笑二姐姐,这是佩服二姐姐敢作敢为呢!”
说起这事儿来倒也只有韩纭做得出来!
前头夏家夫人约了王氏出门,两家商议婚礼之事,王氏便带了韩纭出门,那头夏夫人将夏文彬带上了,此时间有婚约的男女,家里开明的长辈便会在相约见面时将二人都带上,让小夫妻多多熟悉,说上两句话,聊一聊喜爱之类,也是为了婚后能和谐相处。
只未婚男女见面,一来要有长辈在场,二来都是女子羞怯,男子也是同样抹不开脸面,多是坐在那种以眉目传情,适时说上一两句也就罢了!
偏这日,韩纭跟着王氏出去与夏家母子在酒楼相见时,包厢之中夏夫人与王氏相谈甚欢,越说越是投契,夏文彬与韩纭端着矜持陪坐一旁,初时并不说话,听两位母亲说到高兴处便陪着笑笑,待到后头韩纭实在坐不住,却是腾地起身向夏夫人行礼道,
“夫人,这屋子里实在憋闷,可是能同二公子去外头走走!”
说着话就去扯夏文彬的袖子,夏文彬立时面红过耳,夏夫人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好好!快去吧!”
却是连声点头,推了儿子起身,王氏见这情形被女儿弄得甚是尴尬,以手抚额连声道歉,
“亲家母,是我管教无方,让您见笑了!”
这孩子!即便是未婚夫妻,哪有女儿家去拉男子的,便是……便是再相思难耐,也要在未来婆母面前做个端庄样儿呀!
这孩子真是被她把脸面丢光了!
夏夫人丝毫不以为意,笑眯眯看着儿子红着脸跟着韩纭身后出去了,这才笑道,
“亲家母,也不瞒你说,我前头是瞧上了你们家三姐儿,她那性子温柔,又与我们家老二都是读书人,想来能合到一处,不过如今我看来二姐儿这性子倒是更对我脾气,与我们家老三十分相似,想来她以后入了门,我倒不怕寂寞了!”
夏夫人倒是说的真话,她家里那老三就是个闹腾的,若是以后嫁了人,只怕她还要嫌寂寞,若是有韩纭这媳妇陪着,想来必便无这烦忧了!
王氏摇头叹气,
“难得亲家母不嫌弃!”
夏夫人笑道,
“我怎会嫌弃,亲家母也瞧见了,依着我们家老二那闷性子,能乖乖让人牵着走,必也是心里喜欢的很了!亲家母就放心吧,纭姐儿进了我们家门,我必也会似对待小妹一般对她的!”
这事儿王氏回来同家里人讲起,又顺带着教训了韩纭,
“旁人在婆母面前总归要做个端庄样子,也免得人背后嫌弃,你倒是好,半点不知装一装!”
韩纭应道,
“以后在那家里的日子长着呢,我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倒不如现下让他们瞧清楚些,要是想反悔还来得及!”
一句话气得王氏不成,抬手又给了她一记,
“呸呸呸……你还能不能想些好了,那有这般自己咒自己的!”
韩纭无奈之极,
“总归我说甚么都不对,我不说了!”
转身进了屋子里,气得王氏对一旁立着的苗氏道,
“瞧瞧,她如今脾气倒是越发见涨了,这就是个来讨债的!”
苗氏笑道,
“夫人,夏家人宽厚乃是好事,想来二小姐嫁过去必不会受委屈的!”
说话间却是念起自家三姐儿来,
“也不知绮儿以后嫁个甚么样的人家,也不求大富大贵,有如夏家这般宽厚的人家,我便已心满意足了!”
韩纭敢当着婆母的面拉着未来夫婿就走,韩绣却无这胆子,虽与那徐志茂相见多回,只敢偷偷儿以眼传情,不敢似自家妹妹般上前拉人。
韩绮劝道,
“大姐姐,我所言倒也真非是玩笑之言,少年慕艾,越是喜欢越是想要亲近,这乃是人之常情,倒也不必压抑太过,你太过矜持反倒失了情趣!”
说着,突然想起自己被人拉着小手亲吻那一幕,不由红了脸,幸得此时屋中灯光昏暗,倒是无人注意她。
韩纭连连点头道,
“我那一日同夏家二公子同行,一路之中他便问我喜欢吃甚么,平日里又做些甚么?我也问了他平日里做些甚么,读了甚么书,说得多了便相处自如了,大姐姐可有知晓徐家大郎喜欢甚么?”
“我……”
韩绣想了想道,
“我倒是让芳草向他身旁的小厮打听过的!”
韩纭闻言撇嘴,
“你若是关心他,便让他知晓,这般拐弯儿抹脚也不嫌累!”
韩绣满面绯红,
“我……我……见着他便不知说些甚么了!”
她对着徐志茂便手足无措,不知应如何开口了!
韩纭笑道,
“你总归要嫁给他的,难道以后二人便不说话了么?总归都要相处的,为何不从现在做起?”
韩绮深以为然点头道,
“二姐姐说的极是……”
姐妹几个就这般,秉烛夜话聊至深夜,苗姨娘瞧着时辰实在太晚,过来劝了两回才将韩绮与韩缦送回屋中各自安睡。
那头卫武在家中养了五日,自觉身上的伤已是无碍行动,便换了衣裳又洗漱一番出了门,一早便守在承圣书院门前等待韩三小姐。
这厢远远见着韩忠驾着马车到了门前,卫武一个箭步窜到马车后头,猛地一撩帘子笑道,
“三小姐,请下车!”
韩绮乍一见他是又惊又喜,
“你……你回来了?”
卫武笑嘻嘻伸手扶她,
“三小姐小心脚下!”
韩绮下了马车,上下打量他,眉头微微皱了皱,
“你……你这一趟差事办的可是辛苦?”
怎得又瘦了?卫武比起上回回来又瘦了些,颧骨突了出来,下颌、腮旁也是棱角分明了许多,原有的三分稚气早已褪的一干二净,眼神之中更多了两分凌厉之色,整个人看着气势添了二分,身上的痞气越发淡了,倒越发似官家人了!
卫武笑着任她打量,也瞧了瞧韩绮满意道,
“三小姐,倒是长胖了些!”
眼下青色已去,小脸儿又圆了些,虽说身量未变,但总归气色好了不少!
两人刚说了两句,前头韩忠便咳嗽一声,
“三小姐时辰不早了!”
韩绮闻言忙退开两步,左右瞧瞧,幸得身旁的马车遮挡倒是无人留意这处,卫武笑眯眯道,
“我今儿一天都在这处守着,待三小姐下学!”
韩绮点了点头抱着书袋进了书院大门,卫武看着她进去,这才又回到街对面儿,学着以前般蹲在路旁同癞痢头他们一起守在大门前,李莽问他,
“老大,即是伤好了怎得不回衙门办差?”
卫武应道,
“谁说老子伤好了,老子伤重着呢,没个十天半月伤好不了的!”
师父说了,得了个小旗便差不多了,再去争功就是惹人嫉恨了,他便索性告伤在家,再养二十日,眼下同三小姐好好亲热亲热才是正事!
回身他又一脚踢向刘青,
“去!给哥哥们弄点儿吃的!”
刘青答应一声屁颠颠跑走了,那头又驶来一辆马车,下来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子,卫武双眼一眯,
“那小子怎么在这里?”
这不是前头被他打了两顿的小子么?
癞痢头应道,
“老大,这小子前头不久进了书院,我去打听过了,说是一位有权有势的贵人推荐进的书院,兄弟们前头不是揍过他一回么,怕被他认出来,平日都是躲着他的……”
他们在这处讨生活,遇上这种有过节的,又有背景的人物,自然还是避开为好,免得弄出事儿倒将自己的饭碗砸了!
卫武点头,
“做得对,最紧要讨饭吃,以后见着他躲着就是!”
说罢三人当先起身就往对面的巷口去,癞痢头与那李莽紧跟在后,却不知今儿是不是运气太差,那头朱佑君下了车,转脸儿瞧向街对面,就瞧见三道熟悉的背影,其中一个越瞧越似一个人,细想了想立时双眼一亮,
“好啊!那三个小子竟会在这处现身!”
如今的太子爷心里除却一个夏小妹,便只剩下一个卫武了!
前头被人打了一回,太子爷只当自己学节不精,对癞痢头与李莽他却是并未放在心上,只打了他两回的卫武,却是一直牢牢记着,这阵子习文练武,奋发图强,有一半儿就是为了这小子!
这下子倒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厢太子爷连书院都不进了,转身抓着江余儿道,
“给孤拦着后头的人!”
说罢却是不管江余儿一脸的茫然,便撩了袍子,撒开腿往对街追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约架
朱厚照一路追着卫武三个下去,卫武在前头走着,听得后头脚步声响,转头一看,见正是那被揍了两回的小子,一派气势汹汹的追了过来,卫武停下脚步眉头一挑问道,
“小子,怎得……又想寻麻烦?”
朱厚照打量三人之后,哈哈一笑,挽袖子道,
“小子,总算是让孤……让小爷找到你们了,这一回小爷必要一雪前耻!”
卫武看了看他那两条白生生的细胳膊,哼了一声摆手道,
“你回去书院里好好读书去吧,以前的事儿都当是误会,从此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不招惹我,我也不招惹你!”
朱厚照闻言跳脚道,
“你想得倒美,前头你揍了我两回,小爷这一回定要找回来!”
卫武眉头一皱,回身抱胸再上下打量他一番,又偏头瞧了瞧巷口,对朱厚照道,
“打架我们兄弟倒是没有怵过谁,只你们家里护卫跟在后头,待会儿他们一窝蜂上来,你们岂不以多欺少?”
朱厚照回头一看,果然见着远处几个乔装打扮的宫中侍卫,正缓步过来,那样子但有异动立时便要冲上来,心中不由暗暗着恼,忙冲后头人挥了挥手,那几个见了即刻四下散去,却仍是不肯离开,还在巷口附近徘徊。
卫武见了一摊手道,
“看吧!这架是打不成的!”
想了想拱手对朱厚照道,
“兄弟,这也算得大家不打不相识,也是一场误会,不如就此揭过,如今你也在书院里读书,想来也是想要科举入仕的,读书人名声最紧要,倒也不必同我们兄弟一般计较,不如我向兄弟赔个不是,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
卫武总算在锦衣卫混了一阵子,如今又是官身,又顾着癞痢头他们在书院门前的生意,又见这小子身边侍卫不少,想来也是家里有权有势的,也是不想招惹他,便打算说个软话儿,将这事儿给揭过便罢了。
左右他在街面上混这些年,旁的不会,能屈能伸倒是学精了,遇上惹不起的给人低头作揖倒也不觉得有何丢脸!
这要是都在街面上混的人物,大家都图个和气生财,对方主动低了头便也哈哈笑着就坡下驴,过去拍肩搭背,让对方请吃一顿酒,说不得以后还能做个朋友,还能多一条路子!
可谁让卫武遇上朱厚照这从宫里出来的大棒槌,半点不吃这一套,一心想着要亲手从卫武身上找回场子,便跳着脚的骂道,
“打了小爷两回就想这么算了,没那么便宜!”
卫武仍是拱手道,
“兄弟何必纠缠不放,予你……予我们都无好处!”
朱厚照只是不依,
“小爷就是缠定你了!”
朱厚照在这处叫叫嚷嚷,又是挥拳头又是抡胳膊的架势,外头侍卫都瞧着不对,又慢慢靠了过来,卫武见那巷口的情形,心知若是让那帮子护卫们过来,这事儿便不好善了,他如今可是有官身之人,闹到锦衣卫去了,让上头知晓了不好!
当下只得忍气道,
“也罢!你待要怎样?划下道儿来我们兄弟接着就是!”
朱厚照闻言得意一笑,
“小爷我也不打算如何,只你们一个个上来同我打一场便成!”
卫武皱眉,
“你身边侍卫这么多,我们同你动起手来,打伤了你,我们如何脱身?”
朱厚照自然也不想宫中侍卫知晓此事,若是他们知晓了,不出一个时辰父皇、母后便知晓了,他自认这就是江湖上比试切磋,他又不是想害人性命,想了想便道,
“我这些护卫是不会进书院的,你们想个法子进书院,我们在书院里寻个僻静角落打一场!”
悄悄摸进承圣书院这事儿,倒是难不倒卫武三个,卫武想了想问道,
“这一回我们打过了,无论输赢皆不再纠缠,如何?”
朱厚照眼珠子一转,
“打了再说!”
卫武见他耍赖也是无法,只得应道,
“好,今日下学后,你在西院最北处的明德水榭等我们!”
朱厚照问,
“你可是说话算话,若是跑了怎办?”
这些街面上的混子最是无赖,前头说的话唾沫还未落地儿呢,眨眼就能变了!
卫武应道,
“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我们虽说是混子但也是要讲道义的!”
朱厚照眯眼儿瞧了他半晌,
“我们击掌为誓,谁要是不来,便遭天打五雷轰!”
“好!”
卫武上前与他击掌,两只手掌相击到一处便算是说定此事了!
卫武这厢领着兄弟们就走,朱厚照得意洋洋转回书院去了,
癞痢头问卫武,
“老大,我们真要进书院去揍这小子?若是他使诈叫人来逮我们怎办?”
擅闯书院被人拿进衙门里,可是要吃板子的!
卫武沉呤片刻道,
“今儿运气不好,被他瞧见了你们,他又死缠着不放,想来不能善了,这事总归要了结才是,无妨,待下学后我一个人进去,你们在外头守着,见着势头不对便出声示警!”
二人点头称是。
卫武便在这书院外头守到了下学之时,韩绮这厢同夏小妹出来,看着她上了马车离去,转身见得卫武正立在马车后头冲着她咧嘴一笑,一口白牙一闪而没,晃得人心头一跳。
韩绮咬了咬唇,缓步过去,
“你……几时回来的?”
卫武笑道,
“昨日才回的京师,一回来便来寻三小姐了!”
养伤的事儿自然是不能讲的!
韩绮问,
“你那差事想来是办好了?”
卫武点头,
“亏得三小姐出谋划策,让我这一回立了一功,升做了小旗!”
韩绮闻言大喜,
“你这般快便做小旗了?”
虽说只是一个从七品的小官儿,但一来锦衣卫里升官不易,二来这总算也是有了品阶,这官身与平民乃是天壤之别,韩绮出自官宦之家自然最是清楚!
想着卫武年纪轻轻便能做个从七品,也是十分了不起了!
卫武见她欢喜,顿觉自己那几顿鞭子挨得千值万值,借了马车的遮掩伸手去勾她的小手,
“多亏了三小姐,若不是三小姐出谋划策,我还不知要在锦衣卫里混上多少年才能升上一阶!”
这一回也是侥幸,又因着跟着金百户出去的人都死了,六个人里头除却王大虎一个小旗,还死了一个小旗,又有霍指挥使看重他,才让他顶了缺!
韩绮听了也是欢喜,想了想忽而又皱起了眉头来,
“你依我之计,以身作饵了?”
说罢上下打量他,目光不由自主溜向他微微敞开的领口,暗中思量他可有受伤!
卫武被她那迷迷蒙蒙的双眼儿,瞧得心头一热,坏笑道,
“三小姐,这大庭广众之下,我便是想给你瞧也实在抹不开脸,不如哪日我们选个僻静地儿,悄悄给三小姐瞧个够,如何?”
韩绮原本并无他意,闻他所言立时醒觉自己有些孟浪,当下就羞红了脸,脑子里突然不由自主,想起前世里自己闯入屋中,见得在昏暗的灯光下,他躺卧床间,半身赤果,胸膛上的肌肉块块分明,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上全是餍足后的慵懒……
一张脸先是两腮,之后便是眉眼,又有脖颈,不过转瞬间就红得似要滴出血来了,卫武瞧着笑得越发坏了,凑过去问她,
“三小姐想起甚么了?脸这般红……”
说着就去解自己的领口,
“罢,三姐小即是想看我必不能令你失望才是,想瞧便瞧吧!”
他居然当真解起了衣裳,就这一句话的功夫,已是将前襟解了一小半,果然露出里头麦色的肌肤,起伏的胸线隐隐可见,韩绮两世为人哪见过这般当街耍无赖的,吓得轻轻叫了一声,在他胸前推了一把,一溜烟爬上了车,连连叩响车壁,
“忠叔,快走!”
卫武笑嘻嘻撩了帘子探头进来,
“原来三小姐不光是看,还想摸,那再来摸一把如何?”
韩绮此时连脚趾头都红了,怀抱着书袋,缩在离他最远的角落处,似小猫一般圆瞪了眼儿,色厉内荏地凶他,
“你……你别上来,你……若是上来我便叫忠叔了!”
卫武笑得又是得意又是猖狂,伸手进怀里摸出一样事物来,
“三小姐即是害臊,那便下回再摸就是,先把这个收着,想我时便拿出来瞧瞧!”
说罢一扬手将一物扔入韩绮怀中,前头韩忠已是缓缓驱动了马车,韩绮眼看着这可恶的家伙退了出去,放下帘子那一刻还冲自己挤了挤眼,韩绮咬唇瞪他,张牙舞爪作势恨不能上去抓破他可恶的俊脸。
卫武笑着退开看着马车走远,这才低头看了看胸口,
“呼……幸好只解了两扣,再解下去就要让三小姐瞧见胸前的伤痕了!”
青州这一回,衡王手下对他可是下了死手的,不过那小子如今还在诏狱大牢里,等老子回去再好好收拾他!
韩绮又羞又恼坐在马车之中半晌,脸上才灼热稍退,打开手里的布包低头一看,里头厚厚一摞银票,全数都是一百两的,韩绮数了数足有两千两银子!
这……这混蛋……我这处又不是钱庄,有事无事便给银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齐落水
韩绮气鼓鼓撩开帘子,见卫武的身影已变做小小的一个立在街边,不由恨恨瞪他,
“我回去便将那盒子里头的银票和这些,全数打发了叫花子,让你彻家荡产!”
一面心中暗恼,一面又嘟着嘴,把银票包好放进了书袋之中。
那头卫武笑眯眯看着韩家的马车驶远,直至再看不见了,这才转身去了李莽那院子,又从狗洞里钻进了书院之中,去了西院最远处的明德水榭。
这处院子离着主院最远,此时又是下学,轻易不会有人过来,地方又十分宽敞正是打架的好地方!
卫武过去时朱厚照早已等得百无聊赖,见他过来立时跳了起来,
“我还当你不敢来了!”
偏头瞧了瞧他身后,
“你那两个兄弟呢?”
卫武应道,
“我是他们老大,你打过我一个,便如打了我们几兄弟,以后他们见着你都绕道儿走就是了!”
朱厚照点头,
“好!我找的就是你!”
说着将外头罩的厚衣裳脱了下来扔到一旁,摆开了架势对卫武道,
“小子看招!”
这厢抢上前两步照着卫武的面门就是一拳头,卫武闪身躲过说道,
“看来你这阵子是当真练过了,拳头上倒也有些劲儿了!”
朱厚照得意道,
“那是自……”
话还未说完,脚上一痛,却是被卫武矮身扫到了脚踝之上,立时身子一歪便要栽倒,太子爷如今的身手不比从前,倒也真是有了些长进!
发觉身子不稳立时就出手薅住了卫武的前襟,借着倒势将卫武也往地上拉,卫武临敌经验极是丰富,小混混打架满地乱滚的事儿也是常有,当下就势压了下去,只膝头一弯,重重撞到了朱厚照的小腹之上。
太子爷立时被撞得肚子里一阵翻腾,差点儿连午时吃的饭都吐了出来,当下身子一歪卸了力道,不敢让他再压实了,手上却还是死死揪了卫武不放,卫武被他带得身子也跟着倒了下去,二人立时搂抱在一处,在地上滚成了一团。
这二人滚成一团,揪头发,掰胳膊,压大腿,还要瞅空想办法用拳头向着对方肚子上、胸口上、脸上招呼,一时之间在那水榭之中满地打滚,滚得尘土飞扬,最后终是卫武仗着身形高大,将朱厚照压在下头占了上风,直起身来抡拳头就冲着朱厚照的脸上打去。
朱厚照一偏头躲过,却是被卫武反手抓了头发,抬起来脑袋便往地上撞去,
“砰……”
一声响,太子爷尊贵的后脑勺挨了一记扎实的,这一下还是卫武怕弄出事来,只使了五成力,只这五成力便已将朱厚照撞得两眼冒金星,混乱之中大吼一声,
“这可是你逼我的!”
说话间趁着卫武挥第二拳时,猛然出手往下一探再狠狠一抓,
“啊……”
卫武大叫一声从他身上跳开,伸手捂了裆处,
“小子,你好生卑鄙!”
这小子倒是学聪明了,知晓使阴招儿了!
朱厚照忍着脑后的剧痛爬起身来,龇牙咧嘴的笑,
“哈哈……小爷……小爷这一招猴子偷桃,滋味如何?”
猴子偷桃乃是老招儿,但从来都是百试不爽,这可是教拳的师傅手把手亲授的!
卫武挨了这一下倒是打出真火来了!
大叫一声扑了上去,一把将朱厚照扑倒在地,二人又滚做了一团,打来打去也不知怎么滚的,却是滚出了凉亭,滚到了外头长廊之上,偏这里有一处特意留了空档的地方,砌了五级台阶向下,给人临水喂鱼之用,两人在这处滚来滚去便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噗通……”
水池之中好大一声响,二人一起滚入了冰冷的池水之中,卫武是个会游水的,身子一入水便顺势闭了气,朱厚照却是个不会水的,入了水便慌张起来,手脚乱扑腾着,又惊又吓连着呛了几口水,卫武闭着气双腿往下一探,没有多久便遇上池底厚厚的淤泥,当下身子一挺,头就冒出了水面,双手在水面之上划了两下,借着浮力就走回石阶上了岸,见那小子还在水里扑腾,便又下了水,一步步走过去伸手提了朱厚照的领子,将他给提了起来,
“小子,你慌甚么慌,这下头水浅着呢!”
这水池极大,只中间有两人深越往外头越浅,他们从石阶上滚下来,又挣扎了一番,离岸约有五步左右,以朱厚照的个子不过就在腰际,偏他怕水,心头发慌,乱扑乱踢倒呛了不少水。
这厢被卫武提了起来,脚下打直踩着硬硬的地面心头立时安了不少,倒也不挣扎了,任由卫武将他拖回了长廊之上。
二人喘着粗气坐倒在地面之上,卫武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
“这一局我们算做平局如何?以后我不同你打架了!”
朱厚照一身湿漉漉的瘫坐在地上,半晌才喘匀了气,摆手道,
“今日不打了!”
卫武瞪他,
“听你话中之意,明日还想打?”
朱厚照哼道,
“总归要打赢一回我才甘心!”
卫武叹气,
“你这小子怎得是个狗皮膏药,粘上了就不撒手!”
当下站起身,伸手将朱厚照拉了起来,
“先回去吧!”
朱厚照摇摇晃晃起身,身上的水滴滴哒哒汇成无数小细线流到地上,被冷风一吹立时打了一个寒颤,卫武见他脸色青白的样儿,不由皱眉,
“你这样子回去只怕要病一场,走……我带你去烤一烤火!”
朱厚照也不想这个样子出去,让外头侍卫瞧见了,这事儿就瞒不住了,当下果然跟着卫武出去,在水榭门前见着了守着的癞痢头,又钻过狗洞见着守在院了里的刘青和李莽,三人见了二人这狼狈样儿,都是吃吃的笑,
“老大,不过打一架怎得就弄成落汤鸡了!”
卫武给了癞痢头一脚,
“还不快去升火!”
当下将朱厚照弄到屋子里,当中升了一堆火,二人脱了衣裳,交给刘青三人烤干,自己裹着臭熏熏的被子坐在炕上,朱厚照捂着鼻子问,
“这被子怎么这般臭?”
卫武嘿嘿的笑,
“他们三人光棍汉子住在这处,又没个洗衣做饭的婆娘,一床被子能一年洗一回已是难得了,你若是嫌弃便别披了,左右冻出病来别寻我们麻烦!”
朱厚照有心不裹这臭被子,只鼻头一痒,一个大大的喷嚏打出来,鼻涕都飞了起来,无奈之下只得将自己紧紧裹住,一面皱眉一面四下打量这破败的屋子,他长得这般大还是头一回见着如此破烂的屋子,
“这样的屋子能住人?”
便是皇宫里最最偏远的冷宫也比这处好些吧!
卫武听了嘿嘿笑,
“你这出生富贵的公子哥真是少见识,慢说是有一间屋子遮风挡雨,就是在外头幕天席地的,也要活下去,我们兄弟都是这样过来的!”
朱厚照听了也是凭生头一回知晓,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如此生活!
又才想起来与这小子打过三回架,到如今都不知对方姓名,便开口问道,
“你姓甚名谁?”
卫武瞥他一眼,
“怎得……问清了名姓,以后好让你家的侍卫来寻仇么?”
朱厚照瞪他道,,
“孤……小爷我可不是那般卑鄙之人,便是要寻仇也是小爷亲自动手!”
让侍卫们出手算得甚么好汉!
卫武被他给气乐了,
“你小子是属狗皮膏药的么,就这么粘上我了?”
朱厚照伸手理了理披散在后背的头发,应道,
“我长这般大从未有人肯认真同我打一架……”
卫武听了直挑眉头,
“没人打你,你还不高兴了,缠着我就为了挨打?我瞧着你这是公子哥儿的贱病犯了!”
朱厚照缩在被子里直叹气,
“你怎会明白我的心事!”
长这般大,那皇宫里的人对他是敬是怕,是哄是骗,是高高在上的太子爷,要放在明堂高阁之上供着的,却没有一个真正将他当一个人看,当成一个孤独寂寞的少年人看!
卫武嗤之以鼻,
“你这富家的公子哥儿,成日整吃饱穿暖就会无病呻吟,若是似我们这般从小三餐不济,饿上几日肚子,便无那狗屁闲心作妖了!”
朱厚照长这般大,从未有人同他这般粗鲁的说过话,听在耳中十分新奇,顿觉坐在这又臭又脏的屋子里,比坐东宫的软榻之上好玩儿许多,立时再不嫌弃身上的被子臭了!
朱厚照又问卫武,
“你到底叫甚么名字?”
卫武哼了一声,
“问别人姓名之前,你也不知自报家门!”
朱厚照忙从被子里伸出两个白细的胳膊来,拱手行礼道,
“在下姓朱,名佑君,不知这位兄弟高姓大名?”
卫武听了直笑,
“你姓朱,可与皇帝是本家?”
朱厚照还是在书院里的一套说辞,
“倒也是沾着亲戚……”
卫武闻言怪叫一声,
“了不得了!我这是打了皇亲国戚了!”
朱厚照忙道,
“姓朱的八百年前都是一家,虽说沾着亲戚,早已远得不能再远了,不敢妄称皇族,如今家里做点子小生意,使了银子托人进的承圣书院!”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交朋友
卫武听他一五一十交待了家世,总归不好再拿乔便应道,
“我姓卫,单名一个武字……”
又指了指外头,
“外头那三个是我兄弟,黑脸大个儿的是李莽,癞痢头还有一个是刘青……”
这三人外貌极为“出众”,朱厚照只听他一讲便知晓谁是谁了,当下又问,
“你们都是这京师人氏吗?”
卫武应道,
“我们都是幼年自外头逃到京中的,祖辈不是京中人氏,但到了我们这处却都是了!”
朱厚照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四下打量这屋子,
“这屋子便是你们的居所?”
卫武道,
“这处乃是李莽老子留下的院子,他老子娘走的早,就留下这一处落脚的地方给他,如今三兄弟都住在这处,只我与老娘住在旁的地方!”
朱厚照嗯了一声,好奇道,
“你们平日里都以何业谋生?为何不想法子修一修这屋子?”
他这宫里来的土包子,不知民生,不晓民苦,头一回见着生活如此艰难的同龄人,却是样样都要问,卫武倒也耐着性子讲给他,
“我如今在外头混了个差事,只他们还在街面上与人跑腿办事,赚些辛苦钱,混个肚儿饱已是不错,那儿还有银子修屋子!”
这样破败的屋子,可不是花点银子就能修缮的了,若要住得好,需得推倒重建,李莽几人有银子便大手大脚的挥霍了,却是半分没有存下,卫武则打算重买个屋子,将老娘与兄弟们都接到一处去,自然不想重修这院子。
他这一趟出去办差,得了三千两的赏赐,却是将其中两千两给了韩绮,剩下一千两给了老娘,正预备着买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位置偏些倒也不怕,只清静些更好!
卫武也是仔细想过的,他在外头混这些年,结交了不少朋友,自然也得罪了不少人,如今虽说入了锦衣卫旁人轻易不敢惹他,但终归也是提着脑袋办事的,将家安在隐蔽些的地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朱厚照听了同情心大起,伸手在被子里掏摸,适才脱衣裳的时候,将随身带的东西取了下来,他腰间的玉佩若是拿去当了也能值个几百两银子,送给他们修屋子应是足够了。
当下取出来要给卫武,卫武见状嘿嘿冷笑,
“我瞧着你这小子虽说性子执拗但总算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只若是你将这东西拿出来,便是用银子砸人了,我们必也是会收的,不过以后便当你是个有钱的爷,却不会当你是有钱的朋友了!”
朱厚照闻言红了脸,讪讪的收了手里的东西,垂头道,
“我也……只是想助你们一把!”
卫武应道,
“朋友之间救急不救穷,我们如此过活也是惯了,若要你锦衣玉食的养着,便要矮你一等,我们虽说是街面上的混子,但总归还是有讲究的!”
朱厚照把脑袋缩在被子里,太子爷这也是平生头一回被人打了脸,心中倒也不恼,反倒暗暗欣喜,
“他这是当我做朋友了?”
长这般大,还真是没有朋友,更没有这种不打不相识的朋友,太子爷听得人将他当朋友,前头被人打了的怨气,立时消散无踪,心里暗暗欢喜起来,还生怕惹恼了卫武,忙又将那玉佩收了回去。
这厢又听卫武道,
“你若真想救济我们一把,以后兄弟们在书院外头跑腿儿,你多让他们办事儿便成了!”
朱厚照闻言大喜,拍着胸脯道,
“这点事儿我倒是能办的!”
二人说话间,癞痢头抖着衣裳过来,
“老大衣裳烤好了!”
说着话将衣裳扔给了两人,朱厚照那一身衣裳乃是上好料子做的,在水里泡过又经火那么一烤,却是皱巴巴不能见人了,只这时节也顾不得了,取过来穿在身上,顿觉身上暖和了不少。
卫武瞧了瞧外头天色,对朱厚照道,
“时辰不早,你该回去了!”
朱厚照点头,便要往外头走,突然想起了甚么,顿住脚步,
“我还从书院里出去吧!”
前头他闹着要出宫入书院求学,父皇与母后恨不能每日里身边给他陪上百八十个侍卫,是他绝食撞墙甚么招儿都用尽了,才让侍卫们不进书院只外头守着,总算为自己争到了一块清静之地,今儿这一架打下来实在狼狈,若是让侍卫发觉必会报给父皇母后,那不单单自己再也出不了宫,便是才认识的几个朋友也要掉脑袋了!
朱厚照自原路返回书院,整顿了衣冠出去坐车回宫不提,却说癞痢头问那卫武,
“老大,那小子的东西一看就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只那一块玉拿出去便能卖上好几百两银子,他心甘情愿的给我们,你怎得不收?”
卫武冷笑一声道,
“那小子来历必有蹊跷,你们是没瞧见,他旁的东西都极普通,只那玉佩上头有个小小的印记,乃是从宫里出来的东西,收了那玉佩敢拿去当银子,就是个杀头的罪!”
朱厚照出来求学,一应东西全数都是按着外头普通百姓预备,只今日里出门时随手指了一块喜欢的玉佩带上,却没想到在这处露了馅儿,让卫武瞧见了,卫武乃是个人精,一看便知这东西是宫里御制的,乃是个烫手的山芋,自然不肯收,顺便还说了漂亮话儿,表一表节气,倒将朱厚照这未经过人事险恶的傻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癞痢头听了倒吸一口冷气,
“这小子是宫里的人?”
难道是个太监?
不过适才脱衣裳的时候,癞痢头扫过那小子一眼,虽说生得跟个拔了毛秃鸡似的,但男人有的他也未缺呀!
卫武应道,
“有御制的东西也未必就是宫里的人,皇帝也时常赏东西给下头大臣,家里亲戚的……”
他再是人精,也不想到当朝太子爷就是被他打了三回这位,只猜着这姓朱的小子,多半不是皇家的远亲,而是很近的近亲,要不然一般大臣得了御赐的东西都是好生生供在家中,如何敢这般随随便便就挂在身上!
这小子说甚么家里做小生意,乃是骗人的鬼话,万万不可信!
不过这也是好事儿,总归结交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以后哄着他,供着他,不给兄弟们使绊子就是了!
卫武当下叮嘱兄弟们,
“以后见着他敬着就是了,他那一帮子护卫都不是善茬儿,我们不要招惹!”
癞痢头几个点头,
“老大放心,我们决不会去招惹他!”
他们跟着卫武混了许久,最佩服老大的眼力价儿了,在这街面上混着,脸皮子算甚么,能屈能伸,遇强则避,遇弱则欺才是生存之道!
卫武这头哄得太子爷高兴了,几兄弟在书院门前讨生活倒再没有躲着他了,朱厚照实则也是个本性纯良之人,当真将这几人当做了朋友,有心照顾他们,每日里变着法子,差遣癞痢头几个跑腿儿,之后的酬劳也是出手极大方,倒是让这几个每日里赚得眉开眼笑,见着他朱爷长朱爷短的,叫的很是亲热!
话说眼看着韩绣出阁的日子到了,韩家人早早邀请了亲戚朋友与右邻右舍,只家里院子太小,摆不下酒席便全数摆到了巷子里头,此时倒显出韩世峰交游广阔来了,却是足足摆了五十桌,长长一排酒席将整个巷子都占满了!
这乃是嫁嫡长女,王氏也是很下了一番功夫,请了外头九珍楼的大厨来掌厨,倒也不吝惜银子,各类珍馐美味都上了菜谱,在外头支了灶由大厨这么一炒制,立时香飘几里,外头有路人经过,知是有人家在办喜事,都伸了脖子往里头瞧。
这样的热闹卫武如何能不来凑一凑,只他今日却是不敢冒充韩家亲戚,只托了自家师父王大虎出面,
“师父朋友不少,想来也有认识吏部主事韩世峰的吧?”
王大虎这阵子在卫武家中吃的甚好,倒是养胖了不少,气色好了,说起话来也不再呼哧带喘了,闻言奇道,
“你小子问这做甚么?”
卫武笑道,
“吏部有位韩主事家,要嫁嫡长女,徒弟我想去凑一凑热闹,只无亲无故的就这么巴巴的去了,倒要让人起疑……”
王大虎拿眼儿打量他半晌,
“你小子打的甚么主意?”
卫武嘿嘿笑,王大虎眼珠一转问道,
“那韩主事家几个女儿?”
“嘿嘿,四个……”
“你瞧上了哪一个?”
“嘿嘿,师父果然人老成奸,一猜就中……”
王大虎抬手给了他一记,
“甚么叫人老成奸!你小子向来无利不起早,从不做无谓之事,怎会无缘无故的去巴结韩世峰,不是为了人家年轻貌美的女儿难道是为了韩世峰那胡子一把的老男人?”
卫武只是嘿嘿的笑,王大虎叹气道,
“我前头还想让你娶了珍娜呢!”
卫武连连摆手,
“师父,徒弟我心里可是有人了,您少要胡乱给我牵线搭桥,若是弄出误会来可别怪徒弟翻脸!”
他这处与三小姐八字还未有一撇呢!可不能坏了大事,更有即便是以后要纳妾娶小那也要三小姐点头才是,总之让三小姐不高兴的事儿,他是打死也不做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蹭喜宴
王大虎瞪他一眼道,
“珍娜有甚么不好!那丫头自从见过你一回倒是念念不忘,且你别瞧着杨万山那小铺子破败,实则那老小子老底子里极厚,又只有珍娜一个女儿,你若是做了他女婿,他那些金银珠宝便是你的了,以后便是不混锦衣卫了,你也能在这京城之中做个富家翁!”
卫武还是摇头,
“银子总要自己挣得才用得舒坦,用女人钱算得甚么英雄好汉!”
王大虎无奈,
“罢,即是你小子想一棵树上吊死,且让我们去瞧瞧你那位三小姐是何等模样?”
之后果然去寻了一位姓厉的朋友,此人正在吏部文选清吏司做主事,与韩世峰乃是同僚,受了王大虎所托,果然当日婚宴之时领了他们师徒上门,韩世峰见得王大虎与卫武却是一愣,忙拱手道,
“这两位兄台面生的很,不知……”
那厉主事笑道,
“韩兄,这乃是我两位锦衣卫的朋友,闻听得韩兄嫁女也要前来恭贺一番,倒是不请自来了!”
锦衣卫是甚么人,但凡是官儿见着都有几分发怵,韩世峰也不例外,面上喜色便是一敛,心中暗道,
“锦衣卫都是那夜猫子进家宅,无事不来,这是想要查我了么?”
王大虎这老人精,见得他脸色一变立时明白了,当下忙拱手笑道,
“韩主事冒昧了,我乃是锦衣卫小旗王大虎,这乃是我的徒弟,小旗卫武,我与厉兄乃是多年的相识,昨儿吃酒听说今日韩主事家有喜宴,一时兴起想来讨杯喜酒吃,沾一沾喜气,不请自来倒让主人家为难了,实在乃是我们师徒的不是,即是如此……”
他话还未说完,韩世峰如何不知其意,当下忙道,
“上门即是客,王小旗与卫小旗能赏光,韩某求之不得,还请上座!”
当下亲自安排了三人入院子里的正席坐下,不管识不识得,总归上了门也不能冷下脸打发人,更何况锦衣卫那是好得罪的么?
好好请他们吃顿酒,再笑眯眯的送走便是了!
这厢卫武师徒坐了下来,同桌之人见了都拱手打招呼,二人也不说是锦衣卫,只说是韩家的朋友,与人吃茶谈笑,倒是半分不拘束!
韩世峰瞅着空当将那厉主事请了过来相问,
“厉兄,这……这锦衣卫登门是何用意?”
他们这些做官儿的,都不想同锦衣卫打交道,能避则避,能躲就躲!
厉主事笑道,
“韩兄放心,这位王大虎我认识他多年,在锦衣卫里混了几十年混了个小旗,平日里最不爱揽事,倒是个性子豪爽之人,昨日里确是吃酒说起今日之事,王大虎便称他一个鳏夫,家里亲戚少,多年不曾有人情来往,便想过来凑一凑热闹,仅此而已!”
韩世峰将信将疑,
“你此言当真?”
厉主事道,
“你我也是多年的同僚,你还不信我吗,确是如此!”
韩世峰这才放下心来,拱手笑道,
“即是如此便烦请厉兄替我好好招待他们吧!”
厉主事笑道,
“好说,好说!”
韩世峰又瞧了席上一眼,心头暗道,
“撇开锦衣卫的身份不说,这姓卫的小子倒真生的仪表堂堂,确是一副好皮囊!”
这厢自去迎接宾客不提,众人在这处吃茶说话,没有多久徐家的花轿便到了,自然又是一番热闹,前头韩慧娘出嫁,卫武闹得十分起劲儿,这一回却是老老实实坐在席间,看着新郎倌儿顺利接新娘子出来,向二老叩头行礼,又见得韩世峰眼圈发红的叮嘱女儿,王氏更是掩面而泣,韩家的几位小姐都伺立一旁。
卫武一眼就瞧见了韩绮,今日三小姐也是仔细打扮过的,浅粉的新衣裙,衬的肤色红润,明眸善睐,仪态端庄,韩绮转头一眼就瞧见了在如鹤立鸡群的卫武,立时瞪大了眼,小嘴儿张大,
“卫……卫武怎么来了?”
卫武冲她咧嘴一笑,吓得韩绮忙转过了头,瞧了瞧上座的父母,此时二人正受着大姐姐与大姐夫的礼,倒是未曾留意这边。
在这厅堂之中人多眼杂,韩绮没那胆子再去瞧卫武,只立在那处一心一意盯着大姐姐行完礼之后,由韩有功背了出去,原本应该是韩谨岳背着姐姐出门,只他年纪小背不动,便请了韩明德家里二郎韩有功背着韩绣出门,总归都是同宗的兄弟并无不妥当之处。
一行人送了新娘子出门,王氏哭的帕子都湿了,身边三个女儿忙温言相劝,韩纭却是问道,
“母亲,大姐姐出嫁你哭得这般凄惨,我出嫁也不知您哭是不哭?”
一句话倒让王氏忘了伤心,拿泪眼儿瞪她,
“你出嫁我才不会哭呢,正巴不得你早些出门呢!”
韩纭听了叹口气,
“母亲果然偏心!”
王氏听了气得不行,当着这么多人不好动手,只得瞪她一眼气哼哼进去了,只被她这么一打岔倒是忘记了哭泣,擦了擦眼泪便去招待亲朋了。
韩绮与韩纭见状相视一笑,韩绮道,
“若我说这家里谁最疼母亲,必是二姐姐无疑了!”
这厢插科打诨哄得母亲忘了伤心,二姐姐这人虽说平日里心眼儿粗,实则也有细腻的时候,
韩纭听了只是笑,装模作样的叹一口气道,
“我这般孝顺,母亲却是半分不感动,真是枉费了我一片心意!”
韩绮笑得不成,
“母亲怎么不知晓你的心意,你的嫁妆我瞧着比大姐姐的只多不少,母亲心里明白着呢!”
韩纭哼道,
“怎得……你这是嫉妒了?”
韩绮忙连连摆手,
“妹妹不敢,不敢同二姐姐争宠!”
韩纭得意一笑,一手拉了韩缦一手拉了韩绮转身进去,
“你放心,待到你出嫁的时候必不会少了你的,即便母亲这处少些,我与大姐姐也不会亏待了你,走吧!我们帮母亲招待客人!”
姐妹几个进去,迎面遇上几位相熟的夫人,韩纭忙放开了韩缦行礼,小韩缦立在姐姐身旁,大眼儿滴溜溜打转,一眼瞧见人群之中有一个熟悉之人正冲她招手,韩缦回头看了一眼正同客人寒暄的两位姐姐,趁人不备撒开小腿儿钻进了人堆里。
卫武蹲下来笑眯眯看着韩缦笑嘻嘻跑过来,抬手给她正了正两个小抓髻上的小绢花儿,
“五小姐,今儿真好看!”
韩缦大眼睛眨着,瞧了瞧卫武空空如也的手,
“糖?”
卫武笑着点她鼻头,
“五小姐真是个小馋猫……”
说着在袖子里摸了摸,
“今儿我没有带糖来,不过有这个……”
手掌摊出来里头两颗圆溜溜的琉璃珠子,却是在抄衡王家里,卫武随手顺走的,此时的琉璃贵重,多烧制成器皿,似这般浑圆五彩的琉璃珠子专给小孩子玩耍的倒是少见,也只有那些王公贵族家中才有,卫武当时见了便想拿回来哄小丫头玩儿,就顺手抄了几个。
韩缦见着果然喜得笑了起来,伸出胖胖的小手抓在手里,仰头把珠子放在眼前透光瞧,卫武拉了她的手下来,又把一个小油纸包给了她,
“这个是给三小姐的……”
韩缦见了便想打开,卫武道,
“这里头是给三小姐的醒酒药,苦苦的,五小姐可不爱喝的!”
韩缦一听说是药立时便不想动了,一手抓着珠子一手抓着纸包,又去寻韩绮了!
王大虎一在旁瞧着笑,
“你小子哄女人倒是有一套!”、
不单哄婆娘,还哄小姨子!
那珠子和解酒药分明就是早备好了的,今日里韩家宴客,几位小姐难免要吃上两口酒,闺阁的女儿家都不善饮,待会儿必会酒性上涌,卫武这东西送得恰到好处,三小姐不记他的好都难!
王大虎啧啧道,
“我瞧着那三小姐生得虽是不错,但远不如珍娜貌美,且那韩世峰一看就不是好相与之人,你这锦衣卫小旗想娶他女儿,只怕艰难!”
卫武立在人群之中看着韩缦将手中的纸包给了韩绮,韩绮转头回望,他立时冲她咧嘴儿笑,小姑娘红了脸,将东西藏进怀里,转头不再看他。
卫武心满意足的转回头拉了王大虎,
“开席了!吃酒去!”
王大虎又仔细看了看韩绮,嘟囔道,
“还是未长开的小丫头,不如珍娜好!”
珍娜有一半异族血统,身姿比中原汉家女儿更为玲珑浮凸,立在那小酒馆门前,就是一个活招牌,多少少年公子哥儿,去那小酒馆吃酒,就是为了瞧她一眼!
“你这小子看着机灵,怎得眼光不好,如此不识货呢!”
卫武哈哈一笑坐下来给王大虎倒了一杯酒,
“师父,三小姐在我眼中便是那无价之宝,价值连城着呢!”
王大虎举酒杯一口干了,
“罢罢罢!你这没眼光的小子,我也不与你废话了,你要自讨苦吃,我也无法!”
不说师徒二人厚着脸皮上韩家吃喜酒,待到晚上送走了宾客,韩绮与韩纭坐在厅中帮着王氏理点客人们的贺礼,韩纭见得那贺礼之中赫然写着锦衣卫王大虎与卫武的名姓,下头乃是二人贺礼,这王大虎倒也罢了,送了十六样的点心盒子,又并二两银子,那卫武却是送了十两银子,又并一匹上好的蜀锦。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正新婚
韩纭转身叫了落英,
“你去找一找,今日宾客送的蜀锦!”
落英果然去寻了过来,众人见那上头青织金花凤的图案都觉眼前一亮,韩纭摸着细腻鲜亮的纹理,喜欢的不行,
“这一匹锦怕是要花上五十两银子吧!”
王氏应道,
“虽说是市价如此,不过想要买这样的料子,还得早一月向铺子预定,也不是想买便能买的!”
王氏看了看那贺礼上的人名,皱起了眉头,
“老爷几时与锦衣卫的人有来往了?”
说着又叫人去请韩世峰来,韩绮端坐在那处提笔抄录着贺礼单子,瞧了一眼那布料,手上一顿,咬了咬唇,心头自然也是猜到卫武为何会送重礼,却是脸上渐渐发起热来,抬手抚了抚脸,生怕被王氏与韩纭瞧见,忙低下头去装做忙碌的模样。
韩世峰带了韩谨岳过来,见得那贺礼也是眉头一挑,
“我与锦衣卫素无来往,这两人乃是同僚厉主事的朋友,说是听说家里有喜事,特意过来沾沾喜气……”
顿了顿又道,
“不过……他这礼送得真是重了些!”
王氏也皱眉道,
“这姓卫的是何许人也?”
韩世峰道,
“出身来历倒是不知晓,瞧着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生得也是仪表堂堂,听说前头因着衡王的案子,才升了小旗……”
王氏应道,
“如此说来倒是个年轻有为之人,年纪轻轻便做了小旗,以后说不得在锦衣卫里坐到高位,老爷倒是可结交一番!”
韩世峰闻言冷笑一声,
“妇人之见,这些锦衣卫一个个都不是好招惹的,这么巴巴的送上门来,还送这般重的礼,必是有所图,还是与他们少些干系为好!”
王氏闻言为难道,
“他这礼送了,以后若是有红白之事,我们还是要回礼的,如何能与他撇清干系?”
韩世峰想了想挥手道,
“礼自然还是要还的,不过礼到人不到就是了!”
夫妻二人当着孩子们说话,韩谨岳在一旁仔细听着,韩纭只低头看那布料,无人瞧见韩绮手里笔头一顿,却是在白纸之上重重落了一个墨点儿……
又说那头韩绣被抬入了徐家,端坐于洞房之中等着夫君到来,徐志茂在外头耽搁了不久,便微红了脸庞过来了,这厢挑了盖头,二人又饮过交杯酒,见着温柔端庄的妻子,心下也是欢喜,也顾不得周围还有丫头婆子们在,拉了韩绣的手问,
“今儿可是累了?饿不饿?渴不渴?”
韩绣羞红着脸儿坐在那处,闻听得夫君关心,当着丫头婆子的面被着手问,也是羞得不成,原想答一声无事,却是想起临出嫁时,老三在她耳边所言,
“夫妻结发便应同心,大姐姐在外头如何端庄大气沉稳都是应当,只对上夫君却不好拿着样子,还是有一说一,实话实说!”
韩绮这是生怕她重蹈前世覆辙,在夫君面前硬要装个事事大度贤惠的模样,如此一来男人只当你万事都可应付,自然做了甩手的掌柜不管,不明白你的辛苦,若是有个差池还要倒怪到妻子头上!
想到这处韩绣低声道,
“只早点吃了两块糕,此时正饿着呢……”
徐志茂闻言忙吩咐人去预备,转头扶了她到桌前坐下,丫头们端上来几样小菜,并两小碗米饭,徐志茂为韩绣夹了头一筷子,韩绣含羞吃了,也为他夹了一筷,至此徐志茂倒是再不客气,一口气连着用了三碗饭,笑着对她道,
“我一早起身忙得昏了头,也未用饭,此时间总算肚子里才有了底,现下出去倒不怕他们灌酒了!”
韩绣微笑道,
“夫君少饮酒,仔细伤身子!”
徐志茂点头,又让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退了出去,伸手握了韩绣的手笑道,
“放心,今日洞房花烛我怎得也不能错过的!”
韩绣脸上立时绯红,半晌点头道,
“妾身等夫君……”
徐志茂欢欢喜喜去了前头,韩绣又让芳草进来,伺候她去了嫁衣、头饰又洗漱一番,换了衣裳上床,等至了近三更才听得外头门响,半醉的徐志茂回转房中,待得他洗漱一番上床,撩开床幔就见得妻子躺在大红喜色的床铺之中,肤白如雪,发黑如墨,一双眼儿盈盈如秋水一般,正双手抓了被子,露了半张脸含羞带怯的等着他。
徐志茂伏身过去,将妻子搂入怀中,新婚之夜也是好一番翻云覆雨,事后还不肯放开怀里的软玉温香,紧紧抱了她,在耳边轻轻的问,
“可是好受了些?”
韩绣一张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一般,想了想摇头道,
“还……还疼着呢!”
徐志茂便伸手去抚,
“我瞧瞧……”
韩绣羞的缩成了一团,
“你别瞧呀……”
无奈夫君力大,她也挣脱不过,被他拉着腿儿仔细瞧了瞧,很是愧疚道,
“是我太过粗鲁伤了绣儿……下回不会了!”
之后再有一回果然轻怜蜜爱,小心翼翼,韩绣因着两个妹妹每日耳提面命,果然放开矜持,大胆了不少,除却头一回实在疼得厉害之外,后头倒是渐渐觉出滋味儿来了,也敢伸手抱了他回应起来,倒是让徐志茂越发癫狂,这一闹到了天明才歇。
二人只不过闭上眼儿半个时辰,外头的芳草便叫起了,
“大小姐……大小姐,是时辰起身了,还要给老爷、夫人敬茶呢!”
叫了好些时候,韩绣才强撑了疲惫不堪的身子坐起,一旁的徐志茂却一把搂了妻子,
“昨夜你辛苦了,且先好好歇一歇,左右都是在家里,晚些敬茶又有甚么关系!”
当下扬声叫了自己身边的小厮,
“过去同老爷夫人报一声,就说迟两个时辰再过去!”
韩绣缩在他怀里不安道,
“只怕公婆要不喜……”
徐志茂道,
“无妨,一切有我呢!”
韩绣咬唇想了想,点头,
“妾身听夫君的!”
果然乖乖缩在他怀里闭上眼,徐志茂见她乖巧的样儿,低头亲了亲她额头道,
“我前头与绣儿见面,觉着你端庄守礼,只怕人有些呆板固执,现下看来并非如此……”
说着又在她唇上亲了亲,
“这样儿……我很喜欢……”
韩绣嘴角含笑蜷缩在他怀里,二人相拥而眠。
这却是与前世有些不同了,前世里的韩绣拘谨许多,洞房里再是难受还要装着浑然无事,对夫君强颜欢笑,这时的徐志茂也是懵懂无知,于闺房之中的事情并不太明白女人的心思,只当她说无事便当真无事,第二日还是让她强撑着早早起身敬茶。
再两人成亲之后家中诸般琐事都交到了韩绣手中,韩绣初初上手难免有差池,上有婆母不喜,下有兄弟们埋怨,下人们嚼舌根子,韩绣受了不少委屈,也有些传到徐志茂耳中,便来询问妻子,只可恨韩绣自觉乃是中持中馈的大妇,家中事务劳夫君动问便是治家无能,每回都硬撑着道无事,日子久了徐志茂便不再过问了,又听信了家里人谗言,倒让夫妻二人离了心,即便是之后夫妻二人觉着裂痕太大,想要弥补时,却早已是心怀各异,三句话讲不到一处了!
这一世与前世里不同,韩绣听从妹妹们的话,在夫君面前尽显小女儿家的柔弱,疼便是真疼,饿便是真饿,倒引得徐志茂心里怜惜她,到得第二日起身过去敬茶时,徐家夫人一心想给儿媳妇立规矩,坐在上位面色便沉了下来,
“这满京城的新媳妇入门,也没见着让一家人都等着的!”
今日本是新媳妇入门第一天,众人都早早等在了正堂见礼,却是没想到儿子一句话让众人生生等了两个时辰,徐家夫人自觉儿子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心里立时不痛快,便要拿新媳妇立一立威,只她这儿子却是不肯给亲娘脸面。
徐志茂还不待韩绣应话,自己便道,
“母亲,都已是一家人了,以后绣儿孝敬您的时候多着呢,早一些晚一些的,又有甚么打紧?”
徐兴闻听儿子所言也是点头道,
“大郎说的不错!”
当先伸手接过了媳妇茶,又给了封红,徐夫人江氏见状也只得阴着脸接茶,给了封红。
这徐家一共五兄弟,只老大与老二乃是嫡出,后头三个都是庶出,徐志茂乃是嫡长子,又因着学问做得好,家里最是器重,平日里便是徐家夫人也是捧着他的。
又有韩家这门亲事乃是徐兴好不易求来的,对这长媳自然十分看重,迎亲的聘礼也是掏了小半家底,下头四个兄弟对此颇有微词,早有心等着看母亲如何给新大嫂一个下马威,却是没想到父亲与大哥都出言回护,见这情形各人心下也都瞧出来,这位新大嫂有父亲与大哥做靠山,言语之间倒是恭敬了不少。
待到第三日夫妻二人回门,大门处守着的老仆人刚来报,小韩缦已是抢先蹬蹬跑了出去,见着与徐志茂携手并立的韩绣,立时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哭道,
“大姐姐,你这几日为何不归家?”
第一百三十章 私房话
韩绣笑着弯腰抱她,
“大姐姐出嫁了,以后便不常在家里了!”
韩缦听了大眼儿眨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有泪珠儿挂着,
“为……为甚么大姐姐出嫁就不在家里了……”
转头一指徐志茂,
“你……你去他家里了吗?”
韩绣一笑,
“那是大姐夫,小五要叫大姐夫的,大姐姐嫁给大姐夫了,自然要与他在一处了……”
韩缦歪着脑袋打量徐志茂,
“大姐夫?”
徐志茂家里五兄弟,却没一个小丫头,见着这生得玉雪可爱的小姨妹便喜欢,伸手来抱她,韩缦又仔细瞧了瞧他,思虑再三,终是伸出手去给他抱了。
二人抱着韩缦进了二门,韩世峰与王氏早已等候多时,见着大女儿与大女婿自然十分欢喜,王氏上前两步接过韩缦交给后头的苗氏,受了二人的礼,仔细打量大女儿,见她换了妇人的发式,一身正红的新衣,衬的肤色红润,眉眼带俏,通身上下都是新嫁娘的娇羞,眉宇之间并无半点阴郁之色,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看来新女婿对绣姐儿不错!”
这厢迎了新女婿进正堂,有韩家亲近的亲朋在座,徐志茂上前认亲行礼,韩绣却被拉到了后院,韩纭笑嘻嘻上下打量韩绣,
“看来大姐夫对大姐姐不错!”
韩绣羞红了脸笑而不语,姐妹们进入闺房坐定,紧紧挨在一处说起私房话来,韩纭向来口无遮拦,劈头就问韩绣,
“大姐姐,洞房之夜大姐夫可是疼你?”
韩绣立时羞不可抑,面如朝霞,
“你……你这丫头怎么甚么话都敢往外倒!”
韩纭自家也是觉着有些害臊,只实在心里好奇,便强压了羞意凑过去悄悄问韩绣,
“大姐姐,我眼看着五月便要嫁人了,这洞房之夜到底是如何度过,你倒是同我讲一讲呀!”
依韩绣的性子如何敢同妹妹们细讲其中关窍,红着脸推韩纭,
“你还有没有做姐姐的样儿了,小五还在呢!”
韩纭看了一眼一脸懵懂瞧着她们的韩缦,一指头点在她的额头上,
“小五,出去玩儿去!”
韩缦憨笑一声,果然跑了出去,韩纭又转头问韩绣,
“小五走了,丫头们都在外头,这后院里再无旁人,你倒是同我讲讲呀!”
韩绣被她逼的又羞又恼,转头一指端坐在窗前榻上微笑的韩绮,
“你学学三妹妹,斯文些成不成?”
韩纭嗤之以鼻道,
“她就是个假正经,伪学道,我学她做甚么!”
韩绮听了只是微笑,
前世里她听过见过的,比韩绣与韩纭两人加起来都多,只真正与男子两情相悦的肌肤之亲却是从未有过,私心里觉着这种事儿……应是……应是并无甚愉悦之处吧!
想起那教坊司里男女无数的恶行恶状,只觉得恶心,并不以为乐事!
这也怪不得韩绮,她前世里正在青春年少,对男女之事正在懵懂憧憬之时,便进了那腌臜之地,见得都是龌龊之事,又听教坊司中的姑娘们说起客人在床上如何粗鲁,如何变着法子折磨人,却从未听人说过有何令人喜悦之处,便只当这类事儿乃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必经之途,并无半点愉悦的地方,现下见韩纭缠着韩绣追问,自己便躲得远远的并不想打听!
韩绣被韩纭缠得没法子便道,
“你也别问我,待到你出嫁时,母亲自会给你避火图,你一瞧便知了!”
“避火图?”
韩纭听得双眼发亮,
“我怎得不知母亲给了你这样东西,你的在何处给我瞧瞧?”
韩绣被妹妹弄得羞愤欲死,气的拍开她伸过来的手道,
“那东西……那东西是好随意拿出来在外头看的么,我……我也是出嫁时母亲压在箱笼下头给我的,如今在婆家里放着,如何能给你瞧!”
韩纭听了有些失望,转头问韩绮,
“老三,你读的书多,可是瞧过这避火图?”
韩绮前世里瞧真人的瞧多了,这一世倒真没见过,想了想应道,
“我也没有瞧过!”
韩纭更加失望,
“罢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说着又缠着韩绣,问徐家诸人如何,韩绣倒是一五一十讲了,姐妹们听说她在徐家刚入门还未接手诸样事务,虽说婆母每日里要立规矩,不过也是早晚请安,三餐伺候罢了,倒也不算太为难,又有大姐夫十分维护她,夫妻二人很是和谐,倒是都为她高兴。
韩绮道,
“大姐姐初去徐家倒不必急着过问家中事务,一切只让你那婆母掌管就是,你只需每日里敬着公婆就是,现下你与大姐夫刚新婚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趁着这机会好好与大姐夫亲近才是正理!”
韩绣听了点头,
“你大姐夫也是如此对我言说的……”
韩纭听了啧啧作声,
“啧啧啧……这才入门几日,便这般听话了!”
韩绣被她弄得恼羞成怒,伸手便挠她腰间,
“你这张嘴儿便不能消停些么!”
韩纭笑着倒在床上,挣扎着叫道,
“好啊!你……你……你都嫁出去的人了,还要……还要回来逞凶……老三……老三,快来帮忙呀!”
韩绮坐在那处只是笑,却是纹丝不动,见着两位姐姐在床上打闹了半晌,弄得钗横发乱,衣衫不整,半晌才娇喘吁吁各自坐起身,韩纭指着韩绮道,
“老三,你真是个没良心的,就任她这么欺负我!”
韩绣坐到妆台前,回头白了她一眼,
“你当人人都似你一般疯!”
韩纭气哼哼起身道,
“老三,你这没义气的,还不快来给我们梳头!”
韩绮笑着起身过去给两位姐姐梳头,不多时外头落英进来禀报,
“几位小姐,夫人说是外头开席了,让几位小姐出来待客!”
三姐妹出了门,又把在院子里玩耍的韩缦叫了过来,擦干净小手,四姐妹这才说说笑笑去了前厅,徐志茂见妻子换了个发式出来,有些奇怪过来问道,
“可是在后院里睡了一会儿?”
新婚燕尔,自然是夜里癫狂,这一路过来坐在马车上韩绣都是依在他肩头补眠,想来刚去后院也是歇息了一会儿。
韩绣自然听出他话中之意,不由粉面绯红,一面怪自家夫君,
“这时节知晓来体贴人了,怎得不见夜里体贴些!”
一面又怪自家妹子,
“韩纭这丫头真是越发疯了,以后可怎生是好!”
这时节如何好意思同夫君说是自家姐妹们在闺房里胡闹?
只好含糊点头默认了,转头就瞧见妹妹们正在捂嘴儿笑,瞪了三人一眼,这才过来坐到女眷这一席上。
因着韩绣出嫁,韩绮向书院告假四日,待得第三日大姐姐回门之后才重又入书院进学,一大早到得书院门前,卫武早已等在此处,见得人来便迎着马车过,殷勤的取了马凳扶人下马
又问她,
“你如今身边怎得连个丫头都没有了?”
韩绮应道,
“家里就两个丫头,一个跟着大姐姐出嫁了,一个在家里陪着二姐姐绣嫁妆,我这处便没派人,左右在书院之中也无甚大事,倒也用不着人伺候。”
卫武点头眼珠子转了转,并未多言。
韩绮见他连着好些日子都守在书院大门前,便忍不住问他,
“锦衣卫衙门里如今是没有差事么?”
怎会没有差事?诏狱里的犯人审了抓,抓了审,审了又抓,衙门里的兄弟们都是连轴转着,只他同师父在外头躲闲,前头新上任的百户叶炘霆已是派了人来召他们师徒回衙门办差了,却被王大虎给推了,言道还要歇几日。
卫武笑嘻嘻道,
“倒是无甚大事!”
韩绮皱眉,
“衡王的案子陛下不是交给锦衣卫来查么?怎得会没有差事?”
衡王的案子在京师之中闹得极大,韩世峰也曾在家中提起此事,又说这案子牵连甚广,便是他在吏部也时常听说锦衣卫又拿着驾贴去了谁人府上,又或是拿了何人下狱。
卫武睁眼儿说瞎话,
“三小姐不知,锦衣卫里头也是分了工的,我们乃是在外头办差的,人已经抓到了,审问的事儿便是交给诏狱里的兄弟了!”
“哦……”
韩绮不知就明点头道,
“原来如此!”
卫武又笑嘻嘻问道,
“今儿三小姐可是能抽出空儿来陪我办件事?”
韩绮闻言有些踌躇,卫武忙道,
“乃是正经事儿,我自家拿不定主意,还得三小姐看过才成!”
韩绮犹豫良久才应道,
“我……我……偶尔晚些回家,母亲也是不会过问的……”
只需得到时候推到夏小妹身上便是了!
又问他,
“你有何事我要陪你办?”
卫武神秘一笑,
“待下学时三小姐便知晓了!”
韩绮见他不说也是无法,便只得点头道,
“好吧!”
二人短短说了两句,韩绮便进了书院,卫武笑眯眯过去与兄弟们汇合,癞痢头与刘青都瞧着他叹气道,
“老大,三小姐还未过门你便如此鞍前马后的伺候,待得成了亲岂不是要端那洗脚水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梧桐巷
老大明明做了个锦衣卫的小旗,大小也是个官老爷,还连着数日同他们一起蹲在书院门前,早早的来,晚晚的走,就只为同三小姐说上两句话,却是想牵个小手都只有偷摸摸的一下,有时三小姐恼了,还要甩脸子!
唉!娶个婆娘这般费劲儿,倒不如他们兄弟打光棍儿来的轻松!
卫武瞪他们道,
“你们晓得个屁!这便是情趣……懂是不懂?懂不懂?”
一个个跟老子一般,都是未破身的童子鸡,老子还好歹牵着了小手,似你们般连女人的毛都未摸到一根,还敢来笑话老子!
再说了即是做了夫妻,谁端谁的洗脚水有何干系?
想到这头又转了一个念头,
“三小姐那脚白嫩好看,想来必也没有我这脚臭,让她端我的洗脚水只怕要臭到她,还是我来端吧!”
癞痢头与刘青并李莽听了啧啧咋舌,甚么情趣,分明就是惧内,想我们英明神威的老大就奴颜婢膝拜于三小姐的石榴裙下,实在太没有男子骨气了!
三人齐齐给了卫武一个白眼儿,卫武上去抬脚就踢,那三个哈哈笑着跳起来躲开,几人打闹着去了前头铺子用早饭。
不说他们兄弟几个,却说韩绮抱着书袋进得学堂里,见得一干同窗正围坐在一处,议论纷纷,神情甚是兴奋,见得韩绮进去立时有人招手,
“韩绮快过来!”
韩绮依言过去,左右四顾一番,
“今日有何大事发生?”
众人都笑她,
“你这书呆子只知晓埋头读书,不知晓我们书院最近有大事发生么?”
韩绮闻言茫然,
“有何事发生?”
有人便道,
“今年也不知山长他老人家为何异想频出,要让我们东西两院来个六艺比试!”
“六艺比试?”
韩绮一愣摇头,
“我这几日因着长姐出嫁,告假在家,倒是真未曾听说呢!”
众人闻言齐齐冲她翻白眼,
“你这书呆子,前头十日便有风闻了,只那时候消息还未确实,昨日里山长才当着书院众人宣布的!”
韩绮哦了一声点头,
“原来如此,那这六艺比试又是如何个比法?若是要比射御我们东院怕是比试不过的!”
众人点头,
“那是自然的,不过说是比试六艺却不限于此,此次比试不光是一场比胜负,还要全场比较胜败之数,我们未必就会输……”
“正是,射御我们不如,但总归还有刺绣、庖厨之艺必会强过西院的……”
众人议论纷纷,韩绮这才听明白,原来这一回东西院比试,说是六艺却不止六艺,连女子的刺绣与庖厨都会加入其中,如此一来男女各有所长,再以胜负之数定输赢的话,只怕最终还是在要乐礼书数四项之中争个高下。
有人问韩绮,
“东西两院,甲乙丙丁戊己六班各有人参与,你如今可是我们乙班头名,只怕杨先生会点了你去与西院比试!”
韩绮听了微微一笑,
“一切听先生安排就是!”
有人却是悄声道,
“先生一向喜欢许妙灵,说不得会让她与你同去的……”
许妙灵为人清高自傲,在同窗之中人缘算不得好,但也不至人人厌恶的程度,只是众人比较她与韩绮,一个如同高岭之花难以亲近,一个却如邻家小妹呆萌可爱,倒是同韩绮亲近一些,因而说起这乙班的这两位状元、榜眼来倒是偏向韩绮多些。
韩绮听了仍是那句,
“一切听从先生安排,若是有机会向各位师兄请教,自然也是一桩幸事!”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待到杨先生来时说起此事,果然便点了韩绮与许妙灵出战,下学之后杨先生还特意将二人留下来叮嘱了一番。
杨先生对韩绮道,
“前头我瞧过你写的文章,论时事,讲民生,谈治国方略,倒是有些令人耳目一新之处,这一回东西院比试,便有山长亲自出题的策论一篇,不如便由你去应对如何?”
韩绮闻言毕恭毕敬道,
“谨遵先生吩咐!”
“嗯!”
杨先生点了点头又对许妙灵道,
“你所做之诗词倒也称得上是扬葩振藻,放到比试之中想来也能惊艳众人,只西院也有你们几位师兄,乃是了为师亲授,且看你能不能与他们一较长短了!”
许妙灵闻言倒是信心满满,行礼道,
“先生放心,学生必会好好向师兄们讨教一番的!”
杨先生点头,又笑着对二人道,
“同年同日又同窗,不是鸾凰,谁是鸾凰?你们二人乃是乙班数一数二的好学生,又一同应对这一回的比试,下去倒可以好好亲近亲近,私下里商议商议,取长补短,相互帮扶,说不得还能成为好友呢!”
二人闻言愣了愣都是垂头应是,之后一前一后自先生的房中出来,许妙灵回头瞧了韩绮一眼,却是冷下脸头也不回的走了,韩绮立在那处微微一笑,
她倒是想与许妙灵切磋一番,只奈何许家小姐架子太大,倒是可惜了杨先生一番好意!
这厢摇了摇头也缓步离开了!
自从韩绮得了这乙班头名,倒是给自己招惹了些许麻烦,这许妙灵便是头一个不喜她之人,想来这回比试,她必也不会想同自己商议探讨,这倒也无妨,左右她们一个写诗,一个论文,只需将自己所作交上去便是了,倒也无需相看两相厌的勉强合作!
韩绮自书院出来,果然见卫武早已等候在车前,卫武见了她问道,
“三小姐今日倒是晚了些?”
韩绮上了马车坐定应道,
“今日里先生留下说话,便耽误了些时辰……”
卫武笑笑过来摸了摸她的小手,如今已是三月,只春寒料峭,韩绮一双手还是微微有些凉,卫武上来揉了揉小手,抬手敲响车壁,
“忠叔,麻烦去梧桐巷!”
“梧桐巷?我们去梧桐巷做甚么?”
韩绮倒是知晓梧桐巷,那处在城北已是在外城,离此地有些远。
卫武笑着拉了她的小手在下巴轻轻蹭了蹭,青涩的胡茬刺得手背,点点发麻。
“三小姐去了便知晓!”
马车一路缓行,穿大街走小巷,却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到了地方,卫武扶了韩绮下了马车。
韩绮立在巷口四下打量,见得这处自巷口到深处,沿路种满了梧桐,此时正值初春,万物萌发,枝头只带着微绿,想来到了夏季此处必是满巷绿意成荫,倒是十分清凉。
卫武笑着领了她往里头走,
“进去瞧瞧!”
二人一路进去,足足有两百步才见得最深处一户人家,门楣一阶而上,黑漆大门,左右铁环,卫武带了她进去,见得里头乃是三间七架的布局,又有梁栋用土黄刷饰,乃是正正经经七品官儿的宅子。
韩绮问道,
“你为何带了我来看宅子,莫非你要买不成?”
卫武笑道,
“不是要买,是已经买了下来,今儿特地让三小姐过来认一认门!”
韩绮四处打量
“这处宅子倒是不错,看这屋舍梁柱,约摸不过起了两三年的样子,只留得承天门太远,你若是想搬到这处居住,以后上衙门办差,只怕要早早出门才是!”
锦衣卫也有规矩,点卯不到是要挨军棍的!
卫武笑道,
“不过就是早些起身罢了,倒是难不到我,我瞧着这处宅子十分清静,左邻右居我也是打听过了,都是些读书人家,想来必也能邻里和谐!”
京师城中最贵的乃是皇城里的宅子,居住的多是公侯勋贵,文武百官,以便每日能准时上朝,以皇城为中心,越往外住的人便越是贫穷,似韩家人住的柳条巷子便在内城偏向外,也是因着韩世峰无资格位列朝班,买个宅子近吏部衙门便是。
实则如今的宅子市价并不算太高,但内城里头各处好地段的宅子早已被占据,便是有银子也没地方买去,外城的宅子价钱便宜些,再这边缘之处自然更加便宜,卫武买下这座宅子只花费了二百两银子,再花上些银子置办家具、被褥等便可入住了!
韩绮点头,
“你若是不怕路远,这里倒是清静……”
又与卫武到后头瞧了瞧后院,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墙角处还有一口井水,正邻着灶间,倒是取水十分方便!
韩绮笑道,
“这宅子倒是不错,再请了人来打扫一番,换上新家具便可入住了!”
卫武笑着问她,
“我知晓三小姐喜读书,爱个清静,这院子在巷子最里头,轻易也无人打扰,也不知三小姐喜不喜欢?”
韩绮闻言一愣,继而脸上一红,
“你……你的宅子问我做甚么?”
话一口出,立时又暗骂自己见着他又脑子发昏,
即是他的宅子,为何又跟着过来瞧呢?
卫武一笑拉了她的手,指着隔壁道,
“隔壁的宅子我也一并买了下来……”
又指点了脚下道,
“只这一座宅子……我却想让三小姐做女主人……”
转头目光灼灼直直盯着她道,
“也不知三小姐可肯屈就?”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忒无赖
卫武说着伸手入怀从里头掏出一张地契来,对韩绮道,
“我早打算了,买下这两间连着的宅子,在中间墙上开一道门儿,以后我娘与几位兄弟便住在隔壁,这处……这处便是我与三小姐的居处……”
说着拉起韩绮的小手,将那地契塞进了韩绮手中。韩绮却是万万没想到他有此一着,立时面似火烧,小嘴微张了张,一时又不知如何应答,
两世为人,韩绮都未曾真正被人爱慕喜欢过,更没有男子会拉了她的手,这般大鸣大放的请她做一座宅子的女主人!
韩绮贝齿轻咬,心跳如鼓,也说不清自己这心里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卫武见她不应,垂头耸肩,屈着身子将脸凑到了近前,一双眼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轻声问道,
“三小姐可是嫌这宅子太小了?”
韩绮红着脸摇头,卫武又问她,
“那可是嫌弃我官职太小了?”
韩绮仍是摇头,卫武又问她,
“可是嫌弃我出身不好,做了锦衣卫的差事?”
韩绮还是摇头,卫武便有些急了,抬手抠了抠头皮,想了想又咬牙问道,
“可是嫌弃我人不好?”
韩绮抬头看了看他,仍是摇头,卫武这回总算是没招儿了,急得去拉她的手,
“你到底是因着什么不肯点头,总归但凡我有错处,以后都改了就是,以后三小姐说甚么便是甚么,我卫武决无二话!”
韩绮还是默然不语,卫武便发起狠来,
“左右你是点头也好,摇头也罢,银子你也收了,这地契你也收了,这辈子我都认定你了!”
韩绮闻言下意识想将手里的东西还给他,卫武却是冷着脸,一只大手紧紧将韩绮的小手包在里头,死死握了不放,
“我不管,地契你都收了!”
韩绮小脸气得涨红,
“你……你……那有你这般无赖的!”
卫武索性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了,
“你若是不应,我便放声大叫,把左邻右舍叫来瞧瞧,韩家三小姐收了我的银子,收了我的地契,想翻脸不认了!”
韩绮被他抱在怀里,气得抬手捶他,
“你放手!”
“我不管,反正你甚么都收了,我这人你也要收下!”
二人在这小院之中紧抱在一处,挣扎纠缠了半晌,逼得韩绮嚷道,
“你靳疼我了!”
卫武这才稍稍放了手,却任圈了她在怀里,低头不眨眼的盯着她,韩绮恨恨瞪着他,半晌怒色渐退,继而幽幽问道,
“若是……若是我父亲不肯将我娶予你,娶给了旁人呢?”
卫武立时脸色狰狞起来,咬牙切齿的想了半晌,从牙缝里迸出来道,
“谁敢娶你,我弄死谁……”
老岳丈自然不好弄死,只好把好胆娶三小姐的人弄死了!
韩绮盯着他脸上横起跳动的肌肉,又幽幽的问他,
“若……那人是我喜欢的呢?”
卫武呆了一呆,一双眼凶光毕露死死盯着韩绮,
“你……你变心了?瞧上别人了?”
他不过就出去一回,她就瞧上别人了?
是谁?是那个张荣璟还是书院的某个小白脸?
让老子知道是谁,老子今儿晚上就翻墙进去弄死他!
想到这处手上不由用了劲儿,将韩绮的小手紧紧握住,手背上青筋立时便凸了出来,韩绮吃疼,脸上立时现出痛苦的神色来,
“卫武……”
卫武醒觉忙松了松手,却仍是握着她的手不放,,一张脸阴晴不定的盯着她,韩绮叹气道,
“我没有……没有瞧上别人……”
卫武闻言立时一张脸如初雪遇晴一般,眉眼舒展了开来,嘴角刚刚咧开却又听得她道,
“我……我对你……”
韩绮顿了顿咬唇道,
“我对你虽……虽有……有意,但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境地……”
想了想又道,
“我……我要四月里才十三岁呢!”
要说年龄小却是她找的借口,她乃是两世为人,心性自然比旁的女孩子不同,对卫武虽也有些心动,但她前世里见过卫武左拥右抱,大被同眠的情形,自心底便觉着此人便是个花丛浪子,此时对你真心,未必一生对你真心,以后只怕不会守着她一人过一辈子!
如今世下,但凡男子有些身份地位,三妻四妾也是常理,似自家父亲韩世峰已算得洁身自好之人了,也一样有一妻一妾,若是卫武的话,虽说他再不似前世一般投靠奸党,生活淫靡,但以他之能,在锦衣卫出人投地也是迟早的事儿,届时候高官厚禄,年少英俊,便是不用开口,自有人送上门来的。
韩绮虽见惯了官宦人家三妻四妾,但哪一个女儿家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多少人从年轻盼到年老,都未曾盼得良人一心!
韩绮便是用脚趾头想,也知晓若是嫁了给他,日后九成九是会看着他一个又一个的接进门来,若说前头这二人之间是卫武误会,以至的一厢情愿,那如今的韩绮也是早已情动,她自问便是强颜欢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纳小抬妾,看着他对旁人轻怜蜜爱,百般恩爱!
可是……若不是卫武……又当是何人?
韩绮转念一想,这世道便是如此,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要守着一个男人,那怕半世操劳,恩爱不在,他对你相敬如冰,你也要笑盈盈,贤惠大度,体恤夫君自家张罗着纳妾!
不是卫武也有旁人!
总之除非古佛青灯,了此一生,若是不然进一步是疼,退一步亦是伤,这世道对女儿便是如此不公!
世上女子皆如此,又岂是她一个小小的韩绮能改变的?
韩绮此时间也是心乱如麻,猛然觉醒前路茫茫竟有不知所措之感,一时也不知应如何回答卫武,只得寻个借口推拒,卫武那知晓她不过说话间,心中已是转过这许多念头,闻言却是松了一口气笑道,
“你如今年纪小,自然不急在一时,我等你两年也是应该,左右我如今只是个小旗,想娶你过门总还要升上两阶才是!”
说着又环顾四周,
“这院子你若是不喜欢也无妨,以后还要换个大宅子的,不过……”
他低头伸手轻轻抬了她的下颌,逼她抬眼看他,
“……不管我换了多大的宅子,这宅子里的女主人总归都是三小姐的!”
韩绮咬唇,打量他黑漆如点墨的眸中,全是自己的倒影,却是全心全意并无半点儿虚情,心下半是感动,半又是哀伤,感动他此时此地所言所行,亦确实是一片赤诚,却又不知今时今日之言又守得几回寒暑?
怕只怕红颜未老,恩已断!
便是做了大宅子的女主人又如何,守得孤灯到天明,说不得会蹉跎岁月,独自悲泣!
卫武低头亲了亲她白皙的额头,大手握了她仍抓着地契的手,
“我银子归了三小姐,这地契也归了三小姐,人也是归了三小姐,三小姐全数都收入囊中,待得我以后高官厚禄再八抬大轿抬了三小姐进门,三小姐等我两年!”
韩绮半晌无言,盯着他看了良久,才若有若无的轻轻颔首!
罢了!罢了!不是他还有旁人,说不得也有青梅玩伴,意中之人,倒不如选了他,总归此时此地他是一片真心,也比得盲婚哑嫁,各怀异心的好!
二人在这宅子里呆了半个时辰,便又坐着马车回转韩府之中,一路之上韩绮垂眸低头,眉宇有喜亦又带着愁,卫武那里明白女儿家的心情,只当二人已是私定了终身,这厢紧紧握了韩绮的手不放开,只拿一双眼紧紧盯着她不放,只觉得三小姐这发、这眉、这眼、这小嘴儿、这小手,却是无一处不是生得恰恰好,怎么瞧着怎么好看,怎么瞧也是瞧不够一般!
若是……若是能凑近了亲一口,便是让三小姐捶打几下也是千值万值的!
想到这处,不由后悔适才在小院之中,为何不趁机亲一口!
心动不如行动,身子倒是比脑子快些,一张脸已凑了过去,韩绮正低头想着心事,却是不防被他凑过来吧唧一口,正亲在腮边,立时红了脸,羞恼异常,抬头一双眼儿瞪圆了,
“你……你做什么!”
卫武笑得很是无赖,
“情不自禁!情不自禁!三小姐体谅我这一回!”
韩绮气得咬唇,耳根子发红,
哪一回轻薄人不说只一回,前头是拉小手,之后是亲小手,今儿又亲上脸上,那以后……以后岂不是还要亲嘴儿!
你这混蛋……
韩绮羞恼之极,定定的瞪着卫武,半晌突然神情一缓,却是身子缓缓往前头凑来,卫武先是嘻皮笑脸朝着她笑,见得她神色不对,凑得越发近了,便渐渐敛了笑意,瞧着她一点点儿的靠近,那股子熟悉的幽香味儿立时窜入了鼻尖,有隐隐的香膏味儿,更多是淡雅的墨香,虽淡却引得人直抽鼻头,面红心跳,卫武忍不住偏了偏头,却看见三小姐白皙的脖颈处,有细细的青色筋络,皮肤细腻的瞧不见瑕疵……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备比试
“看着便知定是香香软软的……好想……好想咬一口……”
“咕咚……”
卫武咽了一口口水,韩绮的脸却是越凑越近,近得二人已是气息相闻,几乎在触到一起了,她还在往前凑,卫武此时倒没胆儿了,涨红了脸,僵直着身子往后挪了挪,伸直了脖子仰头朝上,
“咕咚……”
卫武又吞了一口口水,
“三……小姐……”
“嗯?”
韩绮鼻子里哼了一声,气息喷吐在卫武的咽喉处,一只小手悄然放在了他胸口上,卫武惊得身子一抖,又往后挪了挪,
“三……三小姐?”
韩绮对他微微一笑,
“你不是想亲我么?我现在凑过来给你亲,你怎得反倒不亲了?”
卫武听了原来就跳的厉害的心,仿佛要从嘴里蹦出来了,
“三……三小姐,当真要给我亲?”
韩绮羞怯的一笑,
“你……你闭上眼吧,我……我来亲你!”
“好!好好好……”
卫武脖子都红透了,连声说好,立时紧闭了双眼,只感觉那胸口的又放了一只小手,三小姐软软的唇似乎贴了上来,只还未待得尝到滋味,便觉胸口一股大力推来,他一个不防往后一倒,双手下意识四下划动,后头一片空虚,却不料他前头退来退去,早已退到了边沿之处,此时半个身子已探出了车厢之外。
卫武惊得瞪大眼,立时扭腰下撑要起身,却被韩绮照着屁股上来了一脚,将他踹下了马车,幸得他已是伏下了身体,身子下坠,双手就撑在地面之上,就势打了一个滚便自地上翻了起来,回身看着马车之中坐着的韩绮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放下了帘子!
卫武立在当街,目瞪口呆的瞧着那马车一摇一晃的走远,半晌才叉腰哈哈笑出声儿来,
“我先来还当三小姐是只乖乖的小兔儿,没想到却是一只收爪子的小老虎……好!够味儿,这下子小爷更喜欢了!”
此时韩绮坐在马车之中,又将帘子撩开一条缝儿瞧他,见他立在当街哈哈傻笑,才咬了唇放下帘子,
“还能傻笑,想来未曾摔着!”
这混蛋无事便要来轻薄人,惹急了兔子还咬人呢!
韩绮这厢羞羞恼恼的回了家,见得一家人都在等自己,忙上敛了心神上前行礼,韩世峰问道,
“今日为何晚归?”
韩绮应道,
“书院里隔几日有六艺比试,乃是东西两院皆要派人参与,杨先生留了女儿说话,说是届时山长会亲自出题考一考策论!”
韩世峰闻言大喜,
“看来是绮姐儿文采出众,杨先生亲自点你的将喽?”
韩绮羞涩的应道,
“父亲夸奖了,倒不是女儿文采出众,只先生言道机会难得,想让女儿试一试身手!”
韩世峰大感兴趣,忙招呼韩绮过来坐下,
“快些用饭,待用完饭后到书房,为父亲要亲自指点你文章,且要让他们瞧瞧,女儿家也可以治国论道,谈古说今!”
当下果然快快用了饭,又将韩谨岳拉到书房之中,
“你三姐姐在书院之中名列前茅,文笔自有独到之处,你且在一旁好生学一学,不可做个只会舞枪弄剑的莽夫!”
之后又吩咐老仆沏了茶进来,
“今夜上不许让人打搅!”
这厢在书房之中,三人谈论文章直到三更。
韩世峰乃是积年的老吏,又是两榜进士出身,论文采有文采,论实务有实务,说起时事来那是头头是道,论起治国之法来也是由小见大,字字珠玑。
又有第二日专去请了付文雍前来,付文雍不比韩世峰在中央,他乃是在地方上为官,说起民生农桑更是侃侃而谈,口若悬河,他身边又带了一个张荣璟,他如今腿伤初愈,又收了性子,跟在付文雍出外,时时在官场上应酬,性子沉稳了许多,倒不似前头般讨人生厌,见着韩绮姐妹也是彬彬有礼,和蔼了许多。
如此接连三日,五人都在书房之谈书论道,畅谈天下,自然其中尤以韩世峰与付文雍为主,韩绮端坐一旁持笔记录,剩下韩谨岳与张荣璟端坐一旁老实听着。
这两位都是干吏,又有多年的为官和治理民生之经验,所言所论倒是让韩绮获益良多,待到比试这一日,倒是信心满满,一早儿起身,换了一身新衣,用罢了早饭出门,韩世峰亲自陪着女儿到了门外,又扶了她上马车,笑眯眯对她道,
“为父便在此预祝绮姐儿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
韩绮忙在车中福了一福,
“谢父亲吉言!”
这厢赶到书院,夏小妹在大门前早已急不可耐,见得韩府马车到来,却是还未停稳便来撩帘子,伸手来拉韩绮,
“绮姐儿,你可算是来了!”
韩绮笑着下车,时还未来得及回望街对面一眼,便被夏小妹匆匆拉进了大门,后头朱厚照急急跟了上去,二人听得脚步声响,夏小妹回头一看见是他便笑,韩绮却是面上一僵,继而整了整面上神色,竭力只当面前之人,只是书院同窗,与旁人并无甚不同!
朱厚照上来与二人拱了拱手,二人也是拱手回礼,夏小妹问,
“你怎么跟着我们过来了?”
朱厚照应道,
“今日东西两院比试,山长特意吩咐开了隔墙大门,男女学生可自由出入,我听说韩三小姐要应试,我自然是要跟着你们的!”
他说的理直气壮,夏小妹也觉着理所当然,笑眯眯点头,只韩绮面上又是一僵,夏小妹赞许道,
“果然好兄弟,有义气!”
朱厚照笑嘻嘻自袖口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来,还未来得及打开,便被双眼发亮的夏小妹一把抢了过来,口中嚷道,
“今儿又是甚么花样?”
朱厚照神秘笑道,
“做的是金华酥饼……”
夏小妹打开来,掂起一个送入口中,嚼了几嚼品道,
“这里头的干菜肉馅,似是滋味不同一般……”
又掂了一个放入口中,
“肉质细腻,倒不似豕肉……”
朱厚照应道,
“我不喜豕肉便让他们改做了羊肉,去了膻味儿,倒比豕肉更加好吃!”
他自家便是属猪的,不喜吃豕肉,也不喜旁人吃豕肉!
夏小妹连连点头,又塞了一个进韩绮的嘴里,问道,
“你们家到底做得甚么生意,有这般好的厨子,难道是家里开了酒楼、食肆?”
朱厚照讪笑道,
“倒是……倒是各行生意都有涉猎……”
韩绮听得转脸抬手抚额,
可不是行行涉猎么!这大庆朝的生意都归他们家管!
三人正在说话,听得里头钟声响起,急忙收了手里的东西,急急赶过去,到了大院当中,一处宽阔的空场之中,山长关长风早已立在上头高台之处,见得一众学生纷纷聚集,这厢静立下头待山长训话,
“今日乃是东西两院比试,诸位学子可在一旁围观助阵,但切记不可高声喧哗,舞弊抄袭,干扰旁人……”
山长叮嘱了一番,便有负责考场的先生出来领了要应试的学生前往各处考场,其余未应试的学生,则是三五成群,前去瞧热闹。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虽说是六艺又加了女子的刺绣与庖厨,又有细分了文章、诗词、各类书法、各式乐器、域内外乐舞等等,各院都有选拨高手参加,可一人多项,也可一人一项,端看各自的本事了。
韩绮自觉才疏学浅,只文章一道勉强可与人比试,便只报了一项,这厢跟在负责策论比试的孙先生身后,去了那后头的知止楼。
夏小妹忙也紧紧跟在她后头,朱厚照亦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夏小妹,韩绮不敢让太子亲自为她助阵,回头劝夏小妹,
“我写文章只怕要费些时候,你在此处也无聊,不如去瞧瞧旁的比试?”
夏小妹闻言想了想点头道,
“我只过去瞧一瞧便立时过来给你助威!”
以夏小妹的性子,若不是韩绮在此,她多半已是跑去瞧那御射比试了,待到韩绮进去便转身对朱厚照道,
“我们去瞧瞧庖厨比试,离着这处近一些,待会儿好回来听先生读绮姐儿的文章!”
朱厚照自然无不可,二人相携离去。
今日里东西书院各处大门敞开,男女不禁,学生难得有此机会,再不用想往日一般避嫌,倒也有男女学生同游的,二人并行一处,肩头却是相距离一尺,倒也守礼,有四处游逛的监院见了,也不会因此责罚。
韩绮送走了夏小妹与太子爷,这才进去室内,见得此处早已重新布置了一番,正堂之中错落摆放了些书案,上头文房四宝都已摆好,案几之间相隔甚远,却是为了防止串通作弊。
韩绮进去捡了一处无人的案几坐下,待得众人全数入场,孙先生才冷着一张脸喝退了闲杂人等,打开了封好的卷宗,看了看朗声道,
“今日所论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
众人听题都面面相觑,论生财之道,这是山长要他们论商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论行商
要知晓现时下,士农工商,商人乃是末流虽有南北通商之功,却有囤积居奇之过,不事生产而谋暴利,乃为世人所不齿,读书人一向清高自然对商人甚是轻视,便是这承圣书院有教无类,广收学士,但商户子弟入书院也是比旁人要矮一等的。
只这经商与治国济世有何干系,圣人以德治天下,以贤治天下,又有以孝以治天下,却未听说过以商治天下的,商人逐利而无良乃是天性,以无良治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乎?
哦,想来山长是想让他们做一篇批驳一番商人重利无德的文章!
这厢又听得上头孙先生冷着脸道,
“……诸位,只有三柱香的功夫,不限字数,不可涂抹,还请提笔书就!”
三柱香的功夫?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一篇文章即要思索又要书写之后还要润色,最后还要誊写,三柱香的功夫实在有些紧,虽个个都在心底暗暗嘀咕,却也连忙倒水研磨,预备书写。
韩绮见得题目却是精神一振,也是她运气好,前头几日韩世峰与付文雍书房论事,正有说到此事,二人都是干吏,一个在中央,一个在地方,自然明白商人于国于地方之上有何益处,亦又有何损害。
韩世峰久居京城,见惯南北通商,东西贩货,自觉这行商之人便如那河流大川一般,承载货物流通天下,银货置换,令得甲地可享乙地物产,乙地百姓可得甲地金银,天下财富形如流水,丰涸平盈,自然乃是大大的好事!
付文雍却是摇头,
“韩兄在京师之中乃是天子脚下,百业兴旺之地,南北商贸流通,见的是商人带来的便利,却不知商人乃是地方祸乱之本,商人重利,如那见腐臭之蚊蝇,唯利是图,买入时极力压价,以至售者无利,又以高价卖出又使购者失财,从中赚取暴利,且得利数倍之后,又想尽方法逃避税赋,仗着手中钱财上下疏通,逃脱王法,以至的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实可称得上祸乱也!”
二人在书房之中各持一词,互不相让,韩绮听了满耳朵,此时见得山长提题让众人论商,岂不是正如搔到了痒处,坐在那处先不动笔,细细回忆了当时书房所议,在心里揉和一通之后,又加上自己所思所想,这才不急不慢的研磨提笔写了起来。
在她看来这在商一道于治国便如庖牛之刀,御羊之鞭,可用不可倚,可使不可重,国若如人,则商如经络,依附于骨骼肌肉之中,为辅为补,不可为正道,若天下全以商论,那万事论商讲利,则天下失大义,民生无所依,民智为所迷……
这一写便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待到停笔之时,却见那第二柱香还有一半才烧完,韩绮放下笔静待笔上墨迹干涸,也不敢四处观望,只是端坐眼观鼻,鼻观心。
上头孙先生见得韩绮已是写完,便招手叫她,
“且先交上来!”
“是!”
韩绮依言起身,双手捧在面前,缓步上去,她双手挡在身前,便瞧不见面前道路,只这室内地面平坦无碍,左右书案隔开,留有两人并排可行的道路,想来不至跌倒,她倒是毫无戒心!
这厢正前行之间,突然只觉脚下有甚么一绊,人就身子一歪向一旁倒去,她身旁的书桌正是西院一位师兄,正在埋头奋笔疾书,突然觉得身旁人影一晃,有甚么东西向自己压来,下意识伸手去挡,韩绮也是反应极快,身子歪下去时,却是猛然将手中的宣纸往半空之中一扔,那纸儿受力,轻飘飘往上浮,韩绮转头去看身旁之人,也不敢就这么倒在一名男子怀中,伸手在他手臂之上一扶,身子斜斜下去,一只左手便按在了满是墨汁的砚台之中,立时将手掌与衣袖弄脏!
“哎呀!”
墨汁溅出来,洒到书案之上,那位师兄收之不及,纸上溅了一滴墨汁,哎呀一声倒将众人引得抬头来看,韩绮却是扶着书案身子晃了两晃,立稳了脚跟,忙伸出还干净的右手将自己的文章捡了起来。
这时节她才得空去瞧自己的另一边,仔细一看,竟是见过一面的胡仙儿,原来她也参加了比试么?
胡仙儿若无其事的看了韩绮一眼,
“小心些!”
韩绮低头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地面,心头立时有了计较,嘴角动了动,却是转身向另一边的人行礼道歉,那位师兄却是摆手道,
“无妨,不过只溅了一点墨汁……”
又不是科举不可脏污一点,先生在上前已知晓缘故,想来不会为难的!
韩绮行礼谢过,这才缓步上去交卷,孙先生端坐在上方,面色阴沉接过来看了看,对韩绮道,
“你先去清洗吧!”
“是,先生!”
韩绮缓步出去,孙先生冷冷看了一眼胡仙儿并未多言,韩绮到了外头,夏小妹立即气呼呼上来拉着她的袖子瞧,
“绮姐儿,我瞧见了,是那个姓胡的脚下使绊子,你才歪倒的……”
韩绮点头左右瞧了瞧,
“不必在此吵闹,妨碍了旁人应试,先生要责罚的,且待我去洗净了再说!”
夏小妹恨恨回头,透过窗棂瞪了好几眼胡仙儿,才转回头拉了她道,
“你为何不同先生讲明?”
韩绮淡淡道,
“一则不想因着我的事儿,碍了比试,二来儒袍宽大,她做的隐蔽,我便是当众指责她,她也可来个矢口否认,说不得还要倒打一耙……”
夏小妹气呼呼取了竹制的水勺为她倒水,韩绮伸手接水洗手应道,
“此时闹起来,她只需咬死不认,倒是我无礼了,无坊……来日方长……”
韩绮的性子两世皆是如此,外头瞧着性子绵软,内里也是个记仇的,只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人若欺我,我礼让三分,但若是欺人太甚,那必是弄死毋论了!
韩绮两世为人,在教坊司里见多了女子间因为嫉恨使的种种手段,若论起狠毒来并不输于那些以刀搏命的男子。
前头她得了一个甲等头名,乙班之中便有人私下里闲言闲语,不过她对书院里这类小女儿间的嫉妒憎恨向来都是置身事外,听在耳中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放在心上,料想着不过传传小话,应是弄不出甚花样来的,却是没想到胡仙儿今日竟会在这样的场合之中,暗出阴招!
这笔账自然会记下来,以后寻着机会必是要报回来的!
韩绮沉得住气,夏小妹却是个直性子,心里有气不发,憋着极是难受,气哼哼道,
“甚么来日方长,要我说有仇当时报,我们悄悄儿跟在她身后,待到了人少的地方,教训她一番才是!”
韩绮微微一笑将左边袖口浸入水中揉搓,
“今日里书院人来人往,你去何处寻无人之地,若是让人瞧见了,岂不是惹祸上身……”
有仇自然是要报的,可若是赔上自己,岂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么?
夏小妹上前助她把袖口拧干,皱眉道,
“这墨汁浸入了布料之中,只怕是洗不干净了!”
韩绮笑道,
“无妨,现下洗淡一些就是,待回去再想法子!”
好好一身新衣裳,才穿了头一回,实在是可惜了,回去问问姨娘可有法子。
“只得如此了!”
韩绮这时才想起来问朱厚照,
“朱佑君呢?前头不是同你一块儿走的么?”
夏小妹皱鼻子应道,
“那三思院的贺师兄不但文章做得好,没想到竟然还是一位庖厨高手,前头在厨间使得一手好刀法,将整只鸡给剔骨,还不伤一点儿皮肉,朱佑君瞧得入了迷,我叫他都未曾听到,我便索性自己先过来了!”
幸好自己先过来了,若是不然还瞧不见那姓胡的欺负绮姐儿呢!
绮姐儿就是个老实性子,便是受了欺负也不会同人讲的!
韩绮闻听来了兴致,
“我们先过去听完先生读文章,之后再过去瞧瞧……”
这厢拉了还是气鼓鼓的夏小妹过去,此时三柱香已烧完,孙先生将众人文章全数收拢在一处,领了众人到另一处房间之中,此处早已有各院的先生等候,孙先生当着众人依次朗读文章,下头几位先生立时点评,一旁有负责记录之人,将卷子姓名记在纸上,待到全数读完,这孰胜孰负便一目了然。
孙先生这厢一一读来,众人围在此处听得精彩处都纷纷点头,听得那文笔荒唐,前言不搭后语之处,便哄笑一堂,倒也有一番热闹!
韩绮与夏小妹与众师姐妹挤在一处,正专心听孙先生读文章,只发觉身旁的夏小妹动了动,转头去瞧她,
“夏姐姐要去何处?”
夏小妹应道,
“我内急,要去趟茅房,你在这处等我不要走远了!”
韩绮点头,
“你快去快回!”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五指印
夏小妹挤入人群之中不见,不久之后又回来了,双手背在背后用力揉搓,韩绮见她神色怪异,
“夏姐姐这是做甚么?”
夏小妹嘿嘿一笑,伸出手来给韩绮瞧,两只手掌尽是黑色,韩绮眉头一挑,
“夏姐姐,你做了甚么?”
夏小妹笑而不语,韩绮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胡仙儿,转头再瞧了瞧夏小妹,见她笑得又是秘密又是得意,不由摇了摇头再不吱声。
待得孙先生将手中一摞卷子全数念完,众位先生的评点已是完结,有那记录之人将纸呈于众人观看,夏小妹挤过去一看,韩绮之名果然列在上头,却是排在第七名,夏小妹强忍住欢喜,又再仔细看了一遍,那胡仙儿却是榜上无名,排到了后头末尾。
夏小妹喜不自胜,转身过去拉了韩绮道,
“绮姐儿你在第七名呢!前头六个,有五位都是西院的师兄,只有一位是东院的师姐,你真厉害!”
韩绮闻听也是欢喜,口中谦虚道,
“这也是师兄、师姐们承让了!”
即是位列前十,便可将文章贴于书院之中当众展示,又可得山长亲笔所画的山水画一幅,山长他老人家乃是书画大家,近几年因着年事已高,却是少有动笔,如今一幅山水画放到市面上可值银数百两。
夏小妹欢喜不已,直嚷嚷着要在九珍楼为韩绮庆功,韩绮笑道,
“倒不是庆功,只我们姐妹聚一聚便是!”
夏小妹喜道,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是今日如何,由我来做东!”
想了想又拉了韩绮去寻朱佑君,
“前头应了要回请他却一直未曾兑现,今儿即是我作东,不如一方二便都请了吧!”
韩绮听了摇头,
“年轻男女单独相约,总归落人口实,实在不妥当!”
夏小妹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便推到明日,你若是觉着不放心,我便约了二哥哥出门,你再约了二姐姐出门,都是好朋友,正好可将朱佑君引见给我二哥哥!”
现时下年轻男女自然也是有交际的,不过女儿家出门多有拘束,若是有父兄在身旁倒无人多舌了!
韩绮想了想道,
“如此倒也可行,左右二姐姐在家中呆烦闷了,我向母亲请求想来必是能应的!”
自从大姐姐出嫁之后,二姐姐被拘在家里绣嫁妆,日日被骂,实在也是可怜!
夏小妹笑道,
“你这一回在东西两院之中能位列前十,已是十分难得的殊荣,家里必然十分欢喜,韩夫人又向来疼你,必是会点头的!”
二人说说笑笑出来,却见得那胡仙儿正与许妙灵站在一起窃窃私语,见她们出来立时住了口,夏小妹冷笑一声转头对韩绮大声道,
“瞧见了没有,小人长戚戚,见不得旁人比自己出色,尽使些阴招害人,只真金不火炼,任他魑魅魍魉不过也是小鬼跳梁罢了!”
见得对面二人脸色一变,夏小妹哈哈笑着拉了韩绮,又大声道,
“走,我们且去九珍楼庆功去!”
韩绮见得那二人脸色越发难看,微微一笑冲着二人一拱手,二人便相携离开,却听得后头有人惊呼道,
“仙儿,你的……你的裙子怎么污了?”
有人这一声惊呼,引得周围众人都转头看去,韩绮与夏小妹互视一眼,心知肚明也装个好奇回头,果然见胡仙儿正扯了裙子扭身转头瞧向臀部,却是明晃晃一个黑漆漆的五指印,端端正正便在那臀部隆起之处,像极了被某位登徒子在后头重重摸了一把,胡仙儿见状当时就涨红了脸,又急又恼得几乎要哭出来,
“这……我……我……”
她一直都与女学生挤做一堆,半点儿未与男人亲近,怎会有人悄悄轻薄了她,却半分没有发觉?
“我……我……”
胡仙儿抬头四顾,见得周围不但有女院的学生,还有不少男学生也在观望,正纷纷低声私语,她好歹也是书院里有名的承圣三姝之一,出了这么一桩事儿,她这脸可是丢得大发了!
胡仙儿窘迫四顾,见得众人指指点点,当时就气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夏小妹挽着韩绮的手臂疾走,待出了众人视线之外,才得意的冲她挤眼道,
“如何……我可是替你出气了?”
韩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摇头道,
“早说了不急在一时,你偏偏要现下就动手!”
夏小妹笑道,
“放心,我挤过去没人瞧见,你就说你现下心里可是畅快?”
韩绮一笑点头,
“多谢夏姐姐为我出气!”
夏小妹闻言一拍胸脯,
“放心,你即是叫我一声姐姐,必要护着你的!”
二人相视一笑,这才过去寻朱佑君,只在附近左寻右寻,就是不见人影,好不易在大厨房后头,瞧见一手拿筷一手拿盘子的朱佑君,他此时使得一双筷子上下翻飞,口齿嚼动,正在大快朵颐,夏小妹过去一拍他肩头,
“好呀,朱佑君,你竟抛了我们吃独食!”
她那一巴掌看得韩绮眉头一跳,吓得太子爷呛了一口,咳嗽了半晌才喘过气来,却是半分不着恼,笑嘻嘻道,
“适才你可是没见着,这庖厨一项竟给师兄得了,还有那御射比试之中,竟有东院的师妹后来居上,拔了头筹……”
这厢比手划脚同夏小妹说起比试的种种精彩,又讪笑道,
“我原打算过来寻你,只又转到食舍之处,听得先生说了,众位师兄师姐们所做之菜肴,不可浪费,让我们都来品尝品尝……”
说着顺手将手中的筷子递给夏小妹,
“确实美味可口,不输宫中御厨,你也尝尝……”
韩绮看着那双太子爷使过又自然而然递给夏小妹的筷子,眉头都快跳出发际了!
幸好夏小妹一脸嫌弃,拍开他的手道,
“你用过的给我用,我才不要呢!”
说着又笑眯眯一指韩绮道,
“绮姐儿给我们争了光,文章得了一个第七名,明儿我们要去九珍楼吃好的,你去是不去呀?”
朱厚照一听大喜过望,忙三两口扒了盘中的菜肴,将筷子、盘子放到一旁,使袖子一抹嘴,又伸手去扯她袖子,
“去的!去的!自然是要去的!你前头可是答应过我的!”
笑话!他因着这顿饭迟迟未曾践约,这几日受了梁绍多少奚落,这话都到嘴边了,还能眼睁睁看机会白白溜走,那他以后便别在承圣书院混了!
韩绮目光落在他满是油渍的袖口之上,与死死拽着夏小妹袖口的一只手上,只觉的今儿她这眉毛是真不想要了!
前头她虽知夏小妹与太子爷有交际,但她每日里与夏小妹形影不离,知晓他们相见不过就是在书院大门前说上两句话而已,韩绮自己为了与卫武相见,有时便故意与夏小妹错过时辰,却是少见二人相处的情形,今日里可算是开了眼界!
如此无有仪态的太子殿下,想来不光在大庆朝独一份,便是前数几朝也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不过如此看来,太子爷与夏姐姐相处,倒真是少年心性,天真烂漫,想来应没有男女之情,倒是真正的车笠之交!
如此韩绮倒是真放下心来了!
太子爷与夏姐姐身份悬殊倒是小事,夏姐姐性子散漫任性,实在不适合被关在那高高的宫墙之中,二人之间无男女情,予她才是幸事!
只韩绮两世为人,于男女之情从未涉猎,也是太过浅薄了,她是太过小看太子爷了,便是再无形无状,也是天皇贵胄,自有与生而来的风范与高贵,能让他如此不顾仪态,不顾太子殿下的威仪,自然也是因着朱厚照另眼看待夏小妹,在她面前轻松自在,以真心相待之故!
二人之间,夏小妹心思单纯不觉有异,朱厚照却决不是她做普通朋友的!
韩绮这是放心的太早了!
夏小妹闻言笑道,
“我说话自然是算数的,想想你几包糕点就得我一个九珍楼的宴席,你可是赚大了!“
朱厚照笑道,
“自然不能让你吃了亏,以后再回请你一顿就是!”
这可是梁兄教的一招打蛇随棍上,今日她请,明日你必要请,后日还要再请,总归她一回,你三回,如此有来有往,用不着多久便分不出你我了!
二人敲定明日聚会时间,朱厚照又问夏小妹,
“你们现在预备去往何处?”
夏小妹回头瞧了瞧韩绮,
“绮姐儿可要去瞧瞧别的比试?”
韩绮想了想道,
“估摸着别的比试也是差不多了,明日下学又要相聚,不如今日早些回去读书吧。”
夏小妹闻言叹了一口道,
“我就知晓你必是放不开书本的,你也真正是称得上勤奋刻苦了,如何是那许妙灵与胡仙儿可比的,也难怪你能得了乙班的头名,即是如此便早些回去吧!”
当下过来挽了韩绮的手便往外走,朱厚照见状忙跟在二人后头,三人举步往外走,却是才出了院门,迎面碰上一个黑胖的小子,让过了韩绮与夏小妹二人,见着朱厚照便上前一把拉住,
“朱兄,你叫我好找,原来竟躲在这处,你也不去瞧瞧我们慎言院里出了一个头名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约相聚
朱厚照听了也是大喜忙问,
“是那一位师兄弟得了头名?”
梁绍笑道,
“正是费项勇,费兄得了一个刺绣的头名呢……大伙儿约了一起吃酒,正要找了你同去庆功呢!”
三人闻言大是惊奇,夏小妹问道,
“这刺绣一道竟有男子比女子还更出色!”
要知承圣书院东院的女学生们,个个都有绣艺出众的绣娘手把手教授,按说这一项东院应是十拿九稳的头名,没想到竟被西院一名师兄得了头名!
梁绍笑道,
“这位费兄家中是开绣庄的,自小便爱刺绣,家中想让他科举出仕,他却一心想继承家业,将自家的绣庄出品卖遍大江南北,私下里好是钻研了十几年呢!”
三人闻言一阵惊叹,韩绮笑道,
“看来我承圣书院果然藏龙卧虎,女子未必不如男,男子也未必不如女,世人倒是不可以职业高低贵贱来区别!”
夏小妹也很是惋惜道,
“只可惜没有瞧见这位费师兄飞针走线!”
四人在这处议论一番,梁绍便要拉着朱厚照过去吃酒,朱厚照瞧了夏小妹一眼便摆手道,
“今儿想早些回去读书,便不与你们同去了!”
前头夏小妹才夸过韩绮,朱厚照便是再想去,也要在她面前摆一个同样勤奋的模样出来,当下婉拒了梁绍相邀。
梁绍闻言瞧了瞧面前二位妙龄少女,又瞧了瞧朱照厚,立时会过意来,他于旁事之上很是迟钝,于这男女之事上却最是机敏,当下拉了朱厚照到一旁悄悄问道,
“可是你那位艳比三姝的绝色佳人?”
瞧着很是普通嘛!这朱兄的眼神实在不好!
朱厚照笑着点头,很是得意,
“明日约了九珍楼……”
虽说还多了一个韩家三小姐,不过太子爷对韩家三小姐观想不错,倒是并不介意!
梁绍闻听得要去九珍楼,立时双眼发亮,
“不如朱兄带了我同去如何?”
朱厚照闻言连连摇头,
“不好!不好!你说话口无遮拦,若是唐突了小姐,可如何是好?”
梁绍听了连翻白眼,
“朱兄休要瞧不起人,论起如何讨女子欢心,我乃是家学渊源,朱兄不妨想想是谁在背后为你出谋划策,我去了对你只有好处,无有坏处!”
朱厚照听罢觉着这小子说的有些道理,想了想道,
“且待我去问过小姐!”
当下果然过去对夏小妹道,
“这乃是我同桌好友梁绍,人极是风趣好玩,不如明日也约了他一起如何?”
夏小妹天生喜热闹,又明日还有兄长姐姐在,倒是不惧怕人多,当下询问的瞧向韩绮,韩绮垂眸想了想心中暗道,
“人多些乃是好事,即是同窗相聚,倒也不怕人误会!”
她这是想着太子爷身前身后有人护卫,只怕是一举一动都要报到宫里,只她们与太子爷相约,必会让宫里误会,届时一道旨意下来,便说不清是福是祸了,若是再多些人便不怕了!
当下点头道,
“即是如此,明日便请梁师兄一道吧!”
梁绍见得了邀请也是笑眯了眼,上前行礼,
“多谢二位小姐!”
四人在这处说好相约的时间与地点,梁绍便自去与师兄弟们相聚,三人出来叫了身边的下人,又到大门前候车,朱厚照想了想却是站到外头冲对面招手,对面处癞痢头忙跑了过来,对朱厚照笑道,
“朱爷今儿出来的倒是早!”
朱厚照道,
“我们明日要去九珍楼吃酒,你们可有法子弄个包间儿?”
九珍楼乃是京师有名的酒楼,每日里人满为患,想要座儿都难,更勿论说是包间了!
癞痢头看了后头立着的夏小妹与韩绮一眼,眼珠子一转道,
“我们家老大与九珍楼的少掌柜也是一起吃酒的好兄弟,弄个包间儿自是不难的,不过需得我们老大亲自出面才成!”
朱厚照笑道,
“即是如此,还不去请你们老大跑一回腿儿?”
说着摸出钱袋扔给了癞痢头,
“快去吧!”
癞痢头笑嘻嘻道,
“这事儿办在我们兄弟身上,明日您便同朋友迳直过去就是了!”
朱厚照点头看着癞痢头跑远,回头对二人道,
“我与他们老大是好朋友,他在这街面儿上很有些体面,想来九珍楼的包间儿必跑不掉的!”
夏小妹看了看对街,抱胸立着的李莽与刘青,眨了眨眼道,
“这些人可都是些地痞,你怎会认识他们的?”
朱厚照笑道,
“说来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他们老大你们也是见过的……”
想了想问韩绮道,
“前头谭枯寺里与韩三小姐一块儿的便是这癞痢头的老大,三小姐想来是认识的。”
夏小妹闻言转头,好奇地问韩绮,
“绮姐儿也认识他们么?”
韩绮神色自若,微微一笑道,
“我总归在书院里多读了一年,自然是认识他们的,他们在这书院门前给人跑腿儿,送信办事,我与他们也打过一两回交道,前头在谭柘寺见着也是吃了一惊!”
夏小妹恍然道,
“怪不得那日他能拉着你就跑,原来是认识的!”
韩绮扯嘴角一笑,心头却在暗道,
“亏得前头我还在担心卫武,得罪了太子爷,他们兄弟只怕没好果子吃,没想到他竟哄得太子爷与他做了朋友!
难怪他前世能在奸党之中混得风声水起,就是凭着见人一套,见鬼一套的本事,想来太子爷久居宫中,如何是这帮子混混的对手,如今自然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卫武这本事说白了便是个能屈能伸,眼神灵会来事儿,说话办事能投人所好,弄得人心头极是妥帖,却又不显痕迹,倒真是门本事,慢说是太子爷这不经世事的少年,便是经年的老混子也能哄得成了朋友!
几人说着闲话,下头人叫的马车缓缓过来,几人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这厢挥手各自告别归家!
韩绮回到家中,将山长那副山水取出给众人观看,王氏见了喜不自胜笑道,
“我们家老三果然是个厉害的,倒要叫他们瞧瞧,这世上不光男子能指点江山,我们女儿家也是半分不差的!”
苗姨妈在一旁见了也是欢喜不已,请示王氏道,
“夫人,趁着时辰还早,不如让奴婢去市集采买些好菜,今儿晚上做些好的犒劳下三小姐!”
王氏笑道,
“三姐儿读书辛苦,自然是应好好犒劳的!”
即便是她们不加菜,待到韩世峰回府听得这好消息必也是要嚷着加菜的,即是如此不如早些预备,一来奖赏了三姐儿,二来又讨了老爷欢心,自然是皆大欢喜!
苗氏连声应着便领着婆子出了门,韩绮见王氏高兴,便趁机将明日约了同窗九珍楼吃酒,并要请夏家二公子与二姐姐的事儿讲了出来,王氏听了笑道,
“我的儿,难为你想着你二姐姐!”
当下又叫人去后头把韩纭叫来,韩纭闻听大喜过来抱韩绮道,
“老三,算你有良心,知晓念着我!”
说着就要拉着韩绮去后头,
“去帮我挑一挑衣裳,看看明日穿甚么好!”
王氏笑眯眯看着姐妹二人手拉着手进去,又吩咐身边的婆子道,
“去,取两吊钱出来给小姐们送去,总归现在孩子们大了,要在外头应酬,手头紧了让人笑话!”
婆子笑着去了。
之后韩世峰回府闻听消息果然高兴,又忙叫人去请付文雍过来,
“加几个菜,叫了付先生过来吃酒,这学生乃是他教的,要让他也跟着欢喜欢喜!”
老仆人去了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付文雍便带着张荣璟来了,进门便对韩绮道,
“绮姐儿能在承圣书院名列前十之位,若是再刻苦攻读三年两载,去了科举场上,也能与人一较高下,同你父亲一般做个两榜进士亦不是不能的!”
韩绮忙福了一福行礼道,
“先生,韩绮不过此许成绩不敢当先生如此夸赞!”
韩世峰笑着迎出来道,
“绮姐儿休要听他的,他这是教了你一场,借着夸你来夸自己呢!”
能教出个两榜进士来,学生扬名,先生自然是与有荣焉!
付文雍笑道,
“绮姐儿是我们二人一同教的,夸了她便也如夸你一般,文明兄敢说心里不欢喜!”
韩世峰笑着将人往里请,
“即是都欢喜,今日必要畅开吃酒才是,你可不能推脱!”
二人走在前头,韩绮这厢又与张荣璟见礼,张荣璟如今倒是越发沉稳,上前行礼,
“恭喜表妹了!”
韩绮回礼道,
“多谢表兄!”
让了张荣璟进去,付文雍与韩世峰乃是莫逆之交,妻子不避,张荣璟又与韩家有亲,也是不必避讳的,一众人围坐了一桌子,又有韩世峰今日高兴,便许了韩谨岳吃酒,王氏笑道,
“前头他外祖父送来一坛西域葡萄酒,倒不醉人,给孩子们吃正合适!”
当下命人去取,在座的几个大孩子,一人得了一杯,只韩缦没有,馋得她一双大眼儿巴巴的看着韩世峰,眨呀眨的,韩世峰禁不住小女儿可怜巴巴的模样,便吩咐人道,
“也给五小姐来一小杯!”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九珍楼(一)
这厢下头人果然给五小姐倒了一杯,韩缦喜得笑眯了眼,娇声道,
“多谢父亲!”
说着还装做大人模样举了杯子给韩世峰敬酒,喜得韩世峰笑逐颜开,与小女儿碰了又碰,又让她去敬付文雍,之后又是母亲与几个哥哥姐姐,小韩缦本就没有酒量,一小杯酒就这么下肚去,不一会儿便脸上绯红,连凳子都坐不住了,身子软软地往下溜,王氏一把抱住嗔怪的瞪了韩世峰一眼,
“小丁点儿的孩子,你让她吃酒!”
苗氏忙过来抱了韩缦下去,众人这一顿酒吃得十分高兴,席间王氏提起明日韩纭与韩绮要与同窗相约之事,韩世峰听了便皱眉道,
“虽说夏家二公子与二姐儿有婚约在身,但终究没有自家兄弟放心,明日让谨岳跟着一同去护着姐姐们……”
想了想又点了张荣璟的将,
“荣璟这阵子腿伤已养好,又是表兄,也可一同前去!”
这孩子在京城时结交的全是些狐朋狗友,真正正经的朋友没有一个,明日也可让他出去与书院中的学生打打交道,也免得又走了歪路!
人多自然好,韩绮正巴不得,韩纭却是苦了脸,她还盘算着明日能寻个机会与夏二公子,悄悄说说知己话儿呢,这两个兄弟一去,在一旁虎视眈眈让他们如何亲近?
只她可不敢当众反驳父亲,只得在下头悄悄拉韩绮的袖子,韩绮却是浑然不觉,并不理会。
待得吃罢酒,姐妹二人回到后院,韩纭埋怨道,
“张荣璟那小子我一贯不喜他,怎得明日还要带上他去!”
韩绮应道,
“有四郎与表兄在,父亲也要放心些,今日父亲即是开了口,我们若是不应,二姐姐你觉着能出门么?”
韩纭闻言无奈道,
“那明日你可得给我想法子,让我同夏家二公子私下说说话!”
韩绮想了想应道,
“这倒是不难,只你们不可离了我们左右!”
韩纭闻言翻了个白眼,
“放心,虽说是未婚夫妻,但应守的礼节自然还是要守的!我不顾着自己,也要顾着夏二公子的名声!”
前头他们已是吃过一次亏了,再犯就是真傻了!
姐妹二人当夜无话,各自睡去,待到第二日一早韩绮先去书院,待到下学时韩纭坐着府里的马车前来接妹妹,左右却是由韩谨岳与张荣璟骑马护在两旁。
马车到了大门前,二人下马与韩绮、夏小妹见礼,夏小妹早由韩绮口中得之,家里有一位弟弟和表兄要相陪,见了二人也不吃惊,笑眯眯回礼道,
“人多最好,我们也热闹些!”
跟着韩绮上了马车,上来冲着韩纭嘻嘻笑道,
“二嫂,家里的马车去接二哥哥了,我便只有过来叨扰你们了!”
韩纭笑眯眯道,
“你们俩个每日里都黏在一处,如胶似漆的,倒不见你说叨扰,这时节倒要来讲礼了!”
夏小妹坐到她对面笑道,
“我倒是不想讲礼来着,又怕未来二嫂嫂挑我的礼,总归还是做个面子的!”
韩纭与韩绮姐妹听了都是哈哈笑,韩纭倒是大方,应道,
“即都是一家人了,小妹在我面前原本是甚么样儿便是甚么样儿,不必装面子!”
夏小妹听了笑着拱手行礼,
“多谢二嫂嫂!”
三人在车中说说笑笑,外头张荣璟与韩谨岳却是一派小心的左顾右盼,这两个小子回着韩世峰的吩咐,果然尽职尽责的护着两位姐姐。
一路摇摇晃晃去了九珍楼,到了九珍楼时朱厚照与梁绍早已到了,见得韩家马车左右两旁,两个小子骑马护卫,不由心头暗道,
“这两个小子是谁?是与韩家有干系还是与夏家?”
那小的倒也罢了,瞧着眉眼便似韩家人,另一个小子眉眼生得倒是不错,也不知是何来路?
朱厚照歪了歪脑袋上下打量二人,待得韩谨岳去后头扶了三位姐姐下车,由韩绮上前引见,众人这才一一见礼,听闻乃是韩家的表兄,朱厚照放下心来,
“看来与夏小姐无关,说不定是这三小姐的情郎!”
众人正说话间,那头夏家的马车也到了,夏文彬下了马车,众人又是一番引,朱厚照见着夏文彬却是十分殷勤,一口一个夏兄,笑得很有些讨好,一旁的梁绍见了不由的暗翻白眼,
“这八字还未有一撇,夏小姐还未娶进门呢!这就要讨好二舅哥了!真是没出息!”
朱厚照浑然不知同窗好友对自己的鄙视,笑着当先领了夏文彬往里走,其余人等跟在后头,上得三楼便见着有一人早已立在包间门前,见着朱厚照便远远拱手行礼,朗声笑道,
“朱兄!小弟恭候多时了!”
朱厚照快走两步,拱手向卫武回礼,
“卫兄你倒是早到了!”
说话间突然一愣,上下打量卫武,今日里卫武乃是特意打扮过的,一身武人装束,劲装裹身,袖口紧扎,腰系丝绦,下头蹬着一双翘尖蓝边儿短靴,立在那处宽肩乍背,身高腿长,一张脸棱角分明,英武俊气,最是时下女儿家喜欢的英挺男子!
朱厚照立在他身旁,虽自觉眉目五官不差,但无奈一来身高差一头,又如今自家这小白脸子少了气势,一比起来就处了下风!
朱厚照转头瞥了一眼,看着卫武双眼陡然放光的夏小妹,心中立时警兆大起,
“糟糕!前头光顾着图便宜让这小子出面订包间儿了,却没想到这小子相貌生的太过招眼,若是让夏家小姐瞧上了他可如何是好?”
当下打量着卫武却是目光不善起来,
“怎么想个法子把这小子撵走呢!”
这头卫武趁他这一片刻的功夫,目光便将这一众人前前后后的扫了一个遍,目光尽在男子身上打着转!
三小姐身后那生得结结实实,五官与她有两分相似的,应是那韩家的四少爷,前头婚宴时倒是见过一回。
那个瘦高个子的应是夏家的二公子,前头在韩明德家也是见过的!
不过一旁那个生得不错,看着年纪与三小姐相仿的小子是谁?
还有那个黑胖的小子,笑起来一脸猥琐的小子又是谁?
最后,卫武的目光扫过朱厚照,心中暗想,
“这小子出身富贵,又五官清秀,正是小娘们儿最喜欢的白脸小子,前头谭柘寺里,三小姐便不让我打他,还叮嘱我小心不要得罪他,难道说三小姐与此人关系不同寻常?”
当下不由后悔没有向韩绮打听这姓朱的底细!
卫武想到这处不由眯了眼。
二人在这处打着眉眼官司,夏小妹却是半分不知,笑着问朱厚照道,
“这便是你那好朋友么?”
朱厚照勉强笑笑,心头后悔之极,应道,
“这……这便是我的好朋友卫武!”
卫武趁势上前与众人行礼,这厢一一见过,轮到与韩绮见礼时也是装模作样,做出并不熟络的模样,其余人等都未起疑,只那梁绍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一个转,眨了眨眼儿。
众人见过礼后卫武便将人往里头引,
“这处包间儿乃是九珍楼最大的了,也是仗着与少掌柜的是熟识的朋友,若是旁人只怕是出上双倍的银子也轮不上的!”
众人进去见得偌大一间房,布置十分典雅,中间用屏风分做了两处,外头大间,里头小间,当中摆了八仙桌,临窗还有罗汉榻,卫武笑道,
“因是听说有小姐们要过来,便特意让他们立了一个屏风……”
夏文彬道,
“卫兄倒是个心思细腻之人!”
他带着妹子出来,又有未婚妻在,还有外男,总归男女混做一处不好,如此分开来,即能热闹也不越矩,却是再好不过了!
夏小妹见状悄悄在韩绮耳边道,
“这卫武不但生得高大英俊,办事也是十分妥贴呢!”
言语之间对卫武倒是十分欣赏。
韩绮微微一笑点头附合,二人都未发觉立在一旁的太子爷却是听到了二人耳语,不由脸色越发阴沉了。
这厢韩绮、夏小妹、韩纭三人去了里间,外头卫武、朱厚照、夏文彬、梁绍、韩谨岳、张荣璟六人坐了一桌。
卫武叫了店小二进来上菜,小二进来,卫武拿手一指吩咐道,
“去里头先请示小姐们!”
店小二果然先进来询问小姐们用些甚么菜,又吃甚么酒,三人选了几样喜欢的菜,又点了甜甜的桂花酒,待得店小二出去,韩纭才凑过来问韩绮道,
“这卫武不是书院门前跑腿儿的混子么?”
韩绮点了点头应道,
“前头确是的,不过年前他已不在书院了,听说是……混了个正经的差事!”
夏小妹在一旁听了恍然,
“前头听你说,我还奇怪怎得从未见过,原来如此!”
三人在里头说话,外头几人也是互报身份,夏文彬在这里头年纪最长,先一个开口言道自己乃是在麒麟书院进学,正在预备明年的科举,朱厚照与梁绍也称是在承圣书院入学,不过二人都是混天过日之辈,闻听得夏文彬有志科举都拱手道佩服,又预祝他能金榜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