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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锦衣春txt下载     锦衣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七章 白云观(一)

    落英猛然想起昨晚上瞧见韩绮在院中游走的情景,

    “难道真被邪祟迷了心智?”

    想起小时在乡下听人说过,有一户人家的小子就是被邪祟缠上,半夜不睡去村头的坟地里刨死人吃……

    “三小姐难道当真是被脏东西缠上了?”

    此时妇人少见识,多愚昧,落英又是个乡下买来的丫头,更是无知无识,最信这类狐仙精怪的事儿,因着前头起疑,后头越发往那处去想,倒是将她吓得不得了,待得第二日一早,顶着一双青黑眼圈儿便去寻苗姨娘。

    “姨娘,奴婢瞧着这阵子三小姐明明已是好了不少,怎得昨日这症状又重了起来,坐在窗前都发了一个时辰呆了,后头半夜未睡竟赤着脚在院中游荡,奴婢叫三小姐,三小姐也是神色呆愣,倒似丢了魂儿一般,可是吓人了!”

    说起昨夜落英也是脸色青白,

    “……如此长久下去,只怕伤了身子,还是快去庙里求个驱邪的平安符才是!”

    苗姨娘听了就急得哭,

    “我统共才生了这么两个,她们就是我的命根子,但凡有一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活!”

    说着说着又要取帕子擦眼泪,落英劝道,

    “姨娘还是别哭了,光哭有甚么用!”

    苗姨娘应道,

    “我这身份也不能随意在外头走动,便是想去庙里也要等到夫人得空带了我出门才成,我……我有甚么法子!”

    前头王氏曾应下要出门的,只最近徐家的那头也是走动的勤,又有韩明德长子韩有茂的婚事有了眉目,王氏忙碌起来,前头应下要去白云观的事儿便搁下了,苗姨娘胆小,心里再是焦急也不敢忤逆主母,只能干着急。

    落英想了想道,

    “夫人无空,姨娘不如求了老爷?”

    今儿晚上韩世峰正轮到歇在苗姨娘房中,苗姨娘闻听忙点头,

    “好!好……我求求老爷!”

    平日里韩世峰是不过问后宅之事的,小妾有事都是去请示主母,轻易并不敢求到韩世峰面前,且即便是求到韩世峰面前,韩世峰为了正室夫人的威严多半也是会拒的!

    男主外女主内,家中大小事务自然就应当家的主母作主,若是男主人贸然插手,只会坏了规矩,令得主母难做,小妾坐大,自己也要弄得个家宅不宁,受人鄙视!

    不过如今苗姨娘只当女儿读书读得魔怔了,心里焦急无法,此事偏又是禁忌,她也不敢同韩世峰明讲,只得自己想法子,当晚上韩世峰过来时便对他道,

    “老爷,奴婢瞧着三小姐精神有些不济,许是书读得太累,夜里睡得也不好,人眼见着瘦了下去,奴婢这心里也是担忧,想去庙里给好求个安神符!”

    韩世峰向来是不喜这类神鬼佛道的,闻言不由皱眉,

    “你去求甚么安神符,若是怕老三伤了身子,便劝她早些睡,再给她熬些汤水进补就是,信这些做甚么?”

    苗姨娘心里苦着,却不好讲,急得落下泪来,

    “三小姐那性子便如老爷一般,读起书来便没个节制,前儿半夜读书,起身时恍恍惚惚一脚踢在椅子脚上,指甲盖都踢翻了,偏这孩子还不讲,若不落英发觉她走脚不顺,只怕是人人都要被她瞒过去了!”

    韩世峰最是偏心韩绮,听得也是心疼,不由叹道,

    “这老三就是似我……”

    想了想道,

    “此事你也不必问我,去禀过夫人就是!”

    苗姨娘应道,

    “前头夫人确是应下了的,只夫人这阵子实在忙碌,奴婢也不好催促……”

    韩世峰闻听得此言便知其意,想了想应道,

    “这事儿我应下了,明日自会与夫人分说!”

    苗姨娘闻言大喜,这下止了哭泣,伺候着韩世峰上床睡觉。

    第二日韩世峰果然在饭间提起此事,王氏笑道,

    “前头我也是想去的,没想到事情繁忙倒是忘记了,即是如此便多带上两个婆子前去就是!”

    此时间大家里的小妾便如半个下人,并不能单独随意外出走动,要出门都是随着家里的主母行走,又或是要主母点头才能外出,王氏允了苗氏外出,让多带两个婆子也是应当。

    韩世峰点头不再言语,只韩纭嚷道,

    “母亲,我在这家里呆的憋闷,不如陪姨娘同去吧!”

    “这个……”

    王氏有些迟疑,她倒不怕其他,只韩纭是个性子野的,怕二人出去苗氏降她不住!

    韩纭见状忙拉了她袖子道,

    “母……亲……前头不是说也要替姐姐求符么,母亲无空便由我代替,为家里人都求一个回来!”

    王氏闻言想了想便再没有阻拦,点头道,

    “即是如此,准备两日后再去吧!”

    如此说定,再无二话。

    待到两日之后,苗氏果然与韩纭去了那白云观,却说那头卫武自与韩绮见过面之后,也是隔了两日,一大早到的锦衣卫衙门之中,照常去寻王大虎,王大虎见着他连连叹气,

    “小子,老子就知道若是收了你,这清闲日子就过不得了,上头有差事吩咐下来了!”

    卫武听了却是大喜,

    “师父,上头吩咐的是何差事要办?”

    王大虎气怵怵道,

    “盯梢!”

    锦衣卫监察百官,要查诸人犯法违纪之事,这盯梢一环却是必不可少,需知锦衣卫为取贪官罪证,潜伏府邸数年的事儿都有,卫武与王大虎今日得的差事便是轮番着跟踪人。

    王大虎对卫武道,

    “小子,这消息我可是打听过的,说是前头有人密报钦天监监正关珂用度奢靡,有贪污之嫌,上头下令彻查,只兄弟们查了近三月却是毫无头绪……”

    卫武这也是进锦衣卫头一回接差事闻言兴奋道,

    “那我们今儿可是去盯着那关珂?”

    王大虎嘿嘿一笑道,

    “今儿百户吩咐我带你出去试试身手,不盯关珂,去盯着关珂那婆娘!”

    卫武闻言撇嘴,

    “内宅的女人有甚么好盯的!”

    成日价在院子里勾心斗角,捻酸吃醋!

    王大虎又笑,

    “你小子有的事做还挑挑捡捡,若是不想去也成,我去回了金百户,我们今儿照旧在册库里睡大觉!”

    卫武闻言忙陪笑道,

    “师父!师父!徒弟那敢挑捡,不过随口这么一句罢了!”

    按说这样的事儿若是在洪武年间,还盯甚么梢,取甚么罪证,只需拿了驾贴请人进诏狱一叙,各种家伙轮番伺候一顿,便甚么都能掏出来了!

    只如今乃是弘治年间,当今皇帝仁德,不愿锦衣卫再有前头屈打成招以至冤案频频的事儿发生,曾发下明旨令锦衣卫办案需得罪证确凿才可拿人,如此一来倒是令得下头人要多费不少手脚!

    这案子交由金成裕来办,手下人便轮着派出去盯梢,今儿便是轮到王大虎领着卫武出去见世面了!

    “钦天监?”

    说起钦天监,卫武好奇道,

    “这钦天监不过就是个清水衙门,怎得还有贪赃枉法之事?”

    王大虎嘿嘿一笑道,

    “小子,你还是嫩了些,这世上那有分甚么清水衙门、油水衙门的,只要有心想捞银子,便是那守城门的官儿也能捞个盆满钵满,但凡有点儿权便想往自家口袋里捞,这乃是世人通病,关珂好歹是个正五品的官儿,自然还是有些门路来银子的,不足为奇!”

    现下锦衣卫便是要想法子拿到关珂贪污的罪证,再将人拿到诏狱里喝喝茶,让人感沐一下皇恩浩荡,之后幡然悔悟,一五一十将自己的罪行交待,再让锦衣卫顺藤摸瓜找出一帮子贪官来,这才是替皇帝分忧,为百姓谋福的之举!

    说着领了卫武去记事处领了外出办事的腰牌,左右瞧了瞧卫武,

    “你这小子生得太俊,易引人注目,且先去寻个人给你弄弄头面!”

    这厢又拉了卫武寻了一个叫做赵九廷的面前,那赵九廷生得一张很奇怪的脸,乍一看倒是五官端正,十分英俊,只再一细看又觉说不出的异样,王大虎见卫武仔细打量这赵九廷不由咧着嘴儿嘿嘿的笑,

    “小子,你仔细瞧瞧他有甚么不同?”

    卫武仔细看了又看,却是恍然,

    “这……莫非是易了容?”

    王大虎哈哈大笑,指了赵九廷道,

    “老九,你的手艺退步了!”

    那中年英俊的汉子也笑了,他这一笑果然瞧出他眼下肌肉有些僵强,显是易了容,那赵九廷道,

    “你这回收的徒弟倒是个机灵的,比你前头几个徒弟聪明些,左右跟着你就是混日子,倒不如跟了我学个手艺,以后便是不再在锦衣卫也有饭吃!”

    王大虎又笑,

    “这倒是好事,我也不耐烦带徒弟了,你问问他若是守得了你们那门里的规矩便让他跟你去!”

    赵九廷果然问卫武,

    “你可愿入我这一门学个易容的手艺,以后在江湖上也能混个字号?”

    这赵九廷乃是带艺入行,自小是拜在一个江湖门派里学的就是易容百变的手艺,只门里规矩多,其中两条最为重要,一个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便是亲如夫妻、父子都不能让人瞧见真面目,第二便是只能与同门成亲,这赵九廷的妻子便是他同门的师妹。

第七十八章 白云观(二)

    卫武前头听说有手艺可学倒是乐意,接着又听说入了此门,连夫妻、父子都不能知晓真面目,更要娶同门中人,当下就将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

    “不成!不成!”

    这夫妻父子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那他与三小姐如何相亲相爱?

    这人生一世,便是再大奸大恶之人总归有一两个真心相待之人,他可不愿用一张假脸面对三小姐!

    王大虎闻言哈哈大笑,

    “老九,你那手艺还是留着以后传给你儿子吧!”

    赵九廷叹气,

    “连着生了五个闺女,若是再不生儿子,我这一脉便要失传了!”

    这一门规矩传男不传女,赵九廷如今正愁没有儿子,有心想纳妾,只家里婆娘凶悍,只怕纳一个进来,便给弄死一个,实在不敢啊!

    赵九廷这厢令卫武坐在当中,取了些膏泥颜料在他脸上左右上下的涂抹一番,待到弄好之后卫武取了铜镜来瞧,见镜中的自己鼻梁稍稍矮了一些,原本大而明亮的双眼皮,也改做了狭长的单凤眼儿,唇也变薄了一些,整张脸削瘦了不少,肤色变得白净了一些,瞧着与原模样似有五六分相同,细看却又不一样。

    他这样儿若是在大街上同李莽几个对面而过,仓促之间必定不会被人认出来,只却经不住相熟之人细看,不过他们这是出去办差,只要不遇上相熟的人,如此装扮已是紧够了!

    王大虎也换了个妆容,脸上多了好些皱纹,再配上他干瘪的身材,将背稍稍往下弓起,再换上一身下人衣裳,立时便变做了一个年老的仆从。

    卫武则换了一身襦衫,扮做了一个斯文的读书人模样,二人扮做主仆,出城就往那白云观而去,王大虎道,

    “前头众兄弟每日监视那关珂,见他都是规规矩矩,每日里上衙下衙,连应酬也是少去……”

    卫武问道,

    “既是如此又如何认定他有贪污之嫌?”

    王大虎嘿嘿笑道,

    “凡真正巨贪之流对外必是比那清官还清,家中吃穿用度比那百姓家中都不如,关珂也是如此,只但凡是人难免有好恶,这关珂是个老餮,尤喜食珍馐美味,山中豹子云中燕,河中豚鱼海中虾,甚么稀罕美味吃甚么,因而每月不定时暗中进出京师中各大酒楼,专请了顶尖的厨子做餐,每一顿花费甚巨,兄弟们也是跟着他近三月,才发觉他原来有此爱好!”

    卫武一听点头,

    “如此倒是可疑!”

    现今大庆朝百官的俸禄乃是遵循太祖成法所定,却是微薄的连自己都养不活,因而朝中大小官员贪腐倒也成了惯例,锦衣卫也不当真是疯狗见一个咬一个,若真是要追究这贪腐之罪,将官员们全都来个捉拿下狱,这大庆朝中只怕一个正经官儿都没有了,皇帝佬儿上朝端坐在金銮殿上,下头怕是空空荡荡无人跪拜了!

    因而抓大放小这规矩,锦衣卫心里是有数呢!

    普通小贪养家糊口,自然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可若是一顿能吃上一百两一只的熊掌肉,五条请专人宰杀价值百两的河豚鱼,再加上六十两一只的北地雪蛤,别说那关珂的俸银不够用,便是卖了他一家老少也不够一月吃上几顿的!

    “这关珂哪儿来的银子?”

    钦天监就是个清水衙门,又没有实权,每日里瞧瞧天色,观观星辰,说两句明儿有雨半晌放晴的屁话,除了糊弄皇帝,也无事可做,这大笔的银子从何而来?

    难道是拿手指一指,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王大虎笑道,

    “我们指挥使大人也是想知晓的!”

    不光是指挥使大人,便是锦衣卫上下也想知晓的,若是真得了哪位财神爷青眼,必不能让这位关大人一人独享,总归要大家众乐才是的!

    卫武又问,

    “即是如此从那关珂身上着手就是,后宅妇人知晓甚么?”

    王大虎应道,

    “但凡官员犯法,家眷或是参与或是知情,从家眷入手也是一种手段。且他那婆娘每隔三日便要去白云观拜神,虽说后宅的妇人拜神的多,但如此频繁倒是少见,上头让我们仔细查查,看这妇人有何蹊跷……”

    二人这厢一面说话一面入了白云观的山门,这白云观乃是前唐便有了,经过了逐年的扩建,里头有玉皇殿、灵官殿、老律堂、丘祖殿、三清阁等,倒是修的殿宇巍峨,气派宏伟。

    他们二人乃是前来接班之人,前头已有锦衣卫的兄弟从关府一路跟到了这处,二人装做香客在其中随意闲逛,果然不久便瞧见了那留在台阶之上的暗号,王大虎眯起混浊的老眼一看,便冲着卫武打了一个眼色,拿手暗指里头,卫武抬步进去,王大虎拿眼一扫,见着扮做香客的两名锦衣卫,虽说都易了些许容貌,但久在一个衙门里混的,自然是认得的。

    当下暗中点了点头,那二人目光一转,王大虎目光一扫,见得一名黄衫妇人正混杂在人群之中跪拜,

    这便是那关珂的婆娘?

    对方点了点头,便说说笑笑的自二人身边擦身而过,却是悄悄来了一句,

    “风向东南……”

    王大虎会意点头,这乃是锦衣卫暗语,表并无异状,一切安好之意!

    这厢交接之后就留下二人跟着那关夫人在这白云观中转来转去,拜了这殿又拜那殿,却是将这白云观拜了个遍。

    卫武与那王大虎倒是不急不慌,卫武扮成的斯文公子却是做出一副风流倜傥,见人就撩的模样,频频对这殿中的年轻女子暗送秋波,他虽易容但底子还在,少了几分痞气多了两分斯文,倒是当真惹得几个上香的小娘子撩了面纱来瞧他,王大虎瞧见了便嘿嘿发笑,

    “你小子这模样瞧着倒是个老手,想来必是经了不少女人!”

    卫武一面脸上带笑,拿眼儿扫视殿中的女子,一面压低了声音对他道,

    “好生冤枉!小子我如今还是如假包换,正儿八经的青头童子一个,哪儿来的不少女人!”

    王大虎听了又笑,

    “呸,少来糊弄老子,你小子街面上打混的,还敢说童子!你若是童子,老子便是五十年的金身罗汉!”

    二人说说笑笑,眼儿却没有离开那黄衫妇人,卫武扮得便如京中那些成日无事的纨绔子弟,到这白云观来勾搭女子的模样一般无二,却是半分没有人起疑,反倒还有几个瞧上他身材相貌的大胆浪荡女子,频频借机在身前转悠!

    王大虎取笑他道,

    “你小子果然有几分手段,难道能在街面上混出名堂,头一回办差倒也是有模有样,我瞧着你左手那一个身段儿不错,想来相貌也不差,不如就近寻个地儿办事,这处由师父给你顶着!”

    卫武瞧了一眼那女子立时嫌弃的撇嘴,口中道,

    “那有你这般做师父的,专勾着徒弟不干正事,这行里的规矩可是你亲口教给我的,现下倒要挑唆我胡来!”

    嗤!那模样的便是送给老子提鞋都不配,老子这清清白白的身子还等着三小姐来啖个头汤呢!

    卫武可是真没说假话,他是真真正正,清清白白的男儿身!

    前头没遇上三小姐的时候,成日想得是如何在那呤香院的头牌绮思姑娘身上破了这童子之身,只前头一来那绮思姑娘乃是个心气高的,瞧不上卫武。二来呤香院的妈妈指着绮思赚银子呢,一夜的女票资叫得极高,卫武有那银子付也是舍不得!三来卫武也是瞧破了那绮思是个势利眼儿,偏还要吊着他玩儿。

    倒是心气上来了,偏偏不花银子女票她,一心想待到老子发达了,让这婆娘哭着喊着上老子的床!

    如此一来倒是将一个童子身守得固固牢牢!

    待到后头遇上了韩绮,才惊觉自己眼皮子太浅,一个窑子里的姐儿,便是个头牌也就是个做妾的命,唯三小姐才值得他费心巴力的求娶,于是前头一心想做绮思入赘之宾的念头倒是淡了,一心想着三小姐!

    至于自己这身子嘛,自然还是留给三小姐才是和美!

    只这话他说出来王大虎不信,便是癞痢头、李莽、刘青几个听了也是不信,似他这种在街面上自小浪大,万花丛中过的混子,说没有早早破身,如何让人信服?

    不过,卫武倒是不在乎旁人信不信,只三小姐信我便是了!

    如此二人一面嘴上胡扯,一面瞧着她妇人见神就拜,处处烧香,待转到了三清阁时,大殿之上有侍立的道士几名,妇人随着香客涌入其中,与众位道士行礼,卫武却是眼儿一眯,抬手抚了抚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

    “这妇人果然有古怪!”

    王大虎闻言眯着一双老眼瞧了半晌,嘿嘿笑道,

    “好小子,老子在锦衣卫里混了几十年,这一双招子虽不说火眼精睛,但等闲人想瞒过老子,却是难如登天,老子怎得没有瞧出来?”

    卫武笑道,

    “你个老鳏夫久不近女人身如何能知晓……”

第七十九章 白云观(三)

    卫武说着示意王大虎瞧那一旁垂眸低头,口中念念有辞的一名中年道士,

    “她一进来时那中年道士瞧了她一眼,那神情眉眼,若说没个奸情,徒弟我把脑袋拧下来给您当夜壶用!”

    卫武是甚么人,自小“见多识广”,又三教九流甚么朋友都交,便如李尤那小子便没少教卫武这男女之术。

    李尤便曾得意的对卫武说过,

    “这男女之间有没有奸情,无需在一个床上躺着,只需瞅那眉眼姿态,便可瞧个八九分!”

    李尤乃是天生的花丛浪子,他一身的本事卫武虽未学到,但听也听出个五六分来,他只一眼便能瞄出来,那道士瞧向妇人的眼中色欲满盈,妇人虽戴着帷帽瞧不清神情,但身子却是不自觉的微微向前头倾斜,胸口也是一起一伏显是情绪波动所至。

    显然二人是认识的!

    且妇人进来,那道士与她目光一触便分,却不似同其他香客般点头行礼,举止自然,颇有欲盖弥章之嫌。

    王大虎闻言立时眉飞色舞,挤眉弄眼道,

    “嘿嘿……怪不得这妇人三天两头往这白云观中跑,原来是来此会奸夫?”

    当下忙支肘在下头撞卫武的后腰,

    “给我盯死喽……说不定待会儿有好戏看呢!”

    卫武闻言翻了个白眼,

    “师父,我们如今是在查案,您老人家若是想瞧那香艳事儿,待交了差我请您去瞧个够,自家上场演一演也不是难事,何必巴巴来瞧这个……”

    况且瞧那妇人看身形也是有些年纪了,一身老皮老肉有何看头,更有那中年道士也是生得獐头鼠目,瞧了也是倒胃口!

    王大虎却是不以为意,兴冲冲道,

    “你小子懂个屁,这类事儿那管美丑,最绝妙之处就在一个偷字,俗话说妻不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讲得就是这个境界!”

    说罢吩咐卫武在这处盯着那道士,自己则跟着那妇人去了。

    果然那妇人离开不久,中年道士也转身离了大殿,卫武悄然跟了上去,随着那道士渐渐往后头人少处去,待到了一处院落门前,道士回头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这才推门闪身进去。

    卫武自那道旁,一人高的石灯后现身出来,瞧了瞧那院墙,见那院墙不高想翻越并不难,只大白天翻墙太惹人眼,便顺着院墙兜了一圈儿,察看地形。

    这观中的院子想来是给有些身份的道士居住的,却是一个院连着一个院,左右相对倒有七八处这样的院子,此时正是道士们接待香客的时候,各院中人想已外出,倒是寂静无声。

    卫武顺着墙根拐角,便瞧见有一棵大树,正种在两处院墙当中。

    于是撩袍子抬脚便上了树,依在那树干之上便能瞧清楚左右院中情景。

    左边的院子中年道士早已进了屋中,屋门半掩着,瞧不清里头情形。右边的院子屋门大开着,有人撩帘子正要出来,卫武缩了缩身子,只探头往里头瞧,见那屋子里出来一名青年的男子,手捧一本书,来到院中石凳坐下。

    卫武眼尖只瞄了一眼便认出人来了,

    “哼!这不就是那姓夏的小子么?”

    卫武这小子眼尖,记人五官相貌的本事十分了得,但凡见过一面的必不会忘记,前头在韩明德家吃喜酒,便假扮着娘家人,由韩明德引见过那夏司丞与他的两位公子,当时只当路人并不在意,只后头经了谭柘寺一事,他自然便将这夏文彬记在了心里,正愁没处儿寻他晦气呢,没想到今儿竟在这处遇上了!

    当下在心中暗道,

    “听人说,这些家里有些个银子的书呆子,常常嫌家中不清静,偏爱在这庙里又或是道观里来读书,看来这夏文彬也是如此。嗤!我看那里是嫌家里不清静,分明就是嫌家里太清静,到这观里来寻女人才是!”

    他如此猜想也有几分道理,你没见那些个京师里的浪荡子、纨绔公子哥儿就爱到寺庙里瞅貌美的妇人么?

    李尤可是同他讲过,这深宅大院里的妇人,平日里被关在家中不得见外男,出外走动多是走亲戚,又或是应邀赴宴赶会之类的,除此便只有寺庙道观可让她们走动了,如此一来这些清静之地便变成了男女私会之所,前头李尤就是在庙里勾搭过两名妇人,在那后头空无一人的禅房之中偷着乐了几回,

    “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李尤摇头晃脑的回味。

    这关珂的婆娘不就是在观里私会道士么!

    正乱想间,却听得下头有异动,左边的院子大门被打开,那妇人果然进来了,这厢迳直往屋中去,回头吱呀一声关上了房门,卫武想起有差事在身,只得恨恨瞪了那院中摇头晃脑读书的夏文彬一眼,盯着左边院子。

    那院子里房门紧闭,里头隐隐有说话声传来,却见得那大门门缝处突然探出一样细细的事物来,这厢缓缓向上碰到门栓,便轻轻一抬,门栓立时脱落,却是无声无息被那事物钩住,并未惊动屋中的人。

    之后门缓缓儿打开,王大虎干瘦的身形闪了进来,先是瞧了一眼屋门,又在院中四处打量了一番,便往那窗户根儿下去了。

    卫武看这老头儿手上利索,脚下也是轻飘飘,无声无息便跃出去老远,不由啧了啧嘴心头暗想,

    “老子就知晓这老头儿不是个简单人物,锦衣卫这样的衙门能让他混了几十年,必定有所依仗,不过他有如此身手,怎得就甘心成日价混天过日呢?”

    正乱想间,却见自家师父倒似后脑长了眼一般,头也不回冲着他这头招手,卫武见状忙爬下树来,转到大门处,也轻手轻脚从大门处钻了进去,回身轻轻栓上了大门。

    王大虎冲他咧嘴一笑,招手让他跟着自己到了一旁的偏房门前,轻轻推开房门,拉上捂着鼻子的卫武钻了进去。

    这处偏房乃是做的净房,里头放着净桶等事物,一股子臊臭之味直冲脑门儿,卫武与王大虎都掀了衣角捂住了嘴。

    这厢贴着薄薄的墙一听,立时听得隔壁一声高过一声的动静来,显然乃是战事开启了!

    “嘿嘿……”

    王大虎一张老脸立时笑了开来,卫武却是一脸嫌弃,

    要瞧这个,老子还不如去呤香院瞧,虽说去的嫖客个个脑满肠肥,似肥猪一般,但总归里头姑娘个个都是如花似玉,身条儿好看!

    这厢捂着口鼻退到了门前,一面留意着外头动静,一面瞧着王大虎一脸猥琐的听着。

    只立在那处半柱香的功夫,里头突然迸发出一声低吼,之后便再无动静,竟是就此偃旗息鼓了!

    王大虎满脸的失望鄙夷过去将卫武又拉到了墙边,只听得里头那妇人发声嫌弃道,

    “你如今倒是越发不成了!”

    道士应道,

    “这几日早晚课练功辛苦,乃是有些劳累了!”

    那妇人闻言嗤之以鼻,

    “呸,你少骗老娘,我看着怕是又勾搭上了哪个狐狸精,倒将老娘的粮给抢了吧!”

    道士讪笑道,

    “你说那里话来,我在这观中清修,就只心心念念的想着你一个,哪里来的旁人!”

    妇人哼了一声并不相信,那道士忙花言巧语的哄她,半晌才将人哄得转嗔为喜,二人搂做一团说话,道士言道,

    “前头同你说的事儿,你可是有眉目了?”

    那妇人哼一声道,

    “你此时倒是想起老娘的银子了,适才怎得不知卖力一些?”

    那道士应道,

    “你且待我歇一歇,待会儿必会让夫人满意就是!”

    说着话也不知如何动作弄得那妇人娇喘连连,半晌那妇人才得空说话道,

    “银子我给你弄了些出来,只不能带在身上,你把我这印信带上,明日去四海平钱庄里取就是!”

    那道士听闻得有银子可进,自然欢喜,抱着那妇人一阵心肝肉肉的亲,

    “宝贝儿,你果然最是疼我,有了这些银子,我便能在外头置间院子,以后我们可在那处相会,倒比在这观中缚手缚脚不能尽兴!”

    那妇人听了也是心喜,抱着他道,

    “冤家,为了你我连亲丈夫都卖了,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道士应道,

    “这天底下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这厢凑过去亲了又亲道,

    “……你家里那个有银子也不敢拿出来花用,每回吃点子好味都要偷偷摸摸,这官儿当得还不如我快活,活该他那些银子给我们受用!”

    妇人也是哼道,

    “正是该我们受用,我跟着他二十来年从来没得一个好字,倒是将那后院里的小妖精们,一个个宠得无法无天,我想着倒不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那些银子全数搬空,我们寻个地方逍遥快活去!”

    卫王二人在外头听得这妇人言语,不由相视一眼心头都道,

    “都说最毒妇人心,今儿倒是见识过了!”

    弄亲丈夫的银子给奸夫花用,倒还要打着主意卷了亲丈夫的银子,同奸夫私奔!

第八十章 白云观(四)

    那妇人说起私奔来,道士倒是有些心头发虚了,

    “平日里搬动些小数,他不会察觉,若是全数搬空了,只怕他不会放过我们!”

    妇人应道,

    “怕甚么,他那些银子都是些不能见光的,便是我们全数搬光了,他一不敢报官,二不敢派人来追,若是让锦衣卫的人知晓了,要砍脑袋便是他头一个有份儿!”

    话到此处,二人再对视一眼,

    看来那关珂果然有贪污之行,家里藏着大把的银子,被她婆娘用来养奸夫,这也算得人证了!

    王大虎冲他使了一个眼色,凑过来悄声道,

    “去外头……”

    如今他们算是得了一个准信儿,报上去便可拿人搜查,于是吩咐卫武去外头安排人手,白云观中不好动手,待到这妇人出了道观便让人拿下,弄回锦衣卫问上一问,便甚么都知晓了!

    卫武依言翻窗出去,回头冲王大虎招手,王大虎摇头,一脸兴奋的示意里头战事又起,要留在这处,卫武无奈摇头只得自己出去了。

    这厢到了外头寻到自己人,将事儿低低吩咐了一番,自己又回转那院子,走在半道之上,见得人群聚集,乃是因着已近午时,观中有斋堂在供应午时的斋食,多数香客要在这处用斋饭,其中又有来来往往的小道童双手端着托盘,送到各处院落。

    卫武瞧在眼中却是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反身来到一处香炉前,此时殿中人已往斋堂而去,四处倒是空旷了下来,左右瞧瞧伸手抓了一大把香灰,又取了一旁桌上的符纸包上揣入怀中。

    寻着方向快走几步跟在那几名端饭的小道童身后,果然见他们往那两处院落走去,便缀在后头专等着几人分开之后,想瞅准那给夏文彬送饭的小道童,再寻机散些香灰进那饭菜里!

    嘿嘿!小子!给你清清肠肚,让你不好好读书去相看甚么人家!

    相看也就相看了,与我们家三小姐说的甚么废话,害她被人误会,险些损了闺誉!

    老子这回有事在身,只能小小一把香灰以示惩戒!

    这厢一路跟去,见得几名道童到了岔路分开,只剩下两名往最偏僻的院落走去,卫武眯着眼紧紧跟上,只听得其中一个七八岁的小道童对另一个道,

    “师兄,我能歇一歇吗?我的手都酸了!”

    另外一个大些的点头道,

    “好啊,我的手也酸了,先放在这处歇一歇吧!”

    二人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一旁的假山石上,卫武见状忙从后头树林里绕了过去,慢慢在树丛的遮掩之下挪到那假山后头,正此时听得有女子在说话,

    “敢问两位小道长,可否指个道路?”

    原来是有人打听路径,两个小道童忙转过身来颂了一声无量天尊,大点儿的那个应道,

    “女信士有礼了!”

    那女子忙还礼,

    “两位小道长有礼!敢问这斋堂如何可到?”

    大一点儿的道童抬手指路,

    “女信士,可顺着这条路往前头走……”

    趁着他们说话的时间,卫武借了一旁树木的遮掩探出头去,只见得假山上放了两个托盘,想来必是一左一右两个院子的,卫武也分不清那一个是夏文彬的,那一个是那院子里正在榻上酣战的中年道士的,便索性将一大包香灰全数雨露匀分,都给倒进了汤里,这厢还伸出手指头搅了几搅。

    卫武一面嘿嘿奸笑着收回手去,人也悄悄缩了回去,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小径尽头。

    假山旁边两位小道童并肩背对而立,挡住了其余人的视线,让卫武神不知鬼不觉的放了一大包香灰,却是无一人发觉,还在尽心指点面前几位女信士方向,

    “自这条路出去,往左见得大殿又往右,穿了院堂再穿一座大殿,又往右……”

    这处位置却是离着斋堂太远了些,两人说来说去倒是让人越发摸不着头脑了,那问路的妇人也是有些懵,

    “这个……小道长,我听得有些糊涂了,劳烦再讲一遍可好……”

    两个小道童倒是耐心,便又要再讲一遍,只后头一个高挑个子的年轻女子却是朗声道,

    “哎呀呀!姨娘,我们问斋堂就是去用饭,这里有现成的饭菜,不如便让两位道长让给我们吧,也省得我们来回走动,我这腿儿可是快要断了,再也不想走了!”

    那年长些妇人闻言忙道,

    “这怎么成,这饭食必是早有人等着用呢,我们怎好半路拦截,说不得还要害两位小道长受罚!”

    年轻的女子却是当真累了,

    “姨娘,我现下是又饿又累真是不想走了,你们若是要去斋堂,我便在这处等着,待你们给我送来吧!”

    这也是她今儿早上睡过了头,起床时连早饭也没来得及用上,就在车上吞了两个龙眼儿大的桂花糕,到了这白云观里跟着姨娘做磕头虫,磕得她是头昏眼花,肚子里咕咕作响,真是半步都迈不动了!

    更有她可是知晓的,这白云观里的斋饭是出了名的寡淡,斋堂里的饭食实在难以下咽,这托盘之中的想来必是单给一些香客做的小灶,自是比大斋堂的好吃一些,倒不如同这两位小道长说说好话,使几个银子,换过来自己用!

    诸位看官必定也是猜到了,这正是来白云观进香的韩纭同苗姨娘二人,身后还跟了两名年长的婆子。

    苗氏听了韩纭的话也是无奈叹气,

    “罢了,你便在这处等着,我们去取了来给你!”

    当下留了一个婆子陪着韩绮在此地,自己与另一个婆子过去取饭菜,待得苗氏一走,韩绮转头就从腰间摸出一小块银子来,对那两位小道童道,

    “两位道长,信女实在是饿得走不动路了,不如将这盘里饭菜匀些给我,我这里有银子给你们换如何?”

    “这个……”

    两个小道童对视一眼,那大的应道,

    “女信士即是饥饿自可先食,只这银子倒是不用收的!”

    当下取了一个托盘递给韩纭,口中道,

    “只这两托盘只能匀一个给女信士,另一个还要送给观中寄宿的公子!”

    两人头的饭菜,一是给寄宿的夏公子的,一是给师叔的,师叔的倒是能缓上一缓,只夏公子乃是客,却是不能怠慢了客人!

    韩纭忙笑着谢过,

    “如此已是很好啦!多谢两位道长!”

    两个小道童闻言冲她行了一个礼,一个照旧送饭,一个回去再取一盘来,韩纭便领着那婆子坐到了园中的凉亭里,韩纭瞧了瞧道,

    “这饭菜倒是不少,我们两个分着吃也是尽够了!”

    当下示意婆子坐下同她一起食,婆子摆手道,

    “二小姐且先用着,老奴等着姨娘过来就是!”

    婆子知韩纭饿了半日肚子,便请了她先吃,

    “二小姐必也是饿狠了,且先用饭吧!”

    韩纭也是真饿极了,当下再不多话,立时埋头大吃起来,她连着两顿未食,又走了许多路,早已是前胸贴后背,此时在这院子里四下无人也顾不得闺秀们的礼仪,端了饭碗便大大的刨了一口,却是一口就咽到了,忙喝口汤送进去,却是皱眉道,

    “怎得有些怪怪的味道?”

    “怎得有些怪怪的味道?”

    婆子闻言应道,

    “这处观里的饭菜乃是大灶烧制,自是比不上家里的小灶细炒,味道差些也是难免,二小姐切不可剩下!”

    在道观里用饭,必是吃多少取多少,不可有剩余浪费之举的!

    韩纭点头,皱着眉头将那一大碗白米饭,两盘了素菜,并一大碗汤全给喝了进去。

    那头院子里夏文彬的饭菜也送到了,他端坐在石桌前,先是喝了一口汤,只觉味儿有些怪异,便皱眉放到一旁。

    这厢一口一口将饭菜全数用完,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将汤喝完,只喝到最后见得碗底的一层残渣,不由皱眉,

    “这……里头……”

    想了想便只当是锅中炒菜时的残留,倒也不以为意,只剩了最后一小口,倒进了院中的树根之下。

    这头韩纭皱着眉头喝着汤时,苗氏便领着人回来了,见她已是用上了,一问之下才知是使了银子给小道士,也不好多说,只招呼着两个婆子坐下,

    “出门在外不必太讲规矩,大家都饿了,先用饭再说!”

    四人这厢围在石桌前用饭,韩纭吃到最后见那汤里有残渣,便抱怨道,

    “这观里的道士做菜也是不尽心,怎得连锅都未洗净便熬汤了!”

    苗氏也瞧见了那碗里残渣,就劝道,

    “二小姐还是全数喝了吧,我们来进香最紧要心诚,切切不可口出厌恶之言!”

    另外两个婆子闻声也是点头,

    “在这观中,二小姐还是守观里的规矩为好!”

    三人即是都如此说,韩纭也是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将那碗底的残渣都给倒进了肚子里,只觉得牙缝里全是渣滓,却又不敢当着几人呸出口,只得和着口水吞了进去。

    几人用罢了饭,便让婆子将碗筷等送回前头斋堂去,因着前头已是拜完了诸位神佛,又将要

    求的符箓取到了手中,便不打算回前头去了,预备着在这处歇一歇就出观回府了!

第八十一章 白云观(五)

    韩纭前头饿狠了,之后又猛塞了一气,却是有些伤了神,此时坐在亭中便有些昏昏欲睡,苗氏便向过路的道士打听何处有歇息的地儿,道士想了想道,

    “前头倒是专有为女信士预备的厢房,只此时去只怕早已人满为患,几位不如就在这处的厢房歇息吧!”

    说罢,叫了人打开就近的厢房,将四人进入其中,苗氏对着道士连声感谢,那道士高念了一声无量天尊,却是大袍一挥退了出去。

    这厢房里陈设简单,只一榻在窗边靠着,当中一张桌加上四个圆凳,苗氏让韩纭上榻去睡,自己却同那两个婆子支肘在桌上打盹。

    韩纭也是困得不行,上榻倒头便睡着了,只睡了约摸有半个时辰,突然被肚中一阵绞痛惊醒,

    “咝……咝……怎得这般疼痛?”

    她翻身坐起来,哎呀哎呀的叫唤,惊动其余三人都问这是怎么了,韩纭捂着肚了一脸的痛苦,

    “我……我怕是吃坏肚子了!”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奇怪,怎得都吃了这观中的斋饭,她们三人却是无事?

    只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苗氏忙问,

    “可是要出恭?”

    韩纭连连点头,三人忙寻这房中,并无半个净桶!

    当下又寻那茅厕,没想到这院子只是个供人观赏行走的小花园,并没有茅厕,转来转去韩纭只觉腹中越发澎湃,再不寻个出处,只怕要当场出丑了!

    这厢瞧见这院中的小径往里头深处去,远远看去似是有院落,想来院中必是备有茅厕,当下忙道,

    “我去前头去问人借用!”

    当下捂着肚子当前跑去,两个婆子怕她有失忙在在后头追,苗姨娘跑得最慢,提了裙子远远缀着。

    韩纭一路跑过去,只见得院院大门紧闭,并无人在里头,好不易见着一个门户虚掩的,也顾不得出声询问,便一头闯了进去。

    进到院中左右瞧了瞧,见那正屋旁边有偏房,过去推门察看,里头果然有净桶,忙将门反手带上人便过去提裙坐下……

    正这时,正屋里也有人急匆匆出来,将袍子前襟一撩,人也推门进去了,却是头也未抬一下,低头解着腰带……

    韩纭坐在那处,眼见得一名男子闯了进来,要宽衣解带,却是惊得一口气咽在喉咙里,上不得下不得,一张脸涨红,双眼瞪得溜圆……

    那男子也觉出不对来,一抬头,却是与她大眼瞪小眼对到了一处!

    两人这一打照面,双双惊得倒吸凉气,喉头发紧,只瞧着对方,越瞧越是眼熟,再一细想竟是认识的,

    “你……夏……夏二公子!”

    “你……你……韩家小姐!”

    两人齐齐一愣,同时目光下移,韩纭猛然间发出一声尖叫,

    “啊……”

    也亏得她平日里蹦蹦跳跳,咋咋呼呼,将嗓门儿练得十分好,这一声尖叫声震屋瓦,吓得隔壁院子里正在酣战不休的人一个哆嗦……

    吓得外头追来的两名婆子与苗氏也是脸上变色,

    “二小姐这是遇上甚么事儿了?”

    三人齐齐推了院门进去,

    “二小姐!”

    四下寻找,却见得韩纭尖叫着从一旁的偏房之中冲了出来,两个婆子立时上前扶住,

    “二小姐,这是怎么啦?”

    说话间里头又站出一名神色狼狈的年轻男子来,

    “啊……”

    院中的几人立时脸色大变,

    “这……这……”

    苗姨娘回头见得韩纭衣衫不整,那男子也是长袍前襟掖在腰间,

    “这……这……你……你……”

    苗姨娘舌头打结,双脚发颤,立在那处抖着手指头指着那男子,又瞧了瞧韩纭,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昏过去,

    这……这让她如何向夫人交待呀!

    可是要了命啦!

    那头卫武与王大虎躲在这院子的净房之中,听得隔壁院子里先是惊叫声起,之后有妇人叫骂之声,

    “好你的读书人,没想到竟是个登徒子,姑娘家出恭也敢闯入,你……你实在胆大包天!”

    “拖了他去见官……”

    二人相顾诧异,只听得隔壁声响,那一对野鸳鸯被惊动,匆匆穿了衣裳起身,女的收拾妥当急匆匆离去,男的也过去隔壁察看究竟。

    卫武与王大虎听得响动就早早先出了院子,隐身在一旁,待那妇人出来便跟了上去,卫武离开时得空瞅了一眼隔壁院子,却是瞧见了两个婆子揪着那夏文彬抬手要打,

    “该!在这清静之地还敢行此龌龊之事,看来果然不甚好东西!”

    一面幸灾乐祸的笑着,一面跟着妇人出去,眼见得那妇人上了马车行了不久,倒有锦衣卫自道旁拿人,那妇人何曾见过这种,见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早已吓得脸色发白,身子瑟瑟发抖,这厢被提到锦衣卫,自有人去审问。

    用不了一时半刻,便有人自里头出来报给了金成裕,金成裕一见那供词大喜,转而便去呈给了霍逊,之后自有锦衣卫领了驾帖前去拿人。

    待到将关珂押到北镇抚司诏狱之中时,得了消息的王大虎嘿嘿笑着对卫武道,

    “霍镇抚使知晓你小子有功,特许你进诏狱里观审那关珂!”

    卫武闻方大喜,忙跟着王大虎前去了诏狱。

    不说那关珂进了诏狱如何受刑招供,牵连出一桩事儿来。

    且说白云观中,这院子里闹将起来,前头便有人来察看,却是惊动了不少人,闹闹嚷嚷好些时候韩家人与那夏文彬才脱了身。

    待得回到家中苗姨娘二话不说便噗通一声,给王氏跪下了,抬起头来吓了王氏一跳,一双眼早在一路之上哭得肿成了核桃般,王氏忙问道,

    “这……这……这怎么了?可是遇上事儿了?”

    一旁韩纭见状忙去扶苗姨娘,

    “姨娘这事不怪你,你先起来!”

    苗氏只不起身哭哭啼啼道,

    “夫人,这事儿都是奴婢的错,夫人罚奴婢吧!”

    一句话说的王夫人急得不成,起身一把拉了她道,

    “你且先别顾着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说呀!”

    苗氏抽抽咽咽语不成句,倒是韩纭跺脚道,

    “母亲,这事儿你也别问姨娘,女儿同你讲就是!”

    当下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一讲,王氏也是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咽了一口唾沫润一润干涸的喉头,

    “这……这事儿,可有旁人瞧见了?”

    她眼见得韩纭重重点了点头,不由心头一窒,她素知老二是个不着调的性子,犹自抱了最后一丝希望又瞧向苗氏,只指着女儿乃是有意吓她,却听苗氏哭道,

    “那观里的道士来了,有几个好事的香客也闻……闻声而来了!”

    这也是家里那两个婆子揪着夏家的公子不放,还高声的叫骂,那处地界虽说偏僻却是四面清静,陡然吵了起来,动静就大了些,道士们过来瞧不说,还有那用罢斋饭在院子里闲逛的香客也过来了,不过好在白云观的道士也是久经世故,处置这类事儿倒是半分不含糊,立时便让小道童们将人请了出去。

    可即便如此,总归这事儿也是让不少人瞧见了!这其中难保没有京师里认识的人家,若是传出去……

    话说到最后,已是呜咽的不成调了,王氏却是听得明明白白,不由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回了椅上,

    “那男子是何人?你们可知他来历?”

    苗氏应道,

    “乃是……乃是……鸿胪寺夏司丞家的二公子……夏文彬!”

    王氏一愣,

    “竟是夏家的二公子!”

    这……这……这个……倒好似情形没有到最坏!总比被那些浪荡子瞧去了强!

    王氏也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儿,立时有些六神无主,呆在那处半晌才涩声道,

    “你们先回去歇息,待老爷回来再做计较!”

    这时节,王氏也是没了章法,只得等着韩世峰这当家作主的回来拿个主意!

    韩世峰回到家中,听得王氏所言果然也是又惊又怒,当下又叫了韩纭与苗氏到书房之中细问经过,听罢也是连连叹气,细想起来此事也是怪不得谁人,只能怨自家二女儿运气不好,想了想皱眉问道,

    “怎得人人用了斋饭就无事,偏你就……”

    说起此事韩纭也是十分无辜,眨着眼儿一脸的无奈,

    “女儿也不知晓呀,怎得人人都无事偏女儿就有事,依我看来就是怪那白云观中的道士做饭不经心,必是掉了甚么不能吃的东西进去,偏让我运气不好遇上了!”

    “唉!”

    韩世峰端坐上方,却是双手支在膝头,垂头长叹一声,又转头瞧了一眼王氏,又看了一眼双眼红肿的苗氏吩咐她道,

    “事已至此,你也别哭了,先回去吧!”

    苗氏瞧了一眼王氏,见她低头不语,又瞧了一眼一脸满不在乎的韩纭,有心想说甚么,但也知此时说甚么已是无用,只得垂头丧气的离开了书房。

    韩世峰待得苗氏走后才对妻女道,

    “此事我想来想去,怕是要派人请了夏司丞前来商议了!”

    王氏猛然抬头,

    “老爷的意思是……”

    韩世峰道,

    “事已至此,倒不如将老二与那夏家二公子凑成一双,所幸夏家境况我们也是知晓,那二公子人品如何,你前头也是打听过的!”

    “这个……”

第八十二章 议婚事

    王氏转头瞧了瞧女儿,又对丈夫道,

    “老爷,那夏二公子论家世论学问倒也算得良配,只婚姻大事也不可武断,还是要问过女儿的意思!”

    韩世峰应道,

    “那是自然……”

    当下转头问韩纭,

    “老二,今日之事你是如何思量的,可是愿嫁与那夏家二公子?”

    韩纭却是想也不想应道,

    “父亲,女儿前头早已回绝了夏二公子,女儿可是不愿就因着这事儿就同夏家二公子草率成婚!”

    依着韩纭的性子,此事虽然尴尬异常,但在她看来原本就是意外,实则是自家闯入人院子当中,才惹出这一桩事儿,说起来乃是自己有错在先,怪不得夏家公子!

    再来这婚姻大事讲究一个两情相悦,夏家二公子本就无心婚事,若是因着这事勉强娶了自己,以后夫妻相对难免怨恨,如此岂不是要成怨偶一对,实在不能因小失大!

    韩世峰闻言挑眉,

    “你已回绝了?难道那夏文彬已向你提过此事了?”

    韩纭点头道,

    “前头闹开了,引来了观里的道士……”

    初始自家的两个婆子拉着夏文彬不放,却是又打又骂,待到主事的道士过来一问询,知晓了前因后果,众人都是尴尬异常。

    此事说来当真是意外,夏文彬也是无辜牵连,韩纭反觉乃是自家无理在先,却是当着众人的面率先向夏文彬赔礼!

    夏文彬倒是没想到韩纭有此一举,虽说是意外,只世风如此,女儿家毕竟吃亏更多些,此事若是在京师官宦圈子里传开了,以后韩家二小姐想嫁好人家便艰难了,却没想到韩纭对他并无半点怨怪之意,反过来向他赔礼。

    夏文彬愣了片刻,半晌拱手一躬到底,口中言道,

    “韩二小姐,此事夏某也有错处,应向小姐有个交待才是!”

    前头小道士送罢饭便出去了,是他自家躲懒,想着此处偏僻也无人擅闯,便索性虚掩了大门进屋中午睡,倒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桩子事儿!

    韩纭却是红着脸连连摇头,

    “此事不怪二公子,乃是奴家的错处,二公子勿需有何交待!”

    夏文彬闻言只是拱手不语,并未再做应答,韩纭只当他已应下此事,便再没有放在心上,才同苗姨娘一同回转家中。

    韩世峰与王氏听她此言,不由连连叹气,半晌韩世峰才道,

    “即是你不愿意嫁那夏家公子,此事便作罢就是!”

    王氏于是垂下泪来,

    “经此一事纭儿的婚事只怕是艰难了!”

    韩世峰安慰道,

    “白云观远离京师,且今日之事白云观中道士一经发觉,立时便驱散了围观的香客,且老二也算聪明当时就遮了面目,即便是有人传言只怕也说不清是哪家的小姐……”

    当下伸手轻轻拍了拍王氏肩头,

    “不必担心!你在这京师多年,难道不知晓流言之类都是传得快,散得也快么?这事儿不过传一阵就过了,并不如你们所想那般厉害!”

    一旁的韩纭也是不以为然道,

    “是呀母亲,父亲说的极是,依女儿看着这事不过小事一桩,那些人也没瞧清我长得甚么样儿……”

    前头她午睡过后出来寻茅厕倒是没戴帷帽,之后闹起来了,隔壁有道士过来察看,韩纭立时回过神,就从苗姨娘手里拿过帷帽遮住脸面。

    “怕甚么,左右没人瞧见脸,闹出天大的笑话来,只要自己不认旁人还能硬按着脑袋认不成!”

    王氏听了女儿的话,却是连泪也不掉了,抬手给了她一巴掌,气咻咻道,

    “我生了你们几个,就你一个让我操碎心,我这是上辈子欠了你不成!”

    韩纭肩头挨了一记,却是不痛不痒,冲着王氏吐舌头,

    “母亲,女儿这也是运气不好,受了一场惊吓,怎得没得母亲安慰反倒要挨打了!我瞧着你对老三都是轻言细语,对我却频频动手,她才是你亲生的吧!”

    “你……你这丫头,这时节了还有心思胡言乱语!”

    王氏气得不知拿她如何是好,只伸指头戳她的额头,

    “你这脸皮怎得比城墙还厚!”

    这一回却是下了死力,韩纭额头上立时红了起来,韩纭委屈的捂着额头对韩世峰撒娇道,

    “父亲救我!”

    韩世峰见状忙做和事佬,

    “罢了!罢了!惠惠你也莫再怪她了,今儿老二也是累了一整日,还是让她早些回去歇息吧!”

    韩纭得了大赦,忙站起来草草行了一个礼,一蹦一跳的出去了。

    王氏见着她这没脸没皮的样儿,心头一阵无力,对韩世峰道,

    “老爷,都是妾身管教不严,将这孩子养成这样性子,这以后……以后可怎么得了!”

    韩世峰倒是不以为意,笑道,

    “老二旁的不说,这性子我瞧着倒是好,遇事豁达,开朗大气……”

    王氏气道,

    “这哪里豁达,分明就是没心没肺,以后嫁了人在婆家可如何是好!”

    韩世峰还是笑,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必过早忧心,现下这事儿你也不必担心,老二说的也有道理,左右遮了脸,来个抵死不认,旁人又能奈我何?”

    王氏左想右想也是叹气,

    “事已至此,不如此又当如何!”

    他们夫妻二人在书房叹气,那头韩纭回到屋中,见韩绣与韩绮已是下学归来,韩绮过去见苗姨娘时,自然也知晓了今日白云观之事,回来讲给韩绣听,急得她在屋中团团打转,

    “你说这老二,不过就是去进个香,怎得就偏偏让她遇上了事儿?”

    韩绮端坐那处微微皱了眉头,倒是未曾接话,见得韩纭笑嘻嘻进屋来,姐妹二人都上下打量她,韩绣一脸又急又忧,

    “老二,你……”

    她这话还未说完,韩纭却是连连摆手,

    “今日这事儿你们也知晓了,我是丢脸丢大发了,前头才在书房挨了母亲一巴掌,大姐姐你且让我歇一歇这耳根子吧!”

    说罢一屁股坐到韩绮身旁,就着她的茶吃了一口,韩绮问道,

    “这事儿二老预备如何处置?”

    韩纭大咧咧道,

    “又能如何处置?左右也没人认出我来,怕甚么!”

    她说的轻巧,只将韩绣急得不行,拧着帕子骂她,

    “早说你这莽撞性子该改改了,怎么会闯进外男的院子里,还……还……”

    韩绣虽没亲身经历,只听韩绮转述就觉着面上发烧,若是自己遇上这事,此时那还能端坐在这处吃茶,只怕早羞得寻根绳子上吊去了!

    也亏得是老二这性子大大咧咧,甚么能不放在心上!

    韩纭无辜之极,

    “这事儿可怪不得我,谁让那白云观中的道士做饭不精细,让我吃坏了肚子,这一回我不寻他们晦气都是便宜他们了,怎么你们一个个倒来骂我!”

    “怎得姨娘与两个婆子用了斋饭都无事,就你偏偏……说不定是嘴馋在外头吃坏的肚子,倒怪人观中的饭菜不好!”

    “冤枉啊!”

    韩纭是真正冤枉,她今儿清晨起身就晚了,连早饭都未用,吃了两口自家的小点心,之后被苗姨娘拉着东拜西拜,连口水都未来得及喝,怎得就是馋嘴在外头偷吃了!

    一旁的韩绮听了也是奇怪,

    “二姐姐用的斋饭难道与旁人不同么?”

    韩纭揉着额头上的红印道,

    “也没甚么不同呀,要说不同……也就是出银子给小道士换了份好些的饭菜!”

    韩绣闻言立时恍然,

    “对了!定是如此,你去观里拜神便应虔诚,用斋饭也是有讲究的,哪里能挑三捡四,随便乱用,想来定是因你挑捡惹得神明不喜,特意惩罚你呢!”

    韩纭听了直撇嘴,

    “大姐姐,先生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不可以鬼神制心智!”

    韩绣气得瞪眼,

    “你这时节倒搬出先生的话来了,在书院时没见你学得这般好!”

    一旁的韩绮却是皱眉沉思,

    她自然不会似韩绣归在鬼神之上,心里只觉着此事有些蹊跷,

    那白云观的斋饭舍于香客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未曾听说过有何不妥当的,怎得偏偏今日韩纭吃了就有事?

    韩纭那头却在对着韩绣嘻嘻笑,取了自己求的符箓出来,却是姐妹四人加上韩谨岳一人一个,她将那符箓交到韩绣手中道,

    “若是神明真如大姐姐说的那般灵验,那大姐姐可要将我求的这符箓收好……”

    韩绣见她笑得古怪接过来狐疑道,

    “你这求得甚么符?”

    韩纭哈哈笑道,

    “这是多子符,包你成亲之后三年抱两,五年抱三!”

    韩绣听了一张脸羞的通红,伸手去拧她,

    “你这臭丫头,越发可恶了!”

    韩纭早有防备哈哈笑着躲开,却是顺手将手里的符箓塞了一个进韩绮怀里,

    “老三,我们一人一个姻缘符,看看能不能赐我们一个如意郎君!”

    一面笑着一面哈哈笑的跑了,韩绣追着她出去,留下韩绮低头看手里的符箓,这厢又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却是苗姨娘适才神神秘秘的给了她一个。

    韩绮哑然一笑,将它们递给了一旁的落英,

    “给我好好收着吧!”

第八十三章 来提亲

    韩绮自是信神佛的,只这人生一世好日子总归要靠着自己过,若是这世上人但凡有些奢望便要去求神佛,那神佛即便是生了三头六臂也是忙不过来的,若是都有求必应了,这世人还种甚么田,读甚么书,做甚么工,下甚么地,全数在家里跪着求神佛便成了!

    她倒是浑不在意,只没瞧见一旁的落英小心翼翼将符箓收了起来。

    总算是求到了,放在三小姐的枕头下面,必定能驱除邪祟!

    韩家人因着韩纭的缘故,便打消了与夏家人做亲的念头,却没想到第二日倒有媒婆先上了门,王氏听得外头人报,还疑心自己听错了,

    “怎得会有媒人上门?可莫是走错门儿了?”

    外头守门的老仆报道,

    “夫人没错,说的就是韩世峰,韩主事家!”

    王氏心下纳闷便叫人将那媒婆请了进来,这媒婆瞧着年轻不大了,约有三十岁上下,生得模样周正,打扮也很是素净得体,让人一眼便生好感,她进来先是给王氏规规矩矩行礼,王氏请她坐下,开口问道,

    “不知冰人所为何来?”

    那媒婆笑道,

    “夫人,奴家乃是应了夏家二公子亲口所托,上门来向府里二小姐提亲的!”

    王氏一愣,

    “夏家二公子?那一个夏家二公子?”

    媒婆笑道,

    “乃是那鸿胪寺夏司丞家的二公子夏文……彬!”

    王氏忙又问道,

    “你说是……夏公子亲口所托?”

    媒婆笑道,

    “正是,夏公子对奴家言道,前头在白云观与府上二小姐匆匆一面,心下甚是倾慕,便亲自托了奴家上门提亲,乃是想与府上二小姐结个秦晋之好,求个白首相伴,比翼齐飞!”

    王氏听了却是又惊喜又欣慰,夏二公子前头可是一心功名不想婚娶的,这一回亲自托人提亲,想来必是因着昨日之事,他有此举也是君子之为,倒是一个好儿郎!

    如此一来,老二的婚事有了着落,即便外头有流言蜚语传出,也不会坏老二婚事了!

    只转念又想起昨日老二言明并不想嫁给夏二公子,不由脸上喜色渐退,想了想应道,

    “那此事二公子可曾经过夏家老爷与夫人?”

    媒婆捂嘴儿笑道,

    “夫人,这儿女婚事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夏二公子自然是禀过二老双亲的,夏家夫人还说啦,你们家与他们家乃是世交,家里的小姐们个个都是好女子,能娶到你们家二小姐做媳妇,乃是二公子的福气!”

    王氏闻听心里妥帖之极,脸上散去的喜色又聚了起来,想了想道,

    “此事需得等我们老爷回府之后再行商议,只怕要晚些回话!”

    媒婆自然知晓这儿女婚事必是要一来二去,少不了跑腿儿的,不过她赚的就是这跑腿儿的银子,自然也不会在意,当下笑道,

    “自然是要韩老爷点头的,那奴家隔两日再来?”

    王氏点头,让身边婆子给了媒婆打赏了几个茶钱,媒婆笑眯眯的接了,出了韩府又去夏府,对夏夫人道,

    “王夫人那头说是要等着韩老爷下衙回府商议,不过……奴家瞧着这事儿只怕是十有八九的!”

    夏夫人闻言也是笑开了花儿,

    也不知自家二儿子在观里读书时,被那一路神佛摸了头顶,一下子竟是开了窍一般,昨儿晚上急匆匆赶回来,开口便要请媒人说亲,夏鸿与妻子秦氏闻言却是一惊,前头为了婚事,他们是劝也劝过,骂也骂过,这小子只死咬着不松口。怎得现下不催他了,倒冷不丁儿的要说媒成亲了,这也不知唱的哪一出?

    这厢忙询问儿子相中的是那一家的小姐,夏文彬立在父母面前,神情窘然,半晌才道,

    “乃是吏部韩主事家的二小姐!”

    秦氏闻言大喜,

    “原来是韩家的小姐,那家里大小姐端庄,二小姐活泼,三小姐知书达礼,五小姐明媚漂亮,都是不错的姑娘!”

    夏鸿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

    “前头他死不肯成亲,今日又来这么一出,还当是在外头惹了甚么风流债呢,若是学京里的纨绔吵着闹着要接那起子不干不净的女子进门,岂不是要气煞我也!”

    若是韩世峰家的女儿倒是不错,韩世峰为人端正教出来的女儿自是不差,当下忙点头让人去请了媒人,到韩府提亲。

    这头媒人一走,王氏端坐厅中思索片刻,便去后院找二女儿,韩纭此时正领着韩缦在后院里翻红绳,见得母亲过来便笑嘻嘻行礼,王氏打发了落英带着韩缦到外头玩儿,却是拉着韩纭的手问道,

    “昨日里你父亲所提之事,你后头可曾仔细想过?”

    韩纭听了一头雾水,

    “父亲提了何事?”

    王氏被自家闺女的心眼子给呕得不轻,伸手弹她额头,

    “能有甚么事儿?自然是与那夏家二公子的事儿!”

    韩纭奇道,

    “母亲怎得又提此事,前头女儿不是说了么?我已回绝了夏家二公子,并不想因着此事便匆匆定下婚事!”

    王氏闻言却是笑了,

    “你当真回绝了二公子?”

    “是呀!女儿同二公子说的明白,此事不必他有所交待,乃是女儿莽撞!”

    王氏还是笑,

    “那……怎得他今儿特意叫人上门提亲呢?”

    韩纭闻言瞪大了眼,

    “夏二公子请人提亲?”

    王氏笑道,

    “正是!那媒人可是说了,乃是夏二公子亲口所托!”

    韩纭闻言皱起了眉头,

    “这人真是个书呆子,早讲了与他无干,怎得要这般死板?”

    王氏劝道,

    “我的儿,那夏文彬能有此一举,倒是一个有担当的好男儿,我瞧着这婚事倒是不错,你何不再仔细想想?”

    韩纭偏头沉呤半晌,还是摇头道,

    “女儿不想嫁夏文彬!”

    王氏有些失望,想了想起身道,

    “此事待得你父亲回府再议!”

    说起这桩婚事,王氏实则也是有八成喜欢的,一来夏家二公子肯上门提亲,必也是对二姐儿有些情意的。二来论起家世人品,除却他性子有些沉闷,二人倒也是般配的。她虽不想草率定下儿女婚事,但总归夏二公子是个不错的人选,自然还是望着女儿好好思量一番。

    只她没想到韩纭一口便回绝了,自然心里有些失望的,便指望着韩世峰回府之后能劝一劝女儿,说不得令得老二回心转意呢!

    晚上众人回至府中,韩世峰知晓了此事也觉很好,

    “依我看来这桩婚事也是不错,夏家与我们家知根知底,夏家老二我也见过的,虽说性子内向不善言辞,倒是个知书达礼的孩子!”

    王氏叹气道,

    “我们都瞧着这事儿好,偏老二不肯点头,这要如何是好?”

    韩世峰应道,

    “你即是做母亲的,自然与女儿贴心,再好好规劝她一番吧!”

    王氏瞪他一眼,

    “我原还想着你来劝她,没想到你又推给了我!”

    韩世峰笑着拱手道,

    “父教子,母教女,若是老四的婚事,为夫自然是当仁不让,这老二嘛,还是要劳动夫人出马才是……”

    夫妻二人在书房商议,那头闺房里几姐妹在房中说话,韩绣也劝韩纭道,

    “那夏家的二公子与子诚也有交往,我托子诚为你打听打听,若是人品不错,倒不失为一桩好姻婚,千金难买有情郎,你可莫要使小性子,错过了好姻缘!”

    韩纭只摇头道,

    “我不想嫁!”

    韩绣见她犯起了犟,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

    “夏家二公子有何不好,你为何不想嫁?”

    顿了顿恍然道,

    “难道你还想着那屈家四郎不成……”

    还未等韩纭回应便连连摆手道,

    “老二你可别犯傻,我在书院里听说了,待过了年他便要成亲了,你还想着他做甚?难道还想去做小不成!”

    韩纭听了气得跺脚,

    “大姐姐,你胡说甚么呀?我就说了一句,你就有十句等着我,尽是瞎猜!”

    韩绣见她神情是真急了,反倒放下心来,

    “你没想着他自然是好的,那……你为何不嫁夏二公子?”

    韩纭嘟嘴应道,

    “我早说了,不想因着一桩意外把我们二人的一生都搭进去!”

    韩绣听了不解道,

    “这有甚么?前对王家小姐不就是意外落水,被洪家公子所救,二人成就了一桩婚姻,如今不也过得相敬如宾么?”

    韩纭听了立时撇嘴,很是不屑道,

    “大姐姐这消息也不知多少年前的了,你可知那是王家小姐瞧上了洪家公子,使计让人救了她,二人是成了婚,如今洪家公子后宅里接连纳了五个妾室,那家里早闹成了一锅粥,京师里早就传遍了!”

    韩绣神情一滞想了想道,

    “那卢尚书家公子同纪家小姐不也是因着躲雨同宿破屋才定了姻缘么?”

    韩纭听了更是哈哈大笑,

    “大姐姐,卢尚书前头因罪下狱,一家子都受了牵连,纪家小姐可是哭着闹着要和离呢,这事儿你也不知么?”

    韩绣闻言气得不成,指了一旁的韩绮道,

    “我说不过你!老三,你道理最多,你来劝劝她!”

第八十四章 三提亲

    韩绮微微一笑道,

    “婚姻自要两情相悦,想当初大姐姐与大姐夫不也是相看过数回,两人互生了情愫后,才点头应了徐家的婚事么?”

    韩纭闻言冲着韩绣得意一笑,伸手揽了韩绮肩头道,

    “老三果然最明白道理!”

    韩绣见状拿她无法,只得气哼哼带着韩缦去净房洗漱了!

    隔了二日,媒人上门问询,王氏却是不无惋惜的回绝了婚事,夏鸿与秦氏得了消息有些惊异,

    “难道是韩世峰瞧不上我们家么?”

    只夏文彬倒似早有预料般对那媒人道,

    “你隔三日再去就是!”

    秦氏见自家儿子一派非卿不娶的架势,不由诧异道,

    “二郎,这韩家二小姐与你……”

    那白云观的事情夏文彬归家之后却是只字不提,夏家二老自然不知儿子为何如此执意要娶韩家二小姐!

    夏文彬也不多言,只闷头道,

    “让媒人再去,若还是回绝又去就是!”

    说罢便行礼出去了,只把秦氏惊得不成,回头问丈夫,

    “老爷,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前头说甚么都不成亲,便是连相看也是要哄骗着去,她还当儿子读书读傻了,不近女色,

    怎得现下又似对韩家二小姐情根深种,不可自拔的架势?

    夏鸿见状应道,

    “无妨,一家有女百家求,即是求娶自然是要多上门几次才是,你也不必惊诧,想来老二是以前未开窍,如今想娶亲也是好事啊!”

    若是真要似以前那般,未曾金榜题名便不娶亲,那日子怕是长了!

    秦氏叹气道,

    “我倒不是怪韩家人不点头,只奇怪老二怎得会瞧上了那韩家二小姐?”

    自家孩子自家清楚,老二是个古板守礼的性子,决不会做出私下里与小姐私相授受之事,若说二人有交集,想来想去就是谭柘寺那一回,难道只匆匆见过一面便动心了?

    秦氏百思不得其解。

    隔了三日那媒人又上了门,王氏为难得很,私心里不想放弃这桩婚事,便推到明日回话,又去劝韩纭,只没想到自家女儿只咬紧了牙关不肯点头,王氏无奈只得再回绝。

    待到媒人第三回上门时,韩纭仍是摇头,王氏也是真急了,气得直跺脚,恨不得狠狠给这犟丫头一巴掌好打醒她,咬牙恨道,

    “这般好的婚事你都要拒了,以后你若是悔青了肠子,可别在我跟前流马尿!”

    韩纭这一回却神色有些黯然,应道,

    “母亲放心,女儿不会后悔的!”

    王氏拿她无法,气得心肝儿疼,待到韩绣与韩绮归家,却是拉着她们手几乎落下泪来,

    “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障,她这是要气死我才了事么?”

    韩绣与韩绮姐妹从来见王氏都是仪态端庄,便是与父亲二人吵架都是端着架子,那有服软的时候,只如今被韩纭弄得没了脾气,拉着女儿们的手落泪,韩绣见状也是心疼得不行,忙软语安慰道,

    “母亲,二妹妹那脾气向来便是如此,您也不必生气,我估摸着她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待多想几日便好了!”

    王氏取了帕子来擦眼泪,

    “她是一时犯了小性子倒也罢了,只我瞧着她这一回倒是真铁了心不嫁夏家公子……”

    说着又流下泪来,

    “我就奇了怪,那夏家公子那点儿不好,怎得就不入她的眼了?”

    韩绣应道,

    “夏家二公子虽好,但这婚事还要讲个缘分,说不得是二妹妹与他缘分未到呢?”

    王氏气道,

    “怎么就没有缘分了?他们这还不叫有缘么?你们在学院里是不知晓外头的情形,前头你二妹妹的事,如今外头已是有人传开了!”

    原来那日里还当真有认识韩家人的,虽说韩纭用帷帽掩了面目,但架不住有人认识她身旁的两个婆子,这些人家都是京师官宦圈子里的,在府里做久了的老人,也一个个都是眼利心灵的人精,下头人自然也是相熟的,有人当时就认出来韩家的两位老仆,只一猜便猜出是韩纭了!

    这韩家就四个小姐,一位少爷,四个小姐里大小姐与三小姐都入了书院进学,五小姐又是个小丫头,只二小姐在家中,又兼韩纭身材高挑,有心人不必看脸也认得出来。

    如此白云观的事儿便被人传开了,偏偏这些人看热闹只看了个开头便被道士们请了出去,真实是何情形并不知晓,却妨碍不了胡思乱想的脑袋和一张爱八卦的嘴,传来传去这事儿便传变了样。

    有说是韩家二小姐同夏家二公子私会的!

    有说是夏家二公子轻薄韩家二小姐的!

    有说的离谱,说是韩家二小姐闯入人院中自荐枕席,被夏二公子赶出来的!

    ……

    总之五花八门甚么都有,婆子们出去买菜便有相熟的人打听,回来报给王氏一听,气得王氏脑门儿上的青筋乱跳,却也是无计可施。

    之后王氏出门便是来往的一些当家主母们也是言语试探,王氏心里呕血,面上还要装成一派懵然不知的模样,

    “白云观呀!我这阵子忙着筹备年节,又有老大成亲在即,倒是无暇去白云观!”

    王氏虽装得有模有样,却架不住人家瞧得清楚,众人当面不讲,背后却是议论纷纷,这流言传来传去连徐家人都惊动了。

    昨日里与徐家夫人在外头吃茶时,言语之间也是多有打听,王氏心头是又气又急,

    “若是因着老二的事,搅黄了老大的婚事,那我可真想跳护城河了!”

    只这话她也不敢同韩绣讲,怕伤了她们姐妹感情!

    昨夜里因着女儿们的事,王氏是辗转难眠,神色憔悴,偏今日夏家媒人上门韩纭还是摇头不应,立时将她一腔担忧焦愤全给勾了出来,这才拉着女儿们哭诉!

    韩绣与韩绮见王氏这模样,实在也是忧心,韩绮想了想道,

    “母亲不必担心,女儿大约也能猜出二姐姐心思来,待我去劝劝她吧!”

    王氏闻言大喜拉了她的手道,

    “我的儿,你一惯就是个胸有丘壑的,想来定有法子说服你二姐姐的!”

    韩绮点头,

    “母亲稍候,待女儿去试试!”

    这厢果然去了后院,推开房门见得韩纭正坐在窗前,支肘托腮正瞧着外头一株梅树出神,韩绮缓缓走过去,坐到桌旁却是不言不语,取了书袋里的书出来,温习今日先生讲的功课。

    良久,韩纭才转过头来问她,

    “你不在自己那屋子里看书,跑我这处来做甚?”

    韩绮闻言放下手里的书道,

    “过来瞧瞧二姐姐!”

    韩纭嗤了一声转过头盯着梅树道,

    “你这是给母亲做说客么?”

    韩绮应道,

    “二姐姐说反了,我乃是为二姐姐做说客的!”

    韩纭闻言眉头一挑,

    “你为我做说客?”

    韩绮点了点头应道,

    “正是,我特意过来问一问二姐姐可是真不喜欢那夏家二公子,若是当真不喜欢,我便去劝了母亲回绝夏家媒人,夏家已是上门提亲三回了,想来事不过三,这一回再被拒,他们必也不会再上门提亲了!”

    韩纭闻言眼神一恍,不自觉咬起了唇,韩绮瞧在眼中心头更有数了,便又接着道,

    “依我瞧着这夏家公子性子有些古怪,前头韩香草损了他的书,我上门赔罪,他可是没有少为难我,这样心胸狭窄的男子,若是真做了夫君,以后夫妻相处必是不能和谐!”

    韩纭闻言脱口道,

    “他是个爱书之人,弄坏了他的书,自然会生气的!”

    韩绮撇嘴道,

    “这种人就是个书呆子,不通时务,不知机变,便是考上了状元做了官,也要得罪同僚,惹上级不喜!”

    韩纭听了直翻白眼,

    “三妹妹这话说的,你这书呆子骂旁人书呆子,不正是个五十步笑一百步么?”

    韩绮应道,

    “他是男子以后要成家立业,顶门立户,我是女子每日在后宅,看书不过消磨时间,这如何能比?”

    韩纭听了一时语塞,半晌才道,

    “我瞧着他虽呆板了些,但总算是个君子!”

    韩绮闻言神色古怪地瞧了她半晌,瞧得韩纭心头一阵阵发虚,这才笑着道,

    “二姐姐为他说甚么好话?看来二姐姐对他倒是颇有好感嘛!”

    韩纭一愣回过神来抬手拧韩绮的脸,

    “韩老三,我就说你个心眼多的,你这是在套我话呢!”

    韩绮笑着抬手挡开,

    “二姐姐你这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么?”

    韩纭脸终是红了,拧了她一把恨恨道,

    “还说不是母亲的说客,变着法子套我的话,挖坑让我跳!”

    韩绮闻言却是肃容道,

    “二姐姐这话当真错了,妹妹我确不是母亲的说客,我乃是夏二公子的说客!”

    韩纭惊诧道,

    “夏二公子的说客?他几时托了你当说客?”

    韩绮道,

    “我这是瞧着他实在可怜,便毛遂自荐来做说客呢!”

    韩绮听了又伸手拧她,

    “你这丫头,瞧着二姐我心眼儿直,便专来糊弄我是么?”

    韩绮忙拉了她的手道,

    “二姐姐,难道真不知晓外头是如何传言的么?夏家二公子这一回可是真正受了无妄之灾!”

第八十五章 亲事定

    韩纭听了只是叹气,

    “你当我当真不知晓么?我虽在家里呆着,但婆子们时常出去,这院子又不大,她们无事嚼舌根,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越听越是心里愧疚,这事儿是自己连累了夏家二公子!

    但越是愧疚便越是不能点头应了婚事,这般草草决定终身是害了自己更害了夏二公子!

    韩纭低头又叹了一口气,

    “若说白云观的事害他名誉受损乃是一场意外,那我应下婚事便要害他一辈子!”

    韩绮听了一笑反问道,

    “大姐姐怎知应下婚事会害他一辈子?”

    韩纭神色一黯道,

    “我与他并非两情相悦,他娶我不过是形势所逼,如此还不是害他一辈子么?”

    韩绮哈哈一笑,

    “二姐姐怎知会害他一辈子?可是夏二公子亲口告诉你的?”

    “这……这……还用说么?”

    韩绮又笑,

    “二姐姐,怎得如此武断,你即未问过他又怎知他是如何想法?不如去问一问他如何?”

    韩纭嗫嚅道,

    “只怕他……他心里恨我呢!”

    前头许是不恨,到如今流言四起,京师里多少人家都知晓了此事,夏二公子也被人传成了轻薄女子的登徒子,如今再见面只怕心里恨着她呢!

    “便是恨你又何妨?总归此事因你而起,你见着他赔罪不是应当么?”

    韩绮循循善诱,韩纭神色茫然的盯着窗外的梅树瞧了半晌,重重点头道,

    “三妹妹说的对,这事儿我自是应再给他赔罪的!”

    韩绮笑着点头,

    “敢作敢当,这才是二姐姐的性子!”

    韩纭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说要见夏文彬,便当即起身到前头同王氏禀明明日要出府,王氏闻言大喜拉着她的手道,

    “我的儿,你想明白了就是好事!”

    当天晚上便派人送了信去夏府,约了夏二公子在福庆街的千里香茶楼一会。

    第二日王氏亲自带了韩纭出门去见人,待到韩绣与韩绮下学回府时,王氏已是一脸喜色的迎了回来,拉着韩绮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还是三姐儿有法子,为娘我这心头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姐妹们回到闺房之中,韩纭正同韩缦玩闹,韩绣这才好奇问道,

    “三妹妹是用甚么法子说明这犟驴的?”

    韩绮笑着摇头,

    “我没用甚么法子,这乃是夏二公子精诚所至,二姐姐金石为开罢了!”

    韩纭听了却是红着脸嗔道,

    “老三你惯会笑我……”

    顿了顿也好奇问道,

    “老三,你……你怎得知晓他……他……是……”

    韩绮一笑,

    “无他……不过推己及人罢了!”

    韩绣却是瞧不过她们打哑谜,拉了韩绮道,

    “你这说的甚么暗语,定要好好同我讲讲!”

    韩绮笑着道,

    “你们都道那夏二公子是因着白云观的事儿,损了二姐姐的闺誉才让人上门提亲,怎得就没人想夏二公子是对二姐姐有意才上门提亲呢?”

    众人没瞧出来,韩绮倒是瞧出来,夏文彬此人虽说有些呆板,但并不迂腐,且是个极有主见之人,若是不然为何能硬抗着夏家二老催婚,一直不肯说亲,因而韩绮揣测着他必也不会为了这桩事儿,就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姻缘。

    如此三番五次的上门提亲,说不得是真对韩纭动了几分真情!

    至韩纭嘛,家里人见她拒婚,口口声声不想因着这事儿草草成亲,人人都当她是对夏二公子无意,却怎知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韩纭若是当真对夏二公子无情,又怎么介意连累他一辈子?不过就是心里对他生了情愫,又怕对方不甘不愿的娶了自己,心生怨恨,反倒要落得伤心!

    这一对儿呀!都是个郎有情,妾有意,都不知对方的心思,被家中人胡乱的凑合,心里有了顾虑倒是越凑越远,因而韩绮才让韩纭与那夏二公子面对着面儿,好好的问一问,只要那夏文彬是个聪明的,便知晓这时节应如何才能抱得美人归!

    韩绮三言两语将事儿一讲,笑道,

    “我也不过是心头揣测,便怂恿着二姐姐见一见夏二公子,只要知晓夏二公子不是因形势所逼上门提亲,而是对二姐姐心有倾慕,二姐姐必定会欣然下嫁的!”

    韩绣闻言恍然捂着嘴儿笑道,

    “我还当你犟了这般久为的甚么,原来是差了夏二公子一句表露心意的话儿呀,早说便好了,也亏得母亲着急担忧了这般久!”

    说罢几个姐妹都笑了起来,韩纭面红过耳立在屋中气怵怵岔腰,抬手指着她们道,

    “好呀!现下你们倒要合起伙儿来笑我了!”

    韩绣笑着拍她手指头,

    “你让我们笑笑怎么了?谁让你让我们揪心了好一阵!”

    韩纭又羞又恼,瞪了几人半晌,才一跺脚红着脸出去,韩绣与抱着韩缦的韩绮相视一笑,叹道,

    “总算这丫头的事儿有着落了!”

    这京师官宦圈子可真是不大,今儿韩绣那好友沈芙蓉已是向韩绣问起白云观的事儿来,韩绣只做不知,几句话搪塞了过去,心中还在暗叹,

    “倒说是流言易散,可这流言便如那江水拍岸似的,一波波给你来个透心凉,也不知何时是个了结?”

    如今老二同夏家二公子定下了亲事,虽说外头猜测更多,但总归不会影晌以后婚事,最难得乃是有情人成眷属,倒真是因祸得福了!

    这头韩家与夏家定下了亲事,因着老大在年后要成亲,老二的婚事便定在了五月,不冷不热正正好!

    王氏现下更是忙碌了,又有隆冬已至,年节要到,家中自有人情往来,更有节礼要办,幸得再有三日学院便要放假,两个女儿便可在家中帮手了。

    待到入学最后一日,便是承圣书院一年一回大考的放榜之日,众学子们都围在那院中的照壁前看榜,韩绣拉了韩绮好不易挤到近前,却已是大冬日的额头见了汗。

    韩绣取帕子擦汗,一双眼只往那榜首瞧,这厢果不意外在东院的榜单上,轻易便寻到了妹妹的名字,对她笑道,

    “年考能得第五名,想来明年三妹妹定能入丁班的!”

    韩绮看着榜单上自己的排名却是微微有些失望,心头暗道,

    “果然能入榜者皆是有十分能耐之人,想自己乃是两世为人,自认心性沉稳,读书虽不敢说头悬梁,椎刺股,但也是差不多了,没想到还是考不过前头四人,想来她们必是天赋极高的人物!”

    韩绣见她神色不虞,猜她是不满名次,忙劝慰她道,

    “三妹妹不必灰心,这前头四人向来是甲班与乙班名列前茅之人,又是自小就有名师教导的,你年纪比她们小了两三岁,能有如此成绩已是十分了得了!”

    韩绮知她是好心相劝,忙展颜点头道,

    “大姐姐说的是,妹妹以后定会多用功的!”

    韩绣笑着拍拍她肩头,又去瞧自己的名次,倒也是榜上有名,列在九十八之名,韩绣却是十分的心满意足,

    “能有这样名次,我明年也能安心嫁人了!”

    韩绮也笑着祝贺她,姐妹二人手拉着手又从人群里钻了出来,韩绣笑道

    “总算有个好名次,回去也好交待了,只今日我不能同三妹妹一同回府了!”

    韩绮笑道,

    “我知晓大姐姐与沈家小姐、赵家小姐有约,届时妹妹自回去就是了!”

    姐妹二人出了书院大门便分道扬镳,韩绮上了自家马车,前头老仆人韩忠一扬马鞭,赶了马车缓缓向前,韩绮独坐车中撩了帘子向外张望,心中暗道,

    “待到过了年,以后便是我独来独往了!”

    过了年韩绣出嫁,韩纭待嫁,也不能来书院,韩缦年纪还小是不会入学的,以后怕是只有自己一人来来去去了!

    她本就是个内向沉默的性子,又有两世为人,心性总与旁人有异,在书院里读了这许久的书,却是一个真心的朋友都未交到,前头有大姐姐陪着倒也无妨,如今大姐姐出嫁,倒令她生出几分孤单之感来了!

    正乱想间,不知不觉间马车缓缓拐过转角,后头帘子突然一掀,却是猛地钻进一个人来!

    韩绮一惊,刚要喝问,待瞧清来人的脸立时便缓了下来,

    “你……你怎么……”

    那钻入马车的不是旁人,正是一身劲服,越发英气威武的卫武!

    卫武进来笑嘻嘻往她身边一坐,先是拉过她的小手在掌手心揉了揉,感觉温软绵柔,这才放下心来问道,

    “三小姐最近可好?”

    韩绮吓了一跳,忙抽回了手,

    “自然是好的!”

    卫武见她抽回了手倒是不以为意,却是瘫开了四肢,两条长腿左右一分,两只手往左右一展,摆了个大字将这马车里占了大半,右手搭在了韩绮身后的靠垫之上,笑眯眯问道,

    “三小姐,可有……想我?”

    韩绮并不回应,只咬唇瞪着他在自己身后偷撩秀发的毛手,见他摆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儿,知他这是不想收回了,只得挪了挪身子离他远些。

第八十七章 有话说

    卫武见状也跟着挪了挪身子,两人又挤在了一起,韩绮红着脸再挪了挪,他便也跟了过去,韩绮又索性起身到对面端坐,只人还未坐下,他已抢先一步坐了下去,害得韩绮一个不慎差点儿坐到他怀里,不由小脸绯红,乐得卫武咧着嘴笑道,

    “看来三小姐必是想我的!”

    韩绮瞪他一眼,想再往外挪身子,却被他一把扣住肩头,往里头一带,

    “三小姐若是再挪,便要落到马车外头去了!”

    韩绮无奈只得推了推他,

    “你……往里头坐些!”

    卫武依言往里头挪了一小点儿,却仍是紧紧贴着韩绮,韩绮无奈只得自家挺了腰板儿,正襟危坐,躲着身后那只勾她头发的手。

    卫武见她绷着小脸的样儿便心里发痒,一面用小手指头勾她乌黑的秀发,一面委委屈屈道,

    “三小姐也不问问我这几日在锦衣卫中差事办得如何?”

    韩绮原本不想接话,只心里正巧惦记着一桩事儿,想要问一问他,此时听他说起,咬了咬唇才不情不愿道,

    “你……这几日在锦衣卫差事办得如何?”

    提起这事卫武却是眉飞色舞,

    “今日我早早告假出来等三小姐,正是要同三小姐好好讲一讲呢!”

    原来那一日他们拿了那关珂的婆娘,从她嘴里审出了口供,又报给了上头,指挥使牟斌见了口供立时就派人上门拿了关珂,那关珂入了诏狱也是没有挺过多久,便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干的事儿全数倒了出来。

    卫武因着立了个小功,由霍镇抚使大人特许跟着进去观审,前头只以为是审个贪官儿,要问也不过问出些如何收银,如何藏银之类的事儿来,却是没想到那关珂讲来讲出去,却是牵出一位大人物来。

    口供一出,锦衣卫上下都是惊喜,这一回真是一不小心网了条大鱼出来!

    原来那钦天监监正虽说没多少实权,但总归也是太子近臣,但凡天有异象,又或是地有灾荒,便有钦天监的人出马,推算演化吉凶,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这乃是本职倒也并无任何不妥当之处。

    只到了今朝,弘治皇帝在位,这位君主幼年经历坎坷,长大成人之后龙体一向不康健,不过此乃是天生胎里带的体弱,非是人力所能改变,只能由太医院的诸位御医们细细调理。

    这身子弱便应当好好休养,不可多思多虑,这话放在常人自然可行,可放在弘治皇帝身上,便难上加难,这位乃是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怎么会肯放下政事好好休养?

    如此一来,虽有御医们妙手回春,但总归比不上皇帝使劲儿糟蹋身子来得快,眼见得这几年弘治皇帝的龙体越发的破败下去,到近两年竟有些药石难动的地步了!

    弘治皇帝见医术无功,便转而求诸于道家,却是请了一帮子道士仙长们入宫练丹,不求个长生不老,也要求个益寿延年,只如此倒也罢了,左右这无论哪朝哪代的皇帝都有那求长生的心思。陛下只要高兴,练多少丹药都是他自家掏腰包,从内库出银子,大臣言官们虽偶尔上折子规劝,却也挡不了皇帝一颗“向道”的心!

    只上有所好,下必趋焉,有知道皇帝好道的,便有人向皇帝推荐广桐子,称此人擅练丹药,可成无上大道金丹,助人益寿延年,铺以练气养生之术可证大道升仙。

    那推荐广桐子之人便是这关珂!

    关珂此人乃是成化十五年做的钦天监监正,倒是颇受两代帝王信仰,那广桐子由他推荐入宫,见过皇帝之后,弘治帝大为欣喜,连称这位道长道行深厚,不单单广桐子深得重用,便是关珂也多有封赏。

    只那广桐子若当真是关珂寻访推荐倒也罢了,但那广桐子却是旁人使了大笔的银子,买通了关珂推荐的广桐子,偏偏那使银子的人乃是朱家的一位藩王!

    锦衣卫这一回拿下关珂,在这关府之中一通儿搜查,不单单在关府的密室之中起出大量金银珠宝字画古玩之物,最要紧在那秘密之处就搜出来数封与藩王来往的书信!

    大庆朝前头有太宗靖难起事,之后夺了侄儿皇位,后头历代皇帝都防了藩王学了太宗那一招,对诸位藩王都是严加监视,却是没想到有一位胆大包天,敢使银子行贿皇帝信任之人,将那广桐子弄进宫去。

    要知晓广桐子练丹,可是给皇帝服用的,若是在里头下了毒……

    想到这处,指挥使牟斌便觉着头皮子一麻,也不敢耽搁立时就进宫求见弘治帝……

    “藩王?”

    韩绮听到这处却是眉头一动,轻声问卫武,

    “你可知这关珂与那一位藩王私通书信?”

    卫武应道,

    “这倒是不知,我乃是新入行的小丁,有些消息是不能随意打听的!”

    这也是赶巧了,锦衣卫本想着拿个贪官,没想到摸出一条大鱼来了,其中又牵涉到皇帝身边的人,自然不是卫武这种小鱼小虾能知晓内情的,便是今儿同韩绮讲得这些,有些也是王大虎这消息灵通的老油子打听出来的!

    按着锦衣卫的规矩,经手的差事是不能向外头人泄露的,便是自家婆娘儿女也是不能随意乱讲的,只卫武少年人心性,这头一回办差便经了一桩上达天听的案子,心里得意激动雀跃,却是无人分享,一时兴起便悄悄溜来寻韩绮,把这事儿讲给她听。

    韩绮闻言沉默良久,卫武知她就是个内向的性子,见她不说话倒也不急不慌,只一手在她身后虚虚的搂着,用手指头去绕她的发梢。

    韩绮联想起了前世牵连韩家的大案,

    “自己前世里养在深闺,并不知外头世事,也不知那时锦衣卫可有查出此案来,那牵扯的藩王是否是同一位藩王,若真是同一位的话,那……”

    这位藩王必是早有反心,将广桐子送入宫中只怕所图也是不小!

    只这些她也不知如何向卫武说起!

    一来这些只是她心中的揣测,二来便是真洞悉对方图谋,她这小小的六品主事之女如何敢轻易得罪皇亲国戚?

    更不能让卫武去冒险行事!

    想来想去决定缄口不言,一旁的卫武见她久不说话,却是笑嘻嘻将身子歪了小半过来,压在她单薄的肩头上,

    “三小姐可莫要冷着我,再隔上几日,我便要同师父出门办差,今儿年节里说不得都不能回来,届时三小姐便是再想我,只怕一月半月的也不得见了!”

    说话间伸手捏了她的小手,低头见那小白手上有浅浅的可爱肉窝,握在手里轻轻揉动,软绵无骨甚是令人爱不释手!

    韩绮闻听他要出远门儿,心里微惊,倒是无暇去护着自己的手,

    “办差?你要出门办差么,要去何处办差?”

    卫武不过一名新丁,刚入行不久,怎得便要出门办差了?

    卫武点头,额头蹭她的鬓边,

    “我这小兵儿只听上头差遣,也不知是去何处办差,只隐隐听我那便宜师父提了一嘴,说似是要去青州……”

    这也是他运气,前头因着关珂的案子入了金百户的眼,现下关珂的案子霍镇抚使一手督办,这乃是大案,金百户好不易在霍镇抚使跟前争到了这趟差事,若是办好了自然少不了下头兄弟的好处!

    金百户也是瞧上了卫武机灵,便将他一同带上了!

    韩绮听得眉头一皱,

    “青州……”

    那可是衡王的封地,上一世那案子中幕后之人便是衡王!

    难道因着这案子牵扯到衡王,锦衣卫提前将他盯上了?

    韩绮思及此处却是眉头皱得更紧了,想了想对卫武道,

    “此去青州路途遥远,一路行马你可受得住?”

    卫武笑道,

    “我以前也骑过马,只是不甚熟练,这几日便要在锦衣卫的校场里好好练一练,总归不给三小姐丢脸便是!”

    韩绮听了脸上微红,嗔道,

    “说甚么不给我丢脸,你……你即是进了锦衣卫,便应好好办差,是为自己挣一个前程!”

    卫武听她嘴硬,一概当她害羞呢,揉着她的小手从善如流道,

    “三小姐说的是,自然是为自己挣个前程,若是无有好前程,我也不敢迎了三小姐进门呀!”

    韩绮闻听此言脸上更红,不知应如何回应,只用力抽回了手瞪他,卫武倒是不以为意,露着一口白牙对她道,

    “三小姐,我出门在即,你便不想嘱咐我几句么?”

    韩绮闻言咬唇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道,

    “你在外头打混多年,想来是能照顾好自己的,只我有一言你一定记在心里……”

    卫武见她神色慎重,也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瞧向她,听韩绮道,

    “你这回去青州,一定要小心谨慎,若……若你们是去查那衡王,且一定小心,此人虽在外素有贤名,但为人表面不一,擅使阴谋手段,你身上又没有武艺防身,一定要小心小心!”

    卫武听她如此郑重其事,心下也是微微有些凛然,

    “三小姐如何猜到我们要去查衡王?”

    便是他这做锦衣卫的都不知晓呢,三小姐这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如何知晓的?

第八十八章 细叮嘱

    韩绮不答反问他,

    “你可是信我?”

    卫武想也不想应道,

    “在天下间便没有人比我更信三小姐了!”

    “即是如此,你也不必问我如何知晓,只一定记住我的话便是,但凡与衡王扯上关系的事儿,你必要加个小心!”

    卫武闻言点头,

    “三小姐我的话记下了!”

    今日一言,乃是韩绮依着前世之事,叮嘱卫武自然也是未雨绸缪,以防个万一罢了,却不想之后果然应验,倒是真救了卫武一命,此是后事容后再讲!

    二人在马车上叙话良久,待到了韩府大门前,韩绮才红着耳根,将一双被揉得发红发热的小手拢在袖中下了车,那赶车的韩忠待得小姐进了府,才将车赶往角门,到了角门处回头冲里头说话道,

    “小子,你还不下车,难道还要跟着进府不成?”

    卫武听了笑嘻嘻从里头探出头来,

    “韩叔怎知我上了车?”

    韩忠见果然是他,哼一声道,

    “老头子赶了半辈子车,便是闭着眼都知晓车里有几个人,也是你小子知晓规矩,没有胡来,若是不然早将车赶到五城兵马司衙门里,来个瓮中捉鳖了!”

    卫武笑着跳下马车,冲着韩忠一拱手,

    “多谢韩叔您了!”

    韩忠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一番卫武,

    “好小子,进了锦衣卫倒是又历练出一番气派了!”

    卫武笑道,

    “也是您老人家指点的好,这几日小子当差,无暇出来,待得了空请您老人家吃酒!”

    这厢瞧着韩忠赶车进了韩府,又立在外头瞧了几眼,才转身离开了。

    韩绮回到家中,端坐在书桌前提笔练字,落英见了便过来劝,

    “三小姐,这书院里都休长假了,您也应好好歇一歇,这字儿一两天不练也无甚大碍,倒不如去同二小姐说说话?”

    韩绮闻言笑道,

    “三天不练手生,自然一日不可荒废……”

    说罢顿了顿,侧耳听隔壁动静,又笑道,

    “你听听……这时节我还是别过去为好!”

    语音刚落便听得隔壁王氏的声音响起,

    “我怎得生了你这么个笨的,你这绣得是甚么?鸳鸯不像鸳鸯,鸭子不像鸭子,肚大如萝的样儿,便是装上十只翅膀也飞不上天去!”

    韩纭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母亲呀,这鸳鸯绣枕就是用来枕着睡的,有几分形似便成了,绣得再精致难道还真让它上天不成!”

    王氏听了气得一个仰倒,

    “你正经事儿不见涨能耐,这嘴上的功夫倒是越发长进了!给我绞了重绣!”

    韩纭闻言瞪大了眼,

    “我可是费了好几日功夫才绣成的,母亲这就让我绞!”

    王氏气道,

    “不绞了!你还好脸带到夏家去么,你也不怕夏二公子看到你这绣活,立时把你休弃回门!”

    韩纭闻言却是呵呵一笑,

    “母亲放心,二公子说了,他就喜我这性子,便是我一针不会,他也不会嫌弃我的!”

    王氏冷不防被女儿糊了一脸恩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拧了她一把,

    “你这丫头害不害羞,这样的话儿也敢拿来往外讲!”

    说罢将东西扔到桌上,气哼哼道,

    “给我绞了重绣!”

    韩纭无奈只得取了剪子来,将手里的鸳鸯给绞了,一面绞还一面小声的嘟囔道,

    “说说怎么了?前头我不嫁的时候你非要我嫁,说甚么夏二公子甚有诚意,必是心里喜欢你的,现下我当真点头了,又说人家要嫌弃我,黑也是你,白也是你,这话儿都被你说光了……”

    她那声音虽是嘟囔,在静室里王氏如何听不到,气得戳她额头,

    “好好的给我绣!我这时倒巴不得你快些出门了,成日价气我,我就怕你还未出门,我就要先被你气出好歹了!”

    ……

    隔壁那头的拌嘴声儿还要不时响起,落英与韩绮在这头相视一笑,落英道,

    “罢了!三小姐还是在这处练练字吧,若是过去只怕还要被拉着绣花儿呢!”

    韩绮的绣活倒也是不错,能帮自然是会帮的,只过去便要两头劝,没得弄得自己心累!

    落英出去烧水为韩绮泡茶,韩绮端坐书桌前,提起笔来只写了几个字,却是心神不宁的放了下来,抬头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色,外头一阵阵的寒风袭卷,便是屋中烧了炭盆也觉着寒意顺着小腿往上窜。

    如此冷冽的天气,卫武要出远门去,也不知可有厚衣裳御寒?

    说是不担心卫武,心绪却总是不宁,思来想去放下手中的笔,在屋子里踱步,

    “他这一趟出去,即办差必然是日夜兼程,骑马来往顶风冒雪,身上必是要穿得暖和些才是,说不得他要仗着年轻身子壮,不爱惜自己,待到以后老了便有苦头吃了!”

    她也是听说过的,锦衣卫里办事的人,年轻时贪功好胜一心争功劳,甚么苦累的活儿都去干,虽说得上头赏赐,但到老退下来后,身上的病花多少银子都治不的!

    只可惜在家里有人日夜陪着,也不能做那男人的衣裳,再有还有几日便出发,时间也是来不及了,要不然倒是能给他做两身厚衣裳带去,不过虽说不能做,却能花银子去买。

    想到这处便去翻自己的银匣子,抄书的活计她一直在做,又有每回月考父母都有嘉奖,这些日子倒也攒下了些,数一数应是够买一套衣裳加上鞋袜,便索性去前头禀明王氏要出门一趟。

    王氏闻言笑道,

    “总算老三开窍了一回,知晓放下书本出门散心了,倒是好事!”

    说着让婆子取了一串钱过来给她,

    “辛苦读书许久,也应松泛松泛了!”

    韩绮忙行礼谢过,苗姨娘听说女儿出门,也送了银子过来,之后韩世峰下衙归府,听说韩绮明日要出门又私下里给了银子,如此一来倒是解了韩绮手头困窘,韩纭知道了羡慕嫉妒的很,

    “我倒是想跟着去,只这嫁妆一日不成,一日便要被关在家里……”

    说着愁眉苦脸的叹气,

    “还要等到明年五月才能出门,这可怎么熬!”

    韩绣在一旁应道,

    “三妹妹难得想出门一回,你唉声叹气的做甚么,我在家里陪你绣嫁妆还不成么?”

    韩纭虽说与那夏文彬定下了亲事,但外头终归还是有流言乱传,前头夏家夫人与母亲见面时还提过此事,夏家二老到此时才知晓那白云观的事儿,倒是明事理的人,亲自过来赔礼,

    “虽说我们两家如今是定了亲,只前头二郎做的事实在不应该,我们做父母的理当来向亲家赔礼!”

    这样倒将王氏弄得过意不去,王氏忙拉了夏夫人的手道,

    “亲家母,这事儿乃是我们家二姐儿有错在先,不过如今坏事变成好事,依我看来倒是他们俩人的缘分!”

    夏夫人深以为然,若不是因着这一出,自家老二只怕还埋头苦读,不肯婚嫁呢!

    夏家人越是明理,王氏越是将韩纭约束的紧,生怕在家里待嫁期间又闹出事儿来,那可真正是对不起人了,因而下了死令,命全家上下盯死了韩纭,不许她出大门半步!

    韩纭如今也只能眼巴巴瞧着姐妹们欢欢喜喜出门,自己心里同猫抓一般难受!

    第二日韩绣与韩纭留在家中,韩绮却是将韩缦带在了身边,小韩缦出来时一只手被牵着,一只手却捂着自家腰间那小荷包,眨着一双大眼问韩绮,

    “三姐姐,我就带了五个铜板儿,能吃带骨鲍螺么?”

    韩绮笑道,

    “带骨鲍螺要花间坊的最出名,是请了大厨精心制作的,每日只有五十份,一份要十个铜板儿,你这五个铜板给三姐姐,剩下的三姐姐替你出了好不好?”

    韩缦闻言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道,

    “那十个铜板儿……三姐姐不能都出了么?”

    “嗯……”

    韩绮歪头想了想,

    “三姐姐出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之后五妹妹若是还想吃旁的东西,便要自己掏腰包了!”

    韩缦闻言咬着手指头,在马车上想了半晌,终是一脸肉疼的把荷包里的五个铜板给了韩绮,韩绮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当着韩缦的面把那五个铜板放里了钱袋里。

    韩缦小小的脸儿皱成了一团,转头瞧向车外热闹的街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唉……”

    这家里就二姐姐最好骗,跟着二姐姐出门从来用不着铜板儿,想吃甚么吃甚么,想买甚么买甚么,若是跟着大姐姐出门,虽不能任意而为,但总不会自己掏腰包,只跟着三姐姐出门,不但要自己花铜板儿,还要被管得死死地!

    想到这处韩缦眼神哀怨的看了一眼韩绮,

    “姨娘不是说我们都是从她肚子里蹦出来的么?这到底是不是我亲姐姐呀!”

    韩绮此时无暇去管自家妹子的小怨念,一面看着外头街景,一面思量着如何避开落英和跟来的婆子,去那成衣铺子里购买男装。

    马车到了福庆街,在街口处姐妹二人便下了车,此时已近年节,这街面上摩肩擦踵,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韩绮紧紧拉了韩缦的手往里走。

第八十九章 偶相遇

    姐妹俩走了不远便瞧见一家成衣铺子,韩绮拉了韩缦过去,到了门口转头对落英道,

    “这铺子人多,你们进去人便更多了,你们就只在门前守着,待我和五妹妹进去便是了!”落英点头与两个婆子守在了铺了门前。

    姐妹二人手牵着手进了铺子里,铺子里生意正好,掌柜的与小二正是有些应接不暇,见又有客人进店,只得招呼一声,任客人自行挑选。

    韩绮目光在几件男子的成衣上扫过,暗想道,

    “他乃是骑马赶路,想来冷风袭体必是十分寒冷,若是遇上雨雪天气,更是难熬,总要选些厚实又耐磨的衣裳才是!”

    左右挑选了一些并不称心,此时间那掌柜终于得空过来,见韩绮目光在男衣上流连,便笑道,

    “小姐可是为家中父兄挑选衣裳?”

    韩绮瞧了一眼被花花绿绿吸引的韩缦点头道,

    “正是,只不知掌柜的可是有厚实些的衣裳,可供人赶路之用?”

    掌柜的笑道,

    “原来是小姐的父兄要出远门,这外头的衣裳虽说好看,但总归御寒要差些,小姐若是不急,可定制一身……”

    韩绮应道,

    “若是三日之内可做出倒是来得及,若是时间长了,便来不及了!”

    掌柜的应道,

    “这倒是好办,我们这处的衣裳,乃是制衣坊里的制衣师傅们按着式样裁剪成形,只需缝制便成,小姐若是要的急加些银子,三日之内便可收到!”

    韩绮闻言喜道,

    “如此甚好!”

    当下却是定了四套男衣,同掌柜的比划一番,为韩世峰定了一套,为年节将要归家的韩谨岳定了一套,为卫武定制了两套。

    因是定的厚实冬装,尺寸倒是不必太过贴身,只需将高矮胖矮讲给掌柜的听,制衣坊里的师傅自然会按着规矩缩放尺寸,倒是向来无甚差池。

    韩绮定了衣裳,又交了定钱,又为韩缦选了一身现成的冬衣,付了银子这才出来,又将那取衣裳的凭据小心的贴身收好,预备着三日之后再来取。

    看完成衣又转了几家铺子,便到了碧砚斋前,韩绮刚迈步想往里进,却听得身后有人叫了一声,

    “绮妹妹!”

    声音甚是熟悉,回头一瞧正是一脸笑意的夏小妹,夏小妹见着韩绮姐妹,笑嘻嘻的过来抱着她手臂,

    “今儿是我运气好,在家里呆着,突然心念一动想起出门转转,便遇上了你……这定是我们心有灵犀呢!”

    说罢也不管韩绮如何回答,弯腰捏了捏韩缦粉粉的小脸蛋儿,

    “小五妹,最近似是又长个子了!”

    韩缦识得这有趣的姐姐,冲着她甜甜地笑,夏小妹见了喜欢的不成,弯腰抱起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

    “小五妹想吃甚么?想玩甚么?今儿你夏姐姐全包了!”

    韩缦闻言大喜,搂着她的脖子直叫姐姐,哄得夏小妹笑眯了眼,对韩绮道,

    “左右都已放了假,不如今儿晚上便去我家里歇,我们三个睡一起!”

    韩缦倒是连连点头,只韩绮如何敢在外头过夜,摇头笑道,

    “如今家里忙着预备二姐姐嫁妆,我也是忙里偷闲出来逛逛,可不敢在外头过夜!”

    夏小妹听了又是笑,

    “我便说怎得今儿没见大姐姐同二姐姐出门,原来是在家里备嫁妆……”

    回头又亲了韩缦一口,对她道,

    “小五妹回去告诉你二姐姐,她便是一样嫁妆不送来,我们夏家照旧迎她进门!”

    韩缦似懂非懂,听她叮嘱忙郑重其事的点头,

    “好!”

    韩绮见状哑然一笑道,

    “这话你可别真让二姐姐听到了,如今她在家里绣嫁妆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听了你的话说不得便当真不绣了!”

    韩纭那点子手艺,做些分线,锁边缝角的手艺倒是不错,真让她绣整副图样,拿出来的东西却是有些惨不忍睹,王氏为了女儿以后去婆家不被人笑话,这阵子正黑着脸日日监督着二女儿绣花,现下韩绣出嫁在际,便不会再去书院了,在她出嫁之前也会同王氏一起盯着韩纭。

    如今韩纭的日子,称得上水深火热,以她的性子若是听了夏小妹的话,只怕会当真撂挑子不干了!

    夏小妹听了倒极是赞成,

    “谁规定女儿家就需会针线活计的,我也不会呀,以后的嫁妆绣活都可以外头卖就是,何必为难自己!”

    韩绮听了笑而不语,

    此时在家里做着娇娇女,父母纵容着不忍苛责,待嫁到了别人家,便是待你再好也是隔着一层肚皮,但凡有些小瑕疵,也被人看做大错处,为了女儿以后在婆家日子好过些,做母亲的在女儿出嫁前,总要教会她一些或是茶饭或是女红或是做账管事等技艺,也免得以后婆家嫌弃,受人的闲气!

    似她们这种官宦人家出身的女子,虽说下头有奴婢伺候着,不会似百姓家的媳妇一般,要在灶间伺候饭食,要做一家大小的衣裳鞋袜,但总归还是要有些拿出手的东西,糊弄场面的。

    夏小妹有此一言,想来在家中也是被父母娇宠着的!

    夏小妹见不能拉了韩氏姐妹去家中,倒也不恼,只是道,

    “今儿你们姐妹遇上我是跑不掉了,不陪我到天黑,我是决不放人!”

    说着便将手里的韩缦交到了落英手里,指了自己身后一个小丫头道,

    “青砚,你同这位姐姐好生看顾着我这小五妹!”

    那叫青砚的小丫头忙应了一声跟在落英身旁,夏小妹回头挽了韩绮的手臂,二人当先走在前头,开口问道,

    “你们打算去甚么地儿?”

    韩绮应道,

    “不过随意逛逛并不拘甚么地方!”

    夏小妹笑道,

    “即是随便逛逛便由我来安排,我自小就在这福庆街上长大,最是知晓哪处的酒楼好吃,哪处的杂耍好看,哪处的戏班子好听,今儿便由我来安排!”

    说罢拉着韩绮便走……

    这一日韩绮果然待到了天黑才归家,已是酉时过半,家中人正等着她回来用晚饭,韩绮满脸羞愧上前对王氏行礼道,

    “母亲,女儿回来晚了!”

    王氏笑道,

    “无妨,你难得松泛,今儿可是尽兴了?”

    韩绮点头道,

    “在外头遇上了夏家姐姐,玩得兴起便误了时辰……”

    韩纭听了羡慕之极,

    “你如今倒是好了,想出去便出去,倒是……二姐姐我坐困愁城,要憋屈的生出病来了!”

    王氏闻言瞪她,

    “你若是还拿不出像样的绣活来,便是你病卧在床,也要给我绣!”

    韩纭嘟嘴,悄悄冲着韩缦扮了一个鬼脸,逗得韩缦咯咯笑,口中道,

    “母亲真是偏心!”

    王氏没好气应道,

    “我对你们都是一样看待,女儿家出嫁哪有不事女红的,没得让婆家人笑话,以后你三妹妹出嫁,我也是照样要管的!”

    韩绮可是老实乖顺又听话,不似老二无事便气她,这几日她这心窝子都隐隐泛起疼来了!

    转头再不理韩纭,吩咐婆子去请了书房中的老爷出来用饭,韩世峰被请了出来,问起韩绮今儿在外头的事儿,听说是遇上了夏家的人,才想起来对王氏道,

    “明日我不在家中用晚饭……”

    韩世峰时常也在官场的应酬,王氏倒是不以为意,随口问道,

    “是哪一位同僚请老爷吃酒?”

    韩世峰应道,

    “乃是夏司丞请了我吃酒!”

    王氏一挑眉头,

    “原来是未来亲家请老爷吃酒,可是有事儿商议?”

    难道是因着儿女们的亲事有甚要变动的?

    韩世峰道,

    “这倒是不知,说不得无事想闲聊也未可知,以前都是有些来往的,如今做了亲家自然还要更亲近些才是!”

    王氏点头,

    “即是如此,老爷需记得少饮酒多吃菜才是,仔细身子!”

    韩世峰点头应是,如此一家人无话,低头进食。

    待到第二日夜里,韩世峰带着一身的酒气推门,王氏才从睡梦中惊醒,一面起身吩咐婆子们备热水,一面迎上了面色潮红的韩世峰。

    “老爷,今儿怎得过来了?”

    今日按日子应是在苗氏那处歇息,韩世峰若是晚归便不会惊动王氏,迳直去苗氏的房里,韩世峰一面张开手臂任她宽衣解带,一面应道,

    “今儿夏鸿请吃酒,确是有事相商,我当时没有应他,回来同你说一声儿!”

    王氏应道,

    “有何事相商?可是因着儿女们的婚事?”

    可别是有甚么变故吧?

    韩世峰摇头道,

    “倒不是因着儿女婚事,却因着他们家小女儿的事!”

    王氏奇道,

    “夏家三小姐有何事?”

    韩世峰道,

    “说起来倒不是甚难事,总归要回来同你讲一讲才是!”

    倒也确不是难事,只夏小妹的年纪也是不小了,前头两位哥哥成了亲,也是应轮到妹子出嫁了,不过夏小妹性子比韩纭还要跳脱,又是个家里宠惯了的,夏夫人拿她无法,便想着将她送进书院里好好收下性子!

    王氏闻言皱眉,

    “夏家这是……想送了三小姐进承圣书院不成?”

    韩世峰点头道,

    “正是如此!”

第九十章 二变一

    王氏闻言踌躇道,

    “前头因着那冯家小姐的事儿,差点连累了我们大姐儿,现下又弄一个进去,只怕要惹得山长不喜!”

    韩世峰应道,

    “这倒是无妨,左右不过做个推荐之人,能不能成都在书院,倒是不会惹恼山长!”

    关山长可不是那胸怀狭隘之人,前头那冯宝凝的事儿,韩家也是被逼无奈,早有孙兄在山长面前分说清楚,想来应是无碍的!

    王氏听罢想了想点头道,

    “如此倒也可行!”

    如今家里四个女儿出嫁两个,老三在书院还能呆上两三年,届时五姐儿也能进去读书了,那夏家的三小姐同三姐儿甚是投缘,二人结伴入学倒也不寂寞,再又向亲家卖了个好,总归对二女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夫妻二人商定,韩世峰便将此事给夏家办了,约定了年后开学便能入学,那夏家人自然十分感激,送了厚礼到府上不说,倒是连着两日夏鸿都请了韩世峰吃酒。

    待到第三日韩绮正想着再寻借口出门,门子便送了帖子进来,却是夏小妹请了韩绮到家中相聚。

    王氏看了帖子笑道,

    “你们姐妹能交好,自然是好事,且打扮打扮就出门去吧!”

    一旁的韩纭见不由羡慕嫉妒,嘟囔道,

    “到底你是嫂子还是我是嫂子,她这做小姑子的不知晓来巴结嫂子,倒把你这小姨妹子缠上了!”

    王氏听了瞪她一眼,

    “你三妹妹性子稳重,与那夏家小姐交往,我极是放心,若是换了你,你当你能出门么?”

    韩纭撇嘴,委屈巴巴的被韩绣牵回后头绣花去了,临走时还叮嘱韩绮,

    “老三,你在外头瞧见甚好吃好玩的儿,别忘记了给我们带一份儿回来!”

    韩绮笑着点头应了。

    这厢出了府,先到福庆街的成衣铺子里取衣裳,也是照旧让落英等守在外头,只不敢展开细看,便吩咐店家全数包好,自己提了出来。

    落英见她手里的两个大包袱忙上前来接了,韩绮吩咐她道,

    “这两个包袱切切不能乱动!”

    落英闻言点头,小心的提在手上跟在她后头。

    韩绮又在街面上买了一盒果子,一盒六色的点心做了礼物,这才去了夏家。

    夏小妹早在家中翘首以盼,见她进了大门,上来便拉了手道,

    “好妹妹,你可算是来了,我有多少话要问你呢!”

    里头夏夫人见状直皱眉,

    “这丫头有规矩没有?你绮妹妹才刚进门,有甚么话不能坐下再说么?”

    韩绮进来向夏夫人行礼请安,夏夫人受了她的礼,又闲聊了两句,便笑道,

    “今儿乃是你们姐妹聚会,中午在这家里用饭,你们先去说会子话,我去灶间瞧瞧!”

    说着吩咐夏小妹带了韩绮到后头闺房中说话,自己便去了灶间。

    夏小妹拉了韩绮到后头自家闺房之中,见得这房中布置很是可爱,粉嫩嫩的黄色,绣了大朵的菊花,做了帘子,又做垫子,又做了帐子,还做了被子,不由的笑道,

    “我瞧着你这屋子里倒如菊花儿聚会一般!”

    夏小妹笑道,

    “我不是喜欢菊花,我是喜这嫩黄的颜色……”

    说着随口讲起自己的小时的趣事来,

    “我也不知怎得自小就喜欢嫩黄的颜色,小时有一回跟着我娘下乡里收租,在庄子里瞧见养的小鸡崽儿,一个个毛茸茸,嫩黄的嘴儿,嫩黄的软毛,真正是爱的不行,便吵着闹着一定要带回家来,我娘没法子给我带了两只回来……”

    说着请韩绮坐到铺了黄菊垫子的高椅上,又接过青砚奉上的茶,亲自给韩绮放在手旁,坐到一旁笑道,

    “后来呀,那两只鸡便长大了,黄毛儿没有了,我哭得不成,非说是我大哥同二哥偷偷给鸡拔了毛,整整闹了三天……我爹爹没法又去市集里给我买了两只,如此……我眼里瞧见的鸡一直都是满身的嫩黄毛,每到小鸡换了硬毛爹娘便用新的小鸡代替……”

    这厢又将一盘干果子推到了韩绮手边,

    “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夏小妹笑道,

    “那些半大鸡又舍不得卖,便全数养在后头院子里旮旯里,越来越多,弄得院子里整日吵闹,臭气熏天,害得邻人抱怨,引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来过问,我爹爹请左邻右舍吃一顿鸡才算是打发了……”

    韩绮笑道,

    “后头那些鸡又如何了?”

    夏小妹应道,

    “连着吃了一个月……”

    韩绮听了笑得不成,

    “你也是个家里宠了的!”

    夏小妹道,

    “这也是家里只有我一个,才许我如此横行,不过我倒是羡慕你们家姐妹多,热闹又有趣,比我一人孤孤单单的强多了!”

    二人说说笑笑一阵,夏小妹才苦了脸问道,

    “你可是知道我要进承圣书院了?”

    韩绮点头道,

    “自然是知晓的!”

    夏小妹眉头紧锁,

    “我今儿请你来便是想打听这个的,也不知我爹娘是怎生思量的,我是那读书的料么?还巴巴的劳烦韩世伯出马将我给弄了进去!”

    韩绮应道,

    “能读书自然是好事!”

    夏小妹叹气道,

    “你性子沉静便是坐一整日也不会嫌闷,若是让我坐上一整日,便是要我的命了!”

    韩绮听了只是笑心中暗道,

    “只怕那夏家二老打得便是这主意,磨一磨你的性子,收一收你的心!”

    韩绮自然猜的不错,夏家二老便是打得这主意,倒不想她能有甚出息,只让她去沾些书卷气,总好过整日在家瞎闹,不学女红,不事刨厨,无所事事的好!

    韩绮觉着这是好事,只夏小妹却引为大难,拉着韩绮的手道,

    “好妹妹,我今儿求着你呢!以后我们便是同窗了,但凡有先生为难,你可要护着我点儿!”

    韩绮闻言为难道,

    “这怕是不成,明年入学我便是乙班了,你是新入学多半是在已班呢!”

    说罢又将承圣书院里东院、西院的情景略略讲了一遍。

    夏小妹闻言如遭雷击,哎呀一声软倒在榻上,大叫,

    “真正是天亡我也!原指望你能拉我一把,没想到……”

    这厢伏在榻上抱着迎枕却是欲哭无泪,

    “好生生在家中呆着不好么,去甚么书院呀!”

    翻了一个身又道,

    “我不想去,二哥哥一心想去承圣书院,让他去好了!”

    韩绮见她滚得头发凌乱,衣衫歪斜,却是忍着笑道,

    “你进的乃是女院,二公子如何能去的?”

    女院里的女学生多数乃是推荐,便是大字不识也可入学,男院里的男学生以后是要科举入仕的,若是不通过考核书院是不会收的。

    夏小妹趴在那处啊啊两声,以示愤怒不满,只父母虽宠她,但大事之上决不会改主意,便是再闹也无法,只得郁闷的用手捶枕头以泄不满。

    韩绮见状逗她道,

    “你要是当真不想进书院,我倒有个法子……”

    夏小妹一听双眼一亮,立时来了精神,翻身坐起来披散着头发扑过来抱着她道,

    “好妹妹,你就是我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快跟我讲讲是甚么法子?”

    韩绮笑道,

    “这事好办,你寻个人将自己嫁了,便不用进学了!”

    夏小妹闻言愣在那处半晌不语,韩绮见状吓了一跳,还当是自己这玩笑话儿惹恼了她,忙拉了她的手道,

    “夏姐姐……”

    夏小妹笑着一把抱了她道,

    “你这主意好!我嫁了人他们便不能逼我读书了!”

    韩绮见她竟当了真,忙道,

    “我这是逗你玩儿呢,怎得就真信了?”

    夏小妹应道,

    “怎得就是逗着玩儿呢,我觉着你这主意好的很呢,早嫁晚嫁总归要嫁的,还不如早早嫁了躲过这一难!”

    竟是坐在那处认真盘算着,认识的人家里有没有适龄的小郎可婚配的,韩绮在一旁苦笑连连,

    心中暗道,

    “这位不着调的性子怎得同二姐姐不相上下!”

    想着以后二姐姐进了门,与这小姑子沆瀣一气,只怕夏家二老同夏文彬有的头疼了!

    韩绮在夏家用过午饭才打道回府,却吩咐马车往有承圣书院座落的街面驶去,此时书院虽是休了长假,但癞痢头几个却是还在街面上打着混,想来不难找的!

    韩府的马车过去,果然被癞痢头几个瞧见了,见得马车停在书院门前,便溜达着靠了过来,癞痢头耳朵尖,听见韩绮吩咐落英道,

    “我突然想吃西市的兰溪火肉了,落英你同顾妈妈一起过去买吧!”

    落英闻言忙道,

    “三小姐,让顾妈妈过去,奴婢留下来陪您吧!”

    韩绮应道,

    “西市里的火肉只廖老四的好吃,他家里几兄弟都借着他的名头开了店,顾妈妈不知晓正店在何处,你带着她去!”

    落英无奈只得应了,下车叮嘱韩忠看顾好三小姐,韩忠点头应是,只落英二人刚走,他眼看着三小姐下车提着一个包袱进了路旁的茶舍里却是并不阻拦,又眼见着癞痢头几个过来,笑嘻嘻取了一个包袱走,也是眯着老眼打瞌睡,装做不知。

    待到落英二人回来,韩绮正若无其事的等在马车中,一行人打道回府,落英取了那包袱回来,问韩绮道,

    “三小姐,奴婢记得车上乃是两个包袱的,怎得现下变做一个了?”

第九十二章 有大雪

    韩绮一面想一面气哼哼翻出在家里穿的小厚袄穿上,这衣裳是去年做的,自己今年长了一些,现下穿着袖子便有些短小,倒正好做事,穿着穿着却是念头一转,又转到了卫武身上,

    “他那两套新衣裳,我特意叮嘱铺子里的师傅放大了些的,现下瞧他穿在身上竟正正合适,想来倒是错估了他的身量,看来以后再做还要再放大些才成……”

    想到这处又皱起眉头来,

    “不对……我为何以后还要给他做衣裳……我这回是瞧他出远门,天气又寒冷……可没有下回了……”

    一面胡思乱想着为自己寻借口,一面穿好了衣裳,过去隔壁屋子,韩绣与韩纭并芳草低头绣花,只落英看着五小姐韩缦,防着她毛手毛脚给姐姐们添乱。

    韩绮过去坐下,韩纭抬头见她便笑,

    “老三,怎得出去换身衣裳都这般欢喜?”

    韩绮一愣,

    “我几时欢喜了?”

    韩纭笑道,

    “你这笑模样都挂在脸上了,还说不欢喜?”

    韩绮抬手摸了摸脸,有些羞涩的低下头,韩绣却是瞥了韩纭一眼,

    “我瞧着你倒是比老三欢喜多了!”

    韩纭重重点头道,

    “那是自然,我千盼万盼总算盼着有人陪我受罪了,待会儿母亲要骂也不会指着我一个人骂了!”

    韩绣拿她无法,只是摇头叹气,

    “但凡你多花点心思在绣功上头一些,母亲也不至日日盯着你骂!”

    韩纭也跟着叹气,

    “我若能有耐心将心思花在这上头,我还至于挨骂?”

    韩绣被她堵得一时语塞,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在榻上乱跳的韩缦突然扑了过来,趴在韩缦的肩头道,

    “二姐姐,夏姐姐说了,你……你就算没有嫁妆,他们家也……也接你过门……”

    此言一出屋子里众人都笑,韩纭闻言更是大喜,反手抱了韩缦道,

    “好小五,这话是夏姐姐同你说的?”

    韩缦点头,

    “嗯!”

    韩纭闻言得意洋洋斜眼瞥韩绣,

    “瞧瞧,我这小姑子可是顶好?”

    韩绣一脸询问瞧向韩绮,韩绮无奈道,

    “小五,这不过是夏家姐姐玩笑之言,你怎得也拿回来学舌!”

    言罢又对韩纭道,

    “二姐姐,这话你切切不可信以为真!”

    韩纭笑道,

    “你当我是真傻,我也只是玩笑罢了,不过她能有这话,我便算是领她的情了!”

    韩绣听了叹道,

    “如此看来那夏家倒是真不错,徐家大郎倒是没有亲姐妹,下头有兄弟好几个……以后那家里有几个妯娌呢!”

    人都说大姑子、小姑子不好相与,这妯娌之间怕还要加个“更”字!

    大姑子、小姑子总归是要嫁人,回娘家便是客人,便是有指手划脚也不过一时,忍忍就过了,可若是妯娌,只要不分家,便要生活一辈子!

    韩绮听着大姐姐叹息,低头想了想道,

    “大姐姐,有一句话妹妹我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绣听了笑道,

    “你这丫头,自家姐妹说话倒也文绉绉起来了……”

    韩纭也笑,

    “老三你少装模作样,但凡人说当讲不当讲,那这话必是要讲的!”

    韩绮失笑道,

    “那我便讲了……”

    顿了顿道,

    “大姐姐这性子依妹妹看来,虽说大气端庄,在一家之中做个长媳,执掌一家中馈自然是够了……”

    想了想又道,

    “只这世事难料,凡事不可能面面俱到,你切不切想着人人讨好,有时也要同二姐姐学学,活得洒脱些,任性一些才是!”

    前世里大姐姐嫁入徐家倒也是颇受看重,只家里几兄弟,后头都相继定亲娶妻,大姐姐主持中馈,下头几房都要顾着,一心想人人讨好,却没想到下头几位妯娌都是心眼儿比莲藕都多的,成日家明里暗地下绊子,大姐姐很是受了些委屈,后头头胎生了个儿子,才舒心了些,只之后又遇上家中遭难,徐家人虽未言说休妻,但妯娌们的冷言冷语却是从来不断,大姐姐性子好强受了这样的气,又忧心家里,才落下了心病,久拖难愈才郁郁而终!

    细想起来大姐姐嫁过去,虽说那徐志茂也算得敬重妻子,但大姐姐太过要强,又太顾体面,凡事不愿向夫君述苦,最后弄得夫君不倒弄得不体贴,婆母不待见,自己里外不是人,两头受气!

    韩绣倒是从善如流,

    “老三你向来心细,想来必是发觉了我有这项短处,我记得你的话,以后改一改性子!”

    韩绮闻言一笑,又低下头去。

    韩家姐妹在家中做绣活做了一整日,直到天黑才各自回房睡去。

    待到第二日卯时过半,韩绮便醒了过来,缩在锦被之中,只听得外头北风呼啸,屋中的炭火早已熄灭,一阵阵的冷风从门窗的缝隙之中吹入,带着冷冷的寒意。

    韩绮畏畏缩缩伸出手撩开帐幔瞧向外头,却见落英正起身下床,见得韩绮醒了便轻声道,

    “三小姐,可是觉着冷,奴婢到外头烧炭盆……”

    说着披了衣裳,双手端了炭盆出去,刚一撩帘子便有一股狂风席卷,将手里的炭渣扬了起来,扑了她一头一脸,咳嗽着出去了。

    这一阵动静将酣睡的韩缦吵睡,韩缦睁开眼见自己一人在床上,呆呆的发了几息愣,立时翻身起来,高声哭叫道,

    “三姐姐!落英!”

    韩绮忙应道,

    “小五,我在这处呢!”

    韩缦听了,掀了身上被子光着脚就扑了过来,

    “三姐姐,我怕!”

    外头的北风呼啸着掠过房檐、窗台,带出一阵阵的怪声,好似有几千个小妖怪要冲进屋子来,韩缦吓得爬上韩绮的床,小身子直往她怀里钻。

    韩绮将她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抱在怀里,轻轻的拍打着,

    “小五不怕!小五不怕!”

    姐妹二人紧紧抱在一处,听着外头的风声,待到落英端着炭盆进了屋子,这才撩了帐幔往外头看,烧得通红的火炭立时给这屋子带来了一丝热气,落英问韩绮,

    “三小姐,今年的天气也是怪了,前头光是冷也不见下雪,今儿看样子是要下一场大雪了!”

    说着又去寻姐妹俩的厚衣裳,

    “三小姐、五小姐可是要起了?”

    正说着话,帘子被人撩开,苗姨娘带着一股冷风走了进来,

    “姨娘!”

    韩缦见着苗氏立时娇娇地叫,

    “姨娘外头有没有妖怪?”

    苗氏听了笑,

    “哪儿来的妖怪?”

    韩缦缩在韩绮怀里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手臂,指着头顶上道,

    “你听,外头有妖怪在叫唤呢!”

    苗氏过去给她掖好被子,

    “那是风声,哪儿来的妖怪!”

    韩缦只是不听,伸手死死搂着韩绮,不许她起身,

    “三姐姐别出去,外头有吃小孩儿的妖怪!”

    她在被子里折腾,那点子热气全都给散了,苗氏伸手去抱她,

    “别缠着你三姐姐,要嘛好好睡,要嘛便起身穿衣,这样子闹腾反倒要着凉!”

    这样的天气受了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去年这时节韩绮就一不小心病了一回,可是折腾了大半年!

    这一入了冬苗氏就小心着韩绮,今天一变天就赶忙过来瞧瞧,见韩缦闹就硬把她抱了起来,吩咐落英道,

    “快伺候三小姐穿衣裳!”

    这厢将扭着身子不依的韩缦给塞回了自己的床上去。

    待到韩绮穿戴整齐,撩帘子到院中一看,已是有雪花缓缓飘落了,韩绮立在院中抬头看向天空,

    “这样的日子出远门,也不知路上要受多少罪!”

    想到这处,不由眉头皱了皱,只她也不敢出门送行,便是担心也只能放在心里。

    苗姨娘跟着出来见她立在院中,吓了一跳,过来拉她,

    “这孩子……怎得敢在这处吹冷风,还不快进去!”

    不由分说拉着韩绮就走。

    前头请了驱邪祟的符箓,也不乱发呆了,也不会深夜在外头走动了,眼看着精气神儿都好了,可不能再受了损!

    进屋子里又将韩缦穿好,隔壁韩绣与韩纭听到动静也起了身,姐妹几个和苗氏一起过去给韩世峰同王氏请安。

    之后一家人围坐在前厅,四周烧了炭盆,窗上早糊了厚厚的窗纸,门上也挡得严严实实的,这厅里热气腾腾,正在用早饭间,听得外头有人道,

    “老爷、夫人,外头有人送信来……”

    韩世峰听了放下碗筷,沉声道,

    “是甚么人送信?”

    “是王府里派人送的信!”

    王氏听了大喜,

    “想来必是父亲与四郎的消息!”

    当下忙道,

    “快请人进来!”

    来人进来请安,王氏认得他忙问道,

    “王安,可是老太爷送了信回来?”

    王府的管事王安应道,

    “回五小姐的话,正是老太爷送了信回来,说是今日便能到京了!”

    王氏听了又惊又喜,

    “前头不是写信说还有三两日,怎得今儿便要到了?”

    王安应道,

    “老太爷信上说了今年天气怪异,只怕会有大雪,便提早了几日回来,怕雪下大了路上不好走,昨儿身边的人先回来报了信,老夫人今儿一早便吩咐小的过来报信!”

第九十一章 托身家

    韩绮应道,

    “我嫌那两个包袱碍事,便打包成了一个,里头有一套衣裳是父亲的,还有一套是给四弟的!”

    落英打开包袱,见里头果然两套男式的厚袄,想了想暗自嘀咕,

    “不对呀!两个大包袱打成一个,不会就这般小呀?”

    她没有跟着韩绮进铺子去,也不知三小姐到底是买了几套,只怎么瞧都觉着不对劲儿,正自纳闷着,韩绮见她生疑忙打岔道,

    “你取出来打理一番,我现下就送去给父亲!”

    落英点了点头,取出来翻了翻线头,拿剪子绞了,又叠放的整整齐齐,手捧着跟在韩绮身后送去给韩世峰。

    韩世峰见了衣裳大喜,当即便穿上身试了试,那成衣铺子里的师傅倒是手艺不错,只凭着韩绮口述,就将衣裳做得十分合体。

    韩绮笑道,

    “前头在外头闲逛,见那铺子里衣裳不错,便给父亲做了一身,初时还怕没个尺寸,大小不符,却没想到竟如此合身!”

    韩世峰喜道,

    “我头几日正觉衙门里穿堂风大,坐着身上发寒,三姐儿这就送上了厚袄,倒是甚合为父心意,明日便穿去衙门!”

    当下吩咐老仆拿出去熨烫。

    韩绮出了书房又去见王氏,把衣裳给王氏看了,

    “女儿估摸着四弟弟怕是长了不少,便特意吩咐他们做得大些,也不知能不能不穿?”

    王氏见状笑眯了眼,

    “我的儿,你就是个心细的,虽说你弟弟久不归家,但他甚么尺寸为娘的都放在心里呢,我瞧着这衣裳必是合适的,他还有几日便回来了,见着姐姐给的新衣裳必是欢喜的!”

    其实这新衣裳,韩谨岳如何能没有?

    只难得三姐儿的心意,王氏自是高兴的,做父母的总归是见着子女们和睦才是心里最满意的!

    到了晚上韩绣与韩纭知晓这事儿,韩绣玩笑道,

    “往日里二妹妹说是你惯会讨好卖乖,我还不觉得,今儿才发觉你果然是个会体贴父母的!”

    韩纭在一旁跟着道,

    “早同你讲了,韩老三就是个会见风使舵,四面讨好的!”

    说着冲韩绮一伸手,

    “父亲有,弟弟有,我们姐妹们你总也应该有吧?”

    韩绮闻言脸上一红,

    “我那日出去身上带的钱不多,已是花完了,并没有给姐姐们买……”

    倒不是她钱少,只给卫武买便占了大头,手里是当真没银子了!

    韩纭听了气道,

    “好你个韩老三,跟我们装甚么穷呢,轮到我们便没有了!”

    韩绮也觉过意不去,忙道,

    “我下回攒了银子给姐姐们买!”

    韩绣见她窘迫忙道,

    “姐姐们那会当真问你要东西,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说着转身过去从钱匣子里拿了一吊钱出来,

    “这年节里手头没有银子,最是不方便了,先从我这处拿吊钱用吧!”

    韩绮刚要推辞,一旁的韩纭道,

    “你就收着吧,我们这几个姐妹就大姐姐最阔绰,不趁着这时节搜刮她点儿,以后想刮也是没机会了!”

    韩绣闻言瞪她,

    “你就是光会嘴里逼胁人,妹妹没钱使了,你这做姐姐的怎得就不出手相助?”

    韩纭闻言瞪了她一眼,起身也去钱匣子里取了一吊钱,给韩绮道,

    “你可不许不要,要不然她又要骂我小气了!”

    韩绮知她性子不敢推让,便笑着收了,待得她回了隔壁房间,韩纭却是叹道,

    “这姐姐真是不好当,没得妹妹们的孝敬,反倒舍了一吊钱!”

    韩绣应道,

    “你还说你不小气,给妹妹了倒要在嘴上找回来!”

    韩纭应道,

    “我哪里小气了,我贯来给老三、老五的铜板儿是真不少了,还不许我念叨几声!”

    韩绣道,

    “她们两个不似我们有母亲贴补,手里紧些也是自然,你给了便给了,念叨就免了,也亏得老三是个宽厚的性子,不是那心眼小的,若是遇上心眼小的只怕反倒觉着你小气,你给了银子又得罪人,这又是何必呢?”

    这便叫做香也烧了,菩萨也得罪了!

    韩纭上了床正在脱衣裳,闻言笑道,

    “大晚上的,你还让不让我睡了,我只一句,倒引来你一大堆话儿,你当我是傻么?老三甚么性子我不知晓,若是旁人能得了我银子么?”

    姐妹二人在这屋里说话,旁边屋子里韩绮蜷缩在床榻之上,却是隐隐听了几耳朵,不由微微一笑,她如何不知晓姐姐们的性子,韩纭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便有时言语不当,她也只当耳旁风,怎会放在心上!

    看来年关将至,韩绮的财运倒是越发的好了起来,第二日竟又有人给她送银子了!

    清早起身,一家子用罢了饭,几个女儿们都在,便随着王氏一起到大门送韩世峰上衙,韩世峰出来,回头见得女儿们的小脸被寒风吹得泛着红,却是心疼的很,上马车便连连摆手,

    “都回去吧!明日也不用送了!”

    妻女都敛裙行礼,目送他离去,王氏笑眯眯道,

    “回吧!”

    领着女儿们回去,韩绮走在后头,只觉得有甚东西自面前晃过,却是一块小石子儿打在面前,骨碌碌滚了开去,韩绮转头见得一角衣衫自墙角处闪过,瞧那颜色怎得有几分眼熟?

    这厢回到后院,姐妹们要去屋子里做绣活,韩绮道,

    “我这衣裳有些碍手,回去换件紧小些的来!”

    说罢便留了落英在这处分线,自己回去找衣裳,出了屋门左右瞧瞧,见四下无人便去了角门处,借了门缝往外头一瞧,果然见着卫武正依在门边,身上穿得正是自己送的新衣裳。

    “三小姐!”

    卫武见着她,笑得见牙不见眼,指了身上衣裳道,

    “三小姐给的衣裳真是暖和!”

    韩绮被他笑得晃了眼,不由耳根子一红,低声道,

    “这是给你赶路时穿的……”

    卫武笑道,

    “三小姐放心我爱惜着呢!”

    长这般大,除了他娘还未有人关怀他冷暖,收到癞痢头拿来的衣裳时,卫武喜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了,

    “我们家三小姐就是个嘴硬心软的,说是放心我自己出去,背后又给我置办衣裳,她这小性子怎得这般可人心呢!”

    卫武将衣裳穿在身上,只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暖和,一颗心热得都要冒烟儿了,只得解了前襟敞些风吹吹。

    这厢抱着衣裳睡了一晚上,第二日连衙门都未去,便去寻韩绮,笑嘻嘻的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头盒子来,自门缝里塞了进去,

    “三小姐好好收着!”

    韩绮接了东西没有打开,问道,

    “这是甚么?”

    卫武笑道,

    “我明儿一早便要出城,也不知甚么时候回来,这里头的东西对我十分重要,乃是我以后娶媳妇用的,劳烦三小姐替我收好了!”

    韩绮一愣,

    娶媳妇用的?

    “里头是甚么?”

    卫武神秘一笑,

    “这东西原本只我一人知晓,想着左右以后都要给三小姐知道的,便索性现下就给三小姐收着了,三小姐若是要瞧便等回屋去瞧……”

    韩绮见他说的郑重其事,也郑重的点了点头,将小盒子双手环抱在胸前,卫武瞧着她一本正经的小脸,不由嘿嘿一笑,忍不住伸手进来抚了抚她的头顶,指尖从腮边滑落时,又轻轻捏了捏她小小的耳垂,低声道,

    “三小姐送的衣裳,我穿在身上暖在心里,记一辈子!”

    韩绮脸红似火烧,正嗫嚅间,卫武却是一咬牙收回了手,最后狠狠瞧了她一眼,

    “三小姐,我走了!”

    说罢转身头也不敢回的跑开了,韩绮怀抱着那小盒子,看着他身影消失在门前,咬着嘴唇半晌,才转身回房。

    回到房中将门关紧,把盒子放在书桌上打开,里头赫然是几张银票和几锭散碎的银子,韩绮不解,拿起来数了数,五十两一张的银票,

    “他这是做甚么?”

    说是极重要的东西,便是这些银票么?

    这么些银票也不知他从何处得来的?倒是瞧不出他还有些身家呢!

    身家!

    他这……这不会是将自己的全副身家都放在自己这处了吧!

    想到这处韩绮顿觉手里的盒子重了不少,捧着盒子左转右转,一时不知放在何处好,

    “小五那丫头最爱在屋子里翻东找西,若是让她找出来便麻烦了,到底放在何处呢?”

    韩绮转来转去终是将那木头盒子放在了书架上,又用书有前头挡着,这屋子里落英与小五都不敢碰这书架,放在这处必是不会有人发觉的!

    藏好了盒子,韩绮才回过神来,脸上一红,

    “说甚么娶媳妇和的,说甚么以后都要给我知道的,他此言是何意?他……他的家当关我甚么事?”

    我为何巴巴的给他藏好,还要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觉!

    想到这处不由暗恨起自己没出息,

    “怎得每一回遇上他,都呆呆的被他牵着鼻子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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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712/ 第一时间欣赏锦衣春最新章节! 作者:江心一羽所写的《锦衣春》为转载作品,锦衣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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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春介绍:
韩绮只不过是不想卫武再入岐途,一心想导他向善,凭他的聪明不入奸党,也能做个富甲一方大富豪,只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自己搭进去不说,还让夫君与奸党成了死敌!
这下子可如何是好?
让夫君抱条大粗腿如何?锦衣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