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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锦衣春txt下载     锦衣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夏家人

    那头韩绮却是熬夜抄录那本《红缨传》,连着三日直至三更才睡,待到韩慧娘出嫁的前头一日,韩绣与韩绮下学之后便同韩纭与韩缦一起过去。

    按理说姐妹们去添妆,是可以在新娘子闺房中住一夜,以示姐妹们不舍之意,只韩慧娘家实在有些小,又有提前来贺礼的亲朋暂住,韩绣四姐妹过去自然没得安置,韩纭想彻夜卧谈的打算已是落空,当下只是将东西送到,人就怏怏地离开了。

    回程途中,韩绮只称要去书斋便与三姐妹分开,领了落英与一个老婆子下了车,直奔那福庆街的碧砚斋而去,到了门前,韩绮留了落英与那婆子在门前等候,自己进去见着店家,未开口亦是有些羞愧,

    “店家……”

    那店家见是她倒是认得的,当下笑问道,

    “小姐可是将书抄好了?”

    韩绮点头,拿出三本书来,却是耳根子发红,

    “店家,这……这两本书,其中有一本是我抄录的,还有一本……还有一本乃是我将这原本不慎脏污,便又重抄了一本赔给你的!”

    那店家一听,却是皱起了眉头,韩绮见状心头更是忐忑,

    “实在是我的不对,若是……若是店家觉着我抄得不好,那……那五十个铜板儿,我……我便不要了吧!”

    店家闻言先是取了两本书过来翻看,见得里头字迹工整,页面整洁,一看便知是抄录之人用了心,当下应道,

    “按理说弄脏了书,你赔我一本倒也使得,只不过……”

    他看了看韩绮,

    “只不过……这本红缨传并不是本店之物,也是旁人寄存在此处的,因而我才会将它交与你抄录,就是为了以后归还原本,如今原本脏污我却是不好作主了……”

    说着皱眉想了想道,

    “这样吧!这本书的主人乃是那后巷夏司丞家的,你将书带去问问他,若是他愿意收下新书,那五十个铜板儿我还是照旧退给你的,若是不能那五十个铜板便要付一半赔给他了!”

    店主人有此一言,韩绮听得却是大喜过望,

    “多谢店家宽容,我现下就过去问问那夏司丞!”

    当下向店家问明了夏司丞家的住址,出了书斋就领了落英与婆子过去,到得后头的小巷之中,进去第五家果然见得门前一棵桂花树,当下便亲自上前叫门,

    “叩叩叩……”

    大门上兽口铜环轻叩几响,有一把清脆的声音问道,

    “谁呀?”

    韩绮应道,

    “请问是夏司丞家么?”

    里头有脚步声传来,吱呀一声有人探头出来,却是一位眉目疏朗大气的小姐儿,看年纪十三、四岁倒是比韩绮大不了多少,韩绮退后一步行礼道,

    “可是夏司丞家?”

    那小姐儿笑道,

    “正是,你是何人?要寻谁?”

    韩绮应道,

    “请问你们家里可是放了书在前头碧砚斋借阅?”

    那小姐儿的眼珠子转了转,继而想起来笑道,

    “哦,原来是书的事儿呢,这事儿要寻我家二哥才成!”

    当下退后一步让了韩绮进来,

    “你且等等,我叫我二哥去!”

    说是去叫,实则她也没有动脚,只是立在韩绮的身边冲着里头就是一嗓子,

    “二哥!二哥!二哥……夏文彬!”

    叫了好几声,里头才有人应声道,

    “你又咋呼甚么?夏小妹,你也年纪不小了,怎得还是这般没点儿女儿家的温婉,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说话间人就出来了,夏小妹闻言冲着他一吐舌头,

    “我嫁不嫁人要你管!”

    出来的男子生得与夏小妹有五分相似,身量却是高上不少,一身儒衫早已洗得发白,见着院子里还有一位小姐,不由一惊,嗔怪的瞪了自家妹子一眼,

    有外人在还大呼小叫,害得自己也失了斯文!

    夏小妹那里怕他,哈哈一笑道,

    “二哥,这位小姐是从书斋来的,怕是有事要问你!”

    夏文彬上前行了一礼问道,

    “不知小姐有何事问夏某?”

    韩绮将那两本书拿了出来,指了原本的《红缨传》道,

    “夏公子,此事实在是小女之过,前头借此本红缨传回家抄录,却是一时不慎将书脏污,我已将此书重又抄录了一本,特地寻过来赔于夏公子……”

    说着很是愧然道,

    “我知爱书之人必恨此等污书之事,只我也是一时不慎,事已至此只能尽力补救……”

    说着将自己抄录的书递了过去,

    “夏公子,还请瞧瞧,这新抄录的书可是能赔你?”

    夏文彬闻听此言,又见自己那本脏污了大半的书,立时一张脸就沉了下来,眉头皱得死紧,

    “看小姐的样儿想来也是读书之人,为何竟如此不小心,将这书给毁了!”

    那漆黑的墨汁将整本书都浸透,里头的字迹大半被污,夏文彬瞧在眼中是心疼不已!

    夏家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从祖上起便是诗书传家,到了夏文彬父亲夏祥一代,只在鸿胪寺做了一个六品的司丞,夏文彬乃是家中二子,乃是个书痴,自小爱书喜书,真正是手不释卷,每日里便是吃饭、入厕都要拿在手上。

    若不是因着家中拮据,想将藏书出借得些铜板贴补家用,自己又怎么会将书交给前面的碧砚斋?

    那店家老儿好生可恶,将书借给这不知惜书爱书的女子作甚?

    如今将书给毁了,便是再赔礼又有何用?

    夏文彬心头十分愤怒,只他一介男子也不好同女子计较,当下黑着脸立在那处,却不伸手接书,韩绮见状面红过耳,这乃是愧的,此事虽说不是自己所为,不过韩香草闯下的祸也只能自己收拾,便是主人家生气,自己也只好生受着了!

    当下又是福了一福,

    “夏公子,此事确是我之过,还请夏公子大人大量,切勿见怪!”

    当下又将自己后抄的那一本书递了过去,夏文彬仍是冷着脸不接,一旁的夏小妹见状很是不忿,将书一把借过来看了看,便冲着夏文彬嚷道,

    “二哥,你也别为难这位妹妹了,人家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且也抄了一本新的给你了,你还摆甚么臭脸!”

    当下过去拉了他手,将书拍到他掌中,

    “你自家瞧瞧,我瞧着比你原来那本的字迹还好!”

    自家人都打了圆场,夏文彬也不好真为难一个小姑娘,当下勉强低头翻开了手中的书,看了几眼神色终是缓了下来,才说道,

    “你这字迹倒是工整,瞧……瞧着倒是认真抄录的!”

    韩绮见他终是缓和了下来,心头松了一口气,应道,

    “夏公子见笑了,我这字在书院里只得一个中等,先生也常说我太重规矩,不知圆滑变通,于书法一途之上,终不能成器,一辈子怕是只能得个工整二字了!”

    “书院?”

    夏文彬闻言甚是惊奇,

    “你还在书院进学?你在何处书院?”

    韩绮羞涩一笑,低头应道,

    “实在才疏学浅,只怕有辱师门,腆为承圣门下!”

    听说她是承圣书院的学生,夏文彬神色一动,有些不敢相信,

    “你……你……女儿家能进得了承圣书院!”

    一旁的夏小妹闻言却是一脸的钦佩,

    “二哥少要小瞧女子,承圣书院自本朝便收女学生啦!”

    转过脸拉了韩绮的手,

    “妹妹好生了得,居然进了承圣书院,那一定是大大的才女!”

    韩绮垂头面红过耳,

    “不敢称才女,我也是侥幸进了书院,资质愚钝,愧受师尊教导!”

    夏小妹上来一把拉了她的手,一双大眼里满是好奇,

    “那承圣书院里是甚么样儿?里面的学生是不是个个都是文曲星下凡?”

    韩绮被她问得一笑,

    “书院里一千四百六十名学生,那里来的那么多文曲星下凡,若个个都是文曲星来下凡,那这文曲星便如集市里的小菜般一个铜板儿一大把了!”

    夏小妹听了哈哈大笑,拉着她的手笑道,

    “好!好!你这妹子倒是有趣,不似那些读了几本书就自命清高的书呆子!”

    她说这话却是斜眼儿瞥自家二哥,这话却戳中了夏文彬的疼处,当下就又黑了脸,将两本书往后一收,沉声对韩绮道,

    “书我收下了,你走吧!”

    却是再不理人转身就走。

    夏小妹冲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转身拉了不知所措的韩绮道,

    “你且别管他,他也想去承圣书院,不过去年未曾被录入,在家中伤心好久,如今换了一家私塾读书,想着明年下场科考呢!”

    “哦……原来如此!”

    夏小妹对韩绮笑道,

    “我二哥这人心眼子小,你不必见怪,想来他必是觉着你进了书院,他没进去,心里嫉妒呢!”

    韩绮听了却是暗中汗颜,

    自家进书院也是托了家里的福气,若是真靠着笔杆硬考,只怕比这位夏公子还不如呢!

    夏小妹又笑着问道,

    “说了半日,你叫做甚么名儿?家住在那里?”

    夏小妹生得大气,性子也十分大气,一派自来熟的模样,倒是半分不让人厌恶,韩绮性子内向,但对这类活泼外向之人却是十分欣赏,与那夏小妹倒有一见如故之感,当下将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说了一遍。

第四十八章 赴喜宴

    夏小妹看了看屋子里头,却是拉了韩绮往外走,

    “好妹妹,我在家里闷着难受,难得遇上一位能说得上话的妹妹,我们到外头吃茶聊天!”

    这厢一拉便拉到了福庆中街的一座小茶馆中,二人坐下叫了茶水果子,夏小妹此人性子豪爽,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与人见面便有三分熟的功夫实在厉害,便是似韩绮这类性子沉闷之人,与她坐在一处也难免话多,二人一聊便是一个时辰颇有欲罢不能之势。

    还是韩绮眼见得天色不早,实在不能再呆了,便要起身告辞,叫了店小二过来付账,却被告之早已由夏小妹付过了,夏小妹笑道,

    “这一回乃是妹妹上门,自然是要我请的,待得下回我去叨扰妹妹,还要妹妹破费的!”

    韩绮也笑道,

    “如此甚好,夏姐姐肯来我必扫榻相迎!”

    二人说说笑笑出了茶舍,这才分手各自回家。

    待回到家中韩绣问起缘何回来这般晚时,韩绮笑道,

    “却是因缘际会认识了一位姓夏的姐姐,倒是个十分好的人!”

    韩绣闻言笑道,

    “你这性子能结交朋友倒是难得!”

    老三这性子腼腆内向,与人相处虽时时都是抿嘴儿微笑,予人十分和善之感,实则内里是个有些寡淡之人,轻易并不同人交心的,因而她能交上朋友,韩绣倒是有些吃惊。

    韩绮微微一笑道,

    “古人有一见之故之说,想来也是一种缘份,今日见着那位夏姐姐倒是真正应了此言!”

    姐妹二人说了一会子话,便各自回房睡去。

    因着明日韩慧娘出嫁,韩绣姐妹都向先生告了假,第二日却是不必赶早的,不过韩绮早读已成习惯,仍是天未亮便起床读书,待到众人都起身才跟着一起梳洗,用罢早饭,才不慌不忙的前去韩明德家中。

    此时成亲乃是要在黄昏拜堂,请了人看过吉时,要在未时末才会有花轿来接,不过韩世峰一家乃是娘家人,需得巳时过去,午时在娘家欢宴,之后就是等着新郎倌儿来接人。

    因着那头还有韩世同一家,便先派了马车将人送过去,之后回转又接了韩世峰一家,待得到了地头时,庭院之中已是热闹无比了!

    韩明德同韩世峰一般,都是自通州到京城做官,因而韩家亲朋过来多是远道过来,妻子刘氏娘家也不在京师,不过好在韩明德交友不少,多是同僚、朋友、左邻右舍等,全数请到也将这小院子挤得满满当当,小巷之中便也摆开了宴席。

    韩绣四姐妹身后带着两个丫头,由人领着去了后院韩慧娘的闺房之中,闺房之中早已有不少来贺喜的妇人,因着人多,小小的闺房甚是拥挤,韩绣几个进去贺喜,韩慧娘今日也实在太忙倒是无暇招待她们,只得叫了韩珍娘过来,韩珍娘也是忙得额头上见汗,见了韩绣她们便笑道,

    “家里太小,厅里能让长辈们坐着,我们去院子里吧!”

    韩明德家的后院也是小,摆放了几桌席面是给家里亲戚的,韩珍娘领了姐妹四人寻了一处坐下,取了帕子连连擦汗,又问韩纭自己的妆容可是花了,韩纭忙替她正了正头上的发饰,韩珍娘对韩绣笑道,

    “绣姐姐成亲必是没有我们这般手忙脚乱,家里姐妹多,有事儿也有人帮手,我们这家里哥哥们都未娶亲,这后院只我跟母亲两人来招待了!”

    韩纭笑道,

    “说甚么只两人,我们不是你的姐妹么,你若是要帮手便直说就是,同我们东拉西扯的做甚!”

    韩珍娘哈哈一笑,

    “还是纭姐儿知我心意!”

    韩纭闻言立时起身,

    “即是如此不必啰嗦,你有甚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韩绣也起身,却吩咐韩绮道,

    “三妹妹,你把五妹妹送到母亲那处再回来寻我们就是!”

    韩绮点头拉了韩缦的手便往厅里去,这后院都是女眷,厅里都是些年长的妇人,王氏坐在那处正与相熟的人说话,见得韩绮来了便笑问道,

    “你两个姐姐跑到哪儿去了?”

    韩绮笑应道,

    “大姐姐与二姐姐去帮手了,让我先把五妹妹送过来再过去!”

    王氏点头让韩缦过来自己身边坐下,

    “这是你慧大姐姐的大喜事,你们姐妹自是应该帮手的,把老五放在我这里,你自去吧!”

    王氏身后还跟了一个婆子,看着韩缦自然不怕这人多丢了,韩绮安顿好是韩缦便过去寻二位姐姐,只走到一半,一旁突然有人一把拉了她,

    “韩家妹妹!”

    韩绮转头,见着一张笑眯眯的脸,两个小酒窝十分娇俏,竟是夏小妹!

    “夏家姐姐,你……你也在这处?”

    夏小妹笑道,

    “新娘子的父亲乃是我爹爹好友,自然是要来吃喜酒的,你也……”

    话未说完立时回过神来,这新娘子姓韩,韩绮也是姓韩,想来必是亲戚了,韩绮笑道,

    “慧大姐姐是我堂姐,我们都是通州韩氏一族的!”

    “哦,原来如此!”

    夏小妹又问她,

    “你这是去何处?”

    韩绮应道,

    “到后头寻姐姐们瞧瞧可有甚么能帮手的!”

    夏小妹闻言眼前一亮,忙拉了她,

    “我也去!让我一起去!”

    韩绮有些犹豫,看了一眼夏小妹原本所坐的地儿,却是有一名年长的妇人,看着眉目和善,正含笑看着她们,夏小妹忙拉她上前,

    “母亲,这便是我前头所说的韩家妹妹,别看她年纪小小如今可是在承圣书院进学的!”

    韩绮忙上前行礼口称伯母,秦氏早听女儿说过前头之事,当下招了韩绮到面前看了又看,笑道,

    “前头韩家姐儿到家里,伯母却是不在家中,若是我们家老二唐突失礼,还请你勿见怪!”

    韩绮闻言忙道,

    “此事本是小女的过错,也是多蒙世兄不怪!”

    秦氏闻言点头笑眯眯瞧着她,左右脸颊之上都有与女儿一模一样的酒窝,她虽笑得亲切,只上下打量的目光倒是让韩绮有些羞怯,正这时夏小妹拉了她道,

    “母亲,我同韩家妹子去后头,呆会儿来寻您!”

    说罢也不管秦氏应不应,便拉着韩绮跑了!

    待得二人挤入人群之中,这才冲着韩绮吐舌头道,

    “我早就想跑了,那一席上全是喜好与人做媒的夫人们,一个个瞧人的眼儿似刀子一般,好似要将人刮下一层皮儿来……”

    说着握着她的手摇了几摇,

    “多谢妹妹过来救我于水火!”

    夏小妹下月便要十四岁了,也是应论婚嫁的时候了!

    京师之中,女儿家到了待嫁的年纪,就会由母亲或是长嫂领着四处走动,一来显示自家有女待嫁,二来也是相看人家。

    似那些公侯将相家的公子小姐,每年有诸如三月三的桃花宴,五月初五的端午宴又或是皇后娘娘在宫中办的各种赏景宴等,便是借着宴会可相看人家,似他们这些个小官小吏家里的女儿,自然没有那么宴席可赴,不过京城人家红白喜事亦是不少,沾亲带故的都可叫上一大堆,带着适龄的女儿出来,自然便有人上前来攀谈,七拐八弯的亲戚朋友这么一扯,婚事便成了!

    夏小妹这一回也是被母亲秦氏带着出来见人的,她性子跳脱最不耐被人当物件一般上下观看,坐在那处强压着火气被人问来问去,正快要忍不住的时候,正巧瞧见了韩绮,立时便如救命稻草一般抓住。

    韩绮闻言只是笑,

    “女儿家到了年纪便要成亲,伯母也是为了你好!”

    夏小妹烦得直摆手,

    “我才不想成亲呢,成亲有甚么好!”

    韩绮只是抿嘴儿笑,夏小妹拉着只往前头去,

    “你别光顾着笑,瞧一瞧你那两个姐姐在何处,长得甚么样儿啊?我可是没见过的!”

    韩绮带着夏小妹过去后厨,果然见着韩绣与韩纭,正在清点碗筷盘盏等,要分发给下头人摆到席上去。

    韩绮领了人来,同二人介绍夏小妹,夏小妹是个自来熟,上来便是大姐姐、二姐姐的叫着,韩绣与韩纭也是那大方的姑娘,四人倒是很快混熟了,夏小妹左右瞧瞧不由叹道,

    “你们家才是好呢,姐妹多,我们家里就我一个,平日里想同人说个悄悄话儿还要出门!”

    转儿突然眼珠子一转凑过去问韩绮,

    “你们姐妹可订婚没有?”

    韩绮笑道,

    “我大姐姐订了亲,明年也要出嫁啦!”

    夏小妹又问她,

    “你可是有婚约了?”

    韩绮一愣,猛然想起那个蹲在书院门前啃包子的身影,红了脸摇头,

    “没有!”

    夏小妹大喜拉了她的手道,

    “我家里两个哥哥,大哥哥已是有了亲事,二哥哥还没有定亲呢,要不然你嫁到我们家里来吧,这样我以后便有伴儿了!”

    此言一出韩绮脸更红了,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韩纭嚷道,

    “好哇!我还当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竟打了拐我家妹子的主意!”

    夏小妹回头对她笑道,

    “你们家的姐妹我都喜欢,绮妹妹若是不肯嫁过来,二姐姐嫁过来我也是一样欢喜的!”

第四十九章 来迎亲

    韩纭闻言呸了她一口,做个傲然的样子道,

    “想得美呢!你们家家底如何,你哥做甚营生,可有功名,生得如何,可是身体康健?你一一报来,且让二小姐我称一称他的斤两!”

    夏小妹哈哈大笑刚要说话,一旁的韩绣却是臊得直拍韩纭的手,

    “你给我收敛着点儿!今儿是甚么日子,这处是甚么场面,这是小姐们该说的话么,若是让母亲知晓了,看怎么罚你!”

    韩纭被她拍得连连往后躲,

    “唉唉唉!大姐你可小心些,仔细摔了东西!”

    转头又问夏小妹吐舌头,

    “你瞧瞧有这么一个凶的,我们还怎么嫁!”

    韩绣气得又想拍她,夏小妹又是一阵笑,几人正在笑闹间,却听得有人在叫,

    “时辰到了,还请客人们入席了!”

    四人这才将手里的事儿交付给旁人,手拉着手儿往席上去了,各自寻了各自的母亲坐到一旁,待得众人入席便有流水一般的菜肴奉上,今日的喜宴菜色倒算不得精致,但胜在用料真实,味重份足,后院之中的女眷也有十年的女儿红可饮,韩绣四姐妹都分到了一小杯。

    韩绮轻轻啜了一小口,直觉入口辛辣微微涩口,她吃不得酒,只一小口便立时面上绯红,王氏见她受不得,便让她寻个地儿歇息。

    韩绮领命带了落英往人少的地方走,今日韩明德家里办喜事,却是后头角门都大敞着,乃是用以方便后厨的人进出,韩绮便领着落英出了角门到外头的夹巷里透气,这处夹巷一头封死,只留一头出路,往外头走便是正门所在的巷子,那处此时也摆了宴席,来贺喜的客人吵吵闹闹,猜拳行令正喝的热闹!

    韩绮与落英在那处立了一会儿,待得脸上的燥热稍退,刚想转身回去,却听得有人在叫她,

    “三小姐!”

    韩绮听得声音熟悉转头一看,正是卫武,

    “你……你怎得在此?”

    卫武显是也吃了酒,面上现出些红晕,只一双眼却黑亮亮的,直直瞧得人心头发慌,

    “嘿嘿!即是韩吏目家里有喜事,怎得也要来恭贺一番的!”

    韩绮闻言倒是不吃惊,他是街面上打混的人,旁的衙门可以不认识,但这五城兵马司的各位老爷,必定是要熟悉的,以他的八面玲珑自然是要来贺喜的。

    当下仔细打量了他神色,见虽是吃了酒但双眼清明并无醉意,当下点了点头应道,

    “即是如此,你回席上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卫武笑着点头,韩绮冲他福了一福便转身进去了,卫武立在那处定定看着她身影消失在角门里,这才转身走了。

    回到席上李莽与癞痢头正在伏案大嚼,见着他回来癞痢头忙讨好的奉上一只猪蹄髈,

    “老大,才上桌的,炖的十分软糯……”

    卫武单手接过啃了一口,笑道,

    “不错!不错!今儿二两银子的贺礼值了!值了!”

    李莽听了却是不解,悄声道,

    “老大,一个蹄髈不过十个铜板,我们那二两银子可是吃不回来的……”

    卫武嘿嘿一笑,

    “你懂个屁,老子说值就是值了!”

    你当卫武这阵子没办正事儿么?

    前头借着修车的机会与那韩府赶车的车夫韩忠混了个脸熟,成日进进出出忠伯前,忠伯后的叫得很是亲热,那韩忠是韩世峰府上多年的老仆人,韩府里前头后后,大大小小的事儿他都知晓,偏他又好一口好酒,卫武投其所好不过几壶老酒便将韩家的事儿掏了个底朝天。

    今儿韩家人要来吃喜酒,他自然也是知晓的,这厢使了二两银子买了一个八宝喜盒,就领着李莽与癞痢头前来贺喜,进了门就拱手作礼,

    “贺喜!贺喜!贺喜韩吏目嫁女,愿新人白首偕老,百年好合!”

    韩明德在门前正迎客,见了这小子却是个不认得的,面上就有些踌躇,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认得,只得开口询问,

    “敢问小郎君是那家亲朋?”

    难道又是自家婆娘在外头乱认的干亲?

    卫武哈哈一笑,

    “堂叔不认得我倒也不稀奇,我乃是通州老家那面,九房的孙女婿!”

    “哦……”

    韩家老一辈人乃是九个兄弟,也没有名号,只从韩大叫到了韩老九,韩老九便是韩世峰的父亲。而韩老九的亲爹韩坤,即韩世峰的祖父与韩明德的祖父乃是兄弟,韩坤乃是庶出,从主家分了出来,从祖上论起大家还是兄弟。总之家族大了,亲戚也是多的数不清,左右韩明德仍旧要叫韩老九一声九叔的。

    韩明德更是奇怪,

    “我九叔那一房的亲戚都在通州,只大哥一家过来了,怎得那日没见过你?”

    前头韩世同到京师,韩香草过来与韩慧娘添妆,两家自然也是见过的,并没有这个小子呀?

    卫武对上他疑惑的眼神,却是毫不胆怯哈哈一笑道,

    “堂叔,侄女婿不是大房的,平时都是在京师里混着,以后还要堂叔多多关照才是!”

    韩明德被他说了个糊涂,只这时节也不好细问,只好摆出笑脸将人往里头请,

    “即是如此,便进去里头稍坐,待会儿还有宴席!”

    卫武哈哈笑着冲他一拱手,

    “堂叔客气客气了!”

    大摇大摆领了癞痢头与李莽进去,只这是前院,女眷在后院,他一双眼四下一转却是瞧见了正与人寒暄的韩世峰,心中便有底。

    果然这厢,让他寻着了空子见了三小姐一面,如今这情形想要与三小姐在书院说话不易,在外头能见一面说上两句已是十分欢喜了!

    卫武那脑子可是灵着呢!

    他早心里思量过了,

    “三小姐那性子内向又腼腆,便是心里喜欢人也不敢明讲的,我们虽是天天见面但难得说上话,总要寻个机会多说说话才是……也免得她心里想着我,又不敢过来见面,憋得心里必会难受……”

    又有,

    “那书院里甚么不多,就小白脸子最多,虽我自觉着相貌堂堂比那些个小白脸子强多了,但抵不住小白脸子们会说话,又能作对吟诗的,若是那个不开眼的跑去向三小姐献殷勤……”

    总归想法子多在三小姐面前露脸必是不错的!

    因着如此这般,卫武便削尖了脑袋,想法子在韩绮面前露脸,寻机会说个话!

    却说韩绮回转席上,见席面上已是吃得差不多了,众人又由仆人们引领着过去吃茶,眼看着时辰快到了,外头便有花轿吹吹打打的过来迎亲了。

    此时娘家的人自然是要过去前院的,听得花轿吹吹打打已是近了,便将那前门一关,按着迎亲时的风俗,韩家三位大小舅子自然是要难为他一番的,不过韩家人并无意太过为难自家新女婿,不过例行拦一拦,再让新郎倌儿奉上些喜钱,便将这事热热闹闹的过去了。

    只不知是不是新郎官儿鲍伟生运气太差,今儿却是遇上了卫武这三个跑来充亲戚打混的东西!

    这厢新郎倌到了大门前,翻身下马,便由众人簇拥着上前敲门,只里头娘家人自是不肯这么便宜开了门,两方人闹闹哄哄一番,外头又塞进来不少喜钱才算是把门打开,那新郎倌儿鲍伟生撩袍子便想进,却斜刺里钻出一个生得浓眉大眼,仪表堂堂的少年人来。

    “慢来!慢来!新郎倌儿岂能这般便宜便娶到我们韩家的姑娘!”

    他一出来,鲍伟生上下打量他,只觉得进进出出韩家好几回却是没见过一位,忙拱手行礼道,

    “不知这位兄弟乃是那一位贵亲?”

    卫武哈哈一笑,伸手勾了他肩头,

    “都是韩家的女婿,以后我们便是连襟了!”

    鲍伟生闻言笑道,

    “哦,原来竟是连襟,兄弟贵姓?”

    卫武笑道,

    “免贵姓卫,哥哥叫我小武便成……”

    说着话却是冲手后头招手,李莽与癞痢头也站了出来,只听得卫武笑道,

    “此时间也不是我们兄弟亲热的时候,新郎倌儿不会以为套套近乎,便把这一关给混过去吧!”

    鲍伟生闻言无奈拱手,

    “还请小武手下留情!”

    今儿他就是过来让人为难的,只得老老实实任人摆布!

    卫武哈哈一笑勾着鲍伟生的肩头冲着众人道,

    “我们家慧姐姐嫁入鲍家,以后便要洗手做汤羹,伺候姑翁,这端茶倒水自是免不了的,新郎倌儿即是诚心接了我们家姐儿入门,今日里还要给我们家姐儿端茶倒水一回!”

    鲍伟生听了笑道,

    “此事好办,端茶倒水有何难!”

    说罢果然要人取碗来,

    “哎哎!慢来!那有……这般容易!”

    卫武拦了旁人,一旁的癞痢头却是取了一个脸大的海碗来,转头冲一旁一位看热闹的妇人一笑,伸手一把扯了她腋下的帕子,那妇人哎哟一声娇嗔道,

    “你个癞痢头动手动脚的做甚占老娘便宜!”

    癞痢头瞧了瞧她那磨盘似的大屁股,笑嘻嘻道,

    “大姐这便宜忒大了些,我……我倒是想占,只怕身子骨差了些,受不起呀!”

第五十章 猪头肉

    癞痢头此言一出众人一阵哄笑,那妇人呸一声,钻入了人群之中,癞痢头忙叫道,

    “大姐别走呀!我……我吃些亏,拼着了这一身精瘦肉也是不怕的!”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癞痢头笑嘻嘻将那帕子递给卫武,卫武一手取了新郎倌头上的翎花帽儿,将帕子放在他头顶,再将海碗往上一放,

    “新郎倌儿可是顶好了……”

    一旁李莽也不知从何处取了个大茶壶过来,仗着人高马大不待新郎倌儿矮身,就抬肘往里头倒水,卫武笑道,

    “新郎倌儿需顶着这碗进二门,若是水洒出来打湿了帕子,您自转身向大门处走,明儿请早!”

    今日里鲍伟生原想着倒些茶水作个样儿便罢了,却那知这黑大个子是个面黑心也黑,这茶水倒着竟是不停手,头顶上越来越重,这厢试着摇摇摆摆走了几步,海碗隐隐有不稳之势,竟晃出几滴水来,吓得他忙伸手去扶,大叫道,

    “够了!够了!”

    卫武与众人在一旁一面笑一面问道,

    “新郎倌儿这点子便受不得了,我们家姐儿嫁过去端茶倒水就是一辈子,日日伺候,年年小心,你可会心疼她?”

    鲍伟生忙应道,

    “会的!会的!”

    “你可会为她端茶倒水?”

    “会的!会的!”

    说话间李莽手中还是不停,这茶水眼看着要溢出来了,一旁的傧相也是机灵,见着这架势,这么大一个海碗装满了水,一个不稳掉下来,打湿了衣衫还如何成亲,当下忙回身自抬着的箩筐里抓了两把喜钱往四面一扔,众人一见喜钱飞来,立时弯腰去捡,一旁的李莽与癞痢头也是一低头,后头的几名傧相忙冲上去将鲍伟生头顶上的海碗一取,便一拥往二门而去。

    只卫武身子一闪挡在门前,左右手一分扶在门上,摆出架势来,却是将这处挡了个严实,鲍伟生忙陪笑拱手,

    “小武,放过哥哥一回如何?”

    卫武哈哈一笑手一摊,后头立时有人奉上吉喜钱,他这才闪身让开。

    进了二门,便是拜见岳父岳母等众位新戚,刚撩袍子要跪下,二舅子韩有茂却是提了家里那搓衣的板子过来,笑嘻嘻道,

    “妹婿,还请跪这处?”

    鲍伟生仔细一看,那板子上也不知是何时竟被人用刀劈出了几道,深深的凹槽来,此时间秋高气爽,他在那喜袍之下只穿了一条薄裤,若是这么一跪下去,膝盖头怕是要遭罪,忙拱手陪笑道,

    “二舅哥还请手下留情!”

    韩有功笑道,

    “妹婿可是觉着膝下不平?”

    “这个……正是!”

    “可用东西垫呀!”

    鲍伟生恍然忙由身后倌相奉上红线穿的铜板儿,十个一串给了一串,韩有功岿然不动,这厢只得又奉上一串,卫武才笑嘻嘻送了棉垫过来,一手往鲍伟生面前一伸,后头倌相见又是这小子,不由咬牙瞪眼,

    “前头拦了一回便罢了,怎得还又到这处来闹,喜钱收不够是吧?”

    卫武那脸皮比城墙,只立在那处伸手,手里的垫子晃来晃去,鲍伟生此时那还计较这个,忙自己递了一个过去,这才免了膝头受罪,上前跪下向岳父母磕头,

    拜过岳父母与众亲戚又往后院去接新娘子,后院门前已是立着众位姐妹,待得人来只是挡在门前不让,这厢又是撒了一通喜钱才让进了门,待到立在门前念催妆诗时,却三催四催不见人出来,里头有个眉目精致的小丫头笑嘻嘻探出头来,递了一个东西出来娇声娇气道,

    “新娘子的绣鞋还差上两针,还请姐夫给缝一缝!”

    鲍伟生瞧着那白嫩嫩的小手递上来的鸳鸯戏水的绣鞋儿,鞋底与鞋帮脱开,却是裂了一个大口子,当下不由一阵苦笑,长到十八岁,他几时动过针线,今日这情形却是不得不动手了!

    这厢歪歪斜斜给缝了两针,小丫头探出头来接过,看了看嫌弃的皱了皱小鼻头,

    “姐夫手艺真差!”

    比我还不如呢!

    鲍伟生陪笑给了她几颗糖,

    “还请妹妹通融!”

    小丫头摇了摇头伸出两手来,忙奉上两把喜钱,小人儿这才笑眯眯道,

    “看在姐夫着急忙慌娶媳妇的份儿上,便饶了你这一回吧!”

    众人听了一阵笑,鲍伟生大喜拱手作揖道,

    “多谢妹妹!”

    韩缦这才推开门,自己跳到一旁去了。

    如此这般总算是将新娘子给迎出了门,韩家人热热闹闹将女儿嫁了出去,待得花轿吹吹打打走得远了,刘氏才取帕子捂了眼,都说女大不中留,但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就这么去了别家,心里自有一番伤感的,一旁众人劝道,

    “女儿家都有这么一回,那鲍家人虽是商户,但在外头名声极好,鲍伟生又是个能干的,慧姐儿嫁过去必会过好日子的!”

    众人如此相劝,才将刘氏劝住,韩绣混在人群之中见得花轿远去,刘氏落泪,想到自己年后也要由这一顶小小的花轿,吹吹打打抬着离开父母家人,进到那陌生的家中,从此生儿育女自己过活……

    想着想着不由忐忑不安,

    “也不知我出嫁之时,母亲是不是也会如此凄然落泪……”

    想来母亲一向爱重她们,届时说不得会哭得更加伤心,她正自心下难过,一旁的韩绮心细,见她神色瞧出她的心思来,不由心中暗叹,她两世为人都未嫁过人,也未曾如生儿育女,并不知未来夫君是个何等样人,以后嫁了人也不知是何等情形?

    想到这处心中亦是茫然,

    “我以后会嫁个甚么样人?家中公婆可好?妯娌是否和善?”

    想着想着却是不期然跳出卫武的身影来,却是吓一个激灵,

    “我怎得……怎得又想到了他?”

    难道是因着两世里,她真正打过交道的男子,只有他一个的缘故?

    想到这处忙摇了摇头,将那人从脑子里摇了出去。

    韩明德这处娘家人却是酒席吃得差不多了,那鲍家的婚宴还未开始,新郎倌儿将新娘子接进了家门之中,更有送亲的还有三个舅子及家中一些亲戚,却是那卫武三个也混在了其中,进了鲍家见得那院中的宴席,癞痢头不由大喜,悄眯眯对李莽道,

    “瞧这架势,这婆家的酒席倒是比娘家的好!”

    李莽也是嘿嘿傻笑,拿手一指,

    “竟还有猪头肉!”

    那席上正中摆了整只的猪头,乃是用上各种香科早几日前便腌制好,上笼蒸过之后,又用油炸,吃起来外酥里嫩,十分爽口,癞痢头见着也是口水直流,前头还在韩家吃得肚皮翻天,此时又觉着饿得不行了,抬袖子擦了一把口水道,

    “这道菜有个好听的名儿,叫做鸿运当头!”

    二人正盯着席上瞧,这厢鲍家人将娘家送亲的人迎进来,自然是满脸堆笑的请了众人坐入早备好的酒席当中,几位小舅子乃是贵客当上座,其余众人自有安排,李莽与癞痢头还有卫武却是嫌坐在上席被人盯着不好大吃大嚼,当下与人推辞了一番便坐到了角落一席当中。

    此席因在角落却是稀稀落落先坐了四人,三人大摇大摆过去坐下,卫武笑呵呵,大大方方做了一个四方揖笑道,

    “新娘子乃是我大姨姐,特地陪着过来送亲的!”

    那席上四人也忙笑着拱手作礼,一个说是新郎倌儿的邻居,一个说是新郎倌儿的亲爹生意上的朋友,一个说是新郎倌儿亲娘那面的远亲,只一个白面,俊俏得好似娘们儿般的小子拱了拱手道,

    “我是新郎倌儿的朋友!”

    卫武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

    “这小子虽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却是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家里养得极好的公子哥儿,说是鲍伟生的朋友,莫非是那一家富商家的公子?”

    几人见过礼坐在席间,面对着满满一桌子好菜却是口水直流,那癞痢头与李莽直勾勾盯着那正当间放的猪头,那大肥猪死的极是安详,猪眼儿微眯,猪嘴儿往两旁咧着,想来必是十分欢喜进了几位小爷的五脏庙中安坐的。

    正厅之中却是待得新郎倌与新娘子拜过高堂之后,将新娘子送入洞房,一众宾客便可开席了,这一席里也不客气,还未等着伺候的小厮上来倒酒,卫武便自取了酒壶来给众人斟上,众人举杯共贺新人,酒杯儿刚一放下,癞痢头便与李莽出手如电,取筷子往那猪嘴儿上夹去……

    嘿嘿!若说吃猪头自然是先吃嘴再吃耳,最后便是腮上肉,再将那蒸软烂的骨头掰开,里头有白花花的脑浆子,嫩如豆腐一般,可是好吃的紧啊!

    癞痢头正自口水飞溅,下筷如电时,却有人比他们手更快,二人的筷子刚捅进了猪鼻里,预备着用力一夹,再这么一扯,必要弄个囫囵个儿的猪鼻头时,却不料斜刺里一双白细修长的手过来,一把抓着鼻头一扯,那偌大个猪鼻头齐根断开,被人全数扯了去。

第五十一章 打一架

    癞痢头与李莽纵横这京师地面儿上十数年,却是头一回见着敢从他们兄弟手里抢肉吃的主儿,当时还有些发懵,回过神来后齐齐怒视那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小子!

    那小子倒也不含糊,在二人的怒视之下大咧咧捧着猪鼻肉大嚼特嚼,摇头晃脑的赞道,

    “香!真香!”

    癞痢头大怒起身挽袖子就要伸手,却被卫武一把按在了凳子上,

    “今儿是大喜的日子,给老子安份点儿!”

    癞痢头与李莽一向唯卫武之命是从,即是老大发了话,自然不能动手的,当下恨恨瞪了那小子一眼,伸筷子去取猪耳朵,却不料那小子手脚甚快,居然又伸手将半边猪耳朵撕下来,堆进了自己碗里。

    癞痢头与李莽齐齐看了卫武一眼,见他只是低头吃菜,头也未曾抬一下,心知老大这是不想惹事,无奈只得咬牙忍了,气哼哼的看着那小子将两个猪耳全数夹入了碗中。

    那俊俏的小子别看瘦精精的样儿,倒是个能装东西的大肚货,那桌子当中偌大的一个猪头,一大半进了他的肚子,剩下的一些癞痢头和李莽全数给填进了自己的肚子,最后剩下那猪头骨,却是被李莽拿过来,找准了位置,左右手用力一分,咔嚓一声,整个天灵盖儿被掀开,露出里头白花花的脑子来。

    癞痢头取了个干净的瓷勺,殷勤地请了桌上其余几人享用,那白生生的脑子瞧着吓人吃着却是软滑香嫩,十分爽口,那三位也是行家,前头猪头肉并未相争,这一口猪脑子倒是毫不客气的受用了,只那俊俏的小子似是并未见过这东西,看着那白花花,上头还有血红的样儿,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嫌弃之色,又眼睁睁看着癞痢头奉给卫武,卫武一口勺入口中,脸上很是陶醉的样儿,不由起了好奇之心,问卫武道,

    “这……玩意儿好吃吗?看着真恶心!”

    卫武斜斜撇了他一眼,哼道,

    “你懂甚么,猪脑子大补!”

    那小子闻言吞了吞口水,便取了勺来想分一口,只那猪脑子本就没有多少,给前头四人吃得差不多了,现下只剩下个空壳,卫武大大方方将那猪头骨给了他,待那小子用勺在里头挖了几挖,却只得白烂烂一点儿残渣,看着那烂糟糟的样儿实在吃不下去。

    就这么一耽搁,等他再回头时,才发觉这一桌子的好菜除了那个猪头自己吃了大半,其余的好菜却是大多进了那一头癞痢的小子和一旁又壮又黑又一脸傻相的小子肚子里了。

    俊俏的小子大为懊恼,扔了猪头骨又开抢那桌上的好菜,只这一回癞痢头与李莽却是不让他了,他那筷子伸到哪一盘上,二人立时齐齐伸筷子过去。

    李莽与癞痢头二人长年厮混在一处,兄弟间早已极有默契,这厢一人伸筷挡了那小子,一人却是端着碗将那盘里的肉全给拔了进去,转头又过去孝敬了卫武,待得卫武的碗里都装不下了,又去请其余三人用,却是生生不让那小子再吃上一口肉。

    那俊俏小子气得不成,一双筷子在桌面上方,上下翻飞,左右腾挪,却愣是没有抢到一块肉吃!

    只现下他早已不是为了那一口肉吃了,而是为了同这两个小子斗气了,只那李莽生得人高马大,手长脚长,手指头上的力道也是极大,手中的筷子上三路,中三路,下三路却是将那小子给防得个水泄不通,

    “啪……”

    一声,两双筷子伸出来却是夹了个正着,那小子见机,立时腾的站起身,一脚踩在凳上,身子往前一倾,使了全力的身往下压,李莽这厢却是神色自若,手中筷子在半空之中纹丝不动,任对方使出吃奶的劲儿,涨得个小白脸子通红,他还能抽空儿使左手抓了癞痢头碗里的菜吃。

    那俊俏小子气得细脖子都涨红了,一双筷子使劲往外一抽,却是被牢牢夹住,怎么也抽不出来,眼睁睁看着癞痢头一面得意怪笑,一面瓜分这桌上的好菜,气得这小子筷子一松,哇呀呀大叫一声就握掌成拳向李莽胸口捣去,那架势沉腰坐马,左手护胸,右手一招直捣黄龙,看那样子倒似是个练家子!

    卫武见这情形叫了一声,

    “李莽!”

    李莽心领神会,却是仗着身板儿生得壮实,半分不管那当胸袭来的拳头,猛然一伸手,

    “砰……”

    这厢赶在对方的拳头到胸口之时,出手一把攥住了对方的衣领,那小子生的俊俏,但身条儿削瘦,又不及李莽高大,被他拿着衣领,人就提了起来。

    李莽将人提了起来,转脸得了卫武一个眼色,当下拖着那小子就近向通往后花园的月亮门儿走去,这一席闹起来,周围宾客纷纷侧目,卫武哈哈笑着冲四面拱手道,

    “我那兄弟不胜酒力,有些失态了,抱歉!抱歉!”

    却是做了一个罗圈揖之后,带着癞痢头就追着李莽去了,李莽与那小子拉拉扯扯进了后花园,也不好惊动女眷,从角门处出了宅子,来到后头一处偏僻的小巷之中。

    那俊俏的小子,生得似个娘们儿,脾气倒是十分暴躁,待到了地头立时就原地一个蹦跳,一拳打在了李莽的鼻头之上,

    “你是个甚么东西,敢揪孤……揪小爷!”

    李莽生得皮粗肉厚,倒是抗打,只一个不防被这小子打中鼻梁,立时眼泪鼻涕一劲儿往外窜,趁着他眼里一花时,那小子又窜起来给了他一拳头,正正打在眼眶之上,李莽大叫一声连连后退几步。

    后头紧跟过来的癞痢头见状怪叫一声,

    “好小子,敢打我兄弟!”

    当下冲过去就是一拳头,这俊俏小子是个练家子,刚才在宴席之上是施展不开,现下在这无人巷子里自然没了顾忌,对上癞痢头这瘦小的个子可是半分不怵,蹲下身子就给他来了一个扫堂腿,癞痢头那不够一捏的小身板儿,细竹竿似的两条腿儿本就不稳,被他这么一扫立时就哎呀一声歪倒了下去,那俊俏的小子起身就要再照着癞痢头面门踢一脚。

    后头紧跟来的卫武见状心知不好,一眼瞧见了这巷子里晾的几件女人衣裳,却是顺手扯下一件来,兜头往那小子头上罩去,那小子只觉得头上一暗来刚抬头看去,见得一个偌大的裤衩子就盖到了面门之上,满眼所见之处全是一片翠绿。

    卫武上去就是一脚,那小子咕咚倒地,卫武再上去又是一脚,也不知踢到了哪儿,那小子闷哼一声,在地上一个翻滚,拼命挣扎想将头上罩着的裤子扯下来,卫武那里会给他机会,过来又是一脚,回身拉起倒地的癞痢头,李莽过来要动手,被卫武一把拦了,只让癞痢头过去照着那小子的头脸一阵猛踹。

    癞痢头刚才一摔,正正磕着了门牙,咬着了自家的嘴皮子,此时正鲜血长流呢,他心下恨着呢,抬腿狠狠踹去,踹得那小子不得反抗之法,只护着脑袋蜷缩成一团儿,半晌都不敢动弹,卫武见着差不多了,这才抬手止了癞痢头,招呼碰上二人往外走,癞痢头得意洋洋临走又给了他一脚,一口血水吐在地上,

    “呸!小子,你也不瞧瞧我们爷们儿是谁,敢跟我们爷们儿抢肉吃!”

    这宴席是不好再回去吃了,三人大摇大摆出了巷子,癞痢头才问卫武,

    “老大,怎得不让李莽出手揍死那小子?”

    卫武应道,

    “终归是鲍家的亲戚,我们若是打得狠了,被人查起来,也是一桩麻烦事儿!”

    李莽那小子出手没得轻重,那小子看样子就是个家里有钱的主儿,若是闹得大了难免给兄弟们添麻烦,以后兄弟几个还要在街面上混呢!

    若是这事放在以前,不让李莽打得那小子口鼻出血,都是小爷我今儿下了软蛋!

    不过现下嘛,卫武一心想谋个出身,以后好娶韩家的三小姐,如今是能不惹事儿就不惹事儿,好好赚银子才是正经!

    更有如今鲍家与韩家可是联了亲,若是闹起来,以后他同三小姐若是成了事,两家见面岂不是尴尬?

    三人这厢打过人便走了,那头被打的小子,躺在那处半晌听得没了动静才坐起身来,扯掉头上的裤衩,却是被打得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宅子里有下人出来察看,见这情形忙忙上来搀扶,

    “您是我们家主人哪位亲戚,出了这样的事儿,还是要报给我们家主人来处置才是!”

    这……这是闹得甚么事儿!

    主人家好好的请人吃喜酒,倒闹出打斗的事儿,这……这不管谁打了谁,都是伤主人家的脸面呀!

    待要扶他进去,那小子却是一把挥开了人,拱了拱手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巷口外跑去,后头人待去追,却是已混入人群之中不见了踪影……

    那被打的小子一路捂着肚子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这才停下脚步,在那古树下的老井处一照,见着自己的狼狈样儿,不由叫了一声苦也,忙忙七手八脚将头发挽起来扎好,又摸了摸脸上,幸喜他用双肘护了脸,只右边脸上挨了一脚,此时已慢慢肿了起来。

    这厢将井水打了一些上来,忍着疼洗了一把脸,用水冰了冰脸上的伤,自觉肿得没有那般厉害了,这才一路遮遮掩掩的回家去。

第五十二章 爷们儿

    那小子一路行去,待到了那气派巍峨的所在时,宫门处早已立有一名小太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打着转,远远见着他过来,立时撩开袍子急急就跑了过来,近到面前一见他那样儿,吓得喉咙里咕喽一声,双腿一软人就跪了下去,

    “哎哟哟哟!我的太子爷……您……您这是……这是那个胆大包天,杀九族的东西打了您呀……”

    “闭嘴!”

    那小子低着头,

    “你若是再敢嚷嚷,孤立时剐了你!”

    那小太监吓得立时收了声,颤颤巍巍的爬起来,扯了袖子连连擦着脸上吓出来的眼泪,那小子低声喝道,

    “还不同孤回去,待进了东宫再说!”

    此处虽说让人打点好了,可难保他们不会报给父皇母后,若是将这事儿闹出来,自己只怕再别想出宫了!

    小太监忙道,

    “是!”

    宫门处的侍卫此时正身着铠甲持刀肃立于宫门前,小太监领着这么一个粗衣少年进宫门,侍卫们却是如视而不见般,待得进到宫中太子爷面前一应伺候的太监们立时涌了上来,见着这样儿一个个大惊失色,失声惊叫,有那心疼的狠了的,已是哭了起来,

    “太子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太子爷,那个挨千刀的敢伤了您,快快去叫了东宫侍卫来……”

    “哎呀呀!叫甚么侍卫,还不快快宣了太医进宫,好好太子爷瞧一瞧伤势,这些挨千刀的哟!”

    七八个太监,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那尖细的声儿比一堆女人还吵,吵得人头疼,那少年断喝一声,

    “闭嘴!”

    抬手一指,

    “刘瑾、谷大用你们两个留下,其余去到殿外给孤立着望风,若是有父皇或是母后的人过来,立时给孤拦回去!”

    “……是!”

    众人立时不再吵闹,于是听命留下两个,剩下的便到外头望风去了,少年进去里头一屁股坐到明黄锦缎包裹的薄垫之上,却是哎哟一声又跳了起来,抚着自己那屁股龇牙咧嘴,却是他屁股上挨了好几脚,走动时还好些,坐下来却是万万不成了!

    那刘瑾与谷大用见状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扶着,刘瑾见状立时咧着嘴哭了起来,

    “太子爷呀……太子爷……您可是心疼死奴婢了,前头非不让奴婢等跟着出去,在外头也不知被谁人给伤着了,您瞧瞧……这……这连榻都沾不得,可怎生得了……可怎生得了!”

    谷大用见刘瑾哭了出来,当下也咧了嘴哭道,

    “太子爷,奴婢这就去宣太医!”

    少年一面疼得龇牙一面怒吼道,

    “谁也不许去!”

    他也是练过武的,这点子伤虽疼也只是皮肉伤,寻点儿药来揉一揉便好了,若是宣了太医就必要被父皇和母后知晓,惊动了他们这事儿就小不了了!

    想到这处吩咐刘瑾道,

    “你去给孤取些药来,悄悄地不许让人知晓!”

    又指了谷大用道,

    “你……去外头吩咐他们,今儿的事谁也不准漏了半个字儿,谁要是走漏了风声,孤让人活剐了他!”

    “是!”

    两人听了吩咐忙忙的出去办事,留下少年扑到榻上,咧着嘴儿咝咝抽冷气儿,一手扯过绣了五爪金龙的迎枕,一口牙在上头,

    “咝!咝!疼死孤了!”

    这小子正是当今圣上的独子,太子爷朱厚照,这位太子爷年方十三。

    这天底下下半大的小子都是差不多皮,就算是太子爷也不能免俗,而这位更是因着千宠万能爱的,却是皮上再加个皮字,真正是上能掀了金銮殿的屋顶儿,下能刨了人祖坟地儿。

    这位太子爷虽是生在皇家,自幼有大儒教导,只天性好动,最不耐烦墨守陈规,成日里被拘在东宫之中,面对着那一帮子胡子长到胸口,动不动就治国大道,驭民之法、圣人之言的老头子们,朱厚照也是被烦得心里发慌了,今儿一早天未亮就悄悄溜出了东宫,要去体察民情。

    这一回也是太子爷该着,平日里悄悄溜出东宫,身边还带着两个太监,后头还有宫中侍卫暗中跟随,偏今日太子爷一时性起,身边一个人不带,只身后远远的跟着两个侍卫!

    太子爷出门未看皇历,这厢背着手在市集里溜溜哒哒半晌,才发觉肚中饥饿,出来时急,却是连早膳都未用,当下寻了一家小店进去用饭,饭用罢时将腰间的钱袋取出来付了账,却是让人给盯上了。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朱厚照被人摸了钱袋都不知晓,待到了午后想起还有一顿没有吃时,才发觉自己被人偷了,这若是旁人遇上这事儿,必是掉头就回家去了,只朱厚照是何人?

    大庆朝中第一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小子!

    他好不易溜出宫一回,如何肯就此回去,这厢挺着肚子,挨着饿逛了半日,终是熬不住了,正巧瞧见有一家人正在办喜事,那主人家正在大门前迎接宾客,笑意满脸,喜气洋洋,里头大摆宴会,有那流水的席面正在端进端出。

    朱厚照见了肚子里馋虫更是叫得厉害,当下眼珠子一转却是取了自家那腰间挂的一个玉牌子,当做贺礼混入了宾客之中,进到了院子里。

    这厢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看着满席的好菜,虽比不上宫中精致,但别有一番民间风味在其中,一看就是主人家安心要管饱的架势,尤其是那席当中的一个大猪头。

    朱厚照长到十三岁,却是一个来自宫中的乡巴佬,他并未怎么见过猪头更未曾吃过猪头肉!

    他虽身为皇太子,但这猪头、牛头、羊头之类却是跟着父皇祭祀祖宗时才在那高高的案上见过一回,还都是半生不熟,死气沉沉的样儿,似这般弄得熟熟地,香香地,油光锃亮地端到席上来吃,倒是头一回。

    要知晓宫中的东西,精致倒是精致,但做的细细碎碎,端到桌上来却是连原本是甚么都瞧不出来了,那似这民间的东西实在又直白,整个的猪头,囫囵个儿的全鸡,全须全尾的大鱼……,粗糙是粗糙了些,却肉是肉,菜是菜,大盘子装着透着那么一股子豪气!

    朱厚照盯着那死得其所的猪头半晌,口水早已飞流直下三千尺了,就等着将新娘子送进去之后,主人家就出来开席,只却没想到遇到了三个小混子,因着争席上的肉给打了一顿,这样的事儿,你让他堂堂的太子爷,如何敢同外人道?

    如此将他老朱家的脸面丢尽了的事儿,他怎么敢让父皇知晓?

    他这一身的伤,若是让母后知晓了,只怕立时就要来个哭倒宫城,他朱厚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亲娘抹眼泪儿!

    说起哭这个事儿,皇后便是皇后,不愧是一国之母,这哭起来能长麻吊线的哭上一天,她也不大声哭嚎,只取了帕子在你面前坐着,拿一双眼儿瞧着你,瞧一眼泪珠子滚出来一点,使帕子擦了去,瞧一眼又流一点儿,再使帕子擦了去,如此哭上半晌能做到妆不花,泪在流,还抽空儿喝口水补一补。

    朱厚照最是怕母后这一招,能不招惹自然是不招惹的好!

    他是连太医都不敢召,只得咬牙趴在榻上,一面忍着疼让刘瑾给他上药,一面咬牙切齿的骂着那三个小混子,

    “莫让孤再瞧见你们,若是再瞧见了,必要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话说我们这位太子爷虽说年纪不大,但也是个爷们儿,在外头挨了打,倒也没有想到回去找大人出头,更不用权势压人,只在盘算着下回寻着那三个小混子,如何一拳一个打得他们跪地求饶,

    “这是因着孤没你们卑鄙无耻,一时不慎让你们占了先手,下一回遇上,孤必定先下手为强,要打的你们跪在地上大叫三声爷爷放过我……”

    这厢卫武与癞痢头、李莽三个吃得肚儿朝天,正躺李莽那破院子里歇气儿,卫武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喷嚏,

    “啊啾!”

    卫武揉着鼻子坐了起来,

    “这是谁在念叨老子?”

    癞痢头嘿嘿笑道,

    “这还用说么,定是那吟香院里的绮思姑娘,这几日我们都未去那里,只怕是她想老大了!”

    卫武闻言得意一笑,转而又有些失望,心中暗想,

    “怎得是绮思那婆娘,为何不是韩三小姐……不对,今儿我们才见过面,说不得是韩三小姐呢!”

    想到这处又念起那一双软绵绵的小手儿来,抬头看了看天色,这都天黑了,想必是在新娘子家用罢晚宴回转家中了吧。

    韩绮自然不知晓他在外头所作所为,姐妹几人随父母回转家中,各自洗漱休息,正房之中王氏却在对着韩世峰皱眉,

    “今日刘氏得了空又寻我提有茂的婚事……我也曾提点了她几句,这儿女亲事总归还是要多思多量,多斟酌衡量,还要门当户对,人才相当才是,只她好似并未听入耳去,一心想给有茂寻一位官家小姐……”

    说起这个韩世峰也有些头疼,

    “大哥那头也是想让我为阿贵那孩子在京师寻个差事……还有香草那丫头来京师也是奔着说亲来的……”

第五十三章 吵嘴啦

    韩世峰在京中多年要寻个差事确是十分容易,只想要寻个韩贵能安心做的长久的却是难了些,还有香草那丫头,这一回进京乃是为了寻门亲事来的,若是没有寻到合意的亲事,只怕是不会回通州了!

    王氏闻言恍然,

    “怪不得,今儿宴席间,大嫂领着香草四处同人周旋……”

    原来是想趁着这一回婚宴,在京师之中寻门亲事……

    想到这处却是不屑一笑,

    怪不得今日里韩香草打扮的花枝招展,那脸上的粉儿扑得都快成墙腻子了,蒋氏倒是打算得好,只她那女儿姿容只算得中等,又出身乡野,家中并无多少田产,自然陪嫁不多,京师里这些小官小吏的人家,旁的没有但势力利眼却是家家不缺,人人都想攀高枝,你这通州来的乡下丫头,做人妾室都够呛,做个正室只怕是妄想!

    只这些话只在心里想想,却不敢同韩世峰讲,韩世峰在京师多年,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总归是自家亲亲的侄女儿,也不好推脱不帮,便对妻子道,

    “六哥儿的事我倒是能想想法子,只儿女婚事却是你们妇道人家的事,你不如也帮香草留心留心……”

    王氏听了心头顿时有了三分火,当下眉头又皱应道,

    “前头有茂的事儿还没着落呢,怎得又将香草的事儿推给我了,老爷这是拿我当外头的媒婆子使唤了么?”

    韩明德那一家子倒也罢了,左右平日来往多些,王氏与刘氏倒也互瞧着顺眼,只韩世同那一家子,王氏本就不喜,她又深知自家大嫂蒋氏的性子,愚昧无知又刻薄短视,香草那孩子被她惯得不成样子,便从那晚上倒墨汁儿的事就能瞧出来,这孩子是个没教养好的!

    王氏自觉做媒乃是做得两家秦晋之好,小两口恩恩爱爱,两亲家和和气气才是最美满,韩香草那样的女子嫁给谁家,只怕都不得安宁,她若是做了这媒,就不给人做亲,而是给人结仇了!

    王氏是满心的不愿,韩世峰又是个灯下黑照不见自家人的短处,还在同妻子言道,

    “香草那孩子我瞧着倒是朴实能干,想来也是持家的好手,左右你也要四处走动,为有茂留心婚事,倒不如一方二便,将香草的婚事也给办了!”

    他说的轻巧,王氏听了却是三分火烧成了六分,将手中的木梳啪一声放在妆台上,冷笑一声道,

    “老爷这上嘴皮儿碰下嘴皮儿的说得好是轻巧,知道的晓得是这家里儿女小辈们多,不知晓的听您这么一说,还当韩家的女儿家都嫁不出去呢,这说一个还搭一个的!”

    韩世峰本吃了两杯酒,正有些燥热,心里有些不爽利,听得王氏说话夹枪带棒的,便皱起了眉头,

    “这事儿不过就是随口提一提,你愿意办便办,不愿意便罢了就是,何必拿话来揶揄我!”

    王氏听了还是冷笑,

    “你那兄长都将儿女带到京城了,两件事儿不成,只怕就要将人扔给你来担待了,这可由不得我愿意不愿意了!”

    王氏此言倒是正中要害,韩世同果然便是如此交待韩世峰的,韩世峰心里自然也是觉得兄长办事不妥当,但当着妻子如何肯拆兄长的台,却是腾一下子自床上坐起,怒道,

    “那是我亲亲的侄儿侄女,我这做四叔的自然是要操心的……”

    王氏应道,

    “你即是如此操心,便自家去说媒去,我倒要看看您这主事大人能为亲侄女做的甚么好媒,让你那嫡亲亲的侄儿能做的甚么好差!”

    说罢一甩齐腰的长发,帘儿一揭人便去了净房,韩世峰坐在那处很是气恼,气妻子事事贤惠,只遇上本家的事儿,却是从来尖酸刻薄,不肯让一步,也是恼兄长行事太过急躁,这儿女亲事那里是一说便成的,若是想寻个好人家,没个一年半载那里能成事的!

    只今日夫妻说话呛到了这处,韩世峰也不想再同妻子起争执,当下起身开了门出去,却是往苗氏那边去了,王氏揭帘子出来一看,冷哼一声,叫了伺候的婆子打水洗漱。

    婆子端了热水进来道,

    “夫人何必与老爷置气,那通州老家里的人,这样事儿,那样事儿的从来没有断过,若是要为了这个争吵,只怕是吵也吵不完的,没得伤了夫妻感情……”

    后头一句婆子没有讲,这样吵来吵去,岂不是将老爷往那苗氏的房里推!

    王氏自然知晓她的言语未尽之意,当下冷笑一声道,

    “放心,这事儿他在我这处讨不了好,在苗氏那处一样也讨不了好!”

    苗氏那人性子虽弱,也没有甚么见识,但她极是护短,生了两个女儿,最疼的就是韩绮,平日里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前头韩香草把老三的书给废了,害得老三连夜抄书的事儿,王氏知晓,苗氏也是知晓的,若是韩世峰将这事儿放到苗氏面前,苗氏为了老三也不会让这丫头留在京师祸害人,只怕比自己更想赶大房的人走!

    王氏倒是看得真准,韩世峰去了小妾房中,苗氏有些吃惊,

    “老爷,怎得今日过来了?”

    虽说这后宅里只一妻一妾并不排日子,不过韩世峰向来是个重规矩的人,都是每隔三日在苗氏房中歇息,这样算来则是妻子二十日,小妾十日,今日还未到日子,怎得就过来了?

    韩世峰阴沉着脸不语,苗氏一见便知这是在正房那处受了气,当下也不多言,只是打水伺候着他洗漱,待到韩世峰躺到了床上,长舒了一口气才开言道,

    “我不过托她给七姐儿留心婚事,她倒是恼了……”

    苗氏一听在心里想了想立时明白了过来,心中暗暗道,

    “那韩香草乡下来的丫头,倒因着我们家三姐儿、五姐儿是妾生的,见面便鼻孔朝天很是瞧不起人,前头还弄废了我们家三姐儿的书,偏还要咬死个人不认账,这样无赖的性子,若是真让她说成亲事留在了京师里……”

    那韩香草在京师没个亲戚,真要嫁入了京师之中,但凡有些大事小事还不是指着这四叔做主,老爷又是个不管事儿的,以后还不是劳烦夫人,她在家里进进出出的多了,难免又要欺负家里的姐儿们,韩绣是嫡长女香草还有几分畏惧,老二韩纭又是个不吃亏的性子,那倒霉的还不是我的三姐儿和五姐儿!

    想到这处,苗氏是打死也不愿韩香草呆在京师,她性子不似王氏刚直,却是擅能以柔克刚,当下轻声对韩世峰道,

    “想来因着那是老爷亲亲的侄女,夫人自然要另眼看待,想来是怕婚事有个不妥当,倒落个两头不讨好……”

    韩世峰应道,

    “要做成一门好亲,自然是要费许多心思的,做媒人也不包生儿子,只要她尽了心,我如何会怪她!”

    苗氏听了心头暗道,

    “你倒是说得好听,只怕到时候真要有个甚么,你不怪,你那大哥也不怪么,到时候还不是这做媒的落得里外不是人!”

    苗氏跟着他这么多年,怎会不知晓他的性子,韩世峰对韩世同这大哥最是敬重,但有要求无不应允,若是香草的事真有个甚么,韩世同夫妻怪罪埋怨,韩世峰嘴上说不怪,心里难免也要迁怒妻子的!

    苗氏虽出身贫寒,也是没有见识的,不过这么多年她与王氏相处倒也算得融洽,她也没那心思敢勾得韩世峰宠妾灭妻!

    做小妾的伺候夫主是重要,但伺候好了主母才是最最紧要的,这事儿她同王氏都是有志一同,自然要在后头推一把力!

    苗氏笑道,

    “可这做媒的事那有那般容易,老爷瞧着大姐儿的婚事十分满意,却不知夫人早前头三年就在四处相看了,七小姐乃是老爷亲亲的侄女,夫人自然也是当做自家女儿一般看待,要说门好亲自然要费时日,那依着老爷的意思,这是要留着七小姐在家里住着了?”

    “这个……”

    这事儿韩世峰也是想过的,

    若是家里宽敞住几个侄子侄女倒也无妨,只家里憋屈,自家人住着都狭小,再住一个侄女进来,往何处安置?

    老四那间房倒是空着,可儿子这年关是要回来的,定是不能短少了他的!

    想了想应道,

    “家里是住不下的,就在那租的院子里住就是!”

    苗氏笑着点头,

    “如此倒也使的,夫人必也是为这些事烦心,明日老爷自可将打算同她一讲,夫人必不会烦了……”

    说着继而又皱眉道,

    “不过那院子乃是零租,要一百个铜板儿一日,若是长租实在不划算,倒不如另租一间屋子,再派两个婆子过去伺候?”

    此言一出却是点醒了韩世峰,

    自家那侄女的婚事只怕一时半会儿定不了,这厢在京师之中住着又是租房子,又是派婆子,这花销只怕有些大了!

    倒也不是说做四叔的供不了,只一来几个女儿跟着要出嫁家里支出多着呢,还有只一个韩香草倒也罢了,可那通州老家里还有五房人呢,后头几个兄弟的女儿也不少,若是个个都来投,自己这四叔也不好一碗水不端平,如此花费更大,以他的俸禄供养着也是吃力的!

第五十四章 夏家郎

    想到这些韩世峰也是犹豫了,想了想翻身道,

    “睡吧!这事儿明日再议!”

    待到第二日起身,一家子坐到前厅用早饭,韩世峰与王氏脸上都有些冷,却是互不说话,连个眼神儿都不搭,几个女儿一见这情形便知今日天阴有雨,一个不小心还要打雷带闪电的,此时还敢蹦跶就是不知死活了,于是连最跳脱的韩纭都老老实实的用饭,不敢多话。

    女儿们几下用罢饭,韩纭拉了韩缦就回后院绣花,韩绣与韩绮却是出了门坐上马车,韩绣道,

    “昨日夜里只怕是父亲同母亲吵了嘴儿!”

    这样的情形,她们以前也是见过,实则韩世峰夫妻二人少有脸红之时,但凡有这情形多半都是因着通州老家的事儿。

    韩绣道,

    “慧娘的婚事已是办了,就等着三日回门,娘家这头还有一场宴,之后大伯父他们便要回通州了,母亲何必同父亲吵嘴儿,忍一忍也就过了!”

    依着这边的规矩,三日回门的时候,家里的一些近亲要与新姑爷吃一场酒的。

    韩绮想了想却是摇头道,

    “只怕没这般容易!”

    依着母亲的性子,若是能忍一忍又何必闹出来,想来是不能忍的!

    果然待到姐妹二人下学回家,韩纭拉了韩绣过来房中坐下,

    “你们道昨夜里母亲为何与父亲吵嘴儿?”

    “为何?”

    韩纭道,

    “苗姨娘可是同我讲了,原来那韩贵与韩香草想留在京师,一个要父亲寻个差事,一个却是要母亲给寻门亲事……”

    此言一出,姐妹两个面面相觑,都想起韩香草那性子,韩绣应道,

    “她要嫁到京师来也不是不可,只她那性子……”

    韩绮却是想得多些,

    “她预备着寻个甚么亲,若是小门小户父亲倒也能给她撑腰,若是想攀个高枝……”

    那就真要摔死了!

    她们姐妹都是京师官宦圈里长大的,见多了逢高踩低的事儿,最是知晓这男女婚事之间,门第是何等重要。

    便是那出身低贱又能攀上高枝儿的,哪一个不是姿容出众,手段了得的,小门小户的女儿家没那能耐,最好还是安份些,寻个老实男人嫁了,安安生生过日子才是正理,若是不然……入了那深宅大院,娘家无靠,别人想拿捏你,便如揉面团一般容易,届时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韩纭也是嗤笑道,

    “嫁呀,让她嫁呀,当真以为这京师是富贵窝,金银凼,没那本事小心被人撕巴着吃了!”

    这家里倒是为韩香草的事儿吵了一回,都要寻思给她做个甚么亲事,却不想那蒋氏在韩慧娘三日回门之时,却是自家将事儿给办了!

    蒋氏托的是韩明德的妻子刘氏,

    “前头见着那高高瘦瘦,一身书卷气的斯文书生乃是谁家的儿郎?”

    刘氏想了想问道,

    “大堂嫂说的是那一位?”

    蒋氏想了想应道,

    “便是那正堂里第三桌中坐的一位年轻书生……”

    刘氏再想了想,

    “哦,大堂嫂可是说的那夏家儿郎?”

    蒋氏闻言连连点头,

    “正是,正是,我听人叫他夏公子!”

    “哦,那是夏司丞家里的公子,只他们家来了两位公子,不知你说的那一位?”

    “斯斯文文的那一个……”

    “哦,那是他们家二公子,自幼爱读书,听说明年要下场科举呢!”

    蒋氏闻言一双眼儿发亮,拉了刘氏道,

    “不瞒老八媳妇讲,我瞧中了那小郎君,想给我们香草做夫婿!”

    刘氏闻言笑道,

    “大堂嫂眼光倒是好,那夏司丞家的二公子是个好儿郎,只不过……”

    只不过夏司丞家的这位二公子一心功名却是无心婚事,慢说是韩香草那样大字不识,容貌不佳的,前头说亲的还有一位小姐生得是出了名的美貌,那夏二公子都不曾点头呢!

    刘氏直觉这事儿不能成,当下特意将那家里的情形说得重了些,

    “那夏二公子是个一心功名的,并不肯成亲,前头几年都有人说亲,没一个能成的!”

    蒋氏闻言更是满意,笑道,

    “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有哥儿不想妞,姐儿不想郎的,左右是那位夏二公子没瞧上称心如意的……”

    顿了顿又道,

    “老八媳妇,也不是我自夸,我们家香草儿在通州老家,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女子,多少儿郎想求娶呢,我同她爹也是舍不得她委屈了,才想在京师给她寻一门亲事,这事儿不如你多费费心,让两人出来相看相看?”

    “这……”

    刘氏见这事实在推脱不过,想了想应道,

    “这事儿我跑个腿儿倒是没甚么,只我怕若是不成……”

    蒋氏忙道,

    “总归要试过才能知晓,还请老八媳妇想个法子牵一牵线才是!”

    刘氏无法只得应道,

    “好吧,我且去问一问那夏夫人,只成与不成是不敢包的!”

    “能成!能成!好歹你们家老八也是五城兵马司里的官儿呢,他们家不看我的面子,也要看老八的面子!”

    蒋氏只当这城里的都是官儿,却不知韩明德乃是个无品的小吏目,夏司丞却是个六品的官儿,论品阶人家还更高呢!

    刘氏也同她讲不清楚,只得无奈点头,

    “大嫂嫂,且等我的信儿就是!”

    刘氏果然寻了一日上门探口风,秦氏听了却是苦笑连连,

    “刘妹妹切莫多心,这事儿不是姐姐我不答应你,只我们家那个犟驴子,一心想考个状元郎才肯娶亲,我是骂也骂过,打也打过,只他就是不松口,让我也是没法子!”

    说罢唉声叹气,那样儿不似作假。

    秦氏说得乃是实话,家里大儿子早定了亲,明年新媳妇便要入门,二儿子却是咬死了没有功名,不肯娶妻,家里那老货也依着儿子胡闹,如今倒成了她一颗心操得碎了,还没人领情!

    刘氏也跟着叹气道,

    “姐姐的心思我也是明白,我家里也有三个呢,这眼看着一个个都大了,个个都有心思,有自己的主意啦,真正是轻不得重不得,我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呢!”

    两人说了半日话,刘氏这才告辞从夏家出来。

    刘氏一走,夏小妹才从后头跳出来问道,

    “母亲,又有人给二哥说亲啦!”

    秦氏愁得不成,

    “可不是么,你说你二哥好好的男儿,怎得就不想成亲呢!”

    我这好好的儿子,不缺脑子不缺腿儿的,论相貌也是堂堂正正,斯文有礼,怎得就不想娶亲了?

    难道是读书读傻了?

    夏小妹笑道,

    “左右是姻缘未到,待得姻缘到了,自然便能成就好事了!”

    秦氏长叹一口气,转而对女儿道,

    “你二哥的事儿我是没个主意了,你眼看着年纪不小了,也要相看人家了……”

    夏小妹一听立时嘿嘿傻笑,一双脚却是缓缓往外挪去,却听得母亲还在唠叨,

    “……你那性子也是应改一改了,明儿在家里呆着好好学学女红!”

    转过头只见得女儿已是一阵风似的跑了……

    那头刘氏事儿没有办成,便转头将秦氏的话又回给了蒋氏,蒋氏听了很是失望,回头同韩世同说起,

    “瞧着那夏家的二公子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书得极好,以后科举说不得就是个状元郎!”

    韩世同想了半晌,也是想起来喜宴上见着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郎,应道,

    “妇道人家没个见识,你当那状元郎是那般好得的,想当年四郎乃是老家里出了名的神童,结果不也没有考上状元?”

    以着四郎的勤奋和天赋,已是韩家百年难得的人才了,也不过考了个二甲四十八名!

    蒋氏是不懂这些的,只心里暗暗嘀咕,

    “口口声声四郎四郎的,你那兄弟就是最厉害啦,就是文曲星下凡啦!就不许旁人比他厉害啦!”

    这些话她当然不敢同韩世同讲,只是道,

    “便是那夏家的二公子考不上状元郎,他那老子也是个官儿,总比让香草回通州嫁个泥腿子强!”

    韩世同是心疼这个小女儿的,自然也是想让她嫁个好人家,想起来喜宴之上,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郎,看着倒是个斯文老实的,家境亦是不错,想了想道,

    “老八毕竟与我们隔着房呢,这事儿还是要四郎来办才是!”

    当天晚上领了一家子过去韩世峰府上时,兄弟二人在书房之中说起了这事,韩世峰正因着此事与妻子呕气呢!

    倒不是韩世峰想呕气,只王氏夫人这两日冷了脸,都赶了他去苗氏那处歇息,苗氏却是趁这机会想方设法打消韩世峰留侄儿侄女在京城的念头,现下的韩世峰再是想为兄长分忧,也要顾忌着一家老小,这正妻与小妾加上女儿们都不喜的事儿,他做起来难免也要踌躇三分。

    今日听得韩世同一说此事,顿时大喜,喜得是香草即然是相中了人家,自然也用不着劳烦自家夫人了,夫人若是欢喜了,自己就不必再受冷脸了!

    当下喜道,

    “夏司丞家的二公子是个好儿郎,香草的眼光倒是不错,若是此事能成,倒真是一桩好亲事!”

第五十五章 再为媒

    韩世同听他此言心里也是喜欢,当下又道,

    “只前头你大嫂去托了老八媳妇,老八媳妇打听过口风,说是夏二公子一心功名,此时并不想成亲!”

    韩世峰听了大加赞赏,

    “夏二公子能有此志气,更是大善!”

    说着连连冲着韩世同打包票,

    “这样的好儿郎,我们家的女儿自是不能放过,此事……”

    他原打算让王氏去跑这一趟,不过想到刘氏已是去过,王氏再去只怕轻易说不动了,想了想应道,

    “小弟与夏司丞倒是有几分交情,此事由弟弟亲自出马就是!”

    他虽与夏祥交情不深,不过都是在这京师一地做官的,总归也有场面上的交道,自己出马请夏祥吃个酒,想来他也不会推辞。

    韩世峰这厢打了包票,韩世同一家心满意足的回去了,当晚上韩世峰便进了王氏的房,见妻子仍是冷了脸不搭理,便自家凑过去助王氏取了头上的发钗,当下笑着将这事儿一讲,

    “即是香草那丫头自家瞧上的,便不必再劳夫人费心了!”

    王氏听了却是眉头微皱,暗忖道,

    “那日里喜宴虽说人员混杂,难免有前院后院的人来回乱走,但韩香草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家家,怎得还去前头盯着男人细看,这未免也太没有规矩了吧!”

    只前头才与韩世峰吵过,此时她也不好说他亲侄女的不是,只是想了想应道,

    “夏司丞家的两位公子都是好儿郎,前头绣儿说亲时,我也是想法子打听过的,老大是个老实忠厚的,如今也在五城兵马司里,跟在林福身边倒是深受器重,只可惜他幼时就订了亲……”

    五城兵马司乃是分中、东、西、南、北五个衙门,设了两位副指挥,那林福早前乃是王老将军手下,如今在五城兵马司里做的副指挥,夏家老大前头要出来做事,还曾托人到王老将军面前求情,才将自家儿子送到了林福手下,王氏回娘家也是听说过此事的。

    王氏又道,

    “……他们家那老二,是个读书的苗子,只前头未考入承圣书院倒是有些可惜……”

    夏家的老二,王氏也是曾为韩纭考量过的,只听说这小子读书有些读傻了,性子古怪了些,自家的女儿自家知晓,韩纭那性子若是遇上个闷葫芦,只怕要被憋死,因此王氏才歇了心思。

    韩世峰笑道,

    “即是前头夫人都瞧中过的,想来必是没有错了!”

    王氏自镜中白了他一眼道,

    “你少要在这处奉承我,这事儿我可是不想出面,你想喝媒人酒,自家跑腿儿去!”

    韩世峰忙笑道,

    “此事不劳夫人出面,自有为夫来办!”

    这厢夫妻二人在房中说了半晌话,韩世峰好歹是哄得王氏解了禁,当晚歇在了正房。

    待到第二日韩世峰果然没有回家中用饭,乃是在城东一家名气不大,但菜肴十分美味的酒楼之中请了夏祥吃酒,夏祥不知其意,只场面上自然也不好拒绝,韩世峰还请了两位同僚做陪,待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才将这事儿一讲,夏祥面有难色,

    “韩兄,此事倒不是小弟故意装势,只我那不争气的东西,就是个死读书的性子,一心科举并不想成亲,为了此事小弟与贱内亦是焦急……”

    韩世峰笑道,

    “此事前头已是听说过,夏二公子确是有志气,这乃是夏兄之福,只男婚女嫁,传宗接代乃是天地伦常,人间正理,倒不必执着于科举,如此反倒违了伦常……”

    顿了顿道,

    “不过小儿女结亲自然还是求个两情相悦,倒不是一定立时就强压着儿女们成亲,不如先相看相看,若是当真瞧不上,此事便作罢不提就是!”

    都如此说法了,夏祥若是再推辞就是真要得罪人了,当下点头道,

    “即是如此,待小弟回家中与贱内商议一番!”

    二人将此事说定,待得散了之后,夏祥回到家中同秦氏说起此事,秦氏道,

    “可是说的韩家的小姐,前头刘妹妹也曾过来探过口风!”

    夏祥想了想道,

    “韩明德与韩世峰乃是同族,想来都是为了兄长之女说媒,那日吃酒你可曾见过韩家的女儿?”

    “韩家的女儿?”

    秦氏想了想道,

    “韩家的女儿倒是见过一个,不过那乃是韩世峰的三女儿,在承圣书院进学!”

    那一日她也曾仔细瞧过那韩家的三小姐,生得容貌秀丽,看着也是温顺的性子,只可惜年纪小了些!

    “哦?”

    夏祥听得眉头一挑,

    “韩世峰有个三女儿在承圣书院进学么?”

    秦氏应道,

    “说是大女儿与三女儿都在承圣书院读书,尤其三女儿很得先生喜欢,回回月考都是甲等,我们家小妹与她十分相好!”

    夏祥听得意动,

    “这女儿家倒是与我们家老二相配!”

    都是爱读书之人,必是能夫妻和谐!

    秦氏笑道,

    “你当我不想么,只那小姑娘今年才十二呢,我们家老二都十八啦,这岁数却是差得多了些!”

    此时婚嫁倒多是男大女小,但韩家那位三小姐小了老二六岁,还要二年才能说亲,等到成亲生子又要三两年,老二想当爹岂不是还要等上四五年?

    要知道有那成亲早的,十八岁时儿女都能满地跑啦!

    夏祥听了有些遗憾,

    “倒是可惜了!也不知韩世峰那侄女如何,可是配得我们二郎?”

    秦氏道,

    “不是说只是相看相看么?想个法子将老二哄去,若真是缘份来了,将婚事定下,岂不是了了我们一桩心事?”

    夏祥点头,

    “倒也使的,此事还要夫人想法子才是!”

    秦氏应道,

    “放心,这一回呀,我必要想法子将这小子给弄去瞧瞧!”

    当天晚上,秦氏睡到半夜之时突然就翻身坐起来哭,说是梦见了自家死去的婆婆,她老人家在西方极乐世界里日子过的极是逍遥。

    婆婆言说这是因着她在世时信佛之故,今晚特地托梦让秦氏去庙里多拜拜佛祖,让佛祖保佑家里人富贵荣华,夏家老夫人在世时与媳妇相处极好,说是亲如母女也不为过,秦氏想起婆婆便哭泣不已,

    进而又嚷着说婆婆她老人家在世时最喜欢的就是自家的小二郎,便一定要拉着夏文彬同去,夏文彬乃是至孝之人,幼时确是与老祖母感情最笃,这么一说两说自然就答应陪秦氏同往拜佛。

    隔了两日夏家送信来,却是约了韩家人去谭柘寺进香。

    这就是预备相看了!

    韩世峰得信又是欢喜又是得意,对王氏笑道,

    “夫人瞧瞧为夫这做媒的本事如何?”

    王氏心里暗道,

    “这八字儿还没有一撇呢,倒得意上了!”

    嘴上却是笑道,

    “自然还是老爷厉害,老爷还不快去同大伯报信儿!”

    韩世峰果然抬脚去了韩世同那院子,兄弟二人商议一番之后,却是议定由王氏带了香草过去,韩世峰回来一讲,王氏只是暗暗皱眉,她可是半分不想趟这浑水,便推辞道,

    “即是相看还是要大嫂领着香草过去,总归是自家女婿,还是要看仔细些为好,想当初我为大姐儿相看茂哥儿,可是三番五次的去了几回……”

    韩世峰应道,

    “正是因着你向来仔细,且大嫂那性子我也是知晓的,平日里倒也罢了,这样的大事,她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还是让你去更放心些!”

    这话倒不是韩世峰说的,却是韩世同自家说的,他也是怕蒋氏没见过世面,在未来亲家面前有个言语不周,坏了女儿的婚事,因而便想让王氏出马,蒋氏虽心有不甘,但为了女儿也只能忍了委屈。

    话已是说到这处,王氏也不想再因着此事同韩世峰吵嘴儿了,想了想无奈道,

    “罢了!左右后日老大与老三沐休,我便索性带了女儿们去寺里烧柱香,为老四和爹爹求个平安!”

    独独那一根苗跟着王老将军舞枪弄棍,王氏自然也是挂心的很!

    虽说是相看,但却是装做偶遇,只带了一个侄女前往难免着了痕迹,不如带了女儿们同去,热热闹闹也免得韩香草这没出过世的小丫头尴尬。

    韩世峰大喜,

    “多谢夫人!”

    此事说定,待到第三日韩绣与韩绮沐休,四姐妹打扮一番又与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韩香草一块儿,由王氏带着去了谭柘寺。

    一行人分做两辆车,王氏带了韩绣与香草一辆,韩纭、韩绮与韩缦坐一辆,韩缦难得有机会出门,自然十分欢喜,上了车就趴在窗口处,撩了帘子好奇的打量外头,韩纭整日在家中呆着,消息倒是比两个姐妹灵通些。

    姐妹们坐在马车之中,韩纭每日里呆在家中,自然清楚这事儿的前前后后,便趁着无事仔细讲给姐妹听,韩绮想起那日见过那夏文彬的样子,便道,

    “那夏家二公子,我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韩纭立时好奇问道,

    “你在何处见过那夏家的二郎,人生的可是俊俏?脾气禀性如何?”

第五十六章 谭柘寺

    韩纭说着冲前头一歪嘴儿,

    “韩香草可是配得上人家?”

    韩绮想了想应道,

    “夏二公子是个读书人,倒是斯文,生得也不错,只……性子有些怪!”

    依她想来夏二公子那样的人,应是想要一个红袖添香,谈诗论赋的妻子,韩香草要想入了夏二公子的法眼,只怕是有些难!

    韩纭闻言更加好奇,

    “性子怪……怎么个怪法?”

    韩绮应道,

    “是个眼里只有书之人,有些古板寡言……”

    “那长得如何?可是好看?”

    性子古板倒在其次,生得好看才最重要!

    “倒是眉目俊气,相貌堂堂……”

    比起卫武来,斯文秀气了些,多了些书卷气,却少了男儿汉的气概!

    韩纭听了直撇嘴儿,

    “这韩香草倒是个有眼光的,不过也要看夏家二公子能不能瞧上她!”

    韩绮说了实话道,

    “我……估摸着这事儿八成……是成不了的!”

    韩纭听了鼻子里冷哼几声,

    “老三你这人说话就是不爽利,甚么七成八成的,依我看是十足十的成不了!”

    韩绣在一旁却是叹道,

    “你们都想她不成,我却望着她成了,早早的嫁出去,也免得父亲同母亲又起争执……”

    说起这个三姐妹都是皱眉,韩纭却是道,

    “大姐姐这话不对,我们便是再厌烦那韩香草,但也不能因着这个就将她推给一个好好的儿郎,人家夏二公子招谁惹谁了,要娶那个无赖、扯谎精进门!”

    韩绣听了眉头皱得更紧,

    “都是自家姐妹,你口下留德,若是让人听见了……”

    韩纭闻言只是撇嘴,

    “大姐姐放心,这也是我们姐妹私下说话,外人面前我才不会多嘴呢!”

    姐妹们这般一路闲话,马车摇摇晃晃终是到了谭柘寺。

    谭柘寺因后山有潭,前院有柘树而得名,论起建寺的年代却是在前晋永嘉元年,距今已是一千年有余,众人下车一看,果然是古刹森森,大殿庄严。

    一行人由引路的小沙弥带进寺中,入了大殿先拜佛。

    谭柘寺中香火鼎盛,大殿之中人来人往都是拜佛之人,大雄宝殿之中香烟弥漫,经声悦耳,王氏领了女儿与侄女上前跪拜于蒲团之上,韩绮跪拜当场,抬头看向上头宝相庄严的佛陀,诚心诚意的伏身以头触地,心中默默念道,

    “信女韩绮一不求财,二不求运,只望佛祖保佑我们一家人平安康泰,和和睦睦,再不受那前世家破人亡之苦!”

    她是经了两世之人,对这漫天神佛亦是十分信服,她自觉能由前世而来,便已是神佛恩赐,却是不敢再求其他,只一家人平安便是福了!

    韩家人在此跪拜,捐了香油钱之后,便转到后头去,名为赏景实则就是相看人。

    这乃是京师里做亲的人家相看的老套路,此时间韩家姐妹自然是识趣走开,也免得让人瞧岔了,坏了韩香草的事儿。

    这厢韩绣领了几个妹妹们离开,只剩下王氏领了韩香草往后头宝珠峰而去,二人抬阶而上却是见得那半山之上有一座凉亭,亭中已有人在,二人走近一看,果然是那秦氏与夏文彬并夏小妹,亭外立了两个仆从伺候着。

    秦氏见了王氏立时面露惊喜笑道,

    “原来竟是韩夫人,也是来此处进香么?”

    说着上来与王氏行礼,二人见过礼后王氏笑道,

    “今日正值两个女儿沐休,便带了她们出来走动走动!”

    说着让韩香草上来见礼,韩香草见得那夏文彬在亭中已是心头小鹿乱撞,又见得这位夏夫人通身的打扮,无论衣着首饰都极是贵气,心头不由的更是暗喜,

    “这位夏夫人看着倒比四婶还要富贵些,想来家底子必是不错的!”

    这也是夏小妹不知自家四叔的底细,说起来夏司丞在鸿胪寺这清水衙门做小吏,自然是比不上韩世峰的,只秦氏是来相看未来儿媳妇的,自然是要好好打扮一番,王氏不过只是陪客,又不是正经的亲家,自然不好抢了人的风头!

    夏夫人这厢又叫了一对儿女前来行礼,夏文彬一见这架势便有三分明白,立时心头火起,又见得韩香草一双眼儿盯在自己脸上,倒似要生根一般模样,不由更是气恼,当下转过脸去连个眼风都不给她。

    秦氏这头与王氏寒暄两句,便请了人进凉亭就坐,夏小妹却是笑嘻嘻问道,

    “韩夫人,阿绮可是来了?”

    王氏上下打量夏小妹对秦氏笑道,

    “前头老三说是在外头认识了一位小姐姐,很是活泼可爱,同她十分相投,现下瞧来令媛果然是个大方端庄的,我们家老三性子内向不善言辞,还要夏小姐多多担待些才是!”

    秦氏笑道,

    “韩夫人可莫要夸她,这就是个猴儿,我倒怕将你们家乖乖儿的三小姐带坏了!”

    一句话说的二人都笑,夏小妹却是嘟嘴不依道,

    “母亲惯爱在面前排揎我!”

    说着提了裙子起身道,

    “韩夫人,阿绮在何处,要去寻她耍去!”

    王氏笑道,

    “老三与姐妹过去瞧那龙潭水了,倒是未曾上山来!”

    夏小妹听了忙起身,对秦氏道,

    “母亲,我去寻阿绮耍,待会儿再回来!”

    说完也不待秦氏应话便跑出了亭,只留下秦氏与王氏,还有一脸娇羞的韩香草,与那阴沉着脸的夏文彬。

    且不说那凉亭之中夏文彬如何肚中火烧,只说那韩绮几姐妹并未上山,要去后头龙潭看水去。

    这谭柘寺乃是因寺前柘树与寺后潭水得名,里头的龙潭水深幽碧绿,上有一线银瀑飞溅,因着寺中有高僧修道,又有龙潭之中僧人们饲养了不少铜盆大小的乌龟,世人偏爱奇谈,不知何时传出寺中有龙潭,潭水之中老龟化龙的故事,寺中僧人还煞有介事的刻碑叙事将这神化的故事留给后人观瞧。

    韩绮姐妹几个在潭边戏耍,见得那石碑,便细读上头老龟化龙的故事,韩纭却是指了潭水中慢吞吞四脚划水的老龟笑道,

    “我瞧着这潭水混浊,里头只怕养不活东西,这些老龟如何在水中生活上百年,分明就是寺里的和尚骗人!”

    韩绣瞪她一眼,

    “佛门静地,你也敢随口胡说!”

    韩绮瞧了瞧那潭里的乌龟却是应道,

    “大姐姐,依我瞧着这一回二姐姐倒是没有胡说,你瞧瞧这潭水除却上头一点活水并无其余来源,里头潭水早已污浊,方圆不过三丈见方的地界儿,大大小小足有上百只龟,依我瞧着只怕是难以养大!”

    这么多龟生活在一处,只怕打架也要打死了,还化甚么龙啊!

    韩纭见韩绮也站自己这一头,立时得意道,

    “三妹妹向来不扯谎的,依我说呀,这些和尚弄这么一块碑又编个甚么龟化龙的故事,再弄些老龟放入潭中,以示此地乃是风水宝地,实则就是为了骗香油钱!”

    韩绣闻言吓是连连合什口称罪过,

    “罪过!罪过!童言无忌,佛祖切勿与她计较!”

    韩纭瞧了只是咯咯发笑,身后也有人在笑,

    “绣姐姐你向佛祖赔甚么罪,若是赔罪也是这寺里的和尚向佛祖赔罪,出家人可是不打诳语的,他们弄了这么一个假东西出来骗人,也不怕佛祖恼了,以后不许他们入西天极乐……”

    说话间,夏小妹从小径尽头穿花拂叶的过来了,韩绮见是她不由微微一笑,招手叫了她,

    “我还当今日你不会来呢!”

    夏小妹笑嘻嘻过来拉了她的手道,

    “我原是不想过来的,只听说是韩夫人领了人过来,便估摸着你们必也是要来的,便跟着过来了!”

    说着上前与韩绣、韩纭见礼,又弯下腰瞧了瞧韩缦,伸手在她小脸上摸了一把,

    “这便是你们家最小的那一个吧!生得好是标致……”

    转头对韩绮笑道,

    “我可是羡慕你死了,家里姐妹多,还有这般好看的小妹妹,只可惜我母亲生了我之后,说是养前头两个不费劲儿,养了我才知晓生娃娃的苦,后头说甚么也不肯生了!”

    她这话说的几姐妹都笑起来了,韩纭笑道,

    “你也不必发愁,听说你家里大哥哥明年也是要成亲的,以后你便有新嫂嫂了,今儿这事儿若是成了,说不得家里不久还要多一位嫂嫂,你便不会寂寞了!”

    夏小妹听了眼珠子一转,转头拉了韩绮道,

    “我们到旁的地方瞧瞧去,这污水坑里一堆儿王八有何可瞧的!”

    韩纭听了哈哈笑,

    “确是没甚么好瞧的,就是一堆儿王八!”

    韩绣听了直是头疼,一个二个都是口没遮拦的,还是快快走吧!

    这厢拉了韩缦同韩纭走在前头,夏小妹与韩绮走在后头,这才悄悄的问韩绮,

    “今儿来相看的是你们韩家那一房的?”

    韩绮听了笑道,

    “我父亲乃是兄弟七个,这香草姐姐乃是我大伯父的小女儿!”

    夏小妹又悄悄道,

    “我们姐妹可是交心的,我同你说实话,瞧着我二哥那神色,这事儿怕是成不了!”

    “哦?”

    韩绮眉头一挑,

    “怎得,可是你二哥哥不喜欢?”

第五十七章 偷老龟

    韩绮心道,

    “看来这事儿明眼人都瞧出来了,也不知那韩香草”

    韩香草能瞧上夏文彬,韩绮是半分不奇怪,夏文彬虽性子有些古怪,但生得斯文俊气,时下姐儿们最钟爱读书人,自觉他们必是温柔体贴,比一脸络腮胡,张口就叫娘的莽夫好上百倍。

    而那夏文彬瞧不上韩香草,韩绮也是不奇怪的,这类清高的读书人,多是看那温婉大方,知书达礼的解语花,总归夫妻二人能赏文弄墨才有琴瑟和谐之感,韩香草斗大的字儿不认识两个,二人如何能般配?

    夏小妹果然应道,

    “我二哥哥本就立志功名不成就不娶妻,今儿乃是被我母亲骗至此地的,我前头出来时见他那脸儿黑的似染了墨一般……”

    说着捂嘴儿笑,小声道,

    “你那位堂姐我二哥连眼风都不给她一个……”

    韩绮听了也是哑然一笑,

    原来这事主儿竟是被骗来的,若韩香草乃是他心仪之人倒也罢了,若是瞧不上眼,只怕更会心生厌恶,夏夫人这一步棋实在有些臭!

    夏小妹倒是体谅母亲,

    “我母亲也是没法子,前头多少人要同二哥哥说亲,只他就是摇头,二老亦是急成了心病,这一回又是韩大人亲自说项,我母亲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夏小妹只觉着自家二哥就是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好说不成,歹说也是不成,不用诓骗这一招如何逼他就范!

    韩绮闻言原本就对此事不抱希望,此时更是心凉个彻底,她倒不为韩香草担心,缘份之事由天定,自是由不得她们,只要尽力便好。

    只如此韩香草只怕一时半时不会离京,她这婚姻之事绕来绕去终究还是会落到母亲头上,想到家中又有一阵子不得安宁,韩绮便在心里叹气。

    二人手拉手说话,却听得身后潭水哗哗作响,二人转回头一看,见那潭水旁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一个在水边探头探脑的望风,一个正在伸手抓那岸石上晒太阳的老龟。

    前头韩绣三人已是走远,二人落在后头,身子被树木遮挡,下面人瞧不见她们,二人立在那处只见那一潭的老龟全被惊动,一改前头懒洋洋趴在石头上晒太阳的笨拙,脖子一伸,四条腿儿蹬个几蹬,庞大的身子就如箭离弦一般,哗啦啦的纷纷跳入了水中。

    再看那偷龟的人笨手笨脚,原本双手按住了一个,却不料老龟力大,两条粗壮的后腿儿一蹬,其中一只腿儿正正蹬在那人小腿之上,那人吃疼立时手上不稳,被老龟挣脱,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溅了那人一身水。

    夏小妹在上头瞧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拨开树枝冲下头叫道,

    “喂,你怎么这么笨……”

    当下探出头去,仗着自己站得高看得远,使手指了一处道,

    “那边……那边……那里有一只大的!”

    那人抬头看了上面一眼,韩绮远远的认出他五官来,立时只觉仿佛头顶上生生炸开了一道响雷,炸得她是两耳嗡嗡,脑中发麻,呆立在当场,

    他……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韩绮重活了一世,只想着如何令得韩家人远离灭家之祸,又再顺手拉卫武一把,让他重归正途,其余甚么仗着能预知前事的本领,想法子求个荣华,搏个富贵的念头可是半分不敢有,因而她整日只盯着眼前这点子家事,倒是未关心家国大事!

    今日见着此人才想起来,如今在位的弘治皇帝身子骨太差,却偏又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再打熬着四年余,便会龙御归天,交这偌大的家业全数给了自己的儿子!

    而那位如今的太子爷,未来的皇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那一位,如今也是十三岁了!

    那可是皇城里住着的镶金嵌玉的人儿,她是万万也没有想到,在这古寺后山之中会让她遇上!

    下面的是何人?

    正是大庆朝建国以来,最荒唐不羁,最离经叛道,最不按牌理出牌的皇帝——正德帝!

    此时的正德帝还是东宫太子!

    大庆朝这千倾地里一根根儿的独苗!

    早听说正德帝年少时便是个不省事的主儿,没想到他竟荒唐到以堂堂太子爷之身,跑到了这谭柘寺里来偷老龟!

    韩绮只觉这一道炸雷从头顶百会穴上一直劈到了脚底板儿,整个人呆立当场,四肢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你当她前世里小小一介教坊司里的奴婢如何识得正德皇帝?

    自然是正德皇帝也来过教坊司!

    不光是教坊司,便是旁的女支院勾栏地儿他也是微服去过的!

    你说说他有多荒唐!

    且说是微服,你当事先无人安排么?

    早半日教坊司里便得了消息,诸人已是被安排了妥当,一个个要装着不认得这位少年天子,平日如何便当如何,只这里头的诸多寻芳客,个个都是锦衣卫、东厂高手假扮的,外头卖东西的小摊小贩也是全数撵开,换上了宫中来的高手!

    想想他成年之后,堂堂一位皇帝会逛窑子,会临幸有夫之妇,甚至连那有孕的妇人也不放过,那他未成年时跑到寺庙之中来偷王八……

    好似……也没有甚么可惊奇的了!

    想到此处韩绮总算是将自己被惊得离了体的魂儿给抓了回来,只就么一愣神儿的功夫,身旁的夏小妹却是提着裙子一溜烟儿跑了下去,

    “哎呀呀,我说你这人怎得这么笨呀!抓龟可不是你这么抓的!”

    夏小妹见那人过去按那老龟,竟被老龟蹬着四只粗壮的腿儿带得一个踉跄,身子一歪倒在一旁,老龟却是头也不回的滑入了水中,不由急得大叫笨蛋,立时便冲下去帮忙。

    韩绮回过神来只见一阵香风自身前飘过,伸手想抓已是抓之不及,眼睁睁看着夏小妹冲到潭水边,提了裙子露出一只穿了蝴蝶儿花样绣鞋的脚,一脚踩在一只龟背上,借着身子重量向下一压,那老龟立时就被压得肚皮着地,四肢在地上徒劳滑动,却是动弹不得。

    夏小妹伏身下去抱了龟壳,老龟离了地便有再大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了,韩绮在上头左顾右盼却见得前头寺庙中有两名僧人正匆匆跑出来,想是这处的动静惊动了他们,忙探出头冲下面叫,

    “快走!快走!有人来了!”

    下头的朱厚照听了立时过来,将夏小妹手里的老龟抱起扔给了身后跟着的人,自己却是拉着夏小妹就往一旁的小径奔去,那白面无须的青年人一脸苦涩的抱着个铜盆大的老龟,吃力的跟在后头追了上去。

    待得两名僧人到时只见得三人匆匆逃窜的身影,四下看了看,却抬头瞧见了上头树叶遮掩中的一角黄衫,指着上头叫道,

    “上面还有一个!”

    韩绮两世也没遇上过这种事儿,被那一嗓子吓得提着裙子就追着韩绣她们的方向跑去,只她人小力气小,又常年关在闺房之中看书,两条腿儿怎能能得过每日勤练功夫的僧人,耳听得身后头脚步声越来越近,吓得韩绮小脸儿都白了,心中暗想,

    “若是让人逮住,我要不要供出太子爷呢!”

    正乱想间却突然斜刺里窜出一人来,将她拦腰一抱,便带进了一旁的树丛之中,又有一人自旁边窜出,却是脚下似抹了油一般,一个眨眼就不见了!

    韩绮被人一手捂嘴儿,一手环抱着小腰藏身在树丛之中,眼见得那两名僧人跑远,这才得空回头一看,推开捂着自己嘴儿的手惊道,

    “呀……怎么是你?”

    那人冲她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好牙来,

    “三小姐,怎得也在这处拜佛?”

    韩绮一双眼儿眨了又眨,

    “你……你……你也在这处拜佛?”

    卫武会烧香拜佛么?

    前世里他坏事做尽,没见他惧过鬼神,怎得今世里居然还会拜佛的么?

    卫武嘿嘿一笑道,

    “我老娘信佛,要来拜拜!”

    屁的老娘信佛!卫武这是又用一壶上好的羊羔酒,才从韩忠那处买来了消息,知晓韩家母女今儿要来谭柘寺!

    瞧瞧,这半两银子花的太值!

    这不就一亲芳泽了么?

    偏偏怀里的小人儿还未回过神来,一点未察觉自己半个身子都藏进了自家怀里!

    卫武软玉温香在怀,这心里直如三伏天吃了冰一般爽利,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只是笑着问道,

    “三小姐为何奔跑,后头的两个和尚为何在追?”

    “这个……”

    韩绮面红过耳,

    难道好同人讲,朋友下去助人偷龟,自家在上头望风,僧人们追来,才奔跑的么?

    卫武见着她小小的耳朵嫣红似血,半透着光,可爱的让人想凑上去亲一口,

    “咳……”

    忙忙清了清嗓子压住心头邪火,把嘴凑过去道,

    “三小姐如此貌美,莫非是这庙里的花和尚动了凡心,才追的小姐?”

    此言一出韩绮更是红至了脖颈,

    “你……你胡说甚么!”

    卫武仗着人高,二人又贴得近,自上而下瞧见那胸颈前的一抹粉红,不由自己也红了脸,不敢再看,转过脸去问道,

    “三小姐,可是跟着家人来了?她们在何处,不如我送你过去?”

第五十八章 再相遇

    说起这个,韩绮才猛然想起了夏小妹,

    “哎呀!夏姐姐……”

    忙轻轻推开卫武起身,又想往来路去寻夏小妹,卫武忙跟在后头追,

    “三小姐要找谁?”

    韩绮应道,

    “我那好友夏家姐姐还不知在何处呢?”

    说着话,二人又寻了回去,潭边早已人踪不见,韩绮又顺着夏小妹跑走的小径追了过去,二人一路追去不见人,韩绮四下环顾,又不敢高声叫嚷只低低的唤,

    “夏家姐姐!夏家姐姐!”

    一路这么寻过去,小径已是到了尽头,只见得里头人高的草丛晃动,里头夏小妹钻出来冲她招手,

    “绮妹妹,我在这里!”

    又瞧见她身后的卫武,

    “他是……”

    韩绮忙道,

    “是我的朋友……”

    夏小妹这才点了点头,招手道,

    “快来!”

    二人跟着她钻入了草丛之中,却见得一块平整出的空地处,朱厚照正手里拿把匕首,围着那老龟打转,见得人来便问,

    “你们谁会杀龟……”

    话音未落却是一眼瞧见了韩绮身后的卫武,立时双眼一瞪,

    “好啊!小子……孤……你叫小爷好找!”

    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朱厚照不敢派宫里的人出去寻,便自己出宫时在那街面上东游西逛,指望着能寻到那日揍自己的三人,却是久久无果,没想到今日在这谭柘寺里遇上了!

    真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朱厚照可是记着先发至人这一招,趁着卫武立足未稳,口里大叫一声便想扑上去,猛然瞧见自己手里的匕首,回头递给了身边那面白无须,一脸娘像的青年人,

    “刘瑾,你拿着!”

    小爷也不欺负人,用拳头揍你!

    这一声“刘瑾”旁人听了倒是无甚,只听在韩绮耳中便又如晴天一个霹雳劈在了自己头顶,不过好在前头已是有了乍见太子爷那一惊,此时间韩绮只是愣了几息,倒回过神来!

    刘瑾这阉人的大名,待到太子爷登基几年之后,那是一经提起这朝上朝下,庙堂江湖,无论是官宦还是百姓,那都是如雷贯耳,谈之色变。

    韩绮倒是没有见过此人,此时闻言忙上下打量他。

    大庆开国之时太祖爷极重人姿容,因而选官又或是挑选皇家近侍,便爱选那相貌五官好看之人,这规矩由开国传到了如今,因而刘瑾能入侍东宫,在太子爷跟前走动,他的相貌自然也是生得不错。

    这时节的刘瑾还是二十有多,三十不到的青年之人,身形适中,面白肤滑,嘴角微微上翘,予人时时带笑之感,只可惜笑容不及眼底,隐隐透着一丝阴翳。

    正在韩绮上下打量那刘瑾之时,这头太子爷已是挽了袖子向着卫武逼了过去,卫武见他过来却是双手抱胸,斜眉吊眼的瞄他,一派毫不在乎的模样,只听得对方骂骂咧咧道,

    “小子,那日你们三个打小爷一个,乃是胜之不武,今儿小爷同你一对一,光明正大的打一场,必要打得你跪地求饶!”

    卫武看着他嘿嘿冷笑,

    “小子,有胆放马过来!”

    却是自己横走几步,让开韩绮与夏小妹二人,见得对方大叫一声扑了过来,突然脚下一勾,竟将那地上的杂草勾了一蓬,冲着朱厚照的面门而去,朱厚照一个不防被乱草挡了视线,脚下就觉着一疼,却是被人矮身勾了脚踝,噗通一声摔了一个狗啃屎。

    他这一下,摔得不轻,自己哎哟一声不打紧,更是将旁边的人吓了一跳,都叫了起来,

    “啊……”

    夏小妹是没见过人打架,这是吓的!

    “哎呀!快住手!”

    韩绮更是吓的!

    她眼见着卫武同当今太子爷动手,这……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更是吓得小脸儿都白了!

    “哎呀!哎呀!太……我的小爷哟……你这胆大包天的小子,敢……敢对我们家小爷动手,你……你脑袋不要了!”

    刘瑾见得太子爷那千金之躯摔倒在地,三魂六魄立时被吓飞了一半儿,这要是出点儿甚么事,我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呀!

    大惊失色间,立时大叫一声扑向了,正迈开长腿骑在太子爷身上,挥拳头开打的卫武,卫武乃是久在街面上打架斗殴的混子,虽说没跟着正经拳脚师傅学功夫,但临敌经验十分丰富,怎么以多打少,又如何以少打多早就有了自己的套路,似这样以一敌二的情形,他遇上也不知多少,对付这两个宫中来的憨货自然不在话下!

    见那刘瑾扑了过来,立时叫了一声,

    “来得好!”

    却是双膝一曲,膝盖头儿正正抵在朱厚照后背腰眼儿之处,这一抵抵得朱厚照腰上剧痛,却是想爬都爬不起来,卫武一伸手一把抓了他的头巾,将他脑袋提了起来,在夏小妹惊恐的目光和韩绮绝望的眼神之中,重重往下一掼,

    “砰……”

    太子爷那龙首立时磕在了地上,幸得这地面上一片杂草,泥土软和,太子爷的龙面无有受伤,却是啃了一嘴的泥!

    卫武则趁机就地一滚避开了刘瑾的拳头,也不起身,在地上一个滚地趟,伸手抱住了刘瑾的双腿,刘瑾立时也步了他主子后尘仰面倒地,他却是运气不好,后脑勺正正摔在地上那挪动着四肢想趁人不备逃走的老龟身上,

    “砰……”

    这一声儿比朱厚照那一声响太多了,连一旁目瞪口呆观战的韩绮与夏小妹听在耳中,都不由的一缩脖子,身子发紧,可怜那老龟好不易回复了自由,却被天降一颗人头砸了个正着,幸得龟壳厚实,虽未受伤,但也吓得四肢脑袋全数缩回了壳里,再不敢动弹了!

    那刘瑾此时却是只觉眼前一黑,后脑疼痛欲吐,一股子眩晕感自上而下传到肚子里,引得胃里一阵翻滚,还未等回过味儿来,就被人一拳头揍到了肚子上,再一脚踢到了裆下,

    “啊……”

    刘瑾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儿,人便如虾米一般缩成了一团,人都缩成了一团还不算,那嘴里还吐起白泡来了!

    看得韩绮与夏小妹手拉着手挤在了一块儿!

    诸位看官莫道阉人没了东西就不会疼!

    彼时的阉人乃是留了根的,卫武长年在街头打架,最是心黑手狠,这一脚下去踢得正正地,那劲儿又大,只怕他未来的干爹要好几日解不出手了!

    不过此时已是同前世大不同了,前世里根本没有谭柘寺这一出,两人要待到太子爷登基之后才会相遇,而今世里刘瑾挨了这一脚,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怕卫武便是三拜九叩的上门请罪,他也不会再收卫武做干儿子了!

    刘瑾这一下挨得扎实,叫的凄惨,不光是韩绮与夏小妹,便是那一旁的朱厚照瞧了也不由夹紧了双腿,这厢连忙爬起身来骂道,

    “小子,你……你使阴招儿!”

    卫武嘿嘿一笑指了朱厚照道,

    “你这公子哥一瞧便知是没见过世面的,你倒底是打没打过架?甚么阴招儿阳招儿,只要打倒人便是好招,只要胜了便成……”

    说着捏起拳头在朱厚照面前比了比,他这话倒是没有说错,朱厚照那几招都是在东宫之中由侍卫们陪着练的,想这位大庆朝的独苗子,从小长到大,说是千娇万宠那是半分不过的,别说是挨上一掌一脚,便是那拳脚师傅的拳风扫落了头发丝儿,都要被治罪的,似这般哪一个还敢好好教这位太子爷?

    说是教拳脚不过就是一帮子人哄着太子爷玩儿罢了,朱厚照不过就会几招花架子,还自以为天下无敌,却那知遇上卫武这常年打架的老油子,打个架专使阴招儿,全朝着一招致敌的地方招呼。

    说着话卫武上前一步就要动手……

    一旁的韩绮见这情景那还肯让他们再打,忙上前一把拉了卫武的手,

    “别打啦!别打啦!”

    这可是太子爷,你……你……你不要小命啦!

    卫武转头见她小脸色发白,小嘴唇儿都被咬得发白啦,这显是吓得不轻,只当她是养在深闺从未见过男子打架,胆小惧怕了!

    当下反手握了她的手道,

    “三小姐不必害怕,我虽是在街面上混的,不过也讲道义规矩的,前头与这位兄弟有些过节,今儿相见他要找回场子,我也不能不给他这个机会,三小姐且站一旁去,待我收拾了他再回来同你说话!”

    “哎呀……”

    韩绮拉着他的手死死不放,急得直直跳脚,

    “你……你……他……他……你别打他……他……”

    他是太子爷!太子爷呀!

    话到嘴边,韩绮怎敢说出口!

    那头朱厚照却是误会了,只当韩绮为他说情呢,当下一撩袍角掖到了腰间,冲着韩绮摆手道,

    “多谢这位小姐关心,小爷前头是一时不慎才被他得了手,现下必不会让他得了先机去,且看我如何收拾他!”

    此言一出,卫武听得双眼一眯,心中暗骂,

    “关心!谁他娘的会关心你!个小白脸子倒是挺会自说自话!”

第五十九章 四散逃

    这厢一双眼儿眯缝着打量这小子,生得白生生,倒是很俊俏,一身的打扮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儿郎,卫武这阵子正因着与韩绮身份悬殊,没法子将人娶进门而恼怒呢,如今见得这一身富贵的小白脸子,敢在三小姐面前逞英雄,不由心底邪火大起,当下将韩绮往旁边轻轻一推,

    “三小姐且站一边儿去,先让老子来关心关心他!”

    说罢再不理韩绮一脸的焦急,扑上去就是一拳,

    “小白脸子,看招!”

    那头朱照厚见人扑来,忙按着前头拳脚师傅所授,一把抓了卫武打来的拳头,向前跨一步,身子一侧,使了一个卸字决,想将对方力量卸掉,再用力往旁一推,想趁势推对方一个大马趴。

    却那知那卫武临敌经验十分丰富,见他这一招立时就明白后招在何处,当下却是脚下一扭,身子就是一歪,整个身子重重的撞向了对方。

    卫武生得比朱厚照要高上半头,又是借势一撞,这一下子竟将朱厚照撞得身子一歪,两人便化做了滚地的葫芦往一旁的草丛滚倒而去,只没有想到,那齐腰深的草丛遮掩了下头陡斜的地势,二人这么一滚,竟是连歇都不曾歇一下,就顺着斜坡往下滚去。

    韩绮与夏小妹眼见得二人倒入草丛之中,竟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双双抱在一处顺着山坡滚了下去,稀里哗啦一阵草声响,转眼竟不见人影了!

    二人吓得不轻,忙提着裙子跟着追过去瞧,连那还在地上捂裆的刘瑾也面青唇白的爬了起来,抽了一口长气,哭叫道,

    “小爷!”

    跌跌撞撞的跑过去瞧,却是一个脚下不稳,也跟着滚了下去!

    韩绮与夏小妹在一旁拖救不及,只能睁睁睁的看着他滚下去,在那边缘处焦急探头观望,见二人一路滚到了坡底,幸地草深而柔软,二人爬起身来,居然又开始动起手来!

    “别打了!”

    韩绮左右瞧了瞧发觉一旁有台阶可下,忙拉了夏小妹二人蹬蹬蹬的跑下去,下头朱厚照已是挨了两拳,打在他脑袋上,一时之间头眼发花,心知这样必是讨不了好的!

    当下一咬牙,也不学着师傅们教的了,脑袋一低拼着再挨了卫武两拳,却是学那乡野村妇打架,一把薅住了对方的头发,卫武大叫一声,也砰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两个人,两个脑袋,再有四只手死死抓着对方的对发,扯得是头歪颈斜,抽空儿还用眼神拼杀!

    韩绮见此情形真正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个是堂堂太子爷,一个是街头的混子,打架却如那妇人一般抓着头发,以眼刀相搏,还时不时抬起腿来踹对方一脚,太子爷这回也学乖了,往人裆上踹!

    韩绮不由自主捂住了自己的脸,

    怪不得!怪不得正德皇帝会被称为大庆开国以来最荒唐的皇帝!

    一旁的夏小妹不知情由,见状上前去一左一右抓着二人臂膀道,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这庙里的和尚就要来了!”

    这两人一个是听说谭柘寺里的老龟乃是神物,想偷一个出来尝尝,看看是真是假的!

    一个是听说三小姐在这处,要来偶遇的,原想着借机同三小姐说些撩人的话儿,好勾得人对自己死心塌地的!

    结果呢?

    却是在这处揪头发踹腿儿打起架来了!

    想到这处二人颇有些悻悻,都想放手,又都怕对方趁着自己放手时偷袭,当下却是互瞪着眼儿,僵持在这处。

    正在这时,远处果然传来了脚步声与吆喝之声,夏小妹回头一看,急了,

    “还不放手!和尚都来了!”

    二人还是不放,朱厚照道,

    “这小子最是会使阴招儿,若是我放手,他趁机打我怎办?”

    卫武冷笑道,

    “若是我放手,你偷袭我怎么办?”

    眼见得和尚们越跑越近了,韩绮也是急得跺脚,

    “你们两人别争了,我数一二三,给我放了!”

    “一……二……三……”

    “三”字刚落音儿,二人果然齐齐放了手,这厢卫武过来一把拉了韩绮就往草丛里钻,朱厚照也过来一把拉了夏小妹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四人此时如那被狗撵的兔子一般,分开齐腰深的草丛,呲溜一下子钻进去不见了!

    可那原地处还留下一个护主心切的刘瑾,前头被卫武那一脚踢得起不了身,之后又顺着土坡滚下来,却是没有前头二人幸运,被一块大石头正正撞到后背上,撞得他好悬没有将隔夜饭都吐出来,这时节刚刚缓过神儿来,就见得自家主子牵着一位姑娘跑不见了,迎面几个凶神恶煞的和尚冲了过来,为首的那一个居然还使了一把水磨镔铁禅杖!

    有人见着刘瑾便叫道,

    “师兄!师兄!就是这贼人偷了寺里的老龟……”

    “师兄,没错了,正是这贼人……我识得他的背影!”

    为首那使禅杖的魁梧僧人上来砰一把抓住了刘瑾的前襟,喝骂道,

    “呔!你这胆大包天的贼人,居然敢我寺中的神龟,还不快快与我去见方丈!”

    说话间,已是如揪小鸡儿一般将这太监抓在手中,一路骂骂咧咧往那方丈的禅室而去。

    且不说刘瑾如何苦着脸应对一帮和尚,却又说那卫武与韩绮一路奔逃,亏得有刘璟吸引了僧人们的注意,二人顺利逃脱,卫武一路护送着韩绮去追韩绣三姐妹,眼见得前头姐妹们的身影隐现,韩绮忙止住了脚步,拉了卫武到一旁隐蔽之处,急急道,

    “你快些走吧!”

    卫武见她嫩白的额头上香汗渗出,跑得是发髻凌乱,鬓发汗湿,忍不住抬手正了正她两边抓髻上的珠花,又问道,

    “三小姐可是带了绣帕?”

    韩绮不明所以取了自己的绣帕出来,被他抢过去抬手在额头上擦了擦,还未等韩绮回过味儿来,便已将帕子往掌心一收,低头指着韩绮裙角道,

    “瞧瞧,上头全是草籽儿!”

    韩绮忙低头拍打,她一低头,卫武又趁机给她摘去头上的杂草,待得一切收拾妥当,韩绮脸上奔跑过的潮红稍稍退了些去,这才笑道,

    “三小姐快去吧,再晚了怕是家里的姐妹们要寻来了!”

    此时确实是韩绣与韩纭都被和尚们的吆喝叫骂之声惊动,正要往回来寻韩绮与夏小妹呢!

    韩绮探头出去果然见得姐妹们在往回走,忙走了出去,猛然又想到了甚么回头拉了他急急道,

    “今日同你打架那人……那人是个……是个高官显贵,你惹不得的!下回见了他必要远远的躲开,切不可招惹他!”

    卫武闻言大喜,

    “三小姐这是担心我么?”

    韩绮眼见得姐妹们转过弯角就要过来了,顾不得同他细说,只叮嘱道,

    “你听我的,他是你惹不得的人,万万不要开罪他……还有……还有他身边的那人……你也……你也莫要去招惹他!”

    刘瑾那人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说不得比太子爷还难缠,自然还是远远躲开为好!

    此时姐妹们已就在眼前,也容不得她多说了,韩绮忙快步走了过去。

    卫武藏身在树后见得韩绮迎上姐妹说话,却是得意的嘿嘿笑着,将藏在掌心的那一方绣帕凑到了鼻尖,一股子淡雅的墨香立时充盈了鼻冀,

    嘿!甚么高官显贵,老子见他一回揍一回……大不了蒙了麻袋再打,他如何能知晓是老子揍得他?

    唔!

    卫武皱着眉头想了想暗道,

    “罢了……若是不听三小姐的话,让她恼了以后不见我怎办?左右无冤无仇的,也不必结仇,大不了以后绕着那小子走就是了!”

    眼见得韩绮姐妹走远,这才笑嘻嘻将帕子塞入怀中细心藏好,另寻了一条路下山去也!

    韩绮这头同姐妹们汇合,韩绣问道,

    “那后头僧人们在喧闹甚么?”

    韩绮睁着眼儿说瞎话道,

    “我也不知晓呢?”

    韩纭瞧了瞧她身后,

    “怎得就你一个?夏家妹子呢?”

    “呃……”

    韩绮一愣,这才想起来适才情急之下,他们分兵逃走,夏小妹被太子爷拉着跑了,现下还不知在何处呢!

    当下这额头却是又见了汗,想取了帕子擦汗,才醒觉自己的帕子落入了卫武之手,只得扯了袖口来擦了擦,含含糊糊道,

    “她……她……那个……她寻夏夫人去了!”

    韩绣与韩纭不疑有他并没有多问,姐妹们正欲去寻王氏,却听得后头那帮子僧人骂骂咧咧的过来了,三人忙拉了韩缦让到一旁,韩绮远远见得那一帮僧人正押着一名青衣男子,不是那刘瑾又是何人?

    哎呀!怎得把他给忘记了!

    适才刘瑾可是见过她的!

    想到这处,吓得她原地一个转身,藏到了韩纭身后,只等到僧人们押着人过去才敢探出头来!

    韩绣与韩纭、韩缦却是没留意她的异样,都伸长了脖子,看那被押着的刘瑾与那只被人双手举起,正在半空之中乱蹬四腿儿的老龟,韩缦笑嘻嘻指着刘瑾背影道,

    “那人偷王八!”

    韩绮吓得忙把韩缦往身后藏,韩纭最是爱凑热闹的,拉着三人就要去看,韩绮如何还敢往前面凑,忙摆手道,

    “别去了,若是让母亲知晓必要挨训诫的!”

第六十章 半山间

    韩绣也皱眉道,

    “老二你可收敛些吧!这寺里虽说多是出家人,但也是有不少外男呢!”

    说着便拉了妹妹去寻王氏,那半山之上夏二公子一张脸已是黑如锅底了,凉亭之中两位夫人却是越聊越是投机,只眼风儿往一旁扫去,留心着二人反应。

    韩香草则是暗喜在心,频频拿眼去瞧那夏文彬,王氏眼见得夏夫人那一张脸渐渐有些阴郁,自己却在心头暗暗叹气,心道,

    “这办的甚么事儿!”

    这京师里人家相看,男女都是斯文羞怯,不过略略瞧上两眼,便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坐一旁,以示自家教养好,不是轻浮人家,偏这韩香草倒是个大方,盯着人瞧个不停。

    只你若是真大方倒也罢了,也有双方大大方方当着家中长辈同对方说话,但都是聊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偏肚子里也没有货,只跟那窑子里的姐儿一般拿眼神不停的勾人!

    王氏看着一阵气闷,更是在心里骂韩世峰,

    “瞧瞧你这甚么侄女!没得让夏家人把我们家都看低了!”

    夏文彬见着韩香草那样儿,心生厌恶,却是挨了自家亲娘的骗他还能怎么着,忍了半晌终是忍不住了起身走出凉亭,负手立于山道之中,却是以背相对,眺望远处山峦叠嶂,一派生人勿近的样儿。

    只可惜韩香草却是个没眼色的,见这样儿竟大着胆子过去同夏文彬说话,这厢一脸娇羞的柔柔问道,

    “二公子,平日里是读甚么书?”

    夏文彬眉头皱得死紧,只是不应答,韩香草又娇滴滴问道,

    “二公子,平日除了读书还喜欢做些甚么?”

    夏文彬冷着一张脸,只一双眼放在远处,轻薄的双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两道浓眉都皱成了疙瘩,偏韩香草还不会看人眼色,

    “二公子在瞧甚么?”

    夏文彬终是忍不住开口道,

    “小姐!你我素不相识,又非亲故,切切不可随意攀谈,女儿家闺誉最重,还请小姐自重!”

    说着冲着韩香草一拱手,往一旁让了几步,才迈着大步往山下走去,此时间若是韩香草再不明白夏文彬之意,便真是个傻子了!

    她虽出生农家,但家中极是受宠,几时受过这样的气,这读书人说话果然不同乡下人,几句话没带一个脏字,却是伤人的很!

    韩香草当下便脸色涨红,眼圈儿发红了,只夏文彬却是头也不回一下,往山下走去,行了百来步,便见得韩家四姐妹正笑嘻嘻从岔路上转出来。

    几人见得道上有外男在都是一愣,夏文彬见状忙侧过身去让出道路,姐妹几个过来,韩绮见得夏文彬自然不好就此擦身而过,上前一步行礼道,

    “夏二公子有礼!”

    夏文彬自然也是识得韩绮的,当下忙拱手行礼道,

    “韩三小姐有礼!”

    韩绮记挂着夏小妹,也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举目看了看山腰上并没见着人,便开口问道,

    “夏二公子,夏姐姐前头同我们走散了,可是有回转此处?”

    夏文彬摇头道,

    “并未回转!”

    韩绮听了心头发急,只当着众人也不敢表露,想了想道,

    “也不知夏姐姐去了何处,这谭柘寺占地极大,山中小径纵横,怕是夏姐姐迷了路,不如我们吩咐下头人分头找一找?”

    夏文彬此时正愁不能离韩香草远些,当下忙接道,

    “今日香客众多,人员复杂,确是要小心些才是,三小姐先回转凉亭等候,由夏某亲自去寻妹子吧!”

    说完又是拱手行礼,便对韩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韩绮有心想跟着去寻,只现下有姐姐们盯着,她不好与外男同路。二来自己过去寻,若是两下错过了,岂不是众人又要来寻她?

    当下只得点头称是,提了裙子自他身边经过,后头韩绣牵了韩缦过去,韩纭走在最后,却是大大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夏文彬,看了看前头的韩绣正在低头同韩缦说些甚么,便压低了声音问夏文彬,

    “哎,你……瞧上那韩香草没有?”

    夏文彬一愣,只他乃是正人君子,虽不喜韩香草,也十分恼怒被亲娘骗至此地,却也不能同人背后议论人,当下只是敛目不语,韩纭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一番,却是狡慧一笑,

    “书呆子倒不是笨蛋!”

    提了裙子蹦蹦跳跳的追着姐妹们去了,只留下一阵素淡的香气被山风一带,扑了夏文彬满鼻,夏文彬抬头瞧了一眼那高挑的背影,忙转身往山下去了!

    韩绮头一个上到山腰平台之处,见着韩香草神色阴沉立在原地,心中也明白此事未成,上前行礼道,

    “七姐姐……”

    韩香草恨恨瞪了韩绮一眼,转身进了凉亭,凉亭之中王氏见女儿们过来,便笑着招手让她们过来同秦氏见礼,秦氏看看这个又瞧了瞧这个,笑道,

    “王姐姐这四位千金真是一个比一个大方有礼,俊俏好看,比我家那野丫头可是强多了!”

    王氏笑道,

    “你这是瞧着她们在外头装着样儿呢,在家里一个比一个会闹腾,吵得我日日头疼!”

    二人这厢又是自贬一番顺带又夸了夸对方儿女,秦氏才想起自家一儿一女不见了踪影,忙问韩绮道,

    “我们家三姐儿可是同你们一道的?”

    韩绮忙将前头同夏文彬讲的话又说了一遍,秦氏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又嗔怪起女儿来,

    “我们家这个成日里跟个野马似的,那比得上姐姐的女儿们温文有礼……”

    说着伸手拉了韩绮道,

    “好孩子,你是读书的人,多与你夏姐姐一块玩儿,让她也沾沾你身上的书卷气,若是能收了她那野性子,伯母便打个金钗子来谢你!”

    韩绮忙道,

    “伯母说得那里话来,夏姐姐活泼开朗,大方得体,小女才是应向夏姐姐学呢!”

    秦氏笑道,

    “你若是向她学,只怕要学成一个猴儿了!”

    众人都是一阵笑,却听得凉亭上头有人在说话,

    “好啊!母亲趁着我不在,便在我好朋友面前编排我!”

    众人抬头一看,却见夏小妹竟从通往山顶的小径向下走来,却是两手捧了一大把满是红果的树枝,进到凉亭来向众人行礼,却是冲着松了一口气的韩绮一眨眼,韩绮放下心来,对她抿嘴儿一笑,秦氏一双眼只落在女儿的裙摆和手指甲上,不由气得连连摇头,

    “一个不留意就让你出去野成这样!”

    夏小妹笑眯眯将手中的树枝分给韩氏姐妹,又专给了韩缦一大把,韩缦乐得伸出两只小短手抱着,娇声道,

    “夏姐姐真好!”

    夏小妹便逗她道,

    “你若是跟着我家去,姐姐每日都给你摘花儿果儿,好不好?”

    韩缦大眼儿笑成了月芽,狠狠的点了点头,脆生生应道,

    “好!”

    众人又是一阵笑,韩纭伸手捏她的小鼻子,

    “你个小没良心的,一把野果子就哄得你跟人跑了!”

    韩缦眨着大眼儿应道,

    “二姐姐若是给我两把,我就不走啦!”

    那小机灵的样儿,又逗得众人一阵笑,王氏却是拿眼儿瞅见一旁阴着脸立着的韩香草,心知是时候该走了,当下便对秦氏笑道,

    “今儿时辰也是不早了,回城还要些时候呢,不如下山去吧!”

    秦氏点头,

    “确是时辰不早了,也应打道回府了!”

    当下一行人顺着小径下山,夏小妹与韩绮落在了后头,韩绮问起二人跑散之事,夏小妹道,

    “那偷龟的贼,实在是个笨贼,拉着我一路往山上跑,却是差点儿慌不择路又摔下山去,你说这般笨的人,在家里老实呆着不好么,偏要出来做贼!”

    韩绮听了暗中冷汗直冒,心道,

    “他若是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只怕多少人要烧高香呢!”

    只可惜这位就是个投错胎的,做甚么皇家儿郎,又偏偏还是个独苗苗,若是做个乡野农家的孩子,说不得此时正上树下河,爬山钻洞,自由自在着呢!

    她也是忧心太子爷安危,生怕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今日这寺里的人一个都没个好下场,当下忙追问道,

    “那……之后他又去了何处?”

    夏小妹应道,

    “这座山头外头便是寺外的山墙,他说外头还有接应的人,我扶着他爬上墙,瞧着他翻过去才回来的……”

    说着,想起那笨手笨脚爬墙的偷龟贼不由噗嗤一笑,

    “临走的时候我劝他啦,让他寻个营生好好过日子,实在不济凭着一张小白脸子还能寻个人家入赘,何必出来做贼,要偷也要选那城中大户偷,这谭柘寺里的和尚,一个个小气又贪财,若是逮着了只怕有顿好打,真正是得不偿失!”

    韩绮听了又是冷汗暗流,心中暗暗叹道,

    “说甚么偷,按说起来这天下都是他们家的,他若是肯偷那也是抬举人了,这寺里的和尚若是知晓是太子爷驾临,只怕多少老龟都要拱手奉上!且说起入赘,这天底下谁家敢让他入赘?”

第六十一章 迁怒人

    韩绮闻听的夏小妹言那太子爷爬墙跑了,却是终没见他平安,韩绮一颗心悬着,难免脸上带出来,夏小妹瞧了瞧她,凑过去悄声问道,

    “你……没事儿吧?”

    韩绮一愣摇头,

    “无事……”

    夏小妹又瞧了瞧前头众人,更小声些问道,

    “拉着你跑那小子,你们……可是认得的?”

    韩绮陡然脸上一红,咬唇点了点头,

    “乃是书院门前的帮闲,我们……我们是认识的!”

    夏小妹见她脸红,却是个心眼儿粗的,倒没疑心其他,只当说起外男韩绮有些害羞,

    “我瞧着他打架倒是厉害,一脚就把那人给踹倒在地了……”

    二人想起那刘瑾倒在地上惨叫的情形,都不由替他捏了一把汗,韩绮这才想起来道,

    “那人被寺里的僧人捉住啦!”

    “啊……”

    夏小妹轻叫了一声,

    “他……他不会把那笨贼给供出来吧?”

    还有他们这几个可都是在现场的!

    韩绮想了想应道,

    “应该……不会吧!”

    自然是不会的,太子爷这回出宫必定是微服私访上下瞒着呢,刘瑾若是敢将这事儿供出来,他就别想回东宫了!

    果然,那刘瑾被和尚们逮住却是挨了一顿好打,他咬紧了牙关没有供出“同伙”来,方丈念着毕竟神龟未曾失窃,又着实教训了这偷龟贼一顿,便让人乱棍将他打了出去。

    待到刘瑾一瘸一拐的赶回东宫时,他们家太子爷早已安安稳稳的坐在东宫临窗的软榻之上,却是早已洗漱干净,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却是取了一面雕龙透金的铜镜,坐在西窗下仔细照着自己那张上了药的脸!

    太子爷见着他回来,却是招手让他过来,也不问问他身上的伤如何,只是问道,

    “刘伴伴,你过来瞧瞧孤这张脸……?”

    刘瑾不知太子爷何意,只得顶了一脸的青肿,强忍了腰上的剧痛,弯腰看了看太子爷的脸,却是咬牙骂道,

    “那贼人应挨千刀万剐,竟磕伤了太子爷……”

    朱厚照听了不耐烦的摆手,

    “谁让你说这个……打个架而已,那小子也挨了孤两脚呢!”

    说着又指着铜镜道,

    “孤是让你瞧瞧孤这面相如何?可是生得英俊?”

    刘瑾忙笑道,

    “太子爷龙章凤姿,乃是人上之人,普天之下再没有人比您更好看的了!”

    朱厚照听罢立时笑了出来,揽镜自照道,

    “你也不用拿话来哄孤,孤知晓自己甚么样儿,不过嘛……你说,我凭着一张脸给人入赘,会不会有人愿意?”

    “啊……”

    刘瑾闻言惊得下巴都掉了,

    “这个……这个……”

    这位小爷爷倒底是唱得哪一出啊?

    这从古至今也没听说太子爷入赘的呀?

    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让太子爷入赘呀!

    任是他刘瑾在太子爷身边十来年了,却是从来没有一回弄懂这位小祖宗脑子里转的念头,这话你让他答还是不答?

    便是敢想他也不敢答呀!

    只不过他苦着脸不说话,小祖宗却是不愿意了,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

    “瞧瞧你那胆子,孤不过随便问问,你就不敢说了!”

    一甩袖子,

    “一边站着去!”

    刘瑾依言退到了墙角,却是直立到华灯初上,有人接班儿才得以回到自己那居处,一进门儿便扑倒在床上,疼得他是老泪纵横,头埋在枕头上嗡嗡大哭,

    “奴婢的命怎得这般苦呀!”

    且不说那刘瑾如何自怨自艾,太子爷这几日又如何发奋,每日抱着书本埋头苦读不说,天不亮还上了校场里寻人练拳,如此破天荒的勤奋倒是令得皇帝与皇后陛下大为欣喜,直说是,

    “祖宗保佑,吾皇儿终是年纪渐长,已明白事理了!”

    一面流水一般的赏赐送入东宫之中,一面又加紧在宫里甄选太子近身伺候的宫女,显是觉着自家儿子已长大成人,这是要通晓男女之事了。

    以后也好在大婚之后开枝散叶,为老朱家绵延子孙!

    这头今日里的相看不成,韩香草回去那院中却是大哭一场,韩世同与韩贵坐在院中听得屋中韩香草传来的哭啼之声,也是不由心疼,这七姐儿在家里最小,难免娇纵,从小未吃过苦头,虽说兄长姐姐心底也是烦她,但总归是自己妹子,韩贵听她哭的凄惨不由进来劝道,

    “香草,你……你别哭了,不过就是相看不成,这夏家的公子不知你的好,乃是他没福气,这也是你的姻缘未到,以后必还有好儿郎的!”

    韩香草原是伏在枕头上痛哭,听得韩贵所言却立时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来,嚷道,

    “甚么姻缘未到,依我瞧着分明就是那韩绮几姐妹从中作梗!”

    一旁正哄拍着女儿蒋氏一听,忙问道,

    “这话可是怎么说的?”

    韩香草道,

    “我原本与那夏二公子在一处说话,她们一来夏二公子便匆匆走了,那韩绮还上去缠着夏二公子说话……”

    韩香草旁的没发觉,却是发觉那韩绮同那夏小妹如何的亲热,还有秦氏对韩绮也是和颜悦色,言语间很是赞赏,看那样儿若是不是因着韩绮小了几岁,只怕今日相看的便不是她韩香草,而是韩绮了!

    呸!下贱的小蹄子!

    以为读了几日书便了不得了,也不瞧瞧自家的出身,小妾养的东西,配做人正头娘子么!

    蒋氏听了女儿的话,却是半分不疑,当下眉头一皱,一脸的厌恶,

    “这四郎家的也不知怎么管教庶女的,成日价让她抛头露面去书院倒也罢了,怎得还敢勾搭外男?”

    韩贵听了却是不信,

    “娘且先问问清楚,三妹妹可是才十二岁呢,如何……如何懂得这些?莫不是香草……”

    自家妹子自家知晓,韩香草说的话,能信三成都是她老实了!

    韩香草心知肚明此事怪不得韩绮,不过她原就嫉恨韩绮,今日不过是借由头将自己受的一腔委屈全数发泄到韩绮头上,听得哥哥不信自己的话不由更是恼羞成怒,腾得坐起身嚷道,

    “你也是被那小贱人骗了,自家妹子不信去信她!我可是生了眼的,你当她年纪小甚么不懂?在那凉亭上你是没瞧见她对夏夫人大献殷勤,说不得这一回她与那夏二公子相上了,倒是将我弄去让人看笑话!”

    韩香草这一番嚷,倒是让这一家子当真信了几分,韩世同坐在院中眉头紧皱,心中倒是不怪自家侄女,倒是怪上了王氏,

    “这王氏还是官家小姐出身,为何不知管教庶女,前头送去书院学得甚么书?女儿家家不知廉耻礼教,父教子,母教女,女儿不肖便是母亲的不是!”

    当晚上韩世峰下衙之后回到家中,劈头便问王氏,

    “今日相看可是成了?”

    王氏摇头,

    “夏二公子并无心婚事!”

    那夏二公子一张脸黑如锅底,连个眼风儿都不肯给韩香草,明眼人一瞧便知此事不成,只她也不好同丈夫明讲,人家瞧不上你那粗俗的侄女,便只能推到夏二公子头上了!

    韩世峰又不是傻的,听话听音自然也是听出了妻子话中未尽之意,当下叹道,

    “罢,总归好姻缘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以后慢慢访着就是!”

    王氏点头,

    “夫君说的是!”

    即是事儿不成,韩世峰总归还要去向兄长说明一二的,在家里用罢饭之后,又坐车去了那租住的院子,韩世同见着兄弟说起此事倒是并未不满,只是道,

    “这本就不是一次能成之事,倒也无需计较,以后再寻就是!”

    只话峰一转倒是说起韩绮来,

    “你那庶女年纪也是不小了,想来在书院也是有先生教诲,怎得做事不知分寸?”

    韩世峰闻言一惊,忙道,

    “大哥说的那里话来,这家里若说做事不知分寸,数遍了人都轮不到我们家老三头上……”

    韩世同眉头皱得死紧应道,

    “按说你后宅之事我这做大哥的不应多管,只你们夫妻也应多加管束女儿,切不可让她们行差踏脚,坏了我韩家的家风!”

    韩世同一番话说的韩世峰一头雾水,

    “这……这大哥何出此言?”

    韩世同便将今日韩香草所言略略提了提,只他所言的份量自然不同韩香草,韩世峰听在耳中却是暗自恼怒,他自然也不怪女儿,也在心里怨怪王氏,

    “女儿年纪还小,怎得就让她同外男搭讪!”

    老三那老实孩子最是木讷不善言辞,这好好的孩子莫非是给王氏养歪了!

    难道是她嫉恨我送了老三入学院,叫了老二在家中的缘故?

    当晚韩世峰回到家中却是未去后院,自己独坐在书房,想了想便叫了个婆子进来,

    “去瞧瞧三小姐可是还未睡?若是未睡便请了她到书房来!”

    老三夜里多要读书,这时辰应是未睡的!

    婆子依言去后院,韩绮果然未睡,韩绮过来同父亲见礼,却是满脸的疑惑,

    “父亲寻女儿何事?”

    韩世峰对上女儿黑白分明,清澈无暇的一双眼儿,原本想问的话儿却是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你……你如今学业如何了?”

    韩绮应道,

    “如今大学已是学完,只先生讲解其中奥义女儿只七八分明白,尚有些不甚知晓,这几日正加紧苦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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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春介绍:
韩绮只不过是不想卫武再入岐途,一心想导他向善,凭他的聪明不入奸党,也能做个富甲一方大富豪,只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自己搭进去不说,还让夫君与奸党成了死敌!
这下子可如何是好?
让夫君抱条大粗腿如何?锦衣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