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大胜仗
此时间他们终于也是体会了一把中原百姓,往年里被他们入侵之苦了!
大庆人骑着马,便如鞑靼人以往对付中原百姓一般,在后头轻易的便赶上了地上乱跑的鞑靼人,挥起手中的长刀便如砍瓜切菜一般,手起刀落之间就是一个人头飞起,鲜血四溅之下,那失了脑袋的身子还往前又跑了几十步,这才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大庆军士这也是平生头一回体会到了杀鞑靼如宰牛羊,撵鸡鹅之感,不由的是杀红了眼,直到天色渐黑,手中长刀已是卷了刃,石勇怕再追深入鞑靼腹地,被人反杀,这才吩咐人收兵回城!
此一役,大庆人阵斩一万二千余人,自己死伤却不过千余人,有些还是追杀时自己骑术不精跌下马的,真乃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大胜仗!
皇帝陛下朱厚照亦是有所斩获,却是阵斩鞑靼两人,脑袋被他割下来挂在自己的马背之上,一路与卫武等一众锦衣卫随军回转,是人人喜气洋洋,个个马上都挂了圆乎乎,血肉模糊的东西,牟斌这是要护卫陛下的安危,要不然以他的身手何止杀五个鞑靼人,这厢笑着对朱厚照道,
“托陛下洪福,臣总算是圆了杀鞑靼的夙愿!”
朱厚照也是笑的嘴都咧到耳根上了,
“同喜同喜,朕亦是与卿一般啊!”
大庆军队凯旋回师,韩绮与守军在城门处接近,远远见得卫武高坐马上,冲着她咧着白牙笑得很是欢喜,伸手从马鞍上取下几个样事物,冲着她扬了扬,
“绮姐儿你看!”
韩绮目力不及,一时不辩东西,便紧走了两步去看,待得看了仔细,竟是几个血淋淋的人头,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双眼圆瞪,显是死的极不甘心,
“啊……”
饶是韩绮智计百出,却终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何曾直面这残酷可怕的一面,目光与那死不瞑目的脑袋一对视,不由的是尖叫一声,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瓦窑口大捷的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师,夏后之前收到皇帝陛下安然无恙的消息不过十来日,正自松了一口气,却是又收到了大捷的消息,不由的是喜出望外,笑眯了眼对青砚道,
“瞧瞧,还是绮姐儿厉害吧,一去便将陛下他们找到了,还在瓦窑堡打了大胜仗呢!”
青砚听了捂嘴儿偷笑,
“娘娘,好生奇怪,怎得只夸卫夫人厉害,卫夫人又不能上战场杀敌,那打了胜仗不应当是因着有陛下坐镇中军,三军将士用命的缘故吗?”
夏后闻言笑道,
“青砚,这……你就不知晓了,本宫虽说未亲历战场,但本宫就是信绮姐儿,绮姐儿不在瓦窑堡便罢了,只要她在……那必定就是有她的功劳的!”
青砚听了只是笑,
“娘娘您对卫夫人可真是有信心!”
也不知陛下听到了,是做何感想?
只怕又要大嚼飞醋了!
“那是自然!”
二人正在说说笑笑间,外头朱载垚与海生跑了进来,
“母后……我渴了!”
“娘娘……”
夏后笑眯眯摸了儿子的的头顶一把,又把海生抱起来,亲了亲他的小脸道,
“好孩子,不是跟你说了么……没人的时候便叫干娘的,来……叫一声干娘!”
“干娘!”
海生脆生生叫了一声干娘,喜得夏后又亲了他一口,才对自己儿子笑道,
“垚儿,你父皇在边塞打了大胜仗,不久便要回来了!”
又转头对海生道,
“海生的爹和娘也要回来了!”
海生闻言咧着嘴儿笑了起来,
“爹娘……回来了!”
夏后笑着亲了亲他,
“正是,我们海生这下子可高兴了吧?”
“嗯!”
海生重重的点了点头,笑得大眼儿变成了月芽,爱的夏后又搂着他亲了一口,一旁的朱载垚却是浑不在意自家老子回不回来,伸手拿过青砚手里的杯子,挥开要凑上来伺候的嬷嬷,
“我不用人喂,自己喝!”
说罢自己仰脖子干了一杯,却是又取了一杯给海生,
“海生,你喝不喝?”
海生点了点头自己接过来喝完,朱载垚便拉着他要走,
“海生,我们走!”
夏后忙拦了儿子,
“垚儿,你同海生已在外头玩了大半日雪了,可不能再玩了,仔细着凉受寒……”
朱载垚倒是个好说话的孩子,闻言点头,想了想对海生道,
“海生,我们去里头玩翻花儿去!”
“好!”
海生更是个百事百应的主儿,应声跳下夏后的膝头,两小手牵手去了,夏后笑道,
“这下子海生总算不会夜里哭了!”
海生这孩子的性子实在像极了绮姐儿,自从那日里绮姐儿舍了儿子离去,海生初时也是哭闹了两日,夏后便告诉他,
“你娘去寻你爹了,让你在干娘这里呆一阵子,待他们回来便接过你回去!”
海生这孩子年纪虽小小倒真是能听懂一般,果然不哭不闹了,每日里同朱载垚玩儿的也极是开心,只到了夜里在入睡之后,却是做梦都在叫娘,还一个人默默的流眼泪,若不是桃李是个细心的,半夜里听到响动起身察看,还不会发觉这孩子的心事竟这般重呢!
夏后叹道,
“我是觉着绮姐儿性子细,又体贴是桩好事,但这孩子太似她,心事太重也太好的!”
青砚点头道,
“娘娘说的对,依奴婢瞧着还是我们太子爷这心胸宽广,陛下不见了这么久,殿下便只是问问倒真没怎么在意过呢!”
夏后听了啐道,
“呸!这孩子我瞧着就是个没心没肺,只要是有了海生,他连我这亲娘都不会想要了!”
青砚听了掩嘴儿笑道,
“娘娘骂太子殿下做甚么,太子殿下这性子不是十足十的跟您一般模样么!”
夏后听了自己也笑了起来,佯怒的瞪了她一眼道,
“你如今越发的胆子大了,敢取笑本宫了,这有了主儿的人果真不一样了,有刑侍卫给你撑腰了!”
青砚闻言立时红了脸,
“娘娘,又取笑我!”
夏后笑道,
“我就说前头为何瞧不上宋秀才,原来是宋秀才太过酸腐,又年纪稍大了些,倒是比不上刑侍卫年轻英俊有气派!”
前头不久,夏后为青砚指了婚,却是她自己来求的夏后,原来青砚跟着夏后宫里宫外的跑,没瞧上那宋秀才,倒与那守宫门的刑侍卫暗中生了情愫,刑侍卫寻着机会向青砚表了衷情,这丫头倒也是个大方的,当下便一口应了人家,回来便找夏后讨赏!
夏后听闻刑侍卫的年纪比青砚还小上三岁,不由喜道,
“女大三抱金砖,我们家青砚倒是有福气的!”
青砚却是应道,
“娘娘这话却是不对,奴婢是娘娘跟前一等一的贴身宫女,他娶了我乃是沾了娘娘的福气!”
夏后笑得不成,
“果然是不同了,定了亲这小嘴儿立时便能说会道了!”
因着青砚定了一个小三岁的英俊夫君,令得夏后身边的宫女们十分羡慕,时常以此同青砚玩笑,连带着夏后也沾上了这毛病,有事无事调侃的青砚跳脚,却是以为乐事。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听得外头有人来报,
“娘娘,太后娘娘派人请您过去说话!”
夏后闻言立时敛了笑容,压低了声音对青砚道,
“老婆子,这回是……又要往本宫的这里塞甚么人?”
张太后虽说是贵为太后,但实在年纪也不算太大,成日价身子骨也好好的,无甚事打发,自从先帝归天之后,她独守宫闱也实在寂寞了,便只能寻寻儿媳妇的麻烦打发日子了。
张太后一心盼着儿子喜新厌旧,但发觉一时半时是没法子从儿子这里下手了,便将主意打到了儿媳妇头上,正好青砚要出嫁了,夏后身边缺了得力的人手,就立马寻了好些个颜色姝丽的女子,要送给夏后贴身伺候,这打的主意自然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夏后对自家婆婆的打算是心知肚明,却还是要虚以委蛇,实则心里腻味透了,可婆婆在上头压着她,却是不好不去应付,便只得换了衣裳,打扮一番去见张太后,到了张太后跟前一看,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头,
“母后,您唤儿媳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张太后点头笑眯眯道,
“这眼看着三月之期便要到了,陛下可是要回来了?”
夏后闻言笑道,
“陛下临行时曾吩咐过儿媳,说是要闭关静心,好好陪一陪先帝,轻易不许人打扰的……日子到了自然便会出来的!”
张太后点了点头,儿子她不担心,这不过是随口问问,做个话引子罢了,这厢接着又道,
“太子与二皇子可好?”
夏后笑道,
“劳太后您挂怀,太子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每日里精神着呢,二皇子如今也是能自己翻身了,倒是能吃能睡,是个好孩子!”
张太后又点头,
“好好好!这就好……皇后宫务繁忙,还要养育太子与二皇子,那真是十分操劳……”
说着一转头看向一旁立着的两名宫女,夏后心道,
“这是戏肉来了!”
便听张太后道,
“哀家赐两名宫女给你,你身边的得力宫女过了年便要出宫,派两个能干的也好为你分忧!”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两宫女
那两名宫女忙上来见礼,
“皇后娘娘千岁!”
夏后低头再仔细打量一番,心头更奇了,
“呦!这一回自家婆婆是换了花样了,竟是派了两个相貌普通的宫女过来。”
不由心头暗道,
“这老婆子葫芦里卖得甚么药?”
面上却是笑眯眯问道,
“你们二人叫甚么名字?”
两名宫女应道,
“奴婢叫丹桂……奴婢叫丹蔻……”
“你们都擅长甚么呀?”
“奴婢擅理财……奴婢擅针线……”
张太后道,
“这二人都是哀家细心挑选的能干人,想来必能为皇后分忧解难的!”
夏后心中暗道,
“前头硬塞的宫女有那颜色好的,我便借口她们光长了脸蛋,没长脑子不堪大用,都打发去下头针线局了,太后这是知晓了,又换了一招呢,且看她怎么玩儿!”
想到这处微微一笑,起身行礼道,
“劳您费心了,如此儿媳便却之不恭了!”
张太后见她痛快的收下了,不由喜道,
“如此真是太好了!”
又叮嘱道,
“这二人很有些能耐,皇后切切要放在身边好好的用!”
“是!”
夏后将人给领回了宫,吩咐青砚带了她们下去,自家坐在那处皱着眉头思量,
“送两个颜色这般普通的过来,太后这一招是几个意思,怎得有些看不懂呢!”
这一对深宫里的婆媳,无事便要斗智又斗勇过上几招,张太后那些套路夏后倒也是摸熟了,可太后这一回不按牌理出牌,竟是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还是青砚旁观者清,回来神色怪异的问夏后,
“娘娘难道还没有看出来么?”
“看出来甚么?”
夏后纳闷道,青砚道,
“您没瞧出来这两人面相与娘娘有几分相似么?”
“甚么?与本宫相似,哪一点儿相似了?”
夏后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没想出来那二人与自己有何相似之处,青砚道,
“娘娘没瞧出来那丹桂双眼长的似您,那丹蔻嘴儿似您么?”
夏后闻言大怒,气得直跺脚,
“这老婆子心思当真是阴损!”
弄两个跟自己长得像的,让皇帝日日见着,若是有个意乱情迷的时候,把她们当成了自己……
真真是癞蛤蟆跳脚面,不咬人,恶心死人了!
最最可恨,她自己前头还觉着这二人姿色普通呢,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夏后只觉自己受了一记窝心拳,气得直哼哼却是发作不得,负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
“把她们也给本宫打发到针线局去!”
青砚在一旁劝道,
“娘娘,这都第几波了,依着奴婢的意思,奴婢这一走,您身边就缺了人,自然有不少人打着主意呢,要不……奴婢还是缓两年再嫁吧!”
夏后一摆手,
“不成,你这都二十了,再不嫁就当真老了,以后生不出孩子来,被婆家嫌弃,便是我这当皇后的都帮不了你!”
这厢走了几步心中暗道,
“前头原是心里掂记着陛下的事儿,又青砚要年后五月才嫁,想着还早便没有操心这事儿,看来我不急,她们倒是急了!”
想了想便吩咐道,
“去召了安康伯夫人进宫!”
“是!”
夏后这是打算是请娘家给寻一两个忠心的丫头进宫,她这宫里的人虽说也是经自己调教过的,但总归来历不明,出身亦是各有来处,身后也是有各家的势力,自然没有自家寻的人来得忠心!
安康伯夫人进了宫,母女二人见面,夏后将这事儿一说,秦氏便笑道,
“这倒真是想到一处了!”
夏后便奇道,
“怎得了?”
“前头你大嫂便说是娘家有一个远房的侄女,家里父母双亡,便来投奔了她娘家……她娘家的情形,想来娘娘也是知晓了,那小女儿日子实在难过,有一回你大嫂回娘家见着她可怜,便说要带回家里来,现下不正好送进宫里来伺候娘娘?”
夏后闻听是大嫂蒋氏的娘家人,便有些心里不喜了,倒不是她偏颇,确是蒋氏那人心眼小了些,又爱计较,这都是小事,可他那娘家兄弟便不是个好东西,偏蒋氏又爱帮衬娘家,为了此事夏文耀与蒋氏闹了多少回,夏后虽说进了宫便也是隐约知晓一些的,因而对蒋家那边的人,夏后直觉心里就是不喜!
秦氏自然也知晓她的心思,当下便道,
“娘娘放心!前头老身也担心这是蒋家人,怕不是个好的,不过见过那丫头一回,人是本份守规矩的,最难得是脑子机灵,针钱活也挺好的!”
即是有母亲一力保举,夏后也不能不给亲娘这个面子,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您得了空便将她带进宫来瞧瞧吧!”
这事儿便算是定下了,朱厚照那头却是已经在快马加鞭赶回来的路上了,皇帝陛下这一回是亲身经历了瓦窑口大捷,正是志得意满,恨不昭告天下的时候。
只无奈他是微服出巡,却是不好向天下宣扬他阵斩两级的“功绩”,这厢只得憋着劲儿,赶回京师,想着旁人不能说,但皇后娘娘乃是自家最亲近的枕边人。
“向小妹好好讲一讲朕如何英勇无双,如何追击鞑靼人,如何手起刀落砍下鞑靼人头颅,想来必是要对朕更添仰慕的吧!”
当然,如此着急回京也不光是为了回来炫耀功绩,自然还是三月之期马上就要到了,届时皇帝陛下不能现身,只怕朝廷内外,群臣百官便要将心里的嘀咕搬到台面上来了,
“陛下最是爱胡乱瞎跑,说不得这一回便是借着先帝的名头,又在外头乱巡了!”
“就是啊!前头元翁曾因鞑靼犯边之事,亲自去见陛下,都被拦在了皇陵外头不能得见天颜……”
“是啊是啊!说不得陛下根本不在皇陵,又偷偷跑出去了!”
百官们有鉴于自家皇帝素行不良,纷纷是心中怀疑,只连首辅大人都吃了闭门羹,皇帝又打着吊唁先帝的名义静休,他们自然是不能冲进去一探究竟,不过眼看这三月之期快要到了,陛下要不出来的话……
朱厚照虽人在外头,但锦衣卫的密报是从无一日间断的,朝中的事儿,大大小小他都是知晓的,因而他这才着急着赶回来。
韩绮那头却是受了罪,前头迎卫武进城,却是生生被吓得昏了过去,卫武也被吓了一跳,跳下马来抱着妻子便去寻丈夫,待到丈夫一把脉,便对卫武道,
“令夫人身子骨本就不算是强壮,又连日劳累,心神疲惫,如今又受了惊吓,怕是要病上一场了!”
卫武一听便急了,
“大夫可有法子医治?”
那大夫道,
“令夫人这是忧思太重,郁结于心,病一场也不全是坏事,将心里的东西发散出来,再辅以药物化解,病过之后便好了,也免得积在心中久了,日后反倒要生出大病来!”
此时韩绮早已醒了过来,听得大夫如此一说便对自责不已的卫武道,
“武哥不用担心,听先生这意思倒是我因祸得福了,吓一吓倒成了好事!”
卫武却是急道,
“怎会是好事儿,总也要病一场,还是要受罪的!”
韩绮应道,
“不过病一场已是大幸,只要小心将养便好了……”
卫武这厢去报给了皇帝,却是被留在了后头与妻子一路坐着马车慢慢回去,皇帝陛下则是快马加鞭赶在三月之期到时,终于回了京师。
那头早得了信儿的銮驾仪仗便从皇陵出发,摇摇晃晃的接上半路上车的皇帝,又摇摇晃晃的到了京城,百官得了信便齐齐到城外迎接,却见得养得白白胖胖,神清气爽的陛下从銮驾上下来,不由心中暗暗嘀咕,
“看陛下这样儿,倒似真闭关静休了三个月呢!”
他们自然是不知,自家皇帝陛下心眼实在宽大,在边塞那种苦寒的地方,仍是能每日里不耽误吃睡,奔波许久竟还养胖了,实在是难得!
百官跪下磕头,朱厚照便笑着道,
“众卿家平身!”
这厢又拉着李东阳的手道,
“阁老,朕不在京的这段日子,朝中诸事都交付众卿,阁老尤其辛苦了!”
李东阳恭敬道,
“陛下,臣等为陛下尽忠乃是份内之事,不敢言苦!”
众人客气一番,便各自登车上轿回转内城,待得皇帝的銮驾浩浩荡荡的进了宫,李东阳回到内阁坐定,却是对着众人长叹了一口气,
“陛下如今羽翼渐丰,已要鹏程万里了!”
众人闻言奇道,
“元翁何出此言?”
李东阳道,
“陛下这一趟只怕是去了边塞啊!”
三个月能来来回回,不被人发觉,想来锦衣卫是居功至伟,最要紧是陛下胸有沟壑,并非那种安份守成之君,以后只怕大家是有的磨喽!
想到这处李东阳叹了一口气,心头那致仕的念头是越发的压不住了。
众人更惊,
“元翁怎么知晓的?”
李东阳道,
“陛下虽龙颜仍是白皙,身形养壮实了些,但掌根与手指关节之处布满了老茧,这分明就是骑乘马匹在缰绳之上磨出来的,不是赶了远路,如何能有?”
第四百六十七章 回宫了
这皇帝陛下养尊处优,手上那里来的老茧,往日里朱厚照也曾与李东阳手手相握,可是没有今日这般掌心能磨人的!
想到这里李东阳抚须对众人道,
“明日里兵部上报战况之时,还是小心些为好吧!”
“是!”
李东阳人老成精,猜出皇帝去了边塞,想来对鞑靼人来犯之事必是一清二楚,因而特意叮嘱兵部小心上报,不可夸大其词,不可胡乱捏造,务必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尤其不可夹带私货,他是不想让人去触了皇帝霉头。
他是不想,但是却架不住有人要往刀口上撞!
这头朱厚照回转宫中,夏后便领着众人出来迎驾,朱厚照见着夏后不由是笑逐颜开,
“皇后,朕……”
夏后忙冲他使了一个眼色,朱厚照忙住了嘴,待到夏后领着众人跪下山呼之后,忙吩咐道,
“平身!”
众人起身,朱厚照上前两步,冲着夏后咧嘴一笑,低头看了看夏后一左一右拉着的两个小孩儿,一个是自家大儿子,太子朱载垚,另一个生得白白胖胖,大眼儿,小红嘴儿,小鼻梁又高高又挺,看着跟那年画上的小人儿一般,不由玩笑道,
“皇后好生会养,朕不过出去几月,老二都被你养这么大了!”
众宫人听了都是一阵低头窃笑,夏后也是哭笑不得,
“陛下说甚么呢,这是卫镇抚使家的公子,臣妾将他接入宫中,陪着太子玩耍的!”
这当爹的心是有多大,这老二才从肚子里蹦出来几个月,若是都能跑能跳了,那岂不是生了个怪物!
“哦……原来如此,我说这小子怎么越看越眼熟嘛!”
原来是小海生啊!
这小孩子当真是一天一个样,几个月不见怎得这小子越发的胖了!
看着海生白白嫩嫩,胖嘟嘟的小脸,朱厚照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当真是嫩滑软绵,好捏的很!
“小子,你爹娘的车慢,还有几日才到呢!”
海生闻言立时垮了脸,一旁的朱载垚却立时高兴起来,欢呼道,
“海生又可以多陪我几天了!”
朱厚照这厢又伸手捏儿子的脸,
“太子可有想朕?”
朱载垚看了看他,又想了想应道,
“若说不想,让父皇没面子,儿臣还是想了的!”
朱厚照闻言大笑,
“哈哈!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臭小子!”
心眼儿大是好事,心眼儿大才能装得下整个江山!
这时节夏后才让青砚抱了老二过来,
“陛下,您且瞧瞧二皇子吧!”
待到朱厚照伸手抱过二儿子,正仔细打量间,夏后这才低声埋怨道,
“陛下说跑便跑了,可曾记得老二的名字还未取呢,这都四个月了!”
朱厚照闻言嘿嘿陪笑,
“这个……是朕一时疏忽了,朕现下就取,现下就取!”
夏后又白了他一眼,
“陛下,太后娘娘还等着您呢,还是先去拜见太后吧!”
朱厚照点头,看了看夏后身后的四妃,对着她们微微一笑,
“你们辛苦了,且先回去吧!”
“陛下……”
有人不甚甘心,上前一步还想说话,却是一眼瞥见夏后笑意盈盈的脸,却是心头一跳,忙低头应道,
“是,陛下!”
待得众人退去,朱厚照便让夏后与孩子们上了龙辇,往太后那仁寿宫而去,夫妻二人趁着这时间却是要好好说说悄悄话。
夏后抢先发问,
“陛下杀了多少鞑靼人?”
朱厚照得意洋洋伸出两个指头,
“呃……这个……”
看了看夏后有些失望的脸色,顿了顿把另外三个指头也伸了出来,
“阵斩五人!”
夏后果然大喜,双眼望向他是灼灼放光,
“陛下好生威猛!”
说罢还一把拉过来大儿子来,
“垚儿,你父皇是不是很威猛?”
朱载垚也是连连点头,
“父皇好厉害,儿臣也要学父皇上阵杀敌,杀鞑靼人!”
朱厚照被妻儿崇拜的小眼神,这么上上下下的一通瞄,只觉得是通体舒泰,两腋生风,身子轻飘飘似要飞到天上去了,当下咧着嘴笑得是见牙不见眼,乐够了才故作谦虚的一摆手道,
“朕这不算得甚么,比起军中的勇士们还是差许多的!”
朱厚照想起在瓦窑堡回撤之时,有人竟在腰间挂了一圈儿脑袋,浑身上下血糊拉杂的一片,连马都上不去了,只能徒步回来,却是一面走一面领受着众袍泽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的情形,不由叹道,
“朕不过就是跟在后头捡了几个便宜,实在不值一提!”
夏后仍是一脸的仰慕,
“陛下久居深宫,与那些常年杀敌的军士们自然是不能相经,不过如此已是十分厉害了!”
朱厚照盼了这一路,就是盼着这时候,这厢被妻子捧的是笑呵呵合不拢嘴,之后见着张太后也是笑眯眯的上前行礼,
“母后,儿子回来了!”
张太后见着儿子回来,那也是真心喜欢,忙招手急切的叫了他过去,
“快过来!让哀家瞧瞧我儿可是瘦了?”
上下打量一番笑道,
“好!倒是养胖了!”
朱厚照笑道,
“儿子在父皇跟前静休,吃睡都是分外的舒坦,不知不觉便长胖了些!”
“胖些好!胖些好!”
张太后与儿子说说笑笑,半晌才想起下头立着的夏后,转头笑道,
“皇后坐吧!”
夏后微微一笑,这才抱着小的,领着两个大的坐下,只太子朱载垚不耐烦久坐,小屁股跟有针扎似的动来动去,张太后看了便皱起眉头,
“太子!你乃是一国储君,需得行止有度,坐立端方,如此动来动去,真是半分没有太子的仪态,皇后你可要好好教导……”
眼看着太后这拉开架势便要训人,朱厚照忙笑着截了话头道,
“母后只顾着太子,怎得不管儿子,儿子这一路回来还未用饭呢!”
张太后闻言忙吩咐人去备膳,朱厚照却吩咐夏后道,
“皇后先领着孩子们回去,让朕与母后说说体己话!”
夏后与太子是如蒙大赦,忙起身告退出去了。
待朱厚照回到坤宁宫时,天气已经暗了下来,夏后打发了大儿子与海生回去端敬殿睡了,小儿子也被抱了下去,自己却换了衣裳等着。
朱厚照进来见着夏后,这才身子一软,就那么瘫在了榻上,
“可是累死朕了!”
夏后这才过去为他宽衣,
“陛下换身衣裳洗一洗吧!”
朱厚照却是赖着不想动,只将脑袋往妻子日益丰满的胸口上蹭了蹭,
“不想动!”
夏后怜惜他辛苦奔波,便好性子的笑道,
“那臣妾伺候陛下!”
说着蹲下去为朱厚照脱了脚上的靴,又解了外衣,朱厚照舒服的哼哼着,身子赖着不动,一双手却是瞅着空便往夏后的衣襟里钻,便宜占得很是快活!
夏后给他去了外衣,外头宫人便进来报,
“娘娘,水已经备好了!”
夏后又哄了朱厚照去洗浴,
“陛下一路风尘,先去洗洗吧!”
说着扶他起身,任朱厚照歪在她身上,二人一路跌跌撞撞转到后头浴池,朱厚照这才拾阶而下,将身子泡进了温暖的池水之中,
“呼……”
这厢畅快的长出了一口气,惬意的往后躺到汉白玉雕成的玉床上,
虽说在外头杀鞑靼人是痛快,可这软玉温香终究才是英雄冢,还是回家才好!
夏后见他下去了,便起身要走,刚一起身便被朱厚照拉住了袖子,
“陛下做甚么?”
夏后回头,朱厚照嘿嘿坏笑一声,
“皇后,朕一走便是三个月,皇后……难道不想朕么?”
夏后闻言啐了他一口,
“你在外头风流快活着呢,我想你做甚么?”
朱厚照见她起身又要走,便用力一使劲儿,夏后立时一个重心不稳便噗通一声栽进了水里,这厢手忙脚乱的从水里探出头来,怒道,
“朱厚照……你出去几月是皮又痒了吧!”
说罢一挽袖子,便上去将他按进了水里……
外头伺候的宫人们听见里头熟悉的动静,你看我眼,我看你眼都露出一个瞧瞧,果然如此的表情来,
“看来陛下同娘娘还是原来那般好……”
夫妻二人在浴池里闹过之后,朱厚照一脸餍足穿上衣裳先出来了,往那龙榻上一躺便唤了一声,
“茶!”
外头人应声进来奉茶,
“陛下!”
朱厚照接过来,啜了一口,却是瞥见一旁那立着的粉色宫裙静立不动,不由奇怪的抬头看了一眼,却是瞧见了一双生得与皇后极是相似的眼,不由眉头一皱,
“还不退下去!”
“陛下!”
这一声却是叫的如黄鹂啼翠婉转中又带着丝丝的哀怨,朱厚照听得不由后脊背一个激灵,这脸便沉了下来,
“滚出去!”
听得陛下发怒,外头自有小太监进来拉人,
“陛下……陛下……唔唔……”
那宫女被堵了嘴,不甘不愿的被拉了出去,夏后这才从后头转了出来,却得了朱厚照一个白眼,
“你无事弄个跟你长得有三分像的女人,在身边做甚么?”
瞧着那双眼没来由的就心里不舒服!
这双眼生在小妹的脸上,就是个宜怒宜喜宜嗔宜娇,生在别的女人脸上,就怎么瞧着怎么别扭!
第四百六十八章 气煞朕
夏后也回他一个白眼,
“我又不是疯了,专寻个人来添堵!”
说着过来往他身边一躺,懒懒叫了一声,
“丹蔻!”
外头又应声进来一名宫女,朱厚照一看更怒了,
“把这个也给朕弄出去!”
待得丹蔻也被扔了出去,夏后才道,
“陛下也不必同臣妾生气,臣妾都一肚子气不知寻谁发呢,陛下走了三个月,臣妾这宫里多了好些女子,都是太后娘娘体恤臣妾送过来……”
说罢拿眼儿歪瞥朱厚照,
“这其中有好几个生得是真正的国色天香,那是一个美貌无双啊!陛下……要不要一个个的见一见?”
朱厚照闻听得是自家老娘干的好事儿,这怒气立时便烟消云散了,陪着笑道,
“这个……即是太后所赐也不好不受……”
这厢领受了妻子一个怒瞪,忙又改口道,
“不过……朕瞧着不舒服,皇后还是把她们打发的远些好?”
夏后闻言又斜眼瞥他,
“陛下当真不见?那其中可是有大美人呢?”
朱厚照被她罗衫半敞,雪肤微露的样儿勾得心头又痒了,又见得妻子斜眼睥睨,媚态横生,又刁又蛮的样儿弄得便如那三九天吃了一顿辣锅子,那是又辣又爽又浑身燥热,不由坏笑着又扑了过去,
“朕这眼前不就是有个大美人儿?”
这厢手忙脚乱的去扯夏后的衣裳,摆出一个恶霸强占民女的架势,
“大美人儿还不快快从了爷!”
只他这身子刚一压上便被夏后抬起一脚抵在小腹之上,再一用力二人便来个对调,夏后翻身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的看他,
“陛下,当真不想换换口胃,幸一幸那千娇百媚的人儿?”
朱厚照却是急吼吼的撩了裙摆,抚上了她的大腿,
“朕这辈子就好这一口了,朕就喜欢美人儿来幸朕了……”
皇帝与皇后这厢小别胜新婚,夫妻二人你幸我,我幸你的闹了一晚,待到第二日一早上朝,朱厚照心情甚好的端坐在龙椅之上,听着百官将这三个月里的政事一一上报,倒也算是大错无有,小错可改,总体也算得满意。
轮到兵部这处,果然提起前头鞑靼犯边,又瓦窑堡大捷之事,朱厚照满心期望想听一听众臣就大捷一事,来一番歌功颂德,虽不敢比尧舜禹汤,也不敢比太祖太宗,总还是有些成绩的嘛!
却是万万没想到兵部的奏折一报上来,便有人跳出来道,
“陛下,臣有话讲!”
“哦,卿有何话啊?”
朱厚照初时还笑眯眯的问道,
“陛下,我大庆与鞑靼相战多年,多少年都是只守不攻,边镇诸将能守住城门便不错了,哪里来的阵斩一万余?”
朱厚照闻言脸上的神情立时凝固了一下,想了想应道,
“卿等可有阅过边镇诸将上报的战事详情,上头有根有据,有条有理,应该是不会错的!”
“陛下……边将虚报军功,甚至捏造军功之事,我朝自来便有,只怕这一回的大捷也不未必可信!”
朱厚照听了立时有些怒了,却还是闭了闭眼,长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微笑着道,
“即是怕谎报,可以派人去查嘛,想来此时过去,那些鞑靼人的脑袋还没有完全烂掉!”
“陛下,这边将杀边民以充军功的事儿又不是没有做过……”
朕再忍!
“那……依众卿的意思是要怎样?”
“陛下,臣等参那瓦窑堡守将石勇谎报军功,欺瞒圣上,请陛下拿了那石勇入京,严加审问治罪!”
朱厚照听了几疑自己是听岔了,一脸惊诧道,
“甚么……你说甚么?”
这厢有几人出列奏道,
“臣等奏请陛下下旨,锁拿石勇回京,必要详查谎报军功之事,想这鞑靼人如虎似狼与我大庆多年交战,便是太祖太宗之时想要阵斩一万,那必也是全军出动,酣战数场,才有此功绩,怎得那石勇不过守城区区一万人便能做到……”
那几人在下头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说的正起劲儿,却是猛一抬头见得皇帝神色阴沉之极的端坐上方,几人立时住了嘴,大殿之上便突如其来的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众人等了好半晌,才听得上头皇帝的声音阴恻恻的响了起来,
“众卿……都是这个意思么?”
下头众臣都是久经宦海的老油条,见这情形如何还不明白皇帝的意思,这时节再敢跳出去附合,便是给自家寻不痛快了,当下是个个垂头不语,连原本那些早预备跳出去助攻的,也吓得缩了脚。
就听得坐在上头的皇帝声音冷冷道,
“你们即是不信边军将士们能杀敌一万有余,那……朕便派了你们去瞧瞧吧!”
这厢当朝便命了殿上的大汉将军道,
“你们将他们送回家中去,与家人道别之后,即刻便送去瓦窑堡……”
顿了顿朱厚照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几位卿家即是觉着这回大捷军报有疑,不如便替朕去瓦窑堡数一数那些鞑靼人的人头吧……”
说着又让小太监将那兵部的军报送下去,
“这上头报有鞑靼人头一万二千四百六十三级,几位卿家便去替朕好好数数,再仔细辨认一番,切切不能有那误杀边民之事发生,若是寻着一个再来参那石勇不迟……”
“陛下……这……这……臣等乃是言官,有风闻奏事之权,这乃是太祖时便立下的规矩,陛下不能因此治臣等的罪啊!”
朱厚照笑得很是怪异,
“朕何时治你们的罪了,朕不过是让你们替朕去好好数一数鞑靼的人头,看看数对不对,怎得……你们这是要抗旨么?”
“臣……臣等不敢!”
“嗯!去吧,好好替朕数数,若是有少你们便在边塞杀够了数再回来吧!”
大殿之上待到那几人被大汉将军拖走,剩下的还是死一般的寂静,良久朱厚照才长叹一声道,
“朕前头以为我大庆年年被鞑靼人欺负,只当是边军不拼命,将士不效力,到此时朕才知晓,能欺负我们的只有自己人啊!”
此言一出众臣忙跪下齐齐呼道,
“陛下,臣等有罪!”
朱厚照冷笑一声道,
“你们当然有罪!你们当朕不晓得你们的小心思么?不就是咸宁侯仇钺身为大同总兵官,一力主张开边市,碰到了有些人的饭碗么?你们不过就是想借着这次瓦窑堡的事拉仇钺下水……”
“陛下,臣等冤枉啊!”
朱厚照冷笑一声自顾自道,
“你们想要陷害人,也要拿着真凭实据才成,如此弄几个御史跳出来,借着言官不因言获罪之便,就含血喷人胡说八道一通,在朝中造成了声势,你们再跳出来助威,之后再逼朕就范……你们倒是好算计!”
“陛下……臣等决无此心!”
“朕不管你们有没有这心……”
朱厚照站起来负手立在御阶之上,目光扫过众人,此时间的皇帝早已非吴下阿蒙,如今的朱厚照也算得死里逃生过,沙场上真正见过血的男儿汉了,三月的边塞身活,褪去了他身上最后的一丝稚气,终于开始成为一名威严的帝王了!
此时虽气势仍显不足,但目光犀利直指人心,目力所及之处,便是李东阳都不敢掠其锋芒,个个垂头回避,只听得朱厚照继续道,
“言官们是不会因言获罪的,朕也不会违背祖宗规矩,不过……以后谁要上折子弹劾九边诸将,便统统给朕由锦衣卫押着,去九边转上一圈儿……”
说罢朱厚照一甩袖子,
“你们都这里给朕跪上一个时辰,想想为甚么鞑靼人屡次犯边,甚至兵临城下,朕都无兵可用吧!”
再这么打压武将,等到有朝一日外族人打到京城外头时,让朕靠你们这帮只会耍嘴皮子,耍心眼儿的无能之辈么!
皇帝陛下这厢回到后宫,见着夏后仍是余怒未消,说起此事气得是重重捶桌道,
“真正是气煞朕了!气煞朕了!”
夏后见他是气得俊脸通红,额头青筋暴跳,嘴角都在不由自主的抽搐,不由担心他伤了身子,只这时节在气头上,开口相劝必是劝不住的,想到这处夏后眼珠子一转,突然腾的一下子跳起来,重重一掌拍在桌面之上,
“砰……”
的一声,倒将盛怒中的朱厚照吓了一跳,只见得夏后也是气的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咬牙切齿道,
“他们冤枉旁人也就罢了,竟然敢冤枉陛下,这一回……连臣妾都不能忍了!”
见朱厚照有些发愣的看着自己,夏后便又道,
“陛下也曾亲身去了瓦窑堡,也曾与边军将士们一起上阵杀敌,还曾阵斩五级,这样的功劳怎得因着那些御史们随随便便轻飘飘一句话,便给抹杀了……”
却是越说越气,
“砰……”
又一掌重重击在桌面之上,
“真正是气死臣妾了!”
“砰……”
“陛下……这边军将士的公道由陛下为他们讨,但陛下的公道……臣妾却要替陛下讨一讨!”
说罢转身就走,朱厚照被她三拍,拍的发了愣,见她往外走忙起身去拦,
“皇后要去何处?”
“臣妾要去大殿之上骂那帮子成日正事不做,光拖人后腿的蠢官!”
第四百六十九章 接儿子
“这个……皇后……还是罢了吧!他们已被朕罚跪在殿上了,算是已惩戒过了!”
后宫妇人如何能干政,你要是去了,不正是给他们机会骂朕么?
“不成……陛下是为了边军将士惩戒他们,陛下的冤枉还没有人申诉呢!”
“不……不用了!皇后……朕是微服出巡,朝上百官无一人知晓,你若是去了……岂不是将事儿给闹出来了?”
骂朕倒是罢了,朕还留着后手没用呢,你这一去不就把这事儿搅黄了么?
“让他们知晓又怎样?难道还敢指责陛下不成?若不是他们尸位素餐,陛下又怎么会冒险亲自巡边,还差……差一点儿……”
差一点儿丢了性命!
想到此处,原本有些做戏的夏后,倒真有些生气了!
“罢了!罢了!皇后……朕已是不生他们的气了!”
左右气也气不过来!
他算是看明白了,如今这朝堂上,除却有几个肯真心为百姓为朝廷干实事的,其余全是些只为一己私利,置江山社稷,国家安危与不顾的混账!
跟这些混账置气有何意义!
朕还有大事儿要干,还要养好了身子干大事儿呢,为他们气伤了身子不值当!
朱厚照好说歹说,好不易将夏后给劝住了,夫妻二人这才将一股子气给生生收住喽,专等着以后再同那帮子人好好算账!
皇帝陛下这处与群臣们斗智斗勇,那头卫武夫妻却是一路走走停停,是半分不急着回京城,韩绮倒是念着儿子,
“我前头就那么走了,海生还不知如何伤心呢,还是早些回去京师吧!”
卫武笑道,
“左右有人帮我们看着孩子,且让海生在宫里多呆一阵子就是,你身上有病不急着赶路,我们多歇歇才是!”
于是这厢是风大了不走,雨大了不走,太冷了不走,路太颠簸了就换路走,路上听说有那风景优美的所在,还要绕路过去瞧瞧,韩绮这病养着养着便成了一路游山玩水,这原本不过就是大同府回顺天府,慢慢走也走不了多少时日,却是被他生生绕去了太原,又去了顺德,再去大名,又去了济南才又绕回了河间之后又去了天津,还在天津住了半月,是眼看着要过年了,才慢悠悠的回转京师。
家里头卫武早派人送了信,因而韩氏夫妻与吴氏倒是都无甚话说,只小海生再见着卫武与韩绮时却是瞪着大眼儿,一双小拳头紧紧攥在一起,小白牙咬着下唇,两包眼泪直在眼眶里打着转,将掉未掉,那倔强的小样儿,瞧得韩绮心肝都疼了,
“海生!”
韩绮上前一步想抱儿子,却被海生退后一步躲开,
“海生!”
海生又退了一步,咬着牙就不是就叫娘,冲着韩绮哼了一声,扭过小脑袋便蹬蹬蹬往内殿跑去,韩绮想追却被卫武抢了先,卫武生得人高马大,腿长手长,跨过两步便将儿子提溜了起来,海生不依,蹬着两条小粗腿儿,两只小肥手也乱挥着,卫武抬手照着儿子的小肥屁股便是一巴掌,
“小子,老实些,要是再不老实,我便同你娘出宫去,再不接你回家了!”
海生一听果然吓住了,终于小嘴儿一瘪,哭了起来,海生便是哭泣也似足了韩绮,也不似一般的小孩儿样,放声大哭,却是抽抽噎噎,眼泪吧嗒吧嗒的跟下雨似的往下掉,卫武见状也是心疼,叹了一口气道,
“好啦!别哭啦……爹跟海生说说话!”
却是冲着一旁想上来抱孩子的韩绮摆手道,
“你不必过来,我们父子俩一旁说话去!”
却是单手夹着儿子,便往偏殿走去,韩绮无奈只得止了脚步,一旁的夏后笑眯眯上来道,
“绮姐儿放心,这男人带孩子虽说不靠谱,不过大错总不会有的……”
她早得了信儿,知晓卫氏夫妇今日回京,夏后生怕朱载垚闹着不让海生走,便故意支了朱载垚去御书房陪着他父皇批阅奏章,朱载垚先是不依,
“儿臣以后再去御书房陪父皇,今日还要同海生玩儿呢!”
夏后笑道,
“你是太子,以后乃是一国的储君,多跟着你父皇学学如何治理国家才是正经事儿了,你先去呆上两个时辰,海生便在母后这里玩儿,等着你回来便是!”
“那……我带着海生一起去?”
“那可不成,御书房乃是重地,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好说歹说哄了朱载垚离开,转头夏后便宣了卫氏夫妇入宫,只想到小海生正暗自生着父母的气呢,这厢小脾气上来便置起气来了!
夏后笑韩绮道,
“你们夫妻倒是心大,在外头生生玩了一月才回京师来,也难怪海生要生气了!”
韩绮无奈笑道,
“前头当真是病了,待到病好了,却已经被卫武拐到大名府去了,想赶回来都已经晚了!”
夏后听了捂着嘴儿笑,
“谁让你们撇开儿子出去风流快活,活该!”
两人在殿中说了会子话,就见得卫武与海生回来了,这厢一大一小,大手拉着小手进来,海生的脸上虽还有泪痕,但神情已是没了怒意,瞧着韩绮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些奇怪,
“娘!”
海生脆生生的叫了一声,上来一把抱了韩绮的双腿,韩绮忙抱了他坐在腿上,重重亲了一口,
“海生不生娘的气了?”
海生摇了摇头,紧紧抱了韩绮道,
“娘是去寻爹去了,爹在边塞打鞑靼!”
韩绮闻言怜爱的抚着儿子的小脸,想起离京时的心情,却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那时节,她实则是抱了几分托孤的心思,她也不知此去大同是凶是吉,却是在心里暗暗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
她这一去是全了夫妻的情分,却是辜负了儿子,要是自己与卫武有个三长两短,海生便要做孤儿了!
想到这处不由抱紧了儿子,紧紧贴着他的小脸,
“海生是好孩子,是娘不对,是娘不好!”
卫武见不得妻子神色忧郁,见状便哈哈一笑道,
“即是雨过天晴,我们便回家去吧,家里老娘还等着呢!”
韩绮也应道,
“是应当回去向婆母请罪了!”
她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也不知她老人家担心成甚么样儿了!
一家三口这厢辞别了夏后,出宫回了家,吴氏得着消息忙出来迎接,在大门处听得儿子叫了一声
“娘,我们回来了!”
却是循着声音,上来就给了儿子一巴掌,
“你这孩子在外头办差便办差,怎得好好的接了你媳妇去兵荒马乱的地方,若是有个好歹,看你哭都来不及!”
卫武挺着胸口受了吴氏一巴掌,却是笑嘻嘻弯腰下去道,
“娘打错了,儿子的脸在这里!”
吴氏打一下不过出出气,再打二下却是舍不得了,气哼哼道,
“我的海生呢!快把大孙子还给我老婆子!”
卫武忙将儿子抱了过来,
“娘,您可别打,这可是海生……”
“祖母!”
吴氏听到海生的声音笑眯了眼,伸手便去抱,卫武忙道,
“娘,这小子又重了不少,您可抱不动他了!”
这厢将儿子放在地下,让他牵着老娘的手,韩绮这才上前来行礼,
“婆母,媳妇一走数月,不能侍奉跟前,是媳妇不孝……”
她刚要下跪却被一旁的卫武一把拉住,
“怎么能怪你,这是我想你了,才派人将你从京城接到大同去的!”
这一番说辞却是卫武早想好的,又特意写了信送去韩府,让岳母大人亲自过来同吴氏解说。
吴氏并不怪她,
“大同那地方有鞑靼人攻城,那般的凶险,这也是老婆子早不知晓,若是早知晓,必不会许武儿胡闹的!”
总归媳妇是去伺候儿子,她这做婆婆只有高兴,怎么生气?
说着又对卫武嗔道,
“今儿刚回家便罢了,明日去见你岳父岳母,好好请罪去!”
“是!”
卫武笑嘻嘻答应着,这才扶了吴氏进门去。
第二日夫妻二人果然带着儿子去了韩府,韩世峰与王氏见着女儿女婿和大外孙子回来,也甚是高兴,说起夫妻二人去了大同,王氏只是嗔怪道,
“若是亲家母不便,便将海生送到家里来便是,怎得还送到宫里去劳烦皇后娘娘……”
韩绮笑道,
“本就是在宫里陪着太子殿下玩耍的,便索性将海生留在了宫里!”
王氏瞪了她一眼道,
“这宫里有甚么好,虽说是有皇后娘娘的庇护,但那有在家里好,你这当娘的也是狠心,将儿子扔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宫里,偏走时也不送个信回来,我们也好接海生回家呀!”
一旁的苗氏也难得的接话道,
“夫人说的是,三小姐这回可是欠思量,这皇宫里再好也没有我们家里好,亲家夫人那处不便,便应当将孩子交到家里来,有夫人与奴婢看顾着,必能将海生养得白白胖胖的……”
两个当娘的都责备韩绮,卫武自然要替妻子解围,这厢笑眯眯道,
“岳母和姨娘您二老可是不会盘算……”
第四百七十章 这一年
卫武说着一指儿子道,
“您二位瞧瞧这小子,还不够白白胖胖么,养在皇家三个月可是吃了不少肉回来,这乃是白白长的肉,我们家可是没有出一文钱的,这天底下能占皇家便宜的人可不多,我们绮姐儿便是一个!”
一番话说的二人都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这皇家的事儿也敢编排,可不敢这样胡说!”
一家人这厢和乐融融的吃罢了饭,韩缦便自告奋勇领着海生去街面上玩儿了,席间一直未怎么说话的韩世峰却是将夫妻二人叫至了书房之中。
“绮姐儿,说说罢,是怎么回事?”
韩绮闻言冲着卫武使了一个眼色,
瞧吧,我就说父亲定会看出蹊跷来的!
卫武却不信邪,仍装傻充愣道,
“岳父说的甚么,怎得小婿不明白呢!”
韩世峰便有些怒了,眉头皱了起来,喝道,
“还要同为父装傻么?”
说着一指韩绮道,
“绮姐儿,你做事不是这般没有条理的,即便是要离京去大同,必也要回家中安排一番,怎会把老母幼子扔到一旁,就这么去了!”
又一指卫武道,
“守正更是如此,你对绮姐儿如何,为父心里明白,鞑靼人来势汹汹,你怎么会只因着想念妻子,就半分不顾她安危,派了人接了就去,你们这借口太过拙劣,想骗旁人可以,想骗为父亦是不能的!”
二人闻言相视苦笑,卫武应道,
“果然瞒不过您老人家!”
韩世峰哼道,
“还不从实招来!”
卫武这厢才把前情一五一十的道来,韩世峰闻言恍然,
“怪不得……怪不得……前头御史黄世显几人弹劾石勇被贬去了边塞,之后仇钺上书,请朝廷开边市,百官是纷纷反对,陛下却是将折子统统留中不发……”
原来是陛下早去了九边巡视,说不得仇钺此举正是陛下授意,这厢负手在房中踱了几个来回叹道,
“果然还是李阁老对陛下最是了解,怪不得不少人都上书反对开边市,还不少人专程去拜见元翁,指望他这首辅能开口说话,可元翁一直一言不发,态度暧昧,原来是早看透了陛下心思,因而他虽不赞成开边市,却也不去触陛下的霉头,这是打算抽身事外了!”
卫武听了一撇嘴道,
“这乃是人老奸鬼老灵,老油子的做派,有何好赞的!”
韩世峰瞪他一眼道,
“胡说甚么,我还没有骂你呢,陛下胡闹你也不知劝诫,还陪着陛下一起胡闹,这一回是万幸陛下平安回归,若是陛下有个不测,你可知……这天下就要大乱了!”
卫武缩了缩脖子,
“岳父,您老人家也别骂我,陛下一意孤行,为臣子的也不能不舍身相随啊!”
韩世峰哼了一声,又转头骂韩绮,
“老三,你也是昏头了么?打仗是男人家的事,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去掺和甚么?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让海生怎办?你母亲与姨娘又当如何?”
韩绮忙跪下应道,
“女儿自知行事莽撞,以后再也不敢了!”
卫武见韩绮跪了,忙自己也跪了下去,
“岳父别怪绮姐儿,是守正的错,要打要罚都冲我来便是了!”
韩世峰怒瞪了他一眼,
“谁要罚你,还不快将绮姐儿扶起来!”
卫武忙将韩绮扶起,就听得韩世峰道,
“今日你们所说之事,涉及君上,为父自然会守口如瓶,只以后若是再有此类冒险之事,必要先行报备才是……”
顿了顿又道,
“即便是祸事,也是一家人共同承担,也没有只让你们小两口去担的道理!”
卫武与韩绮心知这是父亲为他们做靠山呢,闻言自然心下感动忙道,
“父亲放心,以后有事必要同父亲商量的!”
“嗯!”
待得小两口带着儿子走后,韩世峰却是在书房里呆了许久,王氏还当韩世峰是有公务要忙,便亲自做了宵夜的山药羹送过去,推开书房门一看,见韩世峰竟在练字,不由笑道,
“老爷怎么有心情练字了?”
韩世峰抬头见是她便笑道,
“今儿心情好练一练,这许久未练都有些手生了……”
王氏放下手中的白瓷盅,探头一看,见得却是那“城头铁鼓声犹振,匣里金刀血未干”,不由笑道,
“老爷今儿是怎么了,不弄那文人的呤春悲秋了,反倒要征战沙场了?”
韩世峰笑眯眯抚着须下青须道,
“老爷我虽说是文人出身,但仍有一腔报国热血,能提剑上阵杀鞑靼人也是平生的夙愿!”
他虽是一介书生,但年轻时也是没少了上阵杀敌,驱逐鞑虏的愿望,只后头在朝为官,每日里身陷在庸庸碌碌之中,这点子年轻时的雄心壮志,便只能扔入犄角旮旯之中,仍它被岁月消磨了,只是却没想这一回鞑靼犯边,自家女儿倒是以弱女之身亲上了战场,女婿也是上阵杀敌,手刃鞑靼,
更是没想到自家这向来柔弱乖顺又内向的女儿,竟能阵前出谋划策,为我军胜得了一场大胜仗!
前头韩世峰也同朝中的不少人一般,虽不敢说那石勇一定是谎报军功,但阵斩一万余鞑靼首级之事,却是有五成不信的,说来倒也怪不得旁人,也是因着大庆军队这些年来素行不良,实在表现太差!
可如今从女儿女婿的口中听到了真相,我军竟是真杀了一万余鞑靼人,如何能不令韩世峰欣喜若狂,这厢虽说面上斥责了女儿、女婿,只待他们走后,自己是难掩心中兴奋,又不能学武人来个仗剑狂歌,便只好铺了白纸练练字了!
实则瓦窑堡大胜也是有侥幸在其中,一来是韩绮识破了萨满巫师的手段,二来却是因着皇帝陛下亲临阵前,虽说三军不知但石勇是一清二楚的,当日里眼看着那样的情形,若是放在以前,石勇多半会按兵不动,眼睁睁的看着鞑靼人退走,鞑靼人自然不会损失如此之重。
可那一日因着有皇帝就在身边,眼看着那样的情形,若是不乘胜追击,只怕自己这游击将军也是做不长了,石勇也是硬着头皮出追了出去。
鞑靼人那头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这么多年了,都是他们围着大庆人打,头一回被大庆人在后头撵,那是一时之间又惊又奇,又是不知所措,竟不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来,这才让大庆人杀了一个措手不及,捡了一个大便宜!
不过无论是如何的巧合侥幸,总归这一万多个脑袋是货真价实的,便是石勇想虚报,他也没那胆子!
这其中的缘由,韩世峰自然不知,不过也不碍着他高兴,见王氏询问便捡了能说的说了,王氏乃是将门出身,闻言也是十分的高兴,笑着便去吩咐人,
“前头外面传的厉害,都说是边军谎报军功,如今听老爷说这事儿是千真万确的,那自当好预备三牲果品,好好祭祀一下先人!”
这厢却是笑眯眯的出去了,留下韩世峰一人在书房之中继续练字。
如此这一年是在鞑靼人被边军大败,狼狈逃窜而归的好消息中度过的,京师百姓们心情好了,得了闲便爱八卦了,
说起来这生在皇城根,长在皇城下的京师老百姓们,自觉要比旁的地方的人都要高人一等,倒不是因着房价比别人贵,也不是达官贵人比别人见得多!
而是那巍峨的柴禁城就在自家隔壁,虽说想听皇帝陛下的墙角听不到,但听一些朝堂上的风风雨雨,大斗小斗,那真是不在话下的!
却说皇帝陛下回归,在朝堂之上处置了几名胡乱弹劾的御史之后,便有那大同总兵仇钺上书请开边市。
这一本奏折立时如那巨石投入了湖水之中,在朝堂之中抛起了轩然大波,朝臣们纷纷上书弹劾仇钺,骂他是通敌卖国,内通外敌,只皇帝却是收了无数的奏折,让小太监们烧着烤火玩儿,却是一直稳如泰山,不发一言!
百姓之中自然也有那眼明心亮的高人,
“这么多官儿都说开边市不好,皇帝都不说话,那必是觉着开边市好喽!”
“就是……若是皇帝觉着不好,那仇钺早被抓起来了,可如今人家在大同做总兵做的好好地,看来皇帝是想开边市的!”
有那不明白人便问,
“这开边市到底好是不好?”
“依我看着开边市好,那些鞑靼人为甚么时常来犯边,皆是因着他们身处边寒之地,没有甚么物产才来抢我们的,如果同我们中原交易,有了日常生活所需,他们便不会轻易起兵戈了,我们边境的百姓也要少受些苦难了!”
“胡说,开边市把东西都卖给了鞑靼人,他们有吃有穿,更加强大,打起我们来必更不会手软了,开边市就是在资敌!”
“怎么是资敌呢!甚么棉麻布匹之类的我们是可以卖,但铁器、兵器之类的我们自然是不卖的,再说了他们来交易总要用牛羊来换吧,要是人人都想着放牛牧羊,便不愿意打仗了!”
“真正是天真,鞑靼人虎狼成性,狗改不了吃屎,我中原地大物博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块肥肉,他们就是吃饱了,也不会放过这一块肥肉的!”
第四百七十一章开边市(一)
如此这般的争论在市集、酒楼、茶肆之中是比比皆是,百姓们都争得如此激烈,更不用说朝堂之上了。
原本请开边市的多是武将,概因武将长年征战在外,熟悉边塞情况,知晓对付鞑靼需得一手软一手硬,有技巧有策略的对付,反对开边市的多又是文官,这些京师中的官僚们,成日价坐于朝堂之上,抱着祖宗成法,死要面子活受罪,对付鞑靼人只会死硬到底,若是敢言一个退字,那都是通敌卖国!
大庆重文抑武,武人在朝堂之上向来不敢同文人争锋,只这一回武将却是得了皇帝授意,有皇帝在背后撑腰,于是罕见的抱成一团,九边总兵个个上书请求朝廷开边市,又有不少勋贵世家,亦是站在了武将这一派,如此一来两派倒是斗了个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而朱厚照这点火之人,却是在背后静看众人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会儿你骂我通敌卖国,我便骂你因循守旧,不知变通;你骂我资敌,我便骂你误国;你骂我勾结外贼,我便骂你党争害民……
这厢却是日日上朝吵来吵去,闹得越发激烈了,按说这样的情形做皇帝的便应当出来力压场面,只咱们这位少年皇帝却是个异类,很是有些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架势,却是言道,
“开边市于国于民,于江山社稷都是大事,又有话说理不辩不明,大家辩一辩是桩好事……”
却是下旨驻京五品以上官员,无论武臣文将,又或是那些多少年吃干饭不上朝的勋贵,全总索数要日日上早朝,命所有人每日点卯,必须到场,每日里办完正事之后,便是要众人讨论开边市之事!
韩世峰乃是五品的官儿,也是在上朝之列,只若是无有特别重大之事,他并无需日日到朝的,但如今皇帝下了令,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每日里早早起身赶去午门,与众人排队上朝。
皇帝陛下有此一举实则不是安好心,大庆朝向来文武之间看不顺眼,往日里文官们见武官都是鼻孔朝天,有那态度恶劣的便背过身去,一甩袖子骂一声,
“莽夫!”
武官们势微,便是那官职文低武高的二人相遇,武将都要矮上一头,见面只能忍气吞声,躬身施礼,可如今有皇帝在背后撑着,倒一个个挺起了腰,见着文官也不行礼了,反倒是腆肚瞪眼,大摇大摆的抢在头里走,这让平日里占尽了上风的文官们如何能受。
这厢肚子里憋着火呢,在朝堂之上吵起架来,那便是言语越发刻薄,措词更加恶毒,文绉绉的骂起人来,那是连人祖宗十八代都要骂遍了!
武将们也不差,能做到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之人,可不是那大字不识的小兵丁,这些人也是熟读兵法,上马能武,下马能文的,闻听得对方如此不客气,当下也是挽了袖子,却不来文绉绉的,而是将在行伍中学到了一应天南地北的脏话全用上了!
这个骂匹夫无赖,婢女所养!
那个便骂你娘球偷人,是个杂种!
这个骂窃尔乃祖,世代下贱!
那个便应我前头与你娘交好,一时不慎将你漏出!
一时之间污言秽语,满朝堂乱飞,比那市井里的集市都要还在喧闹几分,下头人骂得面红耳赤,不管不顾了,上头的皇帝却是听得眉飞色舞,好不畅快,时不时还拉了一旁的小太监过来问道,
“这一句话,是哪里的骂法,你可曾听过,朕还是头一听,甚么意思?”
小太监苦着脸应道,
“陛下,奴婢在宫里没听过,不过骂的那位大人,听口音应是与奴婢同乡,这……这句话奴婢小时在乡下听那些妇人们开骂,意思……意思便是骂对方是公公扒灰生的孩子!”
朱厚照听了笑得很是讥讽,
“瞧瞧……我大庆这朝堂之上,这帮子饱读诗书的学士们骂起人来,跟乡下的泼妇亦是没有两样!”
正大笑间,下头战况又起变化,却是武将们见上头皇帝笑了起来,那更是来了精神,仗着嗓门儿粗大,挽了袖子指着对面开骂,这厢再不客气,全数往对方女性亲属身上招呼,一通儿骂下来,已是将自己与对面的文官们结了一百八十道亲了,从对方母亲、祖母、曾祖母及以上掰着手指头算起,全数都来了一段露水的姻缘,做了人家便宜长辈!
文官们骂人不带脏字,虽说段位高些,但那有这直白白同对方女性长辈发生关系来的侮辱人?
这厢自有人气不过了,终于忍不住哇呀呀冲上前去,便是一个直拳,那边武将们骂战不怕,打架便更不怕了!
见拳头来了不闪不躲,抬手便抓了手腕子,再这么一扭,对面的人便歪到了地上,再照屁股上一脚立时就来了一个狗吃屎,这文官们一看不干了,
“刘大人被打了!”
“刘大人被打了!”
“好大的胆子,竟然大殿之上公然动手,决不能让刘大人吃了亏!”
于是乎这边一拥而上,那边自然也不甘示弱,这便群殴起来了!
说起来大庆朝堂之上官员们打架也是时有发生之事,想当年先帝在时,文官们便因政见不合,党派相争,当着弘治帝的面打的难分难解,最后还是由殿上的大汉将军领着一干侍卫们分开了众人。
那时的弘治帝是又气又是无奈,而如今的正德皇帝却又是兴奋又激动,他在龙绮之上也是坐不住了,一撩袍子站起身,抬起一脚踩在龙椅之上,看得是上窜下跳,一面看还一面遗憾道,
“这场面难得一遇,只可惜皇后不能来看!”
想了想转身叫小太监,
“去后头叫皇后换了衣裳来看热闹!”
小太监一听有些懵了,
“陛下,说……说甚么?”
“朕说去后头叫皇后换了衣裳来看热闹,晚了便看不着了!”
小太监这才回过神来,忙悄悄溜了出去,夏后那头听到消息,果然飞快的换好了衣裳跑来看热闹,身后竟还带了一个小尾巴,
“垚儿,你怎么来了?”
朱厚照见着儿子有些吃惊,儿子太小,这样的场面让他瞧见怕是不好吧!
只可惜朱载垚根本不理他,滋溜一下子窜到了大殿的一根柱子后头,比他老子还不顾脸面,要就近观看文武百官打架!
朱厚照有些担心儿子被人误伤,正要叫人下去护着,却见一旁侍立的侍卫当中,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一把将太子抱了起来,仔细一看竟是卫武,这才想起来今儿是自己特意叫了卫武在殿上当值,不由放下心来,拉了扮成小太监的夏后道,
“无事了,放心看吧!”
下头卫武抱着太子退到一旁,将太子往脖子上头一架,
“太子,这般看更清楚!”
朱载垚小小的人由仰视众人,硬生生变做了居高临下,俯瞰全场,不由喜得笑眯了眼,伸手抓了卫武的头发,四下张望看得十分的起劲儿。
却见得这大殿之上,红袍翻飞,玉带乱舞,官帽乱颤,拳头频举,那惨叫之声也是此起彼伏,有人在叫,
“我的鼻子!”
又有人在呼,
“我的腿!”
有人在骂,
“打死你个小白脸子!”
有人应道,
“我让你骂我娘,让你骂我娘,我踹死你!”
高叫声,怒吼声,拳头打在肉上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成了一片,皇帝早在心里恨透了这帮子正事不做,只知道耍嘴皮子的文官,却是有意要让他们吃吃苦头,竟是冷眼看着武将们打得文官,丢盔卸甲,节节败退。
这也是今日里遇上了,正好首辅李东阳因病告了假,实则这位也不是因病,只不过不想掺和进这事儿之中,便告假躲开了。
他乃是不赞同开边市的,只也猜出陛下的心思,便索性使了一个拖字决,由着皇帝在朝堂之上折腾,想着待得闹上一月两月,日子久了,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届时自己再出来收拾残局,给皇帝一个台阶下,譬如提出要鞑靼称臣纳贡才许互开边市,鞑靼只要不应,那便不是我们的事儿了……
诛如此类,推诿敷衍之借口,李首辅使的是驾轻就熟,只李东阳精明算计了一世,却还是算漏了陛下的性子,万万是没有猜到陛下会如此不按牌理出牌,暗中挑唆着文武乱斗,待他得到消息赶来时,朝堂之上已是哀鸿一片了!
论笔杆子武将们不是对手,可论拳头武将又怎么会输,这群架打起来手上没了轻重,李首辅叫了殿上的大汉将军将人分开,再仔细一清点时,才发现文官这头竟是重伤十来个,轻伤则是人人都有,武将那头无人重伤,只七八个脸上挂了彩的,还听人骂道,
“呸……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打架跟女人似的,还用指甲挠,这招是你跟小姨娘学的吧!”
此言一出,文官这头又有人按捺不住要跳起来动手了,李东阳气得是双眼喷火,怒喝一声,
“朝堂之上岂容你们放肆,还不向陛下请罪!”
第四百七十二章开边市(二)
众人慑于老首辅威严,立时不再言语,都老老实实跪在了阶下,李东阳这才一撩大红的官袍跪了下去,却是语气苍凉道,
“陛下……现下这情形陛下可是满意了?”
朱厚照端坐在龙椅之上闻言却是笑了,
“倒也算不得满意……”
李东阳闻言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陛下心意老臣已知晓……”
说罢伏身以头触地,朗声道,
“陛下,臣李东阳叩请陛下,请开边市!”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立时哗然,
“首辅这边市万万不能开啊!”
“是啊!元翁……边市不能开啊!”
“阁老……阁老,这边市一开,后患无穷啊!”
李东阳对群臣的反对之声是充耳不闻,又高声道,
“陛下,臣李东阳请开边市!”
“陛下,臣李东阳请……开……边……市!”
朱厚照待得他三请之后,这才笑眯眯道,
“即是首辅再三请求,那朕便准了吧!”
如此这般总算是让皇帝如了愿!
待得李东阳一脸凄凉的领了文官们下去,武将们也笑呵呵的腆着肚子退了下去,朱厚照这才招手叫了朱载垚,卫武忙将太子殿下从肩膀上放了下来,朱载垚笑眯眯跑了上去,
“父皇!”
朱厚照便笑着问他,
“垚儿怕不怕?”
朱载垚笑着摇头道,
“不怕,打架好玩儿!”
朱厚照抱着他大笑,
“果然是我朱家的子孙!”
这厢抱着儿子亲了亲,却是对卫武挤眼笑道,
“卫镇抚使护卫太子有功,朕重重有赏!”
如此这般,待得卫武回家之后,身后便跟了一长串送御赐之物的队伍,一家人这厢焚香沐浴之后便接了赏赐,卫武自让老娘去喜滋滋的盘点东西了,回到后院里两口子关上房门,才将今日的殿上所情形同韩绮一讲,
“绮姐儿果然料事如神,怎能猜到李阁老会来救场?”
韩绮应道,
“陛下这么些日子是造足了声势,李阁老那般睿智之人如何不知?他称病不出便是想由着百官同皇帝干一场,却没想到陛下会搬出了武将勋贵来!”
其实这朝堂之上无论是文官也罢,武将也好,都是那摆在台面上的棋子,真正对奕之人乃是陛下与首辅大人。
实则这边市开与不开,都不是最紧要的!
这背后真正紧要的,乃是君权与臣权之争!
要知晓天子与士大夫同治天下,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这纵观历史,上下千年,即便是英明神武如唐宗宋祖,即是逃不了终其一生要与臣权相斗,而臣权便代表了这朝堂之上,乡野之中真正掌权的一帮子势力,这些人无处不在,可是贩夫走卒,也可是阁老高官,或是以地域分,或是以宗族分,或以是行业分,又或是高低分,每一股势力在朝堂之中都有代表,每一位代表都会为自身的势力说话。
开国之时,天翻地覆,做皇帝便要学会如何利用这些势力,如何驾驭这些势力,让他们为自己所用,让自己成就霸业,这时节的皇权便是最鼎盛之时,是真正的生杀予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便如大庆开国时太祖皇帝一般,能屠刀高举,杀尽满朝文武,无一人敢有置喙之地!
可过了开朝三代之后,臣权势力日渐巩固,之后的守成之君便要学会如何妥协,如何斗争,如何维持君权与臣权之间的微妙平衡!
皇权太软,则朝臣弄权,必是国将不国,皇权太强,则刚猛易折,同样是江山不保,这其中的制衡之术,才是每一位守成帝王一生的事业!
而每当皇权交接之时便是皇权最羸弱之时,老君故去威仪不在,新君上位但有不及,便会被臣权占了上风,偏偏到了本朝,先帝爷乃是仁厚之君,对大臣们可称得上放纵,又有今上少年顽劣,于帝王之术上并不擅长,之后先帝突然故去,今上仓促上位,自然便被认为有可欺之处。
群臣欺新君乃是常态,幸得陛下也是个坚韧不屈的性子,自执政以来虽多方受阻,但始终不改初心,一心想真正手握实权,才会时不时微服出访,亲自体察民情,为的就是不被百官蒙蔽!
陛下是想做个有作为的好皇帝,可百官们却只想他做个听话的好皇帝,如此一来如何没有冲突?
如此一来如何没有矛盾?
开边市不过只是两权相争的表像罢了!
今日里李东阳肯请奏开边市,便是陛下走出了第一步!
这一局里是皇权胜了!
卫武听了韩绮一番解说,却是弄得有些迷糊,抠了抠头皮道,
“若说是街头打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倒是明白的,这朝堂上的事儿,我却是有些迷糊了,不过我知晓是陛下听了绮姐儿的主意才胜了的,所以陛下借了赏我的借口,赏了绮姐儿这么多好东西!”
他冲着韩绮嘻嘻一笑道,
“我们家绮姐儿最厉害!”
韩绮闻言摇头笑道,
“我有甚么厉害的!”
“怎么不厉害,连李阁老都中了你的算计,怎么不厉害?”
韩绮摇头道,
“李阁老不是输在我这诡计之上,李阁老只是输在脸皮上头!”
卫武听了不由奇道,
“这跟脸皮有甚么关系?”
韩绮笑道,
“这朝堂之上文武乱斗,说出去要笑掉百姓大牙的,这史书上也会写上一笔的,陛下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便敢任群臣在自己面前打架,李阁老身为首辅却不得不顾自己的名声,也不得不顾百官的名声……”
说白了这一局是比谁不要脸!
陛下便能不要脸,不怕史家记上一笔,惹后人骂!
李东阳这类文臣却不能不要脸,做到阁老之位的人,数十载矜矜业业已不光只求高官厚禄了,还有一个荣归故里,青史留名!
卫武听了却是撇嘴道,
“做皇帝就不能要脸,若是要脸了,处处都按着规矩来,便会处处受制于人……”
韩绮笑道,
“正是如此!”
这规矩都是别人定的,若是处处都按着别人的规矩走,朱厚照这新手如何能玩得过,朝上那帮子老油条,要想尽快拿到实权,尽快大展抱负,便只能使些损招儿,出其不意了,因而朱厚照才会纳韩绮之策,用武将来斗文官,打得一发不可收拾,将李阁老架在火上烤了!
今日里若是李阁老不来,文官们的亏就吃大发了,又动手的多是些勋贵们,这些人自成一体,不受文官管辖,靠得是祖上的荫功,他们打起文官来可是不会留手的,待得事后,皇帝也不会真罚他们,不过就是罚一罚闭门思过,几月俸禄便罢了,可也没人真靠着俸禄吃饭呀,
文官这亏吃了也是白吃!
李东阳若是来了,便不得不收拾烂摊子,若仍是不顺着皇帝,要嘛看着群臣挨打,要嘛便只能领着文官们同皇帝硬刚了,李阁老长于计谋,一辈都动脑子,不管背后如何但面对君王是必不会失了恭敬的,他还要名声呢!
如此便只剩妥协一途了!
韩绮就吃准了,李阁老是百官之首,为了他自己,也为了百官,这一回必是要让皇帝得逞的!
“只要走出了第一步,以后便不难了!”
李阁老倒是个爽快人,即是请奏开边市,便当真回去力排众议,上书开边市十策,请皇帝开边市,朱厚照将他那奏折与石勇报的开边市诸法一一对应,却是好些都不谋而合,不由气道,
“他明知晓开边市的好处,却宁肯边军糜烂此至,也不愿开边市,不过就是怕引得百官反对,失了他的乌纱帽……”
这样一心为私的官儿,朕拿来又有何用?
这厢气哼哼将韩绮写的对鞑靼诸策看过之后,加上石勇的与李东阳的奏折,将三者重新疏离之后,亲自手写两份,将其中一份给了小太监道,
“送去内阁,给李阁老过目!”
“是!”
小太监过去内阁之时,内阁之中众人正在商议开边市之事,有人便道,
“元翁,当真要开边市么?”
李东阳应道,
“奏折我已是上奏陛下,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可是元翁……”
李东阳一摆手,
“此事不必再说,我意已决,即便是百官反对,亦是不能更改了!”
众人闻言脸色凝重纷纷交头接耳间,却听得外头有人来报,
“阁老,陛下身边的双喜公公过来了!”
那小太监进来双手捧了朱厚照手书道,
“阁老,这乃是陛下手书开边市诸策,陛下说请阁老看看……”
李东阳点头,双手接过,打开是一目十行看了一遍,这厢垂眸思量半晌才长叹一口气道,
“陛下,当真是一日千里,今时不同往日了,诸公也看看吧!”
当下将那册子传阅众人,众人看过之后也是一阵沉默,
“依这上头所言,开边市似乎于我大庆有大大的好处……”
“若是依上头计策行事,不出十年,鞑靼之危必能解也……
当日内阁的灯火直到半夜才歇,待到第二日早朝,内阁众人却是有志一同的齐声赞成开边市,百官见内阁一夜之间态度转变,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如前头一般激烈反对了,又有皇帝准了内阁的奏折,这大势便已定了下来,又隔了半月百官之中竟是再无声息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听响儿
就当众人都以为皇帝会下旨,派人与鞑靼商谈重开边市诸事时,皇帝却是将此事重又压了下去,在早朝之上对众人道,
“鞑靼人乃是虎狼之性,对付他们便如驯虎狼一般,不好好打一顿必是不会老实听话的,朕预料,去年鞑靼犯边大败而归,今年必是不会善罢干休,秋日里必有一场恶战,众卿好好预备吧!”
百官闻言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有人出列问道,
“陛下即是要打,为何又要开边市呢?”
朱厚照冷笑一声道,
“边市是朕要开,不是他鞑靼人要开,开边市是朕赏他们的,可不是他们打出来的!”
朝中百官对皇帝这多变的心思很是不明白,只事到如今这事儿怎样都由皇帝说了算,倒是再没有跳出来废话的了!
皇帝这厢下旨要全军加紧操练,备战秋日里鞑靼打谷草,也有那边军将领不明所以,
“不过就是鞑靼打谷草么,只要守好城防不让鞑靼人攻陷便是了,这年年不都是如此么,怎得今年操练的如此密集……”
有那消息灵通却是私下里告诉他,
“今年不同往年,京师里有皇帝的密旨,今年里只怕要给鞑靼人好看了!”
“怎么个意思,难道还要打出去不成?”
“嘿嘿……你猜呢!”
九边之中加紧操练,京师里头朱厚照却是将卫武从锦衣卫中调了出来,
“朕那神机营里的东西,你最是熟悉……交给旁人朕也不放心,就交给你吧!”
这厢将神机营中试制各式新火器的重任交给了卫武,卫武得了圣旨便一头扎进营地之中,连家也少回了,每日神机营里都是轰隆隆作响,上方的天空中时有黑烟白雾腾空,附近的地皮子每日都要例行抖上三抖,也曾有御史弹劾扰民,皇帝只是笑笑道,
“神机营中要试制新式的火器,声响儿大些也是正常,朕出银子把附近的百姓迁走便是了!”
却是圈出了附近十里地的民居,出银子请百姓迁走,皇帝陛下很是慷慨,一家给了一百二十两银子,百姓们拿着银子欢天喜地的搬了家,将方圆十里内外全数清了空,神机营中弄些甚么却是再无人知晓了。
百姓也好,百官也罢,个个都只当是皇帝陛下喜爱玩乐,胡闹弄出来的玩意儿,也有人上书请陛下多理政事,少往那神机营中跑,朱厚照却很是豪气道,
“朕花自己的银子,就为听个响动,又没有动用国库里银子,你们管得着吗?有那闲心管朕的银子怎么花,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帮着国库里多增收吧!”
皇帝这话说的倒是正理,左右花的是内帑的银子,又没有扰民,这正事儿也没耽搁,御史只能劝上两句,皇帝不听便只能作罢。
只神机营里每日里轰隆隆作响倒也罢了,这京城之中却不知何时流传起一则谣言来,
“嘿嘿,你们听说了么?那神机营里每日里弄那响动,乃是做了这么大……这么高的轰天雷……”
说话的人上上下下的比划着,听话的人啧舌道,
“这么大的东西,做出来就为听个响,陛下这毛病真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的怪!”
“嘿嘿,陛下这喜欢听响的怪毛病倒是没甚么,你们可知晓这么大个东西造出来要花多少银子?”
听话的人来了兴致,这皇家的秘事雄居京师百姓八卦首位多年,说起来这个来比甚么尚书家小姐私奔,阁老家姨娘偷人都更是引人注目,当下便呼拉一声围上来不少人,纷纷问道,
“多少银子?”
“嘿嘿!”
说话的人伸出手掌来往上一摊,比了一个“五”字,众人撇嘴,
“五十两银子算甚么,皇帝老子会在乎这点银子?”
“嗤……一帮子没见识的,五十两……五十两只能听个屁响!五百两!整整五百两银子!”
众人一听立时张大了嘴,
这五百两一个,一日里可是轰隆隆的响上了十来回呀!
“这……这……今儿里可是响了大半日,我坐在这儿无事,约摸的数了数,可是有十多响呢!”
“那……那不是五千多两银子?”
“是呀!今儿还是下半晌有雨,神机营才早收了两个时辰,按着往常里响一整日的,如此算来,一日岂不是要一万两,一月下来不是三十万两银子都有?那一年下来……”
众人纷纷砸舌,
“我的天爷哟!我们这……这位皇帝佬子,可真败家呀!”
这都不叫花钱如流水,而是花钱如江河奔腾了,也就是天家,平常百姓家里,便是大庆第一豪富,也不敢这么用银子的!
这流言在京师之中喧嚣尘上,越传越广,人人都说皇帝败家,败得没边儿了!
百官也是听了不少,有人想劝皇帝收敛一些,只皇帝用的自家银子,又前头旱灾出了银子,今年开春又从内帑拨了银子,由锦衣卫监督专用来治理黄河水患,要说皇帝败家,可这该出的,不该出的,皇帝都是慷慨解囊了,还要人家怎样?
总不能跳出来对皇帝道,
“陛下您这银子花得太浪费了,不如……交由臣等给您管着吧!”
要这样,那可真是没脸没皮到极点了,这些人虽说贪但还真没把脸皮练到如此的厚度!
因而众人眼看着皇帝陛下大手大脚的挥霍,一句话讲不出来,却是憋得难受,便有人仔细计算起了神机营每月的用度,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神机营靡费之银,每月不下四十万两银子,这……这皇帝哪儿来的银子?”
皇帝的银子有多少,实则户部的官员们都是有些数的,左右不过先帝留下来的,皇庄、皇铺里赚的,不过去年陛下怜惜百姓生计艰难,称不与民争利,却是将手中的皇铺全数都关停转卖了,只留下一些皇庄收些自产的瓜果。
陛下都是在吃老本儿了,怎得还有银子不停的拿出来,这……这是内库里放了个聚宝盆不成?
好奇心一起,于是便有更多的人来算账了,每日里在神机营听一听响动,就在心里一盘算,
“这……这响的都是银子啊!”
轰得那么一声,几百两银子就没了!
有人对皇帝的银子起了好奇之心,倒是令得内宫总管吕骢忙碌了不少,每日里这里里外外不少人都想方设法与他套近乎,拐弯抹脚的打听皇帝究竟有多少银子,吕骢嘴严的很,但实在架不住这帮子人跟苍蝇似的绕着嗡嗡乱飞,便来报给了皇帝,
“陛下……这阵子向奴婢打听你内帑的可是有不少人呢,奴婢不敢欺瞒陛下,特意前来禀报,陛下看可是要将这些人抓起来,交由锦衣卫严加拷问,追查幕后指使?”
这刺探皇家机密乃是死罪,这些人也真是见钱眼开,不要命了,连皇帝的家底子都敢盘,不杀几个以儆效尤,如何能杀住这股子歪风邪气!”
吕骢气愤不已前来向皇帝禀报,朱厚照听了是哈哈大笑,
“总算有人知晓打听了,朕还担心这帮子蠢货一直想不到此处,正打算着让人再散播点谣言呢!”
吕骢一听不由奇道,
“陛下……这……难怪是有意为之么?”
朱厚照点点头笑眯眯道,
“有人来问你便告诉他们,不过不许说实话……”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教吕骢如何将消息散出去,吕骢受教去了。
果然没有多久京师里不少人都知晓陛下有一条秘密财路,众人不由更加好奇了,只这事儿乃是君王私密,妄加刺探便是罪,更没有敢当面去问皇帝,这是更加议论纷纷了!
又有一日,陛下偶然在锦衣卫的例行禀报之中得知此事,不由勃然大怒道,
“一个个都说朕败家,朕便是败家,败的也不是自家,关他们何事,要他们在这里胡说八道!”
这厢却是下令锦衣卫严查妄议君王之人,锦衣卫得了令立时派出人手,全城出动,到处抓那议论君王私密之人,这一通闹得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抓了好些个好事之人,将那诏狱都快装满了,弄得京师里人人自危,百官纷纷上书劝谏,劝陛下心胸开阔,若是让百姓因言获罪,那便是桀纣之流了!
皇帝年轻气盛不肯听劝,仍要重重处罚那些胡说八道之人,又皇后娘娘来劝道,
“陛下,臣妾自幼长在市井,最是明白平民百姓对天家好奇揣度之心,天家高高在上不可捉摸,百姓们仰慕崇拜,私下里议论些小话乃是情理之中的,陛下将说话的人给抓了,难道他们私下里便不会说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堵不如疏……他们即是好奇陛下为何会财力雄厚,便不如告诉他们便是了!”
皇帝听了总算息了怒气,便应道,
“他们想要知晓便来问朕好了,在下头胡说八道算做甚么!”
这话从宫里传了出来,众人一听倒是为难了,前头众人议论纷纷个个好奇的心中似有猫抓一般,可当真皇帝摆明车马,大大方方让他们来问了,众人倒是抹不开脸了,这话传出去好说不好呀!
难道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宫去道,
“陛下,您在何处发财啊?”
皇帝应是某某处的路子,那下头如何接呀,难道说,
“这般好的路子,能不能让臣跟着一起发发财呀!”
读书人可是清贵人,岂能事铜臭乎?
第四百七十四章这贼船
读书人是不好意思,抹不开脸来问,却有人抹得开脸,当真递了牌子进宫求见皇帝,朱厚照一看立时乐了,
“请魏国公御书房觐见!”
皇帝用了一个“请”字,这是以示尊重之意,这位不是旁人,乃是家门里的亲戚——魏国公徐俌。
魏国公与定国公一脉与朱家人的关系,那是举朝上下都知晓的,如今这位魏国公乃是第六代,关起门来论亲戚是正德帝妥妥的长辈,朱厚照自然是要言语客气的。
魏国公徐俌在弘治九年守备南京,之后年年都要入京述职,前头朱厚照发动勋贵武将同文官们内斗,这位老人家倒是很出了一把力,因而自觉乃是功臣,又是老臣,便厚着脸皮进宫来同皇帝“说说话”,
这厢进来大礼参拜,朱厚照亲自上前扶起,又笑眯眯请了魏国公坐下,自己下来与他平坐,令得魏国公很是激动连称不敢,朱厚照笑道,
“魏国公不必客气,关起门来,我们便是一家人,一家人说话自在些为好!”
说着,当先去了靴袜上榻盘腿而坐,又叫小太监过来,
“去叫太子过来,就说是家里亲戚到了,请太子过来见见一魏国公!”
小太监领命去了,这可是见亲戚的架势,徐俌见陛下待他如此,不由的是感动的老泪纵横,当即便要下跪,朱厚照忙拦了,让他坐下说话,二人坐下却是客套了好一阵子,那徐俌才试探着说起这阵子京师里的八卦风波,盛赞皇帝让锦衣卫释放关押犯人之举,
“陛下真是仁德之君,皇后亦是贤良表率……”
朱厚照便做出一派余怒未消的模样,气哼哼道,
“若不是皇后相劝,朕定不轻饶他们,朕自家的事儿又没碍着谁,要他们胡说八道!”
徐俌闻言直觉有门儿,忙笑道,
“陛下说的是,这自家的事,自家人知晓便好了,用不着旁人胡说八道,不过……这个……那个……臣……臣也是好奇的,也不知陛下财从何来,可……可能同老臣透露一二?”
这厢吞吞吐吐,扭扭捏捏的说罢,便眼巴巴的望着朱厚照,是又想皇帝告之一二,却是又怕皇帝恼怒翻脸,那知皇帝一挥手毫不在乎道,
“其实只不过就是外邦进贡了不少东西,朕一时用不着便拿出去卖了,得来的银子!”
“外……邦?”
徐俌想了想道,
“也没听说有哪国的使节前来朝拜呀?”
朱厚照应道,
“不是人家来我们这里,是我们去了人家那处……”
顿了顿道,
“不过就是前头朕南下之时,见海外风貌异于中原,便心生向往,可朕也没空出去四下走走,便派了人代替朕去看看,结果没想到前有三宝太监巡视西洋,当地人到如今还记得大庆的恩德,朕的船到哪里,那里的百姓便热情叩拜,将那当地的特产是整船整船的送……”
说着笑着一指桌上小几的红宝石蟾蜍香炉,
“魏国公看看,这蟾蜍上的红宝石便是外邦国王送给朕的,朕用来镶在了香炉上……”
魏国公一看,那铜制蟾蜍两个大眼睛高高凸起着,红宝石又大又亮,成色通透水润,这么拇指大的上等红宝石等闲难得一见,镶嵌在香炉之上倒是可惜了!
朱厚照似是瞧出了魏国公的心思,便招手叫了一旁的小太监过来,
“把朕的匣子拿出来!”
小太监取来一个金丝楠木的匣子,朱厚照道,
“这匣子的料也是外邦来的……”
说着伸手一按上头的机括,盖子弹开,现出里头一个拳头大的红宝石来,红通通映得人都两颊生红光了,徐俌虽说贵为国公,但倒是少见这样大个的宝石,不由赞道,
“这等宝石臣生平倒是见过几回,可如陛下这颗晶莹剔透,颜色纯净的却是只这一颗了!”
朱厚照笑道,
“朕手里还有些,这颗便给魏国公把玩吧!”
说着将匣子递了过来,魏国公忙下榻跪受,朱厚照叫他起,他才起身坐下复又问道,
“陛下这些东西都是外邦来的?”
朱厚照笑道,
“朕派了两艘小船去海外瞧瞧,前头刚回来了,送了不少黄金珠宝回来,这都是船队所到之处,当地听说是天朝上国,朕的人过去看他们,一个个都很是激动,硬塞了不少船贡品,托天使向朕叩拜谢恩的!”
徐俌闻言有些失望,心中暗道,
“早前还当陛下有财路,我们也能分一杯羹,可这样子的财路,只陛下一人能享,我们若是敢想,那就是杀头掉脑袋的罪啊!”
他心下失望,面上便带了两分,朱厚照一看心中暗笑,便清了清嗓子道,
“这个嘛……朕是十分高兴他们对我天朝上国还有仰慕之心,不过朕吧……也不能光收人家的东西,不给人家些回赐吧,光进不出岂不是显得朕小气了……”
想了想道,
“朕不日便要再派船出海,届时带些赏赐给他们,魏国公有没有甚么要带给外邦众百姓的呀?”
“这个……”
魏国公毕竟年岁大了些,脑瓜子有些不灵光,心中暗道,
“这陛下赏赐外邦小国,那是陛下的事儿,怎得倒要叫我了,与我何干……”
他这么一犹豫,朱厚照便心里暗暗着急起来,便将话说的更明白了些,
“那个……魏国公啊……扬我天朝国威,宣我中原文统,可不只是朕一人之事啊,魏国公也应当出力呀……不过国公放心,朕也不会让您白出力的,你也送些礼物给外邦诸国,人家也是学我中华礼仪的,不是不知礼数的,自然也会回馈一二的……”
说罢目光落在那还开着的匣子里,徐俌这一回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立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不由的是心头一惊,目光在皇帝年轻的脸与那拳头大的红宝石之间游移,半晌一咬牙道,
“陛下,臣愿为陛下分忧!”
“嗯……好好好……这才是与朕同进退的好臣子嘛!”
皇帝与魏国公君臣相谈甚欢,之后太子殿下又过来与魏国公相见,魏国公大赞,
“太子殿下年纪虽幼,但真正是龙章凤姿,仪表过人,我天朝有幸,基业必是万万年啊!”
皇帝闻言很是高兴,留了魏国公用膳,之后还让太子殿下送了魏国公出宫,太子见得魏国公手里拿了木头匣子,便好奇看了看,听闻了皇帝所赐,便对魏国公道,
“父皇真是小气,怎得只赏国公这么小的宝石!”
魏国公忙道,
“君王恩赐已是无上荣光,臣受之有愧,断断不敢奢想了!”
太子殿下却是对魏国公很有好感,对他笑嘻嘻道,
“魏国公不必客气,父皇那库里这样大的宝石遍地都是,我都用来打鸟的,还有这么大蓝、绿色的宝石……”
说着比了比自己的脑袋,
“待你下回进宫时,孤求父皇再给你一个!”
魏国公闻言很是感动,伸手握了握太子的小手道,
“殿下仁厚,乃是万民之福啊!”
如此这般魏国公出了宫,坐在马车之中,想着今日里与皇帝见面的情形,不由暗道,
“陛下这一手姜太公钓鱼,可是将我这条鱼给钓着了,这可是破了祖宗的规矩啊,我这回可算是被陛下拉上贼船了……”
这厢暗骂自己受不得人怂恿,仗着人老脸皮厚进宫来想讨条财路,这财路倒是讨着了,可却是上了贼船了,这可是开海禁啊!
一个不好,连祖宗传下来的基业都要给弄丢了!
想到这处徐俌是懊恼不已,可转念又想起了太子殿下的话来,
“我父皇库里这样大的宝石遍地都是……”
却是又忍不住心动起来,暗暗道,
“如今的魏国公府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一府上下几百口子人要吃饭,要维持祖上的体面,我这也是实在囊中羞涩,无以为继了,才厚着脸皮去求陛下……”
说起来魏国公府与定国公府虽说都是同出徐达一门,但因着靖难时徐辉祖死不肯从太宗,太宗怒而削其爵幽之私第,之后虽说让徐辉祖的后代子孙仍是袭了爵位,但比起定国公徐增寿一脉来,那是差太远了。
如今他们远在留都,已是偏离了政治中心,在勋贵的圈儿已被排挤到了边缘,若不是这次陛下要借着武将勋贵的手收拾文官,魏国公府还没这机会出头呢!
想到这处徐俌一咬牙道,
“罢了!罢了!左右没跟着陛下混,魏国公府只有日渐没落的份儿,倒不如拼这一拼,说不得还会有再复荣光之时!”
徐俌这一赌自然是赌对了,之后如何发财自不必说!
只说现下魏国公出了宫,却是回至了在京师里的魏国公府,待到了晚上便有人陆续过来打听消息,徐俌有朱厚照面授机宜,也不是谁都肯透露的,只挑了几家人脉广的,势力雄厚的,而定国公府那处,他们表面上是多年不走动,实则暗地里仍是同气连枝的亲兄弟,他早将消息传了过去。
第四百七十五章各自忙
待到魏国公由顺天回到应天时,京师里便有好几家人跟着上了皇帝的贼船,之后有得了消息的,便去应天拜见魏国公,魏国公自会应皇帝的要求挑选同伙,如此这般待到炎热的夏日来临之时,在广州府那头又是组成了一支比前头更加庞大的出洋队伍了!
这支出洋的队伍,在皇帝口中只是自家无事时,派出去扬我国威,顺便搜罗奇珍异宝,打听海外消息,捎带做做生意的几艘小破船。
这些小破船一路乘风破浪,到处拜访大小国邦,与当地百姓进行了亲切友好,诚意十足的互访,其间向各地百姓表达了大庆皇帝陛下的关怀,并“赐”各式中原特产,又友邦百姓仰慕中华文明,向皇帝陛下“献上”各式珍宝,双方都是和平友好,气氛一派和谐!
之后这些各地献上的贡品,便会被送回中原,又由一家名叫做天顺达的商号去芜存菁,将最好的送入京中,其余分散各地“换”成金银,再由皇帝陛下赏赐给各位勋贵,以奖他们宣扬国威之功!
如此一番操作,大家是盆满钵满,十分的满意,皇帝陛下的内库已是连大门都合不上了,正规划着再建几座呢!,
又如此这般,虽有祖宗立下的规矩,只说是不许贸易,但也未禁朝廷与外邦友好往来,朱厚照打着学太宗的旗号,派了几艘“小船”下西洋,一未劳动国力,二未骚扰地方,因此一来百官未引起重视,只当是陛下又突发奇想,弄出来的败家事儿,二来几艘小船即便是做一做海上走私,也并不会撼动东南各世家的走私交易,因而却是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眼的过去了,
只是一时不慎,便是养虎为患,三年之后,这支船队会发展成了一个庞然大物,让他们是后悔莫及,这是后话以后再提!
如此忙忙碌碌又是几月,皇帝忙着忽悠着勋贵们一起赚钱,预备着以后一起对付文官,卫武则忙着试制各式火器,以备秋日里鞑靼打谷草,好让神机营一展身手。
夏后与韩绮倒是每日里按部就班,韩绮是养娃教课两不误,夏后也是养着两个儿子,打理宫务,得了空便召了韩绮母子进宫说话,倒也是过得充实,待到了秋日来临之前,倒是又有得事儿忙了。
却说五月的时候青砚嫁了人,夏后赐了她好大一笔嫁妆,将她风风光光的嫁出了宫,身边却是多了两名宫女,有两人乃是夏后娘家送入宫的,但夏后见过这二人之后,便悄悄对韩绮道,
“这两个瞧着是不错,脑子灵光,手脚也轻快,只我信不过我家那大嫂,又却不过母亲的情面,才收了她们,用着总是有些不放心……”
想了想道,
“绮姐儿可有好人选,且给我寻两个来?”
韩绮知晓她身边缺人,想了想道,
“臣妇外祖父,王老将军在军中多年,身边不少袍泽都是战死沙场,遗下孤儿寡女不少,他们的生活艰难,待臣妇请托了臣妇母亲去信问一问,可是有那年纪合适的人选……”
想了想道,
“这些将门中的儿女,有那能文能武的,人才出众的,若是进了宫来倒是能做娘娘的好帮手!”
夏后闻言喜道,
“能挑上两个会武功的最好,我也是小时家里不许,要不然便去那西霞山寻那位太清真人学武了!”
韩绮闻言莞尔,
“娘娘不必学武,却也有一副侠女心肠的!”
这厢果然回去请托王氏,王氏便笑道,
“这乃是小事一桩!”
却是亲自跑了一趟应天,见了自家父亲,回来果然带了两名十来岁的小女孩儿,这二人生得倒是眉目清秀,看着瘦瘦小小毫不起眼,却一个力气其大无比,另一个自小练的轻身功夫,很有几分火候。
韩绮一见很是满意,心中暗道,
“总也是要在家中调教一阵子,学一学规矩再送入宫中才好!”
便收下了二人,转头见得王氏面上有些忧愁之色,就开口问道,
“母亲这是怎么了?”
韩绮知晓,母亲王氏这回去应天,一来是为娘娘办事,二来却是为了去见一见在军中的四郎,难道是四郎有甚么不好了?
王氏叹气道,
“也没甚么……”
想了想道,
“三姐儿啊,你素来是有主意的,你给为娘想想主意啊!”
韩绮一听这可不是没甚么,这乃是有甚么了,便应道,
“母亲是这是要问甚么?”
王氏道,
“为娘瞧着四郎的意思,这是……心里有人了!”
韩绮闻言恍然,
“原来是这事儿呀……”
当下掩嘴儿一笑道,
“小五这都要出嫁了,我们家四郎少年慕艾乃是人之常情,这是瞧上哪一家的小姐了,母亲如此忧心?”
王氏眉头皱了良久道,
“乃是南都兵部尚书家女儿……”
韩绮闻言一愣旋即又笑道,
“我们家四郎果然好眼光,竟是能相中尚书家的小姐!”
王氏愁道,
“相中了又怎样,我可是去打听过了,这位乔家七小姐生得花容月貌,诗书文采样样不错,如今已是二八年华,一直待字闺中,就是想寻了称心如意的郎君,倒不是我贬低四郎,这位乔七小姐名声在外,上门提亲者无数,个个都不比四郎差,依我看来这位乔七小姐并不是良配!”
齐大非偶,女儿家太出众难免生出傲娇之气,虽说女儿家清高自持些是好事,但太过了……只怕脾气便大了,娶进门来,小夫妻之间难免有些摩擦,四郎就要吃苦头了!
这当娘的都是为儿女操心,嫁女儿怕女婿不好,娶媳妇又怕媳妇太娇!
唉!真是操不完的心啊!
韩绮听王氏这么一说,倒是收起了戏谑之心,想了想道,
“母亲,四郎可是当真想求娶那位乔家七小姐?”
王氏叹道,
“儿子是我生的,我如何不知晓他?”
四郎一提起那乔家小姐便双眼放光的样儿,王氏怎么不会知晓儿子这可不是情窦初开,而是有些痴迷入心了!
韩绮应道,
“母亲,一家有女百家求,若是那乔家小姐当真是才貌双全,我们家四郎心生倾慕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如我们想法子打听打听乔家的意思?”
王氏想了想点头道,
“成,我们先打听打听吧!”
这厢韩绮带着两个小丫头,回头便派人送信去神机营,让卫武归家一趟。
卫武得了信儿当天晚上便赶了回来,抱着自家的胖儿子狠狠的亲了好几口,又将儿子哄到了外头去玩儿,这才过来抱妻子,
“为夫久不归家,害得绮姐儿独守空房,定是想我想得慌了,这才派了人来召为夫,是卫某的不是,现下便补偿你!”
说罢便急吼吼的动手动脚起来,韩绮红着脸推他,
“我这是有正事儿要说呢,你……你且等一下呀……”
卫武却是应道,
“等甚么等,这都在军营里素了大半月了,再等为夫便要出丑了,绮姐儿先许我一回,你要甚么为夫都答应你……”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待到云收雨歇之后,已是三更半夜了,韩绮强撑着打架的上下眼皮,恨恨的咬了他坚实的胸膛一口,
“是谁说只一回的……”
卫武便吃吃的笑,揽了她伏在自己的胸口笑道,
“前头一回过后我倒是想停的,是谁夹着我腰不放的?”
问得韩绮羞红了脸,伏在他胸口上又咬了一口,卫武却是浑不意的懒洋洋道,
“绮姐儿尽管咬,待会儿撩得火起了,可别怪我明儿不让你去书院了!”
说罢还动了动身子,韩绮吓了一跳,心知这在军营里饿了大半个月的饿狼惹不起,无奈只得缩了身子滚到一边去,卫武立时不乐意了,伸手又将她重又揽了回来,
“绮姐儿不是说有事儿么?”
韩绮这才将自家兄弟的事儿一讲,
“你想法子打听打听,那乔家的七小姐如何,我们家四郎若是上门提亲,有几分胜算?”
卫武想了想应道,
“南都兵部就是个养老的衙门,兵部尚书可是没我们家岳父这吏部的郎中有实权,他乔家若是能搭上我们这门亲,那是睡到半夜都要笑醒,有甚么不满意的”
当下是拍着胸脯打了包票道,
“四郎的事儿包在我身上,必要将那乔家小姐给弄上手才是!”
韩绮闻言白了他一眼,
“这可是明媒正娶又不是无媒苟合,甚么叫弄上手!”
卫武笑嘻嘻道,
“是是是!自然是明媒正娶……不是明媒正娶也要给弄成明媒正娶!”
卫武笑妻子迂腐,
“绮姐儿就是太讲礼,这世上的女子众多,但好女子却是少见,能有幸遇上一个便万万不能放过,不管是明媒正娶,还是强取豪夺,管他用的甚么手段,反正变成自己的人才是正理,讲那么些酸儒的规矩,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倒是讲礼了,结果只能看着人家不讲礼的抱得佳人归,两口子亲亲热热洞房去了!
韩绮气得又白他一眼,
“你这哪里是堂堂天子近卫说的话,分明就是城外卧龙山上,山匪头目说的话!”
第四百七十六章 韩谨岳
卫武笑道,
“我这话世上男子,上至高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通通都适用,便如我似的,若不是我想方设法,细心的谋划又如何能与绮姐儿结成夫妻,这男人嘛……见着喜欢的女人,就应当用尽法子弄上手!”
干看着不吃,那可不是男人!
韩绮气得在他小腹上就是一拧,
“越说越没边儿了!我们家四郎可不是你,他可没有你这般无赖!”
卫武被她拧得一个激灵,翻身压过去笑道,
“你们这家人,我看就一个二姐姐是个爽快性子,四郎就是被你们给带歪了!”
韩绮还想再说,这抗议声却被卫武的大嘴一堵,全吃进了肚子里……
夫妻二人这厢又是闹了一夜,韩绮这头哈欠连天,气呼呼的送走了卫武不提,卫武隔一日便派了人去应天,专职打听乔家的消息。
锦衣卫出马自然不同凡响,人家结秦晋之好,都是打听打听对方的人品,有没有隐疾,是不是真如传说中的样貌之类的。
可锦衣卫的探子出来,便将那乔家七小姐自出生到如今的种种事宜,譬如三岁时摔过一碎,额头上多了一道疤痕,又七岁时学诗,对教书的儒雅先生很是仰慕,又甚么吃饮不喜葱姜,却独好臭腐乳之类的事儿,无论大小统统给记了下来,用不了几日便摆上了卫武的案头,卫武看了啧啧摇头,
“我这小舅子眼光是不错,不过……这女子要是娶进家门来,也不知能不能镇压得住呀!”
这乔七小姐生的花容月貌,文采风流,家里娇养着,姐妹们都让着她,便惯出个十分傲气的性子,有些眼高于顶,目下无尘,南京城里多少王孙公子追求亦是没一个瞧上眼的,自家小舅子不过就是军中一个小小的巡检,如何能让对方青眼有加?
想了想便摇头,
“这门亲怕是不好做!”
卫武是市井出身,最是讲实际,说甚么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郎,多是要告诉那些挑剔的女儿家莫要因着少年郎起步低而瞧不起人,说不得少年郎一朝得志,便能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到时候会后悔莫及!
可卫武却觉着,少年郎最是精力旺盛,意气风发,锐意进取之时,此时间都做不出成就来,到年纪大了,被世事折磨的消极阴沉,满肚子的愤世嫉俗又如何能成事儿呢?
因而女儿家挑夫君,自然不能个个都挑到高官显贵,但也不能半点儿没有家底,陪着夫君白手起家不怕,而一朝冲天之后,良人移情别恋也是后话,最最要紧的是,没个真本事,又不肯上进那才是最惨的!
都是爹娘生,父母养的,凭甚么要陪你吃苦受罪,难道人家是自己犯贱不成?
因而卫武自中意韩绮这一日起,便无时无刻不在思量着日后的前程,投身锦衣卫后,每逢大案都是事事争先,样样抢前,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配得上绮姐儿,能给绮姐儿人前显贵,人后受宠的生活,他为韩绮背地里所付出的辛苦,只他一人心里知晓,却是甘之若饴!
因而他最是瞧不上那些,自家不上进努力,反怪女儿家势力眼的男人!
小舅子如今混军中,若是无有战事,想一步登天让乔家七小姐瞧上眼,倒是有些困难,不过也不是不能办,不过还要先问过小舅子的意思才是!
这厢思量再三,便决意亲自去一趟应天。
当天夜里带了人快马加鞭,赶到应天之后去见了韩谨岳。
韩家四郎见三姐夫亲自来见,不由大喜拉了卫武,要请他吃酒,卫武看了看个头已经与自己相差仿佛的小舅子,笑眯眯道,
“四郎如今在军中,可是练出酒量了,倒敢同三姐夫叫板了?”
韩谨岳笑道,
“军中有严令不能吃酒,不过休假时时常被大家伙儿拉着去酒楼,倒是练了些酒量出来!”
卫武闻言笑道,
“好,那便让三姐夫见识见识,我们家四郎如今长进多少了!”
二人相携寻了一家酒楼,坐下点了如盐水鸭、粉丝汤、清炖鸡孚、松鼠鱼、美人肝、炖生敲之类的当地名菜,这厢你一杯,我一杯的吃起来,韩谨岳问卫武为何到应天,卫武只说是出来办差,韩谨岳知晓他办的都是皇差,当下也不多问,只是同卫武讲些军中的见闻,又应天城里的风物人情等等。
卫武如何的能言善道,几杯酒下肚,话题便引到了这南京城中的各家小姐身上,问起那乔家小姐来,韩谨岳的脸也不知是羞的,还是酒气熏的,却是红了起来,
“乔家小姐贤名在外,我们这些身在军营中的人都是听说过的……”
卫武便笑道,
“这些闺中女子为了嫁个好男人,便爱弄些这样那样的好名头出来,以后好嫁个如意郎君,这叫待价而沽!”
韩谨岳闻言不悦道,
“乔七小姐并不是那样的人……”
韩谨岳的心思单纯,如何能同卫武耍心眼,三言两语便被卫武勾得,将自己那藏在胸中的,对乔七小姐的一腔爱慕之意向三姐夫倾述出来,
当然这韩家四郎也不全是那被色所迷之人,倒是与那乔家七小姐有一回交际的,就是前头大灾,有流民到了南京城下,乔家七小姐亲自出面施粥,韩谨岳这小兵便是维持场面之人。
少年慕艾见得人美心善的少女要想动心,那是太容易了!
“乔七小姐便如那天上明月,皎皎不可亵,我……我只是心里偷偷想想罢了!”
卫武听了小舅子这一番比喻,不由的心里暗笑,
“甚么明月,甚么不可亵,这是娶来睡觉的,又不是睡来当灯笼放家里照明的,要明月做甚么,要的是有血有肉的人!”
面上却是正经问道,
“那……不如家里替四郎提亲如何?”
韩谨岳涨红着脸,连连摇头道,
“我如何……如何……能配七小姐!”
卫武伸手拍他肩膀,
“四郎妄自菲薄了,论家世……韩家不比乔家差,四郎亦是能文能武,配乔家七小姐那是绰绰有余了!”
南京兵部尚书便是乔家七小姐的父亲乔宇,乔宇倒是一员干吏,不过此人与李东阳素有些不和,被调任到了南都养老,南都六部的官儿,大家都是知晓的,同北都的六部那是差得太远了。
韩世峰乃是吏部的实权,又有卫武这锦衣卫镇抚使的女婿,再有夫妻二人颇得帝后宠信,大女婿与二女婿也是外放做着官儿,虽说小儿子韩谨岳如今年纪小,还未有崭露头角,但知晓韩家的人都明白,韩谨岳乃是韩家唯一的儿郎,他但凡成点器,姐夫们便是托也要将他托上去的。
因而卫武说韩谨岳配乔家七小姐姐绰绰有余之言,可不是随口安慰他的!
卫武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一番鼓励,韩谨岳立是信心大增对卫武道,
“即是如此,那我写信请了父亲托人上乔家求亲如何?”
卫武笑眯眯点头道,
“如此甚好!”
想了想又问道,
“四郎……那乔家小姐即是才貌双全,想来性子必是高傲的,若是她瞧不上四郎,不肯同四郎好好过日子又当如何?”
韩谨岳想了想道,
“乔家小姐才貌出众,瞧不上我也是就该,我自当奋发努力,做出一番事业来,让七小姐对我另眼相看!”
“嗯……好!”
卫武笑着点头道,
“这才是有志气的好儿郎!”
男儿便当如此,家里能帮衬那是家里,有好风吹拂,还要会借力才能平步上青云,若是光想着靠着家里庇护,便永远长不成一个顶天的男儿汉的!
卫武这厢完成任务,回京向妻子复命,韩绮听了心疼道,
“四郎那处有事儿,书信来往便是了,你又何必亲自跑一趟!”
卫武在神机营中每日劳累,已是十分辛苦,家里的事儿还让他来回奔波,韩绮心里自然是过意不去,卫武闻言心中便如喝了蜜一般,当下抱着妻子讨赏道,
“绮姐儿若是当真心疼我,便多顺着我几回就是了!”
韩绮听得粉脸飞霞道,
“我几时没有顺着你了!”
说话间人就被卫武抱上了膝头,夫妻二人这处正在耳鬓厮磨间,外头胖儿子蹬蹬的跑进来,一推门,
“咣当……”
“娘,爹!”
二人吓了一跳,韩绮忙推了卫武,整齐衣衫坐到一旁,卫武气得直瞪儿子,
“你在外头玩儿的好好的,跑进来做甚么?”
海生半分不怵他老子,笑眯眯应道,
“爹你想亲娘,可是不成了,外头太子哥哥派了人叫我们进宫去玩儿呢!”
这小子,怎么就瞧见我亲他娘了?
卫武又是纳闷又是尴尬的咳嗽一声,
“那个……我正好有事儿要向陛下禀报,便送你们母子进宫吧!”
韩绮红着脸,一脸正经的点头,
“我也正好将那两个丫头给娘娘送去!”
一家三口这便换了衣裳进宫去,卫武乃是御前行走的侍卫,有入宫的腰牌,便将他们母子直送到了坤宁宫外,夏后闻得是他们一家三口过来,便笑着对朱厚照道,
“这倒是正正好,今儿我们两家人便一起在坤宁宫里用膳吧!”
第四百七十七章 想不到
朱厚照笑眯眯点头道,
“甚好,甚好,朕正有话同卫武讲呢!”
帝后等着卫家人进来,朱载垚见着海生立时跑了过来,拉着他的手道,
“海生,你可算是来了,总算是有人陪我玩打仗了!”
海生冲他嘻嘻笑,二人手拉着手,去看太子殿下收藏的小刀小剑,两个小人儿一面走,还听到朱载垚向海生抱怨道,
“朱载垣一点儿都不好玩,我一碰他,他就哭……好吵!”
朱载垣便是二皇子了,这时节的二皇子不到一岁,如何能同他哥哥玩骑马打仗,前头被太子殿下哄着拿着剑比划了两下,便被哥哥一剑打得剑柄脱了手,剑身砍到了额头上,立时留下一道红痕,立时哇哇哭了大半日。
朱载垚很是瞧不上他兄弟,对海生叹气道,
“朱载垣就是个笨蛋,一点儿都不好玩!”
海生听了只是嘻嘻笑,与朱载垚手拉着手出去玩儿了!
那头卫武自与朱厚照谈论国事,韩绮却将那两个小丫头带给夏后瞧,夏后仔细问了问二人叫甚么名字,又年纪多大,家里有多少人,两个小丫头倒是进退有度,应对得体,夏后很是满意,笑眯眯对韩绮道,
“我这身边正缺着人呢,有她们两个正好能帮手了!”
又笑着给二人新取了名,
“我这身边有碧月与碧华了,不如你们便叫碧云与碧莹吧!”
二人忙跪下谢了皇后娘娘赐名,一旁自人领了她们下去,虽说是入了宫但还要学一阵子规矩,待学好了才能在夏后身边伺候。
夏后这厢拉着韩绮游御花园,远远的支走了身边的人才悄声对韩绮道,
“你送那两个丫头可是能派大用了,我就说嘛,我那嫂嫂家的人怎么能信,偏我母亲如今把我大嫂生的两个孙子当成了宝贝疙瘩,甚么话都肯听她的!”
韩绮闻言眉头微微一挑,
“娘娘的意思是?”
夏后冷笑一声道,
“碧月倒还算是老实,那碧华就是个心大的了,进宫没有几日便想往陛下面前凑!”
韩绮皱了皱眉,
“那……娘娘还要用她么?”
夏后一咧嘴,露出唇边的两颗小虎牙,
“我身边自从青砚走后,不少人都是蠢蠢欲动,就寻着机会要往陛下跟前凑呢,这丫头是我娘家送来的人,我正等着她做出点事儿来,好杀鸡儆猴呢!”
韩绮微微一笑点头道,
“娘娘这鸡选得好,连娘家人都不容情,旁人自然也会收敛了,不过……安康伯夫人那里……”
夏后应道,
“母亲如今也是年纪大了,只顾着两个孙儿在眼前,人便有些犯糊涂了,我必要点醒她的,届时将人证物证往母亲面前一递,看她还有何话说!”
韩绮笑她道,
“娘娘如今已是越发有手段了!”
夏后叹道,
“我这也是没法子,住在这宫里便如同呆在虎狼窝里一般,四周都是敌人环伺,不用些手段如何能震慑宵小,不震慑宵小就没法子过清静日子!”
韩绮闻言也是叹气,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谁让您是娘娘呢,总归要享这无上的尊荣便要受这番折磨!”
夏后也点头道,
“我如今也是想透了,我这已算是好的了,虽说总有这样那样的人烦心,但总还有陛下的一颗心向着我们母子,比起旁人那已是强太多了!”
夏后如今无事时也读一读书,看看烈女传,贤后传之类的,看过一遍之后才发觉,纵观这上下千年,圣明的君主不多,贤良的皇后倒比比皆是,却没一个皇帝不是后宫佳丽三千,身边美人儿无数的,若单论夫妻之情,除了自家婆婆便没人能比的自己了!
她也是知足了,就这么在宫里好好养育儿子,陪伴丈夫,无事时再动一动脑子,教训教训那些痴心妄想的宫中女子,就这么过吧!
韩绮前头还在唏嘘皇后娘娘的宫中生活呢,却是没想到很快便轮到皇后娘娘看自己的戏了!
这也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原因,因而一个不小心便会落入有心人的算计当中!
却说卫武这头回了神机营,每日里忙忙碌碌,除了隔半月抽空回家,便是往宫里跑。
这一日入宫本就晚了,待到与陛下商议完事之后,宫中早已落了锁,朱厚照与卫武也是没有在意,以前常常也有卫武在宫里住宿的时候,卫武便向皇帝告退,要去值房里猫一晚上。
朱厚照却是道,
“去甚么值房,今儿就睡朕这里了!”
二人自少年到如今,那是过命的交情,君臣二人别说是抵足而卧,便是在大同城外,荒野地里相拥而眠也是干过的,卫武听了也不矫情,当下便笑道,
“臣遵命!”
君臣二人预备呆上一宿了,朱厚照便笑道,
“这夜深露重,寒气逼人,不如让小太监寻壶酒来吃?”
卫武嘿嘿一笑道,
“臣也有此意!”
二人这便叫了小太监去寻酒,又让去报给夏后,
“过去告诉皇后一声,朕便宿在乾清宫了!”
这厢有人去报了给夏后,夏后听了便问,
“是卫大人留宿在了宫中么?”
“回娘娘的话,正是卫大人宿在了宫中,陛下正要与卫大人吃酒呢!”
夏后听了很是羡慕,
“他们二人倒是快活,还能吃酒……”
她倒是很想加入,只她是皇后如何能深夜见外臣,想了想便吩咐道,
“过去御膳房,就说是本宫吩咐的,让做几样小菜给陛下他们送去!”
一旁的碧华领命下去了,却是待到夏后散了头发要睡下时才想起来问,
“碧华怎得不在?”
一旁的碧月应道,
“娘娘,前头吩咐御膳房便是她去的,只不知为何这时节了还没有回来!”
夏后闻言偏头想了想,嘴角泛起一丝讥笑,便叫了碧莹过来,
“你腿脚快,去瞧瞧碧华在不在御膳房,若是不在……便去陛下那边寻一寻……”
招手让碧莹过来悄悄道,
“给本宫先不用声望,盯着碧华,若是她敢行那魅惑主上之事,你便来报给本宫!”
“是!”
夏后说完还给了碧莹宫中出入的腰牌,许她在宫中随意行走!
碧莹领命去了,碧月却是咬着下唇,一脸的忐忑,她与碧华同时进宫,又住在一处,碧华的心思,她早已是猜得八九分了,如今看娘娘的样儿,分明就是早有觉察了,难道娘娘这是……这是想……
“娘娘……这……这碧华她……”
总算是一起共事的,她也不忍心看着碧华下场凄惨,有心想为她求情,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夏后一面让碧月给自己换衣,一面笑眯眯道,
“放心!老实本份的孩子本宫自是会好好对待的,若是不听话爱胡乱动歪脑子的孩子,本宫便只能让她吃些苦头了!”
那头碧华果然去了乾清宫中,却是借着皇后娘娘的由头,将御膳房里做好的小菜亲自送了过来,皇帝身边的人闻言都是毫不怀疑,一路放她进去见着了皇帝,便跪下道,
“陛下,娘娘派了奴婢来送些下酒的小菜!”
朱厚照笑眯眯道,
“皇后果然心疼朕!”
这厢让碧华将菜肴摆上,碧华倒是老实,低眉顺眼的摆好了菜便退了下去,却是刚一退出来,便对一旁伺候的人谎称肚子疼,自己往角落里一溜去上茅厕了!
这殿里头,卫武与朱厚照推杯换盏吃的很是痛快,一小坛贡品的竹叶青下去,慢说是朱厚照,便是卫武都有些飘了。
朱厚照这厢扯开衣裳便叫热,卫武便召了外头的小太监进来伺候陛下更衣,朱厚照脱了衣裳,便被小太监扶着往那床上一倒,一偏脑袋就呼呼的睡了起来。
卫武却是摇摇晃晃的起来,由小太监领着去净房,皇帝身边的近侍们都知晓,这位与陛下的交情不同寻常,陛下平常用的东西,卫大人都能用的,便迳直领了这位去皇帝专用的净房。
卫武去了净房回来,见得朱厚照早已睡得鼾声如雷,又摆个大字将整个床都霸占完了,便只得转身往那窗边的软榻而去,招呼小太监道,
“今……今儿……我……我睡这里了!”
小太监应了一声,伺候着卫武上榻,铺好被子后,又抬了一展山水的小屏风过来,给卫大人留了隐私的空间。
如此待到半夜,便有人溜进来了,在那里犹豫了半晌,却是往屏风后的软榻走去,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屏风之后。
这时节有人却犹豫起来了,
“这个……皇后娘娘只让我盯着陛下那处,也没说要盯卫大人呀,只说要盯着碧华魅惑主上,没说要盯着她魅惑卫大人呀,我……我是报也不报呢?”
许是卫大人对这飞来的艳福还求之不得呢!
不过……卫夫人只怕不会高兴吧!
自己毕竟是卫夫人引荐进宫的……
犹豫再三还是转身回了坤宁宫,夏后虽说上了床,却还未睡正等着碧莹呢,听得碧莹如此这般一报,吓得掀了被子便跳下了床,
“快快!你碧云与碧莹过去,把那丫头给本宫弄回来!”
第四百七十八章 送只鸡
夏后是千算万算,是万万没有算到那丫头会把主意打到卫武身上,这也是她大意了,悄悄的把外头的小太监撤走,就是为了拿这丫头一个现行,没想到这丫头竟钻了卫武的榻!
“快把那丫头悄悄给本宫弄回来,谁也不许惊动!”
若是让那丫头得了逞,绮姐儿不恨死我呀!
碧云与碧莹腿脚就是麻利,这厢跑了一个来回,一柱香也不过烧了大半,那碧云肩头上扛了一个大被子,卷成一个卷子,到了夏后跟前这么一放,再一扯,光着身子的碧华便从里面滚了出来,夏后过去一看,
“怎得闭着眼?”
“回娘娘,奴婢们怕她吵闹,就把人给打昏了!”
夏后便吩咐一旁的碧月,
“用水把她泼醒!”
碧月依言取了一旁的凉茶,泼了一杯在碧华脸上,碧华一个激灵便转醒过来,这厢见得坐在上方,神色阴沉的夏后,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立时翻身坐起,捂着胸口哭了起来,
“娘娘……娘娘……您可要为奴婢作主呀!”
夏后也是没想到这丫头脸皮倒也挺厚,
“为你做什么主?”
“奴婢……奴婢……奉娘娘之命送小菜过去,却是没想到那卫大人……卫大人洒后失德……他……他……他竟对奴婢……”
说着抱了身子哭起来,
“嘿……这丫头倒挺会倒打一耙的……是个人才!”
夏后伏下身,用手支在膝头,托着下巴,似头一回认识她一般,上下打量着,直看得那碧华心头发毛,连哭都忘记了,这才省起自己还光着身子,扯了一旁的被子过来紧紧裹了,夏后啧啧几声道,
“你瞧瞧……你这小模样也是生得不差,身子也是又白又细又嫩的,在本宫跟前伺候几年,待到年纪到了,本宫自会为你们选个如意郎君,风风光光的打发你们嫁出去,你说你……这般作践自己又是何必呢?”
说着站起身不耐道,
“行了!行了!你也别假惺惺的哭了,这男人吃醉了酒能做甚么,本宫比你们都清楚,卫大人要是能把你怎么着,本宫才是要奇怪呢!”
碧华被夏后一句话给戳穿了真相,立时止了哭泣,蜷缩着身子紧紧裹着被子,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夏后,
“娘娘!”
夏后叹了一口气道,
“本宫前头还当你要攀陛下这高枝儿呢,没想到你倒是瞧上了卫武!怎得……是瞧上他那张脸了?”
碧华垂头不语,又听夏后道,
“姐儿爱俏……这倒也不奇怪,只你千不该万不该挑上了卫武……”
碧华闻言咬唇良久,才轻声道,
“娘娘……娘娘,奴婢不敢奢望分娘娘的宠,只……只求娘娘看在安康伯夫人和世子夫人的面上,给奴婢一个好的归宿……”
说着眼泪便如掉线的珍珠一般掉了下来,
“奴婢无依无靠,只想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夏后低下头,见这单单薄薄的小姑娘,抖着身子,哭得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爱,却是长长叹一口气道,
“本宫早说了,你要寻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待伺候本宫几年再放出去,甚么样的好男儿找不到,还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比这般自家爬床不知强上多少,你也不用装可怜了……不过就是瞧上了卫武相貌英俊,年轻有为……”
顿了顿道,
“你也是真有眼光啊,挑了一个火坑往里头跳!”
绮姐儿那性子自己最清楚了!
那就是头小豹子装成的猫,平日里温温顺顺的,谁都可以去撸上几把,可一翻脸就能照着你喉咙上来一口!
这丫头用了一个最龌龊的法子,把自己往绮姐儿面前送,她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痛快呀!
不过绮姐儿要是有心弄她,必也不会让她死得太痛快的!
想到这处夏后犹豫起来了,
“是看在母亲的面上,由我亲自处置这丫头呢,还是索性遂了她的愿,让她进卫家去,给绮姐儿收拾呢?”
夏后想来想去,有些拿不定主意,碧华却以为夏后是顾忌娘家人,便又言道,
“娘娘,奴婢是娘娘家里人送进宫的,自然是与娘娘一条心的,奴婢只要跟了卫大人,必是会尽心竭力为娘娘办事的!”
这碧华也是个野心大要强的,只她命不好,父母早亡后,她孤苦无依,便变卖了家财,来京师投了远亲蒋家,那蒋家的远房二表哥见她美貌,一心想纳了她做小,可碧华如何肯将自己大好的人才,葬送在这纨绔的手上,便先是将主意打到了陪妻子回娘家的安康伯世子爷身上。
她这厢小心翼翼,一力奉承讨好蒋氏,果然让蒋氏对她心生怜惜,要将她带回安康伯府去,这也是她时来运转,本想着入安康伯府便已是幸事,却是没想到竟因着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出嫁,自己被送入了宫中来。
碧华原是有心那年少俊俏的帝王,只可惜她跟在皇后娘娘身边这些日子,也是瞧得分明,陛下与皇后娘娘之间那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那几位美若天仙的妃子都办不到的事儿,她自觉自己这无权无势,身后无靠的小宫女要得了陛下的恩宠,那是千难万难的,又宫中凶险,便是她侥幸上了位,只怕也是如履薄冰,一个不小心便要翻船。
又有自从前头那一回,见过英武出众的卫大人之后,她便对皇帝再没了念想,倒是真动了心思想跟了卫武,她这厢不着痕迹的同夏后身边的人打听。
依卫武的人才和身份,又常在宫中走动,早已撩动了宫中不少寂寞芳心,宫女们私下里打听了不少卫武的事儿,分享起卫大人的八卦来也甚是全面,
“卫大人呀!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出身市井……”
这厢将卫武的生平噼里啪啦讲了一遍,又道,
“卫大人只得一位妻子,卫夫人与皇后娘娘是书院里的同窗……”
“卫夫人家里是吏部郎中,不过她是庶出……”
“卫夫人性子温和,学问很是不错,我们皇后娘娘对卫夫人很是信任……”
“卫大人很是厉害,在锦衣卫里是步步高升,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便已从小小的力士升到了镇抚使……”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一连起来,便是那卫大人出身低微,又卫夫人家中父亲是吏部的官员,又与皇后娘娘交好,卫大人要出人投地,需靠着岳家的帮扶,因而才娶了卫夫人,那卫夫人相貌也不过七八分,想来卫大人未必就是真心喜欢的……
只要不是真心喜欢的,那她便有空子可钻……
话又说回来,便是真心喜欢又如何,一样能钻了空子!
只要用了心撬,再坚固的墙角也是能撬动的!
卫武今儿宿在宫里,不就被碧华钻了空子么?
夏后听她自荐给自己做内应,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便了卫武的小妾与本宫又有何干系,本宫有甚么要你做的?”
碧华应道,
“娘娘,那卫大人是朝中重臣,外朝里的诸事,卫大人若是讲给奴婢听,奴婢必会一字不漏报给娘娘的!”
夏后听了又上下打量她,叹道,
“你有这心思,还跟甚么锦衣卫,你都可以自己做锦衣卫了!”
这陛下还生龙活虎,龙精虎猛着呢,本宫可没那心思学则天帝,去干涉朝政!
夏后想了想便道,
“即是如此,本宫便将你送给卫大人吧!”
这么心思“机灵”的女子,不给好闺蜜玩玩儿,怎么对得起姐妹一场呢!
如此这般,夏后干脆便不经卫武,直接将碧华送到了卫府去,送人传话的是碧莹,韩绮听了碧莹对来龙去脉的讲述,不由的是摇头苦笑,
“娘娘好生无赖,自己不肯动手,倒要让我来背这恶名!”
碧莹便应道,
“娘娘说了,卫夫人必是要这样说的,因而让奴婢带话,我们娘娘说……卫大人如今位高权重,想往上扑的姑娘太多啦,您又一向韬光养晦,轻易让人瞧不出厉害来,便将这只鸡给您送来,让你杀了给猴看!”
韩绮闻言哑然失笑,
“好吧!娘娘有命,臣妇不敢不从!”
却是将那碧华收下了。
韩绮前头收下了碧华,后头便派人给卫武送信,卫武闻听此事是立马赶回了府中,见面便向韩绮叫起了撞天屈,
“绮姐儿,我冤枉啊!我冤枉啊!这女子与我半分干系也没有,我在宫里是住了一宿,可是半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她!”
韩绮有心吓他,便冷着脸道,
“你半根手指头没动,那就是十根指头动了?”
卫武没想到向来懂事明理的绮姐儿,竟也有同他胡搅蛮缠的一日,眨巴了眨巴眼,这才回过神来,连连摇头道,
“绝没有!绝没有!十个指头没动,十个脚指头也没动,便是头发丝也没动!”
“可……皇后娘娘告诉我,这碧华可是被她的人从你榻上弄下来的!”
“什么!”
卫武立时傻了眼儿,立在那处努力回想那夜里自己酒后做了甚么,却是甚么都想不起来了,他心知自己这是一时大意着了人的道儿,不由勃然大怒道,
“老子的便宜岂是这么好占的!”
第四百七十九章 求饶命
卫武一脸杀气,转身便要往外头走去,韩绮见状吓了一跳忙去拦他,
“夏后娘娘早派人盯着她了,她刚脱了衣裳就被人给弄了出来,并未与你有何事,我……我适才不过是想吓一吓你,警醒你一下罢了!”
卫武却是冷了脸道,
“绮姐儿提醒的对,我也是大意了,仗着是在宫里,便失了提防,这一回是有皇后娘娘救场,若是下回又当如何?”
一想到自己被个女人趁机讹上,弄回家里来,绮姐儿会如何反应,卫武就觉着后脊背发凉,这厢却是一伸手将韩绮拦在了院子里,
“这事儿我来办,绮姐儿不必过来!”
说罢一拉院门,竟将韩绮拦在了院子里,自己大步过去寻那碧华,碧华入得这府上来,得了女主人温和有礼的招待,又分了一间大院子给她,派了两个小丫头伺候,她只当是皇后娘娘金面果然管用,心下又是得意又是欢喜,正想着之后那年轻俊朗的夫君回府,如何同他相对呢,外头便有人来报了,
“姑娘,大爷回来了,正往这院子里来呢!”
碧华喜不自禁,此时换衣裳已是来不及了,只得整了整衣衫,又扶了扶头上的珠花,便轻移莲步,婀娜生姿的走了出来,
“大爷!”
刚要曲膝行礼,便被卫武猛的抬起一脚,踹在了肩头上,
“砰……”
碧华应脚翻身倒在地上,两个她身后跟来的小丫头,立时吓得脸色惨白,张大嘴呆立在当场,
“大……爷……大爷……”
卫武立在那里,目光阴森,
“爷爷大风大浪都闯过了,在你这小阴沟里翻了船……”
说罢很是厌恶的撇过脸去,
“……识相的立马收拾东西走人,不识相的便让人将你拖出去!”
碧华顾不得肩头剧疼,忙爬起身来,白着一张脸仍是不肯死心道,
“大人,奴婢可是皇后娘娘赐下的,您这般对奴婢就不怕皇后娘娘……怪罪么!”
卫武听了嘿嘿一声冷笑,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心不死……你即是不想要命,我又怎么好不成全你!”
却是吩咐一声道,
“来人!将这院子锁起来!”
下头果然有人过来,将这院子大门给锁上了,卫武立在外头对里头人道,
“你也别说是我姓卫的不敬皇后娘娘……”
回头对下个们道,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每日里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碧姨娘,但凡碧姨娘有丁点儿剩下,你们都给我领十个板子去……”
这厢果然许了碧华一个妾室的身份,却是大鱼大肉,重油重盐的每日三餐加宵夜,送进院子里来,又派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伺候,送多少必要吃多少,半点儿不能剩,若是有剩,两个婆子便负责将饭菜往姨娘的嘴里灌。
又有绫罗绸缎,四季的衣裳,样样件件不少,一天换一样也不会重样,却是不许她走动,吃喝拉撒都在屋子里,都由人伺候,如此这般吃了睡,睡了吃,将她当猪一般养了起来。
于是不出三个月,原本花容月貌的女子,便胖得不成人样了,待到秋日里鞑靼人犯边的消息传来时,碧姨娘已是连路都走不动了,坐在软榻上一面被人按着吃东西,一面听小丫头传外面的消息,
“听说……大爷领着神机营跟着陛下御驾亲征了!”
碧姨娘闻言脸上的胖肉,便不由自主的一阵抖动,
“大……大爷走了?”
丫头们点点头,
“大爷跟着陛下御驾亲征了!”
碧姨娘闻言喜不自禁,两腿一抬就想要下床,却无奈身子太重,一个收拾不住,竟翻到了床底下,
“砰……”
重重的一声,身子在地上弹了两弹,就听她惨叫了起来,
“啊……啊……”
丫头与婆子忙七手八脚要去扶,却听她惨叫道,
“我的手!我的手,别碰我的手!”
丫头伸手轻轻一摸她的右手臂,她便痛叫起来,右手臂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竟是给摔断了!
丫头和婆子便劝她,
“姨娘还是别动了,赶紧叫大夫吧!”
碧姨娘却是连连摇头道,
“不成……不成……快……快扶了我去见夫人,若是不趁着这时节求一求夫人,待到大爷回来……”
待到那男人回来,自己命都要没了!
丫头和婆子初时还不敢放她出门,
“碧姨娘,大爷说了不许您出房门半步,若是您出去了……奴婢们便要被罚了,还是叫大夫来吧!”
大爷平日里虽说少归家,对下人也很是和蔼,可发起狠来是半分不留情面的!
前头有个账房里的下人手脚不干净,被夫人发现了,夫人倒是仁慈,只让他将脏银退出来,打发出府去便是了,却是没想到那下人见夫人软弱好欺,硬是哭着闹着不肯走,话里话外还要让夫人打发些银子,若是不然便到外头去宣扬这府里对下人不仁!
那日里赶巧大爷回来,见状阴阴一笑,
“即是你要出去说,爷爷便成全你!”
当下将那人打断了腿扔出府去,这还不算完,隔了一日,府里的人出去采买便见着那人躺倒在路边,一张嘴被人用刀把左右两边的腮帮子给开了两个大口子……
采买的人回来说起,全府里的下人都是后脊梁一阵阵发凉,他们以前虽知晓自家主子是锦衣卫,只这家里的四位主子,老夫人眼瞎不管事,每日里只关心自家那大胖孙子,夫人又是教书的先生,对人十分的和气,大爷虽说凶了些,但常常不在家,下人们都说这家主子良善,如今大爷来了这么一手,他们才知晓哪里来的良善,那是老虎不发威让人当病猫了!
因此一事,这府里的下人个个都畏惧卫武,见着他便如老鼠见了猫一般!
碧姨娘闻言却是发狠道,
“你……你若是不带我去见夫人,我……我……我便立时摔死在这屋子里,你们看大爷回来,会不会寻你们晦气!”
这些日子她是想明白了,卫武这是有心折磨自己,一时半时不会让自己死的,她就只能拿性命要挟丫头婆子了!
她一发狠,身边伺候的人果然不敢再拦了,那婆子想了想道,
“碧姨娘您也别为难我们下人,待老婆子去禀过夫人吧!”
当下便去禀明韩绮,韩绮听了眉头一挑,
“碧姨娘即是要见,便让她过来吧!”
碧姨娘这厢顶着满头豆大的汗珠,前来见韩绮,她左右两个丫头架着一步步挪进来的,见着韩绮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韩绮见着她不由吃了一惊,
“你……你怎得长这般胖了!”
前头卫武是当真发了狠,靳令府里上上下下不许一个人去见碧华,又吩咐了厨里,每日里大鱼大肉,油腻的东西伺候着,韩绮初时还当他是顾着皇后娘娘与安康伯府,只是将碧华软禁起来,好吃好喝的伺候便罢了,却没想到他用的是这损招!
碧姨娘叫了一声,
“夫人啊!奴婢……奴婢错了!”
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也顾不得手臂钻心的疼了,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夫人啊!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韩绮坐在上头看她,微微一笑暗道,
“这碧华倒是个聪明人,知晓来求我!”
碧华自然是个聪明的,她是看出来了,卫武这都不是心狠,不怜香惜玉了,而是心肝脾肺肾都黑了!
这是要将人往死里整呀!
她能豁出去爬卫武的床,便是个有心机有魄力的主儿,在这府里呆了一阵子,她也是看清楚了,这府里明面上卫武最大,实则真正能一锤定音的是韩氏,卫武对韩氏那是百依百顺,呵护倍至,心里根本就无有旁人,可笑她以前还当韩氏相貌平庸,配不得卫武,以为有机可趁,现下看来那时自己这眼也不知是瞎得怎生的厉害!
前头她刚入府里被关在院子里虽不能出去,却听小丫头们悄悄在廊下说话,
“还是我们这府里好,昨儿灶上的吴妈妈出去采买,问过隔壁府上的了,说是他们府上冰少,主子们房里都不够用,那能似我们这般,每间房里都能有……走到哪儿都是凉快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我们大爷路子广,专为夫人弄回来……”
“我听夫人那院里的打扫花枝姐姐说了,说是夫人身子有些弱,凉不得也热不得,大爷怕夫人受了暑热,专派了人去五十里外的山里运回来的,花了不少银子呢!”
“就是就是,我听他们说了,大爷说了,这府里每一处夫人要去的地方都让摆上冷盆,不许短少了一处,为的就是让夫人走到哪儿,那儿都是凉快的!”
小丫头们说着话,发出一阵的欷歔之声,
“也不知夫人前世里是怎么修行的,这辈子能嫁个这般好的夫婿!”
大爷乃是高官,皇帝面前的宠臣,又是年轻英俊,又是情深专一,这天下男子的好处都给他占尽了,夫人真是太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