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不纳妾
韩绮听罢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这可当真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啊!”
卫武又道,
“连山那小子虽说心里念着亡妻,但这些后院女子倒是素来大方的,只要那丫头老老实实,本份过日子,必不会亏待了她的!”
甚至有些愿意出去嫁人,关连山还要附赠嫁妆的。
韩绮闻言点了点头,见卫武送的这般干脆,是当真对那莺歌半分没有心思,心里最后的芥蒂总算消弭了无踪迹了。
她却是不知,依着卫武的性子,若不是顾着她心软,即便是要打发那莺歌,多半也是卖了出来,还能得一笔银子,怎会费心给她寻好下家。
只这事儿即是过去,二人便不想再提,卫武笑道,
“难得空闲,不如去福庆街瞧瞧?”
韩绮点头,夫妻二人便让周二赶了马车去了福庆街,到了街口便下车步行,卫武伸手去拉了妻子的小手,牵着她在大街上闲逛,时不时低头看了看身边闲庭信步的韩绮,乖巧柔顺的依偎在他身侧,不由伸手紧紧搂了搂她的肩头。
想着自己公务繁忙,自成亲之后,二人如此相携共游似乎还是跟着皇帝南巡回归之时,想起那莺歌的事,不由心中很是愧疚,用力捏了捏妻子柔软的小手,举到嘴边亲了一口。
大街之上人来人往,他这么突兀的举动,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男人纷纷奇怪这男子好生大胆,女人家见了却是个个一脸的羡慕嫉妒之色,眼神都往韩绮的脸上瞅,只可惜隔着帷帽瞧不清面目,
“能被这般英俊的少年郎君当众示爱,也是真福气,不知这女子生得如何,可是有奴家好看!”韩绮被众人瞧得脸上绯红,挣扎着要收回手,卫武却是紧握了不放手,哈哈笑着指了前头道,
“这家的江南糕点乃是京师出了名的,我们过去尝尝!”
拉了韩绮闪入了茶铺之中,这才免了韩绮窘迫之境。
二人在外头用了晚饭,才回转家中,卫武见韩绮脚下有些迟缓,知她是累了,便让妻子先回去睡了,自己则去了隔壁见老娘。
吴氏此时早睡了,依在床上问儿子,
“听顾婆子说,那莺歌没回来?”
卫武应道,
“今儿去关连山那处拜访,让他一眼瞧见了,问儿子要,这么多年的兄弟自然不吝惜一个奴婢,就送给他了!”
卫武扯谎是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他老娘却是半分没有起疑,只是嗔道,
“我儿倒是大方!”
卫武哈哈笑道,
“娘,左右你儿子如今出息了,别人送上门来的女子多的是,送人的时候有的是,也没甚可惜的!”
吴氏点头,
“武儿这话倒是真的,那莺歌不好,以后便是要纳妾也要寻个好人家的女儿,待过了年娘就想法子给你寻一个,你媳妇贤惠必是不会阻拦的!”
卫武闻言笑道,
“她自然是不反对,不过儿子不喜欢,嫌人多了闹腾……”
“那怎么成?”
吴氏嗔道,
“你这孩子……你瞧瞧那些当官儿的哪一个家里不是三妻四妾,不多养几个女子,如何能配得上你的身份,更有多纳几房妾室,也好为我们卫家开枝散叶,以后九泉下我见了你爹,才能有个交待!”
卫武听了摇头沉声道,
“娘……儿子不想纳妾,这辈子就守着绮姐儿一个了!”
吴氏闻言却是如听到了有人告诉她太阳打西边出一般,脸上全是不信与震惊,呆了半晌才问道,
“武儿啊!你这是为何呀?你守着她一个,若是她以后不能生,那岂不是要断了我们卫家的香火?”
卫武笑道,
“娘,我与绮姐儿才成亲不久,怎得就知晓能不能生了,若是当真不能生,以后有的是法子,你就不用操心了!”
吴氏更急了,
“甚么不让我操心!我是你娘难道不应当为我们卫家的香火着想么,你守着她一个,倒是全了夫妻情义,你对得起你爹,对得起为娘这么多年辛苦拉扯么?”
说罢,顿了顿又想了想,
“是不是你媳妇让你这么做的?好啊……我还当她是个贤惠的,没想到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卫武那脾气先头还能好言好语的同吴氏说话,见她扯上了韩绮,便立时沉下了脸,冷着声儿道,
“娘这事儿,是儿子自己做的主,跟绮姐儿没关系……夜深了,娘还是早些睡吧!”
说罢起身便走了出去,吴氏在后头气得捶床,却实在拿儿子没法子,却是唉声叹气了半宿。
待到第二日小夫妻出门去了,吴氏便对顾婆子说起了昨晚的事儿,
“你说说……这穷人家不纳妾,那是养不起,我们家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你说……武儿怎得就这般想不开呢?”
这主人家的事儿,顾婆子自然不敢胡乱插嘴,想了想只得小心道,
“老夫人呐,这大爷与少夫人夫妻情深是好事儿,且这官家里即便是要纳妾,也是要正室夫人生下嫡长子之后,才会纳妾的,这大爷才成亲没有多久,老夫人也不必逼的太紧!”
如此好说歹说,才将吴氏劝住了,暂时歇了这心思。
却说卫武在家中歇了一日,再上衙门便有宫里的人来传召,
“卫千户,陛下召见!”
卫武奉召入了宫却是在宫门前见着了一身骑装的朱厚照,
“陛下!”
朱厚照见着他笑眯眯道,
“朕今儿叫你来,是听说神机营又做了新式的玩意儿出来,我们一起去瞧瞧!”
卫武应道,
“臣愿随陛下同往!”
这厢随着朱厚照领了身后一众侍卫便往那神机营而去,到了那处弗朗西斯早已等在了营门前,见着朱厚照过来,立时迎上前来,跪倒在地叩首道,
“臣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卫武听得弗朗西斯说话时吐字清晰,字正腔圆,那股子怪腔怪调的异邦腔已是消失不见,不由笑道
“弗朗西斯,你的大庆话说的倒是越好了!”
说着话跟在朱厚照身后翻身下马,朱厚照笑道,
“你这阵子忙着办差事,却是不知弗朗西斯如今已是做了我们大庆的女婿,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卫武闻言诧异的瞧向这红头发绿眼睛的外邦人,见他居然还有些微微的脸红不由取笑道,
“也不知那家的老岳丈,瞎了眼看上你这外邦女婿,他也不怕生个跟你一样的外孙子?”
弗朗西斯闻言很是认真的回答道,
“卫大人,我的岳丈没有瞎眼,他是这神机营里的制器工匠……”
朱厚照与卫武听了都是哈哈的笑,便又调侃道,
“那……你那媳妇可是喜欢你?有没有被你吓到?”
弗朗西斯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
“开始时是害怕我的,不过后来……成了亲……”
说着又红了脸,引来二人和身后的侍卫们一阵的怪笑,卫武更是促狭追问道,
“成了亲又如何?”
弗朗西斯红着脸应道,
“成了亲……多瞧上几次便不害怕了!”
众人闻听都露出猥琐的神色,
“瞧甚么啦?你给她瞧甚么,她就不害怕啦?”
弗朗西斯脸更红啦,却是不再应话,低着头闷不吭声在前头带路,众人一阵哄笑,朱厚照笑了一阵才想起来问,
“弗朗西斯,你不是信甚么教的么,怎得还能成亲?”
那些和尚尼姑怎么不能?
弗朗西斯见这个问题好回答,忙应道,
“我们的教义是可以成亲的,且一生一世只能有一个妻子,不能休弃,两人要永远在一起的!”
“哦……竟是有这样的教义么?”
这样的教义倒是令得朱厚照与卫武起了兴趣,互视一眼,卫武忙追问道,
“你们那里信这教的人都是一辈子一个妻子么,没有小妾、通房之类的?”
弗朗西斯应道,
“是的,我们的教义认为伴侣是人一生之中极重要的,成亲要慎重选择,一旦成亲之后便要尊重你的妻子,一生一世都不能分离!”
“你们那里的男人都只有一个妻子,那……怎么开枝散叶,多为家族延续子孙呢?”
弗朗西斯想了想应道,
“要生儿子,只一个女人就够了,其实这也是有好处的,生下来的孩子都只有一个母亲,大儿子会留下继承家业,其余的儿子则是会被赶出家门,让他们自己闯荡世界……”
而弗朗西斯就是家里的第六个儿子。
“这样会让你的儿子们之间不会自相残杀,也不因为母亲不一样,而产生儿子不奉养母亲的情况……”
弗朗西斯的话听得朱厚照与卫武都是精神一振,他们还以为这世上的男人都同大庆的男人一样,一个男人有好几个女人呢,原来还可以有一夫一妻的!
弗朗西斯道,
“这世上有许多种婚姻方式,臣知道有一种教义允许教徒们娶四个妻子,四个女人都是妻子而没有妾,可以平起平坐,受到丈夫一样的宠爱,四个妻子每月轮流与丈夫同房,得到同样的珠宝首饰和漂亮衣服……”
“这个……”
朱厚照听得直抚下巴,
“没有了上下尊卑,岂不是要乱套了,这教义不好!”
四个都平起平坐了,那这家里谁说了算?
第四百一十章 神机营
弗朗西斯也是深以为然,点头道,
“是的,我的陛下,臣也觉着不好,反正臣若是有四个妻子,那肯定是不能每一晚都同她们睡觉的……”
他口中的所谓“睡觉”,是男人都明白的,众人脸上发笑,心里却是暗暗点头道,
“这红毛怪说的倒是没错,这一个要,个个要,连轴转下去,不出一年老子就要被熬干了!”
似他们大庆的男人,虽说有那纳妾多的,但也没个神仙跳出来,硬要让人个个雨露均沾呀,若是个个都一样,是会死人的!
弗朗西斯又道,
“臣还听说,在那遥远的北方,有一些民族的女人,是可以拥有几个丈夫的……”
众人听了以为奇谈,
“那里的娘们儿竟如此胆大,就不怕被人给浸猪笼了?”
弗朗西斯摇头道,
“并不会,他们那里地处寒冷,生活艰难,一个男人没有办法养活家里的女人和孩子,只有和兄弟一起养育后代,因而兄弟之间共用一个女人的事情便很平常了!”
众人闻言都是咂舌不已,
“蛮夷之地果然无纲无常,无有规矩!”
弗朗西斯又摇头了,
“你们说得不对,民俗不同,不能以偏概全,不能因为旁人与你们不同,便称人为蛮夷,譬在我看来,你们这里的女人就十分的可怜,要同旁人共用一个丈夫!”
我还觉着你们是蛮夷落后呢!
他的话说得众人都是一愣,卫武也是心头一动,
“这红毛怪这话倒是说的不错!”
自古中原大地除却偏远蛮族,皆是男尊女卑,位高权重的男子除却那少数的几个情种,例如先帝弘治皇帝之流,其余都三妻四妾的,仿佛女人越多越是显得男人有本事,一夫一妻倒要受人诟病,又譬如先帝一意只宠张太后般,朝野上下暗地里骂的那是不少,有说皇帝夫纲难振,纲常有损,有骂张氏兄弟骄横跋扈,皆是因着先帝独宠张氏才任由国舅嚣张的。
说来说去都是怪先帝不应独宠一人,众大臣更是以此为皇家不幸,世人都以夫为妻纲,一夫多妻为常理,有本事的男人只娶一个女人,是被认为十分怪异的!
又卫武出身卑微,自来却有大志,这男人的大志无外乎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彰显大丈夫本色,才能将自己与一干庸才给区分开来一般!
因而他也视三妻四妾为理所应当,也理所当然觉着出身官宦之事的妻子必也是视为理所应当,这才会对旁人所赠的女子,持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将那莺歌领回了家!
可他事后才知晓,原来绮姐儿并不是真心想让莺歌进门,绮姐儿原来是会偷偷伤心的,原来绮姐儿与他一般,也是想独霸对方一人的,而自己亦是希望妻子如此的!
今日听得弗朗西斯所言,倒是令他茅塞顿开,深以为然,这世上的婚姻并不只有一夫多妻,还有一夫一妻,一夫四妻,甚至还有那一妻多夫的,为何就定要一夫多妻,视女子为男子的附庸!
他的绮姐儿诗书文章胜他千倍,胸中乾坤广大,智计谋略更胜他千倍,凭甚么要委屈自己,与莺歌那样的玩物平分丈夫?
他如今是想通透了,大丈夫立身处世,何必在乎世人眼光,更不必以世人的标准来约束自己,纳不纳妾与有没有本事没有半分关系,根本也不必刻意去在乎后院里有多少女人,女人再多不是自己心爱的那一个,又有甚么意思?
难道就只为了多生儿子吗?若是如此又与那配种的畜生何异?
卫武想通这一关节,心头便再没顾虑,却是冲着弗朗西斯笑道,
“你这红毛怪,到了我们这处没有几年,倒是长进了不少!”
弗朗西斯便冲着他憨笑。
众人一阵笑闹便来到了校场之上,弗朗西斯从一旁的兵士手中取过一只手臂长的铁棍样的东西,
“陛下,请看……这就是我们神机营复制洪武年间的火铳……”
朱厚照接过弗朗西斯双手奉上的火铳,转过身与卫武一起观看,
“你来瞧瞧……”
二人一面瞧这火铳,一面听弗朗西斯为他们讲解,这火铳乃是铜制,铣身有手臂粗细,前头直长,后头有鼓起,称为药室,药室相连的地方是手柄,药室壁上有一个点火孔,只需点燃药室之中的火药,便可以将填塞在火铳内部的弹丸发射出去。
待得弗朗西斯为二人讲解完之后,便叫了一个兵士手执火铳,为二人演示射击,
“轰……”
二人听得巨大的轰鸣,眼见得那士兵周身烟尘弥漫,待得烟消云散之后,五十步之外的稻草人被击倒在地,朱厚照与卫武过去蹲下一瞧,那稻草人有小半边身子被轰掉了。
“嘿!”
朱厚照大是兴奋,一拍大腿,
“果然给做出来了!”
却是招手叫了弗朗西斯过来,
“把你前头说的,那种枪也弄一个出来瞧瞧……”
“是!”
弗朗西斯又将另一杆枪双手奉上,朱厚照看了看点头道,
“果然与我们的有些不同!”
前头的火铳乃是根据图纸复制的太祖、太宗时便已列装神机营的手把铳,那时的神机营何等的威风?
只可惜后头土木堡一战,将大庆精锐尽丧于敌手,神机营也是全军覆没,之后大庆国力渐衰,重建的神机营已是再无法复前辈之荣光,而这种全营列装的手把铳自然也是再没有出现。
朱厚照也是偶然翻阅典籍,才看到了在洪武与永乐年间就有的手铳,当下让人调了手铳的图样出来,召了弗朗西斯吩咐道,
“弗朗西斯,这种火铳可是能复制出来?”
弗朗西斯看了一眼应道,
“陛下,这样的枪臣曾在家乡时看见过,不过式样有些不同……”
当下便略略为朱厚照讲解了火绳枪的式样与原理。
朱厚照听了大感兴趣,
“你把这图上的火铳做出来,再将你家乡的枪做出来,给朕瞧瞧有甚么不同!”
弗朗西斯领了旨意,却是花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做出了两种枪,一种乃是太祖时便有的火铳,一种却是他的家乡以火绳点燃火药的枪支,两种枪都由兵士为皇帝演示了一轮射击,却是看得朱厚照与卫武双眼放光,朱厚照喜道,
“朕翻看太祖太宗时的典籍,曾提到过神机营的战绩,当年成祖远征交趾得神机枪炮法,而建神机营,之后他们随成祖远征蒙古,大败蒙军……靠的就是这个东西……”
卫武倒是不知历史,只他练武功时年纪已大,却是没法子似牟斌、霍逊般将功夫练至登峰造极,平日里办差,与人动起手来难免心里发虚,可若是有了这个玩意,便是遇上那金钟罩、铁布衫,自己也不会怕上分毫了,当下喜道,
“陛下,若是我们能随身备了这玩意儿,还怕他甚么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敢近身,立时就这么给上一枪,便是金刚不坏的身子,都要给轰出洞来!
朱厚照也是笑眯眯道,
“正是,有了它,便是朕都敢冲锋陷阵,杀敌无数!”
二人正在臆想,弗朗西斯这不会看眼色的异邦人却很是耿直的摇头道,
“陛下,恐怕臣是没法子达成您和卫大人的愿望!”
二人闻言一愣,卫武问,
“为甚么?”
弗朗西斯应道,
“陛下,无论是先皇帝留下来的火铳,又或者臣家乡出现的这种火绳枪,都是有巨大的缺陷的……”
火铳填装费时,发射速度慢且射击不准,而火绳枪虽说比火铳进步不少,但在潮湿天气又或是雨天也无法点燃的,更有因为兵士们要拖着一条长长的火绳作战,在夜晚之中便是个显眼的箭靶子。
弗朗西斯告诉二人道,
“拥有这两种武器的士兵,无论在射击速度又或是杀伤力上,都比不过一个训练有素的射手!”
只要躲过了准头不佳的第一枪,便会有接二连三的利箭将枪手射死!
朱厚照与卫武二人闻言都有些沮丧,不过少年皇帝可不是那般轻易认输之人,闻言道,
“那就给朕想法子改,把这玩意儿给改得更厉害不就成了!”
“这个……”
弗朗西斯很是惭愧道,
“陛下,臣只是一个传教士,在家乡时臣的父亲虽然是一名制器匠人,但因为臣不是最大的儿子,所以并没有继承家里的作坊,也没有得到臣父亲的传授,臣所会的东西只是平日听来和看来的,并不精通的!”
朱厚照闻言皱起了眉头,卫武想了想道,
“弗朗西斯你即是能从家乡来到我们这里,我们的人自然也可以从这里到你们的家乡,我们可以邀请一些工匠到我们的国家传授制作方法!”
“这个……”
费朗西斯想了想道,
“那……必须要有巨大的船只,可以横跨大洋的巨船!”
“巨船?”
朱厚照眉头皱起想了想道,
“我们也曾有的!当年太宗爷遣三宝太监下西洋,建造了无数巨大的船只,也曾横跨了大洋,只可惜现在……不过宫里应该还留有海图和一些典籍,我们回去找找!”
朱厚照想了想,便对费朗西斯道,
“你们要好好开动脑子,一定要想法子给朕弄出射得远,打得多,不怕火烧水淋的枪来。做好了,朕有赏,重重的赏你们!”
弗朗西斯无奈只得跪下接旨,这厢和众工匠送了皇帝陛下出了营门,看着被众侍卫簇拥着的皇帝一路绝尘而去。
第四百一十一章 暗筹划
朱厚照回到宫中,便吩咐人去翻找海图和典籍,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海图与造船图纸文档虽被刘大夏烧毁,但宫中却是藏有复录的一些,只不知压在了哪一个犄角旮旯里。
朱厚照回去吩咐人找,众太监们那是费了老大的劲儿,几乎翻遍了整个内库,才将那垫箱角的海图给找了出来,气喘吁吁的奉到陛下面前,
“主子,主子……可算是给找着了……”
幸好这东西是用密法炮制,防水防火防虫蛀,历经了这么多年都不曾有损毁,不过那些典籍却是早不翼而飞了。
这厢将海图展开,满满铺了御书房一地,正德皇帝这才是平生头一回见识到了世界之大,他与卫武二人趴在地上仔细观看,不由连连惊叹,
“原来当初三宝太监的舰队竟能到这么远的地方,原来当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海外还有海呀,只不知事隔多年,这海图还能管用不?”
卫武想了想应道,
“臣的妻妹如今跟着臣连襟在广州府一县中做县令,曾写信告诉贱内,说是那里的港口时有外番人的大船来往,有的便是自那佛朗机来的,还有大食和波斯商人,又有邻国日本、大小琉球、爪哇、白花等国,也有船只来往,那佛朗机人据说不远万里而来,想来必是有更为详细的海图……”
“哦……”
朱厚照半分不顾天子威仪的撅着屁股,趴在地面之上,闻听得卫武之言,好奇问道,
“你说得的这些蛮夷之国,朕倒是听说过,却是从未见过,也不知那里的人都是甚么样儿?说的甚么语言?又是如何生活的?”
卫武想了想应道,
“臣没有见过,只臣的妻妹写信回来道,说是人各有样貌不同,语言也是千奇百怪,有的人白如煮熟的鸡肉,有的人却是黑如那烧焦的木炭,有的人高大,眼蓝发黄,有的人矮小,头发卷曲……”
卫武是当真不知,只是无事时看了看韩纭给韩绮写的信,才知晓了些许外头的世界,朱厚照却是听得一拍海图道,
“朕堂堂一国天子,却是连一介内宅的妇人都不如,这见识也太少了!”
想了想便吩咐卫武道,
“你去召了牟斌进来,朕有事儿吩咐他!”
“是!”
卫武出宫召了牟斌进宫,锦衣卫便得了一个差事,却是每十日让广州千户所的人密报,当地种种见闻,事无巨细,不分大小,尤其那海外来的番邦之人的一举一动,更是要一一禀报。
如此每十日一报,由锦衣卫的快马八百里加急送入宫中,皇帝陛下看过之后却是开眼不少,拉了卫武叹道,
“朕恨不能亲自过去那处瞧瞧,原来这世界那么大,波斯人早就在大洋上驰骋多年,将我们的丝绸、瓷器带到佛朗机那样遥远的国家去,谋取了巨额的财富,如今又有弗朗机人从大洋彼岸而来,听说沿途占了不少小国,抢了许多的金银,而我们大庆人却是自三宝太监之后,便再没有过远洋了……”
少年皇帝争强好胜,自觉自家乃是天朝上国,怎得连那些蕞尔小国都比不上,人家都在海上横行霸道了,他们却还自顾自的关上门来内斗,却是白白拱手将一大片海洋让给了旁人。
卫武闻言却是皱眉道,
“陛下,臣亦如是想,只出远洋必是要造大船,可如今我国已是再无人能造大船了!”
朱厚照负着手在御书房里来回走了走,
“这个……好办,现下造不出来,朕可以买嘛,跟那些波斯人买,再跟那些弗朗机人买,跟有大船的番邦人买,买船买海图买水手,只要能花银子办下来的事,都不是事儿!”
卫武闻言大赞道,
“陛下英明,臣就想不到这处来!”
朱厚照却是苦笑一声,
“朕不过说说大话罢了,朕那内库里是没银子的,问外廷要银子,只怕会被大臣们的唾沫星子淹死,又要说朕不务正业了!”
卫武闻言想了想,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朱厚照一眼,
“这个事儿,臣倒是有个法子,只不知陛下敢不敢干?”
朱厚照如何肯被好兄弟瞧不起,当下瞪眼道,
“这天下有朕不敢干的事儿么?”
卫武嘻嘻笑,
“自然是没有的……”
当下将自家那奇异斋的生意讲了讲道,
“那些外头来的东西,进价十分的便宜,运到京师又或是其他富庶的地儿贩卖,那利润是打着滚儿的往上翻,陛下可以先买小船,做些近海的小生意,待得生意做大了,便可以买大船,再做大生意,用不了几年便能赚的盆满钵满了,有了银子,怎么事儿办不成?”
朱厚照闻言大喜,
“嘿!原来还有这桩生意呢,朕倒是不知晓……”
卫武见他喜上眉梢,浑然没有发觉不对,忙出言提醒道,
“这个……陛下,祖宗可是有成法的,除了藩属国朝贡来往,可是不许片板下海贸易的……”
这可是有祖宗在上头压着,皇帝陛下若是敢自己组船队出海贸易,那大臣们说不得就敢跪死在宫门外头。
“这个……”
朱厚照确实有些为难,背着手转了几圈,却是脑子一抽问卫武道,
“如今那海上除了商人的船队,还有甚么人可以横行海上?”
“这个……自然是海盗喽!”
卫武想了想应道,
“海盗!”
朱厚照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的踱了几趟,突然右手握成拳头重重一击左掌心,
“朕有法子了!”
说着兴奋的瞧向卫武,
“明着不能来便暗着来,寻着机会给朕弄几艘船,再弄些武器,让人扮成海盗出海……”
“这个……”
卫武有些挠头,
“陛下,这事儿传出去怕是不好吧!”
何必不好,简直是耸人听闻,一家之君让臣子扮海盗出海,若是让大臣们知晓了,也不用跪了,直接解了裤腰带吊死在宫门前吧!
他们自然是不知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以后也有人这么干的!
二人在御书房中商议了大半日,也是没个头绪,朱厚照索性不想了,便吩咐道,
“这事儿从来没有过,朕也没个办事的章程,朕给你密旨,让你有临机决断之权,你就放手干吧,有事儿朕给你兜着!”
卫武自然应命,
“臣遵旨!”
卫武领了密旨,头一个回来问韩绮,将皇帝陛下的计划全盘向妻子托出,又问计道,
“依着绮姐儿的意思,这事儿怎么办?”
韩绮闻言思虑良久应道,
“这事儿实则要瞒的是朝中的诸位大臣,到了地方上却是要用到锦衣卫的牌子,因而指挥使与镇抚使那处你不必瞒着……”
见卫武点头又道,
“至于购买船只,招收人手等等,你那些江湖上的朋友,三教九流甚么都有,却是可以走走门路,想来必是有些法子的……”
毕竟皇帝陛下给自家夫君就是一道圣旨,手头一些有限的银子,其余全数要自己筹备,能用的人脉都要用到,所谓鼠有鼠道,蛇有蛇路,还是齐头并进为好。
卫武又点头,韩绮再道,
“过了年,想法子去一趟广州,见一见二姐和姐夫,他们去那里时日也是不短了,想来对当地的情形应是知晓不少的!”
卫武点头,
“好!”
夫妻二人商议一番,这事便在暗中进行起来。
又前头卫武认识那几人,果然托了刘镇江与宋兴廉打听田产的事儿,卫武正等着人上勾呢,闻听二人问讯却是装模作样道,
“这事儿……且待我打听打听,我这几日忙着差事,却是无暇见我那朋友,也不知卖出去了没有?”
吊了二人两日才回话称道,
“说是还有些好的在手里攥着,也是托着我的面子,才肯放出来的!”
将那些田产与宅子的地界儿一讲,对方大喜,当日便揣着银子亲自来寻卫武,
“卫兄弟那朋友手里还有多少,若是愿意放出来,我们愿意出高价购买!”
当初那些太监们置这些田产宅院乃是精心挑选,又是巧取又是豪夺很费了些功夫,如今全部便宜卫武了,随便拿几张出来都是上好的良田与地段,那帮子人正愁有钱寻不到买处呢,得了这机会如何不着急赶来?
这若是慢了一步,被人抢了先,只怕要后悔一辈子的!
卫武便笑着对他们报了数,几人却是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连连点头道,
“我们全要了!”
卫武提醒道,
“价格可是不便宜!”
当下报了一个数,几人瞪眼道,
“卫兄弟这话,若是敢卖便宜了就是瞧不起我们兄弟!”
说着便要掏银子,卫武笑道,
“且先不用,只给个订钱,待地契拿到了手,再给银子也不迟!”
众人都道,
“我们兄弟自没有不信的道理!”
却是硬将银票留下,口称等着卫兄弟的消息,便洒然离去,倒是让卫武好一番嫉妒,对韩绮道,
“果然是家中富豪,这么多银子随手就给了我,也不怕老子拿着银子跑了!”
韩绮笑道,
“那是武哥名声在外,人人都知你讲义气,自然是十分信得过的!”
卫武得了妻子称赞,不由的身子一轻,飘飘然道,
“那是自然!”
第四百一十二章 叫绮姨
如此这般一番运作,卫武便将手里的地契出了多半,所得的银子,就将钱氏兄弟的银子给全数偿还,剩下的便商量韩绮道,
“田产倒是不讲,只那些宅院还有三座小的在内城,两座大的在外城,如何处置,不如我们搬去内城住着?”
韩绮想了想摇头道,
“内城虽说方便,但却没有这里清静,这里住得习惯了不想搬走,又内城的房子难寻,我们也不必卖了,不如托了牙行转租出去,让他们打理即可,外城的宅子倒是可以卖了!”
那外城的两座宅子修得极大,里头装饰布置十分奢华,乃是太监们寻着空出来玩乐的地方,卖掉有些可惜了!
卫武有些舍不得,想了想道,
“有认识的朋友是做酒楼的,现下人也爱弄那私厨别院甚么的,不如租给人做这类生意,以后若是想收回来,便全新粉饰一番!”
韩绮点头道,
“倒是可行……”
想了想又道,,
“留下是可以,只这么些田产宅院,还要专请个人打理才是!”
他们二人都不善经营,自是要花银子请了专人打理才最为妥当。
卫武抚着下巴点头道,
“家里人手少,有起事儿来顾婆子与周二都不顶用,也确需寻个管家管着田产铺子和对外的应酬交际。”
这两样事儿都难不倒卫武,在朋友中放出风去,果然有那认识的朋友,得了消息前来洽谈,卫武打听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后,便将两间院子都盘给对方,用来做那私厨的生意。
却是又顺便由这位朋友寻了一位郑掌柜,此人原是经营了一家酒楼,生意也算得不错,可家里老娘生了一场大病,却是连酒楼都给卖了来医治,老娘的病倒是好,只酒楼也没有了,郑掌柜无有本钱再起一家,如今正在四处寻活计好养活老母妻小,听得卫武这里要请个管事的,便将此人推荐过来了。
卫武先见了这位郑罾,生的瘦小,面容有些愁苦,但双眼仍是灼灼有神,一看便是老实却不失精明之人,想了想便问道,
“郑掌柜的如今家里还有甚么人?又住在何处?我们家请了管事的,便要住在家里,你可是能顾得过来?”
郑罾道,
“回卫爷的话,我们家住在城东,家里一妻三女,还有老母卧病在床,大女儿如今已有十岁了,也是能帮着她娘干活了,倒是用不着小的操心!”
卫武听了点头,便让他明儿到梧桐巷子见女主人,却是将这位郑罾给收下了,二人还到衙门里立了雇佣的契约。
世下在别人家为仆乃是分了两种,一种即是卖身,无论生死皆是全凭主人家发落,一种便是定下契约,时间各有长短,时限一到便可恢复自由之身。郑罾也不是卖身,便只与卫家签了五年的契约。
第二日郑罾到梧桐巷子见韩绮,韩绮问过他家里的情形之后,便对卫武道,
“这事儿也是巧了,昨儿顾婆子说前头刘老三那一家要搬走,正打算将家里的宅子出手,我们不如卖过来,让郑管事一家就近居住……”
想了想又对郑罾道,
“住得近了,家里有事也好照应,你那媳妇也可过来灶上帮手,一家人有两份工,日子总要好些的。”
郑罾闻言大喜,
“若是能如此,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多谢少夫人!”
如此卫家便又在梧桐巷里买了一间院子,让那郑管事一家住进去,这夫妻二人一个管着外头,一个便在灶间做了厨娘,便将顾婆子空了出来,专伺候老夫人吴氏。
待得这些事儿办完,却是已近年节了,夏皇后派人召见了韩绮,二人见面,夏后便笑道,
“眼看着年节将近了,说不得是诸事繁忙,到时想见一面就难了!”
那时节众命妇要进宫向皇后娘娘贺新年,又有太子殿下也是过得头一个年,百官亦也是要朝贺的,届时帝后二人都不得清闲。
韩绮笑道,
“正是如此,便是皇后娘娘不宣,臣妇也是想着这几日进宫求见的!”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手拉着手坐在一处,夏皇问道,
“你这阵子如何?想来必是十分有趣,那似我每日里被这小冤家缠着不得脱身。”
话语间很是幽怨,韩绮便笑道,
“我也无甚大事,每日里除却教学生,便是在家中伺候婆母,只前头得了一个闲置的铺子,开了一个小买卖……”
夏后一听大感兴趣,
“你做得甚么买卖,生意可好?”
韩绮谦虚道,
“也不指望着赚钱,这不是二姐姐在广州么……”
却是将前头韩纭如何送东西一讲,夏后立时拍掌叫好,
“这卖法新鲜,让客人自己在里头淘摸,定是十分有趣……得了空儿,我也去瞧瞧……”
韩绮不敢应她只是道,
“娘娘如今要顾着太子殿下,只怕走不开吧?”
说起儿子夏后那一张俏脸,半是欢喜,半是忧烦,
“这就是个讨债的小冤家,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大,也不知随了谁?”
韩绮听了便捂着嘴儿笑,
“依我瞧着,多半似娘娘吧!”
这话也只有韩绮这样的闺中蜜友敢说,夏后倒也不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
“他也是不开眼,尽挑些不好的学!”
一句话说得自己都笑了起来,只这笑容还未敛呢,便听得有那婴儿的哭声由远至近的到来,却是青砚抱着太子殿下到了,
“娘娘,殿下醒了,没见着您又哭闹起来了!”
夏后闻言叹了一口气,伸手接了过来,一面拍哄一面对韩绮道,
“也不知是不是我自讨苦吃,早知他如此磨人,就该自己亲力亲为,将他扔给奶妈妈才是!”
只她嘴里说的硬气,可抱着儿子的手却是又轻又柔,小心翼翼的轻拍着,脸上也是一派温柔慈爱。韩绮凑过来端详哇哇大哭的太子殿下,如今太子殿下已是长开了,生得白白胖胖,眉眼间似夏后更多,但小嘴倒是与皇帝一模一样。
“哇哇……”
太子殿下小脸涨红,很是愤怒母亲没有陪在身边,使劲儿挥着小拳头大哭着,任是母亲如何拍哄就是不肯轻易饶过这一遭。
那小拳头在半空之中紧紧攥着,挥得十分有力,韩绮见那白嫩的五根手指头,肉肉的手背上还有几个小窝窝,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一只小手,
“哇……”
太子殿下一愣,猛然止住了哭声,睁着一双水洗过的黑葡萄眼儿,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夏后见状喜道,
“好了!总算有一个能治你的了!”
却是将儿子往韩绮怀里一放,韩绮吓了一跳,忙伸手环抱了,与太子殿下面对面的互相瞧着,这厢大眼儿瞪小眼,半晌之后,太子殿下却是突然笑了起来,
“啊……”
小手伸出来紧紧攥住了韩绮的前襟,夏后立时笑开了花儿,
“瞧瞧,果然是我的儿子,知晓你绮姨是自家人,那是半点不认生!”
韩绮吓了一跳,忙道,
“娘娘,这话可说不得!”
自己虽与皇后沾着姻亲,可即便是夏后亲生的姐妹也不敢在太子殿下面前称长辈呀!
夏后笑道,
“怕甚么,左右这里没有外人……”
韩绮心惊胆颤的抱着太子殿下,却是连连摇头道,
“娘娘,尊卑有序,臣妇万万不敢妄称太子殿下的长辈!”
夏后闻言瞪眼道,
“怎得你也要同他们一样,动不动便要跟我分个上下尊卑么?”
说着伸手搂了她肩头道,
“你可是我的知心人,若是变得同他们一般,才是要伤我的心……”
这厢又伸手捏了捏自家儿子的小鼻头,
“怕甚么,我们自家人关起门来叫,谁也不知道!”
韩绮还要说话,却被夏后一瞪眼打断道,
“你若是再敢给我讲规矩,我便立时让我儿子叫你一声干娘,你信是不信?”
韩绮闻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娘娘,您现下能让太子殿下叫一声干娘,我倒是要对您五体投地,顶礼膜拜了!”
夏后闻言哈哈大笑,抓着儿子的小手逗弄道,
“现下叫不了,以后能叫,我们以后便就叫你绮姨做干娘!”
“罢了!罢了!还是就叫绮姨吧!”
韩绮拿夏皇后无法,只得点了头。
如此进宫陪着夏皇后说了半日话,抱太子殿下抱得双手都酸麻了,才在太子殿下的哭嚎声中,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回了梧桐巷。
今儿难得卫武先回家,却是在巷口等着韩绮,见她回来便迎上来笑道,
“绮姐儿若是再不回来,我便要去夜闯禁宫了!”
韩绮嗔道,
“不过一日晚归,你便如此心急了!”
卫武笑着凑上来道,
“我如今夜夜有软玉温香在怀,但凡空了一回都心里发慌,你说我急不急!”
韩绮闻言吓了一跳,忙瞧向同在车厢的桃李,桃李却是一派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的模样,韩绮羞红了脸瞪他一眼,
“少在胡说!”
卫武嘻嘻笑着扶了她下车,回转家中不提。
隔了几日,韩绮正在家中读书,却是听得长宁来报,
“少夫人,铺子里的人来了,说是有事要报。”
第四百二十二章 好生意
韩绮便让他带了人进来,正是奇异斋的伙计,
“少夫人,我们铺子里来了一位夫人,指名道姓说要见您!”
“哦……是甚么人,有没有通报姓名?”
“那位夫人说是姓夏的……”
韩绮一愣,
“姓夏……难道是皇后娘娘……”
忙扔了手里的书,匆匆进去换了衣裳,再跟着伙计赶到奇异斋,果然见得那正堂之中端坐品茶,打扮十分华贵的少妇,不是皇后娘娘又是谁?
韩绮紧走几步,
“您……您怎么来了?”
夏后见着她便笑道,
“早说了要来瞧瞧的,今儿一早心血来潮,非要出来瞧瞧才能心安!”
韩绮忙左右看了看,
“就您一人来的?”
夏皇笑道,
“哪儿能呢……”
韩绮正松了一口气,却听她又慢悠悠道,
“我还带着青砚和垚儿……他们在后头院子里看花儿呢!”
一句话吓得韩绮魂儿都要飞出天际了,
“您……您把……把垚儿带出来了?”
夏后自然明白她怕甚么,笑得很是不以为然,
“放心吧!我说是要带垚儿去西苑玩耍,中途偷偷溜出来的……”
“中途偷偷溜出来?”
韩绮一双眼瞪得溜圆,夏后见状噗嗤一声,笑得是前仰后合,似是很是得意能将向来沉静的韩绮吓着,这厢招招手让她过来在耳边悄悄道,
“我寻了个宫女假扮我,进了西苑就躲进太素殿里,天黑前回去便成了!”
韩绮闻言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过后还是寻了个机会,悄悄派人去报给了卫武,卫武接信便调了宫里当职的锦衣卫乔装改扮守在了奇异斋附近,倒是半点儿没有惊动夏后。
二人正说着话,一脸忐忑不安的青砚抱着太子殿下自后院转了出来,见着韩绮双眼一亮,
“夫……夫人!你可劝劝娘娘吧,若是让人发觉了,可怎么得了!”
夏后瞪了她一眼,招手让她将儿子接了过来,再顺手放进了韩绮的怀里,
“你把这小子抱着,再带我去瞧瞧你那些货!”
韩绮无奈只得小心翼翼的抱着太子殿下,带着皇后娘娘往后院的库房走,
“好货都在里头,您跟我来吧!”
夏后却是不肯,
“我来这里,你只当我是寻常客人,平日里该怎么做生意,就怎么做生意!”
韩绮拿她无法,只得往那专挑货的房里引,口中为她介绍道,
“我们这里分做了十间房,由甲到丁,这价格也是由高到低,甲号房只需用铜钱十五个,便可入内挑选一堆货物,乙号房是五十个铜板,丙号房是一百个铜板……直到癸号房就要十两银子了!”
夏皇后听得眉头连挑,自然腰间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笑眯眯的道,
“从甲号房开始,我全数都要找一遍……”
当下连自己儿子都不管了,挽了袖子便要往那房里钻,
“夫人……”
青砚拉住夏后的袖袍,上下看了看那华丽的一袭长裙,
“衣裙弄脏了,回宫怕是要被人发觉的……”
韩绮便道,
“这处有我自己预备的粗布衣裙,原是专用来整理货物时穿着的……”
当下取了衣裳来给皇后换上,夏后的身材比韩绮丰腴高挑不少,穿她的衣裙显得有些紧绷,裙摆也短了些,露出下头一双锦缎的绣花鞋来,夏后也不在意,用青布包了头,将袖子一挽,裙摆一撩掖在了腰间,便一头扎进了甲号房中。
青砚不放心跟着进去,韩绮抱了见着自己便笑眯了眼儿的太子殿下,跟在后头缓步踱进去,就见得皇后娘娘已是毫无仪态的跪坐在地面上,开始翻找那一堆堆得乱七八糟的海货了。
这些乃是最不值钱的贝类、海螺,海星之类的,都是韩纭在海滩上挑好看的捡的,这些东西在海边司空见惯,可在京师之中,却是少有人见,许多闺阁之中的小女子,最爱流连此处,捡了一些式样好看,颜色可爱的小玩意儿回去,用线穿起来,佩戴在身上是别有一番情趣。
今日夏后也是运气好,正巧才到了一船货,还没来得及告之诸位老顾客,里头的货都是没有人挑过的,夏后置身在其中,见得这许多五彩斑斓的小东西,那是连声的惊喜,
“瞧瞧……这个好看……咦……这个也好……哎呀……这个也好看……”
那是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捡一个,两只手却忙不过来了!
她身后的青砚原本是提着小篮在后头接着,之后也被这些五颜六色的可爱小东西吸引了,弯着腰躬着身子,一手提了竹篮,一手冲着地上指点,
“娘娘……这里……那个……那个……还有这个……”
到后头嫌弃夏后手脚太慢,便索性自己撩了裙摆,也跪在地上扒拉起来,
“哗啦啦……”
一阵乱响,青砚在前头扒拉,夏后便在后头捡,二人玩得是不亦乐乎,便是韩绮手里的太子殿下,听得母亲时不时惊喜的喊叫声,也好奇的循着声音望去,时不时也跟着咯咯笑上两声,却是乖乖巧巧呆在韩绮的怀里,白白嫩嫩的小样儿,让韩绮忍不住偷偷亲了一口。
夏后在甲号嚯嚯了半晌,又去了乙号房,进去也是惊呼连连,
“这里头的东西更好……”
却是些来自波斯的地毯,又有变形的银壶,半碎的琉璃杯,样式古怪上头有**的陶瓶,
“娘娘,你瞧……”
青砚找到一个指头大小的,银制的长翅膀小人儿,仔细打量一番发觉小人儿手里的小箭,箭尖处断掉了,便笑道,
“拿回宫去,请宫里御作监的工匠修复一下,便可以回复原样啦!”
五十个铜板儿可是千值万值!
韩绮笑着提醒她道,
“这可不是纯银的……”
青砚笑眯眯道,
“没关系,奴婢是眼着这光屁股小人儿,是我们这里没有的模样,只这个也值了!”
夏后却是运气极好,竟是寻到了一把在海水中侵蚀过的大食弯刀,这把刀失了刀鞘,又长期浸在海水之中,已是失了原本的锐色,不过样式与中土大不相同,倒也是个新奇,
“这刀好!”
夏后将弯刀握在手中挥了挥,
“拿回去让工匠们磨一磨,应是还能用……”
青砚上来看了看笑道,
“再让他们配一个刀鞘,必是十分的漂亮……”
夏后连连点头,仔细观察刀柄处,用指甲刮了刮,竟是刮出一颗小指拇大小的红宝石来,不由欢呼一声,
“你们瞧……”
韩绮过去瞧了瞧笑道,
“大食弯刀向来喜欢奢华,都会在刀柄处镶嵌宝石的,这柄刀的刀柄想来以前必是镶满了宝石的,如今只剩下这一颗了!”
夏后毫不介意笑道,
“无妨,我再让人寻一些镶上去便成了!”
这也就是她如此有钱任性了,为了一把破刀再搭上数颗宝石!
如此这般,夏后在奇异斋里淘了大半日的宝,弄得灰头土脸,两手脏污仍是越淘越欢喜,直到韩绮抱着已经睡熟的太子殿下进来劝道,
“娘娘,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宫便赶不上时辰了!”
夏后这才想起来看看外头天色,惊觉时光飞逝,忙起身让青砚伺候着换衣裳,
“快走,快走!再不走当真是来不及了!”
这厢手忙脚乱的换了衣裳,抱着儿子跳上马车便往回赶,韩绮看着皇后娘娘的马车绝尘而去,再见得那尾随护卫的十数名锦衣卫,这才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送走了!”
只她是没想到,皇后娘娘到她这处一次便上了瘾,一月里总有两回要出宫淘货,却是惹出了一桩事儿来,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眼看着新年将至,书院里放了假,韩绮得了空便在家中盘点一年的账目,清算盈亏,却很是欣喜的发现,一年下来赚了不少银子,便抱了账本去寻卫武笑道,
“武哥,你看看……这是我们今年的账本,倒是赚了一笔银子……”
卫武却是看了不看,笑道,
“这账本上的字儿,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不看也罢了!”
韩绮却是坚持道,
“平日里你不管账倒也罢了,可年底了,这家里的账本你总要看过一遍,做到心头有数的……”
说着翻到那最后一页笑道,
“前头不看可以,这几个字你总要认一认的……”
卫武一看见上头有“盈壹万叁仟叁佰肆拾两伍钱”的字样,便笑道,
“原来我们一年下来竟有如此多的收益?”
韩绮笑着点头道,
“其中铺子里赚了八千多两银子,其余皆是卖地还款的剩余和秋收时佃户们交了一部分租子……”
那铺子里的东西进价十分的便宜,售卖的货物虽说能让买主时不时的有小惊喜,看似亏了,实则买主一人花费的铜板便可低十人所购货物的成本,又这些东西都是些破烂的玩意儿,由商船运回也不用特殊照看,商人们都是做压舱之用,因而运费极是廉价,又家中的铺子是自己的不用出租金,除去掌柜与伙计的工钱,算来算去成本只有十之一二,其余再将给韩纭的分去,剩下的一年得了八千多两银子,实在是一门毫不起眼,又大大赚钱的生意!
第四百二十三章 过年前
卫武笑眯眯道,
“这生意好,闷声发大财,今年因着田地变动,却是免了佃户们不少的租子,待得明年宅子的租金与两季的租子收上来,想来会更好的!”
韩绮笑着点头,
“只不过……过了年有春耕,还有两座自留的庄子里,需要花些银子整修水渠,购种又修缮农具,购买耕牛之类的,怕要花些银子……”
卫武大手一挥应道,
“该用的银子自然还是要用的!”
夫妻二人商议好明年的用度,便预备着要购备年货,却是各自分工,卫武去为妻子娘家采买,韩绮则领了自家婆婆做新衣裳,这厢进了京师有名的良绣坊,却是一气儿选了六套,从头到脚全数给吴氏换了新,喜得吴氏是合不拢嘴,又很是担心的拉着媳妇道,
“好媳妇,用不着六套,只做个一套便是,这家店是出了名的贵,这又都是好料子再加上人工,六套下来几十两银呢!”
韩绮笑眯眯哄她道,
“前头夫君帮了这家店掌柜的,他早说了要答谢我们,做衣裳只收半价,不过只这一回,过了这个村儿便没这个店了,多做几套才是占便宜!”
吴氏果然信以为真,连连点头道,
“即是如此,那就做六套,做六套!”
送给韩府的年货,年前便卫武便亲自骑了马送到府上,王氏得了信儿便领了儿子和小女儿,在大门迎接,见着自家那三女婿,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又见他身后的一车年货,立时嗔怪道,
“这孩子……这得费多少银子!”
两个小的却半点儿不客气,见着卫武就欢呼一声,上去拉着问道,
“三姐夫,可有我们的?”
卫武笑眯眯道,
“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们两个的……”
一家人欢欢喜喜迎了卫武进门,韩世峰见着三女婿,正有事儿要问他忙道,
“守正,跟我到书房来!”
卫武忙恭恭敬敬应了一声,王氏却是护着三女婿,嗔怪道,
“这大年下的,武哥儿是过来送年货的,不是来听你念经的,这进了门连口茶都未吃呢!”
却是将三女婿一拉道,
“少要听你爹啰嗦,跟为娘走!”
当下不管韩世峰直瞪眼,拉着卫武进了前厅,先让他吃茶,之后便是摆饭,待得酒足饭饱才放了他跟韩世峰进了书房。
这阵子锦衣卫倒是意气风发,春风得意,朝中百官却是度日如年,连这年节里都里战战兢兢,韩世峰身在吏部,又有个锦衣卫的女婿,同僚上司们是明里暗里打探过好几回,韩世峰心里也有些忐忑,便拉了三女婿来问一问皇帝的动向,
“守正呐,依你看……皇帝这一回到底是打算着查到甚么时候啊?”
这查一个便牵扯一大片,再查又是一片,这牵丝连线的左一个,右一个,前一个,后一个的没完没了,甚么时候是个头啊?
卫武闻言正色道,
“陛下这一回是动真格了,圣心难测也是说不准的,不过宫里那些近身的太监,都是东宫里的老人,如今已是全数都给办了,陛下连身边的人都肯办得这么彻底,更不用说朝中的百官了,这一回只怕是从上到下都要给清理一番了!”
韩世峰闻言惊道,
“这都多久了,还没个完?”
卫武摇头,
“您是老吏部,多少年的老官场了,也是知晓如今大庆的官场是个甚么样儿,陛下这一回是下了决心,要借着这一回好好整顿吏治,轻易是不会收手的……”
“那……总得有个时限吧?”
韩世峰问出一干同僚最想问的问题,卫武想了想很是隐晦的应道,
“总归明年一年,我们都是有的忙!”
此言一出韩世峰神色一凛,没想到陛下竟有如此决心,这那里是整治,这分明就是将大庆官场提溜着脚,头朝下抖上三抖了,如此一来也不知多少见不的光的龌龊污秽会被抖搂出来!
想到一干同僚面上的苦色,不由也跟着苦笑一声道,
“这一阵子,竟仿佛回到了洪武年间,每日里衙门都有官员被锦衣卫带走,官员们出门都要同家眷们交待后事,生怕这一去就回不了家了,吏部前头已是去了两个主事,一个侍郎了,这再动下去,就只能动部堂级的高官了,这……动一个就是地动山摇啊!”
卫武闻言应道,
“陛下那性子,即是已下定了决心,慢说是地动山摇,便是山崩地裂,翻江倒海,怕也是要做下去的……”
想了想又对韩世峰道,
“过了年小婿要南下一趟,怕是时日稍久,届时小婿会拜托师父关照家中,有甚么消息会派人来报,只终究不如小婿在京时方便,若是您老人家觉着实在撑不住了,便索性告病在家休养一阵子!”
韩世峰闻言心里更是一沉,女婿这话,分明就是再点醒自己,明年的日子定是比今年更难熬了,便又问卫武,
“你南下有何差事?”
卫武摇头道,
“这差事乃密旨,小婿不敢有丝毫透漏!”
他会告诉自己的妻子,那是同生共死的枕边人,可其余人等即便是岳父也是轻易不会相信的!
他即是提到了密旨,韩世峰自然不好追问下去了,便点了点道,
“即是如此,我心里便有数了!”
这一年大庆官场震动,卫武也不得清闲,只在初二陪着韩绮回了娘家之后,初三便被北镇抚司召回了衙门,韩谨岳也在十五之后便随同外祖父王老将军去了应天。
王氏却是思量着要将韩缦送到承圣书院进学了,韩缦听得王氏提起,一张漂亮的小脸蛋立时皱成了一团,拉着王氏的袖子哀求道,
“母亲,女儿不想进学堂!”
王氏自然不肯,
“我们家的女儿,自你大姐姐到三姐姐都是承圣女学出来的大家闺秀,怎得到了你这里便要例外了!”
这京城里多少女儿家想入承圣书院不得,他们家却是四个女儿都是承圣女学的学生,何等的造化!说出去亲朋好友是人人羡慕,何等的风光!
“母亲……”
韩缦一双明媚的大眼儿,眨巴着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母亲……我……我不想去……”
王氏只当她是从未去过书院心里惧怕,便笑着宽慰她道,
“不必害怕,你三姐姐如今在书院里任教,你去了自有她照料,为娘我也放心!”
一旁的苗姨娘也笑眯眯道,
“有三姐儿在,我们是一万个放心的……”
王氏笑着抚了一把小女儿乌黑的秀发,
“我们小五儿也要好好念书,说不得我家还能再出一个才女呢!”
苗姨娘听了也是双手合什连连祈祷,
“若真是如此的话,奴婢便是死也瞑目了!”
王氏闻言却是忙呸了一声道,
“说甚么傻话,我们还等着长命百岁,看着小四和小五成家,生儿育女呢!”
苗姨娘从善如流,果然忙呸了一声道,
“奴婢胡言乱语做不得数的,奴婢也不求甚么,只盼着我们家五小姐能嫁个如三姑爷一般好的郎君便是了……”
二人这厢你一言我一语的,却是没发觉韩缦精致的小脸一点点的垮了下来,连挺直的小肩头也佝偻了下来,小嘴儿嘟的朝天高,
“我就知晓,定是会将我同三姐姐比的……”
一想起韩绮出嫁前对自己那一阵子的悉心“教导”,韩缦便觉着后脊背发凉,她自家知晓自家事,论起读书来,虽说自己也算得伶俐但比起三姐姐来,那是拍八匹马都追不上的,若是母亲与姨娘硬要让她也学了三姐姐做个“才女”,那说不得只有寻根麻绳上吊再投胎来得快些了!
只无论韩缦如何反抗,却是被家中长辈们一概无视,待得十五送走了韩谨岳,便在月底将韩缦送到了承圣书院。
这一日正是承圣书院春季开学的日子,一众大小学子纷纷赶来等在了书院门前,就等着那一声钟响,大门打开山长出来训话。
韩府的马车也随在车流之中,缓缓向着书院门前挪动,赶车的仍是那韩忠,此时正笑眯眯同一旁相熟的人招呼,
“老郭,你也来了!”
那满脸络腮胡子的老郭,也赶着车听得一声招呼,转头一看竟是熟人便笑道,
“老韩,怎得又是你……这是送的府里哪一位小姐?”
韩忠笑道,
“是我们家五小姐……”
老郭闻言笑道,
“你们家老爷夫人倒真是宠女儿,四个女儿全送来入了学……”
韩忠有些小得意道,
“那是自然……我们家的小姐个个都是知书达礼,满腹的诗书……”
二人一面闲话一面驾着马车缓缓前行,待得到了书院大门前,韩缦才抱着书袋,不用月荷搀扶,自己跳下了马车,韩忠过来对韩缦道,
“五小姐,下学时小的还在这里等您,切切不能胡乱跑丢了!”
韩缦点头看着韩忠驾车离去,这才抱着书袋领着月荷转身向大门而去,混在人群之中静听山长训话之后,便跟在众人身后鱼贯而入。
这厢见得入大门时,前头的学姐个个摘了帷帽,她也学着摘下了帷帽,却是立时收获了不少打量的目光,不由心下忐忑,心中暗道,
“这些人看甚么看,这么多学姐在前头,怎得就盯着我一人看!”
第四百二十四章 坐海船
她久在家中,少有在外头走动,又王氏虽宠孩子,但家教甚严,从不当面夸赞女儿相貌,且常常对她们言道,
“女子家爱美乃是常情,但以德立身乃是根本,容貌好坏不足以概一人之才情,只有那些下贱地方的女子,才常以颜色出众为荣……”
如此这般教养下来,韩家的四姐妹虽说姿容不差,尤以韩缦为最,但却没一个觉着容貌好看有甚么过人之处。
正是因着家中人少有夸韩缦容貌,她也不觉自己生得如何漂亮,如今乍一来了书院,受了众人瞩目却是心里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我……脸上有甚么不对吗?”
实则如今的韩缦已是八九岁的半大姑娘了,五官渐渐长大,两腮上去了幼时的嫩肉,一张脸儿很是精致,又身条儿抽高不少,小腰纤细盈盈不堪一握,十指纤纤,明眸皓齿,真正是个美人胚子,以她这般姿色,再隔上几年,这满京城里只怕寻不到几个比她好看的姑娘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众人慕她颜色姝丽,自然是要目光投注,其中西院的众师兄弟见得来了这么一个细柳如腰,芙蓉如面的小师妹,那是立时便走不动道了,呆呆立在门前死死盯着她瞧,有那孟浪的竟摇头晃脑要作诗了。
韩缦却是被他们瞧得满脸通红,小嘴儿一瘪差点儿就要哭出来了,正这时门内走出来一名青衫黑履的先生来,这位先生头个不高,身形苗条,肤色白皙,眉目柔和,却是一位女先生。
这位女先生看着很是和气,出来时也是笑容温婉,可西院的男学生们见着这位先生立时就纷纷缩了脖子,一个个做了鹌鹑样儿。
“韩先生!”
这厢人人躬身行礼,韩绮笑眯眯负手在背后,手中的戒尺轻垂,
“嗯……你们……怎得都呆在这里不走了?今儿第一天上课,是很怀念先生们的戒尺么?”
她声儿不高,众人却是听得一惊,再不敢看漂亮师妹,挤挤挨挨的往大门里涌去,
“小心脚下!缓行慢走!”
韩绮声音提高些许喝道,众人忙又停下脚步,老实垂头往里走去,韩绮立在当中,看着左右两侧的学生鱼贯而入,直到门前再空无一人之后,这才尾随着女学生们缓步走了进去。
这厢大门缓缓关上,韩绮便领了女学生往东院,为她们分派班级之后,领了最后一队新入学的女学生去见了董先生,
“董先生……”
韩绮领着众学生行礼,便为她们介绍,
“你们是初入学的新生,排在己班,以后便在这明慧院学习了,这位董媛,董先生便是你们的授业恩师了!”
众人又向董先生行礼,看着排在末尾处自家小五那松了一口的表情,韩绮不由好笑,家里长辈们不知韩缦的心思,韩绮却是一清二楚,这小丫头不肯来书院读书,乃是被自己出嫁前那两月的教导给吓着了,现下见先生不是自己便只当逃过了一劫,却不知董先生可是书院里出了名的严师,骂哭了多少学生,赶走了好几个学业差劲的学生,那名头可是比自己恶上十倍不止!
到如今,韩绮只见得皇后娘娘一个,能在董先生的利口之下悠哉度日,想来以小五的脸皮是及不上她夏姐姐万一的,以后的日子着实艰难呀!
这厢很没有姐妹情谊的偷笑一番,便从明慧院里退了出去,正见着山长关长风正在巡视书院,忙上前行礼,
“山长!”
“嗯!”
关长风微笑点头,笑眯眯的看着她道,
“可是将一切交接清楚了?”
韩绮忙应道,
“回山长,已是交接清楚了!”
关长风点头,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能出去走走自然是最好的,在外头多听多看多学多问,开扩眼界,增长见识,以后回来也好教导学生!”
“是,谨遵山长吩咐!”
“嗯!”
关长风点头转身,大袖在身后随风翻飞,飘然离去。
韩绮这才直起身,微微一笑……
韩纭自去了广州之后,每半月与韩绮书信来往频繁,却是讲了不少奇人异事,风土人情,早已勾得韩绮心中发痒,如今年后眼看着卫武要起程南下,她也动了心思想跟着出去,左右这是奉密旨办差,倒没有办公差那般约束,又有韩纭夫妻在广州,她到了地头自有人安置,并不担心安全,卫武便应了妻子所求,带着她一同去广州。
夫妻二人商议之后,手头的事儿自然是要交接的,家里的事儿内有郑管事,外有王大虎,倒也不无需担心。
韩府那头韩世峰夫妻听得三女儿要同女婿南下,三日后便要启程,王氏不由嗔道,
“你这孩子有甚么事儿都是闷在心里,也不早说,早说了……为娘也好置办东西,让你给带去!”
韩绮闻笑道,
“现下置办也来得及!”
心中却是暗道,
“早知母亲会有此一招,特意晚些提的!”
若是提早个一月两月,母亲也不知会预备多少,他们还怎么轻车简从,速去速回?
王氏这厢慌慌忙忙的打点东西,硬是在三日后,一家人在城外送行时,给生生凑齐了一车,要韩绮带着上路,
“这里头也不全是你二姐姐的,还有给你们路上预备的,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不预备齐全了,我们如何肯安心让你们上路?”
一旁的韩绣与韩缦却是一脸的羡慕,
“三姐姐,我也想去见二姐姐……”
韩绣也叹道,
“三妹妹,你也带着我去吧!”
韩绮看了一眼王氏与在韩绣身后轻咳的徐志茂,忍笑道,
“若是母亲与大姐夫点头,我现下就带上你们一道儿走!”
二人闻言立时垮了脸,王氏便瞪眼道,
“你们一个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一个在书院里进学,是能到处跑的么?”
韩缦很是不忿道,
“那怎得三姐姐能出去?”
王氏冷哼一声道,
“你三姐姐是跟着夫婿出去的,你有么?”
韩缦在书院进学了几日,旁的没学会,可这男女的事儿竟是懵懵懂懂有些开窍了,闻言红了脸跺脚嗔道,
“母亲!”
卫武见小姨妹子窘迫忙为她解围道,
“岳母的心意,自然是要收下的,您放心……绮姐儿,小婿给您囫囵个儿的带去,必也是囫囵个儿的带回来!”
王氏这才放心点头道,
“好孩子,你自然是让人放心的!”
只韩世峰在一旁沉了脸,拉了卫武到一旁问道,
“你奉秘旨办差,带着绮姐儿当真无妨?”
卫武笑嘻嘻道,
“您老放心,小婿的差事并无危险,待到了地头将绮姐儿托给二姐姐便是了,待小婿办完了差事,再与绮姐儿一同回来便是了!”
韩世峰得了他的保证这才放下了心,看了看日头不早了,便道,
“日头不早了,还是早些启程!”
二人便拜别众人出发了。
二人这一回是去天津卫坐海船出海,直下广州,如此最是快捷省事,只却是漏算了一点,卫武晕船,自天津卫上船没有一日,卫武便吐得个昏天黑地,之后更是直接卧床不起,再爬不起来了。
船舱之中有些窄小的床上,卫武高大的身子侧卧着蜷缩成一团,一张脸惨白着,双眼半眯半睁之间,听得门响便勉力睁开眼,叫了一声,
“绮……姐儿……”
韩绮应了他一声过来弯腰过来看了看,
“现下可是好些了?”
“唔……”
卫武哼了一声,伸手去拉她裙摆,
“你陪着我……”
韩绮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长盘放在一旁的矮几之上,
“我给你熬了粥,你多少也吃一口,你已是连着三日没有进食了,这样子下去可是会伤身子的!”
“不吃……”
卫武哼哼唧唧的挤出两个字来,伸手拉了韩绮的手往自己的胸前抚,
“我胸口憋得难受,你给我揉揉……”
韩绮依言又给他揉起了胸口,半晌他又哼哼唧唧道,
“我肚子也不舒服……你给我揉揉肚子……”
韩绮又为他揉肚子,半晌他又拉着她的手往下移,
“我这里也不舒服……绮姐儿你给我揉揉……”
韩绮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啪……”
一声拍在他小腹之上,
“你都成这样儿了,也不忘记作怪!”
卫武却是半睁了眼儿,哼哼道,
“这里是当真不舒服……”
韩绮见他那一脸痛苦的神情不由疑惑道,
“你……当真这里也……”
这听说晕船有头痛、肚痛、胸口痛的,也没听说这里会痛的呀?
“是真的……”
卫武还是哼哼着撒娇道,
“自从京城里出来,倒如今它都没痛快过,也觉着憋得难受呢!”
韩绮闻言一张俏脸儿绯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啪……”
再拍了他一记,却是打在脸上,
“你都这样儿了,还不老实!”
卫武也不着恼,伸手又拉她的手,
“你给我摸摸,我估摸着许是它被憋着了,我才会晕船的……”
这厢竟是软磨硬泡,死活拉着韩绮给自己“揉”了一回,这一通“揉”竟是揉得韩绮面如火烧,卫武额头见汗,待得揉完了,他倒是舒爽的长叹一声,脑袋一歪闭上眼睡了过去,韩绮却还要红着脸使帕子给他擦个干净。
韩绮再不敢在这异味充盈的船舱之中呆下去了,手忙脚乱的扯了被子给他盖上,自己则飞也似的逃掉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到广州
也不知是不是这样做当真有效,第二日卫武竟好转了不少,前头吃甚么吐甚么,现下却是能进一些白粥了,待到船行至上海时,卫武便已恢复如初,已能光着脚、打着赤膊同船上的水手一般,在风浪起伏的甲板之上,来回穿棱行动自如了。
虽然船上的水手都说在船上多呆些时日,习惯了自然便好了,只卫武私下里却坚称是夫人治疗有功,搂着韩绮在被窝之中笑道,
“依我看就是夫人妙手回春,才让我重新生龙活虎起来的!”
韩绮的脸皮实在比不过他那般厚,只得缩在他怀里,恨恨掐他腰间软肉,
“你这混蛋,就知晓骗我!”
前头骗着她那么了一回后,他明明已好转不少,却还是假做虚弱的在床上躺了两日,非说是身子动弹不得,要她再伺候一回,一想到自己也不知怎得晕了头,竟糊里糊涂的听信了他的话,韩绮便羞的整个人都似烧起来般,卫武一见她神色便知她想起了甚么,却是笑的得意洋洋,悄悄儿对她道,
“在家里时你放不开,出来了倒是胆大不少……你喜欢不喜欢?”
见韩绮不答,自顾自说道,
“反正我是喜欢你在上头……又省力又有美景可看……”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韩绮便想起自己骑在他身上如何的颠狂,不由恨得张口咬在了他的肩头上,
“你还说……那晚上我们……我们可是没用那东西的……”
卫武嘿嘿一笑宽慰她道,
“放心,只不过一回,想来应是无事的!”
“真的么?”
韩绮隐隐有些担心,卫武却是一脸的成竹在胸,笃定无疑的模样,拍着胸膛打着包票道,
“这孩子哪儿是那么容易来有的,想你二姐姐这能成亲多久了,也不见写信来报,还有刘青也是成亲多久了,一直都是没儿子呢……放心吧!”
韩绮再是聪明,但在这种事情上却是没有经验的,又自觉卫武对旁门左道的事儿很是精通,想来不会骗她,便信了他这一回。
实则她心里也是知晓,现下他们远离了京师,身处在这颠簸起伏的大海之中,远离了大陆,亦如远离了尘世一般,二人都如脱了身上枷锁一般,做事也少了拘束,她也不好只怪卫武一人,便索性两眼一闭,将这事儿给抛在了脑后,当做无事一般,待到之后二人发觉事情不对劲儿的时候,却是已经晚了!
船在海上行行停停,却是行了二十来日,这才到了广州府,因着早已事先通知了广州千户所,他们一下船后这头便有人来接应,下船坐了马车直往广州锦衣卫千户所而去,一行人先在这处安顿下来。
第二日,卫武便自去办差了,却是派了几名锦衣卫的力士护送着韩绮前往新宁县城,韩绮是有心给韩纭一个惊喜,未使人提前告知,只按着二姐姐信上的地址寻了过去。
广州府富庶多指连州、连山、番禺等人,新宁一县并不算得富足倒也算不得贫困,夏文彬想开阔眼界,又想为政一方造福百姓,新宁这不上不小,不大不上的地儿正是上佳的之选,到了这处任知县以来倒是勤理政务,一心为民,一年左右也是让他做出一些成绩。
马车驶入新宁县城,自城门一条大道可直通县衙,两边尽皆店铺,街面之上人来人往,虽比京师之繁华是天壤之别,但行人衣饰、言语多与京师不同,却是另一番民风民俗。
韩绮与桃李坐在马车之上,挑了帘子往外看,待得马车行至街道尽头,便见得那县衙就在眼前,现时下都有官不修衙的传统,因而这新宁小县的衙门肯定是不会富贵气派,反而显得老旧破败。
即不是公事来访,自然不走正门,马车就转到了后门,县太爷的家眷便在后衙之中,锦衣卫上前叩门,有那门房出来,见得这飞鱼服,绣春刀的装扮不由吓了一跳,
“这个……官爷有何事指教?”
那锦衣卫沉声应道,
“进去禀报一声,就说是你们家夫人的亲妹妹卫夫人自京城来了!”
那门房闻言一惊,忙将门左右一分,大门尽数敞开了,请了他到门稍坐,
“您……且稍待……待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门心急急的进去,到了内堂便大声嚷道,
“夫人!夫人!”
不多时里头转出来一个眉目如画的丫头喝道,
“叫叫嚷嚷的成何体统!”
那门房应道,
“落英姐姐,外头说是夫人在京师的亲妹妹卫夫人来了!”
落英闻言也是吓了一跳,
“你……你没听错?”
门房应道,
“没听错,是由锦衣卫护送着上的门……”
落英一听是锦衣卫这便没跑了,忙提了裙子转身往外头跑去,
“夫人!夫人!”
里头韩纭应声出来,
“叫甚么叫,没见着本夫人正心烦着呢?”
“夫人,三小姐来了!三小姐来了!”
落英一脸的喜色,韩纭有些不信,伸指头戳她额头,
“你这丫头没事尽哄我,老三正在京城里忙着打人手板心儿呢,怎会跑到这里来?”
“没骗您,说是锦衣卫护送着过来的!”
“锦衣卫?”
韩纭一听倒是信了三分,当下忙提了裙子急匆匆出来,见着门房便嚷道,
“老姜,你若是敢诓本夫人,明儿便让你扫茅房去!”
门房应道,
“人家是这么说的,小的也没见过呀,要不您过去瞧瞧?”
韩纭匆匆出来,果然见得一辆普普通通黑油布的小车停在门前,后头还跟了一辆拉货的马车,有人见她了来,便撩开帘子,露出自家老三身边,那漂亮丫头的一张脸来,韩纭见状大喜几步过来,冲着里头问道,
“老三,是不是你?”
韩绮的笑脸立时出现在窗前,
“二姐姐!”
“老三,果然是你!”
韩纭大喜,绕到后头去撩帘子,伸手拉住韩绮的手道,
“你……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韩绮笑着任由她扶了自己下车,
“我想你了,便过来瞧瞧你……”
说着一指那马车,
“这是我临出京时,母亲让给你带的……”
韩纭却是看也不看那马车,只一双眼直愣愣的盯着妹子半晌,然后眼圈儿一红,伸手一把抱住了她,
“老三,老三……我好想你,想母亲父亲,想家里人!”
说话间那眼泪珠子便顺着脸庞滚了下来,
“老三……呜呜呜……”
韩绮被她哭的眼圈儿也是一红,忙伸手拍了她的后背,
“二姐姐如今可是县爷夫人,这样儿……可不成,有失体面!”
韩纭一面哭一面应道,
“管他甚么夫人体面,我……我见着自家妹子还不许喜及而泣么!”
“好好好……你是县爷夫人,自然你说了算!”
韩绮拍哄着她道,
“你想哭便哭吧!左右丢脸的不是我!”
韩纭被她一句逗的收了眼泪嗔道,
“你就是想看我出丑,我才不如你的意呢!”
说罢一面指挥着下人们卸货,一面又叫管事的安置韩绮的随行,之后欢欢喜喜拉着韩绮进了门,姐妹进了二门便见得迎面走来一名女子,生的身形瘦小,皮肤微黑,眉目实在算不上好看,却是做的妇人打扮,
“姐姐!”
那女子先给韩纭行礼,又向韩绮行礼,
“卫夫人!”
韩绮微愣,转头看向韩纭,韩纭苦笑一声,
“这是你二姐夫纳的妾室,乃是本地乡绅的女儿,姓黄名带娣……”
韩绮微微有些吃惊,再看了韩纭一眼,以她的性子会让夏文彬纳妾?
韩纭给妹妹递了一个眼色,叹了一口气,
“别在这里站着了,进去再说吧!”
“是!”
黄氏应了一声,起身很是恭敬的让到一旁,韩纭拉着韩绮的手往内堂里坐下,韩绮才得空问起夏文彬,
“二姐夫呢?可是在前头办公?”
韩纭摇头,
“如今正在忙着春耕呢,你二姐夫领了衙役们去了乡下,察看农田水利,督促春耕去了!”
韩绮哦了一声,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立在下头的黄氏,便另起了话头笑道,
“二姐姐定是没有想到,我会来广州吧?”
说起这个韩纭也很是好奇,
“你怎得不声不响便来了,也不先给我来个信儿,三妹夫怎舍得让你一人南下?”
韩绮笑道,
“倒不是我一人南下的,他到广州府公干,我便跟着出来长长见识,也来瞧瞧二姐姐……”
“哦……”
韩纭点头,
“怪不得,我也估摸着三妹夫必是不会让你独身一人南下的!”
当下笑眯眯道,
“即是过来公干,想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必然是要多呆些时日的,这阵子你便在家里住着,好好陪陪我!”
韩绮点头,
“正是要如此呢!”
这厢韩纭便问起了家里的诸人,韩绮都一一讲了,说起韩世峰与王氏在家中如何拌嘴,苗姨娘如何与王氏结成同盟,韩世峰面对一妻一妾时常败下阵来,又韩缦如何百般不情愿的入学,入了学又被众人围观,韩纭笑得花枝乱颤,又听韩绮说起小外甥女绾绾如何的玉雪可爱,古灵精怪,韩纭的笑容却是沉郁了下来,半晌叹了一口气,
“大姐姐是有福气的!”
第四百二十六章 训二姐
韩绮见她神色,再看了一眼那黄氏,心中便已明白了七八分,当下笑道,
“大姐姐如今被绾绾闹得成日叫头疼,实在烦了便把她往家里送,交给母亲与姨娘带着,有母亲在倒是能镇得住那小丫头……”
王氏虽宠爱孩子却从不溺爱,管教上一向严厉,论管教孩子比起徐家二老来自然是强上不少。那徐家二老,徐兴宠溺大孙女,那是百依百顺有求必应,将绾绾养得小脾气越发娇纵,江氏却是嫌弃绾绾是个女儿家,平日里眼不见心不烦,也是放任自流,从不管教。
韩绣渐渐发觉不对了,知晓女儿这样下去,日后必会被养废了,她又心知放在婆家,有公爹在上,她这当儿媳的没法子管教女儿,便顶着婆婆的不满,隔三岔五就将女儿送回娘家。
却是请了王氏亲自教养,幸得绾绾还小,只要稍加调教便能改掉不少坏毛病,如今已是渐渐有些官家小姐的模样了,只她终究是姓徐,是徐家的大小姐,总不能长久的呆在韩家,要想教出个好女儿来,还是要韩绣自家想法子才成。
韩绮讲完韩绣便笑道,
“二姐姐也不必羡慕人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待到你以后有了孩子,便知晓这养孩子的艰难了,若是遇上个听话乖巧的倒也罢了,若是遇上那混世的魔王,自有得你头疼的一天!”
韩纭闻言黯然一笑,
“我……只怕是……”
言罢看了黄氏一眼,想了想吩咐道,
“黄氏,你去灶间瞧瞧,整治几样你们本地出名的小菜,也好让我妹子尝尝你的手艺!”
黄氏忙行礼,
“是!”
待她退了下去,韩纭才冲着韩绮苦笑一声道,
“你一定会问你二姐夫为何纳妾吧?”
韩绮想了想却是应道,
“二姐姐你……这是怕自己不能生育么?”
韩纭一愣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果然甚么都瞒不过你!我前头到了广州府便因水土不服病倒了一回,请了这里的大夫瞧病时,顺便问过子嗣,这里的大夫说我是天生的孕宫有异,与旁人生的不同,倒也不是说不能生,只要想要生育子嗣,会十分的艰难……”
“二姐姐的信上怎得从来都不曾说起?”
韩纭苦笑摇头道,
“这种事儿,旁人也帮不上忙,说出来只会让你们白白担心……”
顿了顿道,
“我那时便想为你二姐夫纳妾了,只他一直不肯,后头这里的乡绅有意要送女儿做小,你姐夫还是不肯,黄氏是我硬纳进门的,为此你二姐夫同我置气,这阵子一直在外头,都不肯回家了!”
说着说着,却是眼皮子一眨,流下泪来,韩绮与她姐妹多年,见她如此,如何不明白她两头为难的苦楚,这才明白她在外头为何见着自己便哭了起来,依韩纭的性子,若不是受了大委屈也不至如此的。
“唉……”
韩绮叹气摇头,
“二姐姐这事儿做的是草率了些,大夫不过只是说子嗣艰难又不是不能生育,你们成亲也没有多久,为何要争在这一时?”
韩纭苦道,
“我们自到了广州,公婆的信便每月一封,却是每回必问我的肚子,这日子久了……”
韩纭这人性子率真又是心地仁善的,自听大夫说自己孕宫有异,知晓生育艰难,便觉着愧对丈夫,又有婆家一直对她不错,尤其是婆婆是当真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因而每每面对丈夫,面对婆家的来信都觉着无地自容,只觉着是自己害得丈夫没了子嗣延续香火,又有乡绅有意连姻之举,这才不顾夏文彬反对硬将那黄氏接进了门。
惹得夏文彬大怒,他向来不善言辞,吵嘴儿吵不过妻子,便索性连家也不回了,带着人往乡下一去就是一月,如此韩纭落得里外不是人,正自心里难受着呢,正巧妹子来了,立时就将一腔苦楚全数倒给了韩绮。
韩绮闻言叹了一口气,
“即是事已至此,你与二姐夫也不能老是这样,待隔一阵子,他公事忙完之后,夫妻二人再好好商议个章程出来才是!”
二姐姐这性子就是急,遇事见风就是雨,便是这般沉不住气!
韩纭取帕子擦着眼泪道,
“我倒是想……可他如今都不回家了!”
韩绮宽慰她道,
“这里是他的家,又是县衙衙门所在,他难道连这县太爷都不做了么,总归会回来的!”
姐妹二人在这处说了半晌话,韩纭得了妹妹宽慰心里好受了许多,这才想起来安置韩绮,
“瞧我……你远道而来必是舟车劳顿,只顾着说话,竟没有让你歇一歇!”
说着起身,便领韩绮进了内院,挑了一间院子给韩绮笑道,
“穷乡僻壤的也有好处,那就是地儿大,宅子虽修得不算好,但这县衙后头可随意占用,倒是不会怕有御史弹劾!”
于是韩绮便在新宁住了下来,第二日韩绮就遣了护卫的锦衣卫力士回转,顺便将自己平安到达的信儿送给了卫武。
夏文彬还在外头奔波着,韩氏两姐妹如今是自由自在,韩纭便叫了衙门里精通官话与地方语言的师爷领着她们各处走动,见识见识这处与京师迥然不同的风俗人情。
说起来这广州府在前朝时乃是广州路,之后洪武十一年改为广州府,西北至连州,东北直龙门县,中括南海、番禺、顺德,南至南山、新安,人口不过十几万,地势乃是东北高,西南低,背山面海,多山多水,自有一派岭南水乡的风貌。
韩纭告诉韩绮,
“自古周以来广州便有人居住,那时称百越,自秦、汉、唐多有建设,又两晋、两宋时中原多战乱,时有汉族人逃到本地定居,到如今已是各族杂处,说起来并不如纯汉人之地那般好治理,时时各族各村寨之间都有爆发械斗之事……前头你二姐夫便曾处置一帮斗殴的村民……”
说着吐了吐舌头道,
“这里的宗族乡绅势力极大,前头你二姐夫扣了斗殴的村民,第二日便有乡绅族老寻到了衙门,若是不同这些人好好商量,只怕他这县太爷的政令都出不了衙门口……”
说着叹了一口气道,
“我为你二姐夫纳那黄氏,一是为了子嗣,二来却是为了他……若是能与本地乡绅结亲,以后他办起事儿来才能事半功倍,有利地方稳定……我也是为他好!”
韩绮闻言皱起了眉头,正色道,
“二姐姐这话说的,做妹妹的可是不认同的!”
说罢目光严厉的看着韩纭,立起食指道,
“第一,这纳妾之事,夫询妻,妻问夫乃是常理,你这么不管不顾的纳进来,罔顾他的本意,就是你不对,若是他明日不问过你,便给你带回来一个貌美的妙龄少女,你做何想?”
“我……”
韩纭有些想争辩,却在韩绮严厉的目光中缩起了脖子,
“依着你的性子,只怕会将屋顶给揭了……”
韩绮冷冷道,
“你敢这么做,不过就是仗着二姐夫疼你让你,你才敢这般放肆!”
说着又立起了中指,
“其二,这纳乡绅之女,即是有关政事,那便不是你一个妇人能作主的……”
听了这话,韩纭便有话了,
“妇人怎么了,妇人便不能出谋划策么?你不是也常同父亲讨论政事!”
韩绮瞪她一眼道,
“我虽同父亲言政事,但多以建议为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这法子不能说不好,但你又怎知没有更好的法子?再说了……二姐夫纳了这黄氏女,必还有陈氏女,张氏女,一个纳了,二个纳不纳,三个纳不纳,你这是要二姐夫卖身换一方政绩么?”
“我……”
韩纭又缩了脖子,韩绮瞪眼道,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说甚么有利二姐夫稳定地方,你这不过就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好安心罢了!”
说罢韩绮想了想又道,
“况且以我看来,只怕二姐夫最恼的就是这一点,他寒窗多年,求得就是有一朝一日造福一方,想来自有他的一套为政之方,你甚么都不懂,胡乱插甚么手,说不得他这阵子就是在外头给你擦屁股善后呢!”
一番话说的韩纭垂头丧气,在马车的角落上缩成了一团,韩绮又瞪她,
“你现下知晓错了么?”
韩纭点头,
“知道了!”
“即是知道了,还不快去寻二姐夫,给他赔礼道歉,怎得还有时间在这处陪我四处闲逛!”
韩纭闻言嗫嚅道,
“这个……我……我怎么抹得开脸!”
自成亲以来都是夏文彬哄着自己,让着自己,自己可从来没有低过头呢,现下要让自己低头……
韩绮实在是有些抹不开脸,韩绮气得不由伸指头戳她额头,
“你自己闯了祸还要脸面,给你美的!要不要我写信回去给母亲好好说一说前因后果啊!”
说起王氏,韩纭立时便完全没了气焰,只得怏怏的点头应道,
“是!”
半晌还是伸手扯着韩绮的袖子,可怜巴巴的求妹妹道,
“我没脸去见他,好妹妹……你给我想个法子呀!”
韩绮瞪她,见她那样儿实在可怜,无奈只得叹口气道,
“真是……拿你没法子!罢了罢了……就给你想个法子吧!”
第四百二十七章 见丈夫
韩绮想了想道,
“你去寻二姐夫身边不要带着人,与他在那里好好住一阵子,压着你那臭脾气小心伺候着,他若是不说,你便绝口不提黄氏,想来这事儿他自有主张的,你只管好好听他的就是!”
“可……”
韩纭咬唇,
“他要是将黄氏给打发回去怎办?”
韩绮瞪眼道,
“他即是要打发回去,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只管听着就是了,若是再惹恼了他,我可不帮你!”
“好……好吧!”
韩纭被韩绮瞪得直缩脖子,心中暗道,
“果然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先生,一见老三这架势,我便心里发虚,在她面前不自觉的觉着矮了一等!”
第二日韩纭果然只身去了乡下寻夏文彬,依着韩绮所言连落英都没有带,一身粗布衣裳,青布包头,手提着个小包袱,打扮得与寻常农妇一般,待到了地头,远远见着身着短衫,裤腿儿挽到膝盖,正坐在田拢处同老农说话的夏文彬,便站住了脚,
“夫君……”
她远远的叫了一声,夏文彬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一望,立时便愣了,
“你……你怎得来了?”
韩纭咬唇,缓缓走了过去,
“想着你在乡下日久,也不知怎么样了,便过来瞧瞧你……”
夏文彬看了看她身后,
“只你一人过来的,怎得连落英也没有带着?”
韩纭应道,
“三妹妹从京师来了,家里的丫头只落英一个得力的,我便将她留下了!”
夏文彬闻言也是一惊,
“三妹妹从京师来了?”
韩纭点头,
“三妹夫到广州公干,三妹妹便与他一同南下,如今正在家里住着呢,我将后宅里的事儿全数交给她,自己便……便过来寻你了!”
夏文彬眉头紧紧皱着,
“即是三妹妹来了,便应当陪着她,你跑到这里来做甚么?”
韩纭紧紧咬了下唇,
“我……我过来陪着你,你身边也没个人伺候……”
夏文彬仍是余怒未消,一挥手道,
“我不用你陪!”
说罢一转身,韩纭几时受过这个,立时呆在了那处,垂着头看着自己沾满了泥的绣花鞋,心里暗暗告诫自己道,
“老三说了,不能发脾气,不能发脾气……”
这厢暗暗压着脾气,一声不吭,倒是将夏文彬弄得诧异万分,要是往日里自己对妻子甩冷脸,只怕韩纭早跳将起来了,听得身后久久没动静便转回身去,见妻子低头不语,便又说了一句,
“你回去吧,我这里用不着你!”
韩纭仍是埋头不语,夏文彬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再回头见妻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后,不由气恼道,
“你还跟着做甚么?”
韩纭仍是一言不发,只是跟在他身后,夏文彬被她弄得没了法子,想了想道,
“今儿时辰不早了,这时回城怕是天黑了,要走也只有明日走,你先跟我回去歇一晚,待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去!”
韩纭这时才抬头看他,
“那你呢?”
夏文彬不看她,应道,
“这里的公事还未办完,约摸着还有十来日,办完之后我便会回去了!”
韩纭咬唇想了想,心中权衡道,
“老三说了,让我无论如何任打任骂都不许回去,回去了必要我好看,她那人最是阴损了,我回去必定没好果子吃,倒不如跟着夫君,总归他这人面冷心软,先赖过今儿,再想法子赖过明日,多呆上几日他必不会再赶我了,他总不能让人把我拖走吧!”
当下点头道,
“好!”
夏文彬这便领了她往临时的居处去。
大庆一朝若说上层官员贪腐倒是确有其事,但下层的官儿,似夏文彬这类七品的芝麻小官儿,也是有不少肯干实事儿,安安心心造福一方的,因而也不是旁人所想那般,当真是每日里端坐在县衙里,尽断那糊涂官司,吃了原告吃被告的。
安心做事的官儿,春耕秋收之时是必要扎根乡野,在辖区里四处走动,体察民情,当时当地为民做主的,夏文彬这位县太爷到了乡下,多是由本地的乡绅接待,暂时借住在人家的宅子里的。
夏文彬到了这李家庄子,便是住在李家最大的富户李大财的家中,李大财也是唯恐怠慢了县太爷,先是将自家住的正屋让出来给县太爷,可县太爷不受,这才屈居在了东厢。
夏文彬来时身边除带了十来名衙役,便只有小厮夏祥一个,回到了李大财家中,夏文彬便吩咐着夏祥为女主人打些热水,又寻些吃食来。
夏祥领命而去,夏文彬见韩纭正抬头四下打量居处,便又道,
“这处地方简陋比不得县衙,你跟着过来便是受苦,还是明日回去吧!”
韩纭不语,将手里的包袱放下,打开来从里面取了两双鞋放在桌上,
“我给你带了两双鞋过来……”
夏文彬看了一眼点头,
“去洗漱一下吧!”
韩纭应了一声,去了一旁的净房,刚就着夏祥打的热水洗了脸,便听得外头有一把清脆的声音笑道,
“夏大哥,今儿怎得这般早便回来了,快尝尝我做的云吞面……”
说着话有人进来了,韩纭放下手里的帕子,缓步过去门前,便见得一个皮肤微黑,眉目俊俏的农家姑娘正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却是顺手拿起了那两双鞋看了看笑道,
“夏大哥,从哪里买的鞋,这手艺也是差了些,也好拿出来赚人银子?”
韩纭闻言心里头那股子火是腾的一下子窜了起来,是压都压不住了,脑子一热便将韩绮的告诫,全数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厢提裙子就迈步出去,直愣愣走到那姑娘的面前,将她手里的鞋一把夺过来,冷笑一声道,
“姑娘甚么人?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就这么往大男人的屋子里闯,还没进门吧,就管人穿甚么鞋了?你的鞋做的好,拿出来给我这大妇瞧瞧,想要他穿你的鞋,还要看我吃不吃你这杯茶!”
那姑娘被韩纭一番话给说得愣在了当场,目光在夏文彬与韩纭的脸上来回转了几转,却是脸色渐渐涨红了起来,之后一跺脚便捂着脸跑走了!
韩纭回头咬着唇,死死盯着夏文彬,一双妙目满满盈满了泪水,夏文彬这时节心里那点子怒气,早被韩纭的眼泪给吓没了,上来想拉她的手,
“纭儿……”
却见得眼前一黑,竟是韩纭将手里的一双鞋给扔了过来,下意识侧头闪过,就见妻子的眼泪从脸颊上滚滚而落,呜咽着道,
“夏文彬……怪不得家里的黄氏你不肯收房,一到这乡下来便十天半月不回家,怪不得我一来便急着赶我走,原来是因为早瞧上旁人了……即是有人伺候你了,我也不必在这里讨嫌了!”
说罢一抬手,将手里剩的一双鞋给扔出窗外去了,一甩袖子拂开夏文彬伸过来的手,往门外冲去,却是冲到一半又折了回来,将自己那摊开的包袱重又系上,再回身去捡了那一双鞋往包袱里一塞,
“即是瞧不上,那我便带走,打发路边的叫花子,我也不给你了!”
说罢,看也不看夏文彬一眼,转身便走了,
“纭儿……”
这回轮到夏文彬紧紧追着她出去了,到了大门处终是抓住了她的袍袖,韩绮怒气冲冲回头瞪他
“县太爷自重,这样拉拉扯扯的,以后你还如何在这庄子里骗人家黄花闺女!”
说罢甩开夏文彬的手,还在夏文彬的脚上狠狠踩了一脚,连声招呼着跟来的马车夫,
“夏显,套马……本夫人要回县城去!”
正好马车停要院中还未松套,夏显不明所以的过来,被韩纭给推上了马车,在韩纭的连声催促之中,理也不理夏文彬的挽留,打马又出了李大财家,往县城赶了回来。
待得天擦黑时,韩纭一路狂奔赶在城门落锁之前进了城,韩绮见着她连夜回来吃了一惊,
“你怎得回来了?”
韩纭见着韩绮,抱着她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你还叫我……叫我去陪他……人家……人家早就有人陪了……怪不得……怪不得瞧不上黄氏……原来……原来人家早就有在外头有人了!”
说完是哭得稀里哗啦,韩绮好不容易在她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中,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二姐姐就这么走了,也没有听二姐夫解说,会不会有误会啊?”
“甚么误会!”
韩纭哭得打嗝,
“有……有甚么误会……我亲眼见着了!”
“见着甚么了?”
“见着那女子登堂入室,那大摇大摆的样儿……不知道的还当她是正室夫人呢!”
“依着二姐夫的性子,应是不会如此吧?”
“甚么不会如此?那女子一口一个哥哥,连声大人都不叫,你想想……这寻常的乡下女子会这般叫县爷么?”
这话……说的倒也是……二姐夫这七品的芝麻官儿虽是小,但放在乡下那也是县官现管,乡野小民见了都要跪地叩头的,这一个年轻女子口称哥哥,又登堂入室的,这女子也实在是行为不端,举止孟浪了!
“不过……那女子这一番作派……二姐夫是如何应对的?”
第四百二十八章 珠江边
韩纭听了恨恨道,
“我就在那屋子里呢,他能如何?他敢如何?即便是心里想,只怕也不敢……”
说着想了想又失声哭了起来,
“若是我不在……还指不定他们会如何亲热呢!”
说罢伏在那处哭个不停,韩绮见这情景知晓是劝不住,只得叹了一口气道,
“罢了,先就这么着吧,待明日再说吧!”
若是二姐夫有心解释那必是会亲自回来分说的,若是不然……
那说不得夏文彬就还要纳一房妾室进府里了,且若是那女子真是二姐夫动了心思的,以后二姐姐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这样的戏码,即便韩府里没有,但这么些年她们也是听说了不少,世情如此,除非韩纭肯狠下心和离,不然又当如何?
可和离之后呢?
再嫁一个说不得又是一个夏文彬,韩纭便只能,要嘛独身一人守着嫁妆过活,要嘛古佛青灯,了此一生了!
韩绮暗叹了一口气,
“唉……如今的世道,女子难为,小妾不易,正室又何尝好过了?”
不过看二姐姐这样儿,一时半会是消停不了了,还是待隔几日她冷静下来再说吧!
只第二日天还未亮,韩绮便被韩纭给叫醒了,
“二姐姐,你这是做甚么?”
哭了一夜的韩纭,红肿着一双眼,披头散发,形容憔悴,神情哀怨的对韩绮道,
“我想了一晚,他要纳妾我也拦不了,只一想起那女子的模样,我是实在受不得她那杯茶,好妹妹……我们走吧!”
“走,去哪儿?”
“去广州……我们去寻三妹夫吧!”
“这个……”
韩绮想了想应道,
“他乃是到广州公干,办公差是四处跑动的,只怕人未必在广州城……”
“那就我们自己寻个地儿住下,这里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韩纭拉着韩绮的手,眨了眨眼又要哭出来了,韩绮想了想点头道,
“好吧!我们给二姐夫留个信儿,现下就走!”
韩纭赌气道,
“给他留甚么信儿,他如今在那里乐不思蜀,说不得正巴望着我不在,好让那女人坐大呢!”
韩绮知她这时节是听不进去任何劝谏的,只得点头道,
“好!依你就是!”
韩纭这才好过了些,姐妹二人收拾妥当便在天亮时,城门一开就出北门而去,而后紧紧跟来的,夏祥不过晚了片刻就被挡在城门外,只得在城外守了一夜,第二天城门一开,就急匆匆回转府中时,却被告知夫人一大早便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下头人摇头道,
“夫人不告诉我们!”
夏祥闻言不由哭丧了脸,
“不过就慢了一步,昨儿晚上没进得城来,就把夫人跟丢了,现下让我如何向老爷交待?”
这厢无奈回转去见夏文彬,
“老爷,夫人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不知晓……”
“怎会不知晓……府里的下人们都不知晓么?”
“不知晓,夫人有意不告诉他们,只带了落英与卫夫人便离开了新宁县城,小的……小的去城门处问了问,说是天一亮就从北门走了!”
夏文彬闻言跌足道,
“怎得就让夫人走了,这偌大的广州让我如何去寻她?”
这厢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打了几个转儿,长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强自镇定下来,心中暗道,
“纭儿那脾气最是急性,但三妹妹是最沉着冷静不过的,只要有她在身边,想来纭儿安全定是无虞的,许是……去投奔守正了?”
越想越觉着正是去寻卫武了,便又问夏祥,
“府里人可曾说过,卫夫人是从何处过来的?”
“说是从广州城里……”
夏文彬点了点头,
“你今儿便去广州城……找锦衣卫千户所,寻着卫家大爷,问一问他……应是知晓夫人下落的!”
即便不知,卫武是做锦衣卫的,想找人自然是易如反掌!
想到这处,夏文彬心头稍定,
“那……老爷您呢?”
“老爷我这里有公务还未处置,待得处置完毕立时就去广州城找你们去!”
他可是堂堂的朝廷命官,万事当以公为先,总不能因私废公,误了正事,即便媳妇儿跑了,也要先将手头的事儿安排好了再走!
只他们未想到,韩氏姐妹去了广州城,却是因着卫武并未在卫所里,便自家包了一家客栈住下,夏祥寻过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见着卫武,更不用说自家夫人了。
却说韩氏姐妹在永清门外寻了一家客栈,将后院包下住了,韩绮先派了夏显去锦衣卫所报信,知晓卫武不在卫所里,倒也是心里早有预料,便将口信留在了卫所,自己同韩纭住了下来。
之后韩绮又暗暗写了信,让夏显托人送去新宁,告诉夏文彬她们的下落,却是让他不必着急着过来。
如今二姐姐正在气头上,夏文彬来了只会撩得她火更旺,还是隔几日再来吧!
却说韩纭在这客栈之中住下,初时每日里说起夏文彬便要哭一会,哭了几日倒是不哭了,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拿着那一双自己做给夏文彬的鞋,一面在手里抚弄,一面哀怨自怜,
“左右我是生不了孩子了,也不能给他留后,他也不必纳妾了,不如休了我,也好再明媒正娶一个,以后生的孩子也是嫡子,总好过妾生的强!”
韩绮一眼便瞧出了她心里的病症所在,
“二姐姐你这是害怕么吧?”
“我……我怕甚么?”
“二姐姐这是心里害怕,觉着自己不能生育,生怕二姐夫迟早有一日会厌弃你,先是不顾他反对纳了妾,以为这样他便会念你的好,却没想到惹恼了二姐夫,你心里便更害怕,更不知所措了,之后去乡下见着那屋子里的姑娘,你问也不问便跑了……那姑娘是生得挺好看吧?”
韩绮的话一说完,这屋子里立时陷入了一片沉寂,良久韩纭却是满脸泪流的跳起来指着韩绮大叫道,
“韩老三,你就是这么讨厌!明明知道……偏偏要说出来甚么……你最讨厌了!”
说着话,一把推开韩绮夺门而出。
韩纭流泪着跑出了客栈,却是一气儿跑到了码头堤岸之上,眼前便是那滚滚流淌的江水,韩纭紧紧握了手里的鞋却是哭得声嘶力竭,
“韩老三,你最……最……最……讨厌了……呜呜呜……呜呜呜……夏文彬……你……你最……讨厌了……你们都讨厌死了!”
滔滔江山前,韩纭跌坐在地,抱着膝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最……最讨厌……最讨厌……呜呜呜……”
韩绮远远跟着她出来,见着二姐姐对着江水放声痛哭,却是长叹一声,并未上前安慰,落英与桃李也跟了出来,见状落英担心道,
“三小姐,我们要不要过去?”
韩绮摇头,
“让她哭吧!哭过了……她自己就明白怎么做了!”
三人在那处等着,直到一个时辰之后,韩纭再也哭不动了,呆坐在那处双眼发直,韩绮才走上前去,
“二姐姐?”
韩纭充耳不闻,韩绮便撩了裙子坐到了她身边,韩纭这才缓缓转头看了她一眼,双眼红肿,发丝凌乱,目光却是清澈无比,
“老三,你说我该怎么办?”
韩绮想了想道,
“第一,好好养身子,吃病针灸,决不能放弃希望……”
韩纭咬唇,
“然后呢?”
“第二,同姐夫商议着纳妾,不过依我所见,若是姐夫真喜欢那女子,更不能让她进门……”
韩绮转头看向江面,目光幽冷,
“要嘛是黄氏,要嘛选一个你能拿捏的女子进门,但凡姐夫动了心的,必不能让她进门……”
韩纭闻言幽幽叹了一口气,抬手为韩绮抚去了额头上被江风吹乱的头发,
“唉……老三,我觉着……以你的性子,怕是怎么样都能过得很好吧?即便是卫武也纳妾进门,你必也会将自己的日子打理得很好的!”
韩绮苦笑一声道,
“我这是蜡烛台只照得见别人,照不到自己……”
顿了顿道,
“前头卫武带了一个女子回来的……”
韩纭闻言眉头一挑,
“怎得没听你说?”
韩绮白她一眼,
“我自到了广州尽听你倒心事了,你何曾问过我一回?”
韩纭嘿嘿一笑,抬手抠抠头皮,
“那个……你现在说,我听着呢!”
韩绮便将那莺歌的事儿略略讲了一遍,韩纭叹气道,
“看来三妹夫是真心心疼你的!”
“二姐夫便不心疼你么?”
韩纭神色怅然,
“他是心疼我的,于是我便更怕他这份心疼会用在旁人的身上!”
韩绮将下巴放在了并拢的膝盖之上,轻轻道,
“我也怕呀……其实我那时想的……若是他当真对那女子动了心思……”
说着将手放在胸口轻轻一捏道,
“那我便自此关紧了心门,从此之后便与他做一对貌合神离,相敬如冰的夫妻……”
从此之后,收回自己的心,再也不爱他,不疼他,不理他、不看他,直到……有一日心里再没有他!
第四百二十九章 砸着人
韩纭闻言沉默良久,叹一口气,
“三妹妹说的对,与丈夫和离的女子在如今的世道下生活极是艰难,我多半是没那般志气的,可若是眼睁睁看着他再宠爱旁人,还要强颜欢笑,那我必也是做不到的,就只有将他从心里赶出去,断了情冷了心,从此后相敬如冰一直到老了!”
“嗯!”
韩绮点了点头,姐妹二人一起目光哀伤的看向了浩瀚宽阔的江面,半晌韩纭猛然起身,对着江面叫道,
“罢了,即是如此,那就君即无情,我便休……”
说着将手中的鞋往下一扔,韩纭是一心想将鞋扔进江水里去的,只她有多大力气,姐妹二人看着那一双黑布面的男鞋在半空之中划过一道弧线,直直的落到了堤岸下头去了……
“哎呀……”
有人在下面惨叫了一声,
“砸着人啦!”
韩纭吓了一跳,与韩绮一起往那堤坝下头眼,却见得堤岸下头乱石成堆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匍匐在地生死不知,另一个一脸焦急的蹲在一旁,见韩氏姐妹探头在看,忙扬声叫道,
“你们砸着人啦,还不快过来瞧瞧!”
二人互视一眼,身后的桃李与落英也过来了,四人面面相觑,倒是桃李的胆子大些,
“夫人,我下去瞧瞧!”
桃李这厢顺着阶梯下去,踩着一地的砾石到了那人的身边瞧了瞧,又问了问,回来有些脸色发白的对韩绮道,
“夫人,那人趴在地上,额头上有血……”
韩纭听了吓得不轻,
“我……就扔了一双鞋,也不至把人砸出血来吧!”
不过一双软底的家常鞋,又不是硬底子的官靴,怎得就砸出血来了?
桃李应道,
“那人身边的人说了,说是他们原本在瞧着江面,结果有东西从后头砸中了他家主人的后脑勺,然后就往前扑倒,额头正正撞在江边的石头上……”
韩纭与韩绮两姐妹对视一眼,韩纭哭丧了脸,
“我……我怎么这么倒霉!”
韩绮摆手道,
“甚么都别说了,快去救人吧!”
于是当先下去一看,地上那人果然额头见血,想是这地面本就四处乱石,站立不稳,又被从后头重重一击,向下栽倒时摔得极重,以至人已经双眼翻白,陷入昏迷了,韩绮想了想便吩咐桃李道,
“去客栈叫几个人来,把他抬回去医治!”
桃李应命跑回去了,这厢又几人合力将那人给翻了过来,仔细一打量,却发现此人深目高鼻,栗色的头发,并不是中原人,又瞧他的随从也是皮肤黄黑,大眼高鼻与中原人相貌迥异。
韩绮一面探手去试了试那人的气息,倒是气息平稳,一面问那随从道,
“你们是甚么人?怎么在这里的?”
那随从应道,
“我的主人是葡萄牙人……”
见韩绮与韩纭二人一面的茫然便道,
“即是你们称的佛朗机……”
“哦……”
韩绮点了点头,
“你的官话倒是说的不错……”
那随从应道,
“我是天竺人,我们的船上也有中原人,我跟着他学的中原官话……我的主人有一艘船在码头停靠,我们便下船来四处走走,结果……”
韩绮闻言看了韩纭一眼,叹了一口气,
“这也真是赶巧了!”
正此时客栈里的人到了,韩氏姐妹退到一边,看着众人七手八脚将地上的佛朗机人抬到了医馆之中,大夫摸过脉又翻了翻眼皮看了看道,
“是头部着地时震到了脑子,昏迷了……”
说着取出银针在颈脖上扎了几针,又在太阳穴与百会穴上扎了一针,那佛朗机人便悠悠的转醒过来,睁开眼便瞧见了韩氏姐妹,一双澄绿的眼儿立时便直了,他那天竺随从忙上前来,
“主人!”
佛朗机人开口说了一串叽里咕噜的语言,
“我的主啊!这是赐给了我甚么样的福气,让我一睁眼就见到两位美丽非凡的女士!”
他那天竺随从的脸上抽了抽,对韩绮二人露出有些尴尬的微笑,小声翻译道,
“我的主人是在问发生了甚么事情?”
“那个……”
韩绮同样尴尬的笑了笑,
“家姐一小心失手砸中了您……”
那天竺随从便叽里咕噜翻译了一番,他的主人一双绿眼珠子瞪得跟琉璃珠子一般大,
“主啊!真是砸得太好了!”
天竺随从又尴尬的一笑,
“我的主人说,他不怪罪你们!”
韩绮很是歉意的向他行礼道,
“都是家姐的错,我在这里给您赔罪了,您的汤药费与后继的医疗自然是要由我们负担的……”
天竺人又把话向自己的主人翻译一遍,那佛朗机人立时应道,
“主啊!为甚么要赔偿?能被这么美丽的女士砸住,是我的荣幸!当然……如何你们当中任何一位能同我共进晚餐的话,我会非常乐意的!”
天竺人继续尴尬道,
“我的主人说不用了!”
“那怎么可以,我们应当赔礼的!”
几人就这么一言一语由那天竺随从在边上做传译,才知晓这位佛朗机人在自己遥远的故乡还是一位男爵,叫做米格尔,这位男爵在家乡混得不算太好,便弄了几艘大船跟着探险家们到了天竺,之后又来到了大庆,在广州停泊之后,却是想上岸与大庆人作生意,将东方香料与丝绸运回故乡去,赚大钱,只却没想到财没有发,额头倒先开了花!
韩纭在后头拉了韩绮的袖子,
“甚么是男爵?这人的名字不是说了一大串么,怎得他那天竺随从译过来只有三个字儿?”
韩绮想起了弗朗西斯曾向他们讲述过大海那边的一些民俗风情,便对韩纭道,
“他们也如同我们大庆一般也有勋贵世家,好似是分做公侯伯子男,男爵就是最低等级的贵族……”
后头还有一句韩绮没有说,男爵不能世袭,因而在佛朗机很多人并不认为男爵是贵族。
“那他这名字?”
“弗朗西斯说过,那个地方的人是在自己的名字后头加上母姓又有父姓,家族越是古老姓名就越长,所以后面的都不用记,只需要记得他是米格尔男爵便好了!”
韩纭恍然大悟,躲在韩绮的身后冲着米格尔礼貌的笑了笑,米格尔立时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
“她在冲我微笑……”
他激动的拉住了自己随从的手,
“阿陀,她在冲我微笑……她笑起来就像天使一般……”
他那天竺随从眼角抽搐的对他说道,
“是的,我的主人,这位女士只是对您礼貌的微笑,并且……您看见她的发式了吗?在这里这样挽头发的女士都是已婚的妇人,她已经有丈夫了!”
“是的阿陀,虽然她已婚了,但我觉得她还是那么可爱,当然她的妹妹也很可爱,那么的文静优雅……”
“我的主人……您的伤好些了吗?”
随从不得不无礼的打断了他的话,虽然这两位美丽的女士听不懂佛朗机语,但从主人的眼神之中,相信她们也能看出来主人好色的本性,大庆的女士都是很害羞的而且极重贞洁的,最重要的是她们都有丈夫了,如果自己主人还像在葡萄牙时一样到处勾搭女人,他会面临甚么下场,自己都不敢想像!
这里的人对勾引别人妻子的人是可以用淹死这个刑罚的!
我的主人,我还需要您活着,以支付我以后的薪水呢!
“伤甚么伤?”
米格尔坐起身来,冲着韩氏姐妹微笑,他的随从伸手在他额头上按了一下,满意的听到主人发出一声疼呼声,
“您瞧瞧……您的伤口还没有好,您需要休息!”
说罢不由分说,将米格尔又重新按回了床上,转身对韩氏姐妹恭敬的行礼道,
“我们主人说,他需要休息,待伤好之后,再同二位女士说话!”
“好……好的!”
韩氏姐妹也看出这位有些……呃……脑子好似有些不正常,当下便退出了房间,因为大夫留了米格尔在医馆之中暂时,以观察是否出现脑伤的后遗病症,韩绮便在医馆里留下了足够的银两,姐妹二人这才带了两个丫头自行离去。
之后二人自然是不会出面了,便打算每日派遣了丫头们过去探望,直到对方痊愈为止,第一日是桃李提了篮子,装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过去,却是怒气冲冲的回到了客栈,
“夫人!夫人!”
桃李气得是两腮绯红,双眼泛红,
“那个西夷是个登徒子,他……他轻薄我!”
韩绮闻言吃了一惊,
“他轻薄你?”
韩纭听了却是大感兴趣,凑上来又是好奇又是兴奋的问道,
“他轻薄你……他怎么轻薄你了!”
桃李气呼呼他,
“他拉我的手……”
说着反手使劲儿在裙摆上擦拭,韩纭看得是双眼发亮,
“之后呢?之后怎么啦?”
那一脸好奇兴味的表情,怎么瞧都不是为了丫头着急气恼,分明就是等着看好戏,桃李很是委屈的嗔道,
“二小姐!”
二小姐自那日哭过后,这心情倒是一天好过一天,如今都能拿自己取乐了!
韩绮忙瞪了韩纭一眼,
“桃李,你可是让他占了便宜?”
“没有!”
桃李气恼道,
“他来拉我的手,我便踢了他一脚,之后……就跑掉了!”
第四百三十章 二姐夫
韩绮松了一口气,韩纭却是笑道,
“准是你生得太过好看,让那外邦人动了歪心思!”
桃李闻言大恼,
“生得好看又不是奴婢的错!”
韩绮忙好言安抚桃李道,
“那些外邦人不知礼数,不晓得我们这里的规矩,你也不用同他计较,以后不过去便是了!”
桃李闻言嘀咕道,
“怎得弗朗西斯便不会这样!”
韩绮想了想道,
“费朗西斯是信教之人,清心寡欲,这个米格尔是个贵族,说不得就跟京师里那些纨绔子弟一般,章台走马,调教妇女……”
这么一说,桃李倒是明白了,只能自己暗呼倒霉,
“……遇上个二世祖!”
第二日韩纭却是把落英派去了,落英不肯,韩纭便道,
“桃李那是生得好看,被人家瞧上了,你又没人家好看……怕甚么!”
一句话说的落英几乎落下泪来,跺脚不依道,
“三小姐,你瞧二小姐!”
韩绮想了想道,
“不必担心,你过去不用同他照面,问一问大夫他的伤情便是了!”
落英这才嘟着嘴不情不愿的走了,隔不了多久回来也是一脸的惊惧,
“三小姐,那外邦人果然是个登徒子,奴婢去时见着他正在调戏医馆里看病的女客人,坐馆的先生被他惹恼了,将他赶了出去……”
韩绮闻言神情复杂的看了韩纭一眼,
也不知二姐姐这是甚么运气,谁不好砸,怎得偏偏砸出这么个奇葩来了?
韩纭也是一脸无辜的回望她,
我也……不知道呀!
姐妹二人正在眉来眼去,便听得她们包的小院外头有人在敲门,说话的是店里的小二,
“二位夫人,这里有一位你们的朋友来找……”
二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心头都是暗叫不好,
“不会是那米格尔寻上门来了吧?”
说话间果然听得那天竺随从阿陀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二位女士,我的主人来访,请开门吧!”
韩纭问妹子,
“怎么办?”
韩绮没好气白她一眼,
“你砸伤的人,你说怎么办?”
即是人都上门了,也不能不见人呀,便吩咐落英,
“去开门,请了米格尔男爵到正堂里坐……”
这厢请了米格尔进来坐下,见他头上还包着白纱,便关切的问了一句,
“米格尔男爵的伤可是好些了?”
阿陀转头向自己的主人翻译,米格尔闻言高兴的笑了起来,
“能得到美丽的女士关怀,真是我的荣幸,见到您我的伤便好了!”
阿陀板着脸对韩绮道,
“伤势已经好转,承蒙您的关心!”
韩绮点头又问,
“米格尔男爵在何处落脚?可是要我们派人送您回去?”
阿陀转向主人,米格尔听了却是指着自己的脑袋,
“女士,你们砸伤了我,我需要安静的地方休息,你们这里就很好,我不用回去了,就在你们这里养伤吧!”
阿陀闻言眼角连着嘴角都抽搐了起来,对米格尔道,
“主人,您这样十分的无礼,不管是在甚么地方,这样对待两位女士都会受到人们的非议的!”
当然……也许还有对方丈夫的殴打!
米格尔闻言立时怒了,
“我……是主人,你……只是我的随从,你如果还要继续留在我身边,就告诉这两位女士我的愿望!”
阿陀无奈只得对韩绮道,
“我们没有地方去,是你们砸伤了我的主人,不是应该你们安排我们的住宿,再给我的主人医治吗?”
“这个……你们不是还有船么?”
阿陀将问话带给了米格尔,米格尔一耸肩道,
“我不能回去!”
“这是赖上我们了?”
阿陀将话翻给韩绮姐妹,见两位女士脸上果然现出惊讶和恼怒来,不过这两位女士的风度很好,在片刻的不满之后,那位优雅的女士点头道,
“你的主人说的不错,我们是应该当为此负责的,那我们就在客栈之中为你们安排住宿吧!”
却是叫了店小二进来,为他们安排了外头的住宿,米格尔显然有些不满,
“为甚么我不可以住在那个院子里?”
阿陀朝天翻了一个白眼,气恼道,
“主人,这里不是您的家乡葡萄牙,没有丈夫的许可,这里的女人不能邀请男人在家里做客的,如果您仍要坚持这样做的话,可能被人殴打甚至丢掉性命,那……您的仆人我……就只有别寻一个新主人了!”
米格尔闻言想了想,很是勉强的点了点头,
“好吧!”
二人便在这里住了下来,只米格尔每日顶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脑袋,都要去造访后院里的韩氏姐妹。
初时韩绮念着他的伤,又是个外邦人不知礼数,倒还有耐心见他一面,说上两句闲话,到后头也是惹得烦了,韩纭便与他商量,
“我们不如悄悄搬走?”
韩绮闻言有些心动,想了想摇头道,
“他的伤终究是因为我们,如今就这么走了,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韩纭却是笑她道,
“你就是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我们是女人又不是男人,做甚么君子!”
“这个……”
韩绮总觉着有些不妥,想了想刚要说话,却听得外头又有人拍门了,
“砰砰砰……”
“哎呀……”
韩纭一张脸立时垮了下来,
“又来了!老三,你想个法子呀!”
韩绮叹了一口气,
“成,我来打发他!”
韩纭闻言忙躲到了里屋去,桃李领命过去开门,打开门一看,却是惊喜道,
“二姑爷!”
面前的人穿了一件天青色的直裰,瘦高个儿,一身的书卷气,脸上胡须杂乱,双眼深陷,脸色阴沉的男子不是夏文彬又是谁?
夏文彬一旁的夏祥开口问道,
“桃李姐姐,我们家夫人是不是在这里?”
“在在在……”
桃李喜得让开道路,
“二姑爷您可来了!”
这厢领着夏文彬便往里头走,韩绮闻声出来见是夏文彬便松了一口气,
“二姐夫!”
夏文彬躬身回了韩绮一礼,
“纭儿在何处?”
韩绮掩口一笑,向东间房指了指,夏文彬迈步便往里头去,进去后转身就将房门给关上了,韩绮与桃李、落英、夏祥几个互视一眼,韩绮笑着问夏祥道,
“夏祥,二姐夫从何处赶来的?”
夏祥应道,
“小的同我们家老爷在广州城里寻了好些日子了,今儿才好不易打听到您同夫人的消息!”
韩绮奇道,
“前头我不是派人送了信去新宁么?怎得你们没有收到吗?”
夏祥苦笑道,
“我们家老爷自夫人一走,第二日将手头的差事一一交待,第三日便启程过来,却是没有回新宁城的!”
这是那送信的前头一日到新宁时城门已关,第二日赶往乡下时夏文彬已经去了广州,便两相错过了。
之后夏文彬到了广州锦衣卫千户所,卫武仍是未归,自然没人搭理他们,他们主仆二人便只得自己在广州城寻人,初时夏文彬还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念头,悄悄在广州城里寻了三日,实在无果之后,才不得已求助在广州城中相识的官吏,又寻了两日这才打听到韩氏姐妹落脚在永清门外。
夏文彬寻妻几日,心里那里又急又气又恼又悔,见着韩纭如何那便是夫妻二人关上门来的事儿了,韩绮几个立在外头说话的空当,便听得里头韩纭惊叫了一声,颤着声音问道,
“夏文彬,你做……做甚么!”
“你说我要……做甚么^”
紧接着里头乒乒乓乓的也不知碰落了甚么东西,之后又是唔唔嗯嗯的声音,桃李与落英听得脸上飞霞,夏祥听了却笑得很是猥琐,
“我们家老爷总算是威武了一回!”
“咳咳……”
韩绮清咳一声,忍住了笑意,对夏祥道,
“你在外头奔波也累了,先下去歇息吧!”
说着示意落英带着他下去,自己却是与桃李转身进了自己屋子,桃李叹了一口气道,
“二姑爷即是来了,二小姐总算是能消停了!”
韩绮笑了笑摇头,
“他们二人若是不能将话说开,只怕以后还有得闹!”
这事儿指望韩纭那是不成了,只能靠二姐夫了!
夏文彬这一来,夫妻二人关在房里待到天黑用晚饭时,韩纭才羞红了脸从屋子里出来,韩绮便问她,
“二姐夫呢?”
韩纭羞哒哒道,
“他……他还在睡呢……”
对上韩绮揶揄的目光,连忙解释道,
“他……他前头一直在乡下辛苦,又连着几日奔波,这是一直绷着呢,如今找着我了……便泄了劲儿,这一睡怕是要明日才能醒了!”
韩绮有些想笑,却不忍二姐姐难堪便点了点头,正色道,
“那二姐姐现下打算着怎么办?”
韩绮应道,
“他……他说打算着在这边抱养一个孩子……”
韩绮闻言眉头一挑,对着韩纭叹道,
“二姐夫对你可算得是有情有义了,这一回……不会心里不踏实了吧!”
韩纭点头喜滋滋道,
“他这人说话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的,他肯如此,那就是不嫌弃我了,我自然不会心里不踏实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送上门
想了想对韩绮道,
“不过……我觉着还是老三你说的对,即是他没有嫌弃我的心思,我自然也不能嫌弃了自己,总还是要多去瞧瞧大夫,说不得就有那神医能治好我这病的呢!”
韩绮闻言终是忍不住掩嘴笑道,
“果然还是二姐夫厉害,我这是说破了嘴皮子,都抵不过二姐夫卖卖力气!”
一句话说得韩绮俏脸儿绯红,起身就掐她,
“韩老三,你就是讨厌鬼!”
韩绮起身躲开笑嘻嘻道,
“当真是无情无义的狠,前头是谁抱着我叫好妹妹的,现下夫妻二人和好了,便嫌弃我碍眼了,又骂我讨厌了!”
韩纭被她取笑的脸上挂不住了,追着她打,
“有你这么当妹妹的么!”
“也没有你这么当姐姐的!”
姐妹二人正在笑闹,外头又有人拍门了,
“砰砰砰……”
二人停下脚步,
“又是谁来了?”
“不会是那个色胚子男爵吧?”
韩绮回头盼咐桃李,
“去瞧瞧!”
桃李很是没好气的过去,却是隔着门便嚷道,
“这么晚了过来做甚么,蛮夷就是蛮夷,怎得连夜深不上门的规矩都不懂!”
说话间冷着脸去开门,却见得一名身形高大,相貌英俊的男子,正立在门前,见着桃李浓眉一皱问道,
“你在骂谁呢?”
桃李一见是他立时换了一张笑脸,
“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夫人呢?”
“在里头同二小姐说话呢!”
卫武点头,进来将手中的马缰绳扔给了桃李,
“叫店里的小二喂马!”
“是!”
卫武这厢大踏步进来,见得正堂上正在用饭的韩绮两姐妹,韩绮惊喜道,
“夫君回来了?”
卫武笑眯眯给韩纭见礼,
“二姐姐好!”
韩纭回礼冲着韩绮笑道,
“好啦!给你撑腰的回来了,我可不敢欺负你了……我先回房去瞧瞧你姐夫了!”
说罢捂嘴儿笑着走了。
韩绮忙迎上去,
“武哥差事办得如何了?”
卫武过来一屁股坐下,伸手就拿了韩绮座上的凉茶一口灌下,仰脖长长出了一口才道,
“呼……并不是很顺利……”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南下这些时日,卫武才知晓,如今的大庆海疆到底是个甚么情形!
老祖宗成法所限,官府又严令不许出海,民间早已谈造船而色变,但凡有此手艺的人家,一听说是要私造大船出海,立时要赶他出门,无论出多少银子就是不肯,有那实在推却不过的,只能苦着脸求他道,
“您老行行好高抬贵手!您这银子我们有命挣没命花,官府早就下了严令,谁要是敢造大船下海,那就是九族受牵连!您就饶了我们吧!”
卫武处处碰壁无奈只得先行回转。
坐在那里瞧了瞧桌上的饭菜,
“还有没有菜,给我再弄些,今儿为了赶路,连着两顿都没着落呢!”
韩绮闻言忙叫了落英去前头瞧瞧,
“让前头灶上多做几样小菜送过来……”
想了想又道,
“再端壶酒过来吧!”
落英忙去客栈的前堂要了饭菜,并一壶小酒送到后头来,韩绮陪着卫武坐下,一面为他斟酒一面道,
“武哥这些日子想来是十分辛苦,今儿吃点酒,再好好洗一洗,睡上一觉,明日一早起身必是会疲乏全消了!”
卫武点头,他虽说是年轻身子健壮,但总归这连日的奔波实在是劳累,当下也不客气,一壶酒下了杯,又连用了三碗饭,之后在妻子的伺候下洗浴一番,却是难得的没有动手动脚,这脑袋刚一沾上枕头,就双眼一闭,不过几息间便鼾声大作了!
韩绮坐在一旁仔细给他擦干未及烘干的湿发,有些心疼的轻抚着他疲惫的脸颊,
“人人都当武哥年纪轻轻,平步青云,春风得意,却那知他出身卑微,又性子好强,不肯让人觉着自己是靠着曲意媚上得来的功劳,办差向来都是拼尽全力,这背后的辛苦又有谁知晓?”
韩绮这厢伺候着卫武睡下,果然一觉便是天大亮,韩绮醒来时一瞧枕边人,还在呼呼大睡,轻手轻脚的起身,打开门见得桃李早已等候在外头,主仆二人默默打水洗脸,梳妆之后便到前厅用早饭。
韩绮过去时,韩纭夫妇已是端坐在厅中等着她了,
“二姐姐、二姐夫!”
韩绮进去行礼,夏文彬忙起身还礼对韩绮笑道,
“这几日多亏得三妹妹照顾纭儿,姐夫向你道谢了!”
韩绮看了一眼韩纭掩嘴一笑道,
“二姐夫当真多礼了,我们自家姐妹相互照应乃是理所应当之事,二姐夫不必道谢的!”
夏文彬叹道,
“纭儿的脾气我最是知晓,想来三妹妹要开解她也是花了不少力气,倒是辛苦三妹妹了!”
韩纭闻言一脸的不忿撅起嘴,暗暗嘀咕,
“我这脾气怎得了?”
夏文彬瞧了她一眼,韩纭立时住了嘴,韩绮却是暗自偷笑,三人坐下来用早饭,只一碗嫩滑弹牙的云吞面还未吃上两口,外头就有人来拍门了,
“砰砰砰……”
韩氏姐妹立时都皱起了眉头,二人互望一眼,韩纭竟莫名的有些心虚,连连冲着妹子使眼色,韩绮轻咳了一声对一旁伺立的桃李道,
“你去告诉米格尔男爵,就说今儿我们有事,不能见客了!”
桃李应声去了,夏文彬便问道,
“这米格尔男爵是甚么人?”
韩绮微微一笑道,
“是我们在广州城里认识的一位外邦友人,此人是佛朗机人,倒是个性子豪爽的,只是有些不通礼数……”
夏文彬不疑有他,应道,
“外邦人我在广州城也是见过一两次,这些人相貌古怪,性子野蛮,举止粗鲁,确是不通礼数……”
想着眉头一皱道,
“你们怎么认识外邦人的?”
“这个……呃……”
韩绮看了一眼韩纭,韩纭却是一脸心虚的垂头吃面,知妻莫若夫,夏文彬只一眼便瞧出来妻子心里有鬼来,眼儿微微一眯问韩纭道,
“纭儿,可是有话要对为夫说?”
“呃……”
韩纭求助的望向韩绮,韩绮接话道,
“不过是在江边散步时,偶然遇上的……只因着那男爵是外男,怕姐夫知晓了不高兴……”
左右那米格尔不会中原官话,又这几日头上的伤已是大好,包头的白纱也揭去了,只要阿陀不说,她们不说,二姐夫也无从得知这事儿的真相!
韩绮说的一脸坦然,夏文彬不防一向文静懂事的妻妹会扯谎,于是信了她的话,对韩纭道,
“纭儿不必如此小心,为夫也不是那心胸狭隘之辈,倒不至因着这个责难你!”
韩纭闻言心里反倒是有些愧疚,脸上飞霞道,
“多谢夫君宽容!”
夏文彬微微一笑道,
“即是朋友便请进来坐坐,我们也好认识认识!”
却是亲自起身出去了,韩氏姐妹见状面面相觑,有心阻拦已是来不及了,只得追出去眼睁睁见着夏文彬迎上了正在门前与桃李纠缠的米格尔主仆,
“请问,是米格尔男爵么?”
夏文彬乃是读书人出身,做了这一年多官儿,倒是养出了些官威,负手立在那处显得风度翩翩,举止文雅,米格尔警惕的看了一眼夏文彬,对自己那仆人叽里咕噜道,
“这个男人是谁?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陀应道,
“这还用问么,我的主人,这院子里全是女子,能进入这里的必定是男主人,可能就是其中一位女士的丈夫吧!”
说完扯着嘴角对夏文彬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行礼道,
“尊敬的主人您好,我的主人正是米格尔……”
却是报出了自家主子那一长串的名号,夏文彬听得眉头一皱,
“这外邦人的名字这么长吗?”
韩纭忙过来在他身边小声道,
“三妹妹说了这佛朗机人的名字就是这么长,说是加自己的还有爹娘的,还有祖父母的,名字越长家族的历史就越悠久!”
“哦……看来这位男爵也是个大家公子!”
夏文彬点了点头,待到阿陀说完便客气的拱手道,
“远来即是客,还请米格尔男爵进厅中一叙!”
阿陀译给自己的主人听,米格尔看着与夏文彬亲呢站在一起的韩纭却是垮了一张脸,
“看来他是这位可爱女士的丈夫了!”
看了一眼后头的韩绮旋即振奋起来,
“没关系!虽然没了这位可爱的女士,但还有这位优雅的女士!”
当下仰起下巴,矜持的对夏文彬点头示意,之后便毫不客气的大步往里走,阿陀很是尴尬的哈哈一笑对夏文彬道,
“我的主人说,你的邀请让他备感荣幸!”
夏文彬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将自己甩在身后,径直往韩绮走去的米格尔,不由对身边的妻子叹道,
“你们说的对,这些外邦人果然不懂礼数!”
那有客人进门把主人甩后头的道理?
韩纭冲着丈夫嘿嘿一笑,心中暗道,
“这外邦人岂止不知礼数,根本就是个好色的登徒子!”
夏文彬这厢领着妻子进去,与那米格尔分宾主落座,夏文彬倒是想做个好客的主人家,让外邦人领受一番我中华文明礼仪,只那位米格尔男爵见韩纭没戏了,立时转而向韩绮大献殷勤,半点儿不搭理夏文彬。
第四百三十二章 揍你呀
可怜阿陀这位通译在当中,一脸尴尬的抵挡着主人越发露骨的语言,一面还要绞尽脑汁的对着那位优雅的女士扯谎,
“阿陀请告诉优雅的夫人,今天她格外的美丽,一双黑色的眼睛就像天上璀璨的星辰,每一个眼神都令人陶醉……”
“这个……尊敬的夫人,因为您的帮助我的身体已是逐渐康复了!”
“哦……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不知米格尔先生的船只预备何时启程返回故乡呢?”
“这个……我的主人,女士在询问您家乡葡萄牙的风景如何?”
“哦……阿陀你告诉她,我的家乡葡萄牙有美丽的杜罗河,卡沃埃罗海岸星空令人迷醉……只要她愿意,我将会带着她走遍家乡的山山水水……”
“呃……这个……尊敬的夫人,我的主人说,他的船还在港湾之中休整,可能要呆上一些时日才回返程……”
“那……您不需要回去与您的水手们见一面,商讨一下远航的事宜吗?”
“这个……我的主人,夫人告诉您,她很想去大洋彼岸,但是她必须得到丈夫的同意,她很爱她的丈夫……”
“阿陀告诉她,我对她的爱并不比她的丈夫少一分,我在葡萄牙拥在男爵的头衔,有大片的土地,还有一只远航的舰队,只要这一次我能由东方满载而归,我将拥有无尽的财富,令她过上富裕的生活……”
阿陀一脸的无奈劝道,
“呃……这个……我的主人,这位夫人是有丈夫的,您要求一位贵族的夫人同您私奔是一件十分无礼,且伤风败俗的事情……”
要不是您在家乡带走了一位有夫之妇,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那可怜的女人却在航行之中,得了坏血病,丢掉了性命!
不过那个时候阿陀并不在米格尔身边,他是米格尔在天竺时收下的随从,关于主人的风流韵事都是船上的水手告诉他的。
米格尔很是恼怒对着自己的随从怒道,
“你这个该死的黄猴子!不需要你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一阵大吼令得韩氏姐妹与夏文彬都是一脸的错愕,阿陀只得一脸无奈加歉意的对韩绮道,
“这个……夫人,我的主人对船上懒惰的水手十分的愤怒,一提到他们就火冒三丈,失礼之处还请勿怪!”
韩绮嘴角抽了抽,对米格尔安抚的笑了笑,夏文彬夫妇却是互视一眼,心中都道,
“这外邦的蛮夷果然就是蛮夷,不受教化,智慧未开,跟那山顶上乱叫乱跳猴子差不多!”
米格尔见韩绮对他微笑立时大喜,拉着随从问道,
“她这是答应了吗?她答应了吗?”
他的随从一脸的无奈,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自己的主人突然起身,来到是那位夫人面前,伸手去拉人家的手,阿陀立时觉得后背心一凉,暗叫一声,
“糟糕!”
还未等他和坐在韩绮一旁的夏文彬阻拦,这厅中突然刮起一道凉风,有人啉一下子从阿陀的身边掠过,一把抓住了米格尔的衣领,就这么轻舒猿臂微微一用力,米格尔还算是魁梧的身体立时就离地飞起,向后跌飞出去。
“砰……”
米格尔重重摔在了大厅外的地面之上,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就有人已经来到了跟前,
“砰……”
一拳头正正砸在了他高高的鼻梁之上,
“啊……”
米格尔双手捂着鼻梁倒在地上,两管鼻血便从指缝之中流了下来,紧接着他的领子被人提了起来,
“砰砰砰……”
连着几拳头揍在他的脸上,不多时米格尔的脸上便开了花,韩绮看得连连叹气,暗道,
“这么多日来我是明示暗示连提了好几回,你就是死皮赖脸不走,这下好了……讨了一顿打!”
韩纭看得双手捂脸,又是兴奋又是惊惧,尖声叫道,
“啧啧啧……这回是他自讨的,不用赔汤药费了吧?”
阿陀一脸这一天终于来到的表情,立在那处看着自己的主人挨揍,心中暗道,
“我的主人啊……您的仆人果然没有料错,您终究有一日会挨揍的,下一步会不会被人装进竹笼子里沉入水中呢?”
想到这处他抬手抚了抚下巴,
“那个……我是不是需要寻找下一位主人呢?”
毕竟天竺我是回不去了,或者这位优雅的夫人如何?
她看起来睿智聪明又十分的温和,又是一位贵族的夫人,也许她会愿意雇佣一个会佛朗机语和天竺语的仆人?
正在阿陀寻思着找下家的时候,他的主人的揍已经挨完了,看着仰面朝天躺在院子地面上的米格尔,刚刚睡醒,披头散发,赤着上身,一脸戾气的卫武这才直起身子,末了还不解恨的踢了地上装死狗的米格尔一脚,皱着眉头问韩绮,
“哪儿来的狗东西?”
韩绮应道,
“江边认识的……”
卫武再恶狠狠瞪了米格尔一眼,又目光不善的瞧向一旁的阿陀,吓得阿陀一缩脖子,连连摆手道,
“不要打我!我只是一个仆人!”
卫武自然不会同一个下人计较,对阿陀狠狠道,
“是要我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把这小子给我拖出去!”
阿陀吓得忙跑了过去,将自己的主人连拖带拽的弄出了院子。
卫武这时才想起自己还赤着上身,忙对夏文彬与韩纭行了一礼,匆匆回去穿衣裳了,待他走后,兴奋的双眼放光的韩纭拉着妹妹道,
“老三,你家夫君好生威武,好生霸气!”
夏文彬闻言连声轻咳,
“咳咳咳……这个……纭儿,你要不要同为夫讲一讲,为何这一回不赔汤药费呢,难道你们之前赔过么?”
韩纭闻言嘿嘿讪笑,忙拉着妹子往后头去,
“我们……我们姐妹有话说,夫君……夫君……你待会与三妹夫好好说说话吧!”
这厢拉着韩绮飞也似的逃走了。
之后且不说卫武如何与夏文彬见面,两连襟畅谈一番,又有那夏文彬如何知晓了妻子做的糗事,如何狠狠“训”了一番妻子,只说那被揍了米格尔,如何肯甘心?
被阿陀弄回了自己的船上后,待伤势稍有好转,便立时带着一船高大强壮的水手上门来找回场子,只这位自命风流的“情”种,自然不会觉着是自己咎由自取,
“那位美丽优雅的夫人有这么一位残暴的丈夫,真是太不幸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陷入这样可怕的境地之中,以主的名义我要拯救她!”
这厢带着大队红头发绿眼睛,生得怪模怪样的水手们上岸来寻卫武的麻烦,一大帮子人闹闹哄哄的过来,那客栈的掌柜的见势不好,忙叫了小二的,
“快!快!快!快去报官!”
只他那几个小二都是年轻轻血气方刚,见得一帮子红毛绿眼的西夷人气势汹汹的过来,非但不怕,反倒是撸胳膊挽袖子,跃跃欲试的样儿,
“掌柜的,人家都打上门来了,我们可不能怂了!”
“就是!掌柜的,抄家伙上去干!”
掌柜的闻言大怒,过去一人给了一巴掌,
“干!干个屁呀!我们是开门做生意又不是街面上的小混子,干甚么干,还不快去报官!”
小二们被掌柜的一通拳打脚踢打得作了鸟兽散,有人便跑去报官。
这头米格尔却已带着众水手到了客栈后头的小院,
“砰砰砰……”
那粗如大腿的胳膊对着木头门儿便是一通猛砸,里头卫武却是懒洋洋抄起了抵门杠在手里掂了掂,回头对一脸担心的韩绮与韩纭道,
“你们都站远些!”
夏文彬也是一脸担忧道,
“守正,我们还是从窗户翻出去寻人吧!”
他们二人都是官身,虽说现下护卫们都不在身边,但只要报个信给官府,立时就有大批的衙役们过来护卫,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何必跟一帮子蛮夷动粗?
卫武却是嘿嘿一笑,冲他一摆手道,
“二姐夫站远些,呆会儿且瞧小弟收拾这帮子蛮夷就是了!”
呸!敢动老子的女子,老子还没寻上门去,他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不揍得他们满地找牙,还当我中原的男人都是孬种呢!
夏文彬一脸无奈立在妻子与妻妹身前挡着,想了想还是将长袍的下摆一撩,掖在腰间,左右看了看,见那地上的花铲子,顺手抄了起来,两个丫头也从灶间里一人寻了把菜刀,一人寻了把擀面杖,又有那夏祥更是一脸兴奋的寻了根扁担抄在手上,对守在门前的卫武道,
“卫爷,咱门开门不?”
见卫武点头,夏祥便将那门栓一拨,
“砰……”
一声木头院门左右分开,立时涌进来两个高大的红毛汉子,那二人打头进来,卫武二话不说,手里的杠子,
“呼……”
的一声来了一个横扫千军,却是朝着二人的下腹处扫去,那二人即是上门寻事,自然要防着挨打,见棍子来了,便使双手来挡,两厢一碰趁那二人不留意,一旁的夏祥见机便将扁担抡了下去,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