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锦衣春TXT下载锦衣春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锦衣春全文阅读

作者:江心一羽     锦衣春txt下载     锦衣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章 好良田

    他们二人虽办不到,但钱家兄弟却是能办到的,升平钱庄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号,背后是晋商做的靠山,百八十万两银子,对旁人是难事,对钱家兄弟却是不难的!

    又旁人去升平借银子,开口就是一百万两,还甚么担保都没有,只怕立时就要被打出来,卫武过去却是借了钱三少的面子,见着了钱三少的大哥钱成宥,如今钱家实际的当家人。

    二人关在屋子里密谋一个时辰,出来时卫武便得了一张钱成宥亲自出据的升平号汇兑凭据,上头即有银庄的印章,又有钱有宥的私章,却是升平钱庄各处的大掌柜见了票据,便需立时向持有人支付最高十万两一张的银票。

    卫武做成了这笔生意,却是笑着向着钱成宥一拱手道,

    “多谢钱大公子,以后升平钱庄但凡有事儿,无论黑白两道,只要派人来支会卫某人一声,卫某人必会相助”

    钱有宥也是拱手笑道,

    “正是等着卫千户这句话呢!”

    他们做钱庄的,黑白两道的朋友自然是少不了的,有卫武这样身在官面,却与江湖上的朋友有联系的人物,自然是要大力结交的!

    二人这厢再拱手行礼,卫武便转身离去,钱成宥转身看了一眼从里头出来的二弟钱继宥,

    “这小子胆大心狠,是个做大事的!”

    钱继宥默然不语,只看向卫武打马离去的背影,缓缓点了点头。

    钱到了手,卫武便请不同的朋友出面,太监们的房宅田产被他挑捡着,吃了大多半下来,全数都是以低价购买,除去花用与请朋友出面的抽成银子,两夫妻手中便只剩下些地契房宅,手里是一分银子都没有了!

    卫武看着韩绮一张张的仔细数着,小脸上是计谋得逞的得意微笑,那双眼放光的样子,让他爱的不行,只觉着妻子可爱异常,忍不住伸手拧了她的嫣红的脸蛋儿一记,

    “不如捡些不起眼儿的田产给岳父岳母吧?”

    韩绮想了想应道,

    “这么多田产地契在手里,一时半会儿不能尽数出手,卖些给家里也成……”

    卫武应道,

    “这是我们孝敬的,自然是不收银子的,怎能说是卖?”

    韩绮笑道,

    “这东西你拿回去,若是能送掉,我便算你本事!”

    卫武只是不信,当下就挑捡了两张地契和韩绮一道回了韩府,韩世峰夫妻见了二人自然是欢喜万分,母女们自在后院相聚,翁婿二人则在书房说话,卫武将那地契奉上,

    “小婿前头在通州那边办差事,遇上一家人出了事,要低价出售田产,一时兴起便买了十来亩,买过之后又后悔了,通州离得远,小婿又事多时常不在家,绮姐儿也无暇去打理,想着岳父老家是在通州,便索性将地契带过来,请您老人家给看管吧!”

    韩世峰闻言眉头一挑,

    “守正……不会是趁着职务之便,强占人的良田吧?”

    卫武忙笑道,

    “岳父您老人家也忒看不起小婿了,小婿虽说出身不高,可如今也是皇家的人了,做不出来那样的事儿,若是当真做了,也不用您老人家出手,南镇抚司的人都会收拾了我!”

    韩世峰闻言这才点了点头,

    “好,你且给我吧,左右通州老家那边有人,先派人过去瞧瞧离着远不远……”

    说着接过来一看,一看那地界儿便点头道,

    “倒是让你小子运气好撞着了,这可是上好的良田,离着老家不远,为父之前也是听过的为为父这就去信让他们一并照料了!”

    卫武闻言便笑嘻嘻道,

    “即是让通州老家那边的人管,那明儿您得了空,便去衙门里把地契给过了,以后老家的人管起来才名正言顺不是?”

    韩世峰这时才明白过来女婿这是来孝敬自己呢,心里是十分的妥帖,指了卫武笑道,

    “你这小子倒是会拐弯抹脚的献殷勤……”

    只接着摇头道,

    “这可不成,这是上好的良田能传子孙后代的,以后你与绮姐儿还有大用……”

    说着要递回去,卫武只是不收,翁婿二人在这处推了半晌,卫武死活要给,韩世峰见实在不好拂了孩子的心意,便点头道,

    “即是如此,便让你们母亲在账上支了银子给你们!”

    卫武自然不肯收,韩世峰便瞪眼道,

    “你若是不收,便别登我的门了!”

    卫武无奈只得点头应下,二人出来,韩世峰便亲自吩咐王氏支银子,王氏见了那地契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心里有感三女婿孝心,拉着卫武的手笑道,

    “好孩子,你有这孝心,为娘与你父亲都是明白的,我们心领了,可这银子你们是要收的,以后你与绮姐儿的日子还长久着呢,有银子也要给孩子们留着攒家当呢!”

    这厢转回头却是向韩绮叹气道,

    “绮姐儿,为娘前头想着卫武那性子是个八面玲珑,混不吃亏的,还担心你压不住他,如今看来为娘是多心了!”

    韩绮闻言含羞笑道,

    “母亲放心,女儿过得好着呢!”

    “嗯!好孩子!”

    虽说要拿银子给小两口,但家里实则没有那么多银子,王氏便告诉韩绮明日让苗姨娘送去梧桐巷,自己却在第二日一早到王家借了二百两银子,再加上家里的二百两银子,让苗姨娘给送过去,这厢笑着对苗姨娘道,

    “有这十多亩良田,便是给四郎备下了吃穿不愁的本钱,以后他便是做不了将军,做个田家翁也是饿不着的!”

    苗姨娘却是有些发愁,

    “二百两银子呢!甚么时候能还上啊!”

    王氏却是笑道,

    “无妨,绮姐儿说了,那良田可是原本有人种着呢,等入了秋便有租子收上来,二百两还不了,算上老爷那头的收入,到年底总是能凑上一百两的,先还了再说!”

    苗姨娘却还有一重担心,

    “那些田可是挨着通州老家呢,这租子能收上来么?”

    “这……”

    经苗氏这么一提醒,王氏才陡然回过神来,一拍额头道,

    “唉呀呀!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韩世峰在老家的那些田产,全数都托给了家里人,这么些年收了多少租子她们心里都有数,若是将这十几亩好田托给了老家人,还能不能收上租子来,可就真是没多大把握了!

    这妻妾二人都是相视苦笑,

    “昨日只光高兴去了,却是没有想起这一出……”

    二人面面相觑道,

    “这可如何是好?”

    今儿老爷都拿着地契去衙门换名了,且又不好过去拦了,说我们不信你老家的人,不要将田产托付给他们吧!

    “这个……”

    王氏也有些没主意了,老爷家里的祖传田产给老家那几房人,不明不白的昧了便罢了,可现下里借了银子买的上好田产,可不能就这么让他们给昧去吧!

    王氏想到这处恨恨道,

    “这事儿我去同老爷讲,若是他们再敢胡来,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为了儿子,王氏是连夫君都不管不顾了!

    苗氏忧心道,

    “夫人,可不能因着这事儿同老爷又吵嘴儿……”

    想了想道,

    “不如我们问问绮姐儿,看看她有甚么法子?”

    王氏闻言双眼一亮,

    “对呀!问问绮姐儿,她向来最有法子的!”

    当下妻妾二人便换衣裳出了门,直往梧桐巷来了,韩绮与吴氏正在家中,闻听周二来报,

    “老夫人,亲家夫人到了门外了!”

    吴氏不由喜道,

    “亲家母来了,太好了!可要好好招待……”

    忙掏银子叫长宁过来,

    “快去!快去外头寻家好些的酒楼,置一桌席面,要上好的!”

    长宁应了一声,拿着银子便跑了,韩绮却是笑道,

    “婆母不必如此客气,都是自家人,家常便饭才是最好,何必费银子置办桌面!”

    吴氏嗔道,

    “这孩子真是的,要抠索也不能抠索在这上头,亲家母是贵客,不好好招待便是我们的不是了!”

    当下又吩咐周二打扫庭院,又忙让顾婆子扶着到里头换衣裳,这厢特意打扮一番才出来迎接客人,吴氏热情的请了亲家母入厅堂上坐,笑眯眯道,

    “难得亲家母与她姨娘都过来了,老身专叫了一桌席面,今儿可要好好聚一聚……”

    这厢又吩咐长宁,

    “去衙门里告诉大爷一声,让他早些回来!”

    可怜刚跑回家的长宁,这厢又听命迈开两条长腿再往外头跑去。

    众人这厢坐下亲亲热热的说话,王氏向来是个直爽的,吴氏虽说眼瞎也是个通透的人,又有苗氏与韩绮一旁帮腔,还有顾婆子与桃李在一旁时不时插科打诨,这厅堂之上是笑声一片,说的很是热闹,吴氏笑道,

    “我在家里也是憋闷,亲家母要多来说说话才好呢!”

    王氏笑着应道,

    “倒是想来,只怕扰了老姐姐的清静!”

    吴氏忙笑,

    “哪能呢!你们若是日日来我才欢喜呢!”

    见吴氏与王氏说的高兴,苗氏便趁机冲韩绮使了一个眼色,

    “三小姐,我……想去净房……”

    韩绮意会,忙起身说道,

    “姨娘请跟我来吧!”

    母女二人相携出了门,韩绮才问道,

    “姨娘这是有甚么事儿?”

    依着母亲与姨娘的性子,不是有事儿如何能登亲家的门?

第三百八十一章 吃官司

    苗姨娘却是苦了脸道,

    “昨儿夫人收那地契时光顾着高兴了,却是没想到那地儿在通州,跟老家相隔不远,你父亲又要让老家人来管……”

    后头的话不用说,韩绮便已经明白了,不由扼腕抚额道,

    “怎得把这茬给忘记了!”

    当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那地契是卫武挑的,当时拿了好几份放在身上,韩绮也不知他见着父亲,是给了通州的良田送出去,这也怪不得卫武,他是不知晓这里头的事儿。

    这两年因着要连嫁三个女儿,韩世峰夫妻算着银子实在不够花用,王氏便撺掇着韩世峰写信回去问问自己名下田地的收成,却是指望着老家那处能有些进项,也好贴补一下家用。

    只没想到韩世峰写了信回去,家里人回信却是大倒苦水,只说是田地收成不好,没有半点进项还白花了人工,总归满篇就两个字——没钱!

    韩世峰见了却是狠狠恼一回,想着自己出来多年,虽一直做着个不咸不淡的小官儿,但总归年年老家各房人的银子,不管多少总是没有短缺过的,只没想到这送银子容易,要银子却难了。

    老家人如此表现,令得韩世峰也有些寒了心,之后韩绣成亲,也是送了贴子过去的,却也不知是不是前头韩世峰写信要银子的事儿,把老家人吓着了,却是一个都没有到,只是几房凑着送了一两银子的贺礼,也就罢了!

    韩世峰更是气得狠了,前头韩明德一个堂兄弟家办亲事,韩世同都到了,轮到亲侄女出嫁,家里竟没有人来了,这一回是当真让他伤心了,便索性后头韩纭成亲,韩绮成亲只写信去言道,若是赶不急便不用来了!

    韩世峰的信虽写的客气,可话里话外也难免有赌气的成份,只韩世同也不知是看懂了,还是没看懂,竟还是如前头一般,只几房人凑了一两银子贺了韩纭,轮到韩绮了便只有半吊铜板儿,想来也是因着她是庶出的缘故。

    这些事儿韩氏姐妹也是知晓的,只她们早就对老家人没了念想,反倒觉着他们不来倒是好事,韩世峰却心里是憋了一股子气,连自己升了官儿也未向老家人讲。

    老家人即是有了前头的劣迹,若是这一回将这上好的良田交给他们,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

    苗氏忧心道,

    “可老爷今儿一早就去衙门里换了名儿,眼下想拦已是来不及了……三小姐,你看这事儿……”

    韩绮想了想应道,

    “这事儿是我思虑不周,一时没有想那么多!”

    她是没想到父亲经了前事之后,还要将良田交付到老家人手里,这厢凝眉想了想道,

    “姨娘不用担心,我自会想法子的!”

    苗氏闻听倒是当真放了心,三小姐向来最有法子,交给她必是没错的!

    这一日王氏与苗氏便在梧桐巷用晚饭,卫武也早早的回来了,韩绮却是寻着个机会拉了卫武一旁,将这事儿一讲,细眉紧蹙道,

    “我也是没想到父亲还顾念着老家里的人,如此一来岂不是竹篮打水?”

    卫武不同韩绮,对付那起子没脸没皮的人最是有法子,闻言笑道,

    “这也不是甚么难事,绮姐儿交给我包就是了!”

    韩绮仍是忧心道,

    “你可莫要让父亲失了颜面……”

    若是惹得父亲恼了卫武,才真是得不偿失!

    卫武笑着拍胸脯道,

    “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韩绮见他信誓旦旦,一派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当真放心让他去做了。

    于是隔了不久,老家那边便写信来说是家里人惹上了官司,要韩世峰想法子,韩世峰在衙门里接信大惊,立时告了假,下衙回了家,

    “夫人,夫人,快收拾几件衣裳,我要回通州!”

    王氏闻言吃了一惊,

    “这不年不节的回通州作甚?”

    韩世峰将老家来的信纸往王氏面前一拍,

    “你瞧瞧……”

    王氏拿过来一看也是瞪大了眼,

    “怎得吃上了官司?”

    却见那信上写的是韩世同被人告了,说是伪造文书,欺诈人钱财已被拿入了衙门大牢之中,王氏心中暗道,

    “韩世同此人虽说愚昧贪小便宜,但总归还是本分的庄稼人,这伪造文书之事借他两个胆子,他也是不敢干的,怎得就被人告了,还拿入了大牢之中!”

    若不是被人有心陷害,那就是证据确凿了,要不然当地的官儿是不会拿人的!

    韩世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就让人给拿了呢?”

    王氏放下信转身就去收拾衣物,

    “这事儿必是有些蹊跷的,老爷还是先回去瞧瞧吧!”

    说着想了想又道,

    “老爷,要不要叫武哥儿陪着你去,那孩子人面广说不得能帮到您?”

    韩世峰想了想点头道,

    “好,派了韩忠过去问问,看他能不能脱得开身!”

    王氏便出去吩咐韩忠,

    “你去梧桐巷问问三姑爷能不能陪老爷去通州……”

    想了想又道,

    “你不必急着说是甚么事儿,你先瞧仔细了,若是三姑爷有些勉强你就说事儿不大,不过过来问问,若是三姑爷不勉强,你才把事儿讲给他听!”

    “是!”

    韩忠依言过去,见着卫武正在家中,卫武见是他便笑着过来相请道,

    “忠叔来的正好,这饭点儿上我正愁无人陪我吃酒呢!来来来……快坐!”

    韩忠哪里敢坐,忙推说用过了,便依着王氏的叮嘱说了一遍,卫武便笑道,

    “去趟通州有何难的,依我说,岳父他人老家都不必去了,这事儿我给他办了便是!”

    韩忠便笑道,

    “这是老爷家里的事,不亲自去一趟,只怕心里放不下……”

    卫武闻言心中暗道,

    “嘿嘿!那岳父大人……便该着您丢这一回脸了,可怪不得我!”

    第二日卫武早早便去柳条巷韩府候着,陪着韩世峰去了通州,到了那通州衙门,把韩世峰的贴子一递,里头自有人迎了出来,却是知州刘茂亲自相迎,这厢与韩世峰见面客气叙话,却是不再赘述。

    待得进到大堂之中,众人坐定问起案情,刘茂便叫人将此案的卷宗呈上,指着上头道,

    “韩大人请看,贵亲确实有违造地契文书,诈骗他人财物之事,这是证物……”

    韩世峰一看那证物,却是傻了眼儿,心中暗叫一声,

    “这……这不是我在通州新买良田的地契吗?”

    那刘茂还在解说道,

    “这韩世同伙同其子韩福伪造地契,以抵其在外头欠下的赌债……被人识破告到了衙门……”

    韩世峰听着听着,一张脸便阴沉得似要滴出水来,半晌才问道,

    “那韩世同父子可在牢中?”

    刘茂应道,

    “此时正被关押在牢中……”

    “刘大人,不知本官可否见他们一面?”

    “这个……自然是可以的!”

    这厢自有人引了韩世峰去见韩世同,这通州州衙大牢之中,韩世同与韩福见着韩世峰便如见着了救命的观音菩萨一般,激动的双眼泛红,韩世同伸手一把拉了韩世峰的手,

    “老四啊!你可要救哥哥我啊!”

    韩世峰铁青着脸道,

    “大哥,私造地契乃是大罪,您如此行事让做弟弟的如何救你?”

    韩世同满脸羞愧道,

    “这事儿……这事儿说来话长……”

    一旁的韩福却嚷道,

    “四叔,您不是官儿么,怎么救不了我们啦,您是京里的官儿比这外头的官儿大,您去同他说说呀!”

    韩世峰转头怒视韩福,若不是有牢门挡着,此时说不得便要进去给侄子一个大嘴巴子了,

    “无知小儿,胡说甚么,便是做了官儿也不能不守王法,你们私造地契是大罪,若不是此地的知府知晓,家里有人在京中做官,才留了三分情面,说不得你们此时早已大板子加身,打个半死了!”

    韩世峰为官多年,自有一派威严,这厢双目怒视气场一出,倒是吓得韩福立时缩了脖子,不敢吱声了,韩世同忙道,

    “四弟啊,这事儿是我们做得不对,你……你……快快想想法子呀?”

    韩世峰却是冷着脸问道,

    “大哥要我帮你,做弟弟的自然不能不念兄弟之情,只大哥先要告诉弟弟,为何弟弟刚写信托大哥看管田产不久,大哥便伪造了地契给福儿还赌债?”

    韩世同默然,韩世峰又问道,

    “家里虽说穷,但田产总还是有些的,即便是福儿不争气,大哥为何不将自己名下的田产给他抵了赌债,要犯着掉脑袋的风险,伪造弟弟的?”

    韩世同被韩世峰问得面红耳赤,半晌才憋出来一句道,

    “你……你在京里做大官儿,这……这些东西本就来的容易……”

    后头还有半句韩世同没有说出来,

    “届时……我会写信向你要真地契的……”

    多年的兄弟,后头的话韩世同不用说,韩世峰见他神色都已知晓了,见状却是苍声一叹,

    “大哥啊!大哥……你……你……”

    却是神色颓然摇头又是一声长叹,韩福在一旁早就不耐烦了,又接话道,

    “四叔,你倒是弄不弄我们出去,给个痛快话呀!”

第三百八十二章 兄弟们

    韩世峰冷眼看了看他,韩福又缩了脖子低低嘀咕道,

    “四叔,您可不能忘恩负义啊!想当年若是没有我爹,你哪里能出人头地,到京里为官?说不得现下还跟我们一样在地里刨食呢!”

    韩世峰看了一眼韩世同,见他垂头不语神色之间却是颇有赞同之声,不由心头一阵悲凉,长叹一声道,

    “罢了!我只能尽力为你们周旋……”

    见二人面现喜色,旋即又道,

    “不过……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这厢再不离韩世同与韩福快步转身出去了,跟在他后头的卫武却是过来在二人面前立了片刻,嘿嘿一笑摇头离开了!

    其实这案子说着吓人,实则要想化解倒也不难,韩世峰亲自见了那债主,却是一帮子乡间的小混混,专在乡下里开赌场做放贷生意的,这些人见着韩世峰倒也客气,

    “官老爷,我们虽说是开赌局的,但都是规规矩矩做生意,您那侄子在我们那里赌了好几回,欠下不少银子,可是有凭有据的,我们可没有讹他!”

    韩世峰不想同他们多说,只淡淡问道,

    “欠了你们多少银子?”

    “不多不少正八百两银子!”

    却是韩世峰那十几亩良田的地价,卫武从太监们手里拿的乃是半价,给岳父的也是半价,但若是拿到外头卖便当真是值这个价的!

    韩世峰回头看了卫武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道,

    “你们把案子撤了,真地契我给你们就是!”

    那帮子人只是不信,

    “官老爷莫要哄我们,若是我们将案子撤了,您不给又怎办?”

    “放肆,本老爷说话自然是算数的,还能骗你们不成!”

    这帮子人被韩世峰一瞪眼唬住了,只心里还是不肯信的,便立在那里垂头不语,就是不说答应,卫武见状便哈哈笑着下去搂了其中一个领头的道,

    “兄弟,我们到一旁说说话!”

    这厢带着人到一旁低低的说了一阵子,也不知他们是嘀咕了甚么,转回头那人便道,

    “即是有老爷出面,我们自然是相信的,这便撤了案子,静等着老爷的地契了!”

    他们这头撤了案子,刘茂自然也乐得轻松,将韩世同与韩福告诫一番放了出来,父子二人出来时,只见得韩世峰面沉如水的等在衙门外头,韩福陪笑道,

    “四叔,四叔,果然还是您厉害!”

    韩世峰却不理他,对韩世同道,

    “大哥,我要回一趟家中!”

    韩世同点头,

    “即是回来了,自然是要家去的!”

    于是韩世峰带着卫武与韩世同回了老家,待得见着了众人,这一干亲戚才知道了,这高大英俊的后生竟是韩绮的夫君,众人不由一阵惊叹,韩世同便皱眉道,

    “怎得你庶出的女儿还比嫡女嫁得好?”

    韩世峰淡淡道,

    “这孩子生得是不错,不过是个武将,在锦衣卫里做事……”

    如今这世下,锦衣卫的恶名那是传遍朝野,通州地界上的百姓也是久有耳闻的,众人一听立时又变了脸色,那些原本想上来套近乎的堂兄弟们,见状却是不由自主退了两步,卫武看在眼中,笑在心里,面上却是做出一派严肃高傲状,也不与众人搭话。

    韩世同听了打了一个哈哈,尴尬笑道,

    “原来他三姑爷是锦衣卫啊!”

    他才刚做了“坏事儿”,心里正虚着呢,一听说卫武是锦衣卫便两条腿儿转筋了!

    韩世峰见状心里叹了一口气,便当着众人道,

    “我此次回来,一是为了大哥的事儿,二来嘛……是想同各位兄弟说一说在老家的房产田地……”

    众人一听立时都脸上不好看了,韩世君仗着自己是最小的兄弟,对这当官的四哥倒没有那么畏惧,便开口问道,

    “四哥……这话是甚么意思?”

    韩世峰应道,

    “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去请了大房里三伯父说话吧!”

    韩世峰所说的三伯乃是韩家嫡枝里当家的韩唯,论着排行是韩世峰兄弟的三伯,众人一听又是神色一滞,韩世峰见无人应声,便转头吩咐女婿道,

    “武哥儿你去……”

    又对他指点道,

    “这一村子的人姓韩,村东头最大的那一户人家就是三伯的宅子,我让韩忠带着你去吧!”

    老仆人韩忠也是老家里出来的,自然是知晓的,当下应声站了出来,

    “老爷……”

    卫武便点头迈步往外走,他一动无人敢拦他,韩世同见韩世峰这一番举动,今日里分明是来者不善,不由沉了脸对韩世峰道,

    “老四,你这是做甚么?”

    韩世峰淡淡的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大哥,这么些年了,兄弟我在外头,家里多亏了几位兄弟照应,有些东西都是稀里糊涂一直不曾弄明白,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给弄明白了吧!”

    韩世同见状便知这一回是真惹恼了韩世峰,他是要清算了,脸上是阴一阵阳一阵,半晌还是软了口气,

    “老四啊,今日的事是哥哥不对,哥哥给你赔罪,你且不要生气了……”

    韩世峰微微一笑道,

    “大哥说得哪里话来,做弟弟的怎么会同哥哥生气,只是弟弟一直感念大哥辛苦,不想再让在大哥受累,今日便当着大家的面说个清楚明白!”

    众人便是再迟钝也是看出来今儿的事情不对了,当下都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韩世峰却是淡淡笑道,

    “众位兄弟不必担心,于你们是好事!”

    却是又吩咐道,

    “即是家里兄弟们议事,把女人和孩子们都叫出去吧!”

    这家里虽说是韩世同当着家,但兄弟里最出息的是韩世峰,各房里每年还指望着他的银子呢,他发话众人不得不听,当下便各自将婆娘娃儿赶了出来,一家七兄弟都坐在了堂上。

    众人心中忐忑,只韩世峰却是谈笑自若,还问起兄弟们近来的境况,又家中孩子如何,有没有读书的料等等。

    韩世峰久居官场,以前回老家乃是见亲人,因而说话行事都放下了架子,刻意显得温和平易近人,众兄弟除却羡慕他一身行头之外,倒是没觉着他有甚不同,如今韩世峰是当真伤了心,心里打定了主意今日里要做个了断,便将官场上那一套拿了出来,这身上气势立时便不同了,坐在那处虽还是微笑着闲话家常,但周身的气场却是压得众人都矮了半头,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韩世同见这情形,知晓事情不能善了,心里又恼又怒,却是没有半分法子,只恨兄弟太过小心眼儿,

    “那事儿……我也不是有意的,若不是福儿被人勾去耍钱,输了许多银子,我也不会出这个馊主意……”

    原想着弄个假的先糊弄住那帮子乡下混子,再写信跟兄弟求援,若是实在不成,便推说那地契在京师,让那些混子去京城里找去,谅他们也不敢!

    可谁知那帮混子竟然拿着假地契告到了衙门里,衙门里当日便派人来锁了自己与福儿,家里这才不得已写信给老四,叫了他回来救人!

    再说了这事儿不是都过去了么?

    那帮子混混也不敢来惹事了,这不是还有锦衣卫的三姑爷么?

    韩世同恨恨瞪着兄弟,韩世峰面上神色如常,心中暗叹,

    “看来这些年,我当真是错了!”

    总是念着以前的辛苦,总是对兄弟们有愧疚,想着若是没有当年他们辛苦,也没有我今日的成就,便对他们多有包容,遇事也是能帮则帮,却没想到这么些年下来,竟是将他们惯成了这般样儿!

    韩世峰实则是念着兄弟情义的,家里的老宅,又或是田产甚至是这新得的十几亩良田,若是兄弟们当真要,他也不是舍不得!

    只今日里韩世同父子的作为却是让他警醒起来,今日能伪造地契,明日便能欺男霸女,横行乡里!

    他自家大哥是个甚么样儿,韩世峰最清楚,老实本份的乡下农夫一个,今日里为何会有这胆量,不过就是自己信中告诉了他,自己升官了!

    他做了五品的官儿,在韩世同眼中便已是天大的模样,这胆子也跟着大了,行事便没了底线,自己能护得了一回,不能护二回,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不单单是害了他们,只怕自己也要被连累!

    韩世峰再是对兄弟有情有义,可自己还有一家老少,还有四郎啊!

    不为了旁人,单为了儿子考虑,韩世峰今日都要将这事儿给了了!

    若是不然……以后四郎也是要出来做官儿的,他一心走武功一途,在大庆朝武官比文官更难做,稍有不慎便被会人拿了把柄,弄得个黯然收场,自己这做老子的不能扶他上马送上一程,也不能在后头拖后腿呀!

    更不能让旁人给儿子拖后腿,即便这些人是自己的亲兄弟也不成!

    想到这处韩世峰的心便又硬了起来,目光冷冷的回望着韩世同,却是看得韩世同心里发毛,

    “看来……看来……老四这回是来真的了!”

    不由的心中懊恼起来,

    “早知如此……我就……我不干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白赠送

    且不说他们在这处各怀心思,如坐针毡,那头卫武将韩唯给请了来,今日里也不知是不是韩世同走了背字,却是正正遇上韩家长房嫡枝的另两位长辈也在,韩仪和韩直二人,论起来韩世峰兄弟是要叫大伯父与二伯父的!

    三人不同韩世同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听得卫武通名报信又亮了身份,立时连袂出迎,听得是韩世峰的女婿,又要请了他们过去说话,当下是欣然前来。

    韩世同兄弟见三位须发皆白的堂伯都到了,众人的脸色都是各有不同,韩世同一脸的阴沉,韩世峰却是十分的高兴,众人这厢上去给三位长辈见礼,韩唯与两个哥哥见了韩世峰倒不好太拿长辈的架子。

    怎么说都是在京里做官儿的,三人坐下。韩唯便笑眯眯对韩世峰道,

    “听说四郎如今升官儿了?”

    韩世峰恭敬应道,

    “劳三伯父挂念了!”

    韩唯笑着点头,很是与有荣焉的样儿,

    “好孩子……是好样儿的!前头六郎写信回来,我们也很是高兴了一阵,还想着今年年节里你回来必要好好庆贺一番呢!”

    韩唯口中的六郎便是韩晖,如今韩世峰升了官儿,韩晖高看了他一眼,节庆里去府上拜见,倒是对他和气了不少。

    这厢几人一番客套,说完了闲话,韩唯才问道,

    “四郎请了我们来,是为了何事啊?”

    韩世峰看了身旁的几兄弟一眼笑道,

    “今儿请了三位伯父来,却是为了一桩事儿……”

    顿了顿道,

    “因着小侄长年在京城,在老家的时节实在也是没有多少,小侄在老家的一应田产房屋都是托了家里几兄弟照顾的……”

    这厢又看了看韩世同一眼,

    “今儿请了三位伯父过来,就是做个见证,将侄儿在老家的田产房屋全数分给几位兄弟……”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神色各异,韩唯与两个哥哥对视一眼,

    “这……四郎为何要分田产房屋,可是家里人照顾的不尽心?”

    韩世峰笑着摇头道,

    “并不是这样的,只是小侄长年在外,又家中田地少有产出,一年实在也收不了多少东西,且老宅的屋子小侄也有一间院子,但长年不用只怕损坏,倒不如给了兄弟们,也少费些心……”

    “这个……”

    众人听了都是面面相觑,韩唯三人听了却是心里都有了数,他们久在村中,如何不知这一房兄弟之间的事情,心中暗自冷笑,

    “原来是老四被兄弟们坑久了,终于是忍不得了!”

    只面上却不能说,只是好言相劝道,

    “四郎虽说如今做着官儿,但以后致仕还要回来家中的,总不能没有屋子田产的……”

    这话一出,那韩家的几兄弟脸上都不好看,想着那早被占了的老屋与田产,暗暗道,

    “待到他回来,只怕那院子里都住上我们的重孙儿了!”

    韩世峰却是笑道,

    “侄儿离致仕还早着呢!且……京师离着通州近,以后致仕便在城里养老了!”

    他这不是气话,却是一直都这般打算的,以前留着通州的宅子和田地,实则就是不愿同老家人断了来往,可到了如今这地步,只怕还是少来往为好!

    他这话倒也是实情,通州与京城于韩世峰来说,虽不是本乡但也是本土了,且住在京城里样样方便,处处热闹,自然不是通州能比的。

    韩唯还是想劝一劝,便道,

    “留着老家的田地房产,以后回来也好落脚呀……”

    韩世峰笑着看了看众兄弟,

    “瞧三伯父说的,这么多兄弟,侄儿回来难道还没有人管吃管住么?”

    韩世同众兄弟闻言忙笑道,

    “说的是!说的是!”

    韩唯三人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韩世同几兄弟,不由心头暗叹,

    “这一房的兄弟里就出了四郎一个通透的,其余几个都是目光短浅没见识的,一个个只知晓从四郎头上取,却没想到再仁厚的兄弟,也终有厌烦的一日,将这一房里唯一出息的兄弟给弄得离了心,以后看谁还能帮衬你们,以后儿孙又靠谁提携?”

    韩唯想到这处叹了一口气,看是韩世同一眼,

    “大郎,你是这一房里的长子,你且说说……可是愿意你兄弟将田产和院子拿出来分了?”

    “这个……”

    韩世同看了韩世峰一眼,心中暗道,

    “老四名下的东西早就被占得差不多了,只不过留着一名儿罢了,分了也好,分了以后便是名正言顺,以后他也不会写信问地里的收益了!”

    当下点头道,

    “三伯父,老四是做官的人,他自有他的主意,都听他的便是了!”

    韩唯闻言又叹了一口气,心说,

    “这可是你们自己把兄弟往外头推,我可是管不着了!”

    当下点头道,

    “即是这样,那你们兄弟便立字据吧!”

    当下便由韩世峰写了字据,将父母留下来,自己名下的房产与田地全数赠给了兄弟们,由大哥韩世峰分配,自己自此再不干涉,亦不会反悔云云,如今一式两份写好之后自己按了手印儿,又对韩世同道,

    “宅子的地契乃是合在老宅里一起的,倒是不用去衙门,田产却是各有各的地契,待我回去之后便派人给大哥送来……”

    韩世同点头,

    “我自然是相信四弟的!”

    韩世峰点头,又当着众人的面,对韩世同道,

    “前头那桩事儿,弟弟我也是将那十几亩良田的地契许给了他们,之后派人一并送还,哥哥便不用为这事烦心了!”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韩世君惊道,

    “四哥,那可是上好的良田啊,十几亩就这么给人了?”

    韩世峰微微一笑道,

    “给了!”

    “怎得就给了呢?那帮子地痞无赖平日在乡里设局害人,分明就是坑了福儿,分明就是他们骗人钱财!”

    韩世同闻言也是连连点头,埋怨道,

    “老四你不是个官儿么,怎得不把他们抓起来,还要给他们地契!”

    他这钉耙倒是打得好,若不是为了他儿子,韩世峰又怎会如此?

    韩世峰心里对他早已失望之至,闻言心里更凉,面上越发淡了,便应道,

    “旁人告我们家乃是有真凭实据,你们说他们坑害福儿可有凭证,若是有的话,现下拿出来我立时便叫武哥儿去拿人!”

    “这……”

    韩世同的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才应道,

    “你不是官儿么?将他们拿到衙门去,打一顿板子不就甚么都说了么?”

    韩世峰闻言神色怪异的看着韩世同,

    “大哥,弟弟记得当年读书时,大哥也曾跟弟弟一起读过几年的,圣人之言也是学一些,怎得有这糊涂之言?”

    大哥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活的,这见识怎得这般短浅,做了官儿便能随意抓人了?

    韩世峰心头不由一阵庆幸,

    “幸好自己早做了了断,以前大哥这样的性子,以后说不得还要惹出多少事来!”

    韩世同脸上更是不好看,

    “又没有欺负他们,他们就是一帮子混混,抓也就抓了……”

    韩世峰还未说话,韩唯闻言却是将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戳,怒道,

    “大郎……你……你这是怎得了,这把年纪了,都做祖父的人了,怎得还这般不晓事……”

    说着拿手指点韩世同道,

    “我们家虽说算不得书香门第,但也是耕读传家,家里出了好几个做官的读书人,若是人人都似你这般想,那我们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迟早都要掉脑袋!”

    说着气哼哼转过头来对韩世峰道,

    “四郎这事处置的极好,此事就此了结,以后若是再有这种欠了赌债不能还的事儿,让他们自去卖房子卖地,与你再无干系了!”

    说着又不顾韩世同等人不满的嘟囔,对韩世峰道,

    “你做兄弟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了,你是官身自要顾着名声,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如今你的田产与宅子已给了他们,赌债也帮他们还了,以后便不用再送银子回来了……”

    顿了顿瞪了要说话的韩世同几兄弟一眼,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杵,

    “这事儿我们三个老家伙知晓了,族里村里都会知晓的,没人敢说你一个不字!”

    韩世峰等了半天,就是等这一句话,只这一句话便将自己与老家兄弟们的银钱来往给断了,以后他不给也再没人敢说他忘恩负义了!

    当下忙向三位长辈鞠躬行礼道,

    “多谢三位伯父为侄儿做主!”

    韩世同几兄弟却是傻了眼儿,

    “三伯父,这……这可不成啊?”

    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韩仪与韩直闻言瞪眼道,

    “怎得难道还要四郎养你们一辈子不成?”

    “四郎虽说年少时是靠着兄弟们出了头,但这么多年帮衬家里多少银子,你们不说,我们几个老的可是看在眼里,现下你们连儿子都成家立业了,还想赖着四郎到甚么时候?”

    三老几句话说的韩世同几兄弟又羞又愧,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韩唯见这情形,也知道差不多了,便起身道,

    “事儿即是已办成了,四郎……到我那里去吃酒去,正好问问六郎在京里的事儿……”

    他看出这一房兄弟已是面和心不和了,留韩世峰在这里只怕要受兄弟们白眼,便主动开口邀了韩世峰过去。

第三百八十四章 真欢喜

    韩世峰自然是领受老人家的一番好意,他前脚领着卫武跟着韩唯走了,这屋子里众兄弟便埋怨开了,

    “老四,这是不念兄弟情义了?也不想想当初不是我们拼死拼活的供他,他能有今日吗?”

    “二哥说的对,老四这是升了官儿,嫌弃我们这些穷兄弟了!”

    “这个……三哥,也不是这么说吧……四哥这些年也帮了家里不少……”

    “老五你懂个甚么?”

    “五哥说的对呀,四哥自去京师之后到如今十几年了,月月都有银子送回来,更不用说旁的帮衬,多少情都还了,更何况还给了田产和院子,老七你说是不是?”

    “六哥说的对,我觉着四哥已是很不错了!”

    这屋子里几兄弟却是分做了两派,三个大的自觉当年供养韩世峰出了大力,如今家里又是儿孙众多,能有韩世峰每月的贴补,日子要好过许多,自然对韩世峰心怀不满,下头三个兄弟,韩世峰读书时他们还小,倒觉着四哥对他们已是很不错了,即便是不给银子也给了田和宅子,已是足够啦!

    这其中自觉吃亏最大的是韩世同,以前那田里的收益,都是他拿了一半,对兄弟们都称是给了老四,剩下的一半给了几个兄弟平分,如今老四将事儿给挑明了,那田产和宅子便不得不拿出来分了!

    这……这……这岂不是明着进财,实则是倒亏了!

    韩世同心里气得吐血,当着众兄弟哪敢明说,只得闷在一旁不言不语,可几兄弟并不放过他,

    “大哥,即是都成这样了,那老四的田产和院子怎么分……你倒是说句话呀……”

    “大哥我先说啊,那院子我可是住着的,我是不会再搬出来了……”

    “那怎么成……即是老四说了要给几兄弟,那就应该几兄弟平分,不能让你一人占了!”

    “我不要田产还不成么?田产我不要,院子给我……”

    “你想得倒美,那么大个院子你都要,你那份拿出来我们几个平分太少,怎得你都要再出些银子……”

    如此这般,几兄弟吵来吵去,待到第二日韩世峰离开都没有吵出个子丑寅卯来,不过韩世峰已是管不着了,他昨儿在韩唯家中歇息的,却是与三伯父吃了一个酩酊大醉,实在是醉得不省人事,待第二日上路都是卫武背到马车上的,一路摇摇晃晃回了京师,见着妻儿时还是脸色青白。

    今日里迎韩世峰回家,连韩绣与徐志茂都抱着绾绾回来了,如今的小绾绾已是长开了,正是活泼爱笑,咿咿呀呀的要人逗弄的时候,倒是个不认生的孩子,玉雪可爱的样儿喜得王氏与苗氏抱在手里便不肯放了,这厢出来见着韩世峰,王氏有了外孙女便不想管夫君了,只抱着孙女拿嘴一努,吩咐苗氏,

    “把老爷扶回房去!”

    “是!”

    苗氏依命抚了韩世峰进门,韩绮便拉了翻身下马的卫武,悄悄问道,

    “怎得了?”

    卫武笑道,

    “无事,不过就是岳父大人心里不痛快,吃多了酒!”

    这么多年的兄弟,就用这种方式给断了,任是韩世峰再是想得通透,也难免伤心,只男人伤心不流泪,却是将那老酒一杯杯的灌入肚子,来个一醉解千愁!

    众人待韩世峰与苗氏去了后头,王氏才领了众人坐到厅堂之上,问卫武道,

    “武哥儿,你且说说那事儿如何了?”

    卫武将事儿原原本本的讲了,众人听了都是又气又愤,王氏抱着外孙女气得身子连抖,

    “我那几百两银子啊!就这么给我糟蹋了?”

    他们可是还欠着二百两银子的外债呢!

    卫武笑道,

    “岳母放心,那通州地界的黑白两道小婿也是熟悉的,小婿已是寻了相熟的朋友出面,将那笔账给勾了,地契我们是不用给出去了!”

    王氏闻言大喜,

    “武哥儿,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卫武笑道,

    “自然是真的,只这事儿当着那边人,小婿可是半个字儿都没有吐露的,连岳父都不知晓呢!”

    王氏笑眯了眼,

    “好孩子,你果然是有本事的!”

    即是银子无忧了,王氏将这事儿再细想了想,却是喜道,

    “那即是说……从此之后我们便不用给他们银子了!”

    这才是大大的喜事啊!

    从此之后再不用给老家人贴银子了,以后想法子派个面生的管事去打理通州的田产,让他们永远不知晓这田产还在他们手里,如此再也不用担心被他们给昧下田产了!

    王氏想通这一节,那真是喜从天降,有终于去了枷锁,翻身见天日之感,当下忙派人将苗氏叫来,

    “去去,去买些肉菜回来,我们今儿吃顿好的!”

    苗氏应命又对王氏道,

    “那……奴婢去了,老爷还在房里歇着,您派个人去伺候吧!”

    王氏闻言却是一摆手道,

    “这时节,让他一个人呆着才是最好!”

    这么多年来,只顾着他那一家子,却不知我们这娘母几个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可算是甩脱了,他要伤心且他伤心去!

    王氏却是自顾自乐呵呵地抱着外孙女,又领了小五去灶间吩咐人做菜了,一面走还一面逗着小绾绾,

    “我们家小绾绾要不要吃肉啊?”

    “啊……”

    小外孙女笑嘻嘻跟着大人学话,小嘴儿啊啊的叫着,手舞足蹈着,却是伸手一把揪住了一旁韩缦头上的一个小抓髻,

    “啊……”

    韩缦尖叫一声,忙反手去护着,

    “母亲救我!”

    王氏忙轻轻去掰小绾绾白嫩嫩的手指头,

    “好孩子,我们不扯小姨的头……”

    “啊……”

    小外孙女只是笑得口水直流,手指头却是攥得紧紧的,韩缦歪着脑袋,不停的尖叫,

    “母亲……快让她放手啊!”

    头皮都要被这丫头给扯掉了!

    臭小孩……一点儿都不可爱,亏我还抱着你逗了那么久!

    “啊啊……啊啊……”

    韩缦越是尖叫,小绾绾就越是兴奋,啊啊大叫着上下挥动着藕节一般的手臂,疼得韩缦伸长了脖子,唉唉的叫唤,三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去了后院……

    前头卫武与徐志茂坐在一处说话,韩绣便悄悄问韩绮,

    “你哪儿来的地契,还十几亩的良田,现下时慢说是通州、房山的良田不好购置,便是香河、武清的良田都不好买的,怎得十几亩才花了四百两银子?”

    大庆承平一百多年,京师人口激增,地价飙升,宅子不好买,京师附近的良田更是难求,开价二百两一亩也是有价无市,根本买不到的!

    韩绮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悄悄问她,

    “我还有,你要不要?”

    韩绣闻言大惊,一双眼儿瞪得溜圆看着妹子,

    “老三,你……你……干了甚么杀人越货的勾当?”

    韩绮听了忍不住捂着嘴儿偷笑,

    “这二姐姐走了,口无遮拦的毛病却是没有带走,怎得传到大姐姐身上了?”

    韩绣却是顾不得妹子调侃,伸手抓了她的手腕,

    “说正经呢!快说说是怎么来的?”

    韩绮笑道,

    “前头宫里的太监们放出一批良田来,夫君有朋友早得了消息,我们便抢先买了一批!”

    韩绣是又惊又喜,

    “前头你姐夫在内阁也是听人说了,只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却没想到三妹夫有这本事,你们……买了多少?”

    韩绮微微一笑,

    “大姐姐想要多少?”

    韩绣听她这口气,不由坐直了身子,正色起来,

    “老三你可别骗我!”

    “我何时曾骗过大姐姐?”

    “倒是没有过……”

    韩绣自然是相信自家妹子的,自己皱眉盘掰指头,算了算手里能调动的银子,

    “若是让你大姐夫去借些,能凑个五六百两银子吧!”

    韩绮笑道,

    “那明儿你带上银子,去我那里挑挑……”

    这口气大哟!

    韩绣到了晚饭时,都是心不在焉,使勺子喂女儿却是不小心糊了她一脸,

    “哇……”

    小绾绾立时哭了起来,一旁的韩缦嫌弃的看了韩绣一眼,示意身边的韩谨岳将绾绾抱到腿上坐好,

    “小姨来喂你!”

    说罢果然与韩谨岳一个抱人,一个取了小勺子有模有样的喂外甥女,小绾绾小脸儿上还挂着泪珠,便已经被舅舅的鬼脸儿逗笑了,乖乖的张口,

    “啊……”

    那桌上正陪着韩世峰吃酒的徐志茂,听得女儿哭声转过头来关切的看向妻女,询问的目光投过来,韩绣冲他摇头笑了笑。

    他们夫妻互动,一旁的卫武也借这机会伸脖子看了看那桌上韩绮的碗,却见只得一碗清汤,不由眉头一皱,刚要说话,韩绮忙冲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吃饱了,卫武这才作罢。

    坐在上首的王氏见得两双小儿女恩爱甜蜜的模样,却是笑眯了眼,冲苗氏递了一个欢喜的眼色,苗氏也回她一个同样高兴的眼神儿。

    这桌一人都是高高兴兴,和乐融融的,只韩世峰一人脸色有些不好,低头吃酒,仍是有些感伤那逝去的兄弟之情,只得不到妻妾半分安慰,倒是时不时收获妻子的一个白眼,

    “嗤,这是做散财童子做惯了,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回过味儿来,也不知是不是犯贱!”

第三百八十五章 论大小

    一顿饭吃罢之后,王氏欢欢喜喜的送了女儿女婿出门,却是抱着外孙女不肯撒手,一直送到了巷口才回转家中,一路拉着韩缦与韩谨岳的手道,

    “你们也给我快快长大了……”

    说着对韩谨岳道,

    “你以后娶了媳妇回来,可要让为娘多抱几个孙儿孙女!”

    韩谨岳闻言闹了一个大红脸,

    “母亲!”

    逗得韩缦在一旁捂着嘴儿偷笑……

    那头回到梧桐巷子,韩绮才得空问卫武,

    “通州的事儿当真了了?”

    卫武哈哈笑着点头道,

    “确是了了!”

    那帮子人本就是他为韩世同父子下的套,这厢从韩世同几个儿子里挑了一个最禁不得勾搭的,果然是上了套,如此这般是一切顺利,把事儿就这么给办好了!

    只卫武还有些不甘道,

    “也是看在你的面上,才没有下狠手,依着我的性子,把老家的田产全数弄过来才好!”

    韩绮摇头叹道,

    “过犹不及,用我们本就不在意的东西换一个安宁,也是划算的,若是弄得太过了,家里的叔叔伯伯们日子过不下去了,不还是要来寻父亲?”

    总归这亲情是斩不断的,大家远着些,各自生活便是了,若是把人逼太过了,反倒是给自己添麻烦!

    卫武闻言点头,

    “绮姐儿说的对!”

    他一是没有兄弟姊妹也没有远近的亲戚,二是那属狗的性子,惹急了天王老子都不会怕,怎会在乎亲戚,自然是不明白韩绮的感受的!

    虽不解泰山大人与妻子的退让,但卫武也并未多言,只笑嘻嘻拉着妻子的手道,

    “绮姐儿托付给我的事儿办好了,可是有赏?”

    说着话人便凑了过去,韩绮见他脸上那怪笑,便知晓了他的心思,不由自主的红了脸,嗔道,

    “这……这可是在车上呢,你可收敛着些!”

    卫武笑着伸手将人揽了过来,坐在自己膝头上,

    “多的先不要,总归一个香吻可以给吧?”

    至于其余的嘛,待回了家后,关上房门再慢慢向绮姐儿讨就是了,反正他是打定主意了,明儿向衙门告假,要在家里呆上一整日的!

    一天两夜够讨许多赏了!

    这厢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到了梧桐巷卫府门前时,韩绮脸红耳赤被卫武扶下马,府门高挑的灯笼下头,那未扣上的一颗前襟扣处露出些许的雪白肌肤来,卫武居高临下却是看得双眼发直,韩绮忙伸手一把捂住,一跺脚便甩开他自己先进去了。

    卫武哈哈一笑,抬手抠了抠后脑勺,却是先转到隔壁给老娘请安,吴氏见儿子回来也问,

    “亲家公的事儿可是办妥当了?”

    卫武笑道,

    “小事一桩,已是办得妥妥贴贴了!”

    吴氏又问韩绮,

    “绮姐儿可是过来了?”

    卫武笑道,

    “夜深了不想她过来打扰娘,只儿子过来陪娘说说话!”

    吴氏听了心里很是妥帖,便赶他道,

    “你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卫武应了一声起身道,

    “娘,明儿我在家里歇一日,一早再过来陪您老用早饭吧!”

    吴氏点头,

    “那敢情好,娘亲自下厨给你做面……”

    卫武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回了隔壁院子,进了卧房见得妻子正从净房里出来,披散着一头乌发,小脸红扑扑的,见着他进来便微微眯了眼,那小模样分明就是存心勾人!

    卫武两步上前便将人给横抱了起来,韩绮吓了一跳,伸手捶他道,

    “你做……”

    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卫武扔到了床上,紧接着他魁梧的身子便压了上来,韩绮被压得动弹不得,只能用手捶他肩膀,

    “你……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卫武却是只略略抬了抬身子,让她得能喘息,伸手便去解腰带,

    “你……你……这么急做甚么……”

    韩绮缩了身子,一个转身便往里头爬去,卫武手上不停,看着妻子身上只着了一件长长的罩衫,下头只着了亵裤,小屁股一扭一摆的甚是惹眼,这样的美景不多看看便是傻子!

    这厢一面解衣裳,一面待韩绮爬得差不多了,便慢条斯里伸手抓脚踝给拖了回来,见她又奋力往里头爬去,却是故意伸手一扯裤腿……

    韩绮只觉着腰上一松,小屁股便露在了外头,

    “啊……”

    韩绮尖叫一声,忙翻身坐好,扯了衣裳下摆遮挡,

    “你……你这坏蛋!”

    她缩了身子躲在角落里,拿眼儿瞪卫武,卫武只是嘻嘻的笑,却是大大方方将自己脱了个精光,特意活动着双臂,向妻子展示自己健壮的身躯,

    “怕甚么……我看绮姐儿,绮姐儿看我便是了……”

    说着跪行上了床,往她跟前凑,

    “绮姐儿……你仔细瞧瞧呀……”

    韩绮被他臊得小脸通红,拿手捂了眼儿,

    “你……你真不要脸!”

    “夫妻之间要甚么脸?”

    说罢还拉了她手往前一探,韩绮被手里的触感吓得又是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往一旁爬去,却被他只伸了一只手抓着脚踝,这么轻轻一翻,人便仰面朝天被压在了下头,

    “坏人……”

    刚骂了一声,便啊的一声,抓着他的肩头十指陷进了肉里,

    “你……你就不能缓一些么……”

    “缓……缓不了……我可是想死你了……”

    这一句话后,二人有嘴便有其他用途了……

    待到云收雨歇之时已是月上中天了,韩绮伏在他胸口不舒服的蹭了蹭,卫武伸手为她抚开额头上汗湿的头发,被她抬起头来重重在胸口咬了一口,

    “不过就是去了通州一趟,怎得……怎得回来便性急成这样了?”

    卫武闻言笑了起来,胸口上下起伏着,震得韩绮整个身子都发麻了,卫武翻了个身让她侧躺着,伸手搂住她,又抬起大长腿虚虚压在了韩绮的细腰上,待得她整个人都禁锢在自己的怀里,这才笑道,

    “这可怪不得我,要怪你去怪你那堂兄去……”

    韩绮闻言奇道,

    “这干我党兄甚么事儿?”

    卫武应道,

    “昨儿晚上是歇息在你那伯祖父的家中,却是住的你十一堂兄的院子,我在西间自己住一间,他们夫妻却在东间住着……”

    说着笑了起来道,

    “……初时我还睡得好好的,结果半夜里他们夫妻说起话来……那院子静,又因着炎热夜里都没有关窗……我便听了个一清二楚……”

    韩绮一听就知他这必不是好话,却又忍不住好奇问道,

    “他们……他们说了甚么?”

    卫武哈哈笑道,

    “你堂兄正在骂你那堂嫂……”

    那夫妻二人对话如下,

    “你做那鞋子实在小了,今儿穿着赶集市,竟是磨得脚后跟生痛,现下觉都睡不好……”

    遂捶床道,

    “当小不小,偏小在鞋上……”

    妻子闻言不悦,怒而应道,

    “你当大不大,偏偏大在脚上!”

    “你敢小瞧我!”

    “我说的有错吗!”

    之后夫妻二人自然于谁大谁小的事儿上好一番激烈“搏斗”,一直战到天明时也没有分出个胜负来,却是苦了卫武睁着眼儿,听了半宿“战况”。

    韩绮听罢却是更奇了,

    “即是半宿未睡,不回来补眠,怎得还有力气折腾我?”

    卫武闻言坏笑道,

    “听了那半宿,也是勾得我起了好奇之心,于是迫不急待回来,也要与绮姐儿研讨研讨,我们两个到底谁大谁小的问题!”

    韩绮气得捶他,

    “坏人!”

    卫武却是不放过她,问道,

    “总归战了一场,绮姐儿且要说说,我到底是大是小呀?”

    韩绮羞得想掐死他,羞恼道,

    “不……不知道!”

    卫武应道,

    “怎会不知道?我就知晓绮姐儿是小小的,小的有时我也要吃些苦头的,怎得绮姐儿会不知晓?”

    韩绮听他越说越露骨,不由连脖子都红了,咬唇把脸往他胸口藏去,

    “我……我不知道!”

    “即是如此,总要分个清楚明白才好……那且再来分辨一番就是……”

    如此这般,从半夜至天明,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待第二日用早饭时,二人还相拥在一处,正睡得香甜。

    那头等着儿子媳妇用早饭的吴氏,听闻二人还未起身却是笑着对顾婆子道,

    “不必叫他们了,我们先用就是了!”

    只今儿卫武注定是歇不了的,吴氏话音刚落,外头有人重重敲门,长宁出去开门一看,却是北镇抚司衙门里的人,

    “请禀告卫千户,宫里来人召大人入宫!”

    长宁忙跑进去隔着房门报给了卫武,卫武闻听不由懊恼,

    “怎得偏偏今日要召我进宫……”

    有心赖在床上不起,又想着前头谋划的事儿,只进行了一半,还有一半等着自己接手呢!

    想到这处只得起身,韩绮也揉着眼要跟着起身,却被他按在了床上,

    “你再睡一会儿吧!”

    韩绮看了看外头,

    “我还是过去陪娘用早饭吧!”

    “不用了,我过去同娘说一声,你再睡一会儿……”

    说着还冲她挤眼道,

    “绮姐儿趁这时节还是再想想昨儿晚上我们商讨的事儿吧!”

    韩绮闻言又羞又恼,眼珠子一转却是突然伸手,纤长的手指头从他健硕的胸口滑了下去,一直到小腹下头才停住了,手指头轻轻拨了拨,捏了捏,再握了握,又捋了捋……

第三百八十六章 奇异斋

    之后,韩绮却在卫武急促的呼吸之中,咯咯笑着,将身上的薄被一裹,滚到了床里头,这厢乌发白肤,红唇笑颜,冲着卫武挥了挥软若无骨的手臂,

    “夫君,圣上召见不能耽误……还是快快去吧!”

    卫武没想到韩绮会来这一招,低头呆呆看了看,又转头瞧了瞧外头,一抹脸怒道,

    “不管了,先收拾了你再说!”

    说着正要揉身扑上,外头长宁却发声了,

    “大爷,外头报信儿的人还等着呢!”

    卫武身形一滞,立在床前半晌才恨恨咬牙指着韩绮道,

    “回来再收拾你!”

    韩绮只是笑,看着他穿衣梳头收拾妥当了要出门,这才滚到了床边,趴伏着抬起上半身,

    “夫君!”

    卫武一回头便瞧见她扭腰抖肩膀,刻意展现的风情,不由狠狠瞪了她一眼,使手指头点了点她,咬牙出去了,留下韩绮在床上咯咯笑个不停。

    卫武这头一出门,韩绮也起了身,先去隔壁见过婆母,陪着用过了早饭,便等到了韩绣过来,却是韩绣带了八百两银子来,韩绮有些惊奇道,

    “大姐姐从何处弄到的银子?”

    韩绣应道,

    “原只是想我们自己悄悄买一些便是了,只你大姐夫偏说守正办事稳当,想来多买些不会有错,便去禀告了父母,我们家公婆便出了大头……五百两银子!”

    说完韩绣有些歉意的对韩绮道,

    “这也怪我,昨儿晚上我回去向着你大姐夫好一顿夸,说是妹夫有本事,又说你们弄了不少田地,却没想到他会顾着那家里……”

    顿了顿道,

    “我也没有把话说死,只说是不知有多少,也不知多少价钱,并不敢包买多少的!”

    韩绮闻言点头道,

    “大姐姐做的对……”

    想了想道,

    “我们是入手了不少田地房契,手里捏得太多不便打理,便想着放出去一些,即是要卖自然是要先顾着家里人的……”

    顿了顿却是对韩绣道,

    “只……对大姐姐我是原价进原价出,可徐家却不能如此的!”

    韩绣忙点头道,

    “我也正要同你说这个呢!今儿有这好机会是沾了妹夫的光,妹妹肯与我通气已是十分难得了,我自家占妹妹的便宜都过意不去,怎得让婆家也跟着占便宜!”

    韩绮笑道,

    “大姐姐说哪里话来,我们姐妹之间哪里来的占便宜的说法?”

    韩绣应道,

    “怎得不是,你们以后也会有儿女,将良田留给子孙多好,如今肯卖给姐姐我,已是承了你大情份了,我没那脸让你原价进原价出,自然还是市价来的!”

    韩绮只是不肯,

    “大姐姐同我见外了,我也实话同你讲了吧,我不单单是只给你,还有二姐姐,还有夫君的三个兄弟,他们都是有份儿的,自家人都是按着原价进出的,我也不能单单多收你的银子!”

    韩绣听了又是一惊,

    “你们这到底是买了多少呀?”

    韩绮笑道,

    “总归给家里人人都能分上一份便是了!”

    她是不敢同韩绣说实话,这事儿还是越少人知晓越好的!

    这厢拿出早已预备好的地契给韩绣挑选,韩绣挑来挑去挑了大兴的庄子与良田,

    “在大兴有个庄子,以后也好带着孩子们出城玩儿!”

    韩绮点头,

    “大姐姐想得周到!”

    姐妹二人这厢又坐着说了好一会儿话,韩绣才告辞道,

    “家里还等着信儿呢,便不再多留了!”

    韩绮送了她到门口,悄悄叮嘱她道,

    “大姐姐口风紧些!”

    韩绣点头,

    “我心里有数的!”

    待回到徐家将那地契一拿出来,果然婆婆江氏便问道,

    “你那三妹夫弄到了多少良田,可还能匀一些出来?”

    韩绣心里早已有了腹稿,脸上淡淡道,

    “前头给了父母一些,又匀了些给我二妹妹,媳妇又挑了一些走,三妹妹手里的便不多了!”

    江氏闻言皱眉道,

    “你那二妹妹不是远在广州么?”

    韩绣笑道,

    “媳妇那二妹夫是在外头做官,以后还是要回京的,自然是要为以后打算的!”

    江氏闻言还想再说,徐兴白了一眼妻子道,

    “大媳妇娘家姐妹能这般互相帮衬已是很难得了,总比那些干进不出的好多了!”

    徐兴在说谁,厅堂里坐的人都知道,当着孩子们的面,江氏怕丈夫再说些让她失了脸面的话来,只得悻悻的闭了嘴。

    韩绮那头确是给韩纭留了一些,特意写信给韩纭询问,韩纭回信称信得过自家妹子,一切由她作主就是,又在信上说道,

    “你那二姐夫要做清廉官儿,有油水都不肯捞,我们正是穷得叮当响,不过有这里的特产还有一些异邦人运到这里低价售卖的古怪玩意儿,托请了商船送到通州码头,待到了自会有人送信过来,你再派人去取回来……”

    下头便是不值几个钱,聊表下心意云云,以示感谢妹子为她操心。

    之后果然有商船送了东西过来,韩绮与卫武亲自去接船,见得那整整一船的货品,二人都有些眼晕,卫武问韩绮,

    “二姐姐不说是穷得叮当响么?怎得还有钱买这么一船的东西?”

    韩绮想了想道,

    “许是那里的东西便宜吧!”

    韩绮猜得不错,夏文彬是个清廉官儿,确是没多少银子,韩纭自到了广州府之后,上头便没有人管束了,又离了京师天高皇帝远,夏文彬又是个宠妻子的,却是任她每日里四处乱跑,见了不少世面。

    又有广州府乃是异邦船只在大庆的靠岸之处,有许多远道而来的商船,在大海之上航行数月之久,随船携带的货物经历风浪颠簸之后,有不少损伤又或是受了海水侵蚀,待到了地头之后,这些东西自然价值大减,可是精明的商人们也不会舍得扔掉,便就地以十分便宜的价钱卖给当地人。

    韩纭无事时便爱去码头闲逛,见着好玩稀奇的玩意儿便收回了家里,日子久了竟存下了满满一后院的,也所幸他们住的宅子大,才能让她这般折腾,之后收到了韩绮的信,韩纭拿去给夏文彬看过却是得意洋洋道,

    “你瞧瞧……还是我们自家姐妹贴心,我人不在京师,有好事儿也不忘记我的一份儿!”

    说着白了夏文彬一眼,夏文彬却是摇头苦笑,他知晓这是妻子心里不满,家里大哥时不时的写信来要银子,韩纭瞪眼道,

    “多亏有三妹妹为我们打算,可这买田地的银子还欠着人家呢,我以后回了京如何见人,夏文彬……这事儿你要给我想法子才是!”

    夏文彬也是觉着没那脸欠着小姨妹的银子,摸了摸鼻子道,

    “只好先欠着,以后慢慢还……”

    韩纭趁机收回财政大权,

    “那你每月的俸禄得由我收着,有别的进项也不许瞒我!”

    夏文彬点头,

    “一切听夫人的!”

    韩纭这才满意的去了后院,

    “总归是老三心里想着我呢,我这做姐姐可不能没点表示……”

    却是去后院将自己搜刮的好东西全数收拾了,又加上一些当地的土特产,装了满满一船给韩绮发了回来。

    韩绮夫妻见了苦笑道,

    “这么多东西,我们往哪儿放呀!”

    那码头上陪着他们夫妻过来的朋友,正是卫武在通州为商的朋友,当下笑道,

    “这些东西在当地不值钱,运到京城来却是能值些银子的,只有些东西品相不好,还要请人挑捡一番……”

    韩绮闻言灵机一动,对卫武悄悄道,

    “我记得我们好似也收了一个铺子,不如……把这些东西搬到那铺子里售卖?”

    卫武想了想应道,

    “那铺子位置不好,生意清淡,收的时候也是一时不慎才一并算了进去的,如今还空着呢……”

    韩绮应道,

    “左右是自己的铺子,又这么些东西也无处安置,能卖一件是一件……”

    卫武点头,

    “那就依你便是!”

    于是雇了好些辆大车将这一船货给拉回了京师,之后隔了半个月,这京师之中一处背街的铺子重又开了张,铺名便叫做“奇异斋”,却是专卖海外来的各式奇珍,这铺子里的东西不但奇异,这店老板也是性子怪异,卖东西喜欢一堆儿一堆儿的卖,便宜贵的混在了一处,按着价钱选上一堆,自可将坏的好的全数抱回家去。

    按说这样卖东西没人会要,只没想到京城人猎奇心重,这般类似赌博的卖法很是让人新奇,皆因这一堆良萎不齐的东西里,居然时不时能淘着一两样宝贝,比如一堆贝壳里寻到一两颗珍珠,又或是一堆变了色的波斯地毯里居然还有一整匹完好无损的,又有一堆不知是甚么的破铜烂铁里,居然能找到镶了一颗小小红宝石的首饰盒子,虽说盒子破烂不堪,可那一颗小小的红宝石便已是大赚特赚了!

    这店里的东西极俱异域特色,且还兼顾了人们寻宝猎奇的心思,而这店老板又极会做生意,并不大张旗鼓的宣传,客人全靠口口相传,专做那熟客的生意,到了后头想来这里淘宝的生客,还要熟客介绍才能进门,竟是发展成了会员体制,却是渐渐成了京师之中一处神秘又极有名气的所在。

第三百八十七章 见朋友

    而据那些时常去的熟客透露,有时还能见着一个眉目疏朗大气,衣着华贵,气度高贵的女子在这里出没,此女出手甚是大方,时常来了新货便一口气包了全场,也不用侍女自己在里头翻找,一找就是一整天。

    正是因着有此女存在,熟客们往往一收到新货进铺的消息,便一大早迫不及待的守在铺子门前,就是怕被这财大气粗的女子抢了先,倒更添了这铺子的人气……

    这些都是后话,不说韩绮姐妹如何书信来往,只说卫武应召入宫,心知这是前头的事儿有了消息,却是先回了趟衙门把自己那些行头给带上了,又派人安排了一番,这才进宫见朱厚照,朱厚照便笑眯眯道,

    “今儿朕便有空了,你且拿出本事来,给朕变个模样,朕要出宫去耍乐耍乐……”

    卫武笑呵呵道,

    “这事儿好办……”

    说着挽了袖子打开随身带来的小箱子,

    “且看臣的手艺……”

    这厢过来拉了朱厚照过来,左右端详了一番,又在耳朵鼻梁上捏来捏去半晌,看得那一旁的刘瑾直翻白眼,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卫……千户……您可轻些……这可是陛下的鼻子,不是你们家今儿买的猪肉!”

    卫武闻言是哈哈大笑,朱厚照却是一瞪眼,虚踹了他一脚,

    “怎么说话呢,滚!”

    刘瑾这总管太监是越当越回去了!

    卫武一面笑一面在朱厚照脸上涂涂抹抹,弄了半晌朱厚照有些坐不住了,

    “还没弄好吗?”

    “还没呢,再等一会儿!”

    “你倒是行不行啊?”

    “这个……臣也不知晓啊,这不是头一回弄么?”

    “甚么!”

    皇帝闻言瞪大了眼,嘴儿也张开了,

    “你……你……你骗朕……啊……呸呸呸……”

    却是一时不慎吃进了些许抹在嘴边的东西,一股子怪味,

    “啊……呸……这是甚么?”

    卫武笑道,

    “这是改变脸型的塑泥……”

    这厢弄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卫武才收了手满意的端详着皇帝的脸,

    “好了!”

    朱厚照忙推开他,迫不及待的取了铜镜一照,见里头居然出现了一个红脸须髯的汉子,

    “嘿!这个好!”

    皇帝陛下生得白皙,颌下胡须也不甚浓密,他这小白脸的样儿倒是招女人喜欢,可现世下世人多喜欢国字脸,方型脸,浓眉大眼,天庭饱满,胡须浓密的男儿形象,如卫武、牟斌之流,却是都以阳刚,棱角分明为美。

    皇帝陛下心里有些嫌弃自己不够阳刚,没有威仪,结果今儿让好兄弟圆了一回威猛男儿的梦,却是龙心大悦,伸手拍了拍卫武肩头,做出一派豪迈的样儿,压低了声音呵呵笑道,

    “呵呵……呵呵……好兄弟果然知我心意!”

    这脸上是个威猛大汉的样儿,身板儿却还是单薄了些,又这厢在身上弄了几弄,将腰身变粗,又脚下蹬了内里加了厚垫的鞋,却是将人生生给垫高了一寸许,朱厚照在那铜镜前照了照,果然见得一个宽肩扎背的猛男子立在那处。

    “嗯!”

    朱厚照这厢挺胸作势,在殿中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圈,一面适应着自己的新身形,一面抬手抚了抚自己腮帮子两边密密扎扎的胡须,发了一阵呵呵的豪迈笑声,

    “好好好!咳……咳……洒家……洒家今儿要一醉方休!”

    二人这厢打扮妥当便要出宫,

    “陛下……陛下……陛下去哪儿可都要带着奴婢等人啊!”

    刘瑾等人见着朱厚照就打算这么走了,不由急了,忙凑上来道,

    “陛下,您身边可不能没个人儿伺候着!”

    朱厚照转头瞪着一双铜铃眼,上下打量了刘瑾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有些嫌弃的摆手道,

    “去去去!洒家这般威猛阳刚的男子,怎能带上你们这般面白无须又走路扭扭捏捏的随从,让人瞧见了还当洒家是兔儿爷呢!”

    说罢哈哈一笑,豪迈的一挥手,

    “洒家有锦衣卫护着,用不着你们!”

    于是也不管一众大小太监们被打击的面无人色的样儿,与卫武大摆大摇的出了宫。

    待到了宫外头,皇帝陛下便如那脱了缰的野马,离了牢笼的囚犯一般,顿觉得天高海阔,世界一片晴朗,与卫武二人领着七八个身形高壮的汉子,走在京城繁华的大街上,摇肩甩手,八字字迈着,一派横行无忌的模样,让路人见了都是纷纷躲避,暗暗在心里嘀咕道,

    “这又是哪一家的二世祖出来现眼了?”

    也有人有那么几分眼力架儿,见着这情形便悄悄冲同伴道,

    “瞧见没有,那后头的几个汉子都是有身手的,多半又是哪了一家的公子哥儿带着恶奴,出来欺男霸女了!”

    “就是就是,你瞧前头那个矮些的,生得一脸的横肉,一看就不是好人!”

    ……

    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当了皇帝陛下是恶人,朱厚照听在耳中却是更加得意,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那说小话的人,待得对方畏惧的缩了脖子,转头对卫武嘿嘿笑道,

    “好玩儿!我从小便常常羡慕我那些宗室里的兄弟……”

    “哦……为何?”

    朱厚照嘿嘿笑道,

    “他们在外头天高皇帝远,可以闹市行马,欺男霸女,当街耍横,好不威风……”

    顿了顿,一向往道,

    “做个人人都怕的恶人,乃是我幼年最大的梦想!”

    唉!只可惜他生在皇家,又是唯一的独苗,他若是当真做了恶人,只怕要被百官劝谏的奏折给淹死!

    卫武闻言哈哈大笑,

    “你做不了人人惧怕的恶人,若是能似太祖、太宗一般做个四邻皆怕的皇帝倒也是不错的!”

    朱厚照听得双眼发亮,似有触动一般,却是久久未说话。

    一行人要去九珍楼,那处早已有一屋子卫武约的人,正等着他们呢!

    到了地头,二人当先去,那掌柜的见卫武进来,便笑眯眯迎上来行礼,

    “卫爷这阵子久不过来了……”

    看了一眼朱厚照,却是没有将人给认出来,

    “这位爷是……”

    卫武哈哈一笑道,

    “这是我的好兄弟朱大,乃是刚入的京城,今日特地叫了一班朋友为他接风……”

    “原来是朱爷……您请进!请进!”

    朱厚照见自己未被掌柜的认出来,不由大喜,与卫武勾肩搭背上了楼,进到那包间里见得济济一堂,坐了各色人等,见着卫武来了便都起身拱手道,

    “卫兄弟来了!”

    卫武笑眯眯推了朱厚照到面前道,

    “诸位,这是我过命的好兄弟朱大,今儿大家见个面,吃顿酒,以后好相互照应!”

    众人都拱手叫一声朱兄弟道,

    “今儿有幸啦!”

    却是一个个上前来同朱大见礼,先一个油头粉面,眼神不正的正是李尤,

    “朱兄弟,鄙人李尤,外号花里浪说的就是我,朱兄弟但要逛青院,寻勾栏必要找兄弟我做陪,这京城地界儿上,哪一位姑娘功夫好,哪一位姐儿有绝活儿,你问我准无错啦!”

    说着话让到一旁,却有另一个人生得矮矮胖胖的汉子上来,大热的天气敞着胸怀,腆着肚子,腰间竟还插了一把指头厚的宽背短刀,朱厚照见了很是好奇,那汉子见他瞧自己的刀,便笑嘻嘻拿出来在手上耍了耍,一把厚重的砍骨刀在他手中竟似轻如羽毛一般,舞起一团光影,

    “朱兄弟,俺是杀猪的牛哞,人家叫我牛一刀,俺的刀功在京城地界儿上,称了第二,便没人敢称第一,你要买肉便我来寻我,说是一斤决不会少你半钱的!”

    待得朱厚照还了礼,又有个高瘦的汉子上来,却是指了自己笑道,

    “朱兄弟,我是那城门官儿王六,以后进出城门自来寻我,必给兄弟方便……”

    又有个獐头鼠目的汉子上来,

    “嘿嘿!朱兄弟,我冷小四儿旁的本事没有,但偷鸡摸狗的本事却是一流的,江湖上有人送号毛不留……”

    朱厚照闻言奇道,

    “明明就姓冷嘛,为何叫毛不留?”

    那冷小四儿嘿嘿笑道,

    “这江湖上的朋友打趣我呢,皆是因着有一回我同人打赌,入户偷了人一身的毛,还能不惊动主人家……”

    说罢众人都笑起来,有人打趣问道,

    “冷小四儿,你偷了人家甚么毛?”

    冷小四儿一瞪他那绿豆小眼儿,

    “即是毛都不留,自然是甚么毛都偷的喽!”

    众人闻言是哄堂大笑,这厢众人一一过来给朱厚照见礼,却是三教九流甚么都有,连那倒夜香的也有一个位列其中,这位外号就叫夜来香,却是众人里头打扮的最是华丽的一个,一身上好的苏绣衣裳,脖子上还挂了一个大金锁,又腰上用的是金带,手上拿把美人图的折扇,下头吊坠却是上好的和田玉,这一身打扮走出去,人人都当是个暴发户,谁会知晓他竟是个收夜香的。

    那夜来香关连山对朱厚照道,

    “朱兄弟且不要小看这夜香,这三百六十行,哪一行做好了都能出人头地,关某将这京师之中的夜香全数给垄断了,这京师里几十万人口拉的屎尿运到外头,卖给那些农庄里的农户,虽说活计下贱脏臭了些,但收入极是可观,决不比城里哪位富贵老爷差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涮羊肉

    朱厚照闻言大感受教,不由拱手道,

    “小弟见识浅薄,听关兄所言真是长了见识,受教!受教!”

    他这般客气,关连山大感受用,笑着回礼道,

    “这百姓过日子,有柴米油盐酱醋茶,也有吃喝拉撒四件事,但凡肯下力,动脑筋,日子总不会差的,那些日子过不下去的,不是懒汉便是笨蛋,要不然就是不肯走正道的!”

    “关兄说得太对了!”

    朱厚照忙行礼道,

    “小弟再受教了!”

    众人见状都是哈哈大笑,

    “朱兄弟听这收夜香的话,也不怕被他给拐去跟着挑大粪了!”

    众人又问朱厚照做甚么营生,朱厚照想了想惭愧道,

    “哎呀呀!小弟这营生实在不值一提,乃是天下最无聊之事,坐在一间小房子里,同一帮老家伙成日家斗心眼,打机峰……”

    顿了顿笑道,

    “就是在那皇城里专看折子的……”

    “哦……”

    众人恍然,

    “不是个舍人就是个司直郎!”

    于是众人又同情道,

    “那些做大官儿的,就跟那马蜂窝似的,浑身上下都是窟窿眼儿,而那些在内阁里干的,粘上一身毛那便是猴子精了,朱兄弟这副粗犷耿直的样儿,论心眼儿必是耍不过他们的!”

    朱厚照听了几乎要落下泪来,直呼众兄弟说到心坎上了,

    “还是兄弟们贴心啊!”

    众人便哈哈笑道,

    “无事……那就熬呗!终归每日三柱香拜拜,将那些老家伙拜死了,你便也成精了,就轮到你耍人了!”

    卫武听了与朱厚照对视一笑,心中暗笑,

    “这倒是个法子,这天下确是没几个能受得住他每日三拜的!”

    众人一阵嘻嘻哈哈,便叫了店小二取酒来,

    “酒来!酒来!要烈酒……要好酒,休要端些淡出鸟的马尿来糊弄爷爷们!”

    这厢便是上好的烧刀子端上来几坛,要吃大块的肉,大碗装酒,坐下来先自己干了面前的三碗,再来轮着敬,又敬完之后才是行酒令,这时节那酒量不好的,早已是头昏眼花了,行起酒令来便更加接不住了,如此闹了一个时辰,就已经趴下去好几个了!

    朱厚照也是亏得有卫武挡着,要不然也要到桌子下头寻人去,待到酒罢,便有人闹着去茶楼醒酒,

    “嘿嘿!”

    那冷小四儿笑道,

    “城东那头新开了一家茶楼,老板娘甚是风骚妖娆,不如过去瞧瞧?”

    有人便问,

    “怎么个风骚妖娆法儿?”

    “自然是骚到人心里,妖到人怀里……”

    “好好好!如此甚好……同去同去!”

    却是架了那吃醉酒的同伴往城东清莲居去,见得那老板娘果然生得美艳,鹅蛋脸,一双勾魂眼,眼角还生了一颗泪痣,红唇丰厚,见着旁人不发话,见着冷小四儿便嗔道,

    “死鬼,你还知道来呀!”

    众人一看个个都是怪笑连连,推了冷小四儿去点茶,冷小四儿到了那老板娘面前,立时手足无措,变做了老实孩子,结结巴巴道,

    “那……那个……陈……陈三娘子,我们……我们要吃茶!”

    老板娘对着他是媚眼带煞,贝齿轻咬,转出柜台来一把揪了他的耳朵,扯到面前来低低喝道,

    “冷小四儿,还老娘的肚兜来!”

    冷小四儿那般高的身手却被她揪了一个正着,在老板娘的纤指之下,缩头缩脑的告饶道,

    “三娘子,今儿朋友多,且给我些面子吧!”

    老板娘恨恨道,

    “老娘统共就五件肚兜,你就给偷了五件,害得老娘都没得穿了!”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冷小四儿的眼神便直直的往她胸口处瞄去,老板娘见状又羞又怒道,

    “看哪儿呢!”

    冷小四儿嘿嘿笑道,

    “这……这不是还有么?怎得说没有穿了!”

    老板娘气恼道,

    “没得穿不会买么!”

    老娘又不是傻子,这做着生意还敢空着就出来么?

    冷小四儿闻言很是遗憾的收回了视线,陪着笑道,

    “三娘子,肚兜的事儿且先不忙,先给些茶喝呗!”

    老板娘目光扫过那一帮等着看好戏的汉子,终是放了手,鼻子里哼一声道,

    “等着!”

    说着扭着腰肢撩帘子进去了,看着她那丰腴有致的身子消失在里间,众人哈哈笑着各自寻座坐下,打趣那冷小四儿道,

    “冷四,你小子这胃口倒是挺大,也不瞧瞧你小子这小身板儿受不受得住?”

    这冷小四儿生得瘦小,那老板娘却是高大丰满,这二人立在那处是女壮男弱,也不知冷小四儿是怎么勾搭上这位的?

    冷小四儿被人调侃却也不恼,笑嘻嘻道,

    “你们懂个屁,那些个前不凸后不翘,跟搓衣板儿一般的女人,搂着睡觉便同抱着根木头桩子一般,还膈肋巴骨呢,有甚么好……”

    说着嘿嘿一笑,大拇指反手一指后头道,

    “但凡是男人都懂这才是真女人!”

    众人又是一阵挤眉弄眼的哄笑,于是又在这处吃茶醒酒,待吃了茶闲话一阵,竟是又到了饭点儿,当下便又乘马车去后海边上开设的私家庭院用饭,前头九珍楼贵是贵,吃饭便是图一个大街上热闹,后头这些私家庭院则只接受预定,一桌要十二两银子,吃得就是一个清静自在又高档。

    进了那院子,里头样样陈设都是十分高雅,一帮子粗人看不懂,看得懂如朱厚照又是习以为常,司空见惯,半分不以为意。

    众人大马金刀的坐下来,卫武便笑道,

    “今儿晚上这一顿兄弟我来请,却是要请大家吃顿涮羊肉!”

    众人便笑称,

    “你如今是官身,有银子的主儿,合该你请,还要上好酒才成!”

    卫武笑骂一声,对外头守着的小二招手道,

    “这些人都是大肚汉子,先给我们弄两只羊……若是不够再上!”

    小二笑眯眯道,

    “卫爷您今儿真是来对了,今儿刚有送来的嫩羊,五十斤一只不大不小正合适……”

    说着冲外头招呼一声,便有四名小二抬了那铜制的锅子进来,又有人牵了两只咩咩叫的羊进来了,

    “众位爷,你诸位瞧瞧……这两只羊可成?”

    众人乃是常客倒是不惊奇,只朱厚照却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见将活羊牵进来了,便悄悄问卫武,

    “这是做甚么?”

    卫武笑道,

    “他们这里就是吃个新鲜,食材都是客人亲自挑选,看着现宰现杀,图得就是个新鲜!”

    他应了朱厚照的话,转头看了看那牵羊的羊倌儿笑道,

    “你这羊养得倒是肥!”

    那羊倌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小子,听大爷问话脸上还红了红,憨憨的应道,

    “回大爷话,小的家里就指着这些羊过日子,自然是要好好伺候的!”

    卫武倒似起了谈性一般,笑着问道,

    “你家里几口人呀?养羊可是能养活家里人?”

    那羊倌儿应道,

    “小的家里就三口人,只要勤快些倒是能吃饱的!”

    “哦……那你爹娘可是在乡下种田?”

    羊倌儿犹豫了一下才应道,

    “回大爷的话,小的爹娘已经死了,就剩下两个弟弟,都靠着小的养活。”

    “哦……”

    这在座的诸位有出身富家的,也有出身卑微的,见着这种贫苦的小子也有些同命相怜,便有那夜来香问他,

    “小子,养羊可是辛苦,要不然跟着爷们做个徒弟吧!”

    众人便笑,笑得自然不是那小子,而是笑这倒夜香的活计,他还要收徒弟,难道还要开宗立派不成?

    只那乡下小子老,还以为众人笑得是他,便有些局促的冲众人施了一个礼,就牵着两只羊出去了,自然是依着店里的规矩,要当着客人杀羊的。

    那小子将羊牵到院中,那里有早备好的清水与刀板之类的,伙计们七手八脚的将羊给倒吊起来割喉咙放血,那小子在一旁帮手,又这些人要吃那烫皮的羊肉,便不能用剐的,而是要烧了滚烫的水来烫掉了羊毛。

    这厢先杀了一只羊,用滚水浑身上下烫了,那小子便在一旁帮着去毛,羊毛难去,他一人忙不过来,便叫了两个更小的孩子过来帮手,众人坐在里头一面吃茶,一面看院子里的伙计们忙活,见着那两个小孩儿时却是都吓了一跳。

    只见那两个小孩儿似是受过十分严重的火烧,两个小脑袋头发都已经没了,光秃秃的两个小脑袋上,是东一块西一块,深浅不一的斑痕,有一个左手形似鸡爪,弯曲不能伸,有一个一只耳朵只剩下一个耳洞,看着十分的骇人!

    这些人都是世市间见惯疾苦之人,心肠早已练得硬如钢铁,但见着这两个小孩儿年纪小小受些磨难,竟还是笑嘻嘻帮着做活计,也不由面现不忍,朱厚照更是一脸的惊讶,便招手叫那羊倌儿过来,

    “这两个便是你的弟弟么?”

    羊倌儿见客人动问,只当是吓着了,忙回身冲着自己的两个弟弟挥手,

    “快走快走!”

    两个小孩儿便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往一旁的小门跑去,羊倌儿却是满脸的惊慌,

    “客人勿怪!客人勿怪!小的在外头送羊,留了他们两个在家里要被村里的孩子欺负,小的便将他们带出来了,惊吓到了客人,求客人勿怪!”

第三百八十九章 吃醉酒

    他说的可怜,众人更觉着好奇,朱厚照忙安抚他道,

    “不用害怕!不用害怕……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两个弟弟可是受了火烧?”

    他不问还好,问出来那羊倌儿却是更吓得慌了,忙摆手道,

    “客人请别问了!别问了!”

    竟是连忙往外头退去,看那架势是要跑出院子去,众人见这情形更觉奇怪,也是那冷小四儿身手非凡,离着老远却是不见如何作势,人就贴着地飘了过去,几乎是一眨眼间便一伸手,将那羊倌儿的后脖领子给抓着了,也不见如何使劲儿,那小子便被在原地滴溜溜打了一个转,再在屁股上头踢一脚又给送了回来。

    那羊棺儿踉跄着回来,吓得脸色都变了,连连摆手道,

    “大爷饶命!小的再不敢胡说了!”

    众人便笑道,

    “这小子的胆子也忒小了,爷们儿要你的小狗命做甚么,不过就是问几句话罢了!”

    那羊倌儿听了稍稍定了下心,依在墙角低着头,双手不停搅着衣角,等着他们发问,朱厚照便又问他道,

    “你说说……你那两个弟弟是不是被火烧的?”

    那羊倌儿嗯了一声,朱厚照又问,

    “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那羊倌儿便光是摇头不肯说,众人便唬他道,

    “小子,你要是再不说,那便当真小命儿不保了!”

    羊倌儿老实孩子如何经得住吓,当时就打了一个哆嗦,结结巴巴哭道,

    “各位大爷,求你们饶了小的吧!”

    众人还是冷着脸吓他,那牛一刀将腰间的砍骨刀抽了出来,在手里那么晃了晃,又在手中转了转,刀光一闪羊倌儿立时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哭哭啼啼道,

    “各位大爷,求别问了……小的……小的不敢说呀!”

    众人见他这样,越是觉着这当中有事儿,朱厚照更是没了耐心,沉了脸喝道,

    “快说!再磨磨唧唧,小心爷爷现下就要了你的命!”

    那羊倌儿一缩身子,抽抽噎噎半晌才道,

    “小的……小的……”

    却是慢慢吞吞又仔细无比的将自己一家人原是那里人,住在何处,又因何没了世代居住的房产,一家人四处流落,又如何不甘心去衙门里喊冤告状,又如何一家子被衙役们驱赶,大冬日都不得安生,只能在废弃的民居栖身,却因为一场雪压塌了破屋,不得不搬到地窝里居住,之后又遇上好心人收留,再又收留了同样际遇的左邻右舍,却没想到惹来了杀身之祸……

    “那场大火……除了我拼命救出了两个弟弟,其余人……还有我的爹娘都没有逃出来……”

    羊倌儿开始述说时还会流泪,到了后头却是渐渐神情木然了,待说完了便对众人道,

    “各位大爷……小的……都说了,求各位大爷放了小的一条生路,小的若是死了,我那两个弟弟便当真是没有活路了……”

    众人听完都是一阵默然,朱厚照却是已气得身子乱抖,双拳紧握,牙关紧咬,腮帮子咕咕作响,

    “砰……”

    他一拳头捶在了桌面之上,震得上头的茶盏哗啦啦作响,骇的外头忙碌的小二忙过来查看究竟,见这一屋子人都是神色愤慨,那羊倌儿垂头立在门边,便呵斥道,

    “你这小子胡说八道了甚么?惹恼了客人!”

    说罢伸手去拉扯他,朱厚照红着眼喝道,

    “你扯他作甚么,滚出去!”

    那小二吓了一跳,讪讪陪笑道,

    “客官有所不知,这小子我们店里原是不敢要的,是掌柜的看着他可怜,才许了他送羊过来……这小子不老实我们便留他不得了!”

    朱厚照闻言浓眉一皱,

    “为何你们不敢要他?”

    “这个……”

    小二犹豫了片刻,被朱厚照阴沉的脸色吓得一个哆嗦,嘴上便不把门儿道,

    “五城兵马司的人早就不许他们这些人在城里呆着了,我们家掌柜的是心善,才许这小子每三天进城一次卖羊……”

    “五城兵马司的不许……若是被他们发觉了又当如何?”

    朱厚照阴恻恻问道,小二的一缩脖子,

    “让那些老爷们知晓了,我们连生意都做不成了!”

    “砰……咣啷……哗啦啦……”

    却是听不下去的皇帝陛下掀了桌子,上头的东西立时碎了一地,小二与羊倌儿吓了一大跳,两步退出了屋子,这一屋子的汉子也是纷纷拍桌子瞪眼,

    “这他娘的都是甚么官儿……”

    有人大骂那帮子没根的太监,

    “千刀万剐的东西,活该十辈八辈都断子绝孙……”

    又有那大骂工部官员的,

    “一帮子吃人饭不干人事的畜生……”

    却有那夜来香一拍桌子骂起了皇帝,

    “依我看,这事儿便怪那无能的昏君,心也瞎眼也瞎,成日价不做正事儿只知享乐,纵着下头人胡来……”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卫武看了朱厚照一眼,为他分说道,

    “众位兄弟……依我看这事儿也不能怪皇帝,他在那深宫里头又怎么知晓外头的事儿?”

    众人却是摇头驳斥道,

    “我们平日里行事,下头伙计、小厮做错了事儿,固然是自己要打要骂,但在外头也是我们出去担事儿,下头人便是主家的脸面,他们做的不好就是我们管教的不好,太监胡作非为就是皇帝纵容的,这事儿……不骂皇帝佬儿又要骂谁?”

    众人一番话说的朱厚照一张红脸,是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又一阵黑,那是五颜六色变幻个不停,只原先周身散发的怒气却是渐渐冰冷起来,坐在那里木着脸,听着众人破口大骂,久久一言不发,半晌才重重点头道,

    “众位兄弟说的太对了!”

    卫武一直留心他神色,见他虽是神色恢复了平静,但眼底的阴翳却是越发浓重起来,心知他这是怒到极致的表现,心中盘算着火候是差不多了,忙对众人道,

    “诸位兄弟,往日里我们兄弟不知晓此事倒也罢了,如今知晓了,总要伸手帮一把,你们且说说怎么办?”

    众人都应道,

    “不过就是三个小子,跟我们家去,随便寻些活计都能将他们养活了……”

    卫武闻言摇头道,

    “纵是养活了,也不过为奴为仆,总要为他们寻个好前程才是!”

    众人闻言便住了嘴,左右瞧了瞧,这收奴仆自然是小事,可若是悉心培养,为他们寻个好前程,却是有些难了,众人便都皱眉想了起来,只那牛一刀站起身来,过去在羊倌儿的身上左右上下捏了捏,

    “嗯!这小子倒是有副好身板儿,不如便跟了我吧!”

    卫武笑着问他,

    “让他跟着你杀猪么?”

    牛一刀摇头道,

    “卫兄弟有所不知,兄弟我原也是有师门传承的,只早些年因为一些事情伤了心,这才隐在京城里做了个杀猪匠,左右我这一手刀法也没个人传承,不如便让他们三兄弟跟着我吧!”

    牛一刀这是要收徒,众人听了都笑道,

    “这小子好运气!”

    牛一刀一拍那羊倌儿的肩头,

    “怎得小子,可愿跟着我,跟了我旁的不说,这猪肉管够,你们兄弟必是不会缺了肉吃的!”

    那羊倌儿有些犹豫,抬眼看了看卫武,卫武笑道,

    “小子,这是你运气,牛兄弟这一手刀法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若不是因着不肯讨媳妇,没生个儿子继承,那里有你小子的事儿!你跟了他学好功夫,以后闯江湖也好,混军队也罢,总归必是能有出息的!”

    羊倌儿闻言忙跪下来磕头,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众人见状都哈哈大笑,只朱厚照却仍是阴着脸坐在那处,之后吃涮羊肉也不过略略动了几筷子,却是毫不节制的大口饮酒,兄弟们都道朱兄弟豪气,只卫武知晓他是为何,却也不劝,只在一旁看着他喝了个酩酊大醉。

    这顿酒吃到天黑,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卫武便提议要将烂醉如泥的朱厚照送回去,众人便纷纷阻拦道,

    “不许走!下头还有一场脂粉阵,你不在……那些姐儿们都不肯陪我们玩儿!”

    卫武一翻白眼儿道,

    “屁!有银子连王母娘娘都能下凡,你们不过就是想老子与老鸨子相熟,能便宜些银子罢了!”

    众人都是大笑,纷纷道,

    “果然是个明白人!”

    卫武被他们缠得没法子,将腰间的钱袋扔了出来,

    “怕了你们了!今儿拿银子赎身,放兄弟一马!”

    众人齐齐叫了一声好,将那钱袋子七手八脚的抢了过来,一起连连摆手道,

    “滚滚滚!知晓你刚娶了媳妇,怕回去挨棒槌,快滚吧!”

    卫武这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扛起朱厚照出了院子,外头早有锦衣卫守着,上了备好的马车,自有人奉进醒酒的汤水来,卫武给朱厚照灌了一小碗下去,倒也管用,不多时朱厚照便清醒了几分。

    睁开眼来看见是卫武,却是搂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他们……他们骂我……明明就是下头人瞒着我,做出这等下作事儿,怎得又全算到了我的头上……呜呜呜……呜呜呜……我冤枉啊!”

第三百九十章 生孩子

    卫武见他哭得一把鼻泣一把泪的,又扯了袖子在脸上一通揉,连脸上的妆都给弄得变了形,忙抬手拍拍他肩头,

    “不要伤心,他们那是不知内情,不知者不怪嘛!”

    “呜呜呜……呜呜呜……”

    朱厚照哭了一阵子,突然又反了口,咬牙切齿道,

    “他们骂得对,我就是个昏君,百官们欺我骗我,家里的奴才也哄我诓我,我就是个糊涂蛋!”

    卫武又拍他后背,

    “无妨!无妨!以前是你不知晓,现下知晓了,便不会被他们骗了!”

    朱厚照转而又骂起自家老子来了,

    “说死便死了!也不事先打个招呼,这么大的江山就扔给我一个人……呜呜呜……呜呜呜……你不知道,读那些经史子集,治国理政的文章,好生难懂枯燥,我也学得很是辛苦的……学的好了是应当,学得不好人人都骂我……人人都骂我……呜呜呜……”

    说着抱着卫武哭了起来,这眼泪鼻涕全数都抹在了卫武的衣服上,卫武低头看了看,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仍他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皇帝陛下这一通酒后吐真言,在那马车当中是足足闹了一个时辰,那赶车的锦衣卫是听也不是,不听也不行,又不敢就这么将皇帝送回宫去,只得赶着马车在京城的街道之中兜着圈儿,一圈圈儿的在西苑外头打转。

    也亏得是锦衣卫前后左右的护着,若是旁人敢这般,早被那巡逻的宫中侍卫当成可疑之人抓起来了!

    待到皇帝陛下总算是不再哭闹了,马车这才驶入西苑大门之中,这时节也不敢立时回太素殿,却是在前头寻了一处地方,将脸上身上的伪装全数洗掉,又换了一身衣裳。

    见他神清气爽的出来,卫武便向皇帝行礼道,

    “陛下,臣告退了!”

    朱厚照有些歉意的对卫武道,

    “是朕闹得太过了,倒是耽误了你回府!”

    皇帝即是已回宫,那宫门自然落锁,任何人不能进出,卫武今儿晚上是回不去了,只能在值房里委屈一宿了!

    卫武笑道,

    “多谢陛下关心,臣在外头甚么地儿没有睡过,睡值房已是很不错了!”

    君臣二人这厢分头歇息,朱厚照这才去见夏皇后,夏皇后却是一直未睡,正斜依着看书等着他,朱厚照进来见状过来拉了她的手道,

    “怎得还不睡?”

    夏皇后见他洗漱了一番回来,鼻头抽了抽还是闻到了一丝酒气,便应道,

    “睡不着,想等着陛下回来……陛下这是喝了多少酒?”

    朱厚照不敢对她明讲,支吾着伸手去抚了抚她那大肚子,

    “我不过偶尔出去吃一顿酒,你便要跟皇儿一起等,身子如何受得了,还是快些歇息吧!”

    夏皇后却是皱眉道,

    “往日里都是我醒时他睡,我睡时他闹腾,但今儿不知怎得……一直在肚子动来动去,闹腾也有些过了,也不知是不是知晓他父皇出宫去了……也在担心着呢!”

    朱厚照闻言忙伏下身去,将脸贴在那大肚皮上头,低低的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

    “好孩子,父皇回来了,你别闹你母后了,我们快些睡吧!”

    他的脸贴在肚皮上头,那肚子里的孩子也似听懂了一般,却是轻轻的踢了踢,朱厚照便笑道,

    “他听懂了!”

    抬起头见得那肚皮又凸了一下,便看向妻子,只见夏皇后眉头紧蹙,嘴里咝咝作响,

    “怎得了?”

    朱厚照忙问,夏后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着腰上好重……沉沉的往下坠……”

    却是觉着肚子一阵阵的抽疼,不由龇牙咧嘴起来,朱厚照神色紧张的看向她,

    “不会……不会是生了吧?”

    离太医算着的日子还差上半个月呢!

    夏皇后摇了摇头,

    “倒是不像……这会儿好似又不疼了……”

    等了半晌眉头舒展开了,笑道,

    “许是今儿睡的晚了,他不高兴了!”

    朱厚照忙低下头亲了亲道,

    “好孩子,你别闹,我们这就睡!这就睡!”

    二人这就脱了衣裳上床并躺着,朱厚照伸手自上而下一遍遍轻抚着夏后的大肚子,

    “好孩子,快睡吧!快睡吧!”

    有他一遍遍轻轻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得了父亲安抚,似是当真放松下来,老老实实不再乱动了,夏皇后也渐渐松开了眉头,依在丈夫的肩头沉沉睡了过去。

    只皇帝陛下此时却是怎得也睡不着,一只手一遍遍轻抚着,眉头紧紧皱在了一处,想起今日的事儿不由心头暗恨,

    “一个个都把朕当成傻子,想怎么骗便怎么骗,想怎么哄便怎么哄,先有库里盗窃之事,如今又出了这档子强占民宅之事……”

    强占民宅倒也罢了,竟还买凶杀人,买凶杀人已是丧心病狂,朱厚照是万万想不到,这内外廷竟然勾结成在了一起,就为了那区区十来万两的银子,何等的放肆猖獗,无法无天!

    他们眼里还有朝廷,还有王法,还有朕吗?

    他们眼里通通都没有……都没有……他们有的只是银子,只是自己的荣华富贵,没有朕,没有江山,更没有百姓!

    想到这处朱厚照不由气得身子一阵乱抖,呼吸粗重起来,

    “朕要杀了他们!朕要杀了他们!”

    朱厚照再怎么说也是天皇贵胄,正经的龙子龙孙,虽说是条心眼大不管事的懒龙,但是龙都有逆鳞,内外廷这般行径确是触了朱厚照的逆鳞,这一回是决没有前一回那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可能了!

    内廷的太监乃是皇家的奴才,是生是死只他一念之间,可外廷的官员的他想动,却是还要经内阁,这一桩小小的征地贪污之案,却是上有工部,下有五城兵马司,顺天府衙门,还有那些暗中被收卖的杀手……牵连如此之广,让他都不由得要细细思量!

    他不能轻举妄动,不能打草惊蛇,且先让锦衣卫仔细追查,务必一个都不能放过!

    想到这处朱厚照目露凶光,

    “待到朕手里拿到了确凿的罪证,你们一个个……朕……决不会……放过!”

    他心头激荡手上的力道便重了些,夏皇后似有所感立时醒了过来,睁大眼瞪着他,夫妻二人四目相对,朱厚照歉然道,

    “把你吵醒了?朕……”

    夏皇后突然伸手抓了他的手臂,

    “不……不是……”

    这厢一面摇头一面抚着肚子奋力想坐起来,

    “是……是皇儿要出来啦!”

    朱厚照先是没明白,待得回过神来,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跳下床来大叫道,

    “来人!来人!叫太医!”

    因着皇后娘娘月份重了,早提前一月便每晚都派有专司产科太医与接生嬷嬷住在值房之中,专为了伺候皇后娘娘。

    整个安静的太素殿中,因着皇帝陛下的大吼声立时便动了起来,宫人们匆匆起身,不多时整个殿中已是亮如白昼,外头当值的太医与接生嬷嬷已是候在了殿外,朱厚照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裤,光着膀子便冲了出来,

    “快进去瞧瞧皇后!”

    太医与接生嬷嬷忙低头疾步进去,那接生嬷嬷近前去扶了额头见汗的夏后,探手在下面摸了摸,回头禀道,

    “回禀陛下,这是皇后娘娘发动了!”

    朱厚照急得直瞪眼,

    “那还磨蹭甚么!”

    众人早前已是就生产之事演练过无数遍了,虽说皇后娘娘提早了半月发动,但总归人人都是心中有数,行起事儿倒是有条不紊,这厢自有人来请皇帝,

    “陛下,妇人生产乃是污秽之事,于我主不吉,还请回避!”

    朱厚照却是不想离开,立在那里一双眼只落在了妻子身上,此时的夏皇后已是汗如雨下,腹中阵痛渐渐加剧,正一口口的抽着冷气,

    “小妹!小妹!你没事吧?”

    夏皇后冲他勉力笑了笑,挥手道,

    “我无事……你……咝……咝……你不用担心!”

    “陛下还请回避吧!”

    见朱厚照不走,宫人们都跪下相求,朱厚照只是不走,拿眼紧紧盯着夏皇后,夏皇后见这情形心知他不走,自己这孩子怕是都生得不安心!

    便强撑起身子,冲着朱厚照瞪眼怒道,

    “你快出去!你不出去我怎么生呀!”

    旁人苦劝不动,朱厚照却是吃夏皇后这一套,闻言忙往后头退,一面走一面还道,

    “那我在外头等你啊!你……你……顾着自己个儿才是……这孩子生不生都不打紧的,你最紧要顾着自己啊!”

    皇帝一句话,说得众人也跟着额头见了汗,这节骨眼上能说句吉利话么?

    只也没人敢同皇帝计较,能计较的人此时已疼得满头大汗,早无心去理会他了!

    也不知是不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让未来的太子爷听到了,小脾气上来是怎么都不肯出来!

    害得他亲娘是遭老大的罪了,足足从天黑生到了天亮,也是不见太子爷大驾光临人间!

    皇后娘娘生子艰难,皇帝因此罢了第二日的早朝,于是百官都知晓了,没有多久这消息就传到了宫外头,大街上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

第三百九十一章 生死间

    有那挑着担子买烧饼的汉子不以为然道,

    “这些富贵家的女人就是娇气,生个孩子有甚么难的,想当年我那乡下的老娘,连着几年一气儿生了我们兄弟七个,听说都是在田里做着活计,肚子一疼就这么噗拉一下子就生了……”

    一旁买饼的妇人闻言却是恼道,

    “你个臭汉子胡说甚么!生孩子又不是拉屎,你当真是这般容易!”

    “嗤!有甚么难的,我瞧着就是容易!”

    他这话引得听到的妇人都们撇嘴,一旁又有卖花布的男人应道,

    “就是嘛……疼是疼了些,忍忍就过去了,有甚么可大呼小叫的,我婆娘生孩子那个闹腾哟!”

    他这话立时引得后院失火,在他一旁帮手的媳妇白眼道,

    “你知晓个屁!前头是谁针头戳了指头,哭爹叫娘的闹了半日,生孩子比针戳指头疼上千百倍,我戳你个千针百针试试?”

    “胡说,就你们妇人生产艰难,怎得瞧着那些狗啊猫啊生崽子,都不见叫一声,自己寻个犄角旮旯生下来,隔上没两月便能带着小崽子出来吃食了……”

    这话有人一说完,一旁那卖菜的老妇正是他老娘,闻言直起身子骂道,

    “我呸你个小兔崽子哟!老娘生你时疼了三天三夜,才生出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说着一把烂菜叶就糊在了脸上,惹得他媳妇在一旁捂着嘴儿偷笑,有那摊上吃面的书生瞧见了,摇头道,

    “早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兄台何必要去惹她们!”

    他话一说完,那卖面的妇人闻听将原本要放上桌的一碗面给收了回来,

    “即是秀才公瞧不起女子,那这女子做的面您也甭吃了,自己个儿回去煮吧!”

    说罢转身将那碗面给了旁人,剩下那书生坐在那处干瞪眼……

    不说那京城街中的妇人们如何给那些瞧不上女人的大男人们白眼,却说宫里头朱厚照此时已是急得团团乱转了,

    “怎得还生不出来?”

    此时间宫里张太后已是得了讯过来,下头四妃也陪坐下方,张太后见得皇帝着急的模样,便开口劝道,

    “陛下不必担心,这女人生孩子那里有不疼的,有的还要疼上三天三夜呢,想当年……哀家生陛下时不也一样疼了许久……”

    她不劝还好些,朱厚照听得自家亲娘这么一说,这心里更是火烧火燎,低着头背着手来回的转圈儿,每转一圈又抬头往里头瞧去,

    “怎得还生不出来?”

    在下头陪坐的四妃,见陛下这般着急的模样,却是你眼望我眼,一个个是心里嫉妒不已,

    “该……谁让她一个人霸着陛下,孩子生不出来也是报应!”

    “女人生孩子乃是闯鬼门关……若是……若是皇后娘娘没有闯过这一关……”

    “若是皇后有个甚么,那我们这几个是不是……是不是……”

    此时间里头的人正在声嘶力竭的拼着命,外头的人却是心思各异,各有盘算,真正为夏皇后担心的人也只有皇帝陛下了!

    众人在外头等着,眼看着这日头已是到了正午,里头夏皇后的声音却是一点点嘶哑下去,到最后竟是连声息都没有了,朱厚照听得里头没了动静,吓得魂儿都要飞了,

    “小妹!小妹……你……你怎么了?”

    却是不管不顾的便要往里头闯,张太后见状忙招呼宫人,

    “来人!快快拦着陛下……这污秽之地……怎能玷污了圣目……于主不吉呀!”

    宫人们不敢拦只得齐齐惊呼一声,上来跪在了朱厚照的前头,

    “陛下……”

    心里慌急的朱厚照那里还顾得其他,却是抬脚就是一脚一个踹翻在地,人就在宫人的惊呀中闯了进去,待进得里头,血腥之气便冲入了鼻中,他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见夏皇后脸色苍白,双眼紧闭,正由接生的嬷嬷扶着灌参汤,

    “小妹!”

    朱厚照冲过去俯身去拉妻子的手,只觉入手一片湿冷,再一探鼻息,竟是十分微弱,

    “这是怎么了?”

    接生嬷嬷忙跪在地下,

    “启禀陛下,娘娘……这是一时疼岔了气,昏了过去,适才已是掐人中回过了气来,正喂了参汤提气……”

    几位接生嬷嬷的脸色也是同样苍白,额头上冷汗淋淋,她们却是吓的,这样的情形就是难产,弄得不好便是母子不保,若是当真如此,他们这一宫人只怕没一个能活命的!

    朱厚照见她神色有异,便知必不是她说的那般轻巧,当下沉了脸来怒喝道,

    “你给朕说实话,皇后现下……到底……如何了?”

    几个接生嬷嬷跪在地下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将如今的情形一讲,朱厚照怒而一脚将面前的一个踹倒,

    “那还不去想法子!”

    宫女们跑出去找太医,朱厚照却是抱着夏皇后眼圈儿红了起来,

    “小妹!小妹……”

    那几口参汤倒也起了效用,夏皇后悠悠醒来,见得自己在朱厚照的怀里,浑身上下一阵阵的发着冷,下半身早已是麻木无感,她已全然感觉不到肚腹之中的孩子了,她心中知晓这怕是不好了,只她性子坚强,并不是那般轻易认输之人,勉力抬了抬手,握住了朱厚照的手,

    “陛下……不要哭!”

    “我……我没哭……”

    说是没哭,只眼泪却是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朱厚照忙仰头不敢让眼泪滴下来,听得夏皇后问道,

    “外头甚么人在?”

    “有……有太后和……和四妃……”

    “哼!我就知道有她们……”

    夏皇后却是挣扎着要起身,

    “扶臣妾起来……待歇过一口气……再生!”

    朱厚照让她半靠在床头,自己却一撩袍角单膝跪在了床边,

    “朕陪着你……”

    此时间两名太医已是进来了,先是把过脉又同接生嬷嬷低低商议了几句,对朱厚照道,

    “陛下……娘娘宫口久久不开,若是再不生产只怕……只怕胎死腹中……”

    一句话说的帝后都是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夏皇后咬了咬唇问道,

    “太医可是有法子?”

    “启禀娘娘,可以用猛药再铺以金针刺穴……许是能生下来……只是……”

    “只是怎么样?”

    朱厚照忙问,

    “只……若是以猛药催生……只怕有母子不保的风险……”

    一听说母子不保,朱厚照的眼圈便又止不住的红了,只他顾着帝王的威仪,忙转过脸去看向外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颤声道,

    “那……想法子就保皇后吧!”

    此言一出地上跪着的太医、接生嬷嬷与众宫人都是一震,

    “陛下……这……这可是中宫嫡子……”

    “朕说了!保……皇……后!”

    朱厚照怒吼道,

    “不……不成……”

    夏皇后紧紧握了他的手,

    “陛下……我要孩子……我要生这个孩子……”

    “小妹!”

    朱厚照转头泪如雨下,

    “这一个没了,我们还能再生!”

    “不成!”

    夏皇后咬牙恨恨道,

    “我为了这小东西吃了多少苦,临到这时节不能功亏一篑!”

    “可……可你也会有危险!”

    夏皇后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如纸,只一双大眼却是明亮灼人,仿佛烧着两团火一般,咬牙道,

    “陛下放心,臣妾必会母子平安……臣妾怎么会将陛下拱手让给外头那几个……那几个……等着接手的小贱人!”

    让她们来占着我的皇位,睡我的男人,享我的荣华富贵!

    呸!想的美……做……做……她们的白日梦!

    朱厚照终究拧不过夏小妹,流泪满面的点了头,这厢单膝跪在一旁与妻子十指紧扣,看着她大口喝下熬好的催产药,又有太医上前来行针,待得药性发作之时,眼看着妻子浑身紧绷,脖颈间青筋暴凸,嘴唇被咬破,鲜血顺着唇角滑入脖间,血腥之气弥漫在整个宫室之中,感觉到手中妻子的手掌,渐渐的无力……

    朱厚照早已哭得不能自抑,只觉得这样的煎熬似是没有尽头时,耳听得接生嬷嬷喜道,

    “开了……开了……出来了……出来了……娘娘快用力呀!”

    二人都是精神一振,夏皇后瞪大了眼,使尽了最后的力气,

    “啊……”

    随着她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下身便是一松,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总算是结束了这一场漫长的生死挣扎,

    “哇……哇……哇……”

    听到那宛如天籁一般的啼哭之声,朱厚照也双腿一软坐倒在了脚榻之上,木然的看着几个接生嬷嬷忙碌着,木然的看着自己的嫡长子被人洗净了抱到跟前,皱巴巴的小脸,红通通的皮肤,小脑袋上黑乎乎的头发湿漉漉的紧贴着,正自眯着眼儿,张着小嘴儿愤怒的哭号着,宫人们跪了一地,齐声贺道,

    “恭喜吾皇,贺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山般远远地传来,朱厚照半晌才回过神来,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接过了自己的儿子,双手捧起来给妻子看,

    “瞧瞧……就是这个小东西折磨了你许久!”

第三百九十二章 好父亲

    夏皇后此时间连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闻言还是鼓起全身的力气,将头转到了一旁,仔细打量这小东西,半晌才皱着眉头缓缓道,

    “这小子不……不甚好看呀!”

    朱厚照这时才想起打量儿子,看了半晌也点头道,

    “好似……真不是很好看……”

    想了想安慰妻子道,

    “生都生了,养着吧!”

    辛苦生下来的,总不能扔了不是?

    夏皇后嗯了一声,便缓缓闭上了眼,看得朱厚照吓了一大跳,忙召太医,

    “太医快过来瞧瞧!”

    太医过来把了脉禀道,

    “陛下,娘娘只是体力透支过度,昏睡过去了!”

    朱厚照闻言放下了心来,这才抱着儿子起身,缓缓往外头走去,外头张太后领着四妃忙迎了上来,张太后看着儿子怀里的小孙子,立时喜得嘴都合不拢了,想伸手去抱,儿子却是紧紧抱在怀里不肯放手。

    朱厚照这厢目不斜视,抱着儿子缓步走到太素殿门前,所到之处宫人无不跪拜,高阶之下人人匍匐在地,宫里宫外传来山呼之声,

    “恭喜吾皇!贺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日正当午,头顶太阳君临天下,睥睨万物,骄阳之下朱厚照低头看了看怀里哇哇大哭的儿子,此生头一回心里生出沉甸甸的责任感来,只觉着怀里的儿子似有千钧重一般,

    这小东西是小妹拼了命生下来的,是她与我孩子,以后我大庆江山的继承人,万里江山,兆亿百姓的主人!

    朕必要好好教养,让他文治武功,让他名垂青史,让他做一代明君!

    只……要让自己的儿子做明君,他这做老子也不能太差了总不能扔一副烂摊子给他,先要自己做个好皇帝才成!

    朱厚照亲了亲儿子粉嫩柔软的小脸儿暗暗道,

    “这江山……父皇必要好好的交给你……”

    中宫产下皇子,消息传出,是朝野上下一派欢欣鼓舞,先帝因着身子骨孱弱,又独宠张太后一个,前后也曾生下二子一女,却只得今上一个,安安稳稳的长大,而今上登基不久便有中宫所出的嫡长子降生,这乃是江山有望,社稷有后,祖宗基业稳固之像,如何不让人欢喜!

    这可是又长又嫡的皇子,地位尊崇无比啊!

    又更令内阁诸位阁老欣慰的是,初为人父的今上,竟也似一夜之间长大不少般,收敛了往里的散漫懈怠,前朝勤于政事,后宫之中修身养性,变得成熟稳重越发有明君之像了!

    而初为人父与人母的皇帝与皇后二人,经过私下里一番商议,他们二人竟是不顾宫里多年来的规矩,却是要亲自养育儿子。

    待得夏皇后身子恢复了些,就事事亲力亲为,亲自为儿子哺乳,陛下则是一自前头下朝回来,便亲自伺候儿子拉撒,竟是样样不假宫人之手。

    这二人也是自小没有伺候过人的,初时确是手忙脚乱,闹出不少傻事来,只待到儿子满了一月后,二人养起儿子来,也是有模有样不需旁人帮忙了!

    夏皇后出了月子,人比以前胖了一圈,端的是面如满月,心宽体胖,皮肤也是养的白里透红,水水润润了,她坐在镜前一面让青砚散了头发,一面问抱着儿子走来走去哄瞌睡的皇帝陛下,

    “这皇儿都出生一个月了,陛下这名字倒是想好了没有呀?”

    朱厚照闻言笑道,

    “倒是想了几个,只一直未曾定下来……”

    说着低头亲了亲儿子的小脸,

    “这小子生下来时多丑,如今长开了倒是越瞧越好看了!”

    他怀里的儿子似是听懂了他话一般,先是张开粉嫩无牙的小嘴儿打了一个呵欠,小手蜷成一团在腮边蹭了蹭,冲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便沉沉的睡去了。

    这小模样,看的朱厚照爱得不行,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儿子嫩嫩的小脸,只没想到这一下子,却是不慎触到了儿子那根横筋,

    “哇……哇哇哇……”

    正要入睡却被弄醒的坏脾气奶娃娃立时张开嘴儿大哭起来,那声音响彻殿宇,颇有冲天而起要闹得整个京师民众都不得安宁的架势!

    朱厚照慌了手脚,忙嘴里喃喃哄着,手也小心的轻拍,却是怎么哄都不管用,夏皇后没好气起身接过来,瞪他一眼道,

    “陛下又不是知道,这小祖宗要睡时最惹不得,这下子好了,又要哄许久了!”

    说着接了过来,见儿子一挨着自己,那小脑袋便在怀里钻来钻去,

    “哦……哦……这是饿了呢……”

    却是坐下来撩了衣裳喂儿子,朱厚照讪笑着坐在一旁看着儿子占了自己的福利,不由是又羡又妒,坐在旁边干看着,

    “咕咚……”

    竟是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引来夏皇后一记奇怪的目光,

    “哈哈……”

    朱厚照有些赧然的笑了笑,夏皇后给了他一个白眼,

    “说是取了几个名字,你倒说说哪一个好呀?”

    “哦……这个啊……”

    皇帝陛下的目光恋恋不舍,从那又大又白又圆上收了回来,想了想道,

    “太祖爷早就给子孙排好了字,又定了规矩要依着火土金水木相生之序来取,我们这一支是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朕这一辈乃是厚,皇儿便是载,我乃是火,皇儿这里便是土了……”

    夏皇后便问,

    “那即是太祖爷把规矩都定了,你岂选一个就是了……”

    朱厚照想了想应道,

    “不如叫个垚吧……朱载垚,你觉得如何?”

    夏皇后想了想不知是哪一个“垚”,朱厚照便应道,

    “垚者尧也,指山高巍峨,直拔云霄之意!”

    夏皇后闻言点头道,

    “倒是好名字!”

    第二日皇帝便颁下圣旨,为嫡长子取名朱载垚,皇帝对皇后倒是只言那山高巍峨之意,百官却是知晓那垚同尧,尧者上古圣明无过之君王也,可见皇帝对嫡长子期许之深。

    果然没隔了两日,皇帝又颁下立嫡长子朱载垚为太子的诏书,早早便确立了东宫之位,下头虽也有官员担心太子殿下年纪幼小,太早正位东宫,恐中途生夭,于国不利,但这都是私底下嘀咕,却是没一个不长眼敢上书提醒皇帝的!

    总归不管外人如何议论,太子殿下如今已是一跃成为皇宫之中冉冉升起的新星,势头之猛颇有将他老子踩在脚下之感,太子殿下许是继承了帝后二人的急躁脾气,又因着自家母后身子健康,娘肥儿壮的结果便是太子殿下身子骨强壮,那小身板儿里蕴含了无比的能量,小喉咙可是不盖的,只要嚎起来能震得宫殿的琉璃瓦都要索索洒下灰来!

    偏帝后二人爱儿子到了心坎儿里,一手一脚全要自己亲力亲为,儿子那暴躁的小脾气那是全盘的受着,待到韩绮得准进宫见皇后娘娘时,早已养回了身子的夏皇后对她抱怨道,

    “我以前以为怀胎十月已是最辛苦的了,却没想到生了他下来,才知晓这辛苦的还在后头,有时候真恨不能将他再给塞回去!”

    说着掰着手指头数给韩绮听,

    “他是睡也哭,吃也哭,尿也哭,没见着他父皇要哭,没见着我也要哭……”

    总归睡着时可爱的跟仙童似的,醒着便是个能翻天覆地的小魔王!

    韩绮听了只是笑,

    “我们家小五小时也是个这般脾气,但有不顺心便要哭嚎许久,待得大些便好了!”

    夏皇后笑道,

    “你虽成了亲却未有生育,怎得倒比我还懂?”

    韩绮便笑应道,

    “家里姨娘生小五时我已是有些懂事了,又那时姨娘生小五亏了身子,平日里多是大姐姐和二姐姐还有我帮着带她,因而还是知晓一些的!”

    夏皇后闻言笑道,

    “未出阁时我便羡慕你们家姐妹们相亲相爱,看来也是自小教得好的缘故……”

    韩绮笑着点头,

    “确是因着姐妹们自小在一块儿,感情便好很多!”

    说起来这也是母亲与姨娘都是心中坦荡之人,从不互相猜忌,便少了那些大户人家,后宅里的龌龊事儿,因而才让她们姐妹能在自在一块儿相处,到了如今即便各自嫁了人,却仍是情意不减。

    夏皇后便笑道,

    “你们家这法子用在宫里是不成的,不过我自己生的倒是能让他们时时在一块儿……”

    韩绮便笑问,

    “娘娘这才刚生了太子殿下没多久,便想着再生了么?”

    夏皇后听了却是目泛柔光,

    “你可是不知晓,我生垚儿时确是差点儿死了……只现下他一天天长大,看着每夜里他哭闹不休时,陛下抱着他耐心轻哄时的样子,我便觉着再为陛下生上十个八个都是心甘情愿的!”

    韩绮闻言也是很有些惊诧,

    “陛下竟真是亲自养育殿下么?”

    外头都在传,可许多人都不信一国之君会给儿子把屎把尿,便是韩绮都不信的。

    夏皇后笑着点头道,

    “确是如此的,他每日还有早朝,可是夜里都是亲自哄垚儿,有好几回垚儿哭闹,他都是彻夜不休,待到哄得垚儿睡着了,都已是早朝了,他便换好衣裳直接过去,却是从未有一日耽误!”

第三百九十三章 有圣旨

    韩绮闻言心中暗暗欷歔,

    前世里的陛下可不是这样的,前世里直到她死,陛下都没有子嗣,也不喜皇后,更不亲近后宫嫔妃,却流连花丛,喜在民间寻妇人相好,更不愿理政事,一切全数交给了身边的刘瑾等人,自己却是整日肆意玩乐,行径恶劣荒唐,从不知肩上扛着万里的江山,祖宗的社稷,任刘瑾一党大肆以权谋私,收受贿赂,迫害忠良,将个好好的国家弄得乌烟瘴气。

    今世里陛下娶了心爱的人,生下了太子,竟是恍若变了一个人一般,看来以后必是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了!

    夏皇后似也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

    “我以前也不知陛下会这样,看来世人都说先成家后立业,果然是不错的,陛下那样小孩子心性的人,做了爹之后也知晓了肩头的责任,对政事就越发的勤勉了!”

    夏皇后心里最是清楚丈夫,这天家的孩子上不用侍父母,下不用养妻儿,这心里天生的只知有己不知有人,若是旁人还会有那争皇位的兄弟,说不得为了大宝之位,还会收敛心性,潜心学习,修身养性,便是装也要装个贤良的样子出来。

    可今上自小便无人与他争抢,先帝与太后又宠得过了,性子是从来不曾约束过的,到如今心里能放下自己,放下垚儿,肯为妻儿努力做个好皇帝那就已是十分难得了!

    韩绮闻言也是笑着点头道,

    “陛下贤明,乃是百姓之幸,江山之幸,更是皇后娘娘天大的福气!”

    夏皇后听了便捂着嘴儿笑道,

    “说起来,当年若是没有认识绮姐儿,又怎么会有我与陛下的今日……”

    ……

    韩绮坐在出宫的马车之上,撩着帘子看着高高的宫墙,想起夏皇后的那一番话,刚回到这一世时她只当是老天爷见她们可怜,特意给了自己一个改变全家人命运的机会,到今日她才知晓,原来真正的改变是在这里。

    从太子殿下出世那一刻起,这大庆便与前世不同了,从此之后这天下便与前世再不相同了,自此之后在大庆便走上了另一条未知的道路。

    韩绮前世今后也不过是闺阁之中的一介小小妇人,有幸知晓了些许天机,无意之中改变了皇帝与这天下的命运,只从今以后她已是再无先见之明,也不知这位与前世截然不同的皇帝陛下,会将天下人带向哪里,但愿……比前世更好吧!

    平顶的黑油布小车骨碌骨碌的往前转动着,摇摇晃晃将韩绮带到了宫门处,在那里高头大马之上,一身飞鱼服的卫武正在等她,英俊威武,气宇轩昂,不光是那来往的宫女,便是太监侍卫们走过,也难免多看两眼。

    只卫武端坐在马背之上,目光只放在那远远驶来的小车之上,见着近了便跳下马来,大步过去伸手一撩帘子,

    “绮姐儿?”

    韩绮冲着微笑,扶了她下车,又一同上了自家的马车,伸手揽了她的腰,夫妻二人紧紧依偎在一处,

    “同皇后娘娘的话说完了?”

    韩绮笑着点头,

    “皇后娘娘生了太子之后,这性子倒是柔和了不少……”

    整个人虽说是胖了一圈儿,行容举止自有一派气势,却是少了小家小户局促,多了皇室中人的大气与高贵,已是渐渐真正有了皇后的尊贵。

    卫武闻言笑笑,

    “绮姐儿可是瞧见太子殿下了?”

    韩绮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太子殿下正在熟睡,皇后娘娘抱给我瞧了瞧,看眉目倒是更多似皇后娘娘!”

    卫武哈了一声,

    “今儿我见了陛下,一个时辰倒有大半个时辰在听陛下谈论太子,硬说是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说是连张太后都说了,便如陛下小时候一般无二!”

    韩绮听了只是笑,心中暗道,

    “果然是夫妻,皇后娘娘也说是像自己!”

    她看时太子殿下正在熟睡,紧闭着双眼,不知眼睛生得如何,但看那五官轮廓,确是似皇后娘娘更多。

    不过这孩子像谁自有帝后二人去争辩,夫妻二人只是笑言两句便放到一旁,韩绮问卫武道,

    “陛下叫你去做甚么?”

    卫武想了想应道,

    “前头的事儿原本安排的好好的,就等着陛下的后应了,结果却突然有了皇后娘娘生产这一出,我还当陛下会忘了这事儿,正打算着是不是要再想个法子提醒提醒,却是没想到陛下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儿,今儿叫我去就是要锦衣卫密查此事,待证据确凿之后必是会有雷霆手段的!”

    韩绮应道,

    “此事其实并不难查,证据于锦衣卫来讲必也是不难拿到,只牵连太多,陛下当真有那决心要一查到底,决不姑息么?”

    韩世峰久在官场,韩绮自小也是听过父亲讲了不少官场上的事儿,似这类牵连甚广,涉事极多的案子,即便是陛下要一查到底,圣旨下来之后,也有官儿阳奉阴违,拖拉敷衍,所谓官官相护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如今的大庆官场上,没一个官儿敢说是真正清白的,只有些大贪有些小贪,有些是主动索贿,有些是被动受贿,随波逐流罢了!

    因而办起这类案子来,办案的官员也有物伤其类,兔死狐悲之感,又官场之中你牵扯我,我牵扯你,千丝万缕都能扯上干系,办起事儿来难免顾忌太多,最后是大案化小,小案化无,大家伙儿一起想个法子糊弄过去,给皇帝一个交待便罢了!

    卫武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应道,

    “陛下这一回好似是真下决心要办的了……他要将在皇陵守陵的老太监吕骢给召回来!”

    韩绮一愣,

    “是先帝在时的总管太监吕骢么?”

    卫武点头,

    “这位乃是先帝在时身边得力的大太监,先帝归天之后他便自请去了皇陵,为先帝守陵,结果今儿陛下便下旨让我跑一趟昌平,将吕骢接回来!”

    陛下启用老人,自然就是为了整顿后宫,刘瑾等人这是要倒霉了!

    韩绮闻言喜道,

    “即如此,倒真是大好事!”

    有了吕骢这老成了精的前太监总管在,刘瑾等人便不能猖狂,以后自然没有他们乱政的机会了,果然……一切都与前世不同了!

    夫妻二人离宫回了府,卫武身负圣旨即刻就出城去召吕骢,第二日便将人送回了京城,之后锦衣卫便奉圣旨追查起狗儿那件案子来,因为刘瑾与工部那些官儿行事实在太过嚣张,有心要查自然是破绽百出,花了不过二十来日的时间便将涉事诸人诸事查的一清二楚。

    卫武进宫去见皇帝,将锦衣卫的密报往御案上一放,

    “陛下,臣前来复命……”

    朱厚照打开密报一一仔细看过,却是冷笑连连,

    “看来做这工部的活儿,倒真是个肥差!”

    工部主掌全国的营造工程事项,又有水利、屯田等属部,皇家园林修缮,城墙工事建设,他们都是要管的,做这些事儿哪一样都要银钱,但凡有了银钱流进流出,便给了这些人上下其手的机会。

    锦衣卫办事极是利索,不单单将这一回神机营营造之事查了个一清二楚,还连带着将工部之前因着皇帝大婚修缮乾清宫与坤宁宫的事儿也给查了。

    倒不是锦衣卫想多事,只是刘瑾与工部的宫员勾搭上就是因着前头那一回才有了来往,这神机营的事儿乃是他们第二回“合作”了。

    朱厚照看完奏折,便对卫武冷冷道,

    “你拿着朕的圣旨给牟斌,命他抓人吧!”

    “是!”

    这厢卫武将圣旨带回北镇抚司,交给指挥使牟斌,牟斌接了旨意却是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卫武的肩头,

    “去把兄弟们都召集起来,这一回又有兄弟们生官发财的机会了!”

    百官犯案,皇帝陛下震怒,这番下旨拿人,京城之中必然会有一番鸡飞狗跳,人人自危,但这予锦衣卫来说却是天大的好机会,若是没案子,他们如何办案,不办案不能立功,哪儿一来的升官发财!

    自然这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总有那抄家杀头的,他们自然也会跟着发发财的!

    卫武领命到外头召集众兄弟,不多时一众身形高大,相貌堂堂,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外罩黑色披风,威风凛凛的英武汉子们,便分做两班立于堂下,堂上一身明黄飞鱼服的牟斌端坐,一张国字脸肃杀冷凝,这厢先是将皇帝陛下的圣旨高高举起,

    “众锦衣卫人等接圣谕……”

    众人齐刷刷跪倒在地,皇帝陛下这一道圣谕却是十分简单,只写了十三个字,

    “欺君罔上,贪脏枉法者,一个不留!”

    众人闻听齐齐拜称,

    “微臣等谨遵圣谕!”

    待得众人起身,牟斌这才分派任务,却是工部、五城兵马司、顺天府又有追查那帮子江湖杀手的分成四队,各自依令行事,卫武被派去了五城兵马司,这厢带着手下一队人马又分了五队,他自己却是拿着驾贴便杀气腾腾去了东城。

第三百九十四章 当殿问

    东城指挥使王齐见了他这架势,先自软了三分,却是强自硬撑着迎上来,

    “卫……卫大人,大驾光临,也不知有何公干?”

    卫武看着他哈哈一笑,

    “无甚大事,不过就是请王指挥到北镇抚司说说话!”

    王齐闻言再也站不住了,双腿一软便跪坐到了地上,

    “卫……卫大人,这……这玩笑可开不得呀!”

    卫武上前一步将他拉起来笑道,

    “王大人,本官在公事上是决不会开玩笑的,不过您放心……也不是您一人去,这五城兵马司里不少人都会过去陪您的!”

    当下大手一挥,

    “按着名册点,全数给我带走!”

    ……

    皇帝这一回出手,乃是毫无征兆,百官无一人事先察觉,待得锦衣卫出动,按着名册清点,将上头的官员与相关连的人员全数给缉拿到案,装满了整个北镇抚司衙门,整个京城都被闹得鸡飞狗跳之时,众官员才知晓。

    韩世峰也是在衙门里坐班,见得手下的书吏聚在一处议论,这才出声问道,

    “外头的人在喧闹甚么?”

    下头有书吏推门进来禀道,

    “大人,锦衣卫出动了,正在满京城里抓人呢!”

    “哦……”

    韩世峰听得眉头一挑,

    “这是怎么回事儿?”

    “卑职等也是不知,就是飞鱼服满京城到处都是,也不知这是要做甚么!”

    托太祖太宗的洪福,锦衣卫这令百官闻名丧胆的存在是威名赫赫,但凡出动就没有好事,这一回看这架势必是大案子,官场上牵丝连藤,也不知会牵扯出多少人来,如何能不人心惶惶?

    正说着话,同是吏部郎中的左顺一脸担忧的进来了,拱手就道,

    “文明呀,你说这事儿闹得,陛下这是又要闹甚么呀?”

    韩世峰不动声色的应道,

    “建府兄不必慌张,此事还不明朗,且先看看风向再说……”

    左顺小心打量了他的神色,小声问道,

    “文明兄,你不是有一个女婿在锦衣卫么,能不能打听打听?”

    韩世峰想了想点头道,

    “今儿下衙之后倒是可以想想法子……”

    左顺闻言喜道,

    “果然还是文明兄有本事,那就拜托文明兄了。”

    韩世峰笑着摆手道,

    “能不能打听到还不知晓呢!锦衣卫里也是有规矩的,但凡办大案,便不能归府,只能家里人送些衣服吃食之类的,更不能向外人谈论案情,我……也只有尽力而为!”

    韩世峰果然没有说错,派了人去梧桐巷问,当天接了圣旨之后卫武便再没有回府,家里人送了几回衣裳,又送了几回汤水,却是连人都没有见着,更别说能往外泄漏案情了!

    只幸得三女儿十分贴心,知晓父亲派人过来的意思,便带了话给韩世峰道,

    “陛下如今励精图治一心想做明君,于朝政之上自然要有一番作为!”

    韩世峰听了女儿的话,立时便明白了,

    陛下这是想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虽说新官这三把火烧得有些晚了,但总算是陛下有振作之态,似韩世峰这类自幼便有忠君爱国教育的读书人,最是愿意看到的,心中很是欣慰。

    韩世峰又自己检查自身,虽也有随大流的一些小手脚,但大奸大恶从不敢犯,也不敢与旁人结党营私,因私废公,自觉即便是锦衣卫来查,也是查不出多大问题的。

    韩世峰心里妥当,同僚们却是个个心惊肉跳,知晓韩世峰有门路,便缠着他询问,韩世峰被他们缠的没法子,这才露了口风,

    “陛下如今年岁渐长,也有心一揽大权,乾纲独断,诸位且好自为之吧!”

    众人闻言都是脸上变色,自家有没有作奸犯科,他们自家心里是知晓的,韩世峰看着各人脸色变幻,却是笑了笑埋头公事再不多说了。

    皇帝陛下这一把火烧得是猝不及防,烧得也是十分彻底,工部那处便被烧了所正一人,所副一人,主事二人,员外郎一名,郎中一名,右侍郎一名,这就去了七人,又五城兵马司指挥三人,副指挥五人,吏目若干,又有顺天府衙门同知二人,通判二人,下头各种小鱼小虾,牵连人士若干。

    这些人通通都是入了诏狱,又有家中被查封,自有锦衣卫正挨着个儿的抄家,整个朝野震动,李东阳闻讯紧急入宫面圣,却是被皇帝拒于宫门外,这一回连阁老的面子都不给了,百官更是心中惊惧,

    “陛下这是打算做甚么呀?”

    “听说是因着前头营造扩建神机营的事儿……”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最后众人都知晓是因为何事引得雷霆震怒,却是心中暗骂工部的人做事手脚不干净,只皇帝动用锦衣卫抓人,乃是绕过了三法司行事。

    这千百年以来,皇帝都是与士大夫同治天下,到了大庆一朝却是偏偏出了一个太祖爷,立了一个锦衣卫,这便是皇权与君权相争的结果,因而无论如何,百官都不是愿意皇帝祭出这一把不按规矩制造的利刃的!

    因而百官们认为,不管他们如何贪枉枉法,却是都应当交由三司来审,怎得也不应当由锦衣卫来抓来审,这事儿一出,那奏折是如雪片一般飞到了皇帝的案头,劝谏的有,弹劾的也有,朱厚照这一回却是铁了心一般,是一本都不看,只让小太监收到一旁放着,仍是自行其事。

    又隔了三日,犯官的家也是被锦衣卫查抄得差不多了,其中搜出来的家财不计其数,大贪中贪小贪没一个的屁股是干净的!

    这一日上朝,皇帝命将锦衣卫搜查出的证据,一一呈列在了朝堂之上,请众官一一查看,百官看过之后却是个个神色怪异,有人奏道,

    “陛下,百官犯罪有三司在朝,自有大庆律法制裁,不应由锦衣卫来审理此案,还请陛下下旨将犯官交由三司审查……”

    “是啊,陛下……锦衣卫诏狱刑法严酷,只怕有屈打成招之事,还请陛下下令锦衣卫移交人犯……”

    端坐在上头的朱厚照,闻言冷冷一笑,看着下头百官道,

    “诸公为何厌锦衣卫,朕心里一清二楚……”

    说罢哼了一声,目光扫过下头众人,

    “朕前头已下旨给锦衣卫,一干人犯入了诏狱,锦衣卫并未动任何人一根毫毛,至今也未取一字的口供,朕只是下令封府抄家,他们便抄出来这么多银子……你们怕锦衣卫酷刑加身,屈打成招,那好……朕今儿也不用三司会审,也不用锦衣卫诏狱动刑,朕今日便在这大殿之上亲自来审……”

    此言一出众官哗然,

    “陛下……这审问犯人自有王法可循,陛下何必亲自过问……”

    朱厚照冷笑一声道,

    “朕虽自幼顽劣少读诗书,但大庆律还是读过,再不济还有朝上众位爱卿,今日里朕也不问他们其他罪行,只问问他们家中为何会有这么多的银子,我大庆的官员们到底俸禄几何,他们又是从何处得来的银子?”

    众官闻言尽皆哑然,皇帝陛下这是来真的了!

    这些银子怎么来的,这殿中何人不知?

    说起这事儿来,也是一言难尽,一切都要从太祖时说起,太祖早立成法,规定了官员的俸禄,祖宗家法后世皇帝都不敢违背,当年时官员们的俸禄都十分微薄,难以维持开支,更不用说到如今了!

    因而这朝中上上下下的官员按着祖宗成法来,没有一个不贪墨的,这事儿历代的皇帝与百官都是心知肚明,却是没一个说破的。

    这事儿毕竟是私下里公认之事,却没一个人敢拿到台面上来讲的,但陛下今儿来这一处是想撕破了脸来,给百官难看呀!

    到此处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只君无戏言,朱厚照也是不必同他们废话,叫了殿中的大汉将军道,

    “将人犯带上来!”

    下头早有准备,这厢将人犯一个个提上来,众官见他们虽然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但行动举止并无勉强,身上脸上也无伤痕,看来确实是没有受过刑。

    犯官等进来见驾,口称万岁,朱厚照冷笑一声道,

    “今日将你们带到殿中,乃是朕有事想要问你们……你们可要老实回答!”

    众犯都称陛下垂询必不敢隐瞒,

    “即是不敢隐瞒,那朕便问一问你们,你们家中的财物都是从何而来的?”

    众犯闻言尽皆不敢言,朱厚照招手让小太监奉上账册来,指了其中一名犯官道,

    “你……工部营缮所所正魏有光,你是正七品的官儿,年俸乃是七十石,折合银两三十两左右,而在你的家中搜出来现银二千二百两,黄金一百两,又有书画珍宝一些,朕来问你……这些银子、黄金、书画珍宝你是从何而来的?”

    那被叫到名儿的官员魏有光,立时额头便见了汗,

    “这个……这个……陛下……臣……臣……这个……”

    却是这个了半晌没了下文,只是后背上那汗湿之处却是肉眼可见的渐渐大了起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712/ 第一时间欣赏锦衣春最新章节! 作者:江心一羽所写的《锦衣春》为转载作品,锦衣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锦衣春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锦衣春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锦衣春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锦衣春介绍:
韩绮只不过是不想卫武再入岐途,一心想导他向善,凭他的聪明不入奸党,也能做个富甲一方大富豪,只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自己搭进去不说,还让夫君与奸党成了死敌!
这下子可如何是好?
让夫君抱条大粗腿如何?锦衣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