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六月里
朱厚照闻言立时垮了脸,
“那朕岂不是还要捱上好几个月?”
夏皇后那肚子里的胎儿才五个月左右,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那自己就还要等上五个月,这……这……朕是一日都捱不下去了!
卫武摸着鼻头想了想道,
“好似……也只能如此了!”
想了想便道,
“想来皇后娘娘在宫中也是寂寞,不如让臣的妻子进宫来陪皇后娘娘说说话吧!”
朱厚照闻言大喜,点头称善,
“好好!她性子温和又脑子聪明,同皇后说说话自是最好的!”
当天晚上卫武回转家中同韩绮说起此事,韩绮便道,
“怀孕的妇人性情大变乃是常事,有人陪着说说话也能舒散心结,有利腹中胎儿,左右这两日就无事,便去陪陪娘娘吧!”
第二日果然拿着夏后给的牌子进宫求见,青砚便出来迎接,见得韩绮却是一脸的欢喜,
“有夫人来自然是最好了!”
接了韩绮进去,夏皇后见着韩绮也是十分高兴,下来拉着她的手却是一脸哀怨的埋怨道,
“绮姐儿,你倒在外头快活,却不知我在宫里如何的受罪,今日总算是想起我来了!”
韩绮仔细打量她,见她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儿,脸色却并不是很好,眼下有些青色,鼻梁与脸颊上也生了些许痕点,眼角带红,显是体热所至,如今是六月,孕妇本就燥热,夏皇后身上穿着薄纱,行动时贴便在身上,那隆起的肚子与粗壮的腰身便十分的显眼。
夏后见她打量自己的肚子,不由也苦笑道,
“你瞧瞧我……是不是变丑了?”
韩绮微笑道,
“怀孕的妇人都是如此,并不难看的!”
夏后却是不信,
“她们诓我,你也诓我,我自家照着镜子都觉不堪入目,连皇上这些日子都躲着我!”
一旁的青砚听了忍不住出声道,
“娘娘,陛下不是嫌您不好看了……”
陛下只是被您唠叨怕了!
夏皇后却是钻进那牛角尖里出不来,眼圈一红道,
“青砚你也骗我,明明就是陛下嫌弃本宫,昨儿还跑去召妃那处呆了半日……”
说着却是抽了帕子来擦眼泪,韩绮看了很是惊诧,转脸去瞧青砚,见她也是连冲自己使眼色,不由心中暗道,
“我以前也是知晓女人怀孕时,有人会性情大变,只皇后这也变得太过离谱了,以前多么大方豪爽的女子,怎得如今也做那些小肚鸡肠的女人样了?”
夏皇后拉着她坐下果然便向她倾诉怀孕的艰难,
“前头两月还好些,吃睡并没有不同,待到了后头,肚子显了怀,不单单是行动不便,如今到夜里,一躺便觉着压着腰上重重地,都睡不着了……”
说着说着掉下泪来,韩绮忙宽言安慰她,
“且先撑一撑,待孩子出世之后便好了!”
夏皇后苦着脸道,
“说是这么说,可还有好几个月呢,到后头孩子越发大了,这日子便越难捱了!”
韩绮自己也未生过孩子,自然也不明白怀孕女子的难过,但想起大姐韩绣怀孕生子,虽同样辛苦,却没有夏皇后这般心绪起伏过大,想来是各人不相同么?
她也不多说话,便陪着夏皇后听她唠叨种种辛苦,自始至终都是温和的点头应对,
夏皇后总算是逮着人听她从头到尾诉完了苦,郁结发散之后,擦干眼泪道,
“我也不知怎得了,自从怀了这孩子,便动不动要掉眼泪,明知自己做的不对,只……怎得也控制不住自己!”
韩绮了然的点了点头,想了想道,
“想来是天气炎热,娘娘又久呆在一处地方,难免憋闷,不如寻个清静的地方避暑可好?”
夏皇后却不肯走,
“本宫若是走了,留陛下在这处,岂不是便宜了那帮贱人?”
现下那贱人都要趁机会勾引陛下,我一走她们岂不是要翻了天?
韩绮暗中叹了一口气,
“难怪陛下要寻卫武想法子,如今的夏小妹哪里还是从前的夏小妹呀!”
以前多大方豁达的人,如今也是患得患失,全然没有自己了,女人家生个孩子当真会变的如此可怕么?
当下便反问道,
“难道娘娘在时,陛下便没有去旁的妃子宫中么?”
夏皇后一愣想着前头陛下被她闹得烦,便到别的宫中去坐坐,自己知晓了便又闹起来,却是惹得陛下更是心烦,如今竟是日日以朝政繁忙为借口,十来日不到后宫来也是常事了,想到这处不由叹了一口气,
“绮姐儿说的是!”
这男人心里要是长了草,便是拿绳子栓着也要往外爬的,自己守着又有甚么用?
她也是觉着自己这样儿实在不对,再这么下去,只怕等不到孩子生下来,自己便要同皇帝闹得形如陌路了!
心里想通了,便回复了以前的果断性子,吩咐道,
“即是如此,说走便走……”
回头叫青砚道,
“收拾东西,我们去西苑!”
青砚也不敢耽误,便领着宫人们收拾东西,却是按着夏后的吩咐,只收捡了寥寥几样常用的带上,便轻车简从的要出宫,这厢自有人报给了皇帝,朱厚照便笑道,
“皇后肯出去散心自然是最好的了!”
便吩咐身边的张永道,
“去,你代朕先去西苑打点一番,免得下头人不长眼,怠慢了皇后!”
张永闻言陪笑道,
“瞧陛下说的,奴才们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怠慢皇后呀……”
张永这厢过来见夏后,
“禀报娘娘,奴婢乃是奉了陛下之命,特意陪着娘娘过去西苑,为娘娘打点宫中事务的!”
夏皇后闻言不置可否,韩绮却是笑道,
“娘娘,依臣妇瞧着陛下心里可是装着娘娘呢,这一听您要出宫,便立时派了身边的人过来!”
夏皇后听了眉头的郁色,总算松动了一些,笑了笑道,
“即是如此,便有劳张公公了!”
张永笑眯眯道,
“为娘娘办事,是奴婢的本份!”
夏皇后一旦想通了,便又恢复了雷厉风行的性子,说走便走,当时就起驾出宫去西苑,这厢拉了韩绮的手道,
“绮姐儿不如过去陪我住几日?”
韩绮想了想应道,
“隔不了多久,待得暑气大盛之时,书院里便要放了学生们休假,届时臣妇再来陪娘娘吧!”
夏皇后闻言点头,
“好,你可一定要来呀!”
韩绮点头承诺必是一定要去的,夏皇后这才放了人,往西苑去了。
韩绮回到家中,同卫武将事儿一讲,卫武便心有戚戚道,
“这妇人怀孕怎得如此麻烦,我看还是暂时不生为好!”
一想到温柔乖顺的绮姐儿会变成母夜叉,卫武便自在心里先打了一个寒颤!
韩绮如今年岁还小,倒还没真想过如何当娘,闻言也点头道,
“武哥说的是,我们且再待两年再要孩子吧!”
卫武笑眯眯道,
“正是!”
一面应着一面又动手动脚起来,手上不停嘴上还在抱怨,
“你怎得也不商量一下,便应下了皇后娘娘,去西苑陪了她,谁又来陪你夫君我?”
韩绮红着脸任他施为,闻言却是一口咬在他肩头上,
“去了西苑……正……正好……也好让我歇上一歇……”
也免得你夜夜不肯歇,那……那东西又不是当真万无一失,若是中了招儿,看你还如何快活!
又隔了十来日,书院果然给年纪小的学生们休假,韩绮所教授的两个班正在其中,她也跟着学生们得了空闲,便收拾了衣物,辞别了婆母,领着桃李去了西苑。
再见到夏皇后时,她却是脸色好了不少,眉宇间也少了烦躁之色,这厢拉着她的手笑道,
“还是绮姐儿的法子好,我自来了这里,便觉得心头疏朗了许多,这心里的烦恼也少了,能睡得好了!”
韩绮闻言轻叹,暗道,
“她本就是个不拘的性子,自嫁入了皇家只怕没有一日得了舒展,到了怀孕之时,积压在心里的抑郁便爆发了出来,因而才性子大变,如今换了一个地方,见不到宫里那些烦心之事,糟心之人了,这心里自然舒坦,身子也好了许多!”
当下笑眯眯道,
“娘娘能身子健康自然是臣民的福气!”
夏后笑道,
“倒不敢说那么大,只盼着这小祖宗能平安出世,不再折磨我,便已是我的大福气了!”
二人说笑一番,又青砚过来请示,
“娘娘,卫夫人在哪一殿中下榻合适?”
夏皇后却是想也不想应道,
“要去何处?便在这太素殿里岂不是正好!”
说着亲亲热热的拉着韩绮的手道,
“左右这不是在宫里,也不怕人言,我们不如睡在一块儿,晚上好说话!”
韩绮还未说话,一旁的青砚却是一脸的惊慌之色,
“娘娘……夜里陛下可是要过来的!”
此话一出,夏皇后才恍然,拍着额头道,
“哦……我倒是忘了,这两日陛下都过来歇在了太素殿的!”
韩绮闻言便为她欢喜,笑着打趣道,
“前头也不知谁怪陛下嫌弃了她,现下陛下的心里向着谁,不是一眼便能瞧出来么?”
第三百六十六章 幻花阁
夏皇后闻言嗔道,
“那是前头我随口发发牢骚,做不得真的!”
韩绮听了只是掩嘴儿笑,夏皇后便嗔道,
“我便不信,你有不抱怨卫武的时候?”
韩绮想起昨儿晚上自己还在“抱怨”便红了脸,夏皇后如今可是过来人了,见状忙挤眉弄眼的问道,
“怎得,想起了甚么?”
即是陛下要来自然是不能让韩绮住在太素殿里了,便要给她另安排居住。
夏皇后过来避暑住在太液池边的太素殿中,又有凝和、迎翠两殿同样面对太液池,夏日里赏湖光山色,最是美好不过,夏后便想让韩绮住在凝和殿中,只韩绮自知身份不能越矩,便笑道,
“臣妇身子弱,便是夏日里也吹不得风,倒不如选个僻静的地方,让臣妇好清静的看书!”
夏皇后便恍然道,
“倒将你爱静的性子给忘了,那便让人领着你瞧瞧,自选一处地方吧!”
想了想却将张永叫了过来,
“张公公对西苑了如指掌,且助卫夫人挑一处好地方!”
张永忙笑着应下,
“是,奴婢遵命!”
韩绮这厢也行礼,
“有劳张公公了!”
张永笑眯眯的领着韩绮出去,左右看了看,这皇家园林自然是气派无边,任是选哪一处都是美轮美奂的所在,韩绮不肯住大殿,便挑小院小房住,选中了离着太素殿不远的一处不起眼的小楼。
张永赞道,
“卫夫人果然好眼光,这幻花阁虽说外头看着不起眼儿,里头却是别有洞天呢!”
韩绮闻言也是诧异,便笑道,
“公公谬赞了!”
张永领了她进去,果然见得小楼外头不显,果然却是摆放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正堂上一张兽皮,花色斑斓,有点点如梅花状的黑点,张永笑道,
“这是外邦的豹皮,上头有花色不同我们国的……”
又有下头放着一尊嵌满了宝石的千手佛像,且不说那宝相庄严,衣袂飘飘,只说那手上各色红绿宝石,大大小小数都数不清楚。
张永见二人目光落在这上头便笑道,
“这千手佛乃是当年三宝太监自西洋带回来的,上头有千只手便有一千颗大小不一的宝石,实是十分珍贵的!”
又指了一旁角落里立着的透明的四棱瓶子,
“这也是西洋带回来的琉璃瓶子,上头还有人儿呢!”
那半透明的琉璃瓶子上头确是有人,乃是两个**的男女,桃李一看立时红了脸,张永便呵呵一笑,一指旁边道,
“那架子上还有一座琉璃的佛像……还有这一人高的珊瑚树……”
张永一样样指着过去,对目不暇接的主仆二人道,
“这幻花阁里的陈设的东西许多都是永乐年间留下来的,初时主子们还喜欢来看看,日子久了便没怎么来了,您在这里住几日,空闲里倒是可以瞧瞧,里头好玩意儿多着呢!”
韩绮却是忙道,
“不过就是图个清静地方罢了,怎得倒还误入了宝山,没得怕乱了这里头的布置,公公还是另给臣妇换一个地方吧!”
张永便笑道,
“这样的阁楼,西苑与皇宫之中倒是不少,久无人住着,也没人欣赏这些珍宝,让它们蒙尘许久,倒不如让夫人住着,欣赏欣赏它们,也可怜它们寂寞了这么些年!”
如此却是安排着韩绮住在这幻花阁,倒是唬得桃李战战兢兢,
“小姐,这些东西可都是宝贝,若是弄坏了一个,奴婢只怕是把命抵上都不能赔呀!”
韩绮便笑道,
“即来之则安之,知晓好东西多,便自家小心些就是了!”
即是都住进来了,战战兢兢的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倒不如放开了来,还自在一些。
桃李也知晓这皇宫由不得她们挑三捡四的,便只得无奈应道,
“是!”
却是行动间越发的小心翼翼了!
那头夏皇后听说韩绮安置下来了,便过来瞧她,见得这满室的珍宝也是十分吃惊,
“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处好地方!”
进得堂来先看了那墙上的豹皮,便迳直去取那桌上放着的三尺长的象牙刀,青砚吓了一大跳,忙过去扶她,
“娘娘,您可小心些,仔细闪着腰!”
夏皇后摆手笑道,
“无事,这东西轻着呢!”
那象牙刀乃是缕空的,通体用的整根象牙制成,只在刀柄处另接了一截,也用的象牙,刀身全数缕空,又有刀柄上嵌了红宝石,看着华贵无比,精巧绝伦,夏皇后一见便喜欢上了,吩咐道,
“来人,给本宫搬到太素殿里去!”
转身又去瞧那四方四棱的琉璃瓶,见得那**的男女便笑道,
“这玩意儿陛下必是喜欢的,给本宫搬过去!”
又抬头看见了头上挂着的琉璃灯,这灯分做五层,每层皆有二十八个琉璃盏,里头点上蜡烛挂于正厅之上,可照得整个厅堂亮如白昼一般,不由也是喜道,
“这个本宫也要了!”
转头又对韩绮道,
“待会儿我让张永去清查内库,再给你补些东西回来!”
韩绮便笑道,
“这些东西本就是皇家之物,娘娘喜欢便拿去,臣妇不过借住几日,用不着补回来的!”
夏皇后却笑道,
“也是多亏了绮姐儿,住到了这阁里来,若是不然,我还发觉不了这些好东西呢……”
说着想了想道,
“绮姐儿说的对,不过借住几日,便是有好东西也瞧不上几日……”
说着大手一挥道,
“把这千手手眼佛给绮姐儿如何?”
韩绮忙推辞道,
“这样贵重的东西放在臣妇家里那就是招贼,还是让它在皇宫大内吧!”
夏皇后想了想便道,
“倒是扎眼了些,左右还有时间,你且先挑一挑,瞧上这屋子里甚么东西了便尽管拿去就是!”
她倒是慷慨,韩绮却不能就这么大喇喇受了,只好敷衍道,
“即是如此,便让臣妇多看几日再做决定吧!”
如此便在西苑之中住下,原是打算着陪夏皇后说话解闷,再看看书打发时间,却是没想到经此一事倒触动了夏皇后的兴致,竟是命张永翻查内库,要将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带回来的好东西都找了出来看看。
韩绮便由每日看书说话,变成了陪皇后娘娘翻箱倒柜查看稀罕玩意儿,有些东西年代久远,又或是西洋来的东西无从知晓来路,二人便翻阅史料记载遍寻线索,倒比干看书有趣了许多。
有了事儿做的夏皇后只觉从此之后,头也不痛了,眼也不花了,胸也不闷了,情绪也不焦急烦躁了,每日看得累了倒头就睡,却是连失眠都治好了,便对韩绮道,
“依我看着呀,这人便不能闲着,我这毛病就是闲出来的!”
如此一来皇后娘娘心绪大好,宫中人人欢喜,消息传到朱厚照耳朵里,不由的是龙颜大悦,只他是君王不好嘉奖臣子的妻子,便叫了卫武进宫来道,
“你那媳妇果然有一手,有她在,朕可高枕无忧了,你说……你要甚么,是升官儿还是发财,朕全数都给你!”
卫武闻听却是一脸的苦笑,行礼道,
“陛下也不必赏臣官,也不必赐臣财,只把臣的媳妇儿还回来便成了……”
顿了顿,反手一指自己那有些憔悴的怨夫脸,
“陛下,这都十来日了,臣这是孤枕难眠啊!”
“呃……这个……”
朱厚照沉默半晌,
“你还是换一个赏赐吧!”
最近几日皇帝陛下去西苑,却是难得的得了夏皇后好脸色,帝后二人又回复了以前如胶似漆的相处,甚至因着有了前头的事儿,二人还比以前更好了三分,不但如此,便是到了夜里,夏皇后也是热情似火更胜从前。
一想起,妻子丰腴更盛,风情更佳的胴体,朱厚照便心头火热,恨不能现下就掀这御案上的奏折,快马奔过去见她。
可若是将卫夫人送了回去,小妹又故态复萌,当如何是好?
若是再回复之前的暴躁难惹……
皇帝陛下想到这处就一阵后脊背发凉,暗暗心道,
“死道友不死贫道,兄弟对不住啦!”
当下也不敢再同卫武多说,打个哈哈笑道,
“哎呀呀!朕忘记了,朕还要见李先生呢,这个……今儿这话就到这里吧,那个……爱卿便告退吧!”
卫武一看他神情便知他这是不打算放韩绮回家了,不由的一阵气闷,却无奈他是君,自己是臣,只得怒而瞪了他一眼,行了大礼,闷闷道,
“臣告退!”
这厢无奈的出宫,回衙门里办差去了,又想着回去梧桐巷子自己也是孤灯冷烛,无人相伴,便索性连家也不回了,只派人回家拿衣裳,又向老娘报了一个信儿,便以办差为由宿在了衙门里。
又因着他本就是无事找事,别人手里的案子他不能动,那是有抢功之嫌,便索性将以前的悬案、难案、棘手之案给翻出来,这厢沉下心来,苦心钻研,倒真让他破了两桩,一时之间衙门上下都称,
“卫千户大才,真乃我辈楷模也!”
他如此勤勉办差,让上头两位看在眼中,心中暗道,
“这小子果然是个机灵的,倒也没有恃宠而骄,反而努力至斯,当真可用,可大用啊!”
第三百六十七章 心头急
至于卫武如何“因祸得福”那是后话不提,只说夏皇后心中有了寄托,便身体倍儿棒,吃饭倍儿香,连带着皇帝陛下也得了好处,却是苦了一个人!
此人便是那张永,自从夏皇后让他清查内库,将那些册子上头有名的,当年三宝太监从西洋带回来的玩意找出来时,张永便恨不能狠狠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你说好好的,将那卫夫人带去甚么幻花阁?”
她不去那幻花阁,皇后娘娘便不会去那里见她,不会去那里见她,便不会见着那阁里放着的许多东西,更不会想起来翻找内库库存一事,自然也没有咱家这般劳心劳力,累死累活的了!
更有,这累死累活还是小事儿,关键是这内库的东西不禁查呀!
当年三宝太监从西洋带回来的各式稀罕玩意儿,有一部分流去民间,换成了银子,以补朝廷下西洋靡费之资,一部分也换成银子,补给了内帑,还有最好最精华的一部分,留在了皇家内库之中,乃是太宗给子孙后代留下的压箱底的东西。
只这些东西历代都是被太监们管着的,多少年下来,被这些皇家自养的硕鼠给东挪西搬的,已是去了至少一半儿了,剩下的东西是留在外头充脸面的,现下要按着册子找东西,你便是打死张永,他也变不出来呀!
张永无奈便去寻高凤,高凤乃是为皇帝掌着内承运库,最是精明好算计,他这是去向高凤求计了,高凤闻听他所言也是紧皱了眉头,却是久久不语,张永则有些急了,对高凤道,
“这里头的东西虽说是咱家弄出去卖的,但你可是内帑十库的大总管,若是出了事儿,你一样也跑不了!”
高凤却是白眼儿一翻,骂道,
“你是不是傻呀!出了事儿来找咱家,这东西是我们两个经了手卖出去的,但银子却不是我们两个分的,他们一个个不能得好处的时候便削尖了脑袋钻进来,有事儿的时候便一个个靠边儿站了,你要找人拿主意,就应该去找刘瑾,这事儿他可是点了头的,银子他也拿了大头!”
张永听了也是一拍脑袋,
“你说的对,咱家也是慌了神儿,把这事儿给忘记了!走走走,去找刘瑾!”
二人这厢匆匆去寻刘瑾,刘瑾听了也是直砸牙花子,骂张永道,
“你说是你这脑子里是犯的甚么抽,怎么会把人弄去幻花阁?”
张永也是懊恼的想给自己大耳刮子,
“唉呀呀……刘公公这事儿如今可不是追究原由的时候,还是想想法子怎么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吧!”
“这个……”
刘璟也是脑子不够用了,这么多的东西又不是一样两样,随便在外头寻两样相似的搪塞过去,
“明明是前头那么多人蚂蚁搬家给搬出去了,凭甚么要咱家来给他们擦屁股!”
新皇登基这才多久,这库里的东西便是他们想给吞了,也没那么大的胃口不是!
一旁的高凤却是连连叹气道,
“我们倒是不想给他们擦屁股,可我们屁股也不干净呀!”
这宫里的近身太监按规矩,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前头管事儿的太监全数都给撤换了,以前的账本儿交出来时就是一笔糊涂账,偏这私下里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太监们交接,只要皇帝在位时没有追究,那便是人家没有犯事儿,后头接差事的人也不能把事儿给捅出来!
这可是规矩,若是他们敢捅出来,以后轮到他们交接时,那后头的人就能有样学样,把事儿给往天上捅去,这可对大家都不好!
说白了,就是下头人公认的私吞主子家的东西,且有志一同十分默契,一代代的相互遮掩,但若是遇到这种主子要查账的事儿,那就要想法子自己擦干净屁股,要不然倒霉便只能认了!
刘瑾气哼哼道,
“还不都怪你们,说甚么东西放在那里多少年都没人动一下,拿出去卖了也不会被人发觉!”
张永苦着脸道,
“确实是如此呀,可谁知晓皇后娘娘这是抽得甚么疯,要按着册子一样样把东西找出来瞧……”
这也怪他们太贪心,以前的人偷东西不过就是东一样西一样的悄悄儿挪到宫外头卖,可这一回他们却是一股脑搬了一小半东西出去,就给库里剩了些笨重搬不走,又或是太扎眼的东西,这吃相太难看,指甲又太长了,再加上走了背字儿,如何能不漏馅儿?
刘瑾闻言恨声道,
“都怪那不识相的臭女人,无事撺掇着皇后去甚么西苑!”
若不是她让皇后去西苑,又怎么会想起看库里的东西,只要皇后不看库里的东西,那些东西放在那里便是万年都不会变,谁又知晓里头少了些甚么!
一旁的高凤又出声提醒道,
“哎呀!刘公公,这时节埋怨谁都没有用,还是快想法子吧!”
刘瑾瞪眼道,
“能有甚么法子……”
想了想对张永道,
“你去问那邢昭,看看东西出手没有,若是有没出手的,便把东西给搬回来,若是出了手的,再想法子买回来,实在买不到的便寻个相似的东西给糊弄过去!”
张永听了一张脸苦得都快烂了,
“刘公公,这说得轻巧,可有些东西是陈年久账,多少年前都不见了的!”
刘瑾想了想恨声道,
“先把从我们手里流出去的东西弄回来,那些以前出去的东西……”
想到这处不由咬牙道,
“若是事儿捅翻了,便将前头的人供出去!”
高凤与张永闻言一惊,
“这个……怕是坏了规矩吧!”
若是这一代帝王归了天,后头的人有样学样,也来查清他们的账目,只怕是没一个能得好死了!
刘瑾闻言冷笑连声道,
“不供了他们出来,我们现下就要死……更何况,陛下这才多大年纪,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说不得我们死了,陛下还好好的呢!只要陛下在,我们便无事,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最要紧过了眼前这一关,若是过不了这一关,以后的事儿都别提了!
三人商议过后,张永果然悄悄出宫去寻邢昭。
武安侯府书房之中,邢昭闻听张永要将东西找回来,不由的是皱了眉头,
“公公,这事儿怕是不好办啊!”
张永也是急了,白眼儿一翻道,
“若是好办,咱家也不会寻到世子爷了!”
话说在这勋贵遍地走,官吏多如狗的京师之中,武安侯这名头报出去,只怕听的人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武安侯刑刚乃是个胸无大志,一心混吃等死的主儿,守着祖上留下的田产与几间铺子,一家大小倒也饿不死。
不过他儿子邢昭却是有个志向的,他是不甘心跟他老子似的就这么默默无闻混一辈子,只他也是文不成武不就,想做甚么也是没本事。
如何能一步登天呢?
他这厢想来想去想到了当时的太子爷朱厚照,
左右千倾地一根苗,只要抱定这位的大腿,便可依附龙尾,只要龙腾九霄他便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只太子爷的大腿也不是好抱的,邢昭几度抱腿无门,便将主意打在了刘瑾等人的身上,他这小小的勋贵世子,便是刘瑾都看不上他,只让他花了不少银子结交了一个张永。
之后太子爷登基,张永乃是东宫旧臣,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邢昭更是落力巴结,又有刘瑾等人上了台,一心想捞一票大的,便将内库里的东西弄了一些出来卖。
他们乃是宫里的太监一举一动都受了拘束,便选了邢昭来做了他们在宫外的管事,专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邢照在其中也是得了不少好处,连带着武安侯府也受了益,便是从这书房之中摆放的样样名贵物件儿上就可看出,邢昭这是发了不少财。
邢昭见状却是心头暗骂,
“求人都是这般颐指气使,待小爷以后得了势,头一个便是让你这死太监变成真正的死太监!”
他心里骂,面上却是应道,
“即是公公们遇上了难事儿,自然要尽心为公公们解忧的!”
说到这处便又道,
“只容刑某多问一句,不说是库里的东西不会被人查么,怎得这一回刚将东西弄出来,便有皇后娘娘查了,难道是有人告了密?”
张永听他询问不由叹了一口气,
“哎,什么人告密哟,这也是咱家多事儿……”
说着便将如何安排韩绮居住,又如何引来皇后娘娘的事儿一讲,那邢昭听得眉头连挑,却是抚着光滑的下巴想了半晌,这才笑道,
“公公们真是关心则乱,一叶障目了……”
张永闻听奇道,
“哦,你这话怎讲?”
邢昭笑道,
“这事儿缘由是因着那卫夫人在宫中与皇后娘娘无闲寻事所至,只要将卫夫人弄走,那皇后娘娘自然便无心思寻东西来瞧了,公公们的危机自解,又何必劳心费力去追回卖出去的东西……”
说着顿了顿道,
“宫里出来的东西都是顶顶好的,能买得起的主儿一个个非富即贵,若是让刑某一样样去要回来,岂不是反将这事儿给闹大了,不要宫里的账目平了,外头的事儿又传了出来,倒要让皇帝知晓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异变生
邢昭这话说的在理,张永仔细想了想问道,
“那依你之见,这事儿如何了了?”
邢昭想了想应道,
“想个法子让那韩氏离开西苑…………”
张永闻听又是苦了脸,
“她可是皇后娘娘在闺阁时的蜜友,如何能将她弄走又不触怒皇后娘娘?”
顿了顿又道,
“韩氏的丈夫乃是锦衣卫千户卫武,此人也是颇得陛下圣眷,只怕不好动她!”
邢昭闻听却是心头冷笑,
“即贪财好利,又胆小怕事,甚么好事都让你们占尽了,这天下那有这般好的事儿!”
当下便对张永道,
“这事儿公公不妨同刘公公商量一番,上上之策自然是让皇后娘娘不再想起这一茬事儿,下下之策才是想法子平账。”
二人于是商议,由邢昭先想法子将东西寻回来,那头张永回宫同刘瑾再商议。
张永回到宫中同刘瑾一讲,刘瑾也觉着邢昭所言甚是,
“皇后娘娘在闺阁时便是个没心眼儿的,又在书院进学时也不是好勤奋好学的主儿,这次若不是有韩氏撺掇着,多半不会动那查库的念头,只要想法子将韩氏弄出宫去,我们再寻些新鲜玩意儿,献给皇后娘娘,说不得她隔几日便会将这事儿抛在脑后,我们自然平安过关了!”
张永便问,
“那要甚么法子将那韩氏弄出宫去呢?”
刘瑾垂头想了半晌,
“你去问问邢昭,他有甚么法子?”
即然是邢昭先提出弄韩氏出宫,想来他必是有法子的!
张永便又问计于邢昭,邢昭就等着他呢,装模作样的想了半天才道,
“这事儿嘛……由公公们来办就不难了,她那丈夫不是锦衣卫的么,想法子调了他出京,再让家里人请韩氏回去便是了……”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一讲,张永便笑道,
“世子爷果然妙计!”
刘瑾乃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想调锦衣卫的人自然简单,第二日便上报给皇帝,
“陛下,昨日昌平来报,说是天寿山有地动山摇,北麓一处地方,塌陷了个巨大的坑洞,深达数丈,方圆十丈,里头烟尘袅袅,有人吊绳而下想一探究竟,却是去而不返,也不知是何异象,陛下……这事儿只怕要派人详查才是!”
朱厚照闻言点头,
“即是关系到皇陵,不可马虎,命钦天监与工部的人过去瞧瞧!”
刘瑾闻言却是小声道,
“陛下,这乃是皇家陵地,关系到江山龙脉,那些钦天监与工部的官儿一个个尸位素餐,只怕查不出甚么东西来,倒不如派了锦衣卫的人去瞧瞧?”
朱厚照闻言想了想点头道,
“倒也是,锦衣卫的人办事,朕自然是放心的!”
便道,
“传牟斌进宫来见朕!”
这厢传下召去,不多时牟斌便在宫外求见,刘瑾却是寻了一个借口出去,远远见着高大威武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大踏步走来,便笑着迎了上去,
“哎哟!牟指挥使一向可好?”
牟斌见是陛下身边的刘公公自然不敢怠慢,便拱手笑道,
“托公公福,倒是一向甚好,公公可好?”
刘瑾笑眯眯道,
“我们这些伺候陛下的奴婢,陛下好我们自然便好了!”
牟斌听他此言便知话中有话,便问道,
“刘公公,听您所言陛下似有烦忧?”
刘瑾应道,
“倒没有多大的烦心事儿,只天寿山那处塌了一个坑洞,外头传得可邪乎了,有人说天寿山乃是皇陵所在,即有塌陷便会有损龙脉,陛下正想派了人过去瞧瞧呢!”
牟斌闻言立时明白今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了,当下便应道,
“即为陛下臣子,自然要为陛下分忧,锦衣卫敢不效死力!”
刘瑾道,
“大人的忠心,陛下向来不会怀疑的,只那地界儿关系着龙脉,无论有何异动,陛下都不想让外头人知晓了,还请大人派个能干信得过之人去办此事!”
牟斌点头道,
“那是自然,我锦衣卫上下自然都是陛下信得过的!”
刘瑾便笑,
“听说……那卫武……卫千户便是个能干的,年纪轻轻连破了几桩案子……”
牟斌闻言自觉此乃是陛下的意思,当下笑道,
“公公所言甚是!”
这厢牟斌进了御书房,听皇帝果然提起此事,便推荐了卫武去办此事,朱厚照便笑道,
“牟卿办事朕一向放心的,去办吧!”
如此这般,卫武便接到了与钦天监、工部的人同去天寿山的差事,即日出发不得有误,卫武这便派人送信儿给韩绮,转头又派人去报给了老娘。
吴氏已是习惯了儿子常年不着家,只儿媳妇也不在家,便心下不爽快,但她那是在宫里陪着皇后娘娘,吴氏自然也不好说甚么,待得儿子走后便与顾婆子还有周二与卫长宁在家中关紧门户,小心过日子。
只没隔了两日,却是半夜里家中进了贼,初初是周二发觉了外头有声晌,披了衣裳出去,就见得两道黑影在院子里站着,
“甚么人?”
周二大叫一声,回身去取那廊下放着的花锄,却不想对方的手脚更快,几步奔至他身后,后脑上便是风声传来,
“呼……”
幸得周二正弯腰去取花锄,躲过了后脑的一下,但紧跟着那人便在他后腰上踹了一脚,周二被踹得一头撞到了墙上,额头上一热便有血流了下来,周二见机不好便就地一个驴打滚,躲过了贼人后来的一脚,口中便叫嚷开了,
“来人啊!来人啊!有贼啊!抓贼啊!”
这几声惊叫划破了深夜的寂静,左邻右舍都被惊动了,顾婆子年老觉也浅,听得隔壁响动,便也起身察看,却见得两院中的那道小门被人打开了,窜进来两道黑影,
“啊……有贼啊!”
他们自管叫他们的,那两个贼人胆子却是大得可怕,竟迳直奔着发声的地方来了,
“砰……”
一脚踹倒顾婆子,便往后院闯去,吴氏也听到了动静,坐起身来四处摸索,口中连问,
“甚么事?甚么事?顾妈妈你在何处?”
正自焦急间,却听得有人推开了房门,
“顾妈妈?”
吴氏先问了一声,对方不应便知不是自己家的人,忙也惊叫起来,
“来人啊!有贼啊……”
只叫了几个字便被人一把推倒,趁她躺倒在地不能动弹之时,那二人便在屋中四处翻找起来,吴氏听得乒乓砰砰的声响不断,感到身边有人经过,便去抱那人的腿,
“抓贼啊!抓贼啊!”
那贼子照着她胸口便是一脚,踹得吴氏仰面倒地,后脑撞在地上便昏了过去……
家里出了事儿,男女主人又不在,卫长宁便听顾婆子的吩咐,去报给了亲家老爷,韩世峰夫妻闻讯过来,见得亲家母受了伤,又家里的仆人也受了伤,便商议道,
“先把家里得用的人派过来照看,再给宫里递消息,让绮姐儿回来吧!”
韩世峰点头道,
“长辈受伤,她这做媳妇的自然不能再在宫里呆着了!”
韩世峰亲自到了宫外头递了消息进去,宫里有刘瑾等人正等着呢,因而很快便将家里的讯儿传到了西苑,韩绮得知忙去求见皇后娘娘,将这事儿一讲,夏皇后便道,
“即是如此,快快回家去吧!”
韩绮匆匆忙忙收拾了东西便往宫外去,待到了宫外就见得一辆平顶黑布的马车停在那处,有一身短衣襟的汉子跳下来行礼道,
“夫人,小的是来接夫人回家的!”
韩绮却是没见过此人,心下狐疑便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那汉子应道,
“小的乃是锦衣卫的人,前头千户家里的仆人被贼人打伤,我们指挥使便派了小的几个过来帮手……”
“是么?”
韩绮仍有些迟疑,那汉子见状便从腰间取出一个腰牌道,
“夫人请看,这是小的腰牌!”
韩绮自然是见过卫武的腰牌的,将那汉子的腰牌拿在手中看了看,发觉并无何异样,这才与桃李提了行李上马车,那汉子坐到御者的位上,冲着里头喝了一声,
“夫人,坐稳了!”
这厢一扬鞭打着马儿便跑了开来,初始时韩绮并没有发觉异样,待到了梧桐巷口时,马车一停,二人都当要下车了,却那知帘子一撩,有人闪身进来了,竟是另两个身形高大,面目凶恶的汉子,韩绮与桃李此时那还不知有变,立时惊声尖叫,
“来人……”
桃李只来得及叫出两个字,便被人一把捂了嘴,另一个汉子便去抓韩绮,韩绮仗着身形姣小,便往那角落里一缩,躲开了汉子的手,抬手将自己头上的金钗抽了下来,待那汉子再伸手来时,便用力刺了出去,
“啊……”
那汉子疼叫一声,但他却是个狠角色,手上被戳了一个洞,仍是强忍着疼痛,手上去势不变,一把就抓住了韩绮的肩头,
“来人啊!”
韩绮只来得及叫出一声,便被人捂了嘴,牢牢按住,外头马车又动了起来,却是越过了梧桐巷口,往前头驶去。
第三百六十九章 这畜生(一)
韩绮与桃李在两个汉子的手下拼命挣扎,只二人如何能敌得过身形魁梧的汉子,挣扎得狠了,便被人一巴掌抽在脸上,
“咚……”
韩绮的额头撞到了车壁之上,立时一阵眩昏传来,人便不再挣扎了,另一个汉子见这法子有效,也是如法炮制重重扇了桃李两巴掌,打得她也昏了过去。
二人见两名女子再不挣扎,这才缓缓放开了手,其中一个问道,
“不说是不能伤着人么?这打伤了可怎么办?”
另一个应道,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若是不打昏了,让她们叫起来,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之后二人再不说话,却是在车中守着韩绮与桃李,马车并没有跑多远,不过过了一条街便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前,韩绮与桃李被人扛在肩头上,进入了门中。
这么一路往里到了宅子的后院,二人便分道而行,韩绮被弄去了正房之中,扔到了满是甜腻香气的床上,紧接着有人上来将韩绮头上、身上能伤人的东西全数给取了,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一直闭眼装昏的韩绮这时才微微睁开了眼,良久之后,发觉屋子里再没有旁人,这才缓缓动了动身子,坐起来环顾四周。
前头韩绮只是见势不好装昏过去,一路之上却是仔细记下了马车行进的路线,心知这里并没有离着梧桐巷多远,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
“若是给弄出了城去,想回京便难了!”
韩绮四下打量着这屋子,心中却是惊疑莫名,
“看这些汉子的行径分明就是早有预谋,到底是甚么人将我虏来此处,又是为了甚么?”
她一个后宅的妇人与人无怨无仇,难道是武哥在外头有仇人?
也不对呀!他是锦衣卫,为皇帝办差,若是当真因着公务与人结怨,那对方便是惹上了整个锦衣卫了!
大庆朝中有如此胆量的人只怕没几个吧?
不是武哥难道是父亲?
韩绮旋即又摇头,
父亲为官这么多年,虽说也与人有些私怨,但祸不及妻儿更何况是嫁出去的女儿!
她在这处左思右想,都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下又担忧起桃李来,
“只愿这帮子人当真是为报仇泄愤而来,若是不然……依着桃李那样的相貌,只怕……”
韩绮一面脑子里暗暗思索,一面起身在屋中走动起来,一面走一面仔细寻找称手的防身物品,只可惜这屋子显是专门用来囚禁人的,除却床上的铺被帐幔外,甚么都没有,连上头空无一物的八仙桌都是牢牢固定在地面之上的,显然是为了防止屋中的利用东西伤人。
韩绮在屋中走动显是惊动了外头监视的人,有人过来在张望了一眼,嘿嘿冷笑了一声扬声道,
“小娘子不必费那劲儿了,这屋子伤人的东西全数都收走了,你若是肯老实乖乖的的听话,说不得还少受些苦头!”
韩绮闻言过去,自那窗棂雕花之中打量外头的人,却是一个年长的妇人,
“你们是谁?”
老妇人笑道,
“小娘子也不必问老身,老身甚么都不会说的,之后自有人来同你解说的!”
说罢,转过身去再不理会她。
韩绮见状也不多做纠缠,便退了回去,重又坐到了床上,果然老老实实的坐着发呆,再没有任何动静。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到了房门前,听得铁链哗啦之声,有人将门给打开了,
“吱呀……”
有人推门进来,韩绮坐在床上神色平静的看向对方,待见得那张脸时却是心头一惊,
“是你!”
来人正是那武安侯世子邢昭,邢昭今儿似是特意打扮过了,换了一身月牙白的儒衫,头上扎了同色的发带,若不是眼神太过阴翳,倒也有称得上风神俊朗了。
邢昭冲韩绮行礼道,
“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韩绮一见是他,便止不住的心头杀意横生,忙将双手放在腿上,紧紧攥在了一处,
“你……你将我虏到此处,意欲何为?”
邢昭闻言便笑道,
“邢某自见过夫人一面,便情根深种,日思夜想不能自拔,今日请了夫人到此,乃是为一偿邢某相思之苦的!”
“无耻!”
韩绮身子颤抖起来,十指紧紧揪在了一处,杏眼圆瞪,恨恨骂道,邢昭见了只当她是害怕了,眯着眼儿欣赏着韩绮颤抖的身子,倒似如韩绮是在他同打情骂俏一般,一脸陶醉道,
“夫人的话儿骂得真好,再骂两句听听!”
韩绮见他如此,便又骂了一句,
“你莫不是有病?”
邢昭听了更是神情激动,
“夫人骂得好,邢某就是有病,还要请夫人解衣相救,胴体抚慰才是!”
说着话,便几步上前来便要拉韩绮的手,韩绮抽手一耳光向他打去,
“啪……”
这一下是用足了力气,打得邢昭脸上肌肉抽动,不怒反喜的抚着自己的脸笑道,
“夫人打的好,多打几下,待会儿邢某也会打的夫人十分舒爽的!”
“啪……”
韩绮又给了他一耳光,邢昭笑得愈发欢喜了,
“本世子就喜欢你这种一派正经的女子,外头瞧着端庄贤良,内里却是个骚……货……”
说着一伸手便扣住了韩绮的肩头,将人往面前一拉,另一只手伸到了腰间,紧紧抓了用力一扯,腰带断开,韩绮的外袍便是一松,再被他扯着前襟左右一分,竟是将衣裳都脱了下来……
韩绮紧拢了被他扯坏的里衣往一旁闪去,他倒也不急,只是一面缓步逼近,一面笑道,
“瞧瞧……就是这样儿,面上一派贞节烈女,抵死不从的样儿,待会儿尝过本世子的手段,便水流不止的求着本世子了……”
他说话时脸上的肌肉抽动着,鼻孔翕张,面色潮红,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只手不由自主的往下探去……
韩绮如今已成了亲,不再是不通人事的少女,见着他的举动如何能不能明白是何意?
当下不由厌恶的转过头去,只目光一时无法收回,却是看清了那处的情景,不由的一愣,转回头仔细观察他有些癫狂的表情,恍然有些了悟了!
前世里小五死得那般惨,她一直以为是小五抵死不肯接客,惹恼了邢昭,才会被他吊在房中,施以种种残虐的手段,
却原来……原来……原来……如此……
她在教坊司也是听说过的,有些客人性子古怪,行房时并不喜欢寻常的男女之道,反而喜欢对女人施以种种手段,才能得到快感!
前世里她到死都还是个处子之身,并不知男女之事,因而听过之后只是懵懵懂懂并不知晓是为何意,但今日见这邢昭的神情,倒勾起了她的回忆!
前世里教坊司的姑娘们说过,有些男人是天生的阉人又或是心里扭曲无法与女子正常行房,这样的人同那宫里的太监一样对女人没法子,偏偏这种人对女子比平常男子更有征服欲望,因而便会对女子施以种种凌虐的手段,看着女子痛苦尖叫,哭泣求饶,以期能满足心里扭曲的欲望。
这样的人在外头青楼楚馆里找姑娘,姑娘们是不肯接的,即便是要接客那银子也是要花一大笔的,但教坊司里的全是官妓,根本不能选客人,即便是被客人施虐,也没有老鸨为她们出头的,因而姑娘们都私下里自学了不少对付这类客人的办法,韩绮也在一旁跟着听了些。
难道邢昭就是这样的人?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挑上小五,小五那时虽生的美貌但青涩懵懂还未长成,虽说也有些男人瞧上了小五的相貌,私下里也问过奉銮,小五几时能接客,却没一个人如邢昭一般禽兽不如……
小五才十一岁呀!
这样的小女孩儿对邢昭那样的天阉来说,却是最好的发泄对象了!
想到这处韩绮心中杀气狂涌,当真是新仇旧恨涌到了一处,冷笑三声再不躲避,一双眼直直瞧向了邢昭的脐下三寸之处道,
“邢世子那处能让女人快活么?”
邢昭果然变了脸,
“你……你说甚么?本世子龙精虎猛,不消一时三刻必会让你大叫求饶……”
说着话便逼过来向韩绮伸出手,韩绮立在那处岿然不动,冷笑道,
“是么……怎得我瞧着世子那处却是全无反应,看来是不成呀!”
这一句话果然戳中了刑昭的痛处,他立时如被踩了尾巴的猫般跳了起来,尖声道,
“胡说!你胡说甚么?”
韩绮见他反应如何能不明白自己这是猜对了,瞬时神情平静了不少,缓缓挪步走到了桌旁坐下,转回头来目光还是在他的脐下三寸下流连,轻言细语的道,
“是么?”
她声音虽是温柔,但神情却是极端的鄙夷,甚至脸上隐隐还现出怜惜之色来了,
“啧啧啧!世子爷生得一表人材,相貌堂堂,没想到却是天阉,只可怜武安侯的爵位,无有后代子孙继承,只怕是要断在世子爷的手里了!”
邢昭闻言脸色变得铁青,
“臭婆娘,你是活得不耐烦,找死!”
第三百七十章 这畜生(二)
韩绮猜得不错,邢昭就是个天阉!
武安侯邢刚生有五子两女,嫡子只邢昭一个,武安侯一直不喜正室妻子,连带着嫡子也是百般的不顺眼,当初便曾动念头想废了邢昭,立自己喜欢的庶子为世子,若不是邢昭想方设法攀上了东宫的关系,令得邢刚不敢动他,哪儿还有如今的世子爷邢昭呀?
邢照自小就短小无力,武安侯夫人为保正室的尊严,与嫡传的爵位,一直小心隐瞒着这桩事儿,又心知儿子是残废之身,却是管教严厉,处处要他比旁人高上一头,但有不从,便是辱骂鞭打,又为了不使人发觉,武安侯夫人自行发掘了不少折磨人的法子,将自己对丈夫与妾室的一腔不满,全数发泄到了儿子身上,如此积年累月下来,邢昭内心早已扭曲变态。
待到了成年之后,他也是娶妻纳妾,一派如正常男子一般,妻子与小妾甚至还为他生下了一儿一女!
他自家不成便请人代劳,叫了身边精壮孔武的侍卫代行其事,自己则躲在房中听得床帐之中娇呤轻呼声不断,自己端庄贤淑的妻子,妖娆美丽的小妾都尽皆臣服在男子的雄风之下,口中咿咿呀呀,叫哥哥叫爹爹的叫个不停,不由恨恨道,
“天下女子皆是下贱货色!”
自此邢昭便干上偷虏那些样貌端庄,贤良温婉女子到自己秘密居处凌虐残杀的勾当,见得那些女子被自己手段尽出,弄得是花容失色,惊叫痛呼,呻吟扭动,他便感到一阵阵的快慰,那处从未振作的雄风偶尔也能释出一些甘露来!
那时节便是他最快活的时候!
前世今生邢昭都迷上了这样的事儿,前世里他亲手折磨死了韩缦,看着那生得花儿一样美貌的少女,在他身下挣扎尖叫,哭叫求饶,之后呻吟颤抖,最后瞪大双眼死去,他竟似得到从未有过的满足之感!
之后只要回想起那少女死去的一幕,他便如服了灵丹妙药一般,竟能重振雄风夜御数女,若不是之后被韩绮刺杀,说不得他当真还能长久的做回男人!
今世里一切都变了,韩家姐妹未入教坊司,他却在宫中见着了韩绮。
邢昭初着这一派端庄秀丽的女子时,便想像着剥光她衣裳,将人吊在那房梁之上,看着她舌头慢慢伸出来的样子……
刑昭想要这个女子,想让她死在自己手里,
“哼!只可惜慢了一步,她嫁人了!”
若是处子玩起来必是更加的爽利!
有个锦衣卫的丈夫又有甚么了不得?
老子不过略施小计便将他调离了京师,待到回来时,见着的便是一具冰凉僵硬的尸体了!
一想到那高大英俊的男子,见着自己妻子被虐杀后的尸体时的表情,邢昭便觉着快意无比!
现如今这女子就在自己的面前了,邢昭却没有了往日里面对那些柔弱女子的快慰,这女人并没有惧怕,也没有尖叫,甚至看着自己撕扯身上的衣服,竟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自己。
“本世子爷有的是法子弄你……便是天阉又如何……照样有法子令你欲仙欲死!”
“是么?”
韩绮微微一笑,笑容里透着无比的怜悯,却是放开了双手任他施为,很快她的里衣尽去,只剩下一件肚兜,还有下面的亵裤。
邢昭紧紧盯着韩绮的脸,见她脸上一派无悲无喜,目光却是无比鄙夷,一派有恃无恐的样子,不由的心头一阵狂怒,
“你……为甚么不怕?为甚么不叫?”
韩绮轻蔑一笑,
“左右你也成不了事儿,我怕甚么?”
“啊……”
邢昭被激得胸中怒火狂烧,伸手去扯韩绮的肚窦,却被她伸手一把揪住了前襟,只听得韩绮轻声道,
“我脱了,你也要脱!”
竟是伸手去解邢昭的腰带,她那一对小手灵活如蛇,人往他怀里一撞再一拉,便将邢昭的外袍给脱了下来,时下正是六月天,本就没有穿多少,韩绮里头还有肚兜亵裤,邢昭脱了外袍便只有一条裤子了。
韩绮又伸手去解他的裤带,被他转身躲开,退后两步惊疑不定的看向韩绮,韩绮仍是低眉浅笑,仪态端庄的柔声道,
“世子爷,可是怕了?怎得……不敢玩儿了么?”
邢昭虐玩了十数女子,却是从未遇上过韩绮这般的,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了,瞪眼张口不吱声,韩绮却是笑道,
“世子爷想玩儿甚么?”
将手中那根长长的腰带甩了两甩,便踏着凳子上了桌,将那腰带往旁边的梁上一挂,慢条斯里的打了一个结,转头问邢昭,
“你……可是想把我吊在上头?”
邢昭默然,见韩绮将头伸入了那套中问道,
“世子爷可是想见我凸眼吐舌头的样子?”
邢昭还是默然,韩绮笑的很是鄙夷,
“我……今儿便是吊死在这里,你这天阉还是天阉,一辈子……都是……天阉……永远……都弄不了女人……”
邢昭被她激得是双眼通红,身子乱抖,见她作势要跳,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了她的双腿,韩绮蔑然低头,
“怎得……你怕了?你不敢让我死了?”
邢昭咬牙,
“老子不会让你死的这么痛快的!”
老子是不能弄你,老子要找十七八个男人来轮了你!
韩绮见他神色狰狞却是立在桌上笑得花枝乱颤,抬手解开了那根腰带,将它从梁上抽了下来,拿在手中一面打结一面骂道,
“我敢死,你敢吗?你这个没用的东西,除了欺负女人有何用处?生不出儿子来,你就是个废物!”
你就是个废物!
你就是个废物!
你就是个废物!
废物……
废物……
废物……
“啊……”
邢昭大叫一声跳将起来去掐韩绮的脖子,却被早知机的韩绮退了一步躲了开来,立在桌面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就是个废物!废物!”
“啊……”
邢昭被激的狂吼一声,扑了过去,韩绮见机得早,在他扑过来时便跳下了桌子,趁着他整个身子扑在桌面上时,却是将那手中早已打好的结,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再重重这么往下一送,那腰带便牢牢套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邢昭吼叫着起身,抬手去解颈上的腰带,便被韩绮绕到了身后,死死一拽腰带,将他仰面朝天的扯倒在地……
邢昭是整个人直直的摔了下来,这下子是真摔得不轻,他是个普能人,身上并没有功夫,这一下摔的他整个后脊骨都发麻,一时爬不起身来,韩绮却是趁着这个机会,同样坐倒在地,一只脚踩在了他的头顶上,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死死靳住了他的脖子……
但凡一个人呼吸受阻,咽喉处被掐住,四肢便使不出力来了,邢昭一张脸迅速的涨红了起来,双手在脖子上乱抓,两条腿不停的乱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脚下再没有挣扎的力量时,韩绮才瘫软在地上,缠着腰带的右手臂开始痉挛抽搐,疼得她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待到那股子剧痛过去之后,这才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坐起了身来。
这时候再去看邢昭,却是双眼凸眼,脸色铁青,舌头都吐了出来……
韩绮伸手食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虽说感觉不到气息流动,却还怕他没有死透,便起身去床上寻了一个绣花枕头,过来死死按在了他的口鼻之上,手上实在没有力气了,便索性坐到了上头,也不知压了多久,直到她浑身瘫软的软倒在一旁。
颤巍巍再伸手去探他鼻息,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呼……”
韩绮长出了一口气,对着邢昭那张死状可怖的脸,轻声道,
“邢昭……又杀了你一回……”
你这个畜生!
前世今生我都杀了你,愿你入那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
实则他们在这屋子里闹出来的动静不小,但邢昭玩女人向来都是闹腾的厉害,下头伺候的人早已习以为常,听到声音反倒一个个躲的远远地,没一个靠近的!
韩绮坐在地上半晌,这才回复了些力气,便就着那脖子上的腰带将邢昭拖到了床边,又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将他给挪上了床,去除了鞋袜将人盖上,这才回头去拉开房门,透过门缝看出去,见得廊下远远站着四个婆子,其余便再无旁人了!
想了想便叫了起来,
“来人啊!来人啊……”
廊下的四个婆子正聚在一处闲说话,听得屋子里有响动,只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并不挪步,韩绮便又叫道,
“来人啊!他……他……他……让你们过来……”
婆子们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韩绮推开门,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拿手一指里头,
“他……他……他说要人伺候……你们过去瞧瞧……”
婆子们不疑有他,便四人都过去,
“世子爷,可是要用水?”
见她们全数涌入了屋中,韩绮趁机转身出来,将门一关,再用那门上的链子一绞,锁头重又锁上,便不理屋子里头婆子们的惊叫拍打,低着头匆匆跑开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得逃脱
这宅子离梧桐巷不远,附近的民舍房屋布局都是大差不差,后院都是设有角门,韩绮绕到屋子后头果然见有一道角门,门上上了锁,韩绮自门缝处观望见外头是一条无人的巷道,想了想捡起一旁鱼池里的鹅卵石,重重的砸在了门上。
那锁头年久,经不起砸,不过十来下便歪到了一旁,坏掉了!
韩绮吱呀一声拉开门,角门咣当一声撞在墙上,她自己却闪身进了假山后头。
果然……
没有多久,院子里便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那屋子里叫嚷的声音被外头的人听到了,过来打开屋门一看,
“哎呀!世子爷死了!世子爷死了!”
屋子里立时乱成了一锅粥,不多时有人跑到了角门处来看,
“那女人是从这里跑了!”
“我们快追!”
之后又是一阵脚步声,有不少人跑了出去,其间有人在问,
“那女人的丫头在哪儿,快去瞧瞧是不是也跑了?”
“还好好关在柴房里呢,我就是守柴房的……”
有人应了一声,众人四散跑开,剩下韩绮在假山后慢慢探出头来,
“柴房?”
韩绮顺着墙根儿往前头溜去,幸得她们出宫里已是近午时,在这里又呆了半日,天色已是渐黑了,又邢昭一死,院子里的人乱了方寸,早已没有人看守院门了,韩绮得以顺利的溜到了柴房所在。
柴房门此时微敞着,依稀可见得有人横躺在柴堆之上,韩绮不敢贸然靠近,便躲在一旁偷偷听着,没有多久便听得里头有人挣扎,身子扭动摩擦之声,之后又隐隐传来了哭声,
“呜呜呜……呜呜呜……”
仔细听那声音是桃李无疑,韩绮这才闪身进去,
“桃李!”
柴堆上的人果然呜呜叫了两声,韩绮过去摸索着给她取掉了嘴上的东西,
“小姐!”
桃李大喜,
“嘘……”
韩绮忙让她噤声,开始手忙脚乱的解开她身后的绳索,绳索绑的十分紧,光用手解不开,她便埋头使牙咬,却是连牙龈都出了血,才总算是将桃李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小姐?”
韩绮抬手捂了桃李的嘴,拉着她悄悄出了柴房,却是并没有往大门跑去,转而进了一旁的灶间。
“小姐,我们为……为甚么不跑?”
韩绮摇头悄声道,
“现在他们都在外头找我们,出去正好同他们碰上,就在这里躲着……”
这宅子的主人如今已是陈尸床上,众人正乱成一团,必然也没有人有闲心到灶间来做吃食。
“待他们走了之后,我们再悄悄溜出去!”
韩绮猜得没错,邢昭一死,下头人有的去寻韩绮,又有人去报给了武安侯邢刚,邢刚听了先是一惊,继而竟然喜了起来,
“那混账东西在何处?”
自有下人引了邢刚到这宅子里,邢刚一看这屋子里的布置,又看了看床上衣衫不整的儿子,再叫了几个世子亲近的人来问过之后,便知晓自家这儿子在外头到底做了甚么勾当,却是半点儿没有死了儿子的悲伤,反而如释重负道,
“孽障,死了倒也好!若是不然……总有一日会给我们武安侯府招祸的!”
当下便打算叫人将儿子的尸体抬走了事,下头有人问道,
“侯爷,这杀害世子爷的凶手还未寻到呢,那女子还在逃呢!”
邢刚一瞪眼道,
“蠢货,把那女人抓回来甚么,事儿闹大了,只有我们武安侯府丢脸,这畜生做得甚么事儿你们不知晓么?”
于是一众下人尽皆沉默,邢刚见状冷笑两声道,
“把尸身抬回去,向官府报一个暴病身亡!”
这孽障一死,自己喜欢那二儿子便可以光明正大的上位了!
这处宅子是邢昭用来囚禁折磨妇人的秘密所在,如今邢刚自然不想再要,便吩咐众人道,
“把东西收拾了,将这宅子腾出来,卖掉!”
一众人听命自去收拾,此时间灶房里的韩绮与桃李听得外头一阵喧哗之声,院子外头有人来回奔走,隔壁柴房也有人过来察看,叫道,
“那丫头也跑了!”
有人应道,
“跑便跑了吧,左右侯爷让把东西收拾了走人……”
“可若是那妇人去报官又当如何?”
“怕甚么,那妇人失了贞洁怎敢报官,又有我们手脚快些,把宅子收拾出来,待到官府的人来了,自有侯爷出面便是了!”
……
韩绮与桃李听得隔壁说话,在黑暗之中互视一眼,都屏了呼吸。
这处小院本就地处偏僻,东西也没有多少可以收拾的,有人进来看了看,见灶间没有甚么值钱的东西,便索性不管了。
二人缩在角落里听外头动静小了,这才出来顺着墙根溜到院门前,果然见得外头一派火把通明,却是前宅后院的大门都敞开着,有人进进出出搬运东西。
“小姐,我们怎么出去?”
韩绮想了想,低头看了看自己与桃李的身上,便拉着她从小径处转了回去,见得那院子当中晾晒的下人衣服,想来是还没来得及收取的。
二人便过去取了两件各自穿在身上,又将头发打散,重挽了一个发髻,再寻了些锅底灰将脸上抹黑,
“跟着我……”
韩绮领着桃李出了这小院,转到后院去,果然见得丫头婆子在搬运东西,时间仓促,所有的东西都来不及打包装箱,都是人人手抱肩扛,弄到外头马车上。
二人也上去帮着扛了一样东西,遮了半边脸,跟着人流往外头走去,黑夜之中灯光闪烁,二人又改了装扮,果然没有人发觉,待到了外头巷子里,将东西往马车上一放,转过身就往那黑暗之处奔去。
“走这边……”
韩绮拉着慌不择路的桃李,转入了一条巷子,她来时已是看好了路径,只领着桃李跑了一条街,便找到了梧桐巷,二人一路狂奔到了家门前,
“砰砰砰……”
桃李喘着粗气重重的砸着门,里头的韩忠与卫长宁闻听得声音,忙出来察看,卫长宁扬声问道,
“谁?”
“长宁是我呀,少夫人和我回来了!”
里头人闻听忙过来开门,打开门一看,见得二人这模样不由都吓了一跳,
“夫人,桃李你们这是怎么了?”
韩绮一摆手,
“进去再说话!”
二人进去,韩忠见二人神色惊慌,好似有人在后头追逐一般,忙探出头四下看了看,见巷中空无一人,这才将门给关上了。
韩绮见着韩忠倒是毫不意外,心知卫家人少,知晓他们出了事儿,父亲与母亲必定是要派家里的人过来照看的,便开口问道,
“忠叔,家里情形如何?”
韩忠乃是韩府里多年的老仆人,在这京师里也是呆了多少年,见了不少风浪,见三小姐这样心知必是出了事儿,却是面上并不显惊慌,沉声应道,
“老夫人受了惊吓,又受了些皮外伤,昨儿已请大夫看过了,无甚大碍……”
“嗯……”
韩绮闻言点头又问,
“那家里其余人呢?”
“顾婆子也只是受了皮外伤,周二腰被踹伤,额头见了血,在床上躺着呢……”
韩绮闻听众人都没有性命之忧,便放下心来,吩咐长宁道,
“去烧些热水来!”
长宁应声去了,韩忠才问道,
“三小姐,您这是在外头遇到了甚么事儿?今儿老爷派人去宫里送信,就派了人来接小姐,只在宫外头等了半日也不见小姐出来,便当是皇后娘娘一时不放人,还说是明日再去接呢,怎得小姐便出来了?”
说着打量二人身上,韩绮听得眉头一蹙道,
“父亲派人接了我们?”
“正是,让韩实去的,韩实回来说是宫门都落锁了也不见小姐,便先回去柳条巷子,明日再去接三小姐……”
韩绮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嘴上却道,
“确是有些事儿,我们出宫时被贼人虏了去,不过幸好我们见机得快,被我同桃李寻机偷偷逃了出来,待到天黑了才敢回家……”
后宅妇人被人虏去,这事儿不管经过如何,必是有损名声的,韩绮自然是轻描淡写的带过,更不会提起她在那宅子里如何靳死邢昭的事儿,不如饶是如此韩忠也是大吃了一惊,
“三小姐无事吧?”
韩绮摆手道,
“无事……”
说着一指身上的粗布衣裳,
“我们被人虏到了一处宅子里,趁着看守的人不留意,悄悄偷了下人的衣裳,混了出来……”
韩忠便问,
“三小姐可知是何人虏了你们,又想做甚么?”
韩绮想了想道,
“我也不知,说不得是那拐卖人口的,见我与桃李落单便起了歹心!”
有些事儿韩绮觉着十分蹊跷,自己还要再想一想,自然不好同他们说的太详细!
这事儿的细节,连桃李都不知晓,听得韩绮这么一说,虽觉中间疑点颇多,但当着面定是不会戳破韩绮。
这厢长宁来报水热好了,主仆二人就要洗浴更衣,桃李要跟着进去伺候韩绮,却被她打发道,
“今日你也吓得够呛,先下去好好歇一歇吧,这里我自己来便可以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回京来
桃李应命,将热水调匀,一应的东西预备好之后,这才退了下去。
待得净房里只剩韩绮一人,她这才脱了身上的衣裳,缓缓步入浴桶之中将自己埋入了水中,
“咝……”
胸前后背又有脖颈与脸颊之上传来阵阵刺痛,韩绮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身上原来有无数的抓痕,想来是与那邢昭扭打纠缠是留下的伤口,她抬手轻轻一搓,手指上便留下了淡淡的血痕。
“咝……”
韩绮坐在浴桶之中,一点点细细清洗伤口,她洗得极是认真,
一点点,一寸寸,重重的搓揉着,仿佛如此便可将邢昭留在身上的恶心触感洗净一般,待到将自己从头到脚的搓揉过之后,这才双手抱肩,身子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
“我又杀了他一回……”
前世今生邢昭都死在了自己手上,韩绮依靠在那处,眼前似有两具尸体交错着,一个是浑身浴血的邢昭,一个却是舌头暴突,脸色铁青的邢昭,两具尸体都是双眼凸出,死不瞑目的可怖模样。
杀他时韩绮半点儿不怕,只这事后时,她才开始后怕起来,前世里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有备而去,这一世却是事发突然,仓促动手,若不是邢昭先被自己激得失去了理智,又是个酒囊饭袋,身子虚弱,自己定不会得手的!
这其中但有一个差池,死状凄惨的便是自己了!
想到这里韩绮不由的身子又抖了几抖,后脑撞击之处也隐隐作痛起来,
也许……只差一点点,自己便要与父母家人,与卫武天人永决了!
一想到卫武回到京中,只能见到自己被凌辱而死的尸体,韩绮便只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的发冷,即便浸在温热的水中,也在瑟瑟发抖,不由越发紧紧环抱了肩头,眼泪这时才滚滚落了下来,
“武哥……武哥……武哥……武哥……你在那儿呢?”
待到卫武回京时,已是三日之后,这厢先入了皇城向皇帝复命,
“陛下,那天寿山中的坑洞乃是地下原地质松软又遇长年雨水冲刷,尔后才有了地面下陷,因着离主陵还有十来里的距离,钦天监的人说了,并不损龙脉,只怕天长日久水流侵蚀,以至坑洞扩大,导致山体崩塌,还需得想法子填坑才是!”
朱厚照闻言点头,
“即是如此,让工部的着手办理……”
二人说完公事,朱厚照才看着一身风尘的卫武道,
“可是还未曾回家去?”
卫武应道,
“回来急着向陛下复命,倒还未曾归家……”
待出皇宫还要先去北镇抚司交了差事,之后才能归家。
朱厚照点头道,
“前头你们家里说是进了贼人,让老夫人受了惊吓,皇后便让韩氏离宫回家去了,昨儿还派了人过去探望,说是老夫人的轻伤已经好转,不过总归是家里有事儿,朕也不留你了,快回去瞧瞧吧!”
“是!”
前头卫武出城不久便接到了锦衣卫衙门里派人送来的信儿,王大虎听说了消息,原是打算着过去帮手的,只后头韩氏夫妻过去了,倒是省了他的事儿,
“总归卫武那家里只一个寡居的老母,我这老光棍儿也不好登门,让亲家出面倒是正好!”
王大虎未曾出面,便派人送了信给卫武,又暗中追查这入户的贼人一事,卫武接到消息,听说母亲只是受了些惊吓,家里只是有些财物损失,他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总归这京师地面儿黑白两道的人都认识,待爷爷办完了差事,再回来收拾那不长眼的东西!”
因而他此时听了皇帝所言倒是并没有太过担心,出了皇宫还是回了衙门复命,待交了差事出来,王大虎却将他拦到了一边,
“小子,这事儿有些蹊跷啊!”
“哦……怎么个蹊跷法?”
王大虎道,
“闯入你府上的两个毛贼,在京师地界上一个都寻不到,倒如钻了地缝儿一般……”
王大虎乃是老锦衣卫了,要寻两个毛贼自觉应是手到擒来的,却是没想到寻了这几日竟是没有半分收获,那两个小贼倒如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卫武听了也是眉头一挑,
“依师父的手段都寻不出来人,难道这两个小贼是过路的君子?”
此“君子”自然是梁上君子之意。
王大虎也是不解摇头道,
“不对呀,到了京师这一亩三分地儿,便是再混的过江龙也要拜个码头,报个姓名,没道理黑白两道都无人知晓的……”
“除非是那临时起意,见财动心的……”
这类人不是专做这一行的,自然不会在黑道上留下姓名,才至无从查起。
只后头锦衣卫也去查过卫府上各处的痕迹,又发觉这入室的贼人乃是练家子,是有些身手的主儿,进进出出在院子里并没有留下多少线索,想来是有备而来的,并不似那临时起意的样子。
师徒二人想了半晌也没想出道理来,王大虎便只好道,
“你且先回去,看看老嫂子与徒弟媳妇,好好安慰一下才是!”
卫武心道,
“爷爷早就想回去了,若不是碍着这差事在身,这时节只怕早搂着绮姐儿,夫妻二人甜甜蜜蜜的诉一诉小别之情了!”
当下也不啰嗦,便辞了师父出衙门,径直往家里去了,这是归心似箭便打着马跑得如飞一般,急匆匆回到家中,一拍大门,里头有人应声出来,却是韩忠,
“忠叔?”
韩忠见是他,便大喜道,
“姑爷回来了,这可好了!”
当下忙去里头报信,
“三小姐,姑爷回来了!”
韩绮闻讯出来见着卫武也是一脸的欢喜,
“夫君!”
“绮姐儿!”
卫武扔了马缰绳,几步过来就一眼瞧见了她脖颈处几道隐隐的抓痕,还有脸上也罕见的扑了粉,卫武是甚么人,怎么会瞧不出来?
当下脸上便是一变,
“这是怎么回事?”
韩绮忙冲他使了一个眼色,
“这天气太热,蚊虫肆虐,我自己抓破了的……”
卫武接了妻子眼色,便知其中必有蹊跷,但是不好当着下人们说起,只能强压了心头疑惑与恼怒,沉声问道,
“娘可好?”
韩绮点头,
“娘之前受了些轻伤,这几日在家中休养,每日服用大夫开的药,已是好了许多了!”
卫武嗯了一声,便去了隔壁院子,吴氏见儿子回来了,立时拉着他的手哭道,
“我的儿啊!娘还当再也见不着你了!”
卫武闻言却是笑道,
“娘,可记得以前我们母子俩住在螺尾巷子时,多少的地痞无赖半夜里爬家里的墙,都被您用顶门杠给打得脑袋开了花,怎得如今这点子阵仗,您倒怕了?”
一番话说的吴氏倒笑了起来,再不复之前的惊惧之态,笑道,
“你这孩子倒拿以前的事儿来取笑为娘,那时节你还小,为娘不拼命便要被人欺负了去,如今安生日子过久了,倒是没了当年的血勇了!”
那时节他们母子刚失了主心骨,吴氏一个新寡之人,又生得姿容不差,自然不少人打主意,又他们住的地方,乃是全京城最脏乱,最鱼龙混杂之处,三教九流甚么人都有,吴氏若是不凶悍一些,如何能保得母子平安?
卫武说起旧事,勾起了吴氏的回忆,果然忘记了那晚的惊吓,笑道,
“娘我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点子小阵仗倒怕起来了!”
韩绮一旁看得不由心头暗笑,
“果然儿子才是灵丹妙药,我前头如何劝说,婆母总是神色怏怏地,愁眉不展,待武哥一回来,立时便心情舒展了!”
卫武这厢又细问了问当时的情形,顾婆子与周二都一一作了答,卫武听在耳中面上不显,心下却是疑窦丛生,只强压在心里半分没有表露出来,夫妻二人在这院子里一直待到用过了晚饭,这才回转隔壁,在后院卧房之中,将那房门一关,只剩了夫妻二人。
卫武也不用韩绮说话,自将她拉到面前来,伸手解了她衣扣,脖颈上、胸口处的抓痕,还有肩头之上已经变浅的淤青,立时全数看了个清楚明白。
卫武坐在那处,眼皮低垂遮下了眼中迸发的狠戾之气,声音低沉中透着阴森,
“怎么弄的?”
韩绮坐在他怀中,轻声将那日的遭遇讲了出来,
“我一接到家里的消息,便出了宫,到了外头便有人拿着锦衣卫的腰牌让我上马,我心下有些疑惑,但还是上了车……”
韩绮一点点娓娓道来,却是听得卫武后脊背一点点的发凉,直到听她使语言激怒了邢昭,拼死将他靳死之时……
卫武整个人颤抖起来,手握成拳头,放在膝头上咕咕作响,声音低哑道,
“后……后来呢……”
韩绮又细细讲述了自己如何救了桃李出来,二人逃回家的最后,卫武听着却是渐渐平静了下来,手指在她身上的伤痕上划过,用力极轻似是怕弄疼了她一般,声音却是森冷中透着狠厉,
“倒是……便宜那姓邢的了!”
说着话低下头,一点点的吻在那雪白肌肤上嫣红的伤痕上,低低喃道,
“绮姐儿……放心,你所受的……为夫总要一点点为你讨回来才是……”
第三百七十三章 去侯府
“武哥……那……那……邢昭已经死了!”
卫武冷笑埋首在她肩颈之中,
“邢昭死了,老子也要让他落个死无全尸,至于其他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韩绮闻言忙伸手从肩头上将他的脸捧了起来,二人四目相对,
“武哥也发觉其中有蹊跷了?”
卫武冷笑,双眼中阴鸷一片,又有点点寒光闪动,
“自然是大大的蹊跷……从派了我去天寿山的差事开始……这中间都有人动手脚……”
只可惜便宜了邢昭那小子,让他死得那般痛快,若是落在老子手里,必要他尝遍一百零八般酷刑,但凡身上还有一块好肉,老子这“卫”字便倒过来写!
韩绮也是点头道,
“这事儿我也是反复思量过的,这家里前头一直好好的,为何你一走,便有贼人入了府?我也是问过婆母与顾婆子的,虽说那些贼人摆出架势好似是为了财物而来的,也曾翻动房中的箱笼,但都是往那衣柜床头处翻动,妆台上的东西只拿了两样……倒似专为了吓唬老娘而来一般……”
韩绮将自己的怀疑一讲,卫武也点头道,
“这分明就是那邢昭早有预谋……只他如何与内监勾结,将我调离的京师?”
这事儿乃是陛下下的旨意,邢昭不可能调动皇帝,也不能指使牟指挥使,只能是勾结太监们使了手段!
“原来武哥也怀疑有宫内之人与邢昭勾结,那一日父亲送了信到宫中,又派了人在宫门外接我,我得了信之后却被小太监引到了另一道门,才会上了那马车……”
卫武抱她在怀中,白牙森森一闪,柔声道,
“绮姐儿放心,这些疑惑我自然会一一解开了,将那些人与邢昭勾结之人全数给找出来……”
韩绮依在他怀中,伸手把玩着他的衣角,
“武哥……你……当真相信我的话么?”
便不会怀疑我……我……我有没有被那邢昭……
卫武与她早已相惜相知,如何能不明白她的未尽之意,闻言紧了紧手臂,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绮姐儿真傻!我若是不信……”
我若是不信,又怎还能冷静的坐在这处听你说话,只怕早冲去武安侯府将那畜生的尸体拖出来碎尸万段了!
依卫武如今在锦衣卫的地位,想查点儿东西自然是容易的。
此时间那武安侯府里正在高搭灵堂,祭奠暴病而亡的世子爷,这位世子爷平日里就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所结交的都是些酒肉朋友,前来吊唁的人是少之又少,只武安侯平日里积下的一些人脉在此时来充充场面。
这阖府上下真正悲伤的没一个,便是连那武安侯夫人,听闻儿子暴毙的噩耗当时就晕了过去,可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却是,
“我以后可怎么办?这下子那小贱人可如意了!”
便是亲娘都没有真正为他伤心,其余人等自不必说了,私下里暗暗欢喜的只怕更多。
邢昭一死,平日里跟着他为虎作伥的下人们如今也是无人撑腰,正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小心做事,生怕被侯爷寻着由头清出侯府去。
卫武也无需做甚掩饰,就大摇大摆上了门,武安侯闻听得锦衣卫上门忙迎了出来,见得院中两排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肃容而立,另有一名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却是站在灵堂当中,正目光森冷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白幡后头摆放的棺木之上,那目光冷如万年寒冰,看得邢刚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上前抱拳道,
“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这个……这个……有何公干啊?”
不会是那小子的事儿犯了吧?
孽障!死了都还要拖累家里人,到底做了甚么混账事儿,把锦衣卫都惹上门了!
武安侯府不过就是京师之中一个小小的勋贵,无权无势便是见了六品的官儿,他这侯爷都要同人陪着笑脸,更不用说锦衣卫了!
想到是那孽障惹了事儿,邢刚脸上挤出来的笑容却是添了三分苦色,真是笑比哭还难看,那年轻的男子见了他一抱拳道,
“可是武安侯爷?”
“正……正是在下!”
年轻的锦衣卫一拱手,
“在下锦衣卫千户卫武,因着武安侯世子暴毙,依规矩是要过来询问的!”
武安侯虽说是个不起眼的勋贵,但总归还是勋贵不是?
这世子死了按例要上报朝廷,又有五城兵马司的人来问询,再有顺天府衙门里的人也要来问一声,现在锦衣卫的人也来过问一回。
武安侯邢刚不疑有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便应声道,
“即是如此,还请大人书房说话!”
卫武点了点头,回头再狠狠瞪了一眼棺木,倒是将那邢刚瞪得心惊肉跳,一面前头引路一面小心陪笑道,
“吾观大人年纪轻轻,竟是已做到了千户一职,真正是年轻有力啊……”
卫武阴着脸并未应话,邢刚也不以为意,这锦衣卫就是那阎罗王跟前的小鬼儿,青面獠牙那是应该的,若是笑容可掬,有问必答,那邢刚反倒更要心惊肉跳了,当下便又小心问了一句,
“不知……不知大人可是认识小儿?”
卫武闻言冷冷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一声道,
“武安侯世子乃是青年才俊,英雄人物,卫某恨只恨不能早一日……结……识世子爷!”
他这一句话说的冷气四溢,令人一听是毫不怀疑,他若是早一日结识邢昭,说不得这腰里的绣春刀便要出鞘了!
邢刚一听不由暗暗叫苦,更是小心翼翼陪着卫武进了书房,待得卫武坐下忙让人上茶,卫武却是一摆手道,
“侯爷不必客气了,卫某依例过来问几句话,之后便走!”
“这个……好……好吧!”
邢刚无法只得正襟危坐,
“请大人问吧!”
卫武点头便问道,
“请问世子爷当真是暴毙而亡么?”
邢刚强压了心头乱跳,点头应道,
“确是因病暴毙……”
“是因何病?”
“这个……破……破伤风……”
“哦……是哪一位大夫下的定论,可有仵作证明?”
这京中的勋贵除却寿终正寝的,似这种暴毙离世的都是要大夫与仵作做证的,可不是想怎么死便怎么死的!
邢刚即是敢报暴毙,自然也是早有准备,便应道,
“有百寿堂的坐堂崔大夫看过,顺天府衙门的仵作验看过的……二人都出具了书面的证明。”
“嗯!”
卫武点头又道,
“还请大人叫了世子爷死时近前的几位下人来,本官要一一问过……”
这乃是常理,邢刚也不敢多说,便叫了人把邢昭平素手下得用的几人叫了进来,卫武打量这几人,却是其中正有一个如韩绮描述的汉子,当下冷冷一笑回头对邢刚道,
“本官问话还请侯爷回避!”
“这……”
邢刚有些犹豫,卫武却是不耐烦同他多说,似笑非笑的对他言道,
“侯爷若是想在这里听也成,不过若是听出了甚么来,可别怪本官不给侯爷面子了!”
“这个……”
邢刚这时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定是自己儿子在外头惹了事儿了,不过这锦衣卫的卫千户好似并不想牵连上府里的人,即是叫自己回避,自己也乐得当不知晓,当下便很是识时务的应道,
“大人请尽管问便是了,若是觉着问得不仔细,便干脆一并拿到北镇抚司衙门去问便是!”
他这话一出口,这一干下人立时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侯爷!侯爷……侯爷开恩啊!”
邢刚却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出去了。
哼!左右都是那孽障手下的混账东西,趁着机会全数撵出府去也好!
这帮子下人失了靠山,又被老主子抛弃,再有见着一帮子锦衣卫,却是没有一个有胆儿隐瞒,却是卫武问甚么说甚么,便是没问的也一并竹筒倒豆子的讲了出来!
卫武听得是连连挑眉,
“没想邢昭那小子背地里竟然干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儿,又有竟敢与宫中的太监勾结,私窃宫中财物……”
这厢一面让人将这几人的话全数记录在册,之后便大手一挥,
“全数带走!”
那武安侯看着卫武果然将几名下人全数带走了,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忙亲自送了卫武出去,待到了大门之处,卫武抬头看了看武安侯府的门楣,却是对邢刚冷冷一笑道,
“本官看在侯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份儿上,好心劝您一句……”
说着顿了顿待到邢刚凑上来道,
“这丧事还是从简为好……”
待得他走后,邢刚左思右想,心里暗暗骇怕,果然吩咐下头人收敛行径,紧闭了大门却是只开了一旁的侧门迎接前来吊唁的亲友,如此倒是越发显得那邢昭的丧事冷清了,之后派了府里的管事扶灵回转老家安葬,却是没有多久老家来信,说是新下葬的棺木被野狗刨开啃食,邢昭的尸身十不存一,老家人只得捡拾了剩下的一点儿,重新给安葬了!
邢刚闻报不由心头打颤,
“看来这天理循环,不是不报,只是时候不到罢了!”
这孽障做了太多坏事,落得个被野兽分食的下场!
第三百七十四章 无全尸
邢昭如此下场倒是难得的得了亲生老子一声沉沉的叹息,
“原你下辈子投胎做个好孩子吧!”
之后邢刚却是深居简出,在家里悉心管教几个庶子,也算得因祸得福了!
那头卫武拿到了邢昭几名下人的招供,回去同韩绮恨恨道,
“果然是那帮子太监同邢昭勾结到了一处!”
韩绮不明所以,
“太监为何要害我?”
卫武冷笑一声道,
“前头有你为江余儿出头,只怕我们将那账本还回去,刘瑾心里终是不平,又今次你在西苑里同皇后娘娘查库房,他们怕事情败露,便想法子将你弄出了宫……”
所以调自己离京,又家中进贼不过只是为了让绮姐儿出宫罢了,至于之后邢昭为甚么会对绮姐儿动了心思……
卫武眉头一皱想起前次张永所言,
“那小子就是个疯子,只怕那时就对绮姐儿动了心思……这一回应是他借了太监们的势钻了空子……”
又或是那小子早就策划好了,利用太监们生怕被查出偷窃之事的心理,联手将绮姐儿骗出宫来,然后派人将绮姐儿虏走,若是绮姐儿死在了他手里,即便是自己回来追查,也只会查到太监身上,自有太监们给他做了挡箭牌,而他这真正的元凶仍会逍遥法外,寻找下一个虐杀的目标。
幸好……幸好……幸好……绮姐儿杀了他,能安然逃回家中,才有机会将这一切告诉自己……
一想到绮姐儿独自一人面对那畜生,惊险万状的逃出生天,回到家中还要故作镇定无事的面对老娘和下头人,甚至连岳父岳母都没有细说,卫武便觉着一颗心被人揪来揪去,疼得喘不过气来,想了想应道,
“这家里人还是太少了,待这事儿过后,我再去请些家丁护院……”
韩绮经此一事也是吓得不轻,点头道,
“好,全凭武哥做主了!”
卫武弄清楚了这事儿当中的缘由,那邢昭死了不能追究,可那帮子死太监还在宫里,总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轻轻松松地过去!
卫武必是要教训这帮子太监的,韩绮死里逃生一回,自然不想这么便宜了那么一帮帮凶,夫妻二人商议道,
“那帮子太监私偷了宫里的东西出来卖,却是坑挖得大,无论如何是填不上了,他们想捂这盖子,我们便偏要给他们掀开喽!”
韩绮点头,
“自然是要将这事儿报与陛下与娘娘知晓才是!”
卫武哼道,
“那帮子死太监一个个都是阴狠歹毒,睚眦必报,这事儿不能明面上做,还要暗里头来,要不着痕迹才是!”
韩绮点头想了想道,
“这事儿倒是不难办……”
说着凑到他耳边悄声低语半晌,卫武嘿嘿一笑道,
“好,就这么办!”
之后数日京师里是风平浪静,除了武安侯府里世子爷的灵柩被护送回老家之外,一切便恍如没有发生过一般,韩绮与卫武也是一派平静的过日子,一个照常上衙门办差,一个却是日日在家中读书,伺候婆母,待到吴氏精气神儿养得七七八八了,便要去韩府向亲家道谢。
韩世峰夫妻很是热情的设宴款待了亲家母,韩缦与韩谨岳两个小的见了三姐姐与三姐夫归家,都是喜翻了天,一个拉着韩绮叽叽喳喳,一个拉着卫武硬要到后院比划两下。
王氏见状嗔道,
“你们两个倒是让老三和武哥儿把饭吃了吧,这般没有规矩,没得让亲家母笑话!”
吴氏笑眯眯坐在席间,闻言便笑道,
“这姐妹兄弟亲亲热热的是好事儿,我们武儿便是父亲去的早,也没有个兄弟姊妹相伴,这孩子们多了才热闹!”
王氏便笑道,
“亲家母可是不知晓,这孩子们多了也吵得慌,那时节她们姐妹都在家里时,一日不吵上两场都似这日子没过一般,可是闹得我头痛不已……”
吴氏笑道,
“亲家母是有福气的人,老身若是有这么些儿女在跟前,再吵闹心里都是高兴的!”
王氏接道,
“亲家母也不用急,待到以后三姐儿同武哥儿生了孙儿孙女,自有您吵闹的时候……”
吴氏听了笑得脸如菊花舒展一般,
“那敢情好呀!可是大大的好事呢!”
韩绮闻言看了一眼卫武,卫武得了妻子暗示,便笑着应道,
“两位亲娘可是饶了我吧!我这与绮姐儿才成亲没多久,以后办差的时候多了,那是聚少离多的,还要弄些小鬼头来烦我,搅了我们夫妻的清静,还是等两年再说吧!”
他那一派敬谢不敏的样儿,惹得两位老娘嗔怒道,
“你这孩子说的甚么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早开枝散叶是好事,还等甚么等!”
王氏转头又对韩绮道,
“三姐儿,你可不能听他的,早些当娘以后早些享福,你平日里性子虽柔,但这事上可不许任他胡来!”
韩绮红着小脸低头一笑,
“这事儿……女儿还是听夫君的!”
王氏闻言一阵气闷,转头瞪韩世峰,
“老爷,您说句话呀!”
韩世峰低头喝酒不理,王氏瞪眼道,
“老爷……”
韩世峰见躲不过了,这才放了酒杯咳嗽两声道,
“咳咳……这个……这个小夫妻即是已成了亲,那便由他们自家商量便是了,我们做父母的便不用操心了!”
王氏见他向着女儿女婿说话,便又瞪了他一眼,转而同吴氏结成同盟道,
“亲家母,这男人家不懂生儿育女的事,我们二人可不能由着他们!”
吴氏连连点头,
“正是!”
韩绮却是卫武相视一眼,卫武忙笑嘻嘻道,
“是是是……一切都听二位老娘的,你们说甚么便是甚么,要孙儿孙女自是好办,我们回去定好好努力便是了!”
他这浑话一出口便被吴氏打了一记,
“这孩子浑说些甚么!”
这是能当着岳父岳母和小舅子、小姨子说的话么,卫武哈哈一笑忙道,
“小婿说错话了,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却是举杯向韩世峰遥遥一敬,自家一仰脖干了杯,就将这话题给岔过去了。
隔一日,韩绮便去宫里向皇后娘娘谢恩,夏皇后这阵子不见,那肚子又肉眼可见的大了不少,见着韩绮便道,
“这日子越发热了,也不知何时能熬过去!”
却是坐在那处都额头热汗滚滚,便是两面有宫女使了偌大的芭蕉大扇,将那摆放在大殿角落处的冰盆里的冷气往这处扇来,也是不能让皇后娘娘觉出多少凉意来。
韩绮见她热得满脸通红,鼻头上也有好些个红色的小痘痘,不由也是心疼,
“太医可是看过了?”
夏后点了点头,
“看过了,只说是孕妇体热,比旁人更觉着热,让我平心静气,说甚么心静自然凉……”
说着夏皇后翻着白眼儿道,
“说的全是废话,能凉快就能心静,不能凉快怎么心静!”
今年的京师确是比往年更加炎热,她又怀有身孕,不能贪凉嗜冰,殿里的冰盆都放的远远地,生怕凉到了皇后娘娘,幸得这太素殿离着太掖池近,总还有些湖风吹送,熬过了午后最热的时候,到了夜里便会好多了!
“唉!我就熬吧,熬到这小冤家落了地,我便解脱了!”
夏皇后叹一阵气,便问韩绮道,
“你那婆母如今可好了?”
韩绮点头道,
“前头蒙娘娘派人关怀,臣妇今儿是特地来谢恩的!”
夏皇后便摆手道,
“我们两人之间客气甚么,再说了我这么做也是给你做脸,免得你受婆婆欺负!”
韩绮闻言笑道,
“多谢皇后娘娘为臣妇撑腰,臣妇那婆妈决不会欺负臣妇的!”
夏皇后点头,
“这就好……总算我们两个有一个不受欺负,也不枉我做这皇后一场……”
韩绮听出话儿不对来,便问道,
“娘娘,这是又有甚么事儿了?”
夏皇后翻着白眼儿道,
“还有甚么事儿,这不是看着陛下常常往西苑跑,那……”
说着凑过来低低道,
“那老婆子心里不舒坦了……”
韩绮听了跟着一阵苦笑,也低低地道,
“太后娘娘怎得就这般不肯消停?”
夏皇后道,
“我瞧着她就是死了丈夫,又不能改嫁,心里憋闷着呢,便变着法子折磨我!”
韩绮听了一吐舌头,
“那有这般编排自家婆母的?”
夏皇后叹道,
“你当我想这般刻薄,是那老婆子行事太过份了……”
这厢细细讲来,却是因着陛下时不时到西苑来引来的。
皇帝陛下也是不耐烦坐那銮驾,慢吞吞半晌都到不了,便索性来来回回都骑马,虽说这样与礼不合,但皇帝一向就是不守规矩的性子,有言官倒是上本劝诫了几回,皇帝陛下是置若罔闻,百官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张太后心疼儿子啊!
“这大日头底下骑马赶路,陛下可是万金之躯啊,她也不怕折了寿!”
张太后又气又恼,
这肚子里的小东西再金贵,也还不知是男是女呢!
就算是个太子爷,也越不过他老子去!
第三百七十五章 拉下水
这孩子还没出世,夏氏便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待当真生了个太子爷,那这宫里还有没有我这太后站的地方了?
不成!决不能再让夏氏张扬跋扈了!
张太后能想出来的手段便是分宠,自然是想尽法子给四妃制造机会,只皇帝陛下如今也是练出来了,四妃到跟前献殷勤,那是笑眯眯的全盘接收,面上甚至还轻言细语的关怀备至,张太后见这情形还在心里暗喜,
“这男人都是好色的,趁着夏氏有孕,让她们几个分了宠爱,以后也能怀上龙种,看那夏氏还怎么嚣张!”
只四妃却是有苦自己吃,陛下当着面儿,对她们倒是和颜悦色,关怀备至的样子,可私下里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半点儿没有那样的意思,便是她们抹了脸皮不要,在陛下面前搔首弄姿,衣衫半褪,这胸也露了,腿也露了,就差把皇帝陛下硬推到床上霸王硬上弓了!
这……这……她们连女儿家的矜持都不要了,大家闺秀的脸面都不顾了,却还是没法子让君王登榻上床,同赴巫山行云布雨,甚至私下里连陛下的正眼都没有得到一个,这让她们如何不挫败,如何不心灰意冷,若不是太后撺掇着,她们不敢忤逆,只怕早躲得远远地,再也不见这让她们失去女人自信的皇帝陛下了!
于是,如此这般,众人便在张太后面前自觉不自觉的一起演起了戏,当着张太后便是一派君王四妃,相亲相爱,和乐融融的样子,背了张太后却是一个悄悄溜去西苑,一个独对孤灯残烛。
只张太后也不是傻得,见儿子按着规矩都会在四妃的宫里过夜的,怎得这般久了就是没一个有喜的?
“难道是相处的时日太短了?”
张太后眉头一皱,便计上心来,专寻了儿子说话道,
“陛下,这眼看着天气越发热了,陛下来往西苑与宫中也是辛苦,不如搬到西苑去住吧!”
朱厚照一听大喜,心中暗道,
“母后这是转性了,怎得就肯放朕一马了?”
却下头张太后一句话又转了回来,
“陛下去西苑将四妃也带去,这天气热了,也让她们也寻个清凉的去处,好避避暑!”
朱厚照闻言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便也不想同她争辩,
“即是母后有命,那儿子便照办就是了!”
左右将她们往犄角旮旯里一扔,朕自去与妻儿相聚去了!
当下果然移驾西苑,身边的大小太监们,自然是将一切收拾妥当,大车小车的送往了西苑,夏皇后闻听消息,自然高兴,亲自挺着大肚子出来相迎,见着皇帝先是一喜,又见着四妃便又心里不舒坦了!
夏皇后对韩绮道,
“我就是为了不看她们心里厌烦,才连陛下都不要了,躲到西苑来了,结果被那老婆子一撺掇又全数跑到这儿来碍我的眼了,你说我这心里烦不烦?”
韩绮深以为然,点头道,
“娘娘的忧烦臣妇也是能理解的!”
夏姐姐这皇后也是做得艰难,这还大着肚子呢,要忍受婆婆处处使绊子,还要见天儿看见那些令人心烦的小妾,也亏得她能忍。
韩绮端坐在那处,思虑半晌便微笑着对夏皇后道,
“娘娘即是不想见她们,又怕她们来打扰您与陛下相处,不如便寻些事儿给她们做做吧!”
夏皇后闻言来了兴致,
“绮姐儿这是有法子了,你且说来听听?”
韩绮眼珠子转了转,微笑道,
“前头皇后娘娘不是下令让清查库房么?结果因着臣妇家中的事儿给耽误了,如今娘娘身子重了也没那么多心思去管,不如便交给她们管吧……”
夏皇后歪着头,便拍手道,
“对,交给她们,给她们找些事儿做,也免得成日里在本宫和陛下的面前晃来晃去,看得人心烦!”
韩绮点头,
“正是如此!”
夏皇后的性子向来便是雷厉风行,即是说定便立时派人召了四妃到跟前,四妃进了太素殿,见得夏皇后端坐上方,神色虽有些憔悴,但那高高凸起的肚子让人看在眼里,心里是又嫉又妒,再看看夏皇后脸上那些红痘痘,腊黄的脸色,更是怨恨不已,
“这女人到底哪一点儿好,我们个个怎么就比不上她了,这样的姿色为何就独独得了陛下的宠爱?”
难道当真是陛下有甚特殊癖好不成?
实则她们也是实在不知君王的心思,这四妃虽说个个都生得貌美如花,但朱厚照自小生在皇宫,这漂亮女子见多了,再美也就哪样了!
且虽说个个生得春花秋月各有不同,但骨子里的刻板恭顺,举止拘谨都是一模一样的,那似夏皇后这般,喜便喜,怒便怒,夫妻二人关在房里时,也是直来直去,从不遮掩,行为举止从不曾有身份之别,尊贱之分。
皇帝陛下要的就是这么一个真心以对的妻子,那是爱进了心里,看她时便处处都好看,便是鼻头那红到发亮的痘子,都透出了几分可爱来,让他忍不住手贱去挤,结果换来夏皇后一通拳打脚踢,
“给弄破了皮,会留下疤破相的!”
朱厚照顾着她的大肚子,只得弓着身子受她捶打,一面还哈哈傻笑,
“左右都是那样儿了,还怕甚么破相!”
夏皇后闻言更是气恼,于是拳脚不断,朱厚照仍是笑着受了,时不时还出言激得她又动手,帝后二人时常在内殿里笑闹,外头宫人们个个垂头,都暗暗佩服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威武!”
这世上有千百对夫妻,便有千百般情趣,其中妙处只身在其中之人才可明白,非局中人如何体会各中妙处,不过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且不说四妃如何羡慕嫉妒恨,在皇后面前仍要毕恭毕敬,听得夏皇后快人快语道,
“这天气炎热,本宫也是不想动弹,只想着前头有事儿做了一半没有完成,便想着你们左右无事,成日无聊,便将这事儿交付给你们吧!”
四妃闻听却是心头暗骂,
“这天气热,你不想动弹,我们便想动弹么?”
还甚么“左右无事,成日无聊……”
我们倒是想有事有聊,你倒是将陛下让出来呀!
心里虽骂,面上却还是恭顺道,
“妾身等愿为皇后娘娘分忧!”
“嗯……”
夏皇后点头,
“即是如此,便从今儿开始,你们去西苑的内库之中查一查账目,一笔笔细细对好了,给本宫呈上来!”
实则前头夏皇后只是想寻那当年三宝太监带回来的稀罕玩意儿,并不想查西苑的内库,只反正是给四妃们找事儿,自然是越多越好,便打算着先让她们查西苑的内库,查完之后再回宫里去查。
这偌大的皇宫,多少年的东西和账目,便是光年年记载的账本子都能堆上一屋子,让四妃自去忙活去吧!
四妃闻听是这差事,不由个个都苦了脸,她们一个个都是大家里教出来的精明小姐,在家里学习中馈时便知晓,一府之中前庭后院,库房、灶间这些地方最是油水大,也最多贪污私纳之事,让她们去查,不是摆明了让她们得罪宫里的一帮子太监们吗?
她们可不是皇后娘娘,慢说如今皇后身怀有龙胎,便是一辈子无所出,那都是陛下的元后,嫡妻,在后宫之中身份地位可与陛下平起平坐的,若是皇后娘娘亲自过问,下头人不敢吱声,让她们去查,这时节倒是能狐假虎威,把那帮子人震慑了,可日后一旦失势,这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届时一个小小的太监都可以任意踩她们的!
康妃皱着一双好看的柳眉,上前行礼回道,
“娘娘,这内库的事儿不都是有内监的人管着吗?我们去插手只怕……只怕会引得下头人不满!”
夏皇后闻言一瞪眼道,
“甚么内监外廷,我们都是皇家的人,这东西都是皇家的东西,那些都是帮我们管着东西的下人,这主人家想亲自查查自己家的库房还用得着管下头人乐意不乐意?”
“这……”
夏皇后乃是说的大大的实话,四妃听了自然不得反驳,只宁妃却是应道,
“娘娘,可是这内廷之中二十四衙门与承运十库都是各司其职,人人各有管的事儿,我们贸然插手,只怕会乱了章程……”
夏皇后听了应道,
“甚么章程,章程就是人定的,你们去查一查,若是原来的章程好,便按着原本的来,若是不好,正好可以改一改!”
说罢也不想听她们推托之言了,不耐烦的一摆手道,
“少要废话,本宫这是将你们当自己人才让你们去查账,若是谁不想查,便是不想同本宫做自己人,那就自请去冷宫里呆着!”
那倒是正好,不用碍我的眼了!
四妃闻言是大眼瞪小眼,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了,夏皇后这般简单粗暴,直截了当,一派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势,倒是让这些惯来会当面打机峰,扯笑脸,背后阴人的“大家闺秀”们,不知如何应对了,只得唯唯应道,
“是,妾身等遵命!”
第三百七十六章 互试探
夏皇后这厢满意的端了茶,看着四人离去,这才转头叫了韩绮出来,笑得很是得意道,
“绮姐儿,你说的对,对付她们便是应当这般直接明了!”
总归她是大妇,正室,她们全是小妾,身份悬殊摆在那儿呢,不听话正好给借口收拾了!
韩绮听了微笑着点头道,
“娘娘做的没错,娘娘乃是后宫之主,您要清查宫中事务,是任谁也挑不出理来的!”
不过这前提便是皇后娘娘得皇帝的宠爱,若是不然,看前朝多少宠妃当道,把皇后逼得没法没法的事儿。
韩绮此话无假,自大庆开国以来,太祖时倒不必说了,到了惠帝时便极度厌恶太监,对宫人们动辄打骂,重则廷杖,宫人们私下里深恨惠帝。
之后太宗靖难便是因着这情形,便借用了宫中太监传递消息,待到太宗正位之后,对内监多有褒赏,之后又有三宝太监等一批不输外臣的忠勇太监为国效力,到了后世的皇帝也多倚重跟前的这些阉人,譬如前世的皇帝便是如此,于是令得太监们的气焰渐涨。
到了这一世,陛下乃是独子,自幼身边都围绕着这些阉人,对他们是信任无比,待继承大宝,与夏皇后大婚之后,这帝后二人都是心眼大,不管事的主儿,后宫诸事甚至有些外廷之事都交到太监手中,令得刘瑾等人越发的得势,长此下去乃是国乱之兆。
韩绮一介小小的女子,虽说没有那忧国忧民的情怀,但也知长此以往,于国不利,于民不利,自己的父亲,兄弟,许多亲朋好友都是在朝中任职,但凡外廷之臣没一个人会喜欢阉党干政,对阉人也多有鄙夷!
又韩绮经过了前世,自然知晓刘瑾等人的危害,她与卫武都不过一介小小的人物,夫妻二人只想着得过且过,能躲则躲,只人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他们夫妻也不能任人欺负到头上,
“虽不想惹事,但也不能怕事,自然不能便宜了他们!”
……
在韩绮入宫之前,卫武便先一日入了宫去向皇帝陛下谢恩,
“蒙陛下关怀家中诸事,得托陛下洪福,如今家中一切安泰,微臣特地进宫向陛下谢恩!”
朱厚照闻言便笑道,
“即是家中一切平安那便是最好了……”
说着又笑道,
“即是老夫人无事了,便让韩氏无事进宫陪着皇后说说话,前头皇后还向朕念叨呢!”
卫武闻言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刘瑾,眼儿一眯笑道,
“娘娘恩宠,乃是贱内的福气!”
朱厚照见说完了正事,左右看了看,冲着立在一旁的刘瑾一挥手道,
“你们出去!”
刘瑾这厢不情不愿的出去了,朱厚照才绕过御案,过来一屁股坐到榻上,冲着卫武招手道,
“你也过来坐!”
卫武笑着过去,学他的样子将靴子蹬了,盘腿对坐在榻上,朱厚照便问他,
“说了带朕出去吃酒,不会忘记了吧?”
卫武笑道,
“自然是不会忘的……就看陛下甚么时候能出宫了!”
说着神秘一笑道,
“臣最近学了易容之术,届时露两手给陛下瞧瞧!”
“甚么易容术?”
朱厚照一听来了兴致,挽袖子便要卫武给自己当场演示,卫武笑道,
“这易容术还要备上许多药水工具等,臣今日也没有带进宫来,待陛下说好了日子,臣给陛下易容,改头换面出宫去痛快玩玩儿!”
朱厚照闻言大喜,
“好好好!朕这几日把手头的事儿给办了,便能挤出时间玩一日了!”
卫武听着不由叹道,
“陛下真是可怜,想出宫玩一日都还要挤出时间!”
朱厚照闻言立觉遇上了知音,不由向他大倒苦水道,
“朕如今才知晓,做个明君比做个昏君难多了……”
甚么事儿都要学,甚么事儿都要问,还要学着如何驾驭朝臣,如何从他们那一大堆冠冕堂皇的道德文章里找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又还要同那些无事寻皇帝麻烦的科道言官们斗法,又后宫里还要应付众嫔妃,又还要小心哄着大着肚子的妻子,动不动就哭闹的亲娘……
“唉!朕这皇帝呀,当得着实是难啊!”
有心想来个不管不顾,玩他个昏天黑地,但一想到以后自己会在史家得了一个昏君之名,又十分的不甘心,便只能咬着牙,强打了精神把这“好”皇帝做下去!
皇帝这一番吐槽,令得卫武更是同情万分,伸手勾了他肩膀,
“好兄弟,是男人都难,都有老娘、妻儿,没一个能逃脱的!”
说着便也同朱厚照讲起了自己的事儿,甚么那下头一干人欺负他年轻不服气呀,又同级的千户们也是不满自己因着上头赏识,连连得赏,暗暗排挤呀,又家里老娘不肯让韩氏去书院,又两家老娘催着二人早日生育之事……
这时节二人是半分没有君臣之仪,尊卑之分,只如平常的狐朋狗友一般,勾肩搭背,将不能同家里人讲的职场艰辛,心中苦闷全数分享,朱厚照听了卫武的苦心,倒是自家心里舒坦了些,
“朕还当有朕罩着,你会一帆风顺呢!”
卫武嗤笑一声道,
“陛下呀,这世上的人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金枝玉叶,哪一个没有烦恼,您有帝王的烦恼,那街边的小贩也他自己个儿的烦恼,大家都难,便都勉为其难的过着就是了,要不然……还能去死么?”
朱厚照闻言深以为然,叹一口气道,
“说得对呀!勉为其难的过呗!”
“正是,总归自己努力让自己个儿过得自在快活些就是了……”
二人这厢说了大半日的话,外头刘瑾来报,
“陛下,焦阁老求见!”
“嗯……”
朱厚照闻言冲着卫武一摊手,
“瞧瞧……这事儿是一桩接一桩,没完没了!”
卫武笑着点头,却是知晓今年刘健与谢迁致仕,这位焦芳,焦阁老乃是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虽入了阁但仍掌着吏部的大印,却是位掌实权的阁老,便是皇帝对他也是多有倚重,便应道,
“陛下,即是有公事要办,那微臣便告退,待陛下得了空就派人来知会臣一声!”
朱厚照点头,
“好!”
卫武这厢穿靴下地,行了礼之后便退了出去,到了外头正遇上与刘瑾说说笑笑的焦芳,不由双眼一眯,这厢让到一旁行礼道,
“下官锦衣卫千户卫武见过阁老!”
焦芳看了一眼卫武,对这位深得帝王宠信的锦衣卫也是有些耳闻,当下便笑眯眯道,
“这位便是卫千户了?”
卫武笑道,
“劳阁老动问,正是下官!”
焦芳看了他几眼,点头笑道,
“好好!果然年轻有为!”
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人短短两句,焦芳便由刘瑾引到了里头,卫武转身便要离开,却见得张永正领着人过来,便又笑着见礼,
“张公公!”
张永见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色,想了想笑眯眯道,
“卫千户这是出宫了?”
“正是!”
“那……咱家便送卫千户一程吧!”
卫武看了他一眼,
“如此……有劳公公了!”
这厢二人便相携出宫,走了一段路张永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
“锦衣卫纠察百官,掌管京师诸多密事,不知卫千户可知那武安侯世子暴毙之事?”
卫武闻言一脸淡定道,
“确是有此事,下官还按例过去询问了武安府……”
“哦……”
张永看了他一眼道,
“那听说卫千户还曾带走了武安侯世子的随从……”
卫武仍是神色淡然,
“是带到了北镇抚司,问过之后便放他们回去了!”
“是么?当真是放了么?”
张永笑得有些勉强,
他在得知邢昭的死讯之后,便立时派了人到武安侯府,便听说邢昭的一干亲信下人全数被锦衣卫带走了,张永得讯却是吓了一大跳。
他们私下里偷卖宫中财物之事,邢昭不可能一人亲自去办,多都是有亲信手下参与,若是让锦衣卫给问了出来,便是个天大的把柄给人拿住了!
张永自然是怕卫武知晓了他们秘密,因而便出言试探,卫武却是一脸惊诧道,
“不过例行询问,问过之后便放了,我们北镇抚司的诏狱再是空闲,也不会把几个下人关在里头管饭呀……”
语罢好奇的问道,
“张公公问这个做甚么,可是那些人有甚么不妥?”
张永哈哈一笑,
“不过随口问问,随口问问!”
他派出去的人在京师遍寻不到人,只听说是被武安侯打发了银子赶出去了,有些回了老家,有些不知散到何处去了……
前头他还疑心是被锦衣卫扣着,如今看卫武的神情倒不似作伪一般,难道真是回老家了?
张永心中狐疑不定,一面低头沉思一面缓缓踱步,卫武见他不说,也闭了嘴落后半步前行,待远远见着宫门了,张永又忍不住问道,
“那武安侯世子当真是急病死了?”
卫武点头道,
“说是前头割伤了手,却不防得了破伤风,发觉时已经在卧房之中僵硬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差好多
说到这里,卫武状似不经意道,
“此人死了也好,下官听说此人有些不同寻常的癖好……”
张永闻言眉头一挑,
“甚么……甚么癖好……”
“凌虐妇人……”
张永一听是这个,却是毫不在意的怪笑一声,
“哦……原来是这个呀……”
接着再嘿嘿笑道,
“这男人嘛……有些与众不同的癖好也是难免的……”
卫武看了一眼他猥琐的神情,眼中异光一闪,咧嘴一笑道,
“听公公这话……倒似公公也是此道中人?”
这些太监虽说去了势,却也照常寻对食,与宫女们成双成对假凤虚凰,甚至还花银子娶好人家的女子为妻,私房之中如何,作者菌不能讲,诸君也可自行想像。
张永闻听再是嘿嘿一笑道,
“哎哟哟!卫大人问咱家这个……岂不是在取笑咱家吗?”
卫武咧嘴一笑,冲着他递了一个是男人都懂的眼神,张永是心领神会,跟着他嘿嘿笑了起来,卫武抱拳拱手笑道,
“宫门已到,公公留步吧!”
张永停了脚步,对卫武意味深长的道,
“卫千户啊,你年轻纪纪能有今日之成就,自然也是聪明人,听咱家一句,这……有些事儿啊经不得查,查得太清楚反倒是祸害!”
卫武闻言也是笑眯眯道,
“卫某人实则是个胸无大志的小人物,只想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只要旁人不惹我,不动卫某人的家人妻儿,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
张永闻言脸上神情一滞,打了一个哈哈笑道,
“卫千户真是个重情意的汉子,不过依咱家看来嘛……这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女人不过都是些卑贱的男人附庸,依卫千户的前程远大,想要甚么样的女子没有,可若是前途尽毁,那便甚么都没有了!”
卫武听了脸上肌肉一抽,心里发着狠,面上笑得越发爽朗了,白牙一闪拱手道,
“多谢公公提点!”
“嗯!去吧!”
卫武再行礼,转身往宫外走去,只背过张永之后一双虎目冷气森然,牙龈紧咬,脸上的肌肉连连抽动。
今日与张永一番试探,便证实了卫武的猜想,前头审了邢昭的一干下人,不但招出了宫里负责与邢昭接头的正是太监张永,更有二人是臭味相投,都有相同的癖好,这张永便在宫外置了宅子,弄些妇人在其中行禽兽之事,二人时常还相聚在一处讨论用甚么法子更是爽利!
卫武便怀疑张永是有意将韩绮送入虎口,今日张永之言便可知其为人,必是视女子如草芥,随意践踏乃是常事。
想到这处卫武回头,森冷的目光扫过那高耸的宫门,目光冷凝几如实质一般,
我卫某人乃一介地痞混混,本就没有廉耻道义,也没甚么脸面气节,你们欺到了老子头上,看在你们势大的份上,这口气老子也不是不能忍,左右谁拳头硬谁说话,也是理所应当!
可你们……欺负了老子的心头肉……
那你们便是拳头再硬,老子也要碰上一碰了!
不弄死你们帮子死太监,老子便枉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待回到家中,卫武细细向韩绮讲了这其中的龌龊,冷着脸道,
“前头我们商议的事儿,应当办起来了!”
韩绮闻言也是又恨又怒,
“即是武哥决定了,便依计行事就是!”
前世里刘瑾等八虎祸害朝政引得天怒人怨,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这一世虽说皇帝振作,但却还是抵不过这帮子太监,一个个原本就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胚子,私下里照样要做坏事,这是改不过来了,只能想法子借皇帝的手给除了!
夫妻二人定计之后,才有了今日韩绮内宫之行,却是打算着借了皇后的手将四妃都拉下了水,如此倒有一石二鸟之功,让四妃与太监们掐起来,将夏皇后给撇了出来。
夏皇后依着韩绮所言行事,看着四妃悻悻退下,想起这几个女人要许久都不能来烦她,便心里舒坦了,可太监们却坐了蜡,原想着将韩绮弄出宫去,那事儿便了结了,却是没成想,居然还有二场。
张永便去寻了刘瑾,
“公公啊,这事儿可如何是好啊?”
刘瑾闻言也是一脸的苦像,
“前头还指望着邢昭能把东西追一些回来,却没想到他现在人死了,东西没回来不说,这与宫外的这条线都断了……”
私卖宫中物品乃是死罪,这样的事儿自然不能让太多的人知晓,前头是见着邢昭办事牢靠,脑子也机灵,便将事儿都交给了他办,如今他人一死,下头的人也一个个都不见了,这下子便是想寻那些买主都没法子了!
“唉!这可怎么办……”
二人对坐叹气,只光是叹气也躲不过去呀!
刘瑾想了想便道,
“凑吧!先寻些东西来凑,能凑多少是多少,实在不成……实在不成……便只有……”
说着一脸凄然的道,
“实在不成便只有兄弟们自求多福了!”
张永闻言是凄然落下泪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早知道有今日的祸事,当初便不应贪那么多了!”
即便是要查账,也不过是查到以前人的头上,还有推脱之词,至多现吐一些银子出来便是了,可谁让他们起了贪念,陛下才登基没有多久,便迫不及待的下狠手呢!
如此这般,四妃便奉了皇后娘娘之命查账,这是当真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她们未嫁入皇家时,都以为这里是天底下最尊贵富足的人家,嫁入皇家之后也是锦衣玉食,样样花用的都是顶尖儿的东西,却是从来没有去盘过皇家的家底到底是多少。
这一回在这大暑热的天儿里,一起聚在西苑那闷热,布满灰尘的库房之中,翻着账本儿一样样细查,足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查了个八九分,剩下的一两分,却是实在是陈年久账,无迹可寻只得无奈放弃了。
那召妃赵素钰看着面前的账目,瞠目结舌道,
“没想到……没想到,这库房里的东西尽短缺了这么多?”
“是呀!是呀!”
顺妃胡仙儿也是不敢置信,
“这些东西可都是皇家的,被他们东挪西用,竟是生生少了近五成……”
“不是五成……”
康妃寇湘湘恨恨道,
“算上实在查不出来的那些,六成……只多不少!”
三人都是砸舌,气愤拍案道,
“这些奴才也是太大胆了!敢情这皇家的库房成了他们的私库了,主子爷成了他们的摇钱树了,尽捡着好东西拿了,剩下不好的倒给我们用了!”
一想到她们初入宫时,见着这金碧辉煌,富丽堂皇,殿中的诸样摆设还很是惊讶得意了一番,只怕那时节看在这些太监宫女们眼里,自己等人便如那乡巴佬进城一般,捡他们的残汤剩饭吃还一派沾沾自喜的样子,说不定在下头是如何笑话她们呢!
三人正是愤怒不已,只一旁的宁妃王晴却是冷静的出声提醒道,
“你们还是少骂那些奴才,想想咱们该怎么办吧?”
宁妃见众人都瞧向自己,又接着道,
“你们想想,这帮太监贪了这么多东西,这前前后后也不知多少代人了,又有也不能只那守库的太监动了手,肯定是上下连成一气,又这东西都到哪儿去了?只怕宫里宫外也是不知牵连了多少人,现下由我们给报了上去,这是要招多大的恨呀!”
召妃闻言皱眉道,
“可账都查成这样儿了,也不能隐瞒不报呀,得罪了太监们日子不好过,但若是帮着太监们隐瞒那就是沆瀣一气,只怕死得更快!”
“对呀!对呀!若是让那恶婆娘知晓了,不是正寻着由头收拾我们?”
那恶婆娘早对她们心怀不轨了,若是借着这一回机会整治她们,那可是冠冕堂皇,便是连太后出面都没法子救的!
四人立时都是一默,坐在那处大眼瞪小眼半晌,还是顺妃胡仙儿一拍案道,
“怕甚么……报给皇后便是了,你们想想……报是以后有麻烦,不报是现上有麻烦,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众人闻言垂头想了想,都觉着这话好似也有些道理,
“那便上报给皇后娘娘!”
四人这厢连袂去见夏皇后,如今的天气已是近八月了,午后的太素殿中四面都摆放了冰盆,有小太监与宫女正不停的向殿中扇着冷气,朱厚照今日正在,正与夏小妹坐在一处,看着她箩一般大的肚子,有些心惊道,
“你这肚子里是一个还是两个,怎得能长这般大?”
夏小妹一翻白眼道,
“一个便要我的命了,还两个……”
朱厚照小心翼翼的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肚子里的孩儿似是能感知这是亲爹隔着肚子在摸,便小小的蹬了一脚,算作打过招呼了,朱厚照手掌上一有感应,立时便傻笑起来,
“嘿嘿……嘿嘿……他又踹朕了!”
夏皇后仍是翻着白眼道,
“每日里都要踹上几回,有何稀奇……”
朱厚照不理她,凑过来把脸放在上头,小声与自家儿子说话,甚么你在肚子里乖些,等出来了父皇给你封太子,又赐你多少封地,住甚么宫殿之类的傻话。
第三百七十八章 补回来
正说的热闹,四妃进来时正见得陛下半跪在皇后面前,那一派夫妻幸福和睦的样儿真是辣人眼,一时之间那胃里面泛出来的酸水儿能把整个太素殿淹了!
“陛下……妾身等参见陛下、娘娘!”
朱厚照见自家的几个小妾来了,也不好再犯傻了,不情不愿的起身坐到了一旁,
“咳咳……你们来了!”
夏皇后一眼瞧见了四人身后捧着账本的宫女,将手里正在吃的蜜瓜放回了青花的瓷盘里,一旁的青砚见状忙递上湿润手巾,夏皇后擦了手问道,
“怎么……这是把账给查清了?”
四人都称道,
“幸不负娘娘所托!”
夏皇后却是眉头一皱,心中暗道,
“这才不过一月的时间便查好了,之后又寻甚么事儿给她们干呢,难道当真撵回宫去查宫里库?”
心里一面嘀咕,一面让青砚把账本拿了过来,随意的这么一翻,立时瞪大了眼,半晌将那账本儿往桌上一摔,
“这便是你们查出来的东西?”
四妃听她口气不善便是一惊,互视一眼,顺妃上前一步应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这账本乃是妾身四人细查一月所得,不知……不知娘娘觉得有何处不妥?”
夏皇后也不应话,转头瞧向一旁坐着吃冰饮子的朱厚照,
“陛下也瞧瞧吧!”
朱厚照不明所以拿了账本过来一看,立时愣在了那处,半晌也摔了账本儿,怒道,
“这么久了,朕才知晓朕原来并不穷呀!”
若不是碍着夏皇后那大肚子,皇帝陛下都要掀桌子了!
朕……朕还一直当朕那内帑里没有甚么值钱的东西,前头父皇没给留下甚么东西,朕是个穷皇帝,因而处处行事都学先帝,在宫中吃穿极力节俭,不敢铺张浪费,更不好意思向国库里伸手要钱,就想着千方百计的省着不给百姓添负担,却没想到朕不好意,他们倒好意思……
“这么多的东西……都……都给弄出去了……他们的胃口也太大了!”
说罢重重的一拍桌面,
“砰……”
一声,将那桌上有碗碟弄得齐齐跳了起来,
“哗啦啦……”
一阵乱响,唬得青砚忙上前去,伸手护了夏皇后的肚子。
四妃也是头一回见着平日里平易近人,性子温和的少年天子发如此雷霆之怒,不由都是一惊,半晌才嚅嗫道,
“这个……这个……也有许多是多少年前的旧账了!”
朱厚照双眼一眯,
“也就是说……这太监偷宫里的东西,乃是由来已久了?”
四妃闻言点了点头,召妃应道,
“陛下,这账本之中有些东西,甚至可以追溯到永乐年间去……”
倒不是说洪武年间就没有这样的事儿,太祖再雄才伟略也难免家里有那偷粮的耗子,这乃是太宗靖难攻入京城时,建文帝一把火烧了后宫,宫里乱成了一团,许多东西便在此是不翼而飞了,之后太宗正位,以前的东西自然也是无从查起,便又命内监们重起了一本账,将现有的东西盘点清理之后,前账便一笔勾销了,因而能查的只有永乐年的了!
朱厚照听了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转头看向夏皇后,
“皇后怎么看?”
夏皇后却是嘴一撇道,
“这百姓家里有下人偷主人家的东西,轻则打板子,重则报官关大牢,我们天家当为世人表率,下头人犯了错,自然是应当惩处的……”
说着看了一眼四妃,对朱厚照道,
“她们四个将这事儿都查出来了,若是不严惩,陛下与本宫还有威严何言么?”
四妃听了却是在心头暗骂,
“当我们是多想揽这事儿似的,若不是你硬派了差事给我们,我们才不会去做这得罪人的差事呢!”
朱厚照闻言也是点头,
“这事儿……朕必不能轻饶了他们!”
当下,朱厚照便要召了张永进殿问话,夏皇后却是眉头一皱道,
“陛下,一来这事儿牵扯的人多,又臣妾如今怀着身子,最见不得人哭哭号号,打打杀杀的,不如将人交给锦衣卫来审吧!”
朱厚照想了想点头,
“皇后说的有理!”
当下果然宣了牟斌进宫,牟斌进宫得了差事,就在宫里召集了人手,将张永、高凤等几名有干系的大太监给提去了北镇抚司,消息一传开,宫里这一干人,个个是惶惶然不得安宁,求到刘瑾面前道,
“公公,公公可要救命啊,想法子将张永他们弄出来,要不然入了北镇抚司,在那酷刑之下,甚么都倒了出来,那……那我们大家都要一起玩儿完了!”
刘瑾一脸惨白的坐在那里,
“玩儿完……不用等到那时节,我们现下都要玩完了!”
众大小太监一听都是如丧考妣,
“这……这可怎么办呀?就……就这么坐以待毙么?”
刘瑾端坐在那处,垂头半晌才咬牙道,
“唯今之计,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说着站了起来,见众太监仍是懵懵懂懂的看着自己,不由双眼一瞪,咬牙道,
“你们都跟着咱家到陛下跟前去磕头认罪,都给咱家哭,哭得越惨越好,左右这事儿是兜不住了,就索性把事儿给认了,求着陛下念在往日的旧情之上,给我们留一命吧!”
众太监闻言立时就哭起来了,
“公公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么?”
刘瑾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身上,整了整衣襟,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应道,
“总归是个死字,虽说我们都少了胯下的那样东西,不是个纯爷们儿了,但死还是要死得像上男人才是!”
言罢便抬腿向外头走去,众大小太监见他都走了,互相看了看,
“怎么着?我们是去还是不去?”
有人一咬牙道,
“去!公公说的对,左右都是个死字,死也死得爷们儿点!”
众太监闻言呼啦一声全数追着刘瑾去了,这厢过去见着朱厚照,刘瑾见了朱厚照立时带头跪下,梆梆的磕头,这一下下是掷地有声,实实在在没有一下虚假,一面磕头一面哭道,
“陛下,万岁爷啊!奴婢等犯下弥天大罪,有负陛下深恩,奴婢等罪该万死啊……”
他一哭,后头的一众大小太监也是大哭了起来,口中都称,
“奴婢等该死!罪该万死……”
一时之间这御书房里哭声震天,嚎啕不断,朱厚照见此情形不由的是叹了一口气。
皇帝是少年心性有些贪玩,不好多管事儿罢了,其实心里明镜似的,这宫里的东西能被弄出去那么多,必然不会是一两个胆大的太监所为,刘瑾即是司礼监掌印,又是大内总管,如何能不知晓此事?
皇帝知晓,这样的事儿,必不是一回两回,也必然是从上到下都有参与,虽夏皇后说要严惩,但总算这些人都是东宫里便跟着自己的老人,皇帝也是打算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差不多办几个人,惩戒一下便罢了的!
今日他见得刘瑾竟带着一干太监前来请罪,不由叹气一声道,
“你们即是来请罪,便知这罪乃是要命的大罪,即是如此……那朕便成全你们吧!”
皇帝此言一出,御书房里气氛就是一滞,众人都忘了大哭,一个个呆在了当场,有好几个喉咙里还含着一声“罪该万死”呢,如今全化成了一口冷气给重吸回了肚子里,
“嗝……”
“陛……陛下……陛下……这是……这是当真要杀了奴……奴婢们?”
刘瑾深知自家这主子别看外头嘻嘻哈哈,实则是个极聪明的主儿,只怕早就猜出来此事与他们有关,可主子只让锦衣卫抓了张永与高凤几个与内帑有关的,其余人等现下还没有牵连,如此看来陛下至少是还未下决心收拾他们。
又刘瑾也深知自家主子爷,乃是自小由着他们伺候长大的,说句大不韪的话,便是先帝与太后与陛下都没有他们这些太监们与陛下亲。
主子爷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若是他们肯老实认罪,求得主子爷的原谅,说不得这事儿还能有一线转机,刘瑾这才铤而走险领着众太监们过来请罪,却是没想到皇帝不按牌理出牌,给他们来了这一出,刘瑾立时便呆了,当下是泪如泉涌,前面他哭还有些作戏,哭不出来生生拧了一把大腿,现下不用了,那是当真的涕泪横流,糊了满脸,
“陛下……陛下……看在奴婢们伺候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饶过奴婢们这一回吧!”
众太监见状便跟着又哭了起来,朱厚照却是怒道,
“那你们便自恃有功,敢将朕的东西弄到宫外去卖了中饱私囊?谁给你们的胆子!”
众太监不敢接话,只能拼命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呜……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朱厚照端坐在御案后冷眼看这一帮太监哇哇哭了半个时辰,这才哼了一声道,
“刘瑾……”
刘瑾哭声立时一停,
“陛下……”
“朕那库里差了多少东西,都给朕补回来……”
“陛下……这……这有些东西也不是奴婢等弄走的,也补不回来了呀……”
第三百七十九章 割韭菜
朱厚照闻言想了想应道,
“前头的不管了,但自先帝在时的都给朕补上……”
“这……这前面也不关我们的事儿呀!”
刘瑾这眼泪是连着串儿往下滚,
前头的人贪得也不少呀,让我们补可是会要了命的!
朱厚照冷冷道,
“即是不关你们的事儿,为何当初不上报,现下嘛……自然全算在你们头上了……”
说着一瞪眼道,
“限期十日给补齐了,若是不然……”
刘瑾等人一听这是陛下要饶他们小命的意思了,忙不迭声的应道,
“奴婢……奴婢等……定在十日内补上……”
如此这般这宫里的大小太监们可是遭了殃,为了补上弘治时与今朝的亏空,这上上下下一干人等是卖房卖地,卖家里的小妾,金银首饰,把能卖的都卖了,都想凑银子将这窟窿给补上,十日的时候,补这么大的窟窿手里的东西便都要贱卖,还要寻到能吃得下去的买主,这厢求爷爷告奶奶,寻了好些人,这真是好一番折腾,又人家见他们急着用银子,这价钱自然是压得低低地的,这干太监们是心疼得跟拿刀子剜肉一般,
“我们容易么?都是没了根,去了势的人,就指着这点银子养老,这么一下子清洁溜溜了,真是……真是要了老命啊!”
只总归还是没要老命呀,银子去了人还在,总有回来的一天,这厢咬牙跺脚把东西贱卖了,却是好不易将银子给凑齐了。
于是含着泪全数送入了内帑之中,一个个仔细的数清楚了,刘瑾便抱着账本来禀报给皇帝,
“陛下,奴婢等将……将银子给补齐了!”
刘瑾双手将那账本奉上,朱厚照打开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眯眼儿看他,
“这一回不会是糊弄朕的吧?”
刘瑾吓得忙磕头道,
“陛下,奴婢等再不敢欺瞒陛下了!”
“嗯!好……下去吧!”
刘瑾退了下去,朱厚照再翻了翻那账本,再也不端着了,却是笑得眯了眼,这时节连奏折也不看,拿着账本颠颠儿的去了西苑,见着夏皇后便笑逐颜开道,
“瞧瞧……还是皇后有本事,这可是弄了不少银子,朕神机营里的轰天炮有着落了!”
夏皇后拿过账本一翻也是笑了起来,
“臣妾早就说过了,那些太监油水足着呢,这一回必能从他们身上刮下一层油来!”
却原来夏皇后也不是当真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胡来,前头听韩绮说了,
“娘娘,这但凡库房重地,自来都是贪污的重灾之地,只要细查必是要查出问题来的,且多半是出在宫里的人身上,娘娘若要行事,只怕还是要先问过陛下的意思才是!”
夏皇后闻言皱眉道,
“这宫里主事的,如今大多都是陛下早些年在东宫的旧人,陛下这人可念旧呢,若是查到他们头上,陛下念旧情不肯处惩又当如何?”
夏皇后自然也有顾虑的,帝后感情虽说甚笃但她也不能肆意行事,为了下头人伤了夫妻的情份,韩绮闻言点头笑道,
“都是宫里的旧人,是不能惩罚的太重了,但也不能不罚,前头听卫武说陛下那神机营如今正在研制那轰天炮,这紧要关头银子入不敷出,不如便罚他们银子吧!”
左右太监们吃拿卡要,上下欺瞒,最是有银子了!
“说不得陛下因着这个还要感激娘娘呢!”
夏皇后闻言眼前一亮,旁人不知,她是最知晓的了,别看这神机营每日轰隆隆的闹得热闹,实则那每一声儿炸的都是银子,陛下又不是个富皇帝,眼见得几个月下来,内帑里的现银都要见底了,如今的陛下是穷得叮当响。
想伸手往外廷要银子吧!可这朝中百官都言陛下胡闹,玩物丧志,个个都巴望着陛下散了神机营,别搞那劳什子轰天的东西了,陛下若是伸手向外廷要银子,多半是不会如意的,倒不如趁着这机会刮太监们一会!
有了这么一层,夏皇后才想插手管这事儿,拿韩绮教的话说动了朱厚照,借着这一回掐了太监们的短处,教训他们一回。
朱厚照看着手中的账本不由也是连连摇头叹气,
“瞧瞧……这才多长的时间,短短十日便给朕凑了整整八十五万两银子……若不是朕给的时间短了,说不得他们还能再弄出些银子来!”
言语间甚是遗憾后悔,早知道便多给他们几日时间了!
夏皇后笑道,
“陛下这可不成,您给的时日长了,他们必要想法子去别处压榨,只怕会害了旁人,反倒教训不了他们了!”
“嗯!”
朱厚照闻言点头,
“皇后说的对……”
想了想却是一脸的坏笑道,
“你说……以后朕要是没银子,能不能把这法子用到外官身上?”
夏皇后想了想了笑着点头道,
“这法子成……”
于是二人便脑袋凑到了一处,小声的商量道,
“左右这朝中贪官儿也是不少,若是按着大庆律只怕没一个是干净的,届时便挑一个最大最肥的大贪官儿给抄家……”
“嗯嗯……陛下所言甚是,且还有那些表面清廉的,别看他们在京里不显,说不得老家里早置下良田万亩,左右陛下有锦衣卫在手,想查这些事儿最是容易,挑出来杀几个即能有利内帑和国库收入,又能震慑百官,何乐而不为?”
“嘿嘿……说的对!”
帝后二人由此定下了将朝中贪官们当成韭菜一拨接一拨收割的国策,之后正德帝在位几十年间,果然是但凡没银子,便举起镰刀,收割了一拨又一拨的贪官儿,不但是国库与内帑收获颇丰,连抄家的锦衣卫也跟着大肥特肥,更是令得正德朝时官风为之一肃,后世史家称其为“正德廉政”,却是比太祖时剥皮盈草,更有震慑之力!
倒不是说这些官儿们没想过私藏财物,私瞒财产,只无奈锦衣卫太过厉害,真正是无孔不入,但凡官儿们伸过手,那便必有证据在手,会不会不撞上“大运”被皇帝陛下朱笔圈点,就当真只有碰运气了!
初初时,朝中百官不知厉害,虽见有人被砍了脑袋,后头人还是照旧伸手不误,结果被皇帝逮着杀了几回之后,百官学聪明了,心知藏得再深也要被锦衣卫找出来,自己战战兢兢,殚精竭虑,抠抠索索弄出来的银子,到最后一股脑儿都要被陛下给弄去,还要一家老少掉脑袋,这不是偷鸡不成还要蚀脑袋么?
于是这一个个都知晓缩头收手,小心行事了,弄得到正德后期,皇帝没银子花用时,想挑人出来都嫌这些官儿们不够肥,贪得不够多。
正德实录中记载,皇帝有一日便曾向皇后夏氏抱怨道,
“如今的官儿真是越发的胆小了,想当年朕杀一拨贪官,随随便便都能抄出来个百八十万两银子,那时候是上下欢喜,宫里人人有赏,如今怎得就没人敢贪了呢?”
皇后夏氏便笑着安慰道,
“陛下挑不出贪官来是好事,自然是因着朝中官风清廉,此财路不通那便再寻财路就是了……”
这些都是后话,却说帝后二人正在宫中密谋如何割韭菜时,外头卫武与韩绮小夫妻二人,也是大白日将那房门一关,却是夫妻二人盘膝对坐床上,对着面前的一摞房产地契笑眯了眼,卫武冲着韩绮一挑大拇指道,
“绮姐儿果然好算计,我们这回可是大大发了一笔横财!”
韩绮也是笑得眼儿弯弯,伸手一张张的清点着那些房产地契,仔细给抚平了上头的褶皱,小心给堆到一旁,柔柔笑道,
“我知晓武哥的心思,自然是巴不得陛下将那些死太监全数给砍了……”
可这些太监们乃是陛下身边旧人,伺候了多年,陛下必不会有狠下心将这一干太监全数给砍头,做得太过了,说不得反令陛下怀疑他们夫妻别有用心!
韩绮将朱厚照看得十分的明白,实则这少年天子是被惯坏了的,江山社稷在他眼中都不甚在意,又怎么会在意那点子内帑的东西?若不是夏皇后撺掇,多半是管都不会管!
他是不会杀刘瑾等人的,若是自己撺掇着夏皇后硬要陛下严惩,一来皇帝未必会肯,二来夏后也不会因着一帮太监,硬要得罪皇帝,她便索性退而求次,先让这帮太监狠狠出一回血,他们趁机在这上头捞一笔,之后再慢慢收拾他们。
果然,这一回陛下下令让太监们十日内填上窟窿,这些大小太监们必是会出卖家产,以求自保,这时节不出手更待何时?
卫武在京师地界上认识了不少黑白两道的人物,又有手下一干锦衣卫出动,却是将太监们的行动摸得一清二楚,便分别托了不少人,分批分次将太监们手里的好东西全数买了下来!
有人问卫武夫妻哪里来的银子,他们夫妻虽说有些小钱,但想这么大手笔的吃下太监们手里的房产地契只怕是倾家荡产也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