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一路哭
夏小妹闻言一笑摇头道,
“绮姐儿说了,这只要有人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便有争斗,这宫里注定了是一帮子女人争一个男人,如何不硝烟四起,要想不争了,只有等……”
只有等皇帝不是皇帝,皇后变太后了,便不用争了!
可皇帝还青春着呢,所以她这皇后,还要争斗几十年呢!
“唉……”
夏小妹看着铜镜里那张青春靓丽的脸,抚着肚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嫁了人便不如在闺阁里自在了,为了孩子我也要争一争,斗一斗了!”
且不说那头夏小妹如何持“肚”逞威风,却说三月二十二已是到了,因着韩家已是出嫁了两个女儿,韩府里操办起小姐的婚事来也是驾轻就熟,不慌不乱。
二十二这一日五更天韩绮便被苗姨娘和桃李叫醒,这厢自然是沐浴更衣,又梳头上妆,待折腾完了,天色已是大亮了。
正此时韩世峰与王氏夫妻便已在外头迎客,韩家的一干亲戚又有知交好友,又有同僚下属等自然是早得了请帖,纷纷前来贺喜,一来韩世峰升了官儿,官面上的朋友多了不少,又有得知这位三女婿乃是锦衣卫的千户,深得指挥使大的器重,诸位清流们虽说自诩孤傲不屑与锦衣卫来往,但跟锦衣卫千户的岳父来往倒是不怕坠了名声的,因而这到场贺喜的人又多了三成。
以韩家那小宅子如何放得下这么多人,却是将喜宴一溜排儿都摆到柳条巷子口了,王氏也是有些准备不足,原只预备了四十桌酒席却是没想到了近六十桌的人,足足多出来二十桌,预备鸡鸭鱼肉,各式蔬果等自然不够,又慌忙忙叫了韩忠紧急采买,又桌椅等物自然也是不够的,便又让人挨家挨户的敲门去借用。
如此种种小事,却是十分繁杂又关乎喜宴口碑之事,忙得王氏焦头烂额,幸得韩绣回来帮手,又有亲戚朋友相助,这才算圆了过去。
吉时乃早看好了的,花轿便要吹吹打打的来接新娘子,只许是那新郎倌儿太心急,也不知是早出了门,还是路上走得急了些,却是早了一刻钟便到了柳条巷子。
这迎亲的队伍乃是前头二十四名锦衣卫开路,后头八十八名锦衣卫随扈,清一水儿的猩红披风,飞鱼服,绣春刀,薄底登云靴,腰间扎了巴掌宽的鸾带,这一个个是宽肩扎背,威风凛凛,一干青壮英俊的男子齐刷刷出街,看得百姓们是花了眼,果然不愧是天子近卫,皇家的脸面。
再有这一个个骑术精湛,胯下高头大马迈着整齐归一的步伐自街市中经过,得得的马踪之声犹如擂鼓一般,那气势生生能逼得人倒退三尺,配上一个个英俊却冷凝的面庞,让人瞧着不由心里暗暗嘀咕,
“这……哪儿是去迎亲的,分明就是活土匪上门抢亲的!”
中间那一匹白马之上便是新郎倌儿卫武,一身大红喜袍胸前一朵大红花儿,若是换了个旁人这打扮虽说喜气但却有些俗气滑稽,可换到了卫武身上,却是因着他生得相貌出众,仪表堂堂,红衣红帽倒显得气宇不凡,端坐在马上,身不动,肩不摇,拱手向四方行礼,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来,剑眉星眸,目光深邃,让人不由心中暗赞一声,
“果然是个好儿郎!”
他这厢拿眼神在人群之中一扫,人人都觉那一双眼鹰眼似是瞧向了自己一般,落在男人眼里,都是后脊背发凉,心里暗暗寻思可是有作奸犯科之事被锦衣卫拿住了把柄。可落在那沿途看热闹的一众女子眼中,上至这八旬老妪,下至那情窦初开的少女,都是一个个面红心跳,春心萌动,不由嗔怪一声道,
“这新郎倌儿好不正经,都去迎亲了,怎得还拿眼神儿勾的人心中小鹿乱撞!”
于是一个个呆呆立在街边,怅然若失的看着队伍过去,不由对身边的人痴然道,
“这锦衣卫虽说凶名在外,但……眼着那相貌可真是一等一的好呀!”
“说的是呀!”
另一个做西子捧心状,双眼放光,
“嫁个锦衣卫倒也……真不错呢!”
却说迎亲的队伍早到了柳条巷子外头,又不能进去,便这么将花轿一落,一百多高大英俊的汉子,端坐在马背之上,一声不晌立在原处静待着,便是连马儿都是垂头不动,众宾客瞧着都是心里打鼓,有那相熟的问韩世峰,
“这个……老韩,你这当真是嫁闺女?”
怎得瞧着跟犯事儿了上门送驾贴似的?
韩世峰看着不由暗翻白眼儿,心里嘀咕道,
“这小子……心急甚么,早早跑来将巷口堵了,这宾客们还怎么进来!”
只这时节也不好赶人,只好就这么硬捱着时辰到了,便吹吹打打的进来迎亲了,韩家如今只一个韩谨岳在家里,见着三姐夫那是半分没有阻拦,笑嘻嘻收了红包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三姐夫请!”
卫武哈哈大笑,大步进去后院,然后是一干气势汹汹的锦衣卫,那些有人想为难新郎倌儿的亲友们一见这架势,却是没一个敢上前的,卫武则是一路走一路见人便发红包,直到了后院的月亮门儿前头,这才见着了有个拦路的小小身影,一身粉衣的小姨子立在门前,白嫩嫩的小手一摊,卫武笑着便将红包奉上,可这一回小姨子却不受贿赂,只是摇了摇头,从身后取出两块搓衣板儿来,
“三姐夫,用这个才能进去!”
众人一见都哈哈笑,纷纷道,
“新郎倌儿想娶了我们家的姑娘回去,便要跪着求,你是跪还是不跪呀?”
卫武一见那有棱有角的搓衣板,却是毫不在意,也是哈哈一笑,撩开长袍,便跪了下去,高声道,
“跪得!跪得!”
这厢两块交替着放在前头,以跪盖前行,一直到了韩绮的闺房门口,后头自有那众人高声喊道,
“迎新娘子喽!迎新娘子喽!”
这时节韩谨岳才背了韩绮出来,却是先到前堂拜别父母,看着堂下英俊出众的三女婿,又听得宾客们的连声称赞,王氏是笑得合不拢嘴,对韩绮叮嘱道,
“子之于归,宜其家室,上奉公婆,下顺丈夫,持家有道,戒娇戒嗔,和顺贤良……”
这时轮到韩世峰了,却见得韩郎中,一张脸木楞着,嘴唇颤抖,半晌没有蹦出一个字儿,却是突然拿手一捂,遮住了双眼,连连摆手嘶哑着声音道,
“去吧!去吧!好好过日子!”
却是流下两行清泪来,众人见了尽皆哑然,见了这么多喜宴,却是头一回见着这新娘父亲在婚礼上流泪的,韩绮在下头跪着,听得父亲声音低哑带着哭音,也是鼻头一酸,流下泪来,这厢哭着叩头道,
“女儿拜别父亲、母亲!”
说着话,几滴眼泪落到了面前的地上,韩世峰见得女儿也哭了,便更加受不得了,捂着脸起身便往后头走去,王氏倒还能稳住,努力眨了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吩咐韩谨岳道,
“走吧!走稳些!”
韩谨岳这才背了韩绮出去,送入了轿中,却是低低对韩绮道,
“三姐姐放心,弟弟必勤练武功,刻苦读书,决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咱们家去!”
这家里四个姐妹就他一个男丁,若是不争气些,如何能为姐姐妹妹们撑腰,大姐夫、二姐夫还好说,乃是斯文人多半是打不过自己的,可三姐夫是锦衣卫,若是这拳头不练得硬些,以后三姐姐受了气,如何护着她?
韩绮闻言又是一阵落泪,听得外头一声起轿,更是泪如雨下,哭得稀哩哗啦,一路之上这个伤心哟!
直到了梧桐巷里,那低低的哭声还隐隐从轿中传出来,沿途之上是引得人人侧目,落下轿来时,卫武翻身下马刚要来揭轿帘,听见了哭声也不由眼角一抽,偏那康峻是个不识相的还上来问道,
“头儿,这韩家的三小姐该不是您硬抢来的吧!”
这都哭了一路了!
卫武闻言恼得冲他一龇牙,一晃拳头道,
“今儿若不是老子大喜的日子,信不信揍你小子!”
康峻闻言忙讪笑着跑了,卫武这厢过来掀了轿帘,便去扶新娘子出轿,握着那温软湿润的小手,卫武一阵心疼忙低声安慰道,
“绮姐儿别哭了,以后想岳父岳母尽可回去住便是了!”
韩绮一面强忍了抽泣一面低声道,
“武哥,我……我也不想哭的……只是……”
只是这眼泪是止也止不住!
前世里她是没机会穿着大红嫁衣出嫁的,也没有被人八抬大轿的迎进门,前世里这时的自己早已进了教坊司,顶着一张疤痕累累的脸,做着最低贱的下人活计,每日里受人辱骂罚打,与姨娘一起苦苦的捱着日子,她却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而今她坐在轿中,回想起前世今生,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掉,这一路哭着,仿佛要将前世的种种惊恐惧怕,委屈怨恨全数给哭出来一般,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到了最后只觉着连肺管子都抽疼了,却是停也停不下来的抽泣……
卫武闻言无奈的紧了紧她的小手,
“你要哭便哭吧,只今日哭过之后,我便再也不许你掉一滴眼泪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花烛夜(一)
韩绮就这么哭着进了卫家的大门,与卫武一起跪拜了江氏与王大虎,卫武早年丧父,只母亲一人将他拉扯长大,却少有享受到父爱,自入了锦衣卫之后有师父王大虎对他百般照顾,今日成亲便请了他老人家坐在上头受新人大礼叩拜。
“你小子就是贪老子的红包银子!”
王大虎嘴上骂着,心里却是一阵的感动,
“总算这小子不是个白眼狼,也不枉我为他费心一场!”
今儿坐在四处布置的一派喜气洋洋的喜堂之中,眼见得一对新人跪在下头,司仪那一声,
“……二拜高堂!”
却是撩动了王大虎心里压抑的情绪,想起自己的妻儿若是还在,此时只怕已是儿孙满堂,孙儿孙女个个承欢膝下了,想至这处不由的竟也是双手掩面老泪纵横起来,江氏双眼不得见,却是不知,只一旁迎过亲的众位锦衣卫同僚们,却是个个奇怪,
“嘿!今儿这亲结得可是怪好玩儿的!这两位亲家母倒是能撑得住场面,半点儿没有掉泪,倒是这亲家翁和师父掩面长泣,哭得不能自已……倒比娘们儿还不如了?”
他们哪里知晓,这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们一个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白白送给了最讨厌的臭小子!
一个是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儿女和亡妻,只以为今生再没这机会坐在高堂之上受儿女参拜,却是由徒弟圆了这心愿,如何不触动心事,伤心流泪?
就这般喜中带泪,乐中带悲,又悲又喜的完成了拜堂仪式,总算是到了送入洞房这一关!
卫武喜滋滋就要牵着新娘子入洞房,那猴急的样儿,惹得众人一阵哄笑,在下头起哄吹口哨,叫叫嚷嚷道,
“新郎倌儿不要急,且出来同兄弟们先吃了酒才是!”
“就是……新娘子跑不了,先出来同兄弟们吃酒才是!”
卫武冲着众人一挥手,笑眯眯的去了,却是领着韩绮到了隔壁的院子,如今这院子也是打扮一新,四处张灯结彩,后院的正房便是婚房,大红的龙凤烛点在西面窗前,大红的喜床上,新娘子往那处一坐,卫武便要去掀盖头,众人见了都是笑,
“新郎倌儿不要急,还要用这样东西!”
这厢将秤杆递了过去,卫武忙使秤杆挑了盖头,露出韩绮那张哭花了妆的小脸儿来,卫武见着一阵心疼,便扯了袖子给她擦脸,他生得高大,便半蹲着身子去就着韩绮,仔细的抬手去擦,众人见了都笑道,
“瞧瞧这新郎倌儿……可是真心疼新娘子,新娘子可有福了!”
擦干了眼泪,便吃交杯酒,待到应做的都做了,众人又取笑两句,卫武都厚着脸皮应了,众人在哄笑声中散去了,卫武才半蹲着身子,柔声对韩绮道,
“外头那兄弟今儿必是不会放过我的,今儿多半是逃不了大醉一场的,你不必等我,自己先睡了吧!”
“嗯!”
韩绮点了点头,叮嘱他道,
“你自家顾着点儿身子!”
“嗯!”
卫武应声起身去了,桃李便过来道,
“小姐,可要给您卸妆?”
卫家不是本地人家,在此地没有亲戚,倒是没有七大姑八大姨来看新娘子,韩绮也用不着应付旁人,此时便可以卸了装束松快松快。
韩绮点头,
“卸了吧!”
左右脸上的妆早就哭得没法子看了。
主仆二人这厢将头上、脸上和身上的累赘全数卸去,又净面洗手,换了就寝的单衣,韩绮总算是觉着轻松了不少,又有顾婆子给韩绮端了一碗鸡汤面来,
“夫人,老夫人让老奴给您端碗面来,想来今日您必是饿坏了!”
都是过来人,自然明白这一日新妇必是又累又饿的!
桃李忙过去接过,韩绮应道,
“还请妈妈回去替我向婆婆道谢,说是明儿媳妇过去给她老人家磕头!”
说着又让桃李给了顾婆子五钱的打赏,顾婆子笑眯眯道,
“夫人,隔壁如今正热闹着呢,多半是要闹到半夜的,老夫人让您先歇了吧!”
“多谢妈妈!”
韩绮打发走了顾婆子,心知卫武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索性当真上床,将那一床枣子花生收起来,便躺下睡了,只她睡的不熟,听得外头有点儿动静便醒了过来,坐起身问在窗边榻上守夜的桃李道,
“几时了?”
桃李坐直了身,看了看更漏道,
“小姐已是四更天了!”
“这么晚了?”
主仆二人的话还未说完,外头卫武便推门进来了,韩绮看他脸上和鬓角,还是湿漉漉的,知他是在外头洗了脸,便掀了被子起身去取帕子给他擦脸,卫武笑着低头任她擦拭,韩绮只觉迎面一股酒气熏然,
“这是吃了多少酒呀?可是觉着不舒服?”
卫武笑眯眯享受着她柔软小手的伺弄,应道,
“无妨,我那坛酒里掺了一半儿的水,他们全喝趴下了,我也不会醉的!”
说着抬手握了她柔软的小手,却是转头去瞪桃李,只此时间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人,桃李早已知趣的下去了,卫武不由长舒了一口气,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从今往后……这烦人的丫头总算是不能碍着小爷行事了!”
说着伸手进怀里,将一样事物拿了出来,
“绮姐儿,给你……这是陛下赏的好东西,你且收好了!”
韩绮一看却是一块羊脂玉的玉佩,刻了麒麟送子的图案,玉质细腻,色泽温润,一看便知是好玉,便笑道,
“陛下果然来了么?”
卫武哈哈笑道,
“自然是来了的,同皇后娘娘乔装打扮混在宾客当中吃酒呢!”
话说皇帝陛下也不知是不是混喜宴上了瘾,以前卫武与他便是在韩明德家的喜宴当中结识的,如今卫武自己的喜宴,这一对天字号第一的夫妻,先是扮做娘家人,在韩家吃喝一通,又跟着跑来了卫家,再装做贺喜的宾客又坐上了席面,
“也不知是不是送的两份贺礼?”
卫武嘀咕道,韩绮咯咯的笑道,
“只陛下这一块玉便能抵上十顿喜宴了,我瞧着陛下和娘娘就是喜欢凑热闹!”
现时下有人家办喜事,讲究上门贺喜之人是多多益善,却是不介意是不是相熟的人家,有些地方,有那乐善好施的人家,若是家里办喜事,还要专开几桌给过路的客人,又或是家贫乞讨之人,这些人来吃酒有钱给钱,有物给物,即便是甚么也没有,只奉两句吉祥话,主人家也不会介意的,因为这乃是积福德之事。
卫武应道,
“我不过就那么一说,这块玉是陛下自己身上戴的给了我,贺礼却是另备了的,我瞧了礼单,发现上头珠宝首饰倒是不是少,你明儿得空去瞧瞧……”
韩绮点头,想起前头皇后娘娘那几大箱的添妆便笑道,
“陛下与娘娘对我们倒是真够义气!”
卫武笑着一弯腰伸手就将韩绮横抱了起来,这厢轻松自如的掂了掂,
“这都四更天了,旁人的事儿少说,我们还提抓紧着洞房吧!”
韩绮立时红透了小脸,紧张的双手攥成拳头,紧紧缩在胸前,这心里却是怕惧居多的,喃喃道,
“武哥……”
卫武看着她脸红,自己也觉着耳根子发热,这二人都是一个样,看了不少,听了也是不少,外头装做风月场里的老手,面上一派镇定自若,实则都没有真枪实弹做过,俱是一般的紧张。
“这个……我们先去床上……”
卫武好歹是男人,自然要皮厚些,先将新娘子抱到了床上,自己也跟着脱鞋上床,将那床幔一放,小小的空间里便只剩下面对面的两人,韩绮咬唇看他,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一颗心砰砰的乱跳,有心想说些甚么,却喉头干涩只低低地又叫了一声,
“武哥……”
“嗯……”
卫武颈脖间也已是一片绯红了,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裳,几把便脱得只剩下一条亵裤,
“那个……你……你也脱了衣裳吧……”
“嗯……”
韩绮低着头不敢去看他健硕,肌肉分明的胸膛,一头秀发披散下来遮挡了脸,倒也为她遮了几分尴尬和羞怯,这厢抬手颤抖着手指头解了领口、胸前、腰间的扣子……
卫武一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呼吸急促起来,胸口起伏着,耐着性子看她慢条斯里去了里衣,露出里头鸳鸯戏水的肚兜来……
到这时他是再也忍不住了,便伸手绕到她后颈处,解了绳结,
“哎呀……”
胸前的肚兜滑落,韩绮羞的伸手捂住,后腰处的绳结也被解了开来,
“咕咚……”
卫武又咽了一口口水,双手便停在了她细腻滑嫩的后腰处不走了,这厢开始缓缓的上下抚摸起来……
绮姐儿的肌肤,十分的嫩滑,他粗糙的手掌在上头好似不能着力一般,同那块羊脂玉一般滑不留手,只却是比羊脂玉柔软一百倍,微微一用力,韩绮便扑入了他怀中,以前他们虽是亲密,但不曾肌肤相亲,倒不觉着,直到今日卫武才知晓韩三小姐的妙处。
第三百五十二章 花烛夜(二)
韩绮虽说生得中人之姿,眉目并不艳丽,只称得上清秀,但身子却是生得极好,肤若凝脂,身如无骨,骨肉匀称,多一分便嫌胖了,少一分又嫌瘦了,搂在怀中便如抱了一团软玉一般,是真正的软玉温香。
只有一桩不好,还是初哥儿的卫武一时拿捏不住分寸,只觉得用力轻了怕人就这么化在怀里了,用力重了又惹得人柳眉轻蹙,口中嘤咛,
“嗯……武哥轻些……”
这轻不得重不得,卫武很是手足无措,想了半晌便索性将人放了下去,压到那大红的喜枕之上,满头的乌发披散在上头,酥胸半掩,妙目迷蒙,卫武目光落在那起伏之处,便伸手去扯碍事的肚兜,韩绮羞的死死抓了不放,
“武哥……别……”
“让……让我瞧瞧……”
“呀……”
床幔一动,那可怜的肚兜被人极是粗暴的从缝隙处扔了出来,飘飘忽忽地掉到地上,只听见女主人哎呀一声,那扔了自己出来的恶人粗声粗气的说话道,
“绮姐儿,你怎得这般软……”
“呀……你轻些……”
紧接着一条亵裤又被扔了出来,罩在了地上的肚兜上,再之后又是一条绯红的亵裤,压在了最上头,床幔抖动间有人娇呤轻泣,有人低吼粗喘,窗前烛台之上烛花爆响一声,
“噼啪……”
“要悠着点儿哟!”
也许床上的人听到了,没有多久床幔便不动了,半晌有人沮丧之极的长出了一口气,喃喃道,
“怎得……怎得就……就这般快呢?”
有人低低的应道,
“许……许是头一回的缘故吧!”
声音里没有惧怕了,却是带了一丝隐隐的笑意,她在教坊司里听人说过那初哥儿逛青楼,头一回多半都是这样的,
“……”
幔中一片沉默,她这话显是伤了某人的男子汉自尊心,待半柱香的功夫,有人又说话了,
“这回应该不会了吧?”
“也许……也许……可能是吧?”
“再试试……”
又有一阵暧昧的声响自里头传来……
良久有人得意的笑道,
“瞧……这回可是持久?”
果然床上的事儿,没一个男人肯认自己不成的,怎得也要一试再试扳回一城的!
有人含糊的应了一声,
“唔……疼……”
“我给你瞧瞧……唔……有些红……倒是没有大碍的……”
隔了一会儿又有人道,
“绮姐儿,你忍忍……”
“呀……嗯……唔……”
窗前那一对龙凤烛烛光摇曳,直到天光放亮才滴尽了最后一滴蜡泪……
待到一夜未睡的小夫妻起身,已是日上三竿了。
一脸憔悴,步履蹒跚的韩绮,挽了卫武的手臂,缓缓挪步去给隔壁院的婆婆敬茶,江氏笑眯眯的坐在上座,早等待儿子媳妇多时了,二人到了跟前,便有顾婆子取了垫子过来放到二人膝前,卫武自己先跪下,却是扭身揽了腰膝酸软的媳妇儿跪到身旁,韩绮眉头一皱,嗔怪的瞪他一眼,忍不住借了衣袖的遮掩,拧了他腰侧一把,卫武却是皮糙肉厚,半分不觉着疼,转头大声对江氏道,
“娘,媳妇给您敬茶了!”
一旁的顾婆子连忙奉上香茗,韩绮接了便低头给江氏奉上,江氏由顾婆子在一旁帮着接了,轻轻啜了一口,笑呵呵的递出来早就预备好的红包,
“好孩子!”
转头又吃了卫武敬的茶,便让二人快快起身,卫武忙搂了韩绮起身,将她扶到一旁坐下,当着婆母与下头人的面,羞得韩绮是满面通红,
“你放手!”
卫武笑着放了手,却贴着韩绮坐了下来,他倒是脸皮厚浑身不觉顾婆子揶揄的目光,仗着自家老娘瞧不见,竟当着老娘的面又握住了韩绮的手!
韩绮回头瞪他,卫武却悄悄凑过来笑道,
“绮姐儿的手真软!”
韩绮一阵气结只得转过头不理他。
江氏听了一对小儿女在下头嘀嘀咕咕,却是笑眯了眼,正这时节李莽与癞痢头两个进来了,先是给干娘见礼,又齐齐对韩绮行礼道,
“嫂嫂有礼!”
韩绮忙起身还礼,
“二位叔叔好!”
众人本就相熟,如今韩绮进了门,便如一家一般,更是亲热了几分。
原按习俗来讲,这新媳妇进门头一日是要做早茶饭的,只现下已是近正午了,早饭便改做了午饭,韩绮的手艺倒也勉强,卫家人也不挑剔,一家子一块儿用了一顿饭,江氏便打发了他们回去歇息,
“昨儿夜里必是没有睡好,回去歇息一会儿,待晚饭时再过来用就是了。”
韩绮羞红了脸忙向婆婆行礼退下,卫武笑眯眯的跟在后头,回到自己那院子里,韩绮一屁股坐在榻上是一点儿都不想动了,卫武凑过来陪笑道,
“绮姐儿,若是累了,便睡一会儿……”
韩绮点头,任他取了薄被给自己盖上,叮嘱他道,
“只让我睡一个时辰,待会儿还要去母亲那里……”
她是新媳妇进门,一日三餐要放在心上,总不能婆母似母亲一般还要预备好了,亲自来请才出去用饭。
卫武笑着点头,
“好!你睡会儿,我待会儿唤你便是!”
韩绮当了真,果然放心睡去,待到再睁眼时,外头居然已是天色漆黑,廊下的灯都已挑上了,韩绮大惊忙翻身坐起来,
“怎得这么晚了?”
桃李听到响动进来,
“小姐……您醒了?”
韩绮忙问道,
“现在是甚么时辰了,怎得没有叫我?”
“是姑爷说是不让叫您的,说是睡到甚么时候,再起身用晚饭就是了!”
韩绮急忙忙下地穿鞋,一面穿衣裳一面急道,
“快过来给我梳头!”
桃李忙过去为她梳头,又换了衣裳,主仆二人匆忙过去隔壁,江氏闻听得儿媳妇过来便笑道,
“时间倒是正正好……”
便吩咐了顾婆子上饭菜,韩绮左右瞧了瞧,
“母亲,怎不见武哥和两位叔叔?”
江氏笑道,
“在后头洗马呢!”
正说着话,卫武三人便是来了,卫武一眼便瞧见妻子,小脸许是刚睡过起身的缘故,红润润的勾人,想起昨晚上她的小脸也是这般红,秀发凌乱,眼角还挂了一滴眼泪,小嘴里咿咿呀呀的求饶,当下不由喉头一动,看了看外头天色,
“这是又天黑了!”
他那眼神实在露骨,瞧得韩绮浑身不自在,狠狠白了他一眼,便转过身去与桃李和顾婆子布置桌面,之后又扶了江氏到上位坐下,江氏笑眯眯道,
“都坐下吧!”
韩绮便坐到了婆母左手侧,一面为江氏布菜,一面轻言细语的提醒她,
“婆母,您碗里的鱼肉已挑过刺了……”
江氏眼瞎了多年,平日里用饭,也能摸索着自己夹菜,只儿媳妇要尽孝心,她也乐得享受,笑眯眯吃了一口对韩绮道,
“好孩子,你也用!”
她们婆媳倒是和乐,卫武在一旁却是吃得心不在焉,只盯着桌上的沙漏看,待用罢了饭,韩绮还想陪着婆母说会子话,卫武却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道,
“今儿也是累了,回去歇了吧!”
便要拉着韩绮走人,窘的韩绮脸上绯红,有心不起身,却敌不过他力大,在众人努力憋笑的神情之中被带走了。
顾婆子看着二人身影消失,便笑着对江氏道,
“老夫人,瞧着大爷与夫人的黏糊劲儿,您这用不了多久,便能抱上孙子啦!”
江氏闻言笑眯了眼,一张老脸似都在放光一般,
“好啊!好啊,若是真有了孙儿,老身便是到了地下,见着他爹也有个交代了!”
那头李莽与癞痢头却是在挤眉弄眼儿,
“现如今老大终是抱得美人归了,我们二人还在这处打着单呢!”
二人看着桃李那窈窕的背影,都是一脸的向往,
“若是能将桃李娶回家来,老子这辈子才是真值了!”
李莽抱胸叹气道,
“我们如今一穷二白,如何娶亲?”
癞痢头也是抠着头皮,
“说得倒也是,要不我们兄弟合计合计,也好好的寻个营生吧……”
他们在这处合计,韩绮与卫武回了隔壁院子,却是羞得连连跺脚,
“你说你,怎能当着婆母的面拉着我回来,以后还要不要我在婆母和叔叔们面前做人了!”
卫武陪着笑让她坐到榻上,
“我这不是想着你累了,让你早些回来歇息么?”
韩绮恼道,
“少要胡说诓我,我瞧着你便是不安好心!”
被她一口道破心事,卫武摸着鼻子嘿嘿一笑,
“昨儿晚上……那里似是有些受伤,你让我瞧瞧?”
说着便去掀她的裙摆,骇的韩绮死死按着裙摆叫道,
“你……住手……住手……”
两只小脚乱蹬,卫武一伸手便轻易的捞到了一只脚,韩绮吓得伸手去拧他,
“你……你放开,你若是再胡来,我……我可要生气了!”
卫武这才笑呵呵住了手,腆着脸凑上来道,
“你让我瞧瞧呀……昨儿可是我把你弄伤的……”
他故意吹气,灼热的气息直往耳孔里钻,韩绮痒得一缩脖子,后脊背一酸,腰便软了,人软软的依在他怀里,咬唇瞪他,
“你……你这坏蛋……”
第三百五十三章 回娘家
韩绮虽是两世为人,却敌不过多年在窑子里“见多识广”,又经昨夜实战磨练之后,无师自通了不少撩人技巧的卫武,让他拿住短处便立时弱了声势,软着身子气哼哼的被他趁机撩裙摆,看了个一清二楚,
“还……还好……只是有些红肿……”
卫武看得耳根又发红了,咽了一口口水对韩绮道,
“我趁你睡着时,出去买了药,给你抹抹……”
这一回韩绮是打死也不让他动手了,抢过药来,跌跌撞撞进了净房,
“砰……”
一声将门给关上,还落了门闩,
“你……你若是敢进来,今儿晚上便去隔壁院儿里睡!”
卫武闻言在门外摸了摸鼻头,
“即是绮姐儿不肯,那便算了!”
当天夜里,卫武倒是顾着她身子,没有胡来,只一双手将人搂得死死地,害的韩绮睡到半夜,梦见自己回到了前世,被官府判了绊刑,死之后有人替她收了尸,钉入棺材之中,那棺材里四面不透气,不过片刻便呼吸急促起来,
“救命!救命!我还没有死……”
韩绮棺材里大叫,双手舞动着,猛然睁开眼来,见得自己被卫武牢牢箍在怀中,奋力推动不得,只得从他的手臂下钻了出来,
“呼呼……”
韩绮大口喘着气,看着卫武高大的身子,摆了一个趴伏的大字状,将他们的床全数给霸占了,有心想去推,卫武却睡的死沉,她如何推的动?
无奈之下只得去柜子里寻了一床被子,自家到窗边的软榻上睡了。
待到第二日天一亮,卫武睁眼时发觉床上只自己一人,吓得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
“绮姐儿?”
四下寻找,才看到韩绮睡在了临窗的榻上,不由气急败坏的过来,连人带被子的抱了起来,往那床上一放,
“你怎得跑到榻上睡了?”
韩绮被他弄醒,就揉着眼将他昨晚上的“恶行恶状”描述了一遍,卫武懊恼道,
“……我平日里都是一个人睡的,一时还有些不惯……”
继而嗔怪道,
“若是叫不醒我,你尽管将我打醒就是,怎得自家跑到榻上来睡了!”
韩绮笑道,
“倒不是全因着你的缘故,我也是一人惯了,现下多出一个人便有些睡不着了……”
卫武生怕她要跟自己分床而眠,便忙应道,
“即是做了夫妻自然是要同床共枕的,慢慢习惯便好了,绮姐儿可不许到榻上睡了!”
韩绮闻言含笑点头道,
“好,依夫君便是!”
二人这是情投意合才结成连理,只即便是如此,亦有许多生活上的不适,睡觉是一桩,用饭亦是一桩,卫家人喜食肉,多重荤腥油腻,韩绮却是喜清淡油腻多了便反胃,又韩绮喜静不爱吵闹,卫家人却爱热闹,尤喜众人凑到了一处说笑,又二人虽说都是晚睡早起,但韩绮夜里爱读书,卫武夜里却要做那“爱做”的事儿,一回两回是夫妻情趣,日子长了难免干扰韩绮读书……
诸如此类种种,成亲之后有许多迥异之处显现出来,幸得二人都是肯为对方着想之人,倒也互相体谅迁就,有时便讲出来相互调济,虽有磕绊但总体还算得平顺,韩绮有时便对卫武欷歔道,
“似我们这般先前相熟相知才结成夫妻之人,真正生活在一处时,才知相爱易相处难的道理只这世上那么多盲婚哑嫁的男女,也不知婚后相处是如何艰难?他们又是如何磨合的?”
卫武便笑道,
“这是你们女人家无病呻吟,自寻烦恼,依我们男儿家的见识,能夫妻相得自然是好,若是实在处不好,便各自退一步,各自安好便是了!”
韩绮听了一笑不再多言,心中暗道,
“这男人想事儿便是如此简单粗暴,若当真世上男女都是这般简单明了,那……那么多的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的怨偶又是从何而来的?”
且不说婚后种种不惯,又有种种甜蜜,总归喜忧掺半的过日子,只说三日回门时,韩世峰特意向衙门告了假在家里等着三女儿回娘家,倒是惹得王氏好一番排揎,
“老爷好生偏心,前头大姐儿与二姐儿回门只是遇上老爷休沐,老爷才呆在家中,三姐儿回娘家你倒要专告了假等她!”
韩世峰听了哑然失笑,
“你这一大把年纪了,自己不吃醋了,倒是替女儿们挑起我的理来了!”
王氏便取笑他道,
“妾身倒不是挑老爷的理,只怕三姐儿回一趟娘家,又要惹得几日的老爷茶饭不思,可如何是好?”
韩世峰自嫁了女儿那日,连着三日都有些神思不属,茶饭不济,闻听夫人揶揄,便清咳一声瞪眼道,
“你这妇人,好生歪缠,还不快去瞧瞧灶上的饭茶预备好了没有!”
王氏捂嘴儿笑着去了,留韩世峰一人背着手,踱着四方步缓缓往大门去,到了大门外翘首望去,见巷口空无一人,遂又失望的踱了回来,走到二门处又踱了回去,再在大门处张望,再失望而归,如此这般,来回好几趟了,总算是见着巷口处有一骑驶来,再之后有马车缓缓跟上。
韩世峰大喜,旋即又将脸沉了下来,负手往二门走去,门口的老仆人见了奇道,
“老爷,您这都在门前盼了好些时候了,怎得三小姐的马车到了,您反要往回走了?”
韩世峰充耳不闻,只是负着手进了正堂,端端正正在上首坐了下来。
王氏得了消息,便笑着领了韩谨岳、韩缦和苗姨娘出来相迎,见那马上端坐着英姿挺拔的三女婿,便眉开眼笑,
“武哥儿!”
卫武忙翻身下马,上前行礼,
“给您老请安了!”
王氏笑道,
“一早便盼着你们呢,可算是回来了!”
卫武又向苗姨娘请安,苗姨娘笑得更是灿烂,
“三姑爷好!”
这厢趁着韩谨岳与韩缦与三姐夫见礼时,她便去马车前迎女儿,扶着韩绮的手助她下车,仔细打量韩绮神情,见她眉宇间尽是新为人妇的娇羞幸福之色,便知晓三姐儿在婆家未受委屈,不由暗喜在心。
王氏见卫武从马车后头搬出来不少东西,便嗔怪道,
“怎得买这么些东西回来,要费多少银子?”
卫武便笑道,
“这些都是成亲时,同僚赠送的,放在家中也吃用不完,便索性送些过来了……”
这女儿、女婿回娘家,做岳母的虽说不图那点子东西,但见着大包小包的提回来,全是孩子们的心意,看在眼中自然是心里欢喜的!
当下让老仆人搬帮着到里头去,王氏与苗氏一个拉着卫武,一个拉着韩绮,笑盈盈的往里走去。
到了正堂,韩绮夫妻上前与韩世峰见礼,韩世峰端着一张脸,嘴角却是止不住的上扬,卫武这厢又从带回来的一堆礼物中,寻了一个盒子出来笑道,
“明前的春茶,第一拨刚采摘下来,便由人快船送到京师,陛下吃着不错,便赏了几两给小婿……”
说着送到了韩世峰面前,
“小婿乃是个粗人,也不懂品茶便送来孝敬你老人家了!”
韩世峰自诩文人,自然也是好这一口茶的,只这乃是贡品春茶,便是皇帝想吃,也是要看今年老天爷肯不肯给的,因而虽说只是几两,但已是十分难得了,韩世峰闻言是暗喜在心,面上却是不显,点头嗯了一声。
卫武惯会察言观色,见老丈人虽不说话,但眼底是喜色一闪,便不在意岳父大人的冷淡,又转头对王氏笑道,
“前头陛下的赏赐里有一支金钗,式样虽算不得好,但胜在是宫中御制,用料是一等一的实在,便送来给您老戴……”
这中老年妇女便最喜那用料实在,戴在头上沉甸甸的首饰,王氏自然也不例外,当下笑眯了眼,
“好孩子,你有心了!”
又这厢送了苗姨娘,桂花、梅花、兰花、玫瑰等四种香味儿的御制胭脂水粉,又有韩缦的一盒子南海的珍珠,韩谨岳的一匹小马,却是人人有份,个个不落,喜得韩缦与韩谨岳围着他,姐夫姐夫的叫个不停,连前头那个“三”字都给省了,倒浑似只他一个姐夫一般。
又有因着韩绣夫妻并家里的一些亲戚都要晚上下衙之后才能过来,王氏便代韩绣夫妻收了礼,连绾绾小丫头也得了银制的长命百岁锁,这厢笑得眼儿眯成一条缝,连连叫下人们上菜,生怕饿着了三姑爷。
一家人坐下用午饭,王氏与苗氏一劲儿给卫武夹菜,连韩绮都一时撇到了一旁,惹得韩绮低头闷笑,韩世峰却是暗暗瞪眼,王氏与苗氏却是半点儿眼风都不给自家老爷,尽招呼着卫武,
“武哥儿,在锦衣卫里当差,那是十分辛苦的,多吃多吃!我们家三姐儿书读得好,可这疱厨之艺却是差了些……你要多担待着才是!”
卫武连呼岳母错怪,
“绮姐儿的手艺极好,我母亲这几日都夸,岳父岳母真是亏大了,将这般好的女儿嫁给了我们家,实在是我们家的大福气!”
第三百五十四章 老泰山
一番话说的王氏、苗氏与韩世峰都脸上带笑,韩世峰轻咳一声道,
“即是嫁给了你,便是你们家人,当尽做媳妇的本份……”
顿了顿还是心疼女儿道,
“你若是想吃甚么,绮姐儿不会做的,你便尽管回家里来,自有你母亲和姨娘为你张罗!”
那二人忙连声称是,笑眯眯道,
“好孩子,你想吃甚么尽管说就是,母亲和姨娘整日在家里也是无事,只要先派人报一声儿,待下衙回来必是给你预备的好好地……”
说着说着,到了最后竟预备每日做饭菜,让韩忠送汤水饭菜去锦衣卫衙门,那待遇可是直追韩世峰了,卫武听了生怕衙门里一帮兄弟笑话,便忙道,
“这个……北镇抚司里旁的没有,但饭菜是出了名的好,油水足,岳母和姨娘就不必劳累了!”
好一番解说,这才打消了二人的念头。
吃罢了饭,韩谨岳便想拉了卫武去比划两招,韩世峰便召了卫武道,
“武哥儿,跟我到书房去!”
卫武忙跟着去了,进到书房,韩世峰便让卫武坐下,待到老仆人上了茶之后问道,
“即是已成亲,便已成人,武哥儿可是有表字?”
卫武闻言苦涩一笑,
“小婿父亲早亡,家里又是逃难到的京师,因而并无师长为小婿赐字!”
“嗯!”
韩世峰点了点头道,
“即是如此,那便由为父为你赐字如何?”
卫武大喜应道,
“岳父大人能赐字,小婿自是求之不得!”
韩世峰点头,从桌上取了一张纸道,
“那便研墨吧!”
卫武应声忙上前为韩世峰研墨,韩世峰看了他一眼,取了一管狼毫,蘸满了墨汁,细细想了想,提笔写下了“守正”二字,
“守正?”
卫武看得眉头一挑,他虽读书不多,但也知“守正”二字,乃有持守正道之意,这是老丈人嫌他不走正途么?
韩世峰见他神情,便知他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当下便道,
“你如今即是娶了三姐儿为妻,便是自家人,有些话为父自然也不能不说的……”
顿了顿放下笔道,
“你出身市井见惯了人世险恶,世态炎凉,于内心之中并不屑于君子之道,亦无善恶之分,万事只求成功,并不计较手段,你这般行事在官场之中乃是常情,因而倒也能混得如鱼得水,只官场险恶,宦海沉浮,其中福祸并不是一时一地之得失可概之,为父赐你这二字,只想让你心中守着一点正气,切切不可被名利迷了心智,做事定要留上三分余地!”
韩世峰今日能对卫武苦口婆心,也是看在了三女儿的面上,他久经官场,又是做的吏部差事,为何一直对卫武不喜,也是有缘由的!
但凡这出身低微之人,为求晋升,行事难免剑走偏锋,求个出奇不意,一蹴而就,但此等行事太过急功近利,不择手段,便难免四面树敌,引人嫉妒又或是失了道义,引众人公愤,若是不能守着心中一点清明,只怕路子会越走越偏,到最后走火入魔,自掘坟墓!
卫武此人便是如此,如今看着是得了上司赏识,又有皇帝庇护,倒是一派风头正盛,前途远大之像,实则他根基极浅,一切荣辱只在皇帝一念之间,当真是反手之间便可天上地下两重天,将自己一生荣辱全系于一人一念之间,即便那人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皇帝陛下,那也是犯傻的行径。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人生无常,生死全在旁人一念之间,且还要累及妻儿家族,如何不让他这做老丈人的为他忧心?
这一下午,韩世峰在书房之中好好教导了一番三女婿,待到天黑时亲友们登门,这才止了话头,领了卫武出来迎客,韩绮见得卫武出来时,神情是难得的沉静肃然,触到韩绮问询的目光,不由冲她扯了一个苦笑,悄悄凑到她耳边道,
“今儿被岳父大人好一通教训呢!”
韩绮听了暗笑,
“可是被训的厉害?”
卫武一笑道,
“我自幼丧父,长这般还没人这般训过我呢!”
话语间并无半点儿怨气,多得却是感动欣喜之意,韩绮听了知他是明白了父亲一番好意,便放下一颗心了。
当天晚上,亲友们在韩家用过饭,都纷纷称这三女婿找的好,能说会道,真正是八面玲珑,会讨人欢心,令得一干亲朋个个眉开眼笑,这时节韩世峰倒不嫌卫武油滑了,听得众人夸赞便在一旁抚着胡须微笑。
王氏与苗氏看在眼里,却是低头相视一笑,
“惯是会硬嘴心软的!”
当天晚上便是歇在了娘家,前头韩绣与韩纭回门都没有歇在娘家,那是家里住不下,如今家里倒是住得下了,便将卫武一人撵到了隔壁屋子里,让小姨子给霸占了妻子身边的位置。
韩缦自小便由姐姐们看顾着长大,大姐姐、二姐姐出嫁后倒还好,待到三姐姐一走,这家里便只剩她一个了,立时便孤单起来,到了天黑便不肯一个人睡在这后院里,吵着闹着要去寻韩绮,今日韩绮回门便死死拉着三姐姐的手不放,到了夜里更是早早爬上床去,躺在被窝里,露出一张小脸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问韩绮道,
“三姐姐,三姐夫是不是明儿就走?”
韩绮笑道,
“小五问这个做甚么?”
韩缦道,
“你让他明儿快走,有事再过来,无事便别来了!”
韩绮听了好笑道,
“你不是向来最喜欢三姐夫的么?今儿还收了他一盒子珍珠,怎得到了晚上便变脸了?”
这小孩儿的脸当真是六月的天。
韩缦应道,
“他若是自己走,不带着你,我还是最喜欢他的,若是他要带着你走,我便不喜欢他了!”
韩绮听了哑然失笑,点头揶揄她道,
“总算还是姐妹情义重要些的,还未被你三姐夫给买通了!”
韩缦眨着大眼儿应道,
“自然是姐姐重要的,我听三姐姐的话呢,这几日三姐姐不在,我也有好好练字读书,连父亲都夸我了!”
韩绮很是欣慰的点头,
“这才是好孩子!”
姐妹们睡在一处,韩缦的小手都是紧紧挽着韩缦的手臂,却是亲亲热热的将脑袋靠在一处,呼吸相闻,气息相近的甜甜睡了!
只可怜隔壁的卫武,才刚尝了些肉味儿,便又给素上了!
想着妻子就在咫尺之间,软玉温香不能入怀,倒让小丫头给强占了去,不由的辗转反侧更是睡不着觉了,便索性起身在屋子里踱步,倒是想起来午后,书房里老泰山说的话来。
他其实人是极聪明的,若是不然也不能混到如今这地步,他自幼没个长辈指点,如今的身家全数都是赤手空拳打拼出来的,脑子若是不聪明早就被人给弄死了!
老泰山说的话,他也不是不明白的,韩世峰宦海多年,有些东西看得比他通透,说得也更是明白,卫武想来想去,审视了自家一番,觉着老泰山所言极是有理的,他如今便是仗着陛下看重,在锦衣卫里才能呼风唤雨。
但那都是指挥使与镇抚使看在皇帝的面上容忍他放肆,若是有朝一日皇帝恩宠不在,只怕他们第一个就会出手将自己打落尘埃!
卫武皱着眉头在屋里转着圈儿,他想来想去便觉着,唯今当务之计,乃是培植自己的势力,他的那一帮子手下,全数都是上头分派给他的,平日里吃吃喝喝,个个称兄道弟,但真正有起事儿来,能顶用的只怕没有几个……
他出身市井,行事难免带了下里巴人的小气,总以为吃吃喝喝便能将人笼络住,但老泰山却是向他点明道,
“朋友贵精不在多,不要以为呼朋唤友,便是威风八面,实则这样的人情即是耗费精力,也是耗费时间,更易将自己陷入人情网中不能自拔……”
韩世峰捋着胡须道,
“你若是仔细观察过便知晓了,这京中做官儿的,真正大官高官,并不是那交游广阔,八面玲珑之人,反倒多是些沉默寡言,但往往能一言九鼎之人,但这样的人虽人人都知他位高权重,却为何没一个下头人敢凭着交情,便贸然上门求着办事儿?”
“为何?”
“皆是他们将自己放在这人情网之上,要用时便是人情网中人,一旦不用时便立时抽身出来,让人可望而不可及,可远观不敢亲近,将主动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被人情驱使的工具……”
顿了顿韩世峰又道,
“我知你久在市井,自觉朋友多,门路广,有事儿别人求上门来是极有脸面之事,但若是为官还是如此,那便只有等着被人牵连,倒霉的一日吧!”
见卫武若有所悟便道,
“为官者当恩威并施,你对兄弟以恩情笼络之,但对下属却不可只以情论,且人分三六九等,你如今手下多少人,又有多少是佩服你的能耐为你办事,又有多少是因上下级关系为你办事,再又有多少是与你出生入死,有了袍泽情义为你办事,再又有多少能在你危难时为你说话的?你可能分清楚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小院里
卫武哑然,听老岳父又道,
“你分不清这些人,又如何去用他们?你用不好他们,所有势力便如沙上筑堡,风来即溃,经不得风雨,如此便只能将荣辱系于陛下一身,有朝一日陛下翻脸,你可有应对之策?”
“这个……”
卫武听得是满头大汗,韩世峰的语气却越发严厉起来,
“你无有应对之策,只在当前抖威风,享安乐,待十年又或二十年之后,想让妻儿跟着你流放千里,又或是一起砍头共赴黄泉吗?”
卫武听得默然不语……
他这厢在屋中反复想着老泰山的话,又细细思量着对策,却是不觉时光流逝,听得外头有人家的鸡叫声响起,这才猛然惊觉过了一夜,心知这是睡不着了,便索性推开门到院子里打拳。
隔壁屋子里韩绮听得外头呼呼的拳声,便披衣起身来察看,卫武见了便笑道,
“可是惊扰到你了?”
韩绮笑着摇头,
“我在家时多是这个时辰起床看书的!”
便披了衣裳起来,拿了一本书到廊下观看,夫妻二人一个在院中打拳,一个在廊下看书,待得韩绮看得累了,便抬头看一眼院中满头大汗的卫武,二人目光相触便相视一笑,又各自忙碌,只觉在这宁静的清晨小院中,竟有时光停滞,又如白驹过隙,恍然已过数年之感。
这厢早起身在灶间忙碌的苗姨娘匆匆过来,见到女儿女婿这一幕,不由心中欣慰,
“看来绮姐儿同武哥儿真正是琴瑟和谐,这桩婚事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这一颗为女儿担忧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苗氏这厢笑着过去问韩绮,
“五小姐可是起身了?”
韩绮摇头道,
“前头我出来时还在睡,现下不知道呢……”
说着话便与苗氏一起往屋子里去,见得韩缦已是醒了,正躺在床上一双大眼儿四下打转呢,见着苗氏与韩绮过来便咧嘴儿笑,
“姨娘,三姐姐!”
苗氏笑着过去为她穿衣,
“快些起身吧!你三姐姐他们用罢早饭便要回去了!”
韩缦闻言立时垮了脸,伸手紧紧拉了韩绮的手,
“三姐夫走,三姐姐不走!”
苗氏嗔怪道,
“这孩子……你三姐姐已经嫁人了,可不能再在家里呆着了!”
韩缦听了立时哭了起来,
“哇……呜呜呜……”
她如今人长大了,嗓门儿也比以前大了不少,这么嚎啕一哭,声儿连外院都能听到,王氏闻声赶来,知晓缘由也是好气又好笑道,
“你三姐姐嫁了人便要去婆家,这是规矩,若是她一个出阁的闺女在娘家呆着会被人笑话的!”
众人好说歹说才劝得韩缦止了哭声,起床穿了衣裳,出来到了外头待见到三姐夫亲自去买的带骨鲍螺,这才总算有了笑脸。
待到卫武与韩绮拜别父母离开柳条巷时,韩缦的眼泪又是止不住的往下落,卫武亲自上阵许了她不少好处,才总算肯放行让他们离去,待得马车走远了,韩绮才撩了帘子对卫武笑道,
“小五那孩子就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你越是哄她,她便越是拿乔,小心下回见着她问你讨债!”
卫武笑道,
“左右不过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也无甚稀奇的,也不用她讨,我今儿买了便派人给送过去!”
韩绮闻言摇头叹气,
“不要这般惯着她!”
卫武便应道,
“我这是爱屋及乌,惯着姐姐也连带着小姨子一起惯了!”
一句话,弄得韩绮红了脸,娇嗔的白他一眼,
“这可是在大街上!”
见他哈哈大笑,引得路人侧目,忙放下了车帘。
回到梧桐巷子,正是午时,吴氏早预备了饭菜等着他们回来,用罢了午饭,韩绮想起狗儿一家便对卫武道,
“明儿你便上衙门办差,我也要去书院讲课了,趁着今儿半晌有空便过去瞧瞧那一家子吧!”
卫武心里却是不大愿意,便是无事可做,窝在家里小夫妻对坐瞪眼儿,都比去瞧旁人强呀?
无奈妻子坚持,卫武只得打点精神,出去牵了自己的马,却不带桃李,只两人一骑一路打马过去,待到了承圣书院门前便听得那巷子里吵吵闹闹的,二人对视一眼,便翻身下了马。
卫武一手牵着马,一手牵了自家媳妇儿,进去巷子里便听到李莽正粗声粗气的吼道,
“这小院是爷爷的,爷爷想让谁住,便让谁住,你们都给老子滚出去!”
卫武听得眉头一皱,
难道李莽在赶狗儿一家!
不过转念一想,这小院借用之事,自己是知会过李莽的,自家兄弟他最是清楚,必不会背着自己做出偷偷赶人的事儿的!
回头看了一眼韩绮,隔着帷纱韩绮也能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应道,
“我们且先进去瞧个究竟吧!”
二人缓步进去,果然见得李莽那院门口正立着李莽与癞痢头两个,这厢抱胸岔腿立在台阶之上,将外头一帮子人全数拦在门外,地上还散落了不少被褥,锅碗之类的东西。
再仔细看门外这些人,倒是男女老少都有,约有二三十人,一个个面色腊黄,神情悲愤。
卫武与韩绮一来,众人都回头瞧过来,卫武沉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李莽与癞痢头见卫武过来,便下来挤开众人对卫武道,
“老大,这帮子人全数住进咱们家院子里了!”
卫武听得也是眉头一皱,
“狗儿呢?在何处?”
正说着话,那狗儿便从门里面钻了出来,
“卫……卫爷!”
狗儿见着卫爷也是一脸的心虚,卫武冷冷问道,
“怎么回事儿,我说过了,这院子是我兄弟的,前头不过借给你们住一住,怎得弄了这么多人进来?”
狗儿被问得嗫嚅不敢言,一张脸涨红,后头狗儿的爹也跟着钻了出来,
“卫大爷!卫大爷!这事儿是小的做的,不关狗儿的事!”
这厢便向卫武诉苦起来,原来这一帮子人都是狗儿家邻居,也是全数被赶出来的老百姓,他们也似狗儿家一般,在城里讨生活,前头官府给的搬迁银子在城里连个茅厕都买不起,便只能四处寻地方住,其间他们是四处奔走,到处鸣冤呐喊,却没一个衙门接他们状纸。
狗儿爹在城里有了落脚处,这些昔日的街坊四邻便来投靠,狗儿爹却不过人情,便将这二三十人全数留在了院子里,说好了过完年便离开,可这些人一旦住下便不肯再走了,又卫武他们几个过完年又忙着成亲的事儿,李莽与癞痢头也是无暇过来瞧瞧,直到今日才想起过来,一进门便被那院子里的一大帮人给吓了一跳。
还有人不知他们身份,便来赶人,李莽与癞痢头是何许人也?
那是这京师地面上讨生活的老混子了,如何肯卖这些人的账,当下便吵吵起来了!
这也是仗着李莽身高马大,一个人抵得上这帮面黄肌瘦的汉子五六个,因而一帮人只敢吵嚷却是没一个敢动手的!
卫武听完前因后果,浓眉紧皱,怒而骂狗儿爹道,
“小爷们好心收留,倒是收留出祸事来了,你叫了这帮人来不是给我们招祸么?”
他们这一帮子即是被衙门里的人盯上了,要赶出城去的,若是分散在京师各处倒还好些,现下聚到了一处,如此惹眼,这不是给人寻着目标赶人么?
狗儿爹也是有苦难言,一时好心不但给恩公招了麻烦,也给自己招了祸事,
“卫爷,这事儿是小的做事不周到,今儿……今儿……”
说着他一咬牙,
“是小的们给您招祸了,今儿我们家也跟着一起搬走!”
他们不走,这些街坊四邻必还要寻来,他是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索性连自己也一起离开算了!
卫武本就是个心狠手黑的,看在韩绮的面上才肯出手帮狗儿家,见弄出这么一帮子人来,便有些埋怨狗儿爹不识好歹,听狗儿爹说要走,便冷冷道,
“你要走也成,出去且不要跟旁人说我们兄弟助过你们!”
他本就生得高大,相貌周正,平日里笑嘻嘻的倒瞧不出来,如今冷下脸来,浓眉一皱立时现出戾气来,那一派地痞流氓的样儿重出江湖,一看便知不是好惹的主儿!
如此倒是将这一干吵吵嚷嚷的人给镇住了,众人不敢说话,就听狗儿爹黯然点头道,
“卫爷放心,小的们不敢给您惹麻烦,只一时也不好去寻落脚的地方,求您容我们半日,让我们先去寻地方,明儿一早准走!”
卫武回头看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韩绮,心中暗道,
“绮姐儿心软,我总不好做得太绝,让她瞧见了,嘴上不说我,心里要怪我太狠的!”
当下点头道,
“罢了!就这么办吧!”
当下领了李莽与癞痢头拔开人群走出来,却是揪着那狗儿的耳朵,将人给带了出来,待离人群远了,卫武便冷着脸对狗儿道,
“小子,别说爷们儿不帮你,这是你们家自找的麻烦……明知衙门里的人在寻你们,还弄这么些人在院子里囤着,是怕那些人找不到你们么?”
第三百五十六章 放火啦
狗儿苦着脸点头,
“卫爷,小的知晓好歹,明儿我们一早准走!”
“嗯!”
卫武点了点头,
“这地儿你们不能再回来了,听我的话还是早些离城,也不要去衙门告状了!”
狗儿脸上更苦了,
“我们也没有土地,离了城到外头,没个安身糊口的地方呀!”
卫武想了想道,
“明儿待他们走了,你再来梧桐巷卫府寻我,我有个朋友在通州那边做生意,你们过去码头仓库上帮着扛活儿,也是能养活一家大小的!”
狗儿闻言大喜,便要跪下给卫武磕头,卫武瞪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道,
“这事儿谁也不许知道,连你爹也不许说……滚回去吧!”
狗儿这才笑嘻嘻的回去了,卫武这厢抠着头皮回来见韩绮,
“绮姐儿,你瞧这事儿……”
韩绮点了点头,叹道,
“武哥这事儿并没有做错,这么多人实在是太扎眼了!”
他们也只能帮着一个是一个,卫武闻听她不责备便放下心来笑道,
“这些人我也有本事全数给安置了,只不能这时节出手!”
都是些素不相识的人,他又不是菩萨,让他为这么多人惹上干系,实在也是犯不着的!
一行人这厢打道回府,便商量着明儿一早卫武送韩绮去书院,顺便和李莽、癞痢头去把院子收回来。
晚上吃罢饭,小两口回了隔壁院子,卫武去净房沐浴,韩绮便在书房里看书,待到他一身的水气过来,自后头抱了她细腰,便在脸上亲了一口。
“热水给你备好了,绮姐儿也去洗洗吧!”
说话时,额头上的水滴到了书页之上,立时润湿了一块,韩绮叹一口气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来,腰带倒被他给解了,卫武笑嘻嘻道,
“我来给夫人宽衣解带……”
韩绮羞道,
“你别胡来,我……我让桃李来伺候就是了!”
卫武却是撇嘴道,
“有我在,绮姐儿要做甚么都有我伺候,别让那丫头过来碍眼了!”
昨儿夜里妻子被小姨子霸占了一宿,今儿晚上他可不想弄那丫头进来煞风景。
却是动手动脚将韩绮剥得只剩下一身亵衣亵裤,之后韩绮便再不让他动手了,自己逃进净房之中,留他在外头抓耳挠腮的等着。
待到韩绮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在净房门前便被人腾空抱起,
“呀……”
韩绮吓得一声惊呼,伸手紧紧揽了他脖子,
“你可别摔了我!”
卫武抱着她掂了掂道,
“绮姐儿放心,就你这点儿份量,我便是再抱三五个也是不在话下的,摔不着你!”
说着大步往床榻上走去,将人往床上一放,自己便钻了进去,刚新婚的小夫妻,于床第之事上正是方兴未艾,百般探索之时。
卫武将妻子搂在怀中,只觉入手凝滑,软如无骨,实在还没有学会如何收敛力道,便索性翻了个身,自己在下头,让她骑坐在上头,这才突然发现这样儿倒是十分不错,即能大饱眼福又半点不耽误正事。
一双大手左右相合,紧紧箍紧了绮姐儿细细的腰身,别看她居高临下,如何行动却是全由自己做主,看着她两颊嫣红,双眼迷蒙,秀发如墨,身条儿如同风中的柳枝一般,左右摆动,前仰后合,激烈时有晶莹的泪珠儿散到胸膛与脸颊之上,卫武伸出舌头将唇边的泪水舔去,微咸之中还带了丝丝甜意……
“呀……”
绮姐儿仰头惊叫了一声,软了腰肢伏下身来,十指紧紧抓住他健壮的胸肌,
“武……哥……武哥,我……我不成了……”
卫武便笑,笑得极是得意,猛吸一口气,小腹上坚实的肌肉一紧,便起身拥她入怀,低头自那无力后仰的雪白脖颈处一点点舔到了她的眼角处,咸湿的眼泪全数收入了口中,他还自意犹未尽的样子,在她耳边低喃道,
“绮姐儿,你哭起来真好看……”
韩绮此时早已魂儿飘飘,仍在那九天之上还未降下凡间,只软做一团泥任他揉捏,眼前一花便伏身在被褥之中,
“嗯……”
只来得及低低的呼出一声,便又让他放肆起来……
待到卫武终于筋疲力尽的拥着一身黏腻的韩绮入睡时,已是三更天了,听着她不舒服的哼哼声,这人还很是恶劣的在她耳边喘息道,
“绮姐儿,今儿晚上不洗吧……让它们一直都在……那里……”
韩绮无力的抬手打在那张可恶的俊脸之上,被卫武借机抓着小手亲了一口笑道,
“绮姐儿还有力气打人,想来必是还能再战的,我倒是乐意奉陪!”
“哼……”
韩绮实在招架不住了,只得歪过脸不理他,卫武低低的笑着,胸口震动抖得韩绮后背一阵酥麻,整个身子更是软得不成,卫武还恶意的在她后脊梁上咬了一口,听她模糊的娇呤了一声,这才满意的自后头揽了她在怀里,两人似叠在一处的勺子一般,紧紧拥在一处睡了。
只今儿晚上注定是不平静,二人只眯了一个时辰左右,便被外头一阵犬吠之声吵醒了,却是邻居家的狗听到动静在叫唤,不多时周二披衣服出去瞧了瞧,便来报给卫武,
“大爷,外头有个叫狗儿的小子要见您!”
“狗儿?”
卫武一听这名儿,便暗道,
“只怕不是好事!”
立时翻身起床,取了亵裤套上,就这么光着上半身去开了门,回头对迷迷糊糊的韩绮道,
“绮姐儿,你好好睡就是了!”
这厢出去到大门处,果然见着狗儿那小子立在门房,却是一身狼狈,也只穿着一条单裤,光着膀子,光着脚,前胸后背还有头发上都有灼烧过的痕迹,狗儿见着他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卫爷……求您救救我们吧!”
卫武眉头一皱,
“甚么事儿,起来说话!”
狗儿不肯起身,哭道,
“那院子被人给烧了!”
卫武听了一惊,将他扯起来道,
“怎么个被人烧了,你说清楚!”
狗儿哭道,
“前头大家伙儿还在商量去何处落脚,收拾东西到了半夜,刚睡下没有多久,我就给尿憋醒了,起床尿尿便看到有人扔了火把进院子里……”
那院子外墙早被人浇了火油,再扔了浸满火油的火把进来,木头房子见火就着,又京师这天气,春季风大干燥,不过几息,整个院子就是满是火了,狗儿见着火便大喊起火了,起火了!
下意识的打开大门想冲出去,结果发觉大门根本就拉不动,狗儿也是个机灵的,心知这是有人故意纵火,从外头将门给栓死了,便当机立断从另一面火势还未太盛的墙上翻了出去,不过虽是他手脚快,但还是被火撩了身上。
他忍着疼,自那院子里翻出来,见得左右邻居已是发觉起火,正正叫叫嚷嚷要救火,却被那门前的好几个黑衣人给拦了回去,狗儿心知靠着邻居是没法救人的了,便提着一口气一路狂奔来寻卫武,也幸好今儿卫武告诉了他家里的住址,才让狗儿寻到了人。
卫武闻言不再耽误,对周二道,
“去,把李爷和癞爷叫醒!”
周二忙跑去了隔壁敲门,卫武则转身进了后院,此时韩绮已起了身,桃李正在伺候她穿衣,卫武进去道,
“书院那边宅子出了事儿,我过去看看,你吩咐下人关紧门户,轻易不要开门!”
说罢转身就出去牵马,这厢与李莽、癞痢头三人带着狗儿匆匆走了。
韩绮闻听此事,却是再没了睡意,便索性起身到书房一面看书一面等着人回来,这一等便到了天亮,见卫武还是没有回来,就匆匆同吴氏禀明今日要去书院教课的事儿,就领着桃李急急出了门。
吴氏不知昨晚之事,只听说媳妇儿还要去书院教学,便转头问顾婆子,
“这……不说是成亲了,就不在书院里进学了么,怎得还要去书院?”
顾婆子应道,
“少夫人说的是去教学,想来不是去读书,是去教书了!”
吴氏闻言眉头一皱,
“这女子不应当在闺阁之中相夫教子么,怎得还出去教起书来了?”
这教书的不都是先生么,女子也可以做先生么?
顾婆子不知其中缘由,但心中暗道,
“依着大爷与夫人那黏乎样儿,这事儿必是大爷点了头的,您老人家即便是不肯,也必是拿儿子没办法的……”
想到这处,顾婆子自然不会去讨那嫌,便笑道,
“这个老奴也不懂,不如等大爷回来,您问问大爷?”
吴氏点头,
“是要问一问的,我儿好歹也是五品的官儿了,怎也不能让自家媳妇出去抛头露面的!”
韩绮那头自然不知晓自家婆母的心思,匆匆忙忙赶去书院,却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只见得承圣书院旁的巷子,自巷口往里数,十多户人家都已被烧毁,满眼全是残垣断壁,一派灾后景象,又因着这一条巷子紧挨着书院,火势一起,书院也是不能幸免,只幸得书院里有日夜巡逻的家将,听人叫嚷起火便及时来救,因而只是西院受了波及,烧损了两间学堂,花院里的草木遭了殃,此时书院门前与巷子里都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失火案
“武哥呢?”
韩绮急忙跳下马车,踩着一地的瓦砾断木便往里头闯,
“武哥?武哥!武哥……”
跌跌撞撞跑到李莽那院子前,此处烧得最惨,已是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只除了两根粗梁柱立在废墟里,其余全数都化成了黑炭一堆了,原本是后院的地方摆了一排排烧得惨不忍睹的尸体,
“武哥……武哥!”
韩绮想冲进去,被桃李在后头一把拉住,
“小姐,这里头没有姑爷……”
韩绮仔细看过院中的所有人,死人没有,活人之中也没有卫武,韩绮更是心急如焚,正四处张望不如所措时,却见得巷子深处有人大步向外走来,远远见着韩绮便高声道,
“绮姐儿!”
韩绮闻听熟悉的呼唤,大喜便跑了过去,
“武哥!”
卫武见她一路踩着烂砖破瓦跑过来,忙紧跑过去,双臂张开将她抱了起来,
“你怎么过来了?”
“你没事吧?”
二人同时发问,又齐齐应道,
“我担心你……”
“我无事!”
这厢都是上下左右的打量对方,看出无事之后,卫武便道,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当下带着韩绮主仆往巷子深处走去,这一条巷子只里头才有硕果仅存的几户人家,虽受了烟熏之苦,但房屋还算完好,走到尽头拐出了巷子,再转了几转,才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卫武上前敲门,用了三长两短的暗号,里头的人应声来开门,正是李莽,他探出头来看了看四周,
“老大回来了!”
卫武领了二人进去,韩绮才见着了浑身烧伤的两个小孩子,正是狗儿的两个兄弟,狗儿正守在他们身边照顾着,见韩绮来了便流下泪来,
“夫人!我……我父母都死了,只剩下两个弟弟了!”
只弟弟们能不能保住,也是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韩绮见着那被白布裹了全身的两个小孩子也是心下恻然,便问卫武道,
“只……只救出来他们么?”
卫武点头,
“我们赶到时,果然见着有人在拦着救火……”
卫武见势不好,也不与他们硬拼,便扯开嗓子四处乱嚷,
“走水了!走水啦!快来救火呀!”
这厢惊动了书院左右的百姓,纷纷提着桶出来救火,那帮黑衣人见人多不能挡,便悄然退去,这才能让卫武冲入火场之中救火,只这时节那院子里没剩下几个活的了,这两个小的还是被狗儿爹娘死死护在身下才得以逃脱一条性命的。
卫武道,
“即是他们杀人灭口,狗儿他们便不能露面了,先将他们安置在这处,待得伤养好了再说吧!”
韩绮点头,
“书院也被波及,我也要过去瞧瞧情形,且让桃李留在这处帮着照顾吧!”
卫武点头,
“我也要先去衙门里报道,再打听一下风向,看看是怎么个说法!”
锦衣卫也有巡查京城,管理地方治安之责,似这样连烧十几家人的大火,自然是要派人查的
众人一商议便由李莽和桃李留在这处,癞痢头出去打听消息,卫武与韩绮也各自出去看一看情势。
众人各自离去,韩绮来到书院果然听得无论先生又或是学生都是议论纷纷,山长特意叫了众先生来商议道,
“东院的墙因火势倒塌,又有两间院子被烧毁,需得待官府的人前来察看,核定损失之后,才能让人着手修复……且这其中又牵扯着相邻的民房,只怕一时半时是修不起来的,因而东院便要一直封闭,你们说学生的功课应当如何安排?”
众人便七嘴八舌的商议,最后一致决定,先让东院的学生借用西院的地方上课,不过男女不能同院,便暂定东西院分单双日轮流上课,待得官府察看过之后,请人修复烧毁的两间院子,以及花院还有院墙等处。
如此一来,学生与先生的课都少了,先生是乐得清闲,韩绮那两个班的学生也是个个背着先生欢呼道,
“烧得好!烧得好!这下子可以多玩喽!”
学生一通叫嚷,却不幸被韩绮听了个正着,韩先生便板着脸训斥众人道,
“尔等乃是堂堂读书之人,习圣人之道,就知众生皆苦,民生维艰,怎能有此幸灾乐祸的言语,君不见这十几户的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难道不可怜么?而你们不过就是为了少几日书读便欢呼雀跃,还有一点同情怜悯之心么!”
却是打了那几个闹得最欢的手掌心,一个个小孩儿眼里含着泪,抚着发红肿胀的手掌心,对先生鞠躬道,
“先生,我们错了!”
这才得了韩绮的原谅,自下去抹眼泪了!
韩绮下学之后,便与卫武碰了面,略略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形,卫武便道,
“锦衣卫这头也是要查的,只差事没有落到我头上,却是给旁人了!”
韩绮问道,
“锦衣卫能查出纵火之人么?”
卫武冷笑一声道,
“只要下定决心查,如何能查不出来的,怕只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锦衣卫虽说是皇帝亲卫,但也不是铁板一块,与各方也有牵连,那纵火之人即是敢动手,必是有准备的,卫武虽是锦衣卫中人,也说不准衙门里有多少人收了银子在给别人办事的!
他是不想捅这个马蜂窝的,便对韩绮道,
“这事儿且看后头如何办吧,不过我估摸着多半也是不了了之的!”
韩绮自然也猜出来其中的道道,有些愤怒道,
“那这三十几条人命便这么算了?”
卫武冷笑一声道,
“若就这么算了还是好事呢!”
怕只怕对方不依不饶,不肯善罢干休!
他猜得无错,后头果然又出了事儿!
隔了三日,卫武正在衙门里办差,外头有人来报,
“卫千户,外头有自称是您兄弟的人来找!”
卫武闻声出来就见着一脸焦急的癞痢头,
“老大,李莽被人抓走了!”
卫武眉头一挑,
“被谁抓走了?”
癞痢头应道,
“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以甚么罪名抓走的?”
“说是失火至人死……”
卫武闻言点了点头,转身进去告了一个假,便出来领着癞痢头去了五城兵马司,只这事儿他不想用锦衣卫的身份强压,却是让人去请了夏文耀出来,夏文耀出来见着卫武便拱手笑道,
“倒是没想到卫兄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要小弟效劳的?”
卫武笑着拱手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确是有事想请夏兄帮忙……”
当下将自家兄弟李莽的事儿一讲,夏文耀闻言点头道,
“这事儿好办,且让兄弟进去打听一下再来回卫兄的话!”
卫武点头,便在街对面的茶舍里等着,没有多久夏文耀出来了,脸上神情却是有一丝凝重,
“卫兄这事儿怕是不好办的!”
卫武听得眉头一挑,
“这是怎么话说的?”
夏文耀应道,
“这事儿上头有人发了话,说是烧了这么多人家,又死了三十几口人,乃是大案子,必是要寻个人出来担待的……”
顿了顿又道,
“衙门里的人去勘察了一番,定为了夜里烤火,失火所至,那宅子的主人就是你那位朋友,这事儿即便不是他做的,但他也是跑不掉的……”
卫武听得心头一冷,暗道,
“这是弄出三十几条人命来,那帮子人要拉个垫背的……”
如此看来,李莽这祸事却是自己给他惹来的,卫武自然不能害了自家兄弟,当下便对夏文耀道,
“依夏兄之见,这事儿如何能让我兄弟脱罪?”
夏文耀一笑应道,
“这事儿说着大,也是真大,死了三十几口人,十多户人家跟着受了牵连,可若说小也能化小,即是判为失火,只要能赔那十几户人家的损失,且死者的家人不来寻麻烦的话,那这事儿便可了了!”
卫武想了想应道,
“能花银子了事自然是最好的……若是赔了银子,能不能将这案子给结了?”
夏文耀应道,
“我去给你问一问……”
说着便出去了,只没有多久回来,却是一脸的怪异,
“这事儿真是怪了,上头不肯说,我便问了衙门里消息灵通的同僚,说这是上头有人带了话,说是这案子不能用银子了结,要判那李莽一个边塞充军!”
卫武一听也是神色一凝,
“是甚么人要死咬着不放?”
夏文耀悄悄拿手一指紫禁城的方向
“说是那里头的人……”
“哦……”
卫武已是有了些明白,这厢辞别了夏文耀,与癞痢头在街面上缓缓而行,癞痢头问道,
“老大,怎得我瞧着是有人在故意为难我们兄弟?”
卫武点头道,
“我也这般觉着!”
他们在街面上混久了,这鼻子便如同狗鼻子一般,对危险气息十分的敏感,卫武分明从这事儿里头嗅出了不同寻常来。
李莽一个街面上的小混混,如何能劳动宫里的“大人物”过问?
这事儿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卫武仔细再三的审视一番,自觉他因着与陛下的关系不同一般,与宫里人都是敬而远之,从未掺合进宫中争斗之中,平日里见着那些太监宫女们都客气有礼,无事时还送上些小东西收买人心,并没有得罪人呀!
第三百五十八章 摸到瓜
卫武思来想去,想不出何人在为难他,不过他却是知晓,即是人家都出手了,自然也不能站着挨打,自然还是要找对正主儿才成!
这事实则不难查,卫武只是大摇大摆走进了五城兵马司衙门,亮出自己锦衣卫千户的身份,便见着了东城兵马司指挥使王齐,王齐见着卫武是半点不敢怠慢,请了卫大人上座,陪笑道,
“不知大人今日到此是有何吩咐?”
卫武倒也不绕弯子,拱手抱拳道,
“王大人本官叨扰了,旁的事倒是没有,只一桩……前头那书院胡同里火灾一案,听说大人抓着了一位嫌犯,说他乃是房主,火灾正是他那院子里烧起来的,之后牵连了十数户……”
王齐应道,
“正是有此事……”
“倒不知王大人,预备如何断这案子?”
王齐道,
“即是这房主因用火不当,至使附近十数家人受了损失,自然是要他赔偿损失,又烧死三十余口人命,乃是历年来火灾伤亡人员之最,房主必要移交顺天府衙门,之后由府尹大人决断……”
卫武闻言面上不动声色,
“那……依大人之见,府尹大人会如何判呢?”
王齐看了卫武一眼,
“这个……依下官之见,总要派个充军流放之罪吧!”
卫武闻听哈哈一笑,继而又脸色一变冷哼一声道,
“王……大人!也不知王大人受了多少贿赂,要将一个无辜之人打入大牢,散尽家产还要判个充军流放!”
王齐听了脸上一变,
“卫大人,下官不明白您为何有此一言,大人虽说乃是锦衣卫,有纠察百官之责,但说话也是要有凭有据,下官一向秉公办案,从不循私,不知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卫武听了嘿嘿冷笑,
“王大人说的好听,不过那起火的民居外墙还有部分并未烧毁,上头火油的痕迹可是清晰着呢,又有附近的邻人虽房屋被毁,但人却个个好着呢,有好几户人家当天夜里发觉火起,便出来救火却是都被一群黑衣黑裤,黑纱蒙面的人给拦了,这分明就是有人蓄意纵火,落到了大人这处竟是民居用火不当所至,要拿那房主说事……”
说罢双眼森冷紧紧盯着那王齐道,
“倒不知王大人的凭据是从何得来的,依本官瞧着……大人这是受了甚么人指使,又或是收了贿赂,想将事儿栽到房主身上,包庇真正的纵火犯吧!”
王齐闻言脸色数变,心中暗骂,
“娘的,也不知找了些甚么人办事儿,怎得留下这么些把柄,怎么经得起有心人的追查?幸得老子早有定计,要不然岂是被那帮子阉人给坑了?”
卫武见他脸上变了色,便当他是怕了,于是加了一把劲儿道,
“王大人,今儿本官过来只不过是问话,却是没有拿上驾贴的,若是王大人不想说实话,那没法子……本官便只能再跑一趟,去衙门里请了驾贴,再来请王大人北镇抚司一游了!”
王齐的额头终于是见了汗,眼神变幻心中暗道,
“被锦衣卫咬住,不死也要脱层皮,老子也没收多少银子,凭甚么给人背锅,还是将他支走吧!”
想到这处便对卫武道,
“不必劳动大人,不必劳动大人,这事儿实则也不是下官能做主的,乃是上头传的令……”
如今的五城兵马司是归兵部管的,传下话的人乃是兵部主事尤继方,卫武问到了想知道的,便也不再与王齐缠纠,便笑道,
“即是这事不是王大人做主,那本官也不好再为难王大人的……”
说着一拱手道,
“只那牢里的人,可不是犯人,还要请王大人在本官未传回消息前,将那人好生看……押!”
他将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王齐怎会听不出意思,当下忙赔笑道,
“大人放心,下官自然秉公办理!”
王齐这厢送了卫武出了衙门,回来坐在堂上却是冷冷一笑,
“嘿!狗咬狗一嘴毛,左右不关老子的事儿了!”
卫武出了五城兵马司衙门,便回了北镇抚司衙门,办了半日差,只派了人出去打听那尤继方的行踪,锦衣卫的效率一向是极高的,待到下衙的时候,卫武已是等在了尤继方回家的路上了,见得那青缦四人抬的小轿到了面前,卫武便上前拦了,拱手道,
“敢问轿中可是兵部尤主事?”
尤继方的轿夫见得对方乃是一身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到了嘴的吆喝立时就咽了回去,一旁随轿的仆从忙上前客客气气问道,
“不知是那一位大人拦轿?”
卫武将自己的腰牌一展,
“锦衣卫千户卫武……”
轿子里头的尤继方,闻听是锦衣卫便脸色阴沉的撩了帘子,移步出来拱手道,
“卫大人半路拦轿,不知寻下官何事?”
卫武哈哈一笑道,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着一指对面的茶馆,
“还请尤大人移步……”
尤继方神色变了几变,终是一抬手道,
“卫大人请!”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茶馆,却是半个时辰之后又相携出来,卫武冲着尤继方一拱手道,
“多谢大人据实以告,请了!”
尤继方没说话,冲他拱了拱手,看着卫武上马离开,这才上了等在外头的轿子,那随行的仆人隔着帘子悄声问道,
“大人,这锦衣卫是夜猫子上门没安好心啊!”
尤继方在里头冷哼一声道,
“这事儿里本官可是没沾边,不过带个话罢了,他要寻谁便自去寻就是了!”
总归一个皇帝的狗,一个是皇帝的奴才,要咬便让他们咬去,最好全咬死了才好!
卫武这厢得了准信儿,便回转了家中,同韩绮言道,
“这事儿是那帮子阉人闹出来的事儿!”
这一帮子阉人贪了皇帝的银子,又怕下头事儿压不住给翻出来,又这银子是工部拿了小头,太监们拿了大头,工部的人便被指使着出面,寻了兵部的人,让给下头打了招呼,将那帮子不停告状的百姓给抓了,前头倒是想将人赶出去了事,只没想这帮子不知好歹的刁民,不但不走还聚集在一处仍要告状。
宫里的一帮子阉人,怕拖得夜长梦多,事情败露了,便花银子请人平事儿,只事后这擦屁股的事儿落在了工部,工部的人找到了兵部,给五城兵马司的人打过招呼,想个由头将这事儿给遮掩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寻来寻去,便寻到了李莽这房主头上,扯着用火不当,以至牵连邻里的罪名,想拉了这小混子顶缸,将事儿给办下去了!
诸君也别当五城兵马司办事不利,他们前头已是查过这李莽的,就是个无权无势的小混子,再一深查却是如今住在锦衣卫千户卫武的家中,原来还是过命的兄弟。
五城兵马司怕扯出锦衣卫来,本是不想动这李莽的,那知报到上头去,上头却发下话来,
“一切照常办理!”
王齐无奈只得照办,尤继方那头亦是一样,卫武顺着藤摸过去,果然摸到了刘瑾这大瓜上头。
“哦……原来如此!”
韩绮恍然问道,
“那武哥预备如何处置这事儿?”
卫武应道,
“这种事儿一牵扯就是一大堆儿,我便是想为那些百姓讨回公道,也是有心无力,唯今之计便是见一见刘瑾,将这事儿给化解了才好!”
卫武心里清楚的很,他们夫妻虽与帝后都有私交,且交情甚笃,但阎王好见,小鬼儿难缠,刘瑾等人那是皇帝跟前近身伺候的,得罪了他们,平日里不显,紧要关头给你来一下,那也是够喝一壶的了!
这厢坐下来将这事儿细捋了捋对韩绮道,
“我总觉着这事儿好似是冲着我来的一般!”
韩绮也有些疑惑,偏头想了想道,
“这事儿当中确是有些蹊跷……”
夫妻二人在书房之中商量一番,都觉着事儿多半是出在刘瑾那头,韩绮思索道,
“难道是因为前头江余儿的事儿?”
那刘瑾又怎么会预知狗儿一家能与他们相遇,并安排在书院胡同的宅子里,若是刘瑾能提前知晓这些,那他就不是太监而是神棍了!
卫武便索性道,
“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事儿即是来了,接着就是了!”
顿了顿道,
“我去见刘瑾,瞧瞧到底是甚么个意思?若是实在不成便用别的法子,总归不能让兄弟吃亏了!”
韩绮点头,
“武哥说的是!”
于是一夜无话,卫武第二日便寻了个由头进宫去了,朱厚照见了卫武便挤眉弄眼道,
“总算想着进宫来了,新婚滋味如何呀?”
卫武也回他一个怪笑,
“嘿嘿!自然是滋味大大的美妙!”
两人猥琐的相视一笑,
“嘿嘿嘿……还要多谢陛下的春宫图……”
朱厚照一挥手毫不在乎道,
“有来有往!你在外头寻着好的,也要给朕弄进来瞧瞧呀!”
卫武笑道,
“那是自然的!”
两人便就这春宫图册,何处的好,那处的精巧,那处的又胜在构思巧妙等等问题,进行了一番深入的探讨,正在欲罢不能之时,外头有小太监进来报道,
“陛下,皇后娘娘派了人来问,陛下午时可要回后宫用膳?”
第三百五十九章 要账本
朱厚照忙摆手道,
“不必了,告诉皇后说是卫武进宫来陪朕说话,今儿便在这处用膳了!”
小太监低头退下,朱厚照一脸心有余悸的问卫武道,
“这妇人怀了孕可是会饭量巨增,喜怒无常?”
卫武想了想应道,
“倒是有听说此类事儿,这时节那妇人便如同变了一个人般,以前温柔可人的立时变做河东狮,又平日里性情刚强的,动辄流泪哭泣……”
朱厚照闻言立觉寻着了知音,拉着卫武的手道,
“果然是好兄弟,朕这阵子可是正受着罪呢!”
却原来是夏皇后自怀孕之后,初始还好些,到了近来性情是越发古怪了,以前多爽朗的性子,如今变的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便是宫人上杯茶冷热不合宜了,都要拉着他的袖子哭上半晌,朱厚照自小被张太后哭怕了,最怕妇人来这一招。
如今夏皇后变成了这样,偏他还不能躲,躲了就是心里没有她们母子了,因而只得每日里回后宫生受着,他向卫武诉苦道,
“朕以前只觉政事烦杂令人心生厌烦,便只想呆在后宫,可如今朕倒觉着这后宫比政事还更难应付,还不如在前头看奏折呢!”
如此倒是多了一桩好处,众朝臣们见陛下如今是日日理朝,勤批奏章,逐渐少了荒唐,多了成熟稳重,都齐声称赞陛下有圣君之像,大庆中兴指日可待,那是一时的好评如潮,马屁云来啊!
朱厚照是有苦自己知,自己的一干大臣们如何能知晓,自家皇帝乃是被夏皇后逼成这般模样的!
卫武听了很是好笑,
“哈哈……如此看来陛下当真十分凄惨!”
朱厚照见他幸灾乐祸的样儿,便哼了一声道,
“你少要看朕的笑话,你如今是刚成亲,倒是能快活几日,可若是一个不幸,中了个大的,说不得隔不了多久,便轮到你了!”
他此言一出,卫武的笑声立时戛然而止,细思量一番果然是如此,心中暗道,
“好不易与绮姐儿成了亲,这两个人甜甜蜜蜜的日子还未过完呢,若是肚子里揣上了一个,那……那我岂不是又要做和尚去?”
想到这处立时后背一紧,
“不成!不成!待得了空便去寻个人问问,可有那避孕的法子,总归这两年是不想有小兔崽子出来妨碍老子的!”
想到这处便打定了主意笑道,
“陛下说的是,待臣出了宫后寻人想想法子!”
朱厚照闻言喜道,
“你若是能寻着人问问,便帮朕也问问,有甚么能让这有身孕的妇人,宽心开怀的法子?”
卫武想了想点头道,
“臣今儿出宫便办,回头给陛下禀报!”
朱厚照大喜,
“果然是好兄弟!”
这午膳便留了卫武用饭,却是刘瑾在一旁伺候的,朱厚照道,
“这是午膳,下午朕还要见内阁的几位阁老们,却是不敢吃酒,要不然我们兄弟倒是能吃上几盅酒的!”
卫武闻言笑道,
“陛下想吃酒自是容易的,可这政事却不好耽误,阁老们又是爱唠叨的,却无需为了今日一顿酒受他们的鸟气!”
朱厚照深以为然,
“待隔几日闲下来,我们再寻时间吃酒!”
卫武点头称善,二人一起用饭,卫武不同旁人,与皇帝用膳却、是挥洒自如,半分没有拘束,一派风卷残云,大快朵颐的样儿,引得皇帝的胃口也是大开,二人用饭倒如那抢食一般,稀里哗啦间,一桌子饭菜用了大半,朱厚照才抚着肚子坐到一旁,歪在榻上叫刘瑾道,
“快给朕上碗山楂水来!”
刘瑾见状不由讪笑道,
“陛下,这用膳讲究只用个七分饱,可不敢这样胡吃海塞的……”
撇了一眼卫武,低声嘀咕道,
“没个规矩……”
卫武微微一笑毫不理会,陪着皇帝又说了一会子话,看着见阁臣们的时辰差不多到了,卫武这才告退,朱厚照点头吩咐刘瑾道,
“叫人陪着出去……”
刘瑾笑着跟了卫武出来,卫武转头便对刘瑾笑道,
“刘公公,说起来我们相识许久,却是一直没得空一起说说话,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儿便同公公说说话如何?”
刘瑾闻言脸上挂着的假笑缓缓去了,细眼儿一眯看着卫武半晌,才嘿嘿一笑道,
“即是卫大人有此雅兴,那咱家便亲自送您出去吧!”
二人心照不宣的一笑,便并肩同行,小太监便在后头远远的跟着。
卫武笑眯眯对刘瑾道,
“刘公公,乃是潜邸老人,如今陛下登基,您便是司礼监禀笔太监,陛下对您多有器重,这内廷外廷诸事都要仰仗刘公公呀!”
刘瑾闻言皮笑肉不笑的应道,
“卫大人说的夸大了,咱家至多不过就是蒙陛下恩宠,看顾着宫里这一帮小崽子们,让他们不惹事便是了,如何能管到外廷去,外头的事儿可是有朝中百官和几位阁老们呢,咱家可不敢伸这个手……”
卫武闻言笑道,
“刘公公此言甚是,陛下内廷的事儿确是要仰仗公公的,像前头神机营扩营之时,这内帑的一应支出都靠着公公调度,想来必是十分辛苦的……”
刘瑾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嘴上却应道,
“那里,那里,不过是尽奴才的本份!”
卫武紧接着便问道,
“公公即是管着这事儿,也不知公公可知晓,那一干神机营附近的百姓是如何安置的?”
刘瑾面上的肌肉一抽,
“这个嘛……咱家只管大面儿的事,细节上的事儿,咱家是不知的,卫大人问这事儿,咱家并不清楚!”
卫武笑道
“那卫某倒是听说了,那些……百姓拿了银子没有去买宅子,却在外头借了一间宅子来住,却没想前头几日,半夜里用火不当,以至失了火,竟将一院子的人全数烧死了……”
“哦……是么,这可真是惨啦!”
刘瑾嘴上说得惨,嘴角却扯着一丝冷笑,
“公公说的是,只这些人死便死了,可五城兵马司的人却拿了房主,说是房主有责要赔偿邻居们的损失,可怜那房主不过是一时动了善心,收留了无家可归之人,竟遭了这无妄之灾,如今已是下了大牢,正在里头吃牢饭呢!”
“哦……”
刘瑾闻言却是眉头一挑,
“卫大人觉着他无辜?”
“自然是无辜的!”
“咱家却不觉着,咱家觉着这房主就是太爱管闲事儿了,没那本事,手便别伸得太长,惹得人厌烦了,这乃是咎由自取!”
刘瑾自然是话中有话,卫武听得脸上笑容更盛,心中暗道,
“就怕你不肯接这话,若是接了,那便是有门儿了!”
“那依着公公……看,这人应当如何脱罪呢?”
刘瑾冷笑一声,狭长的眼儿在卫武的脸上一扫,
“你去问问那人,可是拿了人甚……么……东……西,没有还……回……去,若是还回去了,自然便脱了干系,人就平安无事了!”
卫武闻言垂眸想了想,片刻恍然道,
“哦……原来如此……”
却是退后一步拱手施礼道,
“多谢公公指点,我那朋友若是能逃脱罪责,日后必要重谢公公的!”
刘瑾一扯嘴角,
“客气啦!”
卫武与他再次拱手作别,刘瑾看着卫武消失在宫门处的背影,却是冷冷一笑,
“真是个聪明人,倒也用不着咱家再费劲儿折腾了!”
这厢回转宫中,身边的小太监便问道,
“干爹,这小子当真能把那账本送回来,若是他交给陛下可怎么办?”
刘瑾笑道,
“他要交早交了,又何必一直揣到这时候?”
小太监想了想又问,
“他即便不交给陛下,拿来威胁干爹您,或是其余几位公公,也能办不少事儿呢!”
刘瑾闻言哈哈一笑道,
“那他……可就要得罪我们几个了……”
说着看了那小太监一眼,
“这姓卫的小子在街面上混得风生水起,做了锦衣卫更是上下逢迎,他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主儿,最是会看风头火势!他将那账本交给陛下又怎么样?陛下用我们这干老人用惯了,虽说会雷霆震怒,不过也就是打一顿板子的事儿,可他这样便惹上了我们几个,以后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他一个街面上的混子,能到今日的地步不容易,决不会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最好的法子便是用这账本交好我们,以后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他巴望的!”
刘瑾说的没错,卫武知晓了刘瑾是想要那账本时,便在心里暗暗庆幸,
“幸得当时听了绮姐儿的话,没有将那账本烧掉,若是不然……今儿这一场怕是过不了了!”
这厢回去同韩绮一讲,韩绮便去寻那账本出来,
“刘瑾他们怎么知晓账本在我们手中?”
卫武应道,
“这事儿我在回来的路上已是想过了……倒不难猜,想来必是江余儿死前托掌柜的事儿,被人查出来了,对方只需顺着摸到千娇禧便可知晓东西是我拿走了!”
韩绮闻言歉然道,
“说来说去,这事儿的根源还在我身上,若不是多管闲事,便没有今日之事了!”
第三百六十章 节外枝
卫武摇头道,
“这事儿怪不到你头上,该来的总是要来,无论怎么躲都是躲不掉的!”
卫武在回来的路上已是想明白了,江余儿那时在宫里四处求助无门,见着韩绮自然是要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又他怀揣着账本上路,必是打着不生事儿的心思,去南京混日子的,没想到刘瑾不依不饶,弄得他索性将东西送出来了。
想要让这东西到陛下的手里,他除了托给卫武,也不认识旁的人了,再之后遇上狗儿一家,又那一家子收留了四邻,以至全数丢了性命的事儿,那就真是机缘巧合,也是他们时运不济!
卫武估摸着,刘瑾知道这账本在自己手中,只怕也是投鼠忌器,生怕一个不好,自己交到皇帝手中,那他们便要倒大霉了!
因而刘瑾必也是在暗中想法子,正正遇上狗儿一家的事儿,就趁机拿住了李莽,想同自己谈谈条件,只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便摸着门路了!
他这倒是猜得半分不错,拿着那账本对韩绮道,
“这东西幸得听你的话没有烧掉,若是不然……我便只能想旁的法子救李莽了!”
韩绮应道,
“这东西留着是个祸害,给刘瑾便是了,只给了他……他以后还寻我们麻烦怎么办?”
卫武眼儿一眯道,
“自然不能全信了他,我还要留个后手,不过这帮子太监我也是不想惹的,若是能交好自然最好!”
他就是个苟且偷安的小混子出身,甚么公正大义,甚么黎民百姓跟他半点儿没干系,将这东西交出去,同太监交个好,以后大家各走各的道儿,谁也不碍着谁,有机会若是能互相帮扶一下,便是更好了!
只他如是一说,倒是让韩绮咬了唇,半晌对他道,
“那帮子太监都不是好人,武哥切切不要与他们打交道!”
绕来绕去还是要绕到前世的老路上去,那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卫武将那账本收好,笑着对她道,
“绮姐儿放心,我如今乃是锦衣卫,外臣不能与内廷结交,那帮子不阴不阳的东西,老子看着便倒胃口,求着老子都不想搭理呢!”
韩绮闻言放下一半心,点头道,
“武哥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只事儿若是当真如他们所想便没有后头的事儿了。
隔日卫武便又去了宫中,这一回是让小太监报了给刘瑾,专程过来见刘公公的,司礼监中刘瑾闻报得意一笑,
“咱家果然算得不错!”
一旁的张永便笑道,
“看来这姓卫的小子倒是个识时务的!”
刘瑾笑道,
“一个小混子罢了,别看现在皇上对他十分宠信,那是咱家没有出手,但凡出了手,只施略施小计……皇上必定恶他!”
谷大用也笑道,
“那是自然……他如何能比得上我们这些一直伺候在陛下身边的老人……”
几个大太监相视都是得意一笑,刘瑾却是叮嘱几人道,
“这一回也是给了我们一个教训,以后这机密之事,还是要信任之人来办,千万别又弄出来一个江余儿,让我们好一番着急!”
那小子也是贼精,悄悄藏了账本一个人都不知晓,若是他离开南京时无意露出来让身边的小太监瞧见了,来报给刘瑾,刘瑾也不会想着去查账,这才忙派了人出去追杀那小子,没想到那小子转手又给了卫武……
众太监知晓账本在卫武手中时,都是好一顿骇怕,若是那小子将东西交给了陛下,他们几个全是栓在一处的蚂蚱没一个能跑掉的!
幸好那小子是个识时务的!
众人都连称以后小心,刘瑾这才起身要去见卫武,那张永闻言也跟着出来,
“左右无事,咱家也去瞧瞧这姓卫的!”
二人便一前一后的出来,在外头会客厅中见着卫武,卫武笑着上前见礼,
“刘公公!”
又转向张永,
“张公公安好!”
张永奇道,
“咱家还未自报家门呢,你怎得认识咱家了?”
卫武早在朱厚照做太子时,便将他身边的一干人全数摸清了,闻言笑道,
“张公公的威名,卫某早有耳闻,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公公果然风采过人!”
张永被他几句话说的心花怒放,伸出白净的手掌拍拍卫武的肩头,
“好小子!果然有前途!”
卫武呵呵一笑心中却暗骂,
“可惜了老子一件衣裳!”
三人坐下吃茶,废话几句之后,卫武便自袖中取出那账本笑道,
“前头多蒙公公指点,卫某感激不尽,特地将此物做谢礼,感谢公公!”
说着将那账本放在桌上,一旁自有小太监接了奉到刘瑾的面前,刘瑾垂眸看了一眼那账本,果然是不见了的那一本,不由笑道,
“卫大人果然是聪明人!”
卫武笑道,
“聪明人不敢当,只卫某一向仰慕二位公公的能耐本事,以后还要多多提携小弟才是!”
二人闻言都笑道,
“好说好说!”
按理说卫武也算是做得小,下得矮桩了,这事儿乃是由坏变好,与刘瑾他们结个善缘,也是皆大欢喜了!
那刘瑾心里也是高兴,便随口问道,
“听说卫大人这才新婚,咱家倒是还未来得及恭喜大人呢!”
卫武笑道,
“早想请公公们吃酒的,只公公们在宫里不得自由,倒是一直没有机会,不如哪一日寻个机会,我们兄弟在一处喝上两盅?”
刘瑾笑道,
“那敢情好!”
一旁的张永闻言便笑着问道,
“不知卫大人娶得是那一家的女子呀?”
卫武还未说话,刘瑾便接话道,
“便是那皇后娘娘十分相亲的韩家小姐……”
“韩家小姐……哪一位韩家小姐?”
“就是……前儿还进宫陪娘娘说话的,韩家三小姐……”
刘瑾冲着卫武一笑道,
“听说道闺名好似单一个绮字,不知是不是?”
卫武忙笑道,
“正是贱内小字……”
张永闻言脸上怪异的神色一闪,
“哦……原来是这位韩小姐啊,竟是成亲了!”
听他那口气倒似认识韩绮一般,卫武闻言眉头一动,面上却笑眯眯道,
“张公公认识贱内?”
张永笑着捂嘴儿道,
“前头武安侯世子爷进宫见过尊夫人一面,过后倒是同咱家提过一句,咱家是在宫里见过尊夫人几面,也不知是哪一家的小姐,也不知是否婚配,便答应给世子爷打听打听,却没想到这是迟了一步!”
“武安侯世子?”
卫武眉头一挑,张永笑着上下打量卫武,
“正是,世子爷也是年轻俊才,不过比卫大人却是差了一大截……”
卫武听了便哈哈一笑道,
“如此看来,倒是与卫某一般慧眼识珠,只可惜卫某捷足先登一步了!”
说的三人一起哈哈笑了起来,只没人看见卫武的眼底的郁色……
这事儿卫武办成了,一路之上却是沉默不语,神色阴沉,待回到家中时,韩绮已是下学回家了,正在灶间亲自下厨,卫武便过来笑道,
“家里请个厨娘吧,也免得你亲自动手……”
说着扯袖子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灶间烟熏火燎的,还是快些出去吧!”
韩绮只是不依,对他道,
“今日午后李莽兄弟便回来了,我瞧着他一直闷声不吭,也不知是不是在牢里受了罪,你去瞧瞧吧!”
李莽能不能出来,卫武自然是心里有数的,他也打量着五城兵马司的人不敢为难他的,因而并不担心兄弟受人欺负,闻言诧异道,
“那……我去瞧瞧他!”
这厢去了后院,癞痢头与李莽正在石桌旁说话,见他来了便叫一声,
“老大,回来的正好,我们正有事儿同你商议呢!”
卫武闻言过去坐下问道,
“有甚么事儿要跟我商量?”
李莽沉呤半晌,闷声道,
“老大,我想去当兵……”
卫武闻言一惊,上下打量他,
“你小子在牢里被人打坏脑袋了?”
在本朝里当兵便要入兵户,以后子子孙孙都要吃兵粮,拼死命的,旁人躲都来不及呢,李莽居然还上自家往火坑里跳?
“你便不怕以后被儿孙咒骂么?”
李莽应道,
“去当兵还能拼个出身,若是一直这么下去,有没有儿孙还不知晓呢!”
卫武见他说的决绝,并不似开玩笑一般,也跟着正色问道,
“你……可是想清楚了?”
李莽憨憨一笑,
“老大,以前兄弟过得浑浑噩噩,有今朝没明日的,从未想过以后,只前头在那五城兵马司的牢里,虽说不受人打,也未遭人骂,但总归觉着低贱如泥一般,任人想拿便拿,想放便放……”
顿了顿道,
“左在是我们兄弟太过低贱,让人随意践踏……”
说到这处瞧向卫武,
“老大,我想去当兵……即便是战死沙场,总比在这京师里混日子,一辈子一事无成来得好!”
卫武叹了一口气,
“以前我是不知道,可如今我也是知晓些军中的内幕,现下大庆的军队废驰,你去边塞多半不是同蒙古人打仗,而是让人当兔子一样撵的……”
第三百六十一章 去边塞
卫武想了想道,
“你不如跟了我去锦衣卫,我如今做了千户,身边总还要护卫的……”
李莽摇头,
“做锦衣卫的活计,即要武功,还要脑子,我脑子直不会转弯,去战场上直来直去的砍人更适合我!”
卫武闻言沉默半晌,点头道,
“罢了!即是你一心想奔个出身,做兄弟的也不能拦着……那便去吧!”
李莽闻言大喜,
“多谢老大!”
一旁的癞痢头也道,
“老大,我也要与李莽一同去!”
卫武挑眉头道,
“你这身板儿如何同李莽比,你去了不是送死么?”
癞痢头应道,
“我与他这些年一起也惯了,没了他,我一个人也不知应做什么,倒不如跟着出去闯一闯,说不得还有个出路!”
卫武叹了一口气道,
“我即是应了他,也不能不应你,你们都去吧!”
二人大喜又听卫武道,
“你们要去杀敌也不用跑太远,出了京师往北走便是大宁,你们去大宁卫吧!”
“多谢老大!”
卫武伸手一左一右的按着二人肩头,
“自家兄弟说甚么谢字……只望你们……能有一番建树吧!”
至于平安囫囵个儿回来的话,在卫武的嘴边打了一个转,却是没有说出来!
当天晚上,卫武三兄弟吃了一顿酒,喝了个昏天黑地,大醉而归。
之后卫武果然将两位兄弟安排去了大宁,二人得了准信儿便齐齐来隔壁院子见韩绮,
“还请嫂嫂行个方便,让我们同桃李说两句话……”
韩绮看了一眼身边的桃李,
“即是如此,桃李你便去同他们说说话吧!”
桃李低头应声,
“是!”
这厢果然随着二人出来,来到隔壁后院之中,三人坐在石桌之旁,桃李垂头不语,只李莽和癞痢头却是你眼望我眼,都指望着对方说话,却谁也没胆儿先开这个口。
见半晌二人都不说话,倒是桃李先忍不住了,抬起头来问道,
“你们到底有甚么话,有话就说吧!”
“这个……”
癞痢头抠了抠头皮,看了一眼李莽,李莽还是双手抱胸做望天状,癞痢头无奈一咬牙问道,
“我们就是想问问,若是我们在边塞杀敌建功,搏了一个好前程,你可是愿意嫁给我们?”
桃李听得长叹一口气道,
“想杀敌建功哪有那般容易的?”
李莽便应道,
“这个……桃李姑娘不必操心,我们兄弟这一去必是拼死杀敌,必要搏个将军夫人给姑娘当当的!”
桃李听得心下感动,良久才轻轻问道,
“一女不嫁二夫,你们……你们让我如何抉择?”
她这口气便是答应了,二人立时大喜道,
“这个你放心,我们兄弟早说好,此一去以军功决胜负,谁杀的敌多,谁做的官儿大,谁便娶你!”
桃李闻言沉默不语,癞痢头想了想又道,
“我们也知晓姑娘家青春易逝,若是我们十年八年不回,岂不是要你等我们十年八年,又或是……又或是再不回来了,岂不是要让你等一辈子……”
说着看了李莽一眼,伸出三根手指道,
“三年!若是三年之后,我们不回来,那便请姑娘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桃李闻言又是沉默良久,最后缓缓点了点头,
“好!”
二人大喜。
桃李回到隔壁将事儿对韩绮一说,韩绮却眉头一皱道,
“你如今的年纪已是不小了,都十七了,再等三年不是二十了么,若是他们都不回来,你……年纪也大了,再嫁人便寻不到好人家了!”
她是真喜欢这外表艳丽,内心却是十分正直的丫头的,还想着日后给她寻一个好人家呢,就这么让那两个小子给耽误了,未免心下不甘。
桃李一笑叹气道,
“小姐,我本是不想嫁人的,实则对他们二人也无有甚么情意,只感动于二人赤诚,实在不忍心拒绝他们,便索性点头应下,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韩绮闻言叹气,心知她是幼逢坎坷,对男人失了信心,是不想嫁人的,如果不是癞痢头与李莽二人一片真心感动了她,桃李说不得当真要在自己跟前做一辈子奴婢的。
韩绮倒是想起了自己,前世里不也是在教坊司里看惯了世态,觉着天下男子都是寡情薄幸不可信的,若不是因着遇上卫武,稀里糊涂的中了他的招儿,只怕自己也会如桃李一般,要嘛独身一世,要嘛拗不过父母,奉命成婚,与对方无情无爱的过上一生。
待到晚上卫武回家来,说起这事韩绮缩在他怀里欷歔道,
“也不知甚么人能入了桃李的眼,让她也能知晓这世上情爱的妙处!”
卫武闻言却是不以为然,一面忙着动手动脚解她的衣衫一面应道,
“那古板的冬烘丫头,谁娶了谁倒霉,依我看呀,便应配一个酸腐的冬烘先生最好!”
韩绮气得捶他,
“说正事儿呢,你做甚么!”
再低头看时,身上已是再无寸缕,早被他快手快脚的给剥光了,卫武浑不在意的任她捶,伏首下去含糊应道,
“你……你说……你的……我做……我的……我们两不耽误就是了!”
屁得两不耽误!
韩绮又想捶他,却被他在后腰身处一阵揉弄,身子立时酥软不堪,
“你……你这样我……我怎么说话!”
“那就……别说话……”
他抬起头来吻住她的小嘴,半晌才气喘吁吁的抬起头来道,
“说甚么话……这时节最好是叫唤便成了!”
韩绮气得不成,
“我又不是牛,还叫唤!”
手上无劲儿,便张口在他肩头上重重咬了一口,却激得他喜道,
“爽快!绮姐儿这一回够劲儿!”
低头呢喃道,
“这一回……绮姐儿……变小狗了!”
韩绮还想再咬,可他已开始大力冲撞,之后便再无暇咬人了……
如今的大庆军事废驰,边塞空虚,正盼着傻子去充数呢,又有卫武从中周旋,李莽与癞痢头便很快拿到了兵部的文书,即日便可启程去大宁了!
这二人倒也是爽快的汉子,说走便走,拿到文书之后,当日便谢绝了吴氏与韩绮为他们预备的一干行李,
“东西少些,行走轻便!”
只是将自家那几件衣裳一卷,便算是收拾了,转头立时又出去叫了一干兄弟在酒楼里吃喝了一顿,第二日卫武与一干兄弟便到城外为他们送行,韩绮与吴氏也坐了马车一同出城相送。
一路之上吴氏是神色哀伤,默默的流着泪,
“到边塞与那些鞑靼人打仗,十个有九个回不来……这两个孩子……也不知是中了甚么邪!”
韩绮便在一旁劝道,
“婆母不必伤心,好男儿便当建功立业闯一番事业,两位叔叔有此志向乃是好事……”
顿了顿又道,
“况且大宁虽说时有鞑靼来犯,但我朝派有大军驻守边塞,只要牢守边塞,轻易不出战,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韩绮说这些自然是在哄吴氏,吴氏妇道人家,又瞎眼多年,对外头的事儿多是道听途说,被儿媳妇这么一忽悠,还信了三分,听了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应道,
“只盼着他们不要犯傻,让人当枪使了!”
韩绮笑道,
“二位叔叔跟着夫君在街面上混了多年,那是最机灵不过的了,想来必是不会有事的……”
吴氏听得点头,又听媳妇给自己画大饼道,
“届时叔叔们在外头拼上三五年混个将军当当,再想法子调了他们回来,以后加官进爵,封妻荫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吴氏听了,脸上总算挤出了一丝笑意来,
“但愿如此吧!”
这厢一路到了城外,卫武领着众人与癞痢头和李莽连干了三碗送行酒,之后二人又过来拜别吴氏,韩绮忙扶了吴氏下车,二人这厢噗通跪在地上对吴氏道,
“干娘!儿子们这一去三年五载不在您身边,还请您老人家保重身子,待得儿子们杀敌立功回来,让您老人家享福!”
吴氏闻言前头止了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呜呜哭道,
“莫去与人争长短,保着性命要紧!”
二人低头应了,以头触地给吴氏磕了头,又给韩绮行礼,
“拜别嫂嫂!”
韩绮忙侧身只受了半礼,柔声应道,
“愿二位叔叔这一去建功立业,大展宏图!”
二人拱手道了一声,
“承嫂嫂吉言!”
便过去翻身上马,冲着众人一抱拳,
“诸位,我们走了!”
众人拱手相送,
“保重!”
眼看着二人打马远去,这厢间马蹄翻飞,尘土飞扬,不多时便已见不着人马的踪影了,韩绮便扶了吴氏上马车,吴氏仍暗自抽泣,韩绮只得与她又好言宽慰一番,一行人又往那城门而去,到了城门处,便有人对卫武道,
“今儿难得哥哥空闲,不如去吃酒如何?”
卫武看了看车中,原是不想去,转念想起一事来便笑道,
“说个地方,待我把老母送回家中后再去寻你们!”
众人便嘿嘿一笑,
“老地方,不知如今是敢不敢去?”
卫武便知必是那呤香院,却是正中下怀,当下笑道,
“你们先去,我随后便到!”
众人闻言纷纷叫好,挑着大拇指道,
“哥哥果然不改英雄本色!”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世子爷
卫武哈哈一笑冲众人拱手,众人便打马离去,卫武转头对车里道,
“我们先回梧桐巷吧……”
韩绮却是撩了帘子对他道,
“我今日午后还有课的,送我到前头路口下车,夫君先送了婆母回去吧!”
卫武闻言有些不放心道,
“此处离着书院还有两条街之远,不如先送了你到书院,再转而送娘回去吧!”
韩绮便应道,
“你不是还有约么?如此倒要耽误了,不过两条街而已,随意走走也就到了,便不用绕道了!”
卫武见她坚持,无奈只得点头应下,
“好吧!”
马车到了前头路口,卫武过来扶韩绮下马车,韩绮回身冲着车里福了一福道,
“婆母,儿媳先去了,约摸着申时末能到家,且待儿媳归家再为您老人家做晚饭。”
车里的吴氏眉头紧紧皱了,
“嗯……”
卫武在外头却是拉了韩绮紧走了几步,弯腰低头对她低低道,
“他们叫了我去呤香院吃酒,今儿回来的晚,你不用等我,先睡了吧!”
韩绮点了点头,并未多问,倒是让卫武心下里有些不安了,仔细打量她神色,却是平静如常,却是心头一阵气闷,又重复道,
“我是去呤香院吃酒呢……”
韩绮仍是神色未变的点了点头,发觉他异样的沉默,便抬头看他,却见得他一张脸都黑了一半,想了想忙道,
“夫君即是肯对妾身坦然以告,想来夫君定是有分寸的,妾身自然是相信夫君的!”
果然,卫武听了此言,脸上立时阴转大晴,咧着一口白牙笑眯了眼道,
“自与你相识,便我少去呤香院了,只今儿是有一桩事儿要办才去那里的,你不必多想,我是有分寸的!”
“嗯!”
韩绮点头,夫妻二人愉快的分了手,卫武看着韩绮与桃李的背影消失在街口,这才转身上马,护在马车旁往梧桐巷去。
马车之上吴氏闷了半晌总算是开口叫道,
“武儿?”
卫武闻声便靠了过来,看见老娘撩了帘子对着外头道,
“武儿,为娘有话问你?”
卫武看她脸色有些不虞,便眉头一挑看向一旁的顾婆子,顾婆子忙摇头以示自己不知,卫武便问道,
“娘有甚么事儿问就是了!”
吴氏便道,
“你那媳妇在书院里教书么?”
卫武应道,
“她学问好,书院便留她教授学生了……”
吴氏眉头紧紧皱着,
“儿啊!这妇道人家那有抛头露面的,你怎得也不拦了她?”
卫武闻言哈哈一笑,
“原来娘烦恼这个呀……”
却是毫不在意道,
“承圣书院女学乃是太祖时便有了,里头有女学生也有女先生,多少年都是如此了,普通女人家抛头露面自然让人不齿,可若是在承圣书院那就大不相同了,旁人非但不会说闲话,还会羡慕尊重的很呢!”
吴氏仍是眉头紧皱,
“那书院可还有男学生,还有男先生?”
卫武点头道,
“自然是有的!”
吴氏便气恼道,
“就算她教的是女子,可平日里打交道的不也有外男么,这……这那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卫武闻言脸色便沉了下来,语气也冷了半调,
“娘,这事儿你不用管,我自有计较!”
吴氏未听出儿子的不悦来,犹自说道,
“不说是韩家家教甚严么,还说是知书达礼的闺秀,怎得连这个都不懂?”
这下子卫武的脸是彻底黑下来了,顾婆子在一旁见势不好,忙伸手拉吴氏的袖子,
“老夫人,这事儿大爷自有计较,您便不用过问了!”
吴氏却是正在气头上,便连着儿子一起骂道,
“这才刚成亲多久,便护上了,若是再等几年她站稳脚跟,是不是连老娘也要靠边儿站了?”
卫武这回是当真怒了,猛然直起身来,一张脸冷若寒冰,催马前进了两步对赶车的周二道,
“赶快些,爷还有约呢!”
周二隐隐听了几句,心知这是主人家闹气呢,便也不多说,一扬马鞭啪一声打在马股之上,
马儿便快跑起来,卫武冷着脸跟在马车后头,一路护送着回了梧桐巷,看着吴氏与顾婆子下了马,走进大门里,便一言不发调转马头便跑了。
吴氏听得儿子跑远不由气得跺脚道,
“怎得,我便说不得他媳妇了!”
顾婆子忙陪笑劝道,
“老夫人息怒,这事儿啊……老奴瞧着倒不是甚么大事,且待大爷和少夫人回来再商议商议便是了!”
吴氏却是气道,
“你瞧瞧他这样儿似要同人商议的么?不过说两句便立时甩脸子,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顾婆子一面听她唠唠叨叨,一面扶了她进屋中坐下……
那头且不说卫武母子如何吵嘴儿,却说韩绮与桃李走过两条街去书院,桃李便问韩绮道,
“小姐,午时快到了,我们先寻个地方用饭吧!”
他们是一大早出的城,回城便已是近午时了,书院里的食肆午时正开饭,这时她们回去怕是赶不上了,便索性在外头用了再去书院。
韩绮与桃李便沿街寻找,此时正是饭点,两旁的酒楼多是宾客满座,二人问了几家都已是客满,好不易寻到了一家叫做“好味来”的酒楼,一问小二,
“可有位子?”
那小二笑眯眯道,
“客官且等一等,待小的进去问问……”
小二进去不久便出来笑道,
“今儿您运气好,原是有一间房被人给订了,可到了时辰却没有来,只是在三楼,包间费是要二十文的……”
桃李便觉着太贵了,转头问韩绮,韩绮想了想应道,
“时辰不早了,快些用了饭好回书院去!”
便点头道,
“就这间吧!”
小二便将二人往楼上引,二人进去只见得堂中果然是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小帽白巾的小二兀自堂中穿棱不休,端菜倒茶很是忙碌。
二人上楼进了一间静室,见里头十分的宽敞,那小二笑道,
“客官瞧瞧,可是满意?”
韩绮点头道,
“倒是宽敞……”
那小二笑道,
“原是给一位贵客留的,贵客没来便给您二位了!”
韩绮点头对他道,
“我们赶着办事,你捡些便宜的小菜,速速送上来!”
小二应声下去了,桃李这厢过来助韩绮去了帷帽,又去了身后的披风,
“小姐,奴婢出去打水,给您洗一洗……”
这便推门出去了,韩绮在房中转了两转,到了窗前,凭窗看下头街面上人群来往如织,很是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不多时桃李回来,端了热水给韩绮净面净手时,便听得有人蹬蹬蹬上楼的声音,有一道略显阴沉的声音道,
“果然是奸商重利,本世子不过晚到了一会儿,你们便将房间让给旁人去了!”
然后有小二的赔罪声响起,
“世子爷原谅则个,乃是小店的错,往日里您都是午时准点儿到,今日却是晚了半个时辰,我们还当您不来了……这……这是小店的错,您且先在楼下坐坐,我们立时给您收拾一间出来……”
那叫世子爷的人却不依,冷声道,
“这间房老子用惯了,你让里头的人让出来!”
说话间,有人从外头砰一声把门推开,一个高瘦的男子,从外头走了进来,韩绮初听那人声音时就脸色大变,待到那人进到房中,便立时似有些站立不稳般,身子晃了两晃,退了两步,背倚到了身后大敞的窗户上,
“你……”
“你……”
那男子与韩绮同时一愣,韩绮是身子微颤,双眼发直,红润的脸颊渐渐变得苍白起来,那男子见着韩绮却是双眼一亮,青白的脸上倒泛起了一丝红润,男子见韩绮身子微抖,便以为她是被突然闯入的外男吓到了,忙笑着拱手道,
“实在抱歉惊吓到……”
他看了一眼韩绮的发式,眼中异光一闪,
“……惊吓到了夫人……”
见韩绮尤自呆呆的瞪着他,好似吓傻了一般,便又笑道,
“这处原是我订的地儿,不过即是夫人在此……那便让给夫人就是了!”
说着回头对店小二道,
“这位夫人的花销记在本世子的账上……”
小二原以为这位性子古怪阴狠的爷要闹起来呢,没想到两方原来是熟人,当下忙不迭的应道,
“听世子爷的吩咐!”
那世子爷这才转回头来对韩绮施礼笑道,
“鄙人乃是武安侯世子邢昭,不知夫人是哪一府上的?”
韩绮回过神来,淡淡福了一福道,
“原来是世子爷,妾身有礼了……”
却是没有报自己的姓氏,行过礼后便过去取了自己披风,对邢昭再福身道,
“即是这处早已由世子爷订下,那妾身便不敢强占了,世子爷请了!”
却是领着丫头就要走,邢昭追了两步上来拦道,
“前头是我误了时辰,订下的便不做数了,夫人不必走的!”
他挡在韩绮身前,二人站得近了,迎面便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扑鼻,韩绮侧过面握着帷帽的手攥得紧紧地,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不必了,妾身有事在身,请了!”
侧身从邢邵的身旁快步走过,领着桃李下楼去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杀了他
邢昭追了两步出去,看着她的身影匆匆消失在楼下,先是脸色阴沉,继而突然笑了起来,一旁的小二见状凑上来小心问道,
“世子爷,那包间您还要么?”
邢昭一笑,
“要……怎么不要呢!”
却是大踏步返身回去,进到里头将门一关,
“任何人不许打扰!”
小二的被关在了门外头,满心疑惑的摸了摸鼻头,
“不是请客人吃饭么,不让人进去还怎么吃饭?”
大街上韩绮急急的低头走着,脑子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邢昭!邢昭!邢昭……”
武安侯世子邢昭,前世里被自己一刀刀刺死的仇人!
看到那一张英俊却眉眼阴鸷的脸,本以为淡去的前世记忆又如潮水一般涌了回来,
邢昭武安侯世子,刘瑾一党如日中天时,他依附与阉党,为虎作伥,无恶不作,小五便是死在了他手里!
韩绮到如今还清楚的记得,教坊司的东阁里,脂粉味与酒味混合的屋子里,又闷又热,衣裙散落一地,床上一对男女相拥睡着,邢昭那张脸比这时候还要青白,眼袋浮凸,那是纵欲过度所至……
邢昭仰面睡在床上,鼾声起伏,鼻息间全是令人作呕的气息,她缓缓走过去,脚下悄然无声,缓缓的抬腿上了床,跨坐到了他的身上,身上的重量让酣睡的人迷糊的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的是一道冷冽的寒光……
韩绮毫不犹豫,一刀插进了他的胸口之中,邢昭瞪大了眼,身子努力往上挺,韩绮能感到他的身子在绷紧,肌肉在收缩,似乎想要抬手抽出胸口那把锋利明亮的匕首,可他的双手被韩绮死死压在膝下,只能喉头里发出一阵阵模糊的声晌,终于清醒过来,张开口想大叫……
韩绮不会给他呼叫的机会,于是双手拔刀,匕首离开血肉时,带起的鲜血高高的溅起,打在了她的脸上,带着温热,有些微微的疼,更多的是痛快!
这是仇人的鲜血!
这是杀死妹妹小五的仇人的鲜血!
要流得越多越好,越多越好,越多越好……
韩绮下了第二刀,这一刀割在咽喉,彻底阻断了邢昭的呼救之路,
“咯咯……咕咕……”
他身子僵直,双眼瞪得要凸出来了,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为甚么死在了教坊司,一个相貌丑陋的下贱奴婢手中……
“呼……咕噜……呼……咕噜……呼……”
喉咙处气管被割破了,鲜血狂涌,胸膛里的空气越来越少,他拼命的挣扎,想呼吸新鲜的空气,却将鲜血给吸入了肺中……
韩绮开始一刀又一刀的刺入抽出,刺入抽出……
每一刀抽出时都带出来一汪汪的鲜血,有的溅到脸上,更多的顺着伤口流到了床上,等到睡在一旁的姑娘醒来时,见到的是满身鲜血的丑陋女人和一具正在抽搐的尸体,眼瞪得大大地,死死的盯着自己……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惊动了教坊司中所有人……
“小姐!小姐!小姐!”
桃李在身后拉住了低头疾走的韩绮,
“小姐,您这是要上哪儿去?”
韩绮这才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原来已经到了书院门前,
“我……”
韩绮回头看了看桃李,眼中渐渐清明,想了想应道,
“我……我……肚子饿了……”
到了这处便没有酒楼饭馆儿了,二人便去那王老三的包子铺,匆匆用了一碗清粥,几个包子便去了书院。
韩绮心不在焉的教完下午的课,便匆匆回了家,坐在马车之上却是想着那武安侯世子邢昭。
大庆开国的勋贵都被太祖爷杀得差不多了,这武安侯乃是太宗时内附的蒙古人,因着内附有功得了一个闲散的侯爷,历经几朝也不过就是京师勋贵之中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
结果前世里武安侯父子与刘瑾一党不知怎得勾搭到了一处,便执掌了十万京卫军的大权,在京中横行霸道,因而才敢草菅人命,肆意妄为,而今世里陛下并不似前世般荒唐昏庸,便没有给刘瑾一干太监可趁之机,武安侯自然也没能上位,这世子邢昭在京城勋贵之中便一直都是默默无名。
韩绮原以为躲过了前世杀头抄家之祸,那自然也避开了邢昭,小五也不会再有那样的命运,却是……没想到……还是遇上了他!
韩绮一看到他那张脸,便想起了邢昭死时的样子……狰狞可怖,却在她眼里那样的好看!
她低下头……
看着自己那一双微微发颤的双手,
为甚么?为甚么?
明明已经躲开了前世的噩运,她见着邢昭却还是忍不住胸中的恨意上涌?
她……还是想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韩绮深吸一口气,忙将双手互握在了一处,牢牢握紧了……
也许……是前世里小五死的太惨了,以至到了如今她的恨意都还没消退?
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嚷,
“杀了他!杀了他!”
韩绮忍不住紧紧绞住了十根手指……
“小姐?”
桃李看着韩绮一脸的担忧,
小姐这是怎么了?
为甚么一双眼定定的盯着自己的手,十根手指头互握着咕咕作响,眼神也变得十分可怕起来!
“小姐……”
桃李又叫了一声,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韩绮猛然回神,半晌才看清楚,眼前这张明媚的脸是自己这一世的丫头,忙笑笑道,
“无事,只是今儿起得早了,有些累了!”
马车摇摇晃晃回到家中,韩绮先回自己院子里换了衣裳,再过去见婆母,没想到吴氏的房门紧闭,
“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韩绮问守在外头的顾婆子,
“可是身子有不爽?”
顾婆子陪笑道,
“少夫人,老夫人说是今儿起早了,到这时便困倦了,让用饭时不必叫她了!”
韩绮不疑有他,便点头道,
“即是如此,那便让她老人家歇息吧!”
却是去了灶间,亲自下厨,今日只他们婆媳二人在家中用饭,即是婆婆不出来用饭,便只自己简单的用些,又叫顾婆子来问,
“老夫人可是起身了?”
顾婆子笑得有些勉强,
“这个……还未起呢!”
韩绮这时倒看出端倪来了,于是不动声色的点头道,
“即是如此,便将饭菜温在灶上,待她老人家想用时再用吧!”
当下便不再多说,起身回隔壁院子去了,回去之后便叫了周二过来,
“今儿送老夫人回来,路上可是有事儿发生?”
周二想了想应道,
“少夫人……您走后,大爷与老夫人吵嘴了!”
“哦……因为甚么吵嘴儿的?”
周二犹豫了半晌才应道,
“小的就隐隐听了几句,说是老夫人不想让少夫人去书院……”
至于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周二自然是不能讲的。
“哦……”
韩绮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听过便心里有数了,打发周二下去,桃李便劝道,
“小姐,即是老夫人不喜,您便别去书院了吧?”
韩绮闻言奇道,
“难道你也觉着我不应当去教授学生么?”
桃李咬唇想了想应道,
“也不是说不能教授学生,只这女人家不就是应当在家里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么?虽说小姐在承圣书院做女先生很是受人尊重,但若是惹得婆母不喜,又或是进而让姑爷也跟着反对,弄得夫妻不合,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说来说去,还是因着女儿只应做笼中的金丝鸟罢了!
韩绮闻言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说话,桃李却有些不安道,
“小姐,奴婢妄言了!”
韩绮摇头笑道,
“怪不得你……”
桃李的出身也算得读书人家,自小必是受过贞烈贤良的教诲,要女子三从四德,对公婆要孝顺不能违背,在她心中必是觉着那教书的差事可有可无,为了它弄得夫妻不和,婆母不喜必是十分不划算的,乖乖呆在家中,生儿育女持操家务才是女人的本份!
韩绮心知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动她的,只淡淡笑了笑问道,
“你便从来未想过,女子除了生儿育女之外还可以做别的事么?”
桃李茫然道,
“还可以做甚么?”
“例如……做先生呀,做买卖,又或是做个账房之类的?”
桃李更是茫然,
“那都是下贱人才做的事,家里但凡有些家底的,怎么会让女子抛头露面,实在是家里没法子了才让女子出门,那可是要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的!”
韩绮闻言又叹了一口气,
“罢了!”
桃李这样想也是时下世人的想法,世风如此,也不是一言一语便能改过来的!
似自己这样想到外头教书育人,让女子也能知书达礼,知大义,晓世情的想法,实在有些离经叛道,婆母也好,桃李也罢,不能接受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这样想来,倒犹显得武哥对她的好了!
想来武哥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只宠着她,顺着她,由着她罢了!
韩绮就此打住话头不想再谈下去,吩咐道,
“去热水吧,我要洗漱,再看一会儿书!”
第三百六十四章 哄老娘
韩绮看书直到二更天,这才上床睡了,只这一觉并不踏实,辗转之间恍然回到了前世,还是那一夜,床上的邢昭明明已经死了,双眼瞪大,气息全无,连尸体都开始僵硬起来了,却没想到他突然白眼一翻,又活了过来,抬起血红的双手,嚯嚯怪笑着向掐向了她的脖子……
“啊……”
韩绮尖叫一声,从睡梦中醒来,气喘吁吁的看着床顶,床幔外头灯影晃动,有人走了过来,
“绮姐儿?”
卫武撩开帐幔坐到了床边,
“绮姐儿可是做恶梦了?”
韩绮坐起身来,额头上全是冷汗,
“你……你回来了?”
卫武点头,脸上湿漉漉的显是刚洗漱过了,
“甚么时辰了?”
“三更快四更了……”
韩绮点了点头,便半倚着床坐着,看卫武脱衣上床,轻声问道,
“今儿你同婆母吵嘴儿了?”
卫武一愣继而笑道,
“怎得,娘骂你了?”
韩绮摇头,
“婆母推说累了,连晚饭都未用……”
卫武便又笑道,
“她老人家有时好使个小性子,你也别同她顶,也别惯着她,她说甚么便是甚么,但也不用太搭理便是了!”
韩绮闻言沉默半晌问道,
“婆母不喜我去书院,那武哥的意思呢?”
卫武哈哈一笑,却是赤着脚跑到了桌上,将桌上放着的一样东西拿了过来,
“你瞧瞧这个……”
韩绮拿过来一看,白白的薄膜一样的东西,捏在手里软软的,也不知是甚么,
“这是甚么?”
卫武便嘿嘿的笑,
“你不是读书多么?仔细瞧瞧这是甚么?”
韩绮又仔细看了看,
“瞧着好似鱼膘……做甚么用的?”
卫武便凑到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韩绮立时便红了脸,
“你……你怎么去弄这东西回来?”
卫武笑道,
“我这不是想着我们年纪都还小,不想让你这么快做娘,又是药三分毒,我也不想你喝那些苦叽叽的东西,便去呤香院问老鸨子讨了这个东西!”
韩绮脸上更红了,却又止不住的好奇,
“这……这个东西怎么用?用了它便能避孕么?”
卫武笑得很有些不怀好意,欺身过来动手动脚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罢便将人给压到了身下……
这一试便到了近五更天,云收雨歇,二人慵懒的抱在一处,卫武笑得很是得意道,
“果然找那老鸨子没错,早前便听说她那里私藏有不传之秘,今儿晚上过去一问,便问出这东西来了!”
韩绮早累得不行了,闻言勉强抬起头来问道,
“这……这东西还有秘法么?”
卫武笑道,
“这东西听说是古人传下来的,到了如今却不常用了,皆是因制作不得法,做出来的东西或是不耐用,或是不够软,或是兜不住又或是让人用着不爽利……这呤香院的老鸨,也不知从何处搞来了上古秘法,制出来的这东西薄如蝉翼,经久耐用,且不腥不臭,最主要是……”
悄悄凑到她耳边道,
“……全无感觉!”
韩绮气得抬手拧他,见他不痛不痒的只是笑,这才开口问道,
“那……前头我们说的事儿,同这个……这个东西有甚么关系?”
卫武笑笑道,
“即是不想你这么快当娘,那成日价在家里也是无所事事,我也舍不得你关在小小的院子里无聊,倒不如去书院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可……婆母那里?”
“娘那里你不用管,由我去说便是了!”
“若……婆母还是不喜呢?”
“放心,我自有法子的!”
卫武的法子极是简单,第二日一早过去当面直告老娘道,
“娘,绮姐儿去书院的事,是儿子早在成亲前就答应了的,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即是答应了便不能食言……”
吴氏仍是不悦道,
“可这妇人抛头露面与你名声有损,你大小也是个五品的官儿了!”
卫武挑眉头看了自家老娘半晌不说话,吴氏虽看不见,但儿子一不说话,她还是觉出儿子的不悦来了,有些委屈道,
“怎得,你又要为了你媳妇儿气老娘么?”
卫武心头暗叹,
“这女人啊,别管是甚么年纪,也别管是甚么身份,只要吃起飞醋来,那是半分不讲理的!”
想了想便道,
“娘说的倒也对,抛头露面是不好……”
吴氏闻言脸上一喜,又听见儿子道,
“儿子这就让她回来,不要去那劳什子书院了,明儿儿子就去看座宅子……”
吴氏闻言一惊问道,
“看宅子……看宅子做甚么?”
卫武应道,
“我嫌这处离着北镇抚司太远,每日里去衙门不方便,便换一个宅子住得近些……”
吴氏不知是计,便问道,
“挨着北镇抚司的宅子只怕价钱不少!”
北镇抚司在内城,附近的地价自是不便宜。
卫武一笑,
“那便买小些就是了,只我与绮姐儿过去住用不着太大的!”
吴氏闻言又是一惊,
“你……你们过去,那……那为娘我呢?”
卫武便笑道,
“娘就在这儿住着,得了空我们回来看你就是了!”
吴氏呆了一呆,半晌才明白儿子的意思,不由委屈的要哭了,
“你……你要将我一个孤老婆子扔在这里?”
卫武应道,
“怎么能是扔娘一人在这里……顾婆子不是陪着么?若是娘觉着不够,我再买上两个小丫头,两个粗使的仆人,想来应是够了……”
吴氏闻言一脸的欲哭无泪,
“你……你……”
“你”了半晌却说不出话来,卫武笑着拉了吴氏的手道,
“娘放心,绮姐儿一向心思细腻,必能将儿子照顾的很好,再隔上两年有了孙子,便会带回来给您看的!”
吴氏被儿子气得个半死,死死抓了他的手道,
“你……你这混账小子!”
这小子自小便是这狗脾气,一不顺心回头就是一口,这一回是咬得吴氏猝不及防,卫武见吓唬的差不多了,这才柔声对吴氏道,
“娘,这过日子呢便是图个清静,儿子我的事儿,我自家有计较,您也不用瞎操心,安安心心做你的老封君便是了!”
说罢起身对一旁垂头不敢吱声的顾婆子道,
“顾妈妈好生照料老夫人,我去衙门里办差了!”
顾婆子忙诺诺应了,却是暗暗心惊,
“这……这……养得是个甚么儿子呀!连亲娘都敢说要就不要了,他也不怕被世人的唾沫给淹死!”
卫武却是不管她的心思,这厢转身出来,便吩咐周二备马自己去衙门了。
吴氏呆坐在那处,半晌才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都是我呀!都是我没用呀!”
她似是在同顾婆子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道,
“他自小便没有爹……我又管教不了他,便让他在外头混着,待长大了些后,家里的吃穿用度便全是他一手张罗,我这当娘的就一直靠他养着,他……甚么事儿都是自己拿主意,自己说了算,到如今做了官儿了,娶了媳妇了,翅膀便更硬了,更不会再听我的了……”
说着话却是流下泪来,顾婆子见状忙劝道,
“老夫人这话说的,您是大爷的亲娘,大爷自然是敬着爱着您的,您的话哪儿有不听的……这…………这一回是大爷心里有主意,自家会处置好的!这是好事儿,万事不用您操心,直管享福便是了!”
顾婆子好一通劝,才让吴氏收了眼泪,长长叹了一口气道,
“罢了!我这瞎眼的婆子,操那么多心做甚么,没得惹人厌烦,以后我也不管了!”
她有这么一说,顾婆子倒是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
“想开了便好,管不了便不管,非要揽过去,惹得儿子不喜,媳妇讨厌,有甚么意思?”
只吴氏说是想开了,但总归心里还是觉着儿子向着媳妇,她早年丧夫,这么多年都是同儿子相依为命,如今觉着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心里如何不失落如何不难过?
于是又在房里闷了一日,到晚上才出来用饭,韩绮不知卫武用甚么法子说服亲娘,但老人家一日都不出房门,想来必是心里难受着呢,于是晚饭时更是小心伺候,软言哄着,吴氏心里是不痛快,但见着儿媳妇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又处处小心周到的样子,心里那点怨气便散了许多,心中暗道,
“罢了!总归是个乖顺的孩子,她要去便去吧,总不会做出甚么辱没名声的事儿,待以后有了孩子,想来便不会去了!”
如此倒是让卫武与韩绮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将吴氏哄得心里舒坦了,再不提此事了!
却说日子过得快,眼看着韩绮成亲已有三月了,天气也是入了六月,又是一年骄阳如火的时候了,夏皇后那肚子是眼见着吹气似的往大里长,那脾气也是一天天的见长了!
如今也不必夏皇后再立甚么威了,只见天的将脾气拿出来,别说是宫人们个个战战兢兢,便是四妃与皇帝陛下都要心肝儿发颤。
朱厚照便又问卫武,
“有甚么法子可用?”
卫武抠着头皮道,
“微臣也问过了,说怀孕的妇人就是如此,也没法子变,只有捱到肚子里的孩子降生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