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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锦衣春txt下载     锦衣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五章 喜家宴

    众人见韩世峰实在不肯吐口便起哄让他喝酒,将他生生给灌醉了才肯放过他回家,现下回到家中同王氏也是说不明白的。

    王氏见问他几句,便身子软软往那床上倒去,嘴里竟然打起了呼噜,心知这是问不出来了,只自己却是兴奋的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外头天色蒙蒙亮了,起身便吩咐人将苗氏叫来。

    苗姨娘自当丫头时便早起惯了,此时正在灶间亲自做早饭,听得夫人相召急忙洗了手过来,

    “夫人,您叫奴婢何事?”

    王氏顶着青色的眼圈,指着桌上,昨夜韩世峰拿回来的任书笑道,

    “我们家真是喜事连连,昨儿娘娘才派了人赏绮姐儿东西,老爷昨儿又说是升了职,已是做了五品的官儿了!”

    苗姨娘听了也是十分欢喜,想伸手去展那任书看,又省起自己识不了几个字,便收回了手笑道,

    “那奴婢今儿去早市里多买些菜回来!”

    王氏摆手道,

    “这事儿将给婆子们办,你早些出去请了人回来给老爷量尺寸,好做新的官服!”

    苗氏忙点头道,

    “这倒是大事儿,奴婢这就去办!”

    当下果然回去换了衣裳出门,回头又叫来了桃李叮嘱道,

    “我那灶上炖了滋补的天麻鸡汤,你让三小姐喝一碗再走!”

    想了想又吩咐道,

    “你让月荷早些叫五小姐起身,不可惯着她躲懒!”

    桃李奇道,

    “姨娘这一大早,天都未亮,是要去办甚么事儿呀?”

    苗姨娘喜气洋洋道,

    “老爷升官儿了,夫人让我出去请人做新官袍呢!”

    这厢欢欢喜喜的出去了,待到韩世峰酒醒起床时,家里上上下下已是一派喜气,人人都知晓老爷升官儿了,韩忠等一众老仆们便来向老爷道喜,

    “恭喜老爷高升!”

    韩世峰笑眯眯点头,

    “赏!”

    大家伙儿得了赏又给老爷行了礼这才下去,王氏这厢端了一碗汤进来,

    “老爷,且先喝一碗汤吧,昨儿吃多了酒,今儿怕是胃里难受呢!”

    韩世峰接过来喝了一口,见韩绮笑盈盈的牵了韩缦进来,两姐妹齐齐娇声道,

    “女儿恭喜父亲高升!”

    韩世峰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招手叫了二人道,

    “快过来吃饭吧!”

    姐妹二人笑眯眯过来,小韩缦便冲着韩世峰伸出手来,

    “父亲?”

    韩世峰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怎得了?”

    小韩缦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眨巴着道,

    “父亲怎得没有赏?忠伯他们都有赏……”

    韩世峰闻言哈哈大笑把小女儿抱过来亲一口道,

    “好!父亲赏我们家小五儿!”

    说罢当真给了韩缦一把铜板儿,小韩缦笑眯了眼,仔细的数了数分了一半给韩绮,

    “三姐姐给!”

    韩绮笑着收下了,韩缦却又用大眼儿盯着她,一脸的希翼,韩绮便笑道,

    “小五,三姐姐我可没有升官儿,没有铜板儿给你!”

    韩缦却是一皱小鼻子,

    “昨儿,皇后娘娘给姐姐赏赐了,我瞧见啦!”

    韩绮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你去我房里挑吧,喜欢哪一个便拿去吧!”

    韩缦闻言欢呼一声,连早饭也不用了,便带着月荷跑了出去,王氏嗔道,

    “这孩子……惯着她作甚,那可是御赐之物,不能随便送人的!”

    韩绮笑道,

    “不过一些丝绸布匹罢了,本就是皇后娘娘赐下来做衣裳的,不光是小五,待会儿也给大姐姐和二姐姐送几匹过去!”

    王氏闻言满意的点点头,

    “好孩子,你是个处事周到的!”

    一旁韩世峰却是眉头一挑,

    “昨儿皇后娘娘派人赏赐东西了?”

    韩绮点头对韩世峰道,

    “娘娘还传了话,说是父亲在吏部十几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陛下是看在眼里的!”

    韩世峰立时恍然,

    “原来是陛下……”

    韩绮点头又道,

    “娘娘说这原就是父亲应得的,陛下只是过问一句罢了,但若是让外头人知晓了,人家还当是父亲媚上幸进,反倒不美,因而不可声张……”

    “嗯!”

    韩世峰点头,

    “这个……为父自然是明白的!”

    他乃是多年的老吏部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道,这一个衙门里的同僚,大家原本都是一样在衙门里熬资历的,结果突然其中一个抱上了粗大腿,立时就比众人都高上了一截,这羡慕嫉妒恨等各种情绪自然是接踵而来的,相处起来反倒比不得以前了!

    尤其韩世峰抱的又是最粗的那一根,自然还是低调低调再低调,韬光养晦才是正道!

    韩世峰想了想问韩绮道,

    “皇后娘娘没有说,陛下为何会突然……这个……升为父的官职?”

    韩绮垂头轻声应道,

    “娘娘没有说,只说是前几日陛下偶然想起,问及家中近况,娘娘都是据实以告,第二日陛下便给内阁去了条子……”

    顿了顿道,

    “陛下的性子向来跳脱,实在是猜不着啊!”

    “嗯!”

    韩世峰抚须点头道,

    “为父知道了!”

    如此更要低调才是!

    王氏在一旁听了笑道,

    “管他是怎么样的,总归老爷是为朝廷为陛下办事,只要恪守本份,老实办差,便算是不愧天恩了!”

    韩世峰闻言笑道,

    “夫人说的是,为夫自然是尽心竭力回报君恩的!”

    韩绮也笑着点头道,

    “父亲升官乃是大喜事,不如今儿在家里设宴,叫了大姐姐与二姐姐回来?”

    王氏却是有些犹豫道,

    “你大姐姐临盆就是这几日了,虽说我们两家离得不远,但这来来去去的……”

    韩世峰想了想道,

    “还是让绣姐儿回来吧,文彬的任命,我已是为他办下来了,待到过了年便要启程,三月十五之前必是要到任的……”

    韩纭这一去,至少三年不能回京,姐妹们有机会还是多聚聚吧!

    王氏闻言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妾身便叫下头人去早些预备!”

    正说着话,外头苗氏请的人回来了,便要上来给韩世峰量体做新的官袍,王氏忙笑眯眯的请了韩世峰起身,

    “老爷,快些!待会儿你还要上衙门办差呢!”

    韩世峰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过去,韩绮微笑着起身也领着桃李去书院了。

    待之后韩绣与韩纭得了报讯,果然领了夫婿回娘家,王氏又特意派了人去将卫武请了过来,一大家人坐在一处欢欢喜喜的吃酒,韩绣的肚子已是极大了,行动极是笨拙不便,往脸上看却是肤色红润,双眼明亮,看气色是被照顾的极好,姐妹们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下,王氏便对女儿道,

    “原是想着不让你走动,但你父亲说文彬的任命已是下来了,年后便要走,便想借着机会让你们姐妹多聚聚!”

    韩绣笑道,

    “父亲高升,母亲便是不派人来请,女儿也要回来的,且大夫说了适量的活动更利于生产的……”

    这时小韩缦由苗姨娘牵着进来,好奇的打量着韩绣的大肚子,

    “大姐姐,外甥女甚么时候出来?”

    苗氏闻言忙纠正道,

    “五小姐,可别说错了,大小姐肚子里的可是你的小外甥……”

    韩缦眨着大眼睛,肯定的应道,

    “是小外甥女!”

    苗氏看了韩绣一眼忙道,

    “小孩子童言无忌,大小姐别见怪!”

    韩绣笑道,

    “无妨,是男是女都是一样!”

    前头才知身怀有孕时,韩绣自然还是盼着生个儿子最好,夫君本就是家中长子,如今又留在京中做了官儿,若是能一举得男,那是最好了!

    只随着孩子在肚子里越长越大,眼看着要临盆了,这时节却是当真不在乎男女了,只要他/她能够平平安安的降生下来,便已是当娘的最大的幸福了!

    一旁的徐志茂过来抱了小韩缦对苗氏笑道,

    “姨娘,小五儿说的好,小婿就是喜欢女儿,若是能似小五儿这般玉雪可爱,那便是最好了!”

    苗氏笑道,

    “大小姐与大姑爷都是眉目俊俏,生下来的孩儿必定是容貌出众的!”

    二人都是笑,徐志茂道,

    “那……要多谢姨娘吉言了!”

    那头王氏招呼众人入席,却是叫下头人摆了一张大桌,对众人笑道,

    “今儿乃是家宴,却是不分男女,一起坐着吃才热闹!”

    众人笑着请二老上座,又将姨娘请来坐下,苗氏不敢连连摆手,韩世峰今日也是分外高兴,对苗氏道,

    “即是孩子们让你坐,你便尽管坐下就是了!”

    苗氏听了韩世峰发话却还是不坐,只去瞧王氏,王氏伸手拉了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快坐下!菜都要凉了!”

    众人见状这才依次过来坐下,却是徐志茂陪坐在了在韩世峰身旁,再是韩绣与韩纭,又有韩谨岳与夏文彬相邻,旁边是韩缦与韩绣,卫武是不用人让,笑呵呵的坐到了韩绮的身边,却是转过身向一旁的苗氏与王氏道,

    “岳母、姨娘,小婿伺候你们用饭!”

    一句话立时引得二人是眉开眼笑,韩世峰不动声色的撇了他一眼,

    “小子,果然精怪!”

    对面的徐志茂与夏文彬也是心中暗道,

    “这小子倒是会挑人讨好!”

第三百三十六章 生产时

    这席间,卫武果然是夹菜倒酒,勺汤盛饭那里伺候的十分殷勤周到,捎带着还看顾着韩绮与韩缦,便是韩谨岳他都是时不时的说上两句话,一顿饭下来自己没吃上两口,倒让韩绮暗暗心疼了,悄悄儿不着痕迹的为他夹了菜放入碗中,卫武垂下眼皮瞧一眼,笑开了一口白牙,忙低头吃了。

    坐在正位的韩世峰见了却是轻咳一声,对韩绮道,

    “老三,你熬夜看书,最是伤眼,且吃这道明目的炒羊肝儿……看清楚些!”

    又指那一道老鸭笋尖汤道,

    “这汤去燥热,老三你也吃一碗……这读书人啊……一定要心明眼亮才成!”

    说着还瞪了卫武一眼,韩绮忍笑点头,

    “是,父亲!”

    卫武却是毫不在乎老丈人的含沙射影,回头叫了桃李又取了碗来,为韩绮盛汤,一旁的王氏笑眯眯看了一眼黑着脸的韩世峰,也招手叫了婆子奉上一个碗来,

    “老爷,妾身也给您盛一碗……”

    将汤双手奉上,王氏笑道,

    “老爷,您也去去燥,这心火旺了可不好!”

    韩世峰闻言瞪了她一眼,

    “这妇人到底是向着谁?”

    王氏也回敬他一眼,

    “这亲事都定下了,老爷怎得还这样小气!”

    韩世峰又瞪她一眼,

    “这是定了亲又不是成了亲,腻腻歪歪做甚么,我这是叫那小子收敛些!”

    王氏再回他一眼,

    “收敛甚么,这都是自家的女婿了,同女儿恩恩爱爱的不好么!”

    这小两口子感情好不是求之不得的事儿么?

    你吃甚么飞醋!

    他们老两口子这厢眉来眼去的打着眉眼官司,下头的一众儿女都是一个个憋着笑,你看我眼,我看你眼,没一个敢说话的!

    只小韩缦看不懂这情势,大眼儿左瞄一眼,右瞄一眼,突然开口问道,

    “父亲,您的汤到是喝不喝呀?”

    原来韩世峰两手端着汤凑到唇边,却是顾不得喝,正与王氏瞪眼儿呢!

    众人一个个神情怪异,却是抿嘴儿憋笑不敢吱声,韩世峰眼风一扫众人,肃容清咳了一声道,

    “咳!都看甚么看,还不喝汤!”

    儿女们互视一眼忙齐声应道,

    “是!”

    却是个个一面埋头偷笑,一面取碗去盛汤,那头韩绣笑眯眯的接过徐志茂盛的汤,刚喝了两口,突然脸色一变,手中的汤碗滑到了桌上,

    “咣当……”

    一声,汤水四溅,众人愕然,却见得韩绣呼吸急促,神色慌乱,茫然四顾,最后瞧向了自己的亲娘道,

    “母……母亲……我……我觉得……我好像是要生了!”

    王氏一听腾得跳了起来,忙绕过众人过来扶着韩绣,在她耳边悄声问道,

    “怎得了?”

    韩绣咝咝的一阵吸气,神情也说不出是痛还是苦,贴在她耳边道,

    “下头……似是破水了!”

    说着话红润的小脸便变得苍白了,王氏是生过三个的,此时却是镇定无比,轻声道,

    “无事,先到后院里歇一歇,许是你弄错了,待为娘瞧过便知晓了!”

    “……好……好……听母亲的!”

    韩绣点了点头,声音却有些颤抖,王氏直起身来,对都是一脸疑惑、错愕、惊慌的众人道,

    “无事,先扶了大姐儿去后院……”

    又对一旁早已傻呆发愣的大女婿道,

    “把你媳妇抱进去!”

    徐志茂愣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岳母是在对自己说话,忙站起身,又弯下腰去横抱韩绣,只慌慌张张刚将人抱起来,一转身便是一个踉跄……

    “呀……”

    众人吓得齐齐惊叫出了声,幸得一旁夏文彬与卫武早在他起身的时候也跟着起了身,此时正走到他身边,见状齐齐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才好悬将二人身子稳住,王氏被吓得后背出了一层白毛汗,大喘了一口气,吞了一口口水道,

    “小……小心些,先……先送到小五那间房去!”

    他们是万万没想到韩绣会在娘家生孩子,却是一切都没有预备,想着韩绮那些屋子里书架、书箱太多,只小五那间房里宽敞些,便先送到小五的那间屋子去。

    这厢忙指挥着月荷先将床上韩缦的东西全数收了,又铺了一床干净的铺被,将韩绣放到床上,王氏一看那女儿的裙下,已是一片暗红的濡润,心知这真是要生了,忙吩咐道,

    “来人!去请产婆……”

    外头卫武听到了却是应道,

    “岳母,小婿骑马去跑得快些!”

    却是不待王氏应话,便自己出去牵马了。

    王氏这时也顾不得他了,便又让苗姨娘去烧水,预备白布剪子等生产的东西,苗姨娘也是生过两胎的人,遇到这种事与王氏一样的镇定,神情自若的指挥着丫头婆子们,其余人等个个都围在院子里,王氏便轰人道,

    “这院子小,你们都到外头厅上去等着!”

    此时间王氏最大,便是韩世峰都要退避三舍,众人只得老实出去,只韩纭道,

    “母亲,让我进去陪着大姐姐吧!”

    王氏点了点头,

    “你去陪着她说说话也好!”

    这生产的时间有长有短,有个姐妹陪着说话,倒也能分散些心绪,没有那般害怕!

    韩纭忙提着裙子跑了进去,韩绮与韩缦也想跟着进去,却被王氏拦在了外头,

    “未出阁的小丫头,不能进去!”

    又指了一旁六神无主,四下打转的大女婿道,

    “志茂,别在这处乱转了,到厅里陪你岳父坐一会儿!”

    徐志茂此时没一点儿主意,自然是岳母说甚么便是甚么,众人只得回转正厅上坐着,此时也是再无人想吃饭了,韩世峰便索性让人将厅上的席撤掉,便让众人坐下吃茶,只可惜茶水上来也无人想用,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冲着后院的方面,等了约摸有半个时辰,卫武便将产婆给请了回来,只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这产婆是个甚么样儿,便已是被卫武急匆匆的推着进了后院。

    王氏闻讯忙从里头迎了出来,对那产婆道,

    “您快过来瞧瞧,我摸着已是开了两指了?”

    那产婆于妇人生产之上自然是身经百战,摆手道,

    “您先别急,待老身先净手净面再去进!”

    这厢让人打了热水,洗过手和脸后,又用醋喷了手上与身上,这才走进去,看了看再摸了摸,便问道,

    “破水多久了?”

    “有半个时辰了!”

    产婆闻言神色轻松道,

    “半个时辰能开两指已是十分不错了,大小姐不必害怕,您这一胎必是顺顺利利的……”

    躺在床上的韩绣,虽说也是疼得额头上见汗,只许是年轻又宫口开的快,倒觉着虽疼却还能忍受,听产婆这般讲,心下安定了不少,咬着唇点了点头,

    “还要劳烦妈妈了!”

    那产婆应道,

    “您放心,老身可是收了卫爷双倍的银子,必会保您母子平安的!”

    回头又对王氏道,

    “家里可有参片,预备一两块……”

    王氏应道,

    “早预备好了!”

    那产婆又去看预备的白布、剪子等事物,倒是个个齐全,产婆点头道,

    “这些便足够了,我们便等着大小姐了!”

    说实话,这生孩子的事儿,旁人是当真帮不上忙,只能一帮人眼睁睁看着产妇在那里声嘶力竭的叫唤,不过韩绣人斯文,叫声也斯文,好在这孩子也不折腾她娘,却是没用多久这宫口便开到十指了,这时节才是韩绣真正疼不欲生的时候,五根纤细的手指,死死抓着韩纭的手,抓得韩纭龇牙咧嘴,也不敢大声叫唤,

    “啊……”

    韩绣尖声大收,那面目狰狞,痛苦万分的样儿,把向来胆大包天的韩纭吓得够呛,心中暗暗道,

    “原还想着要生孩子,没想到生孩子是这样儿可怕,还……还是等两年再说吧!”

    这厢探过头去看了看下面,只看了一眼便脸都吓白了,

    “我……我的妈呀!这……这也太吓人了!”

    那产婆这时节才过来一面伸手进去摸,一面对韩绣道,

    “大小姐这下子可要使劲儿了,且先好好的吸一口气,用力的憋住,再使劲儿,这生孩子的时候,前头几次的力气最大,越拖到后头越无力,孩子越不好生,这前头几次机会您可要抓住了……”

    却是教韩绣吸气吐气再吸气然后憋住用力,

    “用力……用力……用力……”

    韩绣一手死死抓了妹妹的手,一手抓了身旁的被褥,身下一阵阵的用力,只觉着是自己生生要把肚子里的那一块肉血,从身上剥离下来一般,疼得是汗如雨下,身子都要被劈成两半了,仰头发出一阵尖叫,

    “啊……”

    “用力……用力……”

    韩绣尖叫声从后院传到了前院,但凡听到的人都是又惊又怕又是担心,只韩世峰是一脸的淡定,对坐立不安的徐志茂道,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哼!这些年轻小子就是没经过事儿,想当初老夫在生老大与老二时……

    韩世峰这时节倒是回想起自己当初来了,

    这个自己……可能……好似……似乎……大概……也许……也是这般走来走去,心急如焚的!

第三百三十七章 小娇娇

    想到这处韩世峰也不好瞧不起女婿了,轻咳一声道,

    “喝口茶定定神吧!”

    徐志茂勉强笑笑,端了茶杯凑到嘴边一啜,偏那茶水是下人们刚换的,立时烫得他咝一声,抽着气又重新放下了,这厢心惊肉跳的听着内院的声音,也不知隔了多久,突然就没声儿了!

    徐志茂如何还能忍得住,撩起袍子就往里头跑,差点儿同出来报信儿的婆子撞了个满怀,

    “哎哟!大姑爷……您可用不着慌了,生了……大小姐生了!”

    徐志茂闻言大喜,

    “生了!生了么?”

    这厢也没来得及问生是男生女,便风一般冲了进去,进了产房里,见妻子正一脸苍白的躺在那里,一旁的岳母正弯腰抱了一个小小的襁褓,见得他进来便过来笑道,

    “瞧瞧……这回你可是如愿喽!”

    徐志茂看着这红通通,一脸褶皱的小婴儿,想伸手又不敢,只得把脸凑了过去,仔细打量,

    “岳母说……是个女儿?”

    王氏笑道,

    “正是个小娇娇呢!”

    徐志茂大喜,回头对床上的妻子笑道,

    “绣儿,我们有女儿了!”

    韩绣却怕夫君不喜,叹了一口气道,

    “只可惜没有给夫君生儿子!”

    徐志茂笑道,

    “女儿好!我正盼着有女儿呢!”

    一旁的苗氏也笑道,

    “先开花后结果,有了姐姐才好照顾弟弟……”

    韩纭也是笑道,

    “女儿好啊!女儿又贴心又可爱,我也想生女儿!”

    前头她被吓得不轻,可自从抱了一下那哇哇哭着的小东西后,便瞬时不觉着疼有甚么可怕的,再疼也就是一时便过去了,有这么一个软软的小东西在怀里抱着,可是一辈子的事儿,这样想来倒是划算的!

    王氏此时过来将小婴儿放在了女儿的身旁,又对徐志茂问道,

    “大女婿可是派人报给亲家了?”

    徐志茂正低头满脸怜爱的看着女儿,闻言一拍脑门,

    “哎呀!小婿倒是将这事儿给忘记了!”

    这厢直起身又回头恋恋不舍的看了看妻女,

    “我到外头吩咐一声,立时便回来!”

    韩绣冲他含笑点点头,众人看着徐志茂一步三回头的出去,在门前还绊了一下,差点儿摔了个大马趴,都齐齐笑出了声来,王氏这才回头对大女儿道,

    “你也累了,好好睡一会儿吧!”

    韩绣点头,又歪头看了看身旁正安静吐着泡泡的女儿,看着她平安降世,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便身子开始放软,双眼也渐渐迷离起来,隐隐还听得有韩纭的声音道,

    “这小东西怎得这么斯文,哭上两声便不哭了?”

    王氏应道,

    “你大姐姐刚出生便是如此,那似你……哭起来没完没了,弄得我几宿都合不了眼……”

    韩纭道,

    “我若是闹着母亲了,便将我交给婆子便是,那儿能睡不好呢?”

    王氏叹了一口气道,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你如今是不知晓的,虽说是有丫头婆子伺候着,但你那么哇哇的哭着,哭得我心烦意乱,生怕有个甚么不妥当,又怎么忍心将你交给旁人,也更不能睡得着,自然还是不错眼的盯着你才能放心!”

    “母亲……”

    韩纭撒起了娇,

    “母亲真好……”

    王氏哼一声道,

    “知道为娘的好,便少气我些!”

    “女儿几时气你了……”

    韩绣听的嘴角勾起,后头的声音便再听不见了……

    看韩绣睡着之后,王氏便将孩子抱到了前头给众人瞧,韩世峰端详那小脸儿眉目,便点头道,

    “真似她娘小的时候……”

    夏文彬与卫武两个都是大男人,见着这么小小的,软软的一个小东西,倒比那轰天雷更令人惊悚,远远的看了一眼便退开了,韩绮倒是伸手抱了过来,仔细看了看眉眼,

    “女儿看着……这眉眼倒似大姐夫,小嘴儿如同姐姐一般……”

    韩纭也笑道,

    “我瞧着也像……”

    小韩缦在一旁跳着伸手,

    “我要……我要抱……给我抱!”

    一旁的韩谨岳过来小心翼翼的探头,看了一眼却是眉头一皱,

    “怎么长得似个小猴子?”

    他的话引来姐姐们的一阵娇笑,小韩缦也踮脚仔细看了看了,跟着点头道,

    “果然似个小猴子,大姐姐生了个小猴子!”

    说罢嫌弃的退了一步,

    “我不要抱了!”

    两个姐姐笑成了一团,韩绮一面将孩子交给王氏一面笑道,

    “可别笑话旁人!你们两个生下来时也是跟她一般模样呢!”

    韩缦与韩谨岳自然不信,韩纭却是连连点头道,

    “你们生下来比她还不如呢,小五更小些瘦些,皮肤更红些,一身的皮都打皱,老四倒是壮实些,只鼻子扁扁的,头上只有两三根胎毛,还是个秃毛猴子呢!”

    两个小的闻言立时苦了脸,韩缦当时便咧开嘴哭了起来,

    “二姐姐骗人!”

    韩谨岳也哼道,

    “就是,二姐姐骗人……”

    说着一指自己一脑袋浓密的黑发道,

    “我的头发一直都是这么多的!”

    韩纭哈哈笑道,

    “才不是呢!那是母亲怕你长大了成个秃子,带着你去白云观求了长毛的符咒,日夜挂在床头,这才长出头发来的!”

    一番话说的韩谨岳也是恼了,气呼呼跑出去道,

    “我才不信呢!”

    “哈哈哈……”

    韩纭一席话弄恼了两个弟弟妹妹,却是得意非凡,此时将外孙女交给大女婿后,回转前堂的王氏见状,进来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这家里就你最会闹腾!”

    韩纭挨了一下,委委屈屈的凑到了夏文彬身边,嘴里还嘟囔道,

    “我又没有瞎说……”

    夏文彬忙道,

    “岳母,纭儿一向有口无心,还请岳母宽谅则个!”

    王氏白了躲在女婿身后的二女儿一眼,却是一脸无奈的对二女婿道,

    “这孩子都嫁人了,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样儿,倒是让文彬费心了!”

    “小婿……”

    夏文彬回头笑看了一眼韩纭,

    “……甘之如饴!”

    四个字一出,韩纭立时红了脸,王氏却笑得更开心了,连连点头,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笑罢很是慈爱的对夏文彬道,

    “好孩子,今儿这么一闹,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便早些回去吧!”

    韩纭却不想走,

    “母亲我还要陪着大姐姐呢!”

    王氏瞪她,

    “你大姐姐累了,要好好歇息才是,你在这处添甚么乱,早些回去,你要陪以后有的时候陪!”

    如此打发走了二女儿夫妻,这厢又让卫武回去,笑眯眯对卫武道,

    “今儿多亏了武哥儿帮忙,才这么快把产婆请来了……”

    说着不顾一旁自家老爷直瞪眼,吩咐韩绮道,

    “三姐儿,你送武哥儿出去!”

    卫武闻言大喜,

    “多谢岳母!”

    这厢欢欢喜喜与韩绮往外走,韩世峰刚想把老三叫回来,便听得王氏道,

    “老爷,妾身与您有事相商……”

    说罢过来拉了他进正堂坐下,韩世峰眼看着那小子转过回廊时,便伸手拉了三姐儿的手,气得直吹胡子,回头没好气问道,

    “有甚么事儿快说!”

    王氏也没好气白他一眼道,

    “老三现下还是我们家的人,跑不了!您还是想想老大的事儿吧!”

    韩世峰眉头一挑,

    “老大……老大甚么事儿?”

    王氏应道,

    “这大女儿可是在家里生的,是不是亲家那边派了人来,便要送回去?”

    说着顿了顿又道,

    “又或是就在我们这边做完月子再回去婆家?”

    他们这两家是都没有想到韩绣会在娘家生孩子,按着此时的风俗,女子在娘家做月子,于娘家不利,是要送回婆家的,只大女儿这才生孩子,身子正虚着呢,此时送回去又是一翻挪动,又要出门见风,若是落下病可如何是好?

    王氏可是亲娘,自然是心疼女儿的,倒也不在乎那些忌讳!

    韩世峰想了想应道,

    “我是不信那一套怪力乱神的说法,只却怕亲家多心,以后传出闲话来,倒让老大难做,还是让她回去吧!”

    这女子生产不在婆家生,回娘家生,娘家且不说,外头人会说婆家待媳妇不好,若是让亲家生了罅隙,还不是女儿受罪!

    王氏想起大女儿那婆婆江氏心眼确实有些小,想了想点头道,

    “即是如此,那总要等明日,绣儿的精神好些,再挪动吧!”

    总归多歇息一夜,也能多恢复一些。

    韩世峰点头道,

    “此事由夫人安排便是了!”

    王氏点头,

    “是,老爷!”

    外头韩绮送了卫武出去,二人在大门处分别,卫武看了看左右,见巷中无人却是拉了韩绮闪到了一旁拐角处,伸手紧紧搂在怀里,这才喟叹一声道,

    “多谢岳母大人,总算是给个机会让我们独处了!”

    韩绮在他怀里微微一笑,反手回抱了他强健的腰肢,

    “你人前人后做足了功夫,母亲和姨娘如今可都是向着你呢!”

    卫武便笑,

    “母亲与姨娘向不向着我不打紧,只要三小姐向着我便是了!”

    韩绮一笑将小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我……不向着你……向着谁?”

第三百三十八章 亦如此

    卫武听了这一句话,便如服了那仙丹灵药一般,浑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都通透了,紧紧拥了拥她,二人如今已是用不着太多言语,只需默然无言便能已是心意相通,相拥在一处便觉可以如此到永远,永远都不会厌倦。

    只他们二人不会厌倦,外头望风的桃李却是轻轻咳嗽了起来,

    “小姐,我们出来的时辰可是不少了!”

    韩绮闻言抬起头看向卫武,果然见他一脸的恼怒,伸手抚了他的脸,自己踮脚凑了上去,卫武见佳人自动献吻,怎会失了这心心念念的机会,忙低头相就,待得那软软的香唇覆上来,卫武便觉着脑子里嗡一声,还待更进一步,却被韩绮红着脸儿推开,

    “不……不能耽搁太久了……”

    卫武也没有勉强,拉她过来在脸上重重亲了一口,这才放了韩绮离去,待看着她走了几步,又叫道,

    “三小姐!”

    韩绮回眸,黑暗的街巷之中,只听得卫武低沉的声音道,

    “三小姐,我……卫某人……为三小姐无论做甚么……亦是……甘之如饴!”

    “我……卫某人为三小姐无论做甚么……亦是……甘之如饴……

    “无论做甚么……亦是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

    韩绮脸上发烧,只觉着就是这么几步路,却是脚下如踩了棉花一般,轻飘飘的回转家中,见得堂上坐着的父亲那一脸的不豫,这才回复了清明。

    忙上前去行礼,此时徐家二老已是到了,正坐在那处同韩世峰与王氏说话,韩绮进去见过礼后,王氏笑眯眯道,

    “老三今儿也累了,回去后院歇息吧,小五今儿便让她跟你睡吧!”

    韩绮屈膝行礼,

    “是,母亲!”

    这便转身退了下去,回到后院先去看了看韩绣,见她睡了一觉,精神已是好多了,正由大姐夫伺候着喝汤,徐志茂见了她便起身行礼道,

    “今儿晚上绣儿要在这屋里住一晚,便只有劳烦三妹妹照顾五妹妹了!”

    韩绮忙回礼道,

    “大姐夫说的那里话来,如今家里添丁进口乃是大喜事,我这做妹妹的不能帮忙,不过就是照顾一下自己的妹妹,又何来劳烦一说……”

    说罢微微一笑道,

    “若是大姐姐肯在家里一直呆着,妹妹我便是一直劳烦也无妨的!”

    韩绣半躺在床上却是笑道,

    “我可是不敢占着这屋子,小五前头已是在门口来回溜达十来次了,就问我她那个檀木的钱箱子还在不在,又问她那些首饰绢花儿还在不在,还问她那满桌子的小玩意有没有少一个……”

    说着话姐妹二人都笑了起来,韩绮叹道,

    “也不知我们家小五这性子随了谁,以后可如何是好呀?”

    韩绣慈爱的看了一眼睡在身边的女儿,柔声道,

    “她现在还小,待再大些便好了!”

    韩绮摇头道,

    “不小了,这都七岁了,也该学些东西了,我七岁时都已经读书写字了!”

    韩绣也笑道,

    “我也跟着母亲学针线刺绣,还要去灶间跟着厨娘学做菜了……”

    姐妹二人说罢又是相视一笑,都齐齐看了一眼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小妹妹,

    “这丫头是该管教了!”

    韩绮这厢退了出去,领着小五回自己的屋子里睡了。

    外头徐家二老原打算接了儿媳妇回家,却那知亲家母王氏要留女儿一夜,

    “今儿这事儿也是赶巧了,没想到竟是在娘家发动,那时候紧急之下,便只能在家里生产了,只绣儿这孩子刚刚生产,母女俩身子都还虚着呢,我便求亲家翁与亲家母通融一二,让她在这家里呆上一夜,明天再送了她回去!”

    徐兴闻言忙道,

    “亲家母说的那里话来,绣儿在娘家生产原就是谁也没有预料之事,倒怕是给娘家添了不利,亲家母能不嫌弃乃是爱护女儿和孙女,这是我们的福气!”

    如此客气一番,徐家二老倒也没有勉强,又进去瞧了瞧孙女,这才出来告辞回转自己家中,只上了马车江氏却是直翻白眼儿,

    “这韩家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女人在娘家生产是多晦气的事儿呀,他们非但不避着,还要抢着留女儿在家里,也不怕触了晦头!”

    徐兴眉头一皱,

    “此事也不是谁有意为之的,不过就是赶了巧,即是已成这样了,还有甚么好说的,你回去再布置一番,明天待儿媳回来,也好安置她们母女!”

    说起“母女”二字,江氏更恼了,嫌弃的撇了撇嘴,

    “我们家茂儿可是嫡长子,这头胎生了个丫头……”

    徐兴闻言便有些恼了,

    “女儿怎么了?他们年纪轻轻的,以后多的是机会养儿子,你急甚么!”

    说罢对满脸不以为然的江氏道,

    “把你那满脸的嫌弃给我收了,亲家翁如今已是官升一级,地位不同啦……”

    见江氏果然神色一敛便又道,

    “且我可是打听了,亲家翁这个五品的郎中,乃是吏部尚书亲点的,这便是走通了关系,以后说不得还能再进一步,儿媳妇那里你且给我收敛些!”

    江氏闻言这才撇撇嘴不再说话,半晌却又念叨道,

    “这老丈人升了官儿,我们家大郎说不得也能跟着沾光呢,待隔阵子让他丈人给动一动吧,一个中书舍人芝麻大小的官儿,还又累又苦……”

    徐兴听了一脸的无奈又嫌弃,

    “你个妇道人家少掺和外头的事儿,把家里那一团事儿给理顺了,你便要谢天谢地了!”

    大郎那中书舍人乃是在内阁诰敕房任职,虽说只是个从七品,但成日里在宫中进出,又能与从阁老们见面,若是能得了某位朝中大佬的赏识,那可是一步登天了!

    亲家翁能为大郎谋到这个差事,那可是煞费了一番苦心,这妇道人家懂甚么!

    想到亲家对几个女儿十分看重,生怕妻子做事糊涂,得罪了亲家,便又加重了语气喝道,

    “回去将下头人叫来敲打敲打,一个个都不能怠慢了,若是出了差池,我必不能饶你!”

    江氏本就是没主见只会暗嘀咕,敲边鼓的,见老爷这般疾言厉色,倒是真息了心头那些杂念,果然好好对待韩绣母女了!

    只媳妇她好好待着,可儿子她也不肯委屈了,借着媳妇坐月子不能伺候儿子之名,又安插了两个貌美的丫头在儿子房子,倒叫韩绣好一阵气愤,这是后话先不提!

    话说待到韩绣出了月子,这便是过年了。

    这乃是新帝登基的第一个新年,却要一扫前头先帝驾崩的沉肃,必要热热闹闹的办起来,下头百姓们图个热闹,上头我们那位少年天子自然更是早动了心思,想看大大的热闹,他原本是想弄个大大的响动出来让全城百姓都乐呵乐呵的,只正是因着过年,原本说好要搬迁百姓之事,却是暂时搁置下来了,总不能让百姓过年还在搬家不是?

    因而他如今还是在紫禁城中试制他的轰天雷,还没有搬到外头去!

    这一日朱厚照一早便兴冲冲的领了夏小妹去看新奇玩意儿,这厢将换了一身男装的夏小妹带到早前辟出来的试验场中,先给她头上扣了一个厚厚的大帽子,又将人按到了土堆后头,兴奋的对她道,

    “朕前头便在寻思怎么样让轰天雷飞起来,又去翻了神机营的记载,说是以前也是有神火飞鸦的,只是那东西威力太小,不够过瘾,朕便命他们给改了一改,今儿便是叫你来看看威力如何的!”

    夏小妹进到这满是硝烟味的试制场中,却是没有半分不适,还满脸兴奋的问道,

    “哦……陛下是怎么改进的,如今威力如何?”

    朱厚照神秘一笑道,

    “你瞧瞧就知道了!”

    说罢冲旁边的兵士做了一个手势,那兵士立时挥动手中明黄的旗帜,那边得了信立时又响起三声锣响,夏小妹便见得左边有两条巨大的火龙呼啸着从坑道之中腾空而起,

    “呼……”

    一阵灼热的风拂过脸庞,只见那两条火龙尾部发出呲呲的怪声,然后轰然撞到了前方一百丈处的砖石墙上,只并没有似她想像之中的燃烧甚或爆炸,反而火势微微一窒,然后猛然一涨,

    “轰……”

    随着一阵地动山摇,那用旧宫殿拆下的砖石垒成的两丈厚的碎石墙立时四分五裂,漫天的乱石飞舞,朱厚照忙将夏小妹压在下面,跟在后头的刘瑾又与一旁的数名兵士拱背护住了两位主子!

    待得众人灰头土脸自土堆后头探头看时,那石堆早已不翼而飞,朱厚照很是满意,对赶过来的费朗西斯道,

    “威力倒是不错的,把那小些的箭射出来瞧瞧!”

    下头果然有兵士过来,背上插了几支样式不一般的长箭来,那模样似是将三根箭绑在了一起,中间的最长,两边的短上一半,但都箭身都十分的粗壮,三根箭的尾部不是箭翎而是引信,朱厚照笑道,

    “这是按着神火飞鸦做的,样子更大一些,中间填装的火药更多!”

第三百三十九章 看烟花

    于是这厢有十名高大威武的兵士一字排开立在那处,取下后背那手臂粗的火箭来,对着前方竖立的十块人高的木板,一旁的传令兵旗帜一挥,锣声一响,

    “嗖嗖……”

    一时之间十箭发出,这大了一号的神火飞鸦,并不全靠弓弦之力飞行,而是在发射之前已先行点燃了尾部的引信,待得借弓弦之力飞出之后,引信将侧箭的火药点燃立时便有强大的推力冲出,众人便可见得中间的最长的一根箭,拖着一左一右两条火龙,打着旋儿的向前飞去,

    “轰……”

    待到撞上八十丈外的木板时,立时就撞破中间那根箭头上的粘稠液体,立时便可将长箭牢牢粘在木板之上,紧接着火势渐旺,将主箭尾部引燃了,手臂粗的箭身中填装的火药便立时爆开来,

    “轰……”

    更巨大的声音传来,火焰夹杂着木屑、泥土向四面飞散,飞出去的小团火焰,应是混了助燃的东西,是真正的沾着就着,便是地面都能给烧起来。

    不过几息之间,众人眼前便已是一片火海,朱厚照得意的看向目瞪口呆的夏小妹,

    “如何?这东西若是用来放火,真是一大杀器!”

    夏小妹连连点头,

    “好好好!确实是放火的一大利器,把这种火箭往城里一射,烧房烧屋都是一把好手!”

    杀人放火的首选利器!

    朱厚照得意的哈哈笑,

    “只可惜,不能过年时在京师里试一试……”

    他话一说完,后头众人都齐齐嘴角一抽,心中暗道,

    “陛下您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这杀人放火的东西,若是敢在京师里弄,您就等着文武百官,弹劾的弹劾,死谏的死谏吧!”

    朱厚照也自觉自己这话实在不对,接着又嘿嘿笑道,

    “朕也不过就是说说,这玩意儿实在太过厉害,京师里都是朕的子民,朕也不能烧他们的房子呀……”

    抬手一指旁边的东西,

    “这个才是朕给过年预备的!”

    夏小妹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却见得一尊大炮,有一人那么高,炮身厚重,上小下大,炮口需得一人环抱,下头肚子却是有两人腰粗,夏小妹左看右看,

    “陛下,这门炮怎得好似个去了头的蛤蟆?”

    对,就似一个去了头的蛤蟆,肚大口小,炮座铸如两条蛤蟆脚儿蹲踞一般,朱厚照笑眯眯负手过去,伸手摸了摸那炮肚道,

    “确实像个蛤蟆,不过威力可是不小的……”

    刘瑾看在眼中,心头暗惊,上前一步道,

    “陛下,您……您不会是想过年的时候用这玩意儿炮轰京师吧?”

    朱厚照笑着一点头,

    “刘瑾,果然知朕!”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心苦,

    “这个……不用火烧改用炮轰,若是真轰着百姓了,也不知有没有立时揭竿起义的……”

    朱厚照见众人神情不由的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抬腿给了刘瑾一记,

    “狗奴才想甚么呢,朕又不是昏君,怎会做出炮轰百姓的事儿……不过就是在这里头塞上大个儿的烟花,射到空中看烟花罢了!”

    “哦……原来如此……”

    众人闻言齐齐松了一口气,夏小妹便问道,

    “陛下,可是试过了?先发几颗给臣妾瞧瞧呀?”

    朱厚照笑道,

    “正是要叫你来看的!”

    吩咐一声,果然有兵士抬了一个筐过来,揭开那防水的油布,里头有一颗圆滚滚的药弹,弗朗西斯对夏小妹道,

    “皇后娘娘,这个药弹乃是微臣专门配制的烟花弹,发射到半空中,可以炸出巨大的烟花……”

    “那还等甚么,快放一个试试!”

    夏小妹大喜,拉了朱厚照闪到一旁,这厢看着两名兵士合力将那药弹放入了炮口之中,又有人持了火把将引信点燃,众人全数躲到了土堆之后,眼见得那引信燃完,那铁铸的肚子里,发出一阵沉闷的声音,

    “轰……”

    烟尘四下弥漫之间,便有圆乎乎的东西斜斜的往高空处飞去,

    “砰……”

    一阵巨响,果然见得满天散开星火点点,高可达数丈,可及方圆十丈之远,

    “嗯……”

    朱厚照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可惜现在是白天,若是黑夜必定是十分好看的……”

    想了想又对弗朗西斯道,

    “这颜色是不是少了些,弄个五颜六色的才好看了!”

    弗朗西斯想了想应道,

    “这个……药弹乃是臣自己配制的,不过臣并不精通制作这个,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做出各种颜色来……”

    朱厚照闻言皱眉,

    “那朕过年时的烟花,岂不是太过单调了?”

    一旁的刘瑾笑道,

    “陛下,我们京里有那专做烟花的火花陈,据说是自前朝便传下来的手艺,把人请到宫里来,同弗校尉一起制作烟花,必定是能成的!”

    弗朗西斯听了也应道,

    “陛下,即然是有专门做烟花的工匠,那自然是最好了,只要他配制好相应的药弹填入炮中,那发射的烟花必定是十分好看的!”

    朱厚照闻言点头,

    “好,就这么办了!”

    之后朱厚照还亲手试射了一只改进后的神火飞鸦,夏小妹又亲自点了一回炮,人人见帝后二人如此不顾安危亲自上阵,个个都是脸色惊惶。

    只二人却是毫不在意,玩的不亦乐乎,待到天色将黑才回转宫中,朱厚照今日兴致极高,一路与夏小妹欢欢喜喜的回来,各自由太监宫女们伺候着沐浴,这厢赤身坐在那白玉砌的浴池之中,正半眯着眼,由刘瑾一点点的搓洗身上,一派惬意舒服,刘瑾在一旁察言观色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陛下,即是这轰天雷做得如此成功,只怕年后还是要加紧民居的搬迁,以待之后陛下试制更多,威力更大的轰天雷……”

    朱厚照点头道,

    “这确是紧要之事……”

    刘瑾又笑道,

    “陛下,这事儿不知您是要交给何人去办呀?”

    朱厚照应道,

    “不是着工部办理了么?”

    工部就是干这修房造屋的差事的,征用民房的事儿不就应当让他们办么?

    刘瑾闻言又小声道,

    “陛下,这工部各位大人办事自然是放心的,只这银子可是花的内库的,我们……是不是也应当派一个人监督监督呀?”

    朱厚照闻言眉头一挑,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嗯……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怎得……你想去替朕管银子?”

    刘瑾嘿嘿笑道,

    “这个……奴婢可舍不得离了陛下,不过想着是陛下的银子,怎得也要弄个账目清楚不是……奴婢想着是不是派个人去盯着?”

    朱厚照点头,

    “用了银子自然是要账目清楚的,即不能让朕吃亏了,也不能让百姓吃亏,那……你且说说派谁去呀?”

    刘瑾眼珠子一转,

    “这个……魏彬倒是个能算账的,又是陛下跟前的老人,让他去……想来是放心的!”

    朱厚照想了想一摆手道,

    “行,就这么办了吧!”

    “是!”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你当刘瑾为何要揽这事儿,要知晓从古至今拆迁挪地都是一桩捞油水的好差事!

    刘瑾自然是不能放过的,不过为免自己亲自上阵捞银,显得吃相难看了些,便将自己那“老兄弟”魏彬给推了出来,正好前头他受了魏彬一笔银子,要为他谋一个好差事,他将这差事谋给了魏彬,到时候得了银子二人五五分账,又得银子又卖了人情还不落痕迹,这样的好事,何处去找去!

    刘瑾暗自高兴,第二日便从皇帝那里得了旨意,派了身边的小太监传旨,魏彬得了消息也是大喜,亲自前来谢刘瑾,魏彬此人生得清瘦,面白无须,长脸细目,

    “刘公公对奴婢的大恩决不敢忘,以后必是以刘公公马首是瞻!”

    刘瑾笑眯眯道,

    “魏兄弟说的那里话来,你我都是伺候陛下的老人,不帮衬你,又帮衬何人呢?”

    说着嘿嘿一笑道,

    “之后的事儿,想来魏兄弟是明白的了?”

    魏彬笑道,

    “明白!明白!兄弟必不能忘了哥哥那一份儿的!”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只由此后头引出了无数的事儿,且待笔者一一道来!

    后事先不提,先说这个年,正德帝想要个热热闹闹的,自然便办的十分热闹,京师之中一扫之前先帝驾崩的肃穆,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韩府里自然也是一派喜庆,韩府这阵子可谓喜事连连,有老爷升了官儿,有大小姐喜得千金,又有大姑爷、二姑爷过年便要赴任,还有三月里三小姐便要出嫁,一家上下又要预备过年事宜,又要预备三小姐的嫁妆,又有老爷升官儿,这门上来往的人也多了,来往应酬,礼来礼去,如此种种事儿,别说上头主人家忙碌,下头人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不过下人们一想到主母王氏允诺的三倍月钱,倒是一个个干劲儿十足,脚下生风,只人人都高兴,只一个人却是苦了脸!

    诸君当是谁?

    自然是我们家五小姐——韩缦!

第三百四十章 小可怜

    因着书院里早在腊月二十四便放了假,韩绮回到家中无事可做,便索性将妹子抓来教她习字。

    小韩缦乃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又因为自幼生的玉雪可爱,家里人都宠着,却是直到近七岁了,父母都没有让她坐下来好好读书习字,韩绮前头没上心,到如今醒觉不能再放妹子如此散漫了,若是再不拘一拘她,以后大了性子定了,便当真是管不了了!

    韩绮打定了主意,便要好好教一教韩缦,不求她琴棋书画,但也不能目不识丁,他们家还没一个不识字的女儿!

    韩绮这一出手,可是真苦了小韩缦了!

    她自小野惯了,如何能受得这份苦!

    只可恨三姐姐看着温柔可亲好说话,实则最是心黑手狠,面甜心苦,使出来的招式是一个接一个的毒!

    韩缦每日都要练字,一天一篇,不过横竖二十五个字,但必需要写得端端正正,一撇一拉不可半分毫敷衍,但有差错便撕掉重来,只这一点便让小韩缦是苦不堪言,第一日还能勉强照做,第二日便开始扭扭捏捏不肯就范,韩绮倒也不恼她,只温言细语的问她还肯不肯写,韩缦自然不愿,韩绮便吩咐下头人减了她一半的晚饭。

    初初的时候韩缦还不觉着如何,可待到半夜时便饿的受不住,起床寻东西吃,只她那屋子里早有月荷得了吩咐,半点点心渣子都没有给她留,灶间里也甚么都没有,韩缦就这么饿了一夜,待到第二日再让写字时,便老实了些。

    只练了两日,又想耍赖,韩绮想减她的饭,韩缦便哇哇大哭起来,她这一招向来是无往不利的,满心以为这一回必能奏效,却那知韩绮端坐在那处,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哭,隔了一会儿还让桃李泡了一壶茶和端了一盘小点上来。

    韩绮一面慢条斯理的吃着,一面看着韩缦哭,待到韩缦自己哭得口干舌燥,肚子里咕咕叫时,那一壶茶和一盘点心都进了三姐姐的肚子里!

    韩缦没法子只得抽抽噎噎的写了一篇大字,待又隔了一日,小韩缦这一回便不肯受三姐姐的磨挫了,她哭着去寻韩世峰,只可惜韩世峰每日公事繁忙,又应酬渐多,早早就出了门,韩缦过去扑了一个空,便又去拉着王氏哭诉。

    王氏也急着出门看布庄里新进的料子,闻言便笑着对她道,

    “小五儿大了要习字,你三姐姐明年可就是书院里的先生了,有她教你,母亲是放心的!”

    便只是摸摸她的小脸便出门去了,韩缦又哭着去寻苗姨娘,苗姨娘更是无用,见小女儿哭泣只能在一旁陪着叹气道,

    “五小姐别哭了,姨娘也帮不了你,若是再哭下去,说不得三小姐要多罚一篇字呢!”

    小韩缦终于失望的走了,却还是不死心,便去寻四哥哥,韩谨岳倒是心疼她,便牵着她的手去寻三姐姐求情,

    “三姐姐,小五还小,待过了这个年再好好学字也成,也不急在这一时的!”

    “嗯!”

    韩绮温和的笑着点头,

    “四郎说的是……”

    却是话风一转问道,

    “四郎这阵子在家里读书,本是父亲在教的,但这几日父亲事忙,也不知你功课可有进益,不如让三姐姐考一考你!”

    韩谨岳初时倒是信心满满,点头道,

    “三姐姐放心,我一向用功的,你尽管考就是了!”

    韩绮点头随口问了一句,

    “将文韬中文师一篇背来听听……”

    韩谨岳便摇头晃脑的背了起来,

    “文王将田,史编布卜曰:“田于渭阳,将大得焉。非龙、非螭,非虎、非罴,兆得公侯。天遣汝师,以之佐昌,施及三王……”

    “嗯……敢问何解?”

    “这个……”

    韩谨岳抠了抠头皮,应道,

    “这是讲的周文王预备去打猎,太史编占卜之后……”

    “那钓有三权,何谓禄等以权,死等以权,官等以权……”

    韩谨岳又抠头皮,

    “这个……是……以厚禄收买人才,如同以饵钓鱼,以……以……”

    韩谨岳有些答不上来了,立在那处头皮抠了又抠还是说不明白,韩绮微微一笑看了一旁瞪大了眼的韩缦道,

    “即是四郎也不明白,那便同小五儿一起读书吧,她认字练字,你研习兵法文章……三姐姐便在一旁督促你们!”

    紧接着又给二人安排了每日学习的时辰,几时起床,几时吃饭,又几时练武,几时练字,几时背书,如此这般,韩谨岳不但没救出韩缦,还将自己给搭进去了!

    不过他自然比小五懂事,知晓这是三姐姐在教导他,告到谁哪儿去都没有用,便只能乖乖应下了,这厢满是歉意的看着韩缦,小韩缦见获救无望,一双大眼儿里盈满了泪水,看着韩绮一瘪嘴便要哭出来,却听得三姐姐轻言细语道,

    “小五儿,适才趁你出去,三姐姐帮你打理了一下屋子,把你那些小玩意儿和钱匣子都给收了起来,你若是还想把东西要回去,就用字儿来换吧,一篇字换一个铜板儿……”

    韩缦闻言如糟雷击,惨叫一声跳起来,

    “三姐姐,你真坏!”

    却是蹬蹬蹬跑回屋去,果然见得自己攒银子买的小玩意和钱匣子全不见了,又去翻床垫下面,私藏的铜板儿也不见了,又去搬开墙角一块松动的砖石,又钻到桌子下头,妆台下面,房门后头,搭凳子看房梁上头,

    “全……全没了!”

    韩缦这一回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呆坐在那处半晌,才白着脸回去见韩绮,却不敢再哇哇大哭,眼泪花儿在眼眶里打着转,

    “三姐姐,我……我错了,我……我会好好读书练字的!”

    “嗯!”

    韩绮点了点头,对她道,

    “一日一篇,练得好便可早些取回来,练得不好……那你就看出嫁的时候,能不能见着你那些宝贝吧!”

    如此这般,可怜的小韩缦哭哭丧丧的过了一个年,便是看见皇帝陛下在午门城楼上架起了大炮,放了一个个巨大绚丽的烟花,引得全城欢腾时,她那漂亮的小脸儿上也没有多少笑意。

    韩世峰看了暗暗心疼,私下里同韩绮讲情道,

    “小五还小,你慢慢教就是了,何必使这狠招儿!”

    韩绮却是微微一笑应道,

    “父亲是觉着她还小,可女儿在家里的时间不多了,待女儿出嫁这家里还有谁能管她,您么?”

    韩世峰闻言讪笑,

    “这个……这个为父事务太忙了!”

    韩绮应道,

    “那便是了!母亲与姨娘对她没法子,四郎更不用说了,只有父亲与女儿了,可父亲又无暇管教,难道等女儿出嫁了,便任她在家里无法无天么?”

    “这个……”

    韩世峰自然没法子驳斥三女儿的话,又忆起她过了年便要出嫁,戳中了心里的痛处,便只得摆手道,

    “绮姐儿说甚么便是甚么吧!”

    如此,可怜的小韩缦,除却除夕、初一、初二得了三日休息,之后便每日读书习字没一日得闲,而迫于三姐姐威慑,家中又无人可以相帮,只得一面苦巴巴的读书练字,一面暗暗祈祷武哥能快快把三姐姐娶走,自己便可以解脱了!

    日子便在小韩缦的祈祷之中一天天过去,眼看着便是正月十五了,这一日正是闹元宵,看花灯的时节,钱家小公子便派人来约了韩缦看花灯,听得钱家下人来报,小韩缦便可怜巴巴的看着韩绮,

    “三姐姐!”

    那小脸儿这一阵子读书练字竟瘦了一圈儿,更显得眼儿大,嘴儿小了,那模样跟个瓷娃娃一般,含着泪瞅着你,便是铁人都要心软三分,韩绮叹了一口气道,

    “罢了!明日让你歇息一日吧!”

    “耶……”

    韩缦欢呼一声,上去抱了韩绮道,

    “三姐姐你最好了!”

    韩绮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问道,

    “怎得,放你出去玩儿,三姐姐便最好了,前头是谁骂我最坏了!”

    韩缦笑着把脑袋往韩绮的怀里钻,眨着大眼儿对韩绮陪笑道,

    “三姐姐一直都是最好的,若是能将我的钱匣子还我,便更好了!”

    韩绮弹了她一下额头,

    “想得美,不好好读书练字,我就把你那钱匣子当陪嫁带去卫家!”

    韩缦吓得脸都白了,

    “三姐姐,你可别……我……我好好读书练字便是了!”

    待到第二日,钱家果然派人来接,王氏便让韩绮和韩谨岳带着韩缦一同过去,

    “小五儿也大了,有自家人看顾着,才不会惹人闲话!”

    想了想又对韩绮道,

    “即是出去看花灯,便将武哥儿叫上!”

    韩绮闻言正中下怀,忙行礼道,

    “多谢母亲!”

    王氏笑眯眯道,

    “谢我做甚么,你们已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妻,多见见面也是为了婚后相处和谐……”

    顿了顿却是揶揄道,

    “我倒是忘记了!依武哥儿对你的心思,为娘是决没有这个担心的!”

    韩绮立时红了脸,跺脚道,

    “母亲!”

    这厢红着脸借口要去换衣裳便出去了,王氏笑眯眯对苗氏道,

    “瞧瞧……我们三姐儿也知晓害羞了,我以前就觉着她太过稳重,少了小女儿的娇气,却原来是没遇上对的人,这下子我可放心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看花灯

    苗姨娘也是笑道,

    “这也多亏了夫人,慧眼识佳婿,将三姐儿许给了武哥儿,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起这个王氏也很是得意,

    “我就瞧着武哥儿是个好的,果然没看错人吧!”

    二人在这处自亏眼光好,却不知晓她们这乘龙快婿可是自己处心积虑送上门来的,不管她们有没有慧眼,卫武都有法子让岳母大人眼里只他这么一个好女婿的!

    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元宵节,自然是十分的热闹,满城的灯火辉煌,街面之上人头涌涌,摩肩擦踵,马车出了柳条巷子没有多远,便再不能行走了,卫武见这情形,索性也下了马,对韩忠道,

    “忠叔,这街面上不能行车,不如先将车赶回去吧!”

    韩忠有些犹豫问道,

    “那少爷和小姐……”

    卫武笑道,

    “忠叔放心,旁的地方不敢说,但在这京城里,没有我卫某人护不了了人,我必会将他们全须全尾的带回来的!”

    这厢打发韩忠离去之后,卫武便与韩谨岳,一人一手牵着马,一手各牵了韩绮与韩缦在人群中缓缓前行,彼时节庆里世人最喜凑堆儿,先不说那满街的琉璃璀璨,便是这人挨人,人挤人,满眼满耳的笑脸欢声,便已是一种十分难得的气氛,置身其中,便是心里再苦的人,也难免眉梢间带了三分喜色。

    又有那沿街的小摊小贩,摆了琳琅满目的各种小玩意儿,热情洋溢的招呼着人去看,公子长小姐短的叫着,便是不卖也想凑过去瞧瞧,那些小玩意儿胜在作的新奇,又价格便宜,因而看过之后那兜里的铜板儿便不老实起来,非要蹦几个出来跑到人家那钱篓里才肯罢休!

    这样的情形,韩绮都忍不住,更不用说韩缦了,小脸笑成花一般,又一口一口三姐夫的叫着,哄得卫武眉开眼笑,大手一挥包揽了今儿晚上的花销,小韩缦便越发肆无忌惮的要这要那了!韩绮便叹气,嗔怪道,

    “这孩子眼看着一天天大了,正是立规矩的时候,家里人惯着,你也惯着,这让我怎么教!”

    卫武只是笑,趁着人多挤在一处,伸手搂了她的腰在她耳边低低笑道,

    “今儿是节里,便让她开心开心,明儿再好好管教就是了!”

    韩绮无奈只得摇头作罢,

    “随你吧!”

    一旁的小韩缦早就支棱着耳朵听着呢,欢呼一声过去抱了卫武的大腿,甜甜道,

    “三姐夫,你最好了!”

    卫武笑着弯腰抱她起身,韩缦便在他耳边低低道,

    “三姐夫,你快把三姐姐娶回家吧……”

    卫武听得更是眉开眼笑,

    “便这么想我把你三姐姐娶回家,前头大姐姐和二姐姐出嫁时,你不是都哭了么?”

    韩缦嘟着小嘴,转头看了看正抬头看灯的韩绮,悄声在卫武耳边道,

    “谁让她对我凶了!还把我的钱匣子都扣下了,三姐夫……你能帮我要回来么?”

    卫武笑着看了韩绮一眼,

    “这个嘛……我也没法子,不过……你三姐姐扣了你多少,三姐夫给你补好不好?”

    韩缦闻言大喜,

    “真的么?”

    卫武点头,伸手摸了钱袋子,从里头摸出来几个拇指大小的金元宝,这金元宝做的精巧可爱,翻过来下头还刻了小小的福字,是宫里做来专赏人的,朱厚照给了卫武一匣子,就是给他过年打发家里亲戚的。

    只卫武家里早没人了,除给了癞痢头和李莽,便是分了些给刘青两口子,剩下的自然便是用来讨好未婚妻的娘家人了。

    “这是前头进宫,陛下赏我玩儿的,三姐夫现下都给你了!”

    韩缦见着那金元宝立时双眼放光,白嫩嫩的小手接过来数了数,献媚的笑道,

    “三姐夫你最最好了!”

    卫武哈哈大笑,一旁的韩绮却是听得真切,不由摇头叹气道,

    “我好不易拘得她转了性子,肯好好读书了,只这一晚上你便让我前功尽弃了!”

    卫武笑道,

    “三小姐莫恼,只今儿一晚上才放纵一下,明日我帮你一同管教她,必是三小姐指东我不敢打西!”

    说着话又将钱袋取下来扔给了韩谨岳,

    “剩下的四郎拿去玩儿吧!”

    韩谨岳接过一看,里头还有十来个,不由笑着谢道,

    “多谢三姐夫!”

    卫武笑眯眯的应了这一声三姐夫,领了三人又往前走,便到了与钱家小公子约定的酒楼门前,那钱再宥早在上头瞧见了他们,见着人走近了便在上头使劲挥手,

    “小五!小五!我在这里!”

    众人抬头见得钱再宥,韩缦也连连挥手,

    “宥哥!”

    钱再宥身旁探出一个头来,却是那钱家二公子钱继宥,这厢笑着对众人拱手为礼,

    “韩三小姐,请上楼一叙!”

    韩绮冲他点头,众人往里走,卫武却是黑了脸,

    “这小子那儿来的?怎么认识你?”

    韩绮微微一笑应道,

    “这是钱家的二公子,前头只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卫武闻言面上这才好过了些,只眼底却是带了两分阴沉,众人上楼,钱家两位公子便在房门前相迎,钱再宥上来就拉了韩缦的小手,

    “小五,这阵子不见你,你可好?”

    韩缦刚得了几个金元宝,又从韩谨岳那处再分了几个,正高兴的大眼儿笑成了月芽状,闻言连连点头,

    “好着呢!”

    却是早将前头预备同宥哥诉苦的心思,抛到了脑后,两个人手牵着手,蹦蹦跳跳的进去,浑然忘记了身后的哥哥姐姐们,钱二公子忙负起了招呼之责,与众人见礼,听得面前这气宇轩昂的男子乃是韩三小姐的未婚夫时,不由深深看了卫武一眼,

    “卫兄人才出众与三小姐果然是天生一对!”

    这厢又向韩谨岳施礼,请了众人上座,待得坐下之后自然是叫小二上茶摆上各色点心,之后对众人笑道,

    “今儿元宵,听说宫里陛下做了一盏巨大无比的宫灯,要于紫禁城中放飞,我们这处邀月楼乃是最佳观赏之处,先吃些小点说说话,静待陛下放灯!”

    说着又微微一笑道,

    “咱们这位新帝倒是与众不同,专爱弄些奇巧怪异之物,前头弄那轰天雷,成日价轰隆作响,现下又听说做了个巨大的宫灯,可扶摇直上云宵,也不知是真是假?”

    钱继宥此人虽是商贾出身,但面容俊秀,举止斯文,一身白兔毛滚了边的文士衣袍,衬得人是唇红齿白,分明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贵公子模样,旁人看了只觉和蔼可亲,令人想要亲近,但看在卫武这“粗人”的眼中,却是分外的刺眼,听他说话便只是笑笑,默然不语,一改往日见人便打哈哈,逢人都可扯上半天瞎话的做派,韩绮心知肚明他是因何如此,却是心里暗笑,只人家钱二公子即然说了话,总不能不应,当下便微微一笑道,

    “说起来这灯制法倒也不难,不过就是一个巨大的孔明灯罢了,只难就难在这巨大二字上,据说陛下用了一百位工匠,自年前做到十四,足足花了一月的时间,也不知是个甚么样儿?”

    说话时转头看了一眼卫武,卫武昨儿便被朱厚照召入了宫中,正是去看他那巨型的孔明宫灯,卫武故意当着钱二公子,对韩绮深情一笑,

    “现下说出来便不好玩儿了,绮儿……且待一会儿便能知晓了!”

    钱二公子见二人情意款款的样儿,笑了笑遮去心底的两分尴尬,问道,

    “怎得……莫非卫兄已提前见过这巨灯了?”

    卫武一笑应道,

    “不过是因着入宫当差,路过兵仗局时见着了一回……”

    钱二公子闻言微微一笑心中暗道,

    “倒是欺负我们商贾之人未入过宫么,我也是知晓在宫中办差不能随意走动的,便是路过兵仗局也不是想看便能进去看的……”

    喝了一口茶,看了卫武一眼心中暗道,

    “看来这小子有些来头!”

    前头韩绮为他引见,却只说是自己未婚夫,并没有细说卫武的身份,钱二公子自然不知晓这位能在御前行走,不过钱继宥也是个聪明人,只这一句便猜出来卫武身份不同,倒是越发应对谨慎了!

    他们说着话,那头韩缦与钱再宥正将两个小脑袋凑到一处,小声的嘀咕,

    “你三姐姐这么厉害么?”

    韩三小姐看着一派斯文,说话也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怎得会这般凶恶?

    钱再宥有些不信,韩缦小心翼翼的看了韩绮一眼,悄声道,

    “真的很厉害,我的钱匣子被她扣着,还没有拿回来呢!”

    说起钱,钱再宥自然是毫不含糊,拍着胸脯道,

    “你三姐姐扣了你多少,我补给你!”

    今儿晚上又一个散财童子驾临,小韩缦自然是欢喜的,不过她虽好财却也是有分寸的,自家人的钱能要,外人的银子可是不能要的。

    当下笑着取出那十几个小元宝对钱再宥道,

    “不必了!我三姐夫已经补给我了!”

    钱再宥一看不由嗤声道,

    “嗤,这么小的金元宝,哄小孩子玩儿呢,我给十个大的!”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大宫灯

    韩缦仍是笑眯眯的道,

    “这可不是普通的金元宝哟……”

    说着指了那元宝下头打的“福”字给他瞧,

    “你瞧这是宫里的东西,上头不但有字,还有宫里的印,旁的地方可是没有的……”

    末了还加了一句,

    “便是你们家库里也没有这样的!”

    钱再宥自诩家财万贯,比银子没输过谁,可这带了皇家御制印章的东西,他们家确是没有的,不由的心下气愤也不好发作,只得转头去看窗外头,却见得那皇城方向似有一样十分明亮的东西正在缓缓的升起,不由惊喜指道,

    “你们看,巨灯出来了!”

    众人忙循声望去,果然见得那皇城中央有一样事物,明如皓月一般,正缓缓自下而上升了起来,众人不由纷纷停了说话,来到窗边观看,只见那一盏八角宫灯,巨大无比,足足有十人环抱之大,却是白面白底,并无有任何花绘又或是装饰。

    韩绮心中暗道,

    “以陛下那性子,怎也要弄得花里胡哨才算气派,怎得这一回如此朴素竟弄了一个白绢宫灯?”

    转头瞧向卫武,只见他神秘一笑,二人正对视间,却听得有人惊呼道,

    “那灯里有人!”

    忙又转头看去,只见宫灯已是升上了紫禁城的高空,果然见得那白绢蒙就的灯罩之中,有一名身形苗条的女子,正在缓缓起舞,修长纤细的身影,被灯中燃烧的火光,映射到了灯罩之上,全京师百姓都能见着她广袖深衣,发髻高起,正举手抬足,翩翩起舞,转身间衣带飘飘,仿如那广寒仙子下凡来,回首处削肩扭腰,婀娜动人,又如瑶池女郎降人间,又听那宫墙之上隐隐似有鼓乐之声传来,却是缥缥缈缈恍如天宫仙乐一般,看的人如痴如醉,听的人亦是如醉如痴,

    “啊……”

    随着那灯中的仙子突然腾身做了一个飞旋,整个街面之上,人人仰头齐齐发出一声惊叹,个个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半晌不知如何反应,有那读书读傻了的年轻书生,抬手揉了揉眼惊呼道,

    “为何有佳人在灯中起舞,难道当真是陛下请动了九天玄女下凡不成?”

    也有满心色欲的抚着下巴一脸向往道,

    “只见着仙女儿身段儿,倒不知模样生得如何?”

    旁边便有人应道,

    “嘿嘿……想来必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在上头的卫武听了不由嘿嘿怪笑,韩绮凑过去悄声问道,

    “那里头当真是仙女不成?”

    卫武哈哈一笑悄声道,

    “甚么仙女,是教坊司的小太监!”

    韩绮闻言大惊,

    “小太监?”

    卫武笑道,

    “昨儿陛下让我去瞧那宫灯,果然十分的巨大,我不过随口一句,说是上去两个人只怕都能承的住了……”

    于是朱厚照经他这么一句点醒竟然突发奇想,当真叫人扯去了早已绘好图案的灯罩,重又在架子上蒙上了白绢,又叫了两个教坊司舞伶上去,那两名女伶听说这东西竟是要升至半空中去的,当时便吓得脚下发软,任人如何喝骂都没法子上去一步,更不用说绑着绳子在里头踩着木头架子跳舞了。

    朱厚照倒也不为难人,却是立时金口玉言的发出悬赏令,谁要敢上去跳舞便赏黄金百两,重赏之下倒也真是有勇夫,只女子不敢上,倒有那教坊司里当职的一名小太监敢上,这小太监生得白净弱瘦,又常年看教坊司里的女子练舞,竟无师自通,自己学会了不少舞姿。

    这厢换上女子衣裳,又带了假发,上去隔着白绢这么一看,果然似模似样,再让人先放上去试了试,那小太监胆子倒也大,果然不慌不忙的跳得难辩雌雄,今儿晚上放出来,竟是糊弄了全京师的人,没一人发觉不妥!

    韩绮听了与心不忍问道,

    “那……他呆会儿如何下来,难道是要跌死么?”

    卫武笑道,

    “放心,这宫灯上系了绳子,只许放上二十丈,又里头备了灭火的沙袋,他在上头跳完一曲人,便自己在上头将灯光一点点熄灭,下头的人就一点点的收绳子,且落地之处早已铺上了厚厚的棉垫,只要缓缓降下来,摔不死他的!”

    当然,这样做自然还是有风险的,不过看在那百两黄金的份上,小太监便是冒死也要一试的,要知晓有这百两黄金,便是他以后年老出了宫也能安稳养老了!

    韩绮原先也觉着那宫灯里的女子仿如月里嫦娥一般美不胜收,听卫武这么一讲,立时觉着心里如吞了个癞蛤蟆般,不舒服起来,这厢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目光向身侧看去,

    “咦!小五呢?”

    适才小五与钱再宥站立的窗前空无一人,韩绮环顾四下,竟没见着二人的身影,不由奇道,

    “月荷,小五呢?”

    原本立在五小姐身边的月荷这时才回过神来,转头一看立时白了脸,

    “适才明明就在奴婢身旁的,怎得一会儿功夫便不见了!”

    适才人人都抬头望天,却没一个发觉韩缦与钱再宥不见了!

    韩绮一问众人才去看,果然四下不见二人身影,众人初时还未着慌,只当二人到房外去了,便让丫头小厮们去找,可这楼上楼下都找遍了,却还是没有发觉二人的形踪。

    韩绮心里便慌了,今日元宵节,街面上人多,拍花子的也是不少,小五生得样貌美丽,最是易被人盯上,若是出了甚么事儿,她如何同姨娘和母亲交待!

    卫武见她吓的变了脸色,忙出言宽慰道,

    “三小姐不用着慌,我城里认识的兄弟多,立时发出消息去,必能寻到小五的!”

    这京师里黑白两道的朋友,卫武都熟,便是被人拐了去,他也有把握寻回来,只这话他自然不能当着三小姐的面说,便道,

    “三小姐且在这处等一等,待我下去寻个人!”

    他这头转身出去,钱继宥也吩咐带来的家人四处寻找,韩家是少了个幺女儿,他们家可是少了个金疙瘩,若是出来一趟将小弟给弄丢了,他是连家都不敢回了!

    二人俱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中走来走去,隔了约摸半柱香的功夫,卫武上楼对韩绮沉声道,

    “有人看见他们往城西方向跑去了!”

    二人闻讯如奉纶音,

    “我们快去找!”

    这厢忙带了人下楼去,卫武让人牵过马,自己翻身上去,伸手将韩绮拉入了怀中,后头韩谨岳也翻身上了马,

    “我们走!”

    却是一马当先,顺着人指点的方向往城西而去,此时街面上人多,马儿跑不开,卫武生怕错过了,也不敢跑快,只靳着马小步的走着,一面走一面四下观望,这么一路过去往西走到了街尾,卫武端坐马上极目远眺,果然在灯火辉煌处,见得远处有两个牵着手的小人,

    “小五!”

    卫武远远的叫了一声,只那街上人声嘈杂如何听得见,眼见着二人转过一个拐角便不见了,

    “小五!”

    卫武又叫了一声,便打马跟着过去了,来到拐角处,却见得两条人影在巷子尽头一闪,

    “小五!”

    再打马追过去,果然见前头韩缦与钱再宥正追着另一个小身影在不停奔跑,

    “小五!”

    这一回是韩绮叫了一声,韩缦听到身形立时一顿,慢了这么一慢,钱再宥便跟着人消失在另一条巷道里,卫武见状翻身下马,一面撒腿狂奔一面吩咐韩绮道,

    “你们在这里等我!”

    韩绮看着他几步消失在巷道的黑暗之中,自己也慢吞吞下了马,牵着马来到韩缦跟前,

    “小五,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韩缦跟着跑了一段路,也是气喘吁吁,

    “三……姐……姐姐,有人……有人偷我的金……金元宝!”

    原来他们在那楼上看巨灯,却是嫌那灯在缓缓移动,眼看着便见不着了,钱再宥便拉着韩缦跑下楼去,追着那灯跑,到了街上立足看了半晌,韩缦突然觉着腰间一动,再伸手一摸自己的小鱼儿钱袋不见了,一个比她高不了多少的身影正往人群里挤,

    “抓住他!”

    韩缦嚷道,

    “他偷了我的金元宝!”

    钱再宥一听忙拉着她追了上去,

    “小贼!你不要跑!”

    那小贼回头看了一眼,见被失主发觉了自然转身就跑,那里肯停下来,如此二人在后头追,那小贼在前头跑,却是不知不觉间便追出来老远了!

    若不是韩绮及时发觉妹妹不见了追出来,还不知韩缦与钱再宥二人会跑到哪儿去呢!

    韩绮听了不由真怒了,沉下脸训斥韩缦道,

    “不过就是几个金元宝,你今儿是打算为了这身外之物,将自己白白送给城里的拍花子么?若是被人蒙了头脸往远处一卖,那你这一辈子都别想见着父母和姐姐哥哥们了!”

    韩缦被韩绮阴沉的脸色吓住,又被她的话更唬得不轻,立时哇一声哭了出来,

    “三姐姐!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韩绮脸色仍是阴沉,

    “你小时爱财人人都当你可爱,可若是长大了还是这般贪得无厌,总有一日会将自己断送了还不自知的!”

    韩缦吓得是哇哇大哭,泪如雨下,一面哭一面想上来拉韩绮的手,却被她一把拍开,便哭得更伤心了!

    “三姐姐!我错了!我错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小毛贼

    正这时卫武与钱再宥回来了,钱再宥见状上来道,

    “三姐姐,你别骂小五,不是她要跟着来的,是我想抓住这小贼,自己跑来的!”

    韩绮还未应话,后头赶来的钱继宥便怒气冲冲上来要揍他,

    “你还好脸说,今日的事儿回去我定要告诉给爹娘,钱小三……你就等着屁股开花吧!”

    钱再宥这时节也不敢强出头了,闻言一缩脖子,躲到了卫武身后,冲他哥嚷道,

    “二哥你别打我,我……我怎么说也把这小贼给逮住了!”

    说着一指被卫武提在手里的小贼,众人这才得空去瞧那小贼,这一条小巷之中只得零星几户人家门前有小小的灯笼,众人借着灯光看去,只见着一个小小个子佝偻着身子,脏兮兮的小孩子,头上长发披散,也不知五官生得甚么样子,

    卫武看了众人一眼道,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再说吧!”

    说话间众人正要迈步,被卫武提在手里的小贼却是挣扎起来,口中嚷道,

    “放开我!放开我!”

    卫武长年在街面上混,本就不是那心慈手软的主儿,见那小贼不识相,却是冷哼一声,手臂上用力,却是重重将那小贼往地上一贯,众人听得一声骨头撞击地面发出的闷响声,那小贼面部着地,再抬起头来时,却是鼻口流血,额头也见了血,那小孩子倒也倔强,扯袖子在口鼻上一擦,又一张嘴,吐出了两颗门牙落到了自己的手心上。

    韩缦看他血呼呼的脸,不由吓了一跳,跑到了韩绮的身后,紧紧地抓着她的裙摆,露出半边小脸小心的看着那小贼,卫武嘿嘿一笑用脚尖踢了踢那小贼的后背,

    “小子,你跟着谁混的,倒是胆子不小,也不看看偷到了谁头上,你们老大没指点你么?”

    这京师里的小蟊贼,小混子都是有组织有帮派的,这些生活在京师最低层的小人物,乃是整个四九城地面上最有眼色之人,甚么人能偷,甚么人不能偷,他们心里门儿清!

    这些人不怕得罪了大官老爷,也不怕得罪了商贾富户,最怕的就是得罪那些脚踩两道,手眼通天的人物,大官老爷不屑与他们这些小蟊贼计较,商贾富户倒是想计较,可报到衙门里,那些官差衙役们早就被银子买通了,说是拿人不过嚷嚷一阵便不了了之了!

    可脚踩黑白两道的人物,他们轻易不会惹,似这一类人若是较了真,将一窝子大贼小贼来个连锅端了都不在话下。而卫武如今便算得是一个,他本就是街面上出身,如今又是官身,黑也行,白也行,京师地面上混的人物都知晓有这一号人物,自然是不敢轻易招惹的,因而卫武才有此一问!

    那小贼却是个不上道的,闻言只是擦着口鼻里的血,含含糊糊道,

    “十……十莫……老大?”

    卫武一听便笑,

    “嘿!小子,原来是个跑单儿的,怪不得胆子这么大……”

    说罢蹲下去仔细打量了那小子一番,问道,

    “小子,说吧!想我们把你往哪儿送?五城兵马司大牢还是顺天府大牢?”

    那小贼闻言身子缩了缩,垂着头从头发后头打量着卫武,半晌又移开看向了周围众人,突然见着了韩绮,却是跪行几步扑到了她面前,磕头道,

    “小姐……这位小姐……您大发慈悲,饶了我这一回吧!”

    这小子也是聪明,这一群人里能做主的必是这几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小姐,又女子最是心软,且这位小姐看着面相和善,求她必是没错了!

    韩绮拉着韩缦退了两步,柔声问她,

    “你……叫甚么名字?听你口音似是京师本地人?”

    那小贼应道,

    “小的叫狗儿,家就住在城西……”

    “你是京师本地人,家中可有父母兄弟,为何会出来行窃?”

    说起家里那小贼垂头半晌才应道,

    “家里有父母兄弟的……”

    “你出来行窃,家里父母便不管教么?”

    这类做小偷小摸的蟊贼,多都是外地流窜作案,却是少有本乡本土的偷窃,特别若是家中还有父母亲人,被人知晓了,全家都要跟着没脸面,乡亲四邻也会唾弃鄙视,甚至被赶出居住的村镇!

    那小贼想了想应道,

    “我……父母都快病死了,家里两个弟弟也饿得受不了了,他们……他们还等着我拿银子回去呢!”

    此言一出韩绮与韩缦还有钱再宥三人立时露出一脸的同情之色,只卫武与钱继宥却是不以为然,卫武冷笑一声道,

    “三小姐,少要听这小子胡言,这样的小蟊贼,你抓了十个,八个都要跟你讲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妻儿弟妹,嘴上没有一句实话!”

    韩绮上下打量了那小贼一番,柔声问他,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若所言非虚,我们便陪着你走一趟家里,出银助你父母治病,若是你扯谎骗我,便将你送到大牢里吃上二十大板,你这样的小身板……挨上二十大板,只怕是捱不到开春的……”

    那小贼闻言缩了缩身子,不敢说话,卫武在后头一脚踩在他肩头上,

    “三小姐不必同他废话,这小子就是满口胡言,送去衙门吧!”

    那小贼趴在地上又开始挣扎起来,

    “我……没有胡说……我没有胡说!”

    “那……就带我们去瞧瞧……”

    那小贼抬头看向韩绮,

    “小姐……我……我没有说谎……”

    顿了顿咬牙道,

    “小姐若是去看过了,求您不要报官!”

    韩绮闻言奇道,

    “我前头说过了……你若是说的真话,我自然不会报官的……”

    那小贼又沉默半晌,

    “好吧!我带小姐去!”

    当下果然摇摇晃晃的起身,卫武看了一眼韩绮,

    “三小姐,这事儿由我来办……三小姐便不用去了吧?”

    韩绮微微一笑声音柔和,

    “即是我问出来的事儿,我自然是要去的!”

    卫武知她性子,即是话说出了口,这便是一定不会变了,无奈看了看韩缦与钱再宥,想了想对钱继宥道,

    “这事儿就不用让小的们去了,劳烦钱兄将小五送回韩府,并传个话儿……说我们晚点儿回家。”

    钱继宥点了点头,又对卫武道,

    “人多好办事,不如钱某派几个人跟着卫兄与三小姐吧!”

    卫武自觉这京师地面上还没有不开眼敢打他主意的人,转头看了一眼韩绮,想了想拱手道,

    “多谢钱兄了!”

    他自己一人不怕,但若是带着三小姐,自然还是人多些安全,虽说心里对这姓钱的小子看不顺眼,但他又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毛头小子,有免费的帮手不用,岂不是傻瓜?

    钱继宥闻言笑笑,回头指了几个身形魁梧的家丁跟着卫武过去,又对韩绮行礼道,

    “三小姐放心,钱某必将五小姐安全送回府上!”

    “多谢钱二公子了!”

    韩绮行礼,看着钱继宥带着满脸不情愿的韩缦与钱再宥离开,这才与卫武跟着那小贼走了。

    京师顺天府乃是天子脚下,繁华之地,本应当百姓安居,百业兴旺,不会有那饿殍遍地,无家可归,四处乞讨之人,可偏偏在天子的眼皮下头,乞丐流民最多,便是卫武也曾是其中的一员。

    他幼时也是同母亲江氏逃难到了京师,从此在此地落脚,在街面上混到大的,因而卫武最是明白这些人的苦处,见着那小贼一家子窝在一处地窝中,紧紧挤在一角处瑟瑟发抖时,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小子当真没有说谎!”

    这小贼居住的地方,乃是外城极偏处的一处破烂的民居,这些民居早已倒塌不堪使用,这一家子便在附近挖了一个地窝,上头寻了木头架住,再在上头搭上在外头寻来的各式遮挡之物,以期能遮了这寒冷冬季的漫天大雪,让自己一家子能度过这可以冷死人的冬天。

    只他们如何能度过冬天?

    为了省柴连火都不升,地窝里黑漆漆,冰冷冷,无衣无食,一个个面黄肌瘦,瑟瑟发抖,只怕再捱上两日,便要撑不住了,正自哀叹一家子悲惨的命动时,见着儿子带了一堆人回来。

    一家之主探出头去,见着火光之下,这些男子一个个魁梧高大,凶神恶煞,一家人见了吓的抖得越发厉害了,其中一个面有病态的中年男子,伸手护住身后的妻儿,挺着瘦弱的胸膛颤声问道,

    “狗儿,你……你把官府的人带来做甚么?”

    那叫狗儿的小贼咳嗽了两声,把到嘴边的血沫咽了回去,

    “爹,不是官府的人!”

    卫武先让韩绮站到一边,自己却打着火把,弯腰钻进了那地窝子里,他生得高大,那地窝又小,一进去立时将里头挤得满满当当,就这么半弯着腰,居高临下的瞧着这一家子人,一个个都是瞪着一双惊恐的眼儿,无措的看着他,那狗儿道,

    “你们……你们看也看过了……可以走了吧!”

    卫武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你们即是京中的百姓,为何会无家可归?”

第三百四十四章 百姓苦

    狗儿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沉声应道,

    “关你甚么事儿?我们无家可归,你能给我们房子住,给我们衣食么?若是不能……便快走吧!”

    卫武微微一笑伸手便提了他的领子,在这一家人惊惧的目光中,将狗儿拖出了地窝,回头看了看里头,卫武冷声道,

    “小子,你若是不说,我便立时让人烧了这耗子洞,让你们一家子在外头喝风吃雪,看看今儿晚上他们会不会冻死!”

    那狗儿闻言立时红了眼,双眼之中凶光大盛,一低头向卫武撞了过来,卫武嘿嘿一笑,让过身子避开了他的头捶,再一伸脚绊了那小子一下,狗儿脚下不稳摔了一个大马趴,却是不肯死心,又起身大叫向卫武扑去,卫武又一人转身让开他的拳头,在他后背上重重一掌,打得那狗儿哇哇大叫……

    卫武便如耍猴儿一般,将他耍的团团打转,里头那中年的男子终是看不过去了,大叫着冲了出来,

    “你们……你们莫要欺负我孩儿,我……我跟你们拼了!”

    说是大叫着扑向了卫武,卫武轻蔑的看了那汉子一眼,见他跌跌撞向自己扑来,不由冷笑一声道,

    “你们这般衰样儿……倒敢逞能……”

    说着刚要抬脚,却听韩绮一声,

    “武哥!”

    卫武脚下一滞,无奈退后两步,让开那汉子,任那汉子冲过去脚下收不住,被还未起身的儿子绊了一下,父子二人立时滚做了一团,韩绮瞪了他一眼,卫武摸摸鼻头,嘿嘿一声,

    “罢了!”

    这厢一挥手,

    “也不与你们逗着玩儿了!”

    说着将前头自狗儿身上找回来的十来个金元宝在掌心一摊,

    “你们说说……为何会落至这种地步,若是说明白了,这东西就是你们的了!”

    那父子俩都是一愣,都有些不敢相信,相扶着站起,却是不肯近身,卫武没那个耐对他们,好言相劝,浓眉一皱道,

    “你们说是不说,过了这个村便没这个店儿了!”

    说着抬头看了看天,

    “刮风了,说不得今儿晚上还有雪,爷爷可没那闲心等你们!”

    说罢转身就要走,狗儿忙道,

    “我说……我说……”

    这一问不打紧,却是问出事儿来了!

    原来狗儿这一家正是那住在神机营附近的百姓,前头陛下要扩神机营,便花银子迁附近的百姓,他自家出银子请百姓搬家,倒也不算得甚么!

    只可恨,他那银子从内库里出来,自那魏彬的手中刮一道,到了工部的官儿手中刮一道,再到下头办事的官儿刮一道,最后在小吏手上又刮一道,原本核定的一家一户百两银子,到了百姓手中只得二十两银子!

    京城居大不易,这顺天府的地价房价是出了名的贵,百姓即便是从外城搬到京郊去,这二十两银子也买不到一座可供一家人居住的小院,更不用说他们本就是在城里讨生活的,似狗儿的爹娘就是在城里,给人扛活洗衣的,这住到京郊去如何能找到活计?

    二十两银子便让人搬家,百姓们自然是不肯的,不过不肯又如何,这从上到下全数都伸了手,自然全数都要上瞒下欺的,百姓们想去衙门里告状,却是连门都进不去,便被人给轰出来了!

    轰出来了还不算完,又怕这事儿闹大了,让人知晓,便有五城兵马司的衙役们来赶人,不许这些人再在神机营附近呆着,若是再敢靠近便是私窥军机重地,这些人没法子只得在城中流浪。

    还有那百姓不肯服气的,又去告状,官府的人便连京城都不让他们呆了,只要见着便要往外头赶,狗子一家东躲西藏便只能寻一处废弃的民居居住,民居在前头的一场雪中被压塌了,他们无法只得挖了个地窝住下,在这样的天气里,住在阴冷潮湿的地窝之中,如何能不冻病了?

    狗儿的爹娘都病了,还有两个弟弟等着人养,狗儿只能出去行窃,仗着他人小腿脚快,又这是年节里,街面上来往的人多,肥羊也多,倒是让他勉勉强强把一家人给保住了,直到遇上了韩绮一行人……

    韩绮听了眉头紧皱,韩谨岳听了却是握拳头道,

    “这样上下盘剥欺压百姓的事儿便没有人管了么!”

    卫武却是见怪不怪了,

    “这些当官的办事儿向来如此,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他出身低微,早就见惯了这世上的丑恶,听了此事倒没有韩谨岳的义愤填膺,只耸耸肩道,

    “前头陛下还对我说,要年后再动工,说是要让百姓过完年再说呢……”

    没想到这下头的人,倒是急着用过年钱,抢先动起手来了!

    韩绮叹了一口气,

    “武哥,我们管管吧!”

    卫武一耸肩头,

    “罢,即是三小姐说管,便管管呗!”

    说着冲着那狗儿勾了勾手指头,

    “你过来……”

    见那狗儿很犹豫,便将手里的金元宝冲他晃了晃,狗儿见了眼前一亮,终究还是过来了,卫武将那金元宝往他手中一放,

    “爷爷原本是不想管闲事儿的,不过这位小姐菩萨心肠要管你们死活……”

    说罢拿手一指韩绮,

    “小姐让我安排你们个住所,虽说不好,但总能遮风挡雨,你们去是不去?”

    那狗儿见得金元宝到了手,对卫武的恶感立时少了三分,又听他这么一说,便瞧向了韩绮,韩绮对狗儿安抚的一笑道,

    “你不用怕……我们不是坏人,只不过想帮一帮你们,这样的地方你爹娘与弟弟再呆下去,只怕……”

    那狗儿回头看了自己的爹和那地窝里瞪大了眼,正一脸惊惧的瞧向外头的娘和两个弟弟,一咬牙道,

    “我们都成这样儿了,也没甚么给人骗的了,只要能让我爹娘和弟弟有个容身的地方,让我做甚么都成!”

    他都为了家人做小偷行窃了,自然也不会在乎其他了!

    卫武哈哈一笑一拍他脑袋,

    “小子,带着你爹娘弟弟跟着我们走吧!”

    卫武将他们安置在了李莽那间破院子里,其实现下也不破了,如今卫武出银子给他将屋子翻修了一番,平日里李莽与癞痢头在书院外头听差时,午时便在这处歇息,此时过年他们在梧桐巷的宅子里,这处便空着了,正好可以给狗儿一家人住。

    忐忑不安的一家子见得当真有一间院子可以住,还有新盘好的土炕可用,不由个个感激涕零的上来给卫武叩头,卫武见了便不耐烦的一摆手,

    “不用给我叩头,只这院子是我一个兄弟的,你们即是住了,无事时帮着收拾收拾便成了!”

    一家子自然满口答应,卫武这才带着韩绮出来,到了巷口见着那摆摊儿卖混沌的老汉,老汉在此摆了多年的夜摊儿,与卫武等人早就相熟,见了他便拱手笑道,

    “卫爷,许久不见您一向可好?”

    卫武对这老头儿也很是客气,拱手回礼道,

    “不过混饭吃,您最近买卖可好?”

    老汉儿笑眯眯道,

    “托您的福,倒还过得去……”

    笑着又问,

    “卫爷可还是老样子,牛肉香菜馅儿的,大碗?”

    卫武点头,又回头看了看后头众人,

    “给我们一人来一碗!”

    那老汉笑眯眯,忙请了几人坐下,卫武先拉了凳子,仔细擦了擦让韩绮与韩谨岳坐下,又对那钱家的几个下人招呼道,

    “今儿晚上多谢几位兄弟帮手,这时辰了没无甚好吃的,便只能请几位兄弟吃碗馄饨了!”

    众人都笑着道,

    “卫爷客气!”

    卫武这才坐下来与韩家姐弟坐在一处,待老汉用大海碗端上热气腾腾的馄饨,经了这一番波折韩绮早已冷得是手脚冰凉,伸手去抚了海碗,指尖立时传来刺痛,不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卫武知她必是冷得厉害,不由心疼道,

    “三小姐要做这好人,今儿晚上可是吃苦头了!”

    韩绮叹了一口气道,

    “我也不是菩萨,不能普渡众生,只事儿都到眼前了,不管实在于心不忍,总归力所能及,能管一个便是一个吧!”

    卫武笑道,

    “倒不是责怪三小姐不应当管,只是不忍你这半夜三更还在外头吹风!”

    韩绮一面低头将自己这一碗中的馄饨匀了几个到他的碗里,一面轻声道,

    “这倒不算得甚么,不是还有你陪着我么?”

    这话卫武是大大的受用,点头笑眯眯道,

    “三小姐要做甚么,自然是陪着的!”

    一行人吃罢了馄饨,卫武便又给了赏钱,将钱家人给遣散了,又多给了些铜板儿,让那卖混沌的老头儿送几碗到巷子里去,二人这才翻身上了马,往柳条巷子去了,回到府中王氏与韩世峰早已等得心急了,见人回来了,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卫武与韩绮又问起小五,王氏应道,

    “钱家二公子送回来了,前头还不肯睡,嚷着要等你回来呢!”

    转而王氏又心疼卫武,在这样冷的夜里来回跑,便出言道,‘

    “武哥儿不如就在府上留一晚,同四郎睡在一处吧!”

    卫武看了韩世峰一眼,见他也微微点头,这才应道,

    “如此倒要叨扰岳母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送二姐

    王氏笑眯眯道,

    “好孩子,你也累了,早些去歇息吧!”

    这厢看着韩谨岳欢欢喜喜领了卫武去后头,一路还在问道,

    “武哥,我瞧着你的功夫倒是有些套路,是跟谁学的,我们有空比划比划……”

    韩氏夫妻这才想起来问女儿,

    “今日是遇上了何事?”

    韩绮便将今儿晚上的事情一讲,韩世峰听罢眉头紧皱,

    “这事儿武哥要插手么?”

    “这个……”

    韩绮摇头,

    “……女儿倒是没有问过他!”

    不过依着卫武那性子,多半不会出手管的,似这样的事儿也不是一桩两桩,卫武见惯了这世事冷暖,骨子就是个冷心冷情的,若不是为了韩绮,只把那狗儿早就被他打死了,又怎么会为了那一家子去得罪人!

    韩世峰也道,

    “陛下征地扩建神机营的事儿,朝中上下都是知晓的,能出这样的事儿,必牵扯到了工部,又有陛下身边的人,武哥儿还是谨慎些为好!”

    他乃是老吏部如何能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往日里吃拿卡要倒也罢了,似这样正月里赶人出家门的事儿,确是做得太过狠毒了些!

    韩绮应声道,

    “父亲放心,武哥他向来有分寸的!”

    韩绮自是了解卫武的,知他不会插手,便想着帮了那狗儿一家便罢了,只这事儿不是你想躲便能躲开的,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却说过了正月十五,韩纭夫妻便要启程去广州府了,行李是早在年前都已预备好了的,又梧桐巷的宅子里也没有留人,想着韩绮不久便要嫁到梧桐巷去,便托给了韩绮让她每日派人打理。

    夏文彬的任书早就下了,三月十五必要到任,因而他们也是耽误不得,十七这一日上路先去天津卫,由海路去广州府,安康伯府上众人与韩府众人到城外十里送行,夏文彬如今自觉十年寒窗,一朝为官,正是踌躇满志要一展抱负的时候,离开京师便如一朝脱的樊笼,鱼儿入大海之感,倒是没有半分不舍之情!

    对着相送的夏文耀一躬到底道,

    “大哥,弟弟不在,家中二老只有托大哥一人照顾了!”

    夏文耀笑道,

    “二弟说那里话,都是一家人怎得还这般客气,你这一去广州自己保重,多写信回来……”

    兄弟二人话别一番,夏文彬又过来同徐志茂、卫武与韩谨岳话别,徐志茂笑道,

    “这时节我倒羡慕起清延来了,在外头为一方父母官,想来必能大展拳脚!”

    他倒是想到外头为官,只他乃是家中嫡长子,有父母在堂不肯让他远离,只能在京中谋差事了!

    夏文彬笑道,

    “秀山兄在内阁行走,所见所闻必是比我强上百倍,日后前途必是不可限量!”

    徐志茂笑着摇头,夏文彬又向卫武施礼,卫武朗然一笑,过来一拍他肩头,却是顺手将一个信封塞入了夏文彬的怀中,

    “清延兄此去一路顺风,兄弟别的不说了,只叮嘱一句,我已去信往那广州府锦衣卫千户所,那里的千户名叫纪百道,兄长过去之后,可打点一二,以后若是有起事来,也好互相照应!”

    夏文彬伸手入怀一摸,便知那里头放的是银票,刚要开口推辞,却见卫武一摆手道,

    “我们兄弟之间不必客套,兄长若是要推辞,便是不把我当兄弟了!”

    夏文彬无奈只得收了,

    “如此,多谢武弟了!”

    卫武哈哈一笑,让韩谨岳上来向夏文彬行礼,

    “二姐夫,外祖父和父亲都应过我,待我长到十五岁便可四处游历,届时我便去广州府寻你!”

    夏文彬笑眯眯点头,

    “好好!届时你给二姐夫写信,二姐夫派人来接你……”

    他们这处说的笑容满脸,全是对未来的憧憬,那头韩纭却是怀里抱着韩缦,又一手一个拉了韩绣与韩缦是哭的稀里哗啦,

    “姐姐、妹妹们,我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见面……呜呜呜……呜呜呜……也不知还能不能见着了!”

    韩绣听得连连啐她,

    “呸呸呸……你说些吉利的话儿成不成?不过就是去个三年,若是二妹夫官儿做得好,父亲便想法子将他调回京来,甚么见得着见不着的话,你可别再说了!”

    韩纭只是哭,韩绣久劝无果,无奈的看向韩绮,韩绮却是凑到她耳边道,

    “二姐姐去了那边,头上也无人管着,想做甚么便做甚么,岂不是快活?”

    顿了顿又道,

    “……广州府那边有外邦人的大船来,带来的新奇玩意儿极多,二姐姐若是瞧见好玩儿的,便写信回来告诉我,说不得还能辟一条财路呢!”

    韩纭闻言哭声一滞,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瞧向韩绮,

    “三妹妹说的是甚么财路?”

    他们手里也没多少银子,去的地方据说也不是甚么富庶的县州,只怕夏文彬这父母官儿多半是两袖清风,有来银子的路数自然是好的!

    韩绮笑眯眯道,

    “这事儿待二姐姐去了那边,落下脚再说,记得要写信回来便是了!”

    韩纭听了连连点头,

    “自然是要写信的,至少也要五日一封!”

    韩纭总算想开了,不哭了,便嚷着要抱自己那小外甥女儿,抱着韩绣刚满月的女儿,小名叫做绾绾的丫头,朝着那粉嘟嘟的小脸是亲了又亲,眼看着又要落下泪来,

    “小乖乖,二姨是真舍不得你啊!”

    韩绣一见忙把女儿抱了过来,

    “你可打住吧!我闺女刚满月就抱出来给你送行,你若是敢对着她哭,我可不饶你!”

    后头韩世峰见话也说得差不多了,看了看日头便对夏文彬道,

    “时辰不早了,快些上路吧,若是错过了宿头便不好了!”

    二人这才过来齐齐跪倒尘埃之中,向双方父母拜别,夏鸿夫妇与韩世峰夫妇上前扶了,夏鸿低声道,

    “多余不必再讲,一切好自为之吧!”

    二人应下起身,这才在众人的目送之中,上了马车缓缓离去,直到大路尽头的车马再也看不见了,王氏强忍的眼泪才流了下来,用帕子捂着脸低低的抽泣,韩世峰见状不由摇头,

    “孩子这是去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乃是好事,有何好哭的!”

    王氏一面抽泣一面应道,

    “老二长这般大,便没有离开过京师,那地方又热又潮,也不知能不能习惯,我这做娘的心里担心,怎就不能哭了!”

    一旁夏鸿也在劝秦氏,

    “有甚么好哭的,这好男儿志在四方,想当年本伯爷便想着到地方上历练一番,只遗憾一直无有这机会,如今文彬为他老子了了愿,这是高兴事儿,哭甚么哭!”

    秦氏闻言泪眼婆娑的瞪了他一眼道,

    “甚么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心狠……舍得儿子,我可舍不得!”

    说罢转身不理他,却是过来拉了王氏的手道,

    “亲家母呀……”

    王氏也拉着她的手,

    “亲家母呀!”

    二人哭成了一团,韩世峰与夏鸿对视一眼,有心想劝,又怕过去挨骂,只得无奈的摇头,

    “真是妇人见识!”

    两旁的儿女只能上前劝慰,好不易将二位母亲劝住了,只见夏鸿与韩世峰却是已笑眯眯凑到一处商量着要去何处喝酒了。

    王氏与秦氏见状气得不成,却是手拉着手对二人瞪眼道,

    “你们要去便去,不许带着孩子们去……”

    这厢气哼哼各自上车,带着孩子们回家去了,却是将夏鸿与韩世峰二人扔在了原地,二人见状相视苦笑一声,韩世峰叹一口气道,

    “幸好还给我们留了一辆车……”

    说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夏兄,请吧!”

    二人笑着相互谦让着上了车,追着夫人们的马车去了。

    待到送走韩纭后,韩绮便要回书院去了,她这一回再入书院便不是学生,而是先生了,她学识不错,但年纪小,山长怕她压不住阵脚,便只让她教年纪最小的两个班,一日不过两课,比起做学生来是自由空闲许多,倒是能空出时间预备婚妆,是两不耽误。

    又有夏小妹得知她如今转做了先生,倒是比她还高兴,待到二月底,韩绮做了半个月先生之后,就召了她进宫去说话。

    月底是有两日休沐的,韩绮便坐了马车去宫里,韩绮如今是皇后娘娘的跟前的红人,手里有皇后娘娘的牌子,可随时入宫见驾,这厢到了宫门递上牌子去,守门的侍卫自然放行,韩绮进去见了夏小妹便跪下行礼,夏小妹笑眯眯的下来拉着她的手道,

    “可算是将你盼来了,我正有事儿要问你呢!”

    她的性子倒是一如既往,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韩绮笑问道,

    “皇后娘娘有甚么事,要问臣女?”

    夏小妹先是挥退了宫人,只留下青砚一个在身边,拉了她到窗前坐下来,凑过来神神秘秘道,

    “我的月事已是迟了十来日了!”

    韩绮听得是又惊又喜,上下打量夏小妹道,

    “娘娘……这话可是当真?”

    夏小妹应道,

    “我一向是糊涂性子,从来不记日子的,不过青砚帮我记着呢,她说是晚了十来日!”

第三百四十六章 有身孕?

    一旁的青砚忙应道,

    “娘娘,奴婢算着日子呢,确是晚了十来日……”

    顿了顿又道,

    “不过……奴婢也不知是不是有了身孕……要不然我们请了太医为你把把脉吧!”

    夏小妹一摆手道,

    “叫了太医,那这事儿可就大了,若不是怀了身孕,岂不是让人笑话……”

    说着拉了韩绮的手道,

    “绮姐儿,你说我是不是有身孕了?”

    韩绮听了哭笑不得,

    “娘娘,我又不是大夫,如何能知您有没有身孕……”

    皇后娘娘是将她当做百事通了么,这生孩子的事儿,问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不过还是想了想应道,

    “不过……瞧着那书上倒是说了,妇人有孕之后,会有孕吐之状,闻不得异味,娘娘可是有此情况?”

    夏小妹想了想摇头道,

    “没有啊!没甚么味儿闻着不好!”

    “那……可是嗜睡?”

    “这个嘛……我向来都是吃得好睡得好……”

    “这个……”

    除了请大夫来把脉,韩绮这两世都未做过娘的人,是当真不知应该如何判断了,再想了想道,

    “要不……娘娘再等上一阵子,想来时日还短,待再隔一阵子看看吧!”

    夏小妹点头,

    “依绮姐儿之言!”

    韩绮咬唇忍了羞意对她道,

    “只娘娘这一阵子可不能行房事,也要忌生冷,那入口的东西,还有宫里的摆设也要让人留意着了!”

    夏小妹点头应下,悄悄对韩绮道,

    “瞧瞧……还是不声张好吧!若是声张出去说不得倒要提心吊胆的,防这个防那个……”

    “娘娘说的是,即便是有了也要先瞒着,待坐稳了胎再说吧!”

    “嗯,这事就你和青砚知晓,陛下都不知晓的!”

    韩绮有些惊诧,

    “陛下也不知道?”

    夏小妹大咧咧一摆手道,

    “这怀孕生娃的事儿,他男人家家也帮不上忙,知道了反要添乱,还不如不知道为好!”

    左右前面他应做的事儿,也是夜夜没有落下,后面的事儿他便使不上劲儿了,告诉他有何用?

    韩绮听了又是一阵哭笑不得,暗暗为皇帝陛下掬了一把同情泪,

    “有妻如此,也不知陛下是喜乐多还是烦恼多!”

    夏皇后说完自己的事儿,便问起韩绮做先生如何,韩绮笑道,

    “以前做学生时便时常觉着先生严厉,待自己做先生之后,才发觉若是不严厉,便没人听你的,别看那一个个年纪小小,却最是活泼好动,花样儿百出的时候,逼得我不得不动用戒尺,打得他们眼泪汪汪的,我自家又心疼了!”

    那些小有四五岁,大有八九岁的小孩儿们,可爱的时候是真可爱,可调皮起来是真让人恨不能一巴掌扇出去!

    以前不觉得,做了先生才知晓,原来为人师表当真是份天上地下的职业,一会儿看着学生们个个玉雪可爱,聪明伶俐,左一个先生,右一个先生的叫的心里妥帖。

    一会儿却是在下头东张西望,抠鼻子挤眼,暗地里动手动脚,悄眯儿讲话,跟小猴子一般一刻不得安宁,真是恨得人牙痒痒!

    夏小妹闻言十分羡慕,

    “我以前挨打的时候便时常想着,以后做了先生也要打人的手掌心……”

    说着叹了一口气道,

    “唉!现在这愿望倒是让你实现了!”

    韩绮便笑道,

    “如今您贵为皇后娘娘,不但能打手掌心,还能打人板子廷杖呢!”

    夏小妹闻言叹了一口气,

    “我吧!轻易不想动那东西,那一杖下去打实在了,便能立时将人打残,实在太过严苛了!”

    一旁的青砚却是道,

    “依奴婢瞧着,娘娘便应当立立威威,打一些人的板子,也免得那些人平日里就是仗着您心地好,行事越发没有规矩了,便好似那个……”

    夏小妹瞪了她一眼,青砚忙住了嘴。

    夏小妹却是自家又叹了一口气道,

    “我确是性子太随和了些!”

    夏小妹的性子有些大大咧咧,对下头人管教一向不严,即不喜乱动心眼儿,更不爱做那在宫里四处安插眼线,要做那大权在握的皇后娘娘,反倒是其余四妃暗地里,花银子收买了不少宫人,便是她这乾清宫里都有人,收了银子将皇帝与自己的不少事儿传了出去。

    韩绮闻听却是神色凝重,对夏小妹道,

    “娘娘……万万不可再如此的,如今后宫一后四妃,娘娘本就独得恩宠,若是当真有了身孕,便更加若人嫉恨,虽不确定有人行那鬼祟龌龊之事,但总归防人之心不可无,还请娘娘小心才是!”

    夏小妹听了点头道,

    “绮姐儿说的是!”

    她倒不是没心眼儿,只是懒得动那心思,只觉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也无处可让人指摘的,不怕人打探,但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若是自己腹中有了孩儿却又另当别论了!

    人都说天家无情,后宫之中嫔妃争宠乃是常事,幼子夭折之事也是屡见不鲜,难道当真都是孩子们幼小福薄么,只怕是暗中被人以阴私手段暗害的居多。

    夏小妹手抚着平坦的小腹,这里头到底有没有孩儿,她是不知,但一想到这巍峨的宫殿之中,处处会有隐藏的危险,时时觊觎着自己的的亲生骨肉,便不由的后背一阵阵的发凉,骨子里的母爱便被挑动了起来!

    却是狠狠一握拳头道,

    “我必要让她们知晓,本宫也不是好惹的!”

    韩绮见她如此,知她这是想明白了厉害关系,便放下一颗心来了!

    依韩绮看来,夏小妹就是因着独宠后宫,被陛下保护的太好了,做了皇后一年多却仍是不改在宫外时的天真烂漫,这样的性子做皇后有皇帝护着倒是无妨,但若是做了母亲还这样,就真正是害子女了!

    二人在这处说了一会子话,外头有小太监报说陛下驾到,韩绮忙跟在夏小妹身后出去迎圣驾,朱厚照一进来见着韩绮便笑道,

    “原来韩三小姐在此处!”

    韩绮上前行礼道,

    “陛下,臣女应皇后娘娘召见,进宫拜见!”

    朱厚照笑道,

    “皇后在宫中也是寂寞,你能来陪她自然是好的……”

    说着又问起她与卫武的婚事来,

    “你们的婚事可是定在三月?”

    韩绮道,

    “蒙陛下垂询,乃是定在三月二十二……”

    原本三月初八是个好日子的,只韩世峰舍不得女儿太早出嫁,原本还想拖到年底的,卫武得知消息,急的不成,恨不能索性不理那使怪的老头儿,冲进韩府里的将三小姐给抢回家去。

    幸得王氏与苗氏这一回都是齐心协力的反对,王氏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女儿家大了便要出嫁,留来留去留成仇,到时候可别怪老三怨你!”

    苗氏也道,

    “老爷,这亲事即已定下了,就没有拖上一年才出嫁的,传出说只怕外头人要说闲话!”

    这定了亲事,女儿家拖上一年才出嫁,知道的说是爹娘舍不得女儿,不知道的还当是男家对女方不满,想拖着悔婚呢!

    韩世峰被一妻一妾在耳边唠叨了数日,实在招架不住了,便只能咬着牙依她们所言,定了三月的日子,可三月初八他是决计不肯的了,便定在了三月二十二日。

    朱厚照笑道,

    “你们成婚,朕是必定要去吃一杯喜酒的!”

    韩绮闻言吓了一跳,

    “这个……陛下……怕是不妥当吧!”

    这臣子成亲,皇帝有下旨赏赐的却没有亲自跑去吃喜酒的呀!

    先别说规矩不规矩的事儿,这树大招风,陛下这是要给卫武招多大的风呀!

    朱厚照却是不管韩绮如何想,大手一挥道,

    “不必跟朕客气,朕届时一定和皇后去吃一杯酒的!”

    夏小妹也是连连点头,

    “绮姐儿出嫁,我怎得也要去添妆的!”

    帝后二人如此有致一同的坚持,韩绮再说甚么也是无用,只得暗暗叹一口气,

    “臣女叩谢陛下、皇后!”

    夏小妹忙拉了她要伏下去的身子,笑眯眯道,

    “我们姐妹不必客气!”

    这厢却是对朱厚照道,

    “陛下,时辰不早了,我们不如用膳吧!”

    朱厚照点头,夏小妹便要留韩绮一起,这架势是要与帝后一同用膳了,韩绮如何敢如此托大,却是再三推辞不敢,夏小妹也不勉强她,只是笑眯眯道,

    “那便让青砚送你出去吧!”

    韩绮这厢叩别了帝后,由青砚陪着送了韩绮出去,这二人自书院时便相识,如今更是相处亲密,青砚在宫中谨言慎行,不敢多说多做,但对上韩绮却是知不无言,趁这机会要将心里憋的话好好宣泄一番,

    “三小姐是不知道,那顺妃可是个不要脸的,也不知从宫外学的甚么手段,穿的似那青楼里的姐儿一般勾引陛下……”

    韩绮听了好笑,

    “胡仙儿好歹是大家闺秀怎么会做出如此行径?”

    青砚撇嘴道,

    “甚么大家闺秀,抢男人抢疯了,跟那青楼里的姐儿也无甚区别,说是光着身子披了薄纱要给陛下跳天魔舞呢!”

第三百四十七章 江公公

    “天魔舞?”

    韩绮听得眉头一挑,

    这舞倒真是青楼里出来的,看来胡仙儿还真是请了人指点!

    当下便问道,

    “皇后娘娘可是知晓此事?”

    青砚闻言神色怪异起来,

    “娘娘还是听陛下说起才知晓的,陛下说了……那天魔舞不是甚么人都能跳的……顺妃那是东施效颦……”

    说着与韩绮对视一眼,想起了在南昌府赣江边上看的天魔舞,那一对孪生的姐妹生得肌白丰腴,扭动跳跃之间,那是极尽魅惑之能事,可胡仙儿一张脸虽生的好,但身段儿却是差得太远了,她又不似人家自小练就了柔软的身姿,跳起来可不是东施效颦么?

    韩绮想起胡仙儿那干瘪的身材,僵硬的舞姿也不知皇帝看了是何感想?

    不由心中暗叹,

    “人人都当做皇帝是天底下最好的差事,却不知也有这样令人胃口倒尽,心生腻歪的时候!”

    正好青砚似也如是想,二人相视都是噗嗤一笑,一面说说笑笑,一面转过拐角,就突然听得那矮树丛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二人吓了一跳,青砚上前一步喝道,

    “甚么人鬼鬼祟祟的,快出来!”

    那矮树丛后的人并没有动,青砚又喝了一声,

    “再不出来,我可叫人了!”

    那树后的人这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韩绮与青砚一看,都吓了一跳,只见此人身上是小太监的服饰,可一张脸却是青一块紫一块,被人打得极惨,韩绮仔细辨认了许久,这才认出来,

    “江公公?”

    竟是皇帝边的的江余儿,江余儿忙冲着二人打着噤声的手势,青砚见状忙冲后头跟着的一队小宫女道,

    “你们站远些,我同三小姐有话要说!”

    小宫女们都依言退了下去,远远的立着,青砚才拉着韩绮转入岔道之中,与钻出树丛的江余儿见面,

    “你……你怎么成这样儿了?”

    青砚也很是吃惊,江余儿一张脸显是被人狠狠揍过一顿,双眼肿胀成了两条缝,鼻梁也歪了,嘴角也是破的,却是噗通一声给韩绮跪下了,

    “山……山小姐……救……救我!”

    韩绮诧异之极,

    “江公公这是怎么了?怎得会让我救你?”

    一旁的青砚却是一脸的不忍,

    “你说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们娘娘那点儿对你不好了,你就贪那点儿银子要背叛她!”

    江余儿闻言连连摆手,

    “我没有!我没有!我是被冤枉的!”

    青砚却是恼道,

    “怎么就冤枉你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

    江余儿哭丧着脸道,

    “青砚,我确是被冤枉的……”

    青砚只是不信,

    “你少要在这里狡辩,还有拦着韩三小姐做甚么,三小姐与此事毫无干系,你还不快快让开!”

    江余儿却是不走,突然一个箭步上来跪到了韩绮的面前,

    “三小姐,奴婢知晓您一向最是心善,又与我们皇后娘娘交好,求您为奴婢说说话,奴婢当真是冤枉的呀!”

    韩绮见这情形,不由无奈叹气,

    “你的事儿我半点不知,我也是无能为力呀!”

    江余儿应道,

    “三小姐,奴婢是被他们冤枉的……”

    这厢一口气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的事儿一讲,却原来江余儿因着前头伴读有功,早前又时常为陛下和皇后娘娘暗中传信,再又跟着陛下南巡一趟,在皇帝面前已俨然成了头号心腹太监,只这江余儿也是年轻,不通世事,得了势便有些张狂,平日里人前人后,言语之间便不将刘瑾几个老人看在眼里,令得几人早已是嫉恨在心,却是被刘璟他们逮着机会整治了!

    说起来这手法倒也算不得高明,只不过是有人花银子孝敬这位皇帝面前的红人,江余儿只当自己得了势,旁人自然应当来巴结着,却是毫不怀疑的收下了。

    只却说这一日,皇帝在前头处理完政事回到后宫之中用膳,帝后二人对坐西窗,看着外头飘飘散散的冬雪降下,夏皇后突然想起那首前人的诗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朱厚照闻言笑道,

    “朕在书院里便听说皇后的书读得不好,今日看来倒也未必……”

    夏皇后倒是毫不以为耻,大大方方应道,

    “我的书读得是不好,不过这首前人的诗倒是记得的,那也是因为每到下雪天时,看着窗外的大雪便想学一学古人红泥小炉,对坐饮酒,想来必是很有意境的!”

    说着一吐舌头道,

    “长这般大,只年节里小小的吃上一杯酒,平日里我娘是不许我吃酒的!”

    朱厚照闻言笑道,

    “这有何难!”

    转头命江余儿去取了那绍兴黄酒,又取了火泥小炉,烧水温酒,学一学那古人赏雪吃酒,朱厚照又嫌宫人太多便只留了青砚与江余儿在身边伺候,却是将殿里的众宫人全数摒退了。

    帝后二人这厢亲自动手,温酒对饮再配上几样佐酒的小菜,夫妻相对而坐,自有一番情趣。

    这时节天冷,宫里烧了地龙,夏小妹两杯酒下肚,却是吃得身上燥热,便去了外套,只剩里头的白纱中单,如今她已为人妇一年有余,又有皇帝宠着,却是滋润的肤色红润,身形更加丰腴,尤其胸前的那一对高耸,看得朱厚照双眼发直,直咽口水。

    夏小妹却似犹然不觉对面的丈夫,正对着自己垂涎欲滴,却是大马金刀的一只脚曲起,膝盖托着手肘,一只脚盘着,长裙下摆撩的高高地,坐姿极是豪放,朱厚照目光又落在那露出来的半截小腿儿之上,又游移到了她绯红的双颊之上,只觉皇后真是秀色可餐,恨不能扑身上去,狠狠在那白洁高耸处啃上一口。

    这厢却是暗暗打起了坏主意,

    “与皇后这般久,竟是从未酒后行事过,也不知是个甚么滋味……”

    想到这处便幻想起夏小妹体软如泥,任他摆布的情景,不由吸溜了一下口水,哈哈笑着道,

    “小妹不如再饮一杯!”

    夏皇后欣然应允,却是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敞开了来喝,只她乃是那天生自带了半斤酒量的女子,初时吃一杯还要脸红心跳,待到四五杯下了肚,反倒越喝越是双眼晶亮,越发的清醒了!

    反倒是皇帝陛下,他自家的酒量本就不行,还要起了坏心眼去灌别人,结果反将自己给灌得晕晕乎乎,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可偏还酒壮色胆,这厢便去拉了皇后的手,要往那榻上滚去,夏皇后一脸嫌弃道,

    “你醉成这样儿了,还能干得了甚么!”

    此言一出立时伤了皇帝陛下的男儿自尊,拿手一指皇后的鼻尖,

    “你……你休要瞧不起朕,朕就干给你瞧瞧!”

    说罢便上前来一把横抱了夏皇后,便要往内殿行去,只他醉得脚下发软,如何能抱得动人,却是走了两步便往前摔去,夏皇后见机不好,就势往那上一滚,幸得地上铺了厚厚的波斯地毯,只可怜皇帝陛下身子往旁一歪,脑袋磕到了椅角之上,竟是破了皮,流出血来!

    “哎呀……”

    这下子皇帝的酒也醒了,把夏皇后也是吓了一跳,忙过来查看,却见得额头上一个小口子,“陛下……陛下可是要紧?”

    朱厚照龇着牙,任夏小妹用帕子捂着伤口,见她转头作势要叫人,忙摆手道,

    “这么晚了,不用惊动人了,让江余儿去寻个金创药抹一抹便是了!”

    皇帝受了伤,若是召了太医,自有纪录在案,说不得还要劳动两宫垂问,想起张太后那哭功,朱厚照便觉着额头更加疼了,

    “还是小事化了吧!”

    当天晚上便抹了金创药,立时就止了血,第二日起床又戴了冠帽遮挡,也没人会看出来的,二人本以为待到伤口结疤之后,此事便再无人知晓了,却那知隔了一日张太后便亲自来看儿子了,却是硬要让皇帝除了脑袋上的乌纱翼善冠看额头,见得那额头上小指拇大小的伤疤,不由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骂,

    “忒那毒妇,好狠毒的心肠,她这是弑君!弑君啊!”

    朱厚照一脸的茫然,

    “母后这是在说甚么?”

    张太后哭骂道,

    “陛下还要替她隐瞒,早听说她与陛下二人相处时,对陛下非打即骂,陛下时常被她打的啪啪有声,哀家只当这是陛下私闱之事,不好过问,只没想到她如今竟越发张狂了,竟敢将陛下打成这样……这可如何得了!”

    朱厚照听了立时闹了个大红脸,咳嗽几声道,

    “母后,这只是朕吃了几杯酒,不小心磕碰到了,与皇后没有干系,母后这是听谁在乱嚼舌根?”

    张太后见儿子不认,便哭得更加厉害了,

    “我的儿啊!你竟到了这时节还要替她遮掩,她这是给你灌了甚么迷魂汤!”

    朱厚照见张太后一心认定是皇后所为,自然是不想妻子背这黑锅,便耐下性子忍着张太后魔音穿脑,好一番解释,都只差指天发誓,请出先帝来做见证了,这才打消了张太后的怀疑,走时还气哼哼道,

    “陛下,哀家可还是要奉劝您一句,后宫之中要雨露均沾,让一人独宠实在不利子嗣呀!”

第三百四十八章 真烫手

    朱厚照好不易送走了太后,也是无心打理朝政了,却是气得掀了桌子,

    “这事儿是谁传出去的!还报给了太后?朕与皇后的私闱之事,传得后宫皆知,朕还有没有点君王的威仪了!”

    却是气得立时命刘瑾彻查,这一查便将那江余儿查了出来!

    那晚上本就只有江余儿与青砚在跟前伺候,这事儿只四人知晓,不是青砚便只有江余儿了,偏之后刘瑾的人还在江余儿的住所里搜出来近千两银子,这可是物证了!

    又江余儿招供了向他行贿之人,被刘瑾他们顺着藤摸过去了,却都是四妃宫里的人,便是连太后那边也有人,朱厚照闻言大怒,问也不必再问了,将那江余儿打了二十杖发配到浣衣局去了!

    江余儿自家知晓自家事,虽说他是贪财,但也是个有分寸的,看皇后娘娘这独宠后宫的样儿,那便是这后宫里最粗的一根大腿,他仗着以前便与皇后娘娘的情份,又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儿,怎也不会舍了一根大粗腿去抱旁人的小细胳膊的!

    因而他虽说收了银子,可事儿却是办的拖拉,实在躲不过了,才传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出去,但那一晚的事儿,他是半个字儿没有提过,只无奈刘瑾他们早挖了坑预备给他跳,如今他是说甚么都没有人信了!

    江余儿将这前因后果对韩绮一讲,却是哭着对韩绮道,

    “三小姐,奴婢有此一劫也怨不得旁人,怪只怪自己太贪财了,屁股上头也不干净,奴婢旁的不求,只求您帮着奴婢说上两句话,奴婢也不敢再求回到陛下身边伺候了,只求能放了奴婢到宫外为陛下办事,便是去为先帝守皇陵都成啊!”

    他这下子算是明白了,刘瑾他们几个在后宫之中早已成了势力,自己再留在这里只有被他们弄死的份儿,只有远远的离开,才能保了一条性命!

    他这一番表白,倒是让韩绮与青砚相信了几分,青砚叹道,

    “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现下说甚么陛下和娘娘都不会信你了!”

    江余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跪下连连磕头道,

    “三小姐救奴婢!三小姐救奴婢一命吧!”

    “这个……”

    韩绮沉呤半晌应道,

    “罢了,我便为你说上两句话吧!”

    江余儿大喜,他就知晓在这宫里是谁在靠不住了,才仗着往日的香火情谊,冒险将主意打到了韩三小姐的身上,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厢连连向韩绮磕头道,

    “多谢三小姐,多谢三小姐,三小姐救奴婢一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来生结草衔环也要报答!”

    韩绮想了想道,

    “这事儿我去说未必能成,你跟着我去吧!”

    江余儿却是不敢,

    “陛下已是厌弃了奴婢,命奴婢不得再近跟前一步,若是奴婢去见陛下只怕……”

    韩绮沉呤半晌应道,

    “你回去见了陛下,半字都不要提冤枉二字,只需跪下磕头哭泣便可,其余一字儿都不要说!”

    江余儿素知她有智谋,闻言咬牙道,

    “罢了!左右没有陛下庇护,在这宫里也是个死字,倒不如去求一回陛下,死也要死得痛快些!”

    说罢果然跟着韩绮回去了,帝后正在用膳,闻听得韩绮回转也是吃了一惊,召了人进来,见得江余儿居然跟在韩绮身后,那脸上的惨样儿又让他们吓了一跳,韩绮进去跪下道,

    “陛下、娘娘,臣女斗胆为江公公求个情,求陛下、娘娘看在他往日尽心尽力的份儿上,宽恕了他吧!”

    她说罢,江余儿便哭着在后头跪头,额头撞到青砖石上砰砰作响,

    朱厚照本就不是那寡情之人,前头罚江余儿乃是在气头上,可今儿见他那惨样儿,心里便有些不忍,夏小妹更是不忍转头道,

    “陛下?”

    朱厚照叹了一口气挥手道,

    “罢了!即是有韩三小姐为你求情,你便去应天那边做留守吧!”

    却是发配了江余儿去南京做留守太监,虽说去那边就是一辈子无望的守着,但总算保了一条命,喜得江余儿额头都磕破了,哭着对朱厚照道,

    “陛下,奴婢此一去应天便再难见陛下一面,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奴婢必每日为陛下烧香祈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厚照挥手让他下去,夏小妹转头吩咐了青砚,

    “给他封二十两银子吧!”

    江余儿又给皇后磕头,韩绮也起身要告退,夏小妹便拉了她的手同她出来,低低说话道,

    “唉!绮姐儿说的对,这宫里我是应当好好管管了!”

    韩绮应道,

    “娘娘,这些太监本就是无根之人,平生再无所求,就指望着多些钱财以后老了傍身,因而多是贪财的,旁人只要拿些银子便能将其收买,娘娘心里要有个计较才是!”

    夏皇后点头,

    “我知道的!”

    韩绮这厢告辞离宫而去,那时只不过不忍江余儿在宫里横死,才出手帮了一回,只却没有想到,三日之后卫武来见韩绮,

    “你可知江余儿死了?”

    韩绮闻言一惊,

    “他死了?他不是离开京师去了应天么?”

    卫武道,

    “前头你在宫里的事儿,我也是知晓了,便特意让人留意江余儿,总归相识一场也有几分香火情,原想着他去了那边,便托人照应一二,结果没想他在路上遇到了劫道的,身中六刀而死……”

    韩绮闻言皱了眉头,

    “只怕不是劫道的吧?”

    这刚出京两日只怕还未离了顺天府地界,还在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就被劫匪杀死在半道上,江余儿一个获罪的太监,身上能有多少银子?

    这劫得也太巧了吧!

    卫武点头道,

    “自然不是……”

    韩绮眉头皱得更紧了,

    “刘瑾他们也是太过狠毒了,即是人都离开了,怎得还要赶尽杀绝!”

    江余儿自幼进了宫,只会与宫中的人有仇,除了刘瑾他们便没有人恨不得他死了!

    卫武冷笑一声道,

    “这些个去了势的阉货,早就不是完整的人了,性情是个个乖张,恨起人来便要至死方休的,江余儿死便死了,却给我留了一个麻烦!”

    韩绮忙问,

    “甚么麻烦?”

    卫武从怀里抱出一样东西来,竟是一本小册子,韩绮打开一看却是一本内帑的账本,本朝皇帝自有十库,又有皇庄、皇店无数,这些都是由太监为他打理着,所收之银便入了他自己的内库,以做皇帝的私用,这种银子朝臣们是不能过问的,全是皇帝一人决断。

    只今上与皇后都是性子粗的,对这类东西向来放手不管,全数交给后宫诸人打理,这便给了一些人中饱私囊的机会,在中间上下其手,大肆搜刮,刮了皇帝的银子肥自己的腰包。

    韩绮手里这一本便是那江余儿自己悄悄儿藏起来的,前头他出了京师往南京去,本是熄了争斗之心,一心想去南京混日子养老的,却是没想到刚出了京便察觉有人跟着自己,江余儿心知不好,也不知这一回能不能逃得一劫,不由心中暗骂道,

    “刘瑾你个贱人,竟要赶尽杀绝,不给老子留一条活路,那……大家便来个鱼死网破,谁也别好过!”

    当下便寻了一间客栈投宿,却是趁人不备,悄悄将这账本托给了客栈掌柜的,让他送到京城的千娇禧,让人将这东西交给卫武,请他转交皇帝。

    他一个宫里的太监也不认识旁人,这东西也不知如何能绕过刘瑾他们送到皇帝手中,情急之下便只想到了卫武,想到了当初传信的千娇禧,便只能赌一把将东西送给卫武了!

    之后江余儿果然没有逃过毒手,被人连刺六刀失血而死,却是将这烫手的山芋扔到了卫武手中,卫武很是厌烦道,

    “不过是一帮子阉货在争斗,偏偏要将我们给牵扯进去!”

    韩绮也是眉头紧皱,

    “那武哥儿打算怎么做?”

    卫武冷笑道,

    “老子可没空管旁人的闲事,现下要紧的我们婚事,把这东西烧了!”

    韩绮想了想应道,

    “烧了倒是不必!先把这东西收起来吧!”

    二人商议之后便由韩绮将这东西藏了起来,至此决口不提此事。

    待到又隔了半月,却是还有五日便是出嫁的日子了,书院那边韩绮便向山长告了假,在家中待嫁,这一日午后正被苗姨娘与桃李按在榻上,脱了身上的衣裳,正在前胸后背涂抹着自家密制的护肤品,因着此时还是春寒料峭,又在屋子里点了两个火盆,这厢正无力反抗任由她们摆布着时,却听得外头的有人来报,

    “三小姐,外头有一位朋友来访……”

    桃李便出去问是何人,老仆人应道,

    “说是三小姐出去便知晓了!”

    韩绮诧异,便披了衣裳出去见客,到了大门外见得一辆平平无奇的油布小车,那车帘子一撩露出夏小妹的一张脸来,

    “绮姐儿!”

    韩绮大惊,

    “娘娘……您怎么出宫了?”

    夏小妹笑道,

    “早说了要来给你添妆,想着若是再晚几日来,家里必是人多,便不方便了,便今儿来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送添妆

    韩绮忙左右瞧瞧见无人留意这边,便紧走两步过来低声道,

    “您还是请进府里说话吧!”

    夏小妹点头,放下帘子,却是不用青砚扶,自家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吓得青砚脸色都变了,

    “您可小心些!”

    夏小妹哈哈一笑取了帷帽戴在头上,

    “放心,无妨的!”

    这厢上来拉着韩绮便进了门,却是对韩绮道,

    “你直接领了我进你那屋子里去,不要惊动旁人!”

    韩绮知她这是不想惊动府里上下出来迎皇后娘娘凤驾,便点头引了她进去,却还是叫了桃李过来,

    “你去前头知会母亲一声,就说皇后娘娘来了,但不想惊动旁人,让她老人家不必过来,只把大门关了,管束家里的下人,不要到后院来!”

    “是!”

    桃李忙出去向王氏禀报,王氏闻听点了点头,

    “回去告诉绮姐儿,说我知道了!”

    “是!”

    王氏在外头吩咐下人不提,夏小妹此时已在韩绮的屋子里打转了,啧啧道,

    “瞧瞧,这满屋子的书,怪不得你能在书院里回回名列前茅,你这是把书当饭啃了吧!”

    韩绮一笑道,

    “不过只是自小喜欢看的多些,实则我看的大多都是杂谈,并不是甚么正经书!”

    夏小妹叹道,

    “便不是正经书也十分厉害了,这么多的书,这么多的字儿,不管正经不正经,反正我是看着头昏!”

    说着突然神秘一笑,

    “不过有一样书我可是喜欢的……”

    说着得意洋洋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本小册子,

    “投桃报李,想当初托卫武的福,我可是平生头一回见着春宫图,今日我便还你们一本!”

    将那小册子塞到韩绮手中,

    “这可是宫中秘藏,比起那本鱼水欢来也是分毫不差的……”

    韩绮看了一眼那封面鲜艳,人物丰满,动作火辣的春宫图册,不由的是哭笑不得,

    “娘娘来此,就是为了送这个给臣女添妆?”

    夏小妹笑眯眯道,

    “那自然不是的,我送的东西全在外头车上,待会儿让他们给你搬进来……”

    说着坐到临窗的书桌旁,笑着一摸肚子,

    “除了添妆,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的!”

    韩绮见状便笑了,

    “可是皇后娘娘真怀有身孕了?”

    夏小妹笑眯了眼,

    “果然瞒不过你!”

    韩绮喜道,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了!”

    夏小妹笑道,

    “我原本早就出宫了,来你这里时便拐道寻了一家医馆,进去让大夫一把脉便说是有了!”

    韩绮忙又问,

    “那大夫怎么说,可是有甚要留心的地方?”

    夏小妹笑道,

    “大夫说我身子十分健壮,也无甚不适,不必服用甚么补身子的补品,只需一日三餐吃饱吃好便是了!”

    韩绮听了笑道,

    “如此自然最好了,娘娘这一回还不打算同陛下说明么?”

    夏小妹应道,

    “即是确实了,自然是要同他讲的,我现下头一桩事,便是要肃清宫务,将我宫里那些生了异心的人给全数赶出去……”

    韩绮笑着指了她平坦的小腹道,

    “娘娘如今可是有上方宝剑在手,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夏小妹在韩府呆了两个时辰,眼见得天色不早了,这才起身离开,回到宫中皇帝早已等得有些着急了,见她回来便怨道,

    “你出一趟宫便玩得疯了,也不想想朕还在宫里等着呢!”

    夏小妹笑道,

    “同绮姐儿说些私房话儿,倒是将时辰忘记了!”

    朱厚照有些吃味儿道,

    “幸好三小姐是女子,也快嫁人了,若他是男子,你们只怕早成一对儿了!”

    夏小妹闻言哈哈大笑毫不客气的点头道,

    “那是自然,若他是男子,我早哭着喊着嫁去韩家了,还有你甚么事儿!”

    朱厚照一阵气结,拉了她的手进去,

    “快去洗漱一番,朕让他们摆膳了!”

    夏小妹笑着进去换了衣裳,又洗过手脸之后,二人坐下用膳,这一用膳朱厚照便发觉不对劲儿了,

    “皇后,今儿……怎得好似胃口大开啊?”

    平日里夏皇后一餐,少则两碗,多则三碗,今日里怎得用罢三碗了,还让青砚再添一碗,朱厚照看了一眼夏小妹的肚子,瘪瘪平平的,那么多饭菜也不知都吃到哪儿去了,便劝道,

    “晚饭少食一些,免得夜里积食……”

    夏小妹却是埋头苦干,毫不停歇,

    “可是……我饿呀!”

    也不是她饿,是肚子那个小东西要吃!

    朱厚照眼见她连用了四碗,最后还喝了一小碗珍珠翡翠汤,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却是怕她积食,便在饭后提议去了御花园里走走,帝后二人相携在园中散步半个时辰,其间说说笑笑当真是缱绻情深,羡煞旁人,有人报到四妃面前,却是恨得人牙痒痒。

    “那粗鲁的女人有何好?偏偏陛下当个宝似的!”

    “也不知陛下是不是有那受虐的毛病,怎得那女人对陛下都动手了,陛下都还不怪罪?”

    难道……陛下当真是喜欢人打他?

    要不然……我下回也试试?

    这二人自然不惯后宫里诸人心潮澎湃,转过之后就回转寝宫中,待到上得床来,照例却是要亲热一番的,朱厚照将手一伸过来,便立时被拍掉,又把脸探过来时也被推到了一旁,几次三番不得亲近,不由恼了,翻身坐起来嚷道,

    “这都大半月不让朕亲近了,前头说是来了身子,这么多日早应当没了,你……你这是嫌弃朕了么!”

    说完,俊脸阴觉,双眼圆瞪,模样虽说是凶狠,只眉梢眼角里全是委屈,夏小妹也坐了起来,拿手一指肚子,

    “你当我不想么?可他不许呀!”

    朱厚照初时还没有明白是何意思,勃然怒道,

    “谁敢不许,他是个甚么东西?敢拦了朕行事!”

    夏小妹闻言脸一黑指着肚子道,

    “他……他……他……你儿子不许,你说他是个甚么东西?”

    朱厚照这时节才明白她指着肚子是为何意?

    却是当时便愣了,瞪眼张嘴,半晌没有反应,夏小妹一时调皮将手指戳进了朱厚照张大的嘴里,

    “啊……啊……呸呸呸……”

    朱厚照回过神来,也顾不得皇后无礼,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她的肚子,

    “你是说……你……你有了?”

    夏小妹点头,伸手一拍平坦结实的小腹,

    “啪……”

    “对呀!今儿出去在外头寻了大夫把脉,说是有近一个多月了!”

    朱厚照被她那一下打得心头一颤,忙双手抓了她的手合拢,

    “哎呀呀……小心些,你……你怎么不早说?”

    “现下说也不迟呀!”

    朱厚照呆呆看着她的肚子,却是突然嘿嘿的笑了起来,

    “嘿嘿……嘿嘿……朕有儿子了!朕有儿子了!”

    “也不好说呢,说不定是女儿呢!”

    “女儿也好啊!生女儿便是长公主,生儿子便是太子!”

    朱厚照喜不自禁,一掀被子起身,冲着外头大喊大叫,

    “来人啊!给朕宣太医!宣太医!”

    太医进宫一诊脉,果然是皇后娘娘身怀有孕,这消息第二日朝野上下便已是人尽皆知,皇家子嗣关乎社稷安危,江山传承,中宫有孕乃是大喜之事,若是诞下龙子,那便是妥妥的嫡长子,太子储君的不二人选,百官那是纷纷上表恭贺陛下。

    私下里都纷纷道,

    “陛下正值年青,以后必是开枝散叶,子嗣多好啊!即有利江山安稳,又利传承祖宗基业呀!”

    一句话皇帝一定要许多生儿子,不要似先帝一般只生了一个,这千倾地就那么一根苗,不管这苗长得歪不歪,他们都没得挑,要想将长歪的苗掰正,可真是难煞人啊!

    朱厚照是连着数日都龙心大悦,逢人便笑,又如今夏小妹仗着肚子在宫中是为所欲为,便是张太后都要避让三分,她便趁机好好梳理了一番后宫,将自己宫中那些平素便里通外贼,吃里扒外的东西全数给清理了出来,重又选了一批可信的人手,倒是斩断了那些伸向自己身边的黑手。

    夏皇后之后又借着机会敲打四妃,每日里让她们按着规矩前来请安侍候,便是诸事不做,也要上下午各立上两个时辰才许回去,四妃都是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如此一来是站得两条腿儿又痛又肿,回到宫里便只剩瘫在榻上喘气的份儿了,却是再没心思跳那天魔舞行勾引陛下之事了。

    她们一个个虽是对皇后恨的牙痒痒却是半点不敢掠她锋芒,只得面上恭顺的老实受磨蹉。

    青砚是大觉快慰,

    “娘娘早就应当教训她们了,以前娘娘宽厚不想费那心思,倒是将她们惯得无法无天了,如今不过小小的惩戒一番,她们便大呼受不住了,现下该老实了吧!”

    这人呀!就是贱,当真宽厚待着时,不知道老老实实好好的过日子,非要变着花样的勾引皇上,打探娘娘宫中的私密,现下好了,一个个站得小腿肚子都涨大了两圈,这下子消停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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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春介绍:
韩绮只不过是不想卫武再入岐途,一心想导他向善,凭他的聪明不入奸党,也能做个富甲一方大富豪,只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自己搭进去不说,还让夫君与奸党成了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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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夫君抱条大粗腿如何?锦衣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