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不见了
韩世峰在家中设了宴席为两个女婿庆祝,席间却是特意叮嘱二人道,
“读书只是第一步,科举入仕乃是第二步,宦海沉浮你们如今也只不过就是打湿了脚而已,连水都还没有入,更不用说在大风大浪中激流勇进了,前头不管如何已是过去,如今最应学的乃是做人做事做官……”
说着顿一顿道,
“为父久在吏部,见多了官员来来去去,升升降降,只有官场人人都知的三思送与你们,为官者当思危、思退、思变……这三思知者多,达者少,若是你们做能时刻做到这三思,无论在何处为官,不说是青云直上,但也会安稳顺逸!”
为官者当以稳为准,年轻人沉下气来熬资历,才能一步步往上行!
二人心知自家老岳父乃是经年的老吏,又是那吏部里见惯了风浪的,所言必然是经验之谈,当下都恭敬点头道,
“是!谨记岳父大人的教诲!”
那头韩世峰在教训女婿,府外头韩绮却是趁着家里没人注意,悄悄溜了出去见卫武,卫武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道,
“我明儿便又要启程去南昌府了……”
京师这头卫武每隔五日便借了楚家的渠道与宁王通信,说到谋反大计,便称已游说家中诸位族老,都是有些心动,又放出风声来说是楚家与老对手胡家,如今斗得是如火如荼,只这胡家与那入了宫的胡娘娘有亲,却是借着这层关系与朝中大臣多有亲近,倒是得了一位十分强硬的靠山,使得楚家的生意处处受了掣肘,已是渐渐感到了危机,楚家便有意另寻出路……
如此等等,有种种布置令得那宁王得到消息之后,相信楚天城有了不得不,投向自己的理由,卫武最近的一封信便对宁王言道,
“……弟不久将与南昌与兄一晤,届时再商谈兄提及之事……”
算着日子卫武便打算着要启程再赴南昌了,今日特意寻了个机会来向韩绮辞行,二人躲在那拐角处悄悄儿说话,卫武道,
“我原本想着祝贺两位姐夫金榜题名,要到府上贺喜的,怎得你不许我去呢?”
这可是与韩府众人亲近的好机会,卫武怎会错过!
韩绮闻言神色古怪道,
“这个……你还是办差之后,再……再寻着机会登门吧!”
卫武见她神色便知有事,忙问道,
“怎得了?”
韩绮支吾道,
“这个……我父亲这阵子怕是不想见着你的!”
卫武大奇,
“这却又是为何?我这阵子都在外头办差,可是半点儿都未得罪岳父大人,怎得他倒厌弃起我来了!”
“这个……”
韩绮咬唇半晌才道,
“前头母亲也不知受了谁的提醒,却是想到了将你和我撮合到一处……”
卫武闻言大喜,
“真的么!即是岳母大人瞧上了我,那想来这婚事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韩绮听了却是长叹一口气道,
“你高兴的太早了!前头母亲向父亲一提此事,二人便起了争执,于是便打起赌来……”
顿了顿有些哭笑不得道,
“母亲说我定会点头应允这桩婚事,父亲却说不会,结果……结果他们二人便来问我……”
说着小脸儿又有些泛红,
“我……我便点了头……”
语罢想起父亲当时那震惊、失望、心酸、愤怒、苍凉加上一脸女大不中留的悲伤感叹混合在一起的脸,韩绮是又气又好笑竟还隐隐觉着有些愧疚,卫武久不见她的下文忙追问道,
“那后来呢?”
韩绮应道,
“后来……后来父亲大为震怒,称你不是良配,决不许我嫁给你,也不许……不许我们家人与你有何交集……”
之后王氏也是大怒,连称韩世峰言而无信,食言而肥,一气之下与他冷战了好些日子了,以前二人吵嘴,便是有冷战也不过一两日便过去了,但这回因着韩绮的婚事,两人都不让步,却是时至今日,因着女婿们登门才在人前说了话,要不然这二人还要闹到何时,还不知晓呢!
顿了顿又道,
“我怕你今日上门去,要受父亲的冷眼,便让你先别进府了,待得隔一阵子,你办了差事回来,父亲也应消了气,想来那时必不会为难你了!”
卫武闻言抚着下巴想了半晌才勉强道,
“罢了!即是如此,我便不在这风头火势上再撩他老人家了!”
没想到岳父大人如此顽固,又对自己心存偏见,这下子……可要好好想想如何应对了!
韩绮见他手抚下巴作思索状,眼中却是时不时异色闪过,神情偶尔竟还有阴鹫之色,不由的暗自心惊,忙拉了他的手道,
“武哥……你……你在想甚么?”
韩绮知他性子,是为了达到目地并不吝于使用阴损手段的,他身在锦衣卫,想对谁动手乃是轻而易举之事,若是他念头一歪,恼了父亲瞧不起他……
韩绮可不想自家亲生老子来个锦衣卫诏狱十天半月游!
卫武笑笑道,
“我在想怎么讨岳父大人的欢心呢!”
说罢见韩绮面还有忧色,便笑着亲了亲她的小脸,
“放心!我做事有分寸,不会让你担心的!”
三小姐有时聪明,有时又傻得可爱,他还想将老岳父一家当正正经经的亲戚走动呢,自然不会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当然……做一做无人察觉的小动作,却是免不了了!
当下笑着安尉韩绮道,
“我现下要出去南昌府办差,待回来必能升百户了,到时候再正正经经来你们家提亲,岳父大人若是对我有甚么误会,我必会想法子解释清楚的!”
如此好说歹说,又逼着韩绮指天发誓不会再去相看人家,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如此科举之后,便入了五月,今年的天气有些怪异,才到五月天气便炎热起来,待到了五月中旬,这气候竟炎热可比夏日了,但这终究是五月的天气,白日再热,夜里却是凉快的,只皇帝年轻火旺,耐不得热,夜里又贪凉却是不肯好好盖被,竟是一不小心着了凉,龙体抱恙了!
即是龙体抱恙,皇帝便声称要到西苑去休养,这皇帝都生病了不想上朝了,朝臣们自然不好逼着君主拖着病体工作,反倒还要纷纷上奏折说一些恭祝圣安,愿吾皇早时康复之类的废话。
朱厚照这厢带着皇后去了西苑,说起这西苑在前朝时便是皇家的御园,到了本朝又因数次扩建修缮,如今是美轮美奂,恍如仙境一般的漂亮。
夏小妹自入宫之后每日都被关在宫中,实在憋闷的紧,这一回到了西苑见得那太液池,见得那广寒殿,处处是富丽堂皇,地地是仙家楼宇,立时高兴起来,与那不知为何毛病不翼而飞的朱厚照,每日里是撇开了众太监与宫女去游山玩水,玩得是不亦乐乎。
只夏小妹总算还是懂事的孩子,有时想起来便问朱厚照,
“如此将朝政扔开,置满朝文武于不顾,怕是不太好吧!”
朱厚照此时与她正在湖边钓鱼,正是那鱼儿咬钩之时,这厢一面手忙脚乱的扯鱼线,一面应道,
“放心!朕不在朝中,万事自有阁老们商议,慢说是少去个三五日,便是三年五载,这偌大的朝廷照旧四平八稳,不会有事的!”
夏小妹听了更觉不好,
“那照你这般说,你这皇帝做来又有何用?左右有你无你都是一样的?”
这话也只她敢同朱厚照说,朱厚照听了毫不着恼反而点头道,
“朕也这么觉着!”
夏小妹原想着他这话不过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却是没想到当天晚上二人还在广寒殿里看月听涛,兼且努力造了两回小人儿,这一觉醒来自家丈夫居然不见了!
夏小妹初时还当朱厚照又溜到水边钓鱼去了,自己换了便装也不用身边的人陪着,兴冲冲过去寻他,却见得那湖边柳树下,鱼竿、鱼篓还有那小马扎都还在,只人却不见了踪影,想了想又回去叫了刘瑾过来问,
“陛下在何处?”
刘瑾进来,却是头低低的不说话,那脑袋低的,再往下勾一点儿,人都要一个跟头栽下去了,夏小妹便觉着奇怪了,便又问,
“刘公公……陛下在何处?”
刘瑾身子动了动,还是不敢说话,夏小妹见状心里疑云顿起,想了想突然对着殿外喜道,
“陛下,您回来了!臣妾正要去找您呢!”
她这话一出口,刘瑾果然中计,猛然抬头往外看,口中却惊呼道,
“陛下不是早走了么……”
话一说完,便瞧见了空荡荡的殿门,立时知晓中计了,再回头看向夏小妹得意的眼神,却是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奴婢真是个蠢蛋!”
夏小妹哼哼道,
“刘公公,还是别打了,先告诉本宫陛下去了哪儿吧!你若是想打,待会儿本宫派几个人来帮你打!”
刘瑾闻言苦了一张脸,
“哎哟!皇后娘娘……您可饶了奴婢吧!奴婢……奴婢不敢说呀!”
第二百九十一章 明去向
夏小妹听了更觉奇怪,便追问道,
“为何不敢说?可是陛下不许你告诉本宫的?”
刘瑾只是苦笑,夏小妹却是怒了,一拍桌面道,
“好啊!陛下就这么一声不吭把本宫扔在这儿不说,居然还要你们这帮子人一起来隐瞒本宫!”
她见刘瑾脖子一缩,状若老龟一般,那架势分明就是不肯开口了,不由的一阵气结,心中暗道,
“看刘瑾这样儿,陛下必定不会是回宫去了,那……定是跑到外头去玩儿了!”
她做皇后没有多久,又一向心大不管事,下头一干官女自有女官调教,也用不着她费心,皇帝手下的人更是论不到她来管,因而到了这紧要的关口上,她在下头人面前竟是半分威严无有,刘瑾这厮打定了主意听皇帝的话,咬死了不张口,夏小妹竟一时拿他没有法子!
夏小妹心里暗恨,想了想一指地上道,
“刘公公即是不想说,那便在这处跪着吧!待到陛下甚么时候回来,你甚么时候再起来吧!”
刘瑾闻言一惊,
“啊!”
这……这陛下这一趟出去没有三两个月是不能回转的,这……这不是要跪死奴婢吗!
夏小妹见状一瞪眼,
“怎得,你敢抗本宫之命么?”
“不……不敢!”
刘瑾无奈只得跪了下去,这一跪却是直到天色渐黑,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夏小妹却还是未见得陛下回转,这下子她是真慌了神了,
“前头还当陛下是到宫外头去玩儿了,多半落锁之前便要回来的,可……可现下宫门都落锁了,怎得还没有回来,莫非是……是出了甚么事儿了!”
夏小妹越想越怕,忙又叫人去寻刘瑾,刘瑾倒是忠心,任是夏小妹怎么逼问只是一言不发,实在逼得急了,只应了一声道,
“娘娘放心!陛下出去……安全必是无忧的,娘娘尽管放心就是了!”
他说是这般说,夏小妹如何能放得下心,只现在她想派人去寻,也是半分没方向,也不知该往哪儿寻啊!
这厢焦急的一夜未眠,待得第二日鸡叫一遍,就起身连连催促着青砚道,
“你快出宫去,给我把三小姐请来,快去!一定要赶在她入书院之前!”
“是!”
青砚忙收拾了一番,便匆匆跑到宫门处候着,待到侍卫们一打开宫门就命人将马车赶了出去,却是哗啦啦放开马蹄往柳条巷的韩主事府上跑去,待到青砚到时,正正遇上韩府的马车从角门出来,青砚一撩帘子高声叫道,
“里头可是三小姐!”
韩绮正端坐在里头,听得外头人声音熟悉,便撩帘子探出头去,见是青砚不由一惊,
“青砚,你怎得出宫来了?”
青砚急道,
“三小姐,我们家娘娘有事急召三小姐入西苑,还请您跟我走一趟!”
“这个……”
韩绮想了想便拿着书袋下了车,对韩忠道,
“忠叔回府同母亲说一声,再去书院向先生告假……”
当下便领着桃李坐上了宫里来的马车,那驭车的侍卫一声叱喝,马车便急速驶离了柳条巷子,留下韩忠回府去报信,却是吓了王氏一大跳,
“皇后娘娘……急召,还是身边的大宫女亲自出来接的人,这……这是发生了甚么大事儿?”
想了想便吩咐韩忠道,
“你先去书院告假,就说是家中有事,这件事儿切切不可向外头泄露!”
“是!”
那头韩绮坐着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入了西苑,便在那广寒殿里见着了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的夏小妹,
“皇后娘娘千岁……”
韩绮见着人还未施完礼,便被夏小妹一阵风似的冲过来,拉着她的胳膊嚷道,
“绮姐儿,陛下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了!”
韩绮闻言一惊,眉头挑了挑,回头看了看四面,沉声道,
“娘娘还请屏退左右!”
夏小妹忙一挥袖子,
“你们都下去吧!”
殿中的一众宫女太监这才低头退了出去,韩绮这才柔声问道,
“娘娘适才说甚么,陛下不见了?陛下最近不是龙体抱恙,一直在西苑养病么?怎得就不见了?”
朝中的消息,韩世峰下衙回家,都是要同家里人讲一讲的。
夏小妹叉腰在殿中走来走去,
“我也不知道啊!这一觉醒来,他便不见了!”
当下将前头他们在西苑里如何玩耍,然后当天晚上一切如常的情形讲给了韩绮听,
“他昨儿一日都不在,我命人在西苑找了一个遍都没有找到人,之后又悄悄派人回宫去打听,宫里没有,连太后和太皇太后那处我都派人了去打听,还是没有人,我前头还以为他在城里玩儿呢,结果昨晚上一夜都没有回来……”
说到这儿回头可怜巴巴的瞧向韩绮,眼圈儿都红了,
“绮姐儿,陛下不见了,他不会在外头遭遇不测吧?”
我这才刚刚嫁人不久,就要变成寡妇了么?
韩绮听罢想了想问道,
“娘娘可问过陛下身边的人!”
说起这个夏小妹便气哼哼道,
“我瞧着那刘瑾就是一个知情的,可任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
韩绮闻言便道,
“即是陛下身边的知晓此事,那陛下出宫必是有一番策划的,想来安全必是无虞的,娘娘也无需太过担心!”
夏小妹过来拉她手道,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但总归不知道实情,我这一颗心就悬着,昨儿一夜都没有睡着,绮姐儿你好歹给我想想法子呀!”
韩绮想了想道,
“即是陛下是计划出宫,人手上必然有调动,这事儿必不会是一个人能瞒下的,娘娘也不用只抓着刘瑾不放……”
夏小妹闻言眼睛一亮,
“对呀!我可真傻!”
当下便吩咐下头人道,
“把陛下身边的人都给我叫来!”
朱厚照身边平常有几个大太监轮流伺候着,这一回来西苑有刘璟、丘聚、张永、谷大用和江余儿跟着来了,夏小妹把人叫到跟前一看,却是少了一个江余儿,刚要开口询问却被韩绮一个眼神阻止了,韩绮悄声道,
“陛下即是出宫,这身边也不能只带一个人,必还有侍卫跟着的……”
夏小妹又将那西苑的大内侍卫头领叫进来问,那侍卫头领同样得了吩咐,只说是陛下安全无忧,娘娘不必担心,其余却是一概不讲了!
夏小妹气得不成,想让人拉了他们下去打板子,韩绮冲她微微摇头,
“娘娘不要冲动!”
想了想悄声道,
“让他们都呆在这里!”
夏小妹会意,怒而吩咐道,
“你们即是不愿意讲,便都到外头去给本宫跪着!”
当下众人果然到外头跪着去了,韩绮回头便让人将刘瑾身边的小太监叫了过来,却是一番威逼利诱,若是不听话便发配到浣衣局去专洗老太监的衣裳,又若是听话以后娘娘必定重用,又此事机密无人察觉云云,如此这般同小太监一讲,那小太监自然没有刘瑾那般有底气,不过几下便服了软,答应帮娘娘办事。
不多时那小太监便出了广寒殿,手里捧了一个包袱,去往那大内侍卫的值房,进去找人口称要找侍卫统领,便有告诉他,统领大人被娘娘叫去广寒殿了,那小太监便笑着将东西放下道,
“这是我们刘公公给江公公捎的东西,前头他走的急,有些东西没有带上,让我们公公收拾了再给捎过去……”
便有人应道,
“甚么东西这般重要,若只是一些换洗衣服便不用送了,左右是追不上了!”
小太监瞪大了眼问道,
“怎得走得这般快!”
便有人应他,
“他们走的水路,这时节怕是已在通州上船了……”
“那……那就把东西也搭着船送到地头不成么?”
“甚么东西值得千里迢迢送到南昌府去,有银子不能自己买么?”
小太监闻言哦了一声,收回包袱道,
“哦,即是如此便算了!”
当下便拿了包袱回去了,回到广寒殿中便对夏小妹禀道,
“回娘娘,陛下是往南昌府去了!”
当下将自己如何问话,对方又如何回应的一一禀报了,夏小妹闻言一拍大腿道,
“哈!原来他是往那儿去了!”
她早就应该想到了啊!前头卫武回来报时,陛下一脸嫉妒向往之色,那天还说甚么这朝中他不在个三年五载,政务必定是一切照常,说明那时节就打定了主意要走的啊!
想到这处不由的恨得一面拍桌面一面跺脚,
“好个不讲义气的朱厚照!竟然把我一个人扔下,你自家倒去逍遥快活了!”
最可气的是,都不曾支会一声,太过份了!
只她那性子,若是朱厚照明说要走,不将她一起带着,还能出得了宫么?
夏小妹拍得手掌心发红才停下问韩绮道,
“现下我当如何办?”
韩绮想了想道,
“这事儿即是陛下早已计划好了的,想来自有安排,娘娘也别再生气了,只在这西苑之中安心待陛下回来便是了!”
夏小妹虽十分气愤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点头道,
“罢了!便只有这样了……”
说到这处叉腰嗔道,
“看他回来我如何寻他算账!”
第二百九十二章 也跑了
韩绮见得这厢事了,便自向夏小妹请辞回家去了,夏小妹想留她,韩绮却道,
“前头慌慌张张的出来,也未详说是有何事,想来母亲必定心中焦急,还是早些回去吧!”
夏小妹便叮嘱她,
“切不可将陛下出宫的事儿外泄!”
韩绮点头,
“是,遵娘娘吩咐!”
这厢行礼退了下去,便领着桃李回转柳条巷韩家了,王氏听得她回来忙迎了出来,
“三姐儿,这……皇后娘娘召你进宫,是有何事儿?”
韩绮笑道,
“让母亲担忧了,倒是无甚大事,只是皇后娘娘在宫里呆着闷了,想叫我去说说话儿!”
王氏却是有些不信,
“那怎得一早就叫人来请了,从西苑过来路途不近,宫里的马车怕是一早就守在宫门口了,用得着那般急么?”
韩绮道,
“娘娘那性子,母亲又不是不知,见风就是雨的,说办便立时就要办,下头人也不敢拖延的!”
王氏闻言又问道,
“你在宫中这大半日,同娘娘做了些甚么?”
韩绮笑道,
“娘娘让我见识了一皇家园林,那西苑里风景实在优美……”
这厢兴高彩烈描述了一番皇家御园的气派,王氏这才算是放下心头来,点头道,
“娘娘能召你入宫是好事,于你以后的婚事也是有利的,只切记谨言慎行,切不可得罪了宫中的贵人!”
“是,母亲!”
韩绮母女都当今儿的事情已过去了,待到第二日韩绮一早起身,预备着出门进学时,外头又有宫里的马车到了,又是青砚过来传讯,却是奉了娘娘口谕,要韩家三小姐进宫陪住一阵子。
这时节韩世峰还未出门,听得娘娘口谕忙躬身接了,便吩咐韩绮道,
“即是娘娘有召,三姐儿便快快进宫去!”
韩绮心下纳闷,只当着父亲的面也不好问青砚,只得应一声道,
“烦请姑娘在此稍候,待得臣女收拾东西之后,便跟着姑娘进宫!”
青砚也是一本正经应道,
“韩三小姐请!”
韩绮回去收拾了几件衣裳,又让桃李随身带了些细软和碎银子,这才出来告别父母,便跟着青砚走了,只苗姨娘见得韩绮进宫,不由的担心起来,
“那宫里……可不比在外头,也不知三小姐可能应付?若是……若是有个不好,被人给欺负了可如何是好?”
韩世峰闻言却道,
“娘娘肯召绮姐儿入宫乃是大大的好事,只要她守着宫中规矩,谁会欺负她,真是妇人之见!”
苗姨娘委屈道,
“奴婢……奴婢这也是担心三小姐!”
王氏忙笑道,
“怕甚么!皇后娘娘与我们家有亲,又有乃是三姐儿的闺中蜜友,必是会护着她的,如今帝后和谐,皇后娘娘后宫独宠,谁也不敢得罪她,有皇后娘娘护着我们三姐儿必会无事的!”
韩世峰也是深表赞同道,
“正是此理!”
只他们却是错了,他们却不知韩绮这一入宫却是三四个月不见人,若不是偶尔有韩绮的亲笔信送回来,只怕韩世峰都要跑到顺天府衙门外去敲闻登鼓,寻找失踪人口了!
话说韩绮坐着宫中的马车到了西苑,夏小妹见了她便上来拉着手笑道,
“陛下不在,我一个人也是寂寞,便找了你来做伴,你不会怪我贸然把你召来吧!”
韩绮笑着摇头道,
“娘娘,这西苑如此美仑美奂,若不是您……臣女一辈子都瞧不到这般好的美景,这是沾了娘娘的福气,臣女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这说得倒是实话,她是自觉勤学的好孩子,于她而言此地风景独特,全天下再无第二家分号,在这里读书自然比承圣书院那早已看的烂熟的小花园子好上千百倍了!
夏小妹喜道,
“你喜欢便好!”
说着拉她进去坐下,便吩咐人上瓜果茶点,
“我们先歇一歇,待会儿到外头逛逛去!”
接下来的一日实在很是平常,夏小妹带着韩绮在这西苑之中闲逛,如今皇帝不在,太皇太后与太后都在宫里,这西苑就是皇后娘娘最大,倒是不必太依着规矩,二人肆无忌惮想笑便笑,想闹便闹很是开怀,一番游玩之后直到天色渐黑,才回转广寒殿中,下头自有人奉上晚膳来。
夏小妹命人上了一壶酒,对韩绮笑道,
“左右今儿只我们姐妹两个,吃些酒也无人敢多嘴的!”
说罢便亲自给韩绮斟酒,韩绮心无防备便欣然应允,二人将一壶酒吃了下去,夏小妹又叫了一壶,韩绮的量小,不过三杯便已脑袋发晕,双眼迷蒙,眼前的夏小妹就由一变做了两个,在面前摇摇晃晃老是不肯坐好,韩绮正醉得七晕八素之间,只听得夏小妹对自己道,
“绮姐儿,我们也去南昌府好不好?”
“唔……嗯……”
“哈哈!你答应了!太好啦!我们今儿晚上就走!”
“唔……嗯……甚么……”
韩绮醉倒了,等到她再醒来时,却是身在一处十分狭**仄的地方,韩绮左右上下的打量,又觉着身下晃晃悠悠,似是身处在一只小船上,
“这是……哪里?”
韩绮动了动身子,就觉得头痛欲裂,扶着脑袋呻吟着坐起来,此时那遮光的帘子一闪,,桃李从外头探了进来,
“小姐,您醒了?”
韩绮揉着两边太阳穴道,
“我……我这是在哪里?”
桃李闻言神色怪异,又是气恼又是无奈道,
“小姐,我们现在南下的船上……您……您被皇后娘娘给灌醉了,然后便被人抬到了马车上,今儿一早在通州上了船,现下船都开出四五里了!”
“啊……”
韩绮听罢呆在了当场,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她居然也跑出宫了!”
桃李无奈的应道,
“是啊!小姐……皇后娘娘不但自己跑出宫又出京,还把您给一并拐跑了!”
韩绮呆坐在那处半晌,混沌的脑子总算理出来了些头绪,闻言是哭笑不得,叹气道,
“我早该猜到的,依……夏姐姐那性子,陛下都跑了,她怎么会乖乖呆在宫里!”
话音刚落,夏小妹也跟着探了脑袋里来,嘿嘿的陪笑道,
“果然还是绮姐儿最知我了!”
韩绮见着她,不由翻了一个白眼儿,嗔怪道,
“皇后娘娘,您这般跑出京来,便不怕太后与太皇太后知晓吗?”
夏小妹哈哈一笑跳进来道,
“你不是说了么?皇帝敢跑出京,后头必定是有安排的,想来定是不会被人发觉,再有就算被人发觉,还有他在前头挡着,我怕甚么!”
说着又冲韩绮拍了拍胸脯道,
“绮姐儿,你放心,是我把你拐出京的,若是有事儿,一切自有我为你担着就是!”
说完又过来拉了韩绮的袖子,
“绮姐儿,我想去寻陛下,又不敢一个人上路,便拉上了你,有你在我身边,我心里才踏实,你若是真恼我,便打我两下出出气吧!”
韩绮无奈叹气,伸手揉着自己的额头,
“唉!事已至此,还能如何?你别摇我了,让我歇歇吧!”
夏小妹见她答应了,立时喜得咧开了嘴,便对韩绮道,
“你这酒量也是太差了,不过三杯酒便醉成这样!”
韩绮闻言没好气的瞪她,
“我若不是酒量太差,你会得手?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夏小妹讪讪陪笑,很殷勤的扶了她躺下,
“你睡!你睡!再睡一会儿,便好了!”
韩绮果然又在船舱里睡了一个时辰,起身用了一碗桃李端进来的清粥,这精神才算是回复了过来,起身到了外头。
韩绮两辈子加起来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通州,没想到这一回中了夏小妹的道儿,竟要远赴那在千里之外的南昌府,不由的心下又是忐忑,又有些小兴奋,待到她出来立在甲板之上,见得运河两岸一望无垠的农田,又有被那水气夹杂着花香扑面而来,一个激灵间却是精神一振,心里对夏小妹的怨气,陡然减了不少,心中暗道,
“虽说她如此擅做主张不对,但没有她这么一出,我只怕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京师!”
做了一辈子乖巧听话的女儿,头一回做这般出格的事儿,这滋味……好似……也不坏啊!
韩绣缓缓走至船头,这才瞧见夏小妹正与青砚两个坐在船头钩鱼,二人全顾不得身上上好的衣裙,就这般坐在船头,四条腿都悬在了船舷边,还不时的晃动着,只听夏小妹问青砚道,
“怎得钓了这般久,没有一条上钩的?”
青砚将手里的钓杆提了起来,看了看那钩上被水泡得都涨大了的地龙,想了想道,
“难道是这鱼饵不新鲜了?”
夏小妹把自己的扯起来也瞧了瞧,应道,
“不如再换一个新鲜的吧!”
二人便回身,从身后的一个小瓷坛里,捏了一个还在七扭八拐的地龙出来,夏小妹这才瞧见立在后头的韩绮,不由笑道,
“绮姐儿,你醒了?”
韩绮点了点头过去探头看了看河面,那河水清澈见底,肉眼可见巴掌大的白鳞小鱼在河中,追着船头来回游动,只却是没有一个上钩的。
夏小妹奇怪道,
“明明这些鱼儿都聚拢来了,怎得就没一个上钩的呢?”
第二百九十三章 巧改扮
韩绮应道,
“你们两个,四条腿儿在这处晃悠,鱼儿便是想吃也不敢近前呀!”
那水面上影子晃动,鱼儿便知有人在上头,如何肯上钩?
二人这才恍然,忙收了腿儿,盘腿儿坐下,也不探头探脑的瞧了,不多时就觉着手上一沉,忙用力拉动,果然钩上一条巴掌大的鱼,夏小妹大喜,大呼小叫道,
“船家!船家!快拿去做了,今儿晚上我们就吃它了!”
那年老的船家听得呼喊,从后头探出头来,眯眼儿瞧了瞧笑道,
“夫人,这鱼也忒小了些,怕是不够晚上食的!”
夏小妹笑道,
“那我便再钓几条!”
这厢青砚让开位置,请韩绮与夏小妹坐到了一处,韩绮才悄声问夏小妹,
“你自么把我从西苑弄出来的,又从何处寻的船?”
夏小妹哈哈一笑凑过去悄声道,
“我把你灌醉了,之后就让青砚在你脸上扑了些粉,装成急症的样子,又自己扮成了宫女的模样,装做要将你送到外头就医,便跟着送你的马车一起混出了宫……”
韩绮听了轻叹摇头,
“你这样儿出来便不怕宫里着急,届时大张旗鼓的找人,你这皇后娘娘的名声怕是要坏了!”
夏小妹却是狡黠一笑,
“我留了信儿给他们,说是去与陛下汇合了,他们若是敢闹出来,我便将陛下拉下水,刘瑾他们即便是要派人找,也只敢私底下悄悄找……”
说着得意的一指屁股下头的小船,
“我带着你出了宫,便花双倍的银子,从车马行里租了一辆马车,又用从宫里侍卫那里讹来的腰牌出了城,赶到通州之后,却是不选大船,包了一艘小船,我们现在顺着北运河到天津,再在那里改乘别的船,天津那处乃是大码头,船只何止千艘,到了那处我们换乘一船,他们便是想寻也不好寻了!”
韩绮听了心中暗道,
“夏姐姐这一番安排倒也是胆大心细,只她怕是不知晓锦衣卫的本事,说不得我们到了天津就会被人给寻着,逮回去了!”
当下便道,
“夏姐姐这安排好是好,不过太容易让人猜着了,你说是去与陛下汇合,他们就知你必定会从通州走,然后派人快马一路南下,在每个码头布上人手……,此时说不得便有人在天津码头等着我们了!”
毕竟她们在通州上船时还雇人抬着自己,又有这几个人,都没有改换妆容,只要到码头一问,必会问出去向的!
夏小妹想了想道,
“绮姐儿说的对,那现下……你说应当怎么办?”
韩绮想了想问道,
“我们先瞧瞧带了多少银子出门吧……”
这厢拉着夏小妹进去船舱之中,又吩咐两个丫头在外头守着,二人便在里头数点银子,韩绮看着夏小妹自包袱里摸出一大把银票,不由的是一呆,
“你……你到底带了多少银子出来?”
夏小妹点了点手里的银票道,
“一千两一张,这里嘛……应有三十来张吧!”
韩绮见她就这么大喇喇的把一大摞银票塞在包袱里,不由的是暗暗抚额,暗暗道,
“幸好她知晓带着我出门儿,若是没有我,只怕出门不过百里便会被人给劫财劫色了!”
当下打开自己的包袱,点了点里头的一些碎银子,与几张小面额的银票,便对夏小妹道,
“你的银票先别动,我这些都够了!”
说着叫了桃李进来,
“把我们四人的里衣,衣角都给拆了,把银票缝进去!”
桃李前头也是做过这种事儿的,此时倒是轻车熟路,问船家要了针线,便将四人随身带的里衣全数拆了衣角,把那些银票分成好向份,分别缝进了衣角去。
夏小妹见状赞道,
“瞧瞧!还是我聪明,知道带了绮姐儿出来,我就知道绮姐儿是个心思细腻的!”
韩绮闻言哭笑不得,
“你倒底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
待得缝好了衣裳,韩绮又对夏小妹道,
“我们不能在天津下船,那处太过打眼……”
说罢,自己出去问了那船家,却是要途经杨村,二人一商议就在杨村下船,待到了地头便去寻一辆马车,从陆路经天津到静海再上船,如此出人意料的行程,想来便能躲开后头追来的人。
韩绮又对夏小妹道,
“我们一身女儿打扮在外头多有不便,不如到了地头换成男装!”
夏小妹点头道,
“我前头也想女扮男装的,想在宫里寻男装又怕被人发觉,在通州时又急着上船,便把这事儿给忘了!”
二人仔细商量,又听船主说要明日才能到天津,便安下心来呆在船上,一面闲坐船头钓鱼,一面观赏两岸风光,这二人都是自小生在京师,却是十几年没有见过外头的世面,这也是头一回出远门,见着甚么都稀奇,便如那被放出牢笼的两个囚徒一般,觉着天地从未有这般宽广过!
当天晚上四个人便挤在那狭小的船舱之中,船家则在外头甲板上铺了被褥睡觉,虽说夜来河上微冷,四个女孩子紧紧依在一处,却觉着又是新奇又是温暖。
只第二日天还未亮韩绮就被压醒了,睁开眼见着夏小妹半个身子都压了过来,脑袋放在自己胸口之上,一只手还紧紧抱在自己腰上,却是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咝……”
韩绮长吸了一口气,用力的推开夏小妹,悄悄的坐起身来,她一动,桃李便醒了,
“三小姐?”
韩绮看了看外头天色道,
“我睡不着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桃李也应道,
“奴婢也醒不着了!”
说着抬手将青砚的腿从自己的腰上推了下去,主仆二人相视苦笑,韩绮暗道,
“当真是有甚么主人便有甚么样的下人!”
二人悄悄起身,将夏小妹主仆留在了船舱之中,此时天边微蒙,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清冽的河风阵阵,船尾处船家也起了身,却是正在升火烧水,桃李过去打了水给韩绮洗漱,待到夏小妹与青砚从船舱里钻出来时,鱼粥的香味儿已是飘在了河面之上,
“好香!”
夏小妹猛地吸了吸鼻子,披头散发的过来道,
“煮的甚么?”
韩绮笑着盛了一碗给她,
“是今儿一早船家打的鱼,煮的鱼粥!”
现杀的活鱼,又有船家好刀工,将鱼肉给细细割下,跺碎了放入熬煮的白粥之中,加几根木柴,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鱼肉便随着白粥翻滚起来,之后只需得加入一点点盐,便盛入碗中,再配上船家自制的几样腌菜,便可吃上一顿暖胃去寒的早餐了!
韩绮用了一碗便饱了,夏小妹却是连用了三碗,才放下了碗筷,之后与韩绮立在船头走动消食,他们的船午后便到了杨村,韩绮便命那船家就停在此处,却是付了前头说好的价钱,一行四人便与船家道别离开。
到了杨村先寻了一处成衣铺子买了四套男子的衣裳,又采买了些干粮,韩绮还写了一封信托那杨村的车马行送到京师去,之后她们才花高价包一辆马车去往那静海。
四人在那车上将外头的衣裳换成了男装,又改梳了头发,却是扮做了四个年轻小后生,一身粗布衣裳,背上都背着一个小包袱,除却脸上与手上的皮肤太过细嫩之外,乍一看便似那乡下里的小后生,出门谋生活的模样。
韩绮看了看桃李摇头道,
“桃李这张脸,是我们这里头最不似男人的了!”
桃李那小脸儿生得杏眼儿桃腮,尖尖的下巴,太过秀气了,一眼就能看出破绽来!
夏小妹笑道,
“待到了静海,寻家胭脂铺子买黛粉,用水匀开了,涂抹在脸上,便能弄黑些……”
这一赶路又是三日,待到了静海,却是跟着一艘商船继续南下,四个人脸上抹黑了不少,又行为举止学那男人做派,还特意压低了声音说话,乍看去已瞧不出破绽了!
待她们的船行到青县休憩时,果然见得码头上一队人马急驰而来,马上之人黑色的披风,一身飞鱼服,又有腰间的绣春刀,一看便知是锦衣卫到了,他们来在码头之上,便是二话不说就跳上了岸边停靠的船只,
“可曾见着四名女子?”
当下诉说了外貌形状,船上人都说没有,韩绮故意拉了夏小妹站在了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却是将桃李与青砚支到了船尾,偏夏小妹还是个不怕事儿的性子,凑上去问那锦衣卫,
“官爷,这是在抓甚么?逃犯么……”
说罢还笑道,
“嘿嘿!如今这世道,竟连女人都做江洋大盗了?”
那锦衣卫瞪她一眼道,
“少要废话,一边儿去!”
“嘿嘿!”
夏小妹陪着笑拉着韩绮退到人群里头,小声对韩绮道,
“好凶!”
那几名锦衣卫在船上找了一圈,却是没有任何发现,这才悻悻下去,夏小妹得意洋洋的看着那一行人离开,回头冲韩绮哈哈一笑,
“锦衣卫也不过如此嘛!”
韩绮忙拉了她道,
“你小声些!”
第二百九十四章 我来啦
即是被锦衣卫搜过一遍,一时半会儿想来是不会再搜了,但为了小心起见,她们一路到了临清还是又下了船,改走陆路从临清到了聊城,再坐船到济宁,如此这般一时陆路,一时水路,且她们的路径却是连自己都不知晓,今日还在船上,明日见着码头临时起意便又下了船,所幸兜里有银子,半分儿不心虚,想走便走,想住便住,竟是让后头追来的人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大肆声张,硬是让她们一路到了南昌府。
这一路风尘仆仆,终于见得南昌府那高大的城墙时,夏小妹欢呼一声道,
“终于到了!”
这一回她们是花了些银子,搭着那运镖的车队一起走的,此时间的四人风吹雨淋,晓行夜宿,脸上、手上不用再弄些粉来妆扮,只要不掀开衣袖来瞧,外表已是与男子无异了。
镖队中的人听得夏小妹大叫,不由都笑道,
“夏兄弟当真是好精神,这连着赶了三日的路程,人人都感筋疲力尽,只你……还有力气!”
夏小妹笑道,
“我们千里迢迢到这处来投亲,如今总算是到了,自然是欢喜的要大叫喽!”
便有人问她,
“你那亲戚在城里甚么地方?”
夏小妹被人这么一问,才猛然想起南昌城如今是千里迢迢的赶来了,只自家那逃跑的夫君还不知在何处呢,要到哪儿去寻他呢?
回头瞧向韩绮,韩绮应道,
“我们那亲戚多年前来的南昌城,如今我们手里只得一封信,也不知人还在不在那处,且先进城寻一家客栈住下,再慢慢打听吧!”
镖局里有人喜欢这斯文少言的韩家小哥儿,当下伸手一拍韩绮的肩头,
“即是如此,不如跟我们一起去投客栈,那客栈老板的与我们相熟,必能算你便宜点!”
那练了铁砂掌的大手拍在肩膀上,打在身上怕是都淤青了,韩绮咬牙忍了,强笑着点头道,
“即是如此,还要麻烦林大哥了!”
那叫林大哥的哈哈一笑道,
“好说!好说!”
这厢一众人跟着进了城,在一家叫做通运的客栈住了下来,那客栈掌柜的果然看在镖队的面子上,给了她们优惠,两间上房只收了二百八十文一日。、
四人进房中洗漱一番,又用罢了晚饭,这才坐到一处商议怎么去寻皇帝陛下。
夏小妹双手托腮却是愁道,
“我估摸着陛下出门必也是乔装改扮的,南昌府这般大,要到哪里去寻他呢?”
朱厚照是半点分没有向她露口风,因而夏小妹到了这处是两眼一抹黑,也不知怎么去寻他,韩绮却是心里有几分底的,这乃是因着卫武回京时详细与她讲过南昌府里的事儿,因而韩绮虽也是初来乍到,但总比夏小妹要多些计较的,想着陛下寻不着,便去寻卫武,这厢低头细想了想道,
“即来之则安之,我们先在客栈里休息几日,待养足了精神再去找人吧!”
夏小妹点头道,
“绮姐儿说的对,这一路过来,我们也是累坏了!且先休息几日吧!”
四人打定主意在客栈之中休息几日,只她们却是不知,正此时南昌城里最大的享福客栈里,卫武正眼儿瞪得溜圆的,看着一身儒衫,手拿摇扇的朱厚照,
“陛……你……怎么来了?”
一身月白儒衫,头戴同色儒巾的朱厚照,一面摇着扇子,一面一步三摇的,自外头迈步走了进来,笑眯眯对卫武拱手道,
“卫兄,让兄弟想得好苦,这厢特地从京城过来寻你了!”
卫武伸手抹了一把脸,再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确定并没有认错人,不由立时紧张的四下环顾,
“你……你怎么来的,怎么寻到我的?一路可有人护送?”
朱厚照笑道,
“我问过锦衣卫的……朋友了,知晓了你的落脚点,就这么一路坐船南下来寻你啦!”
卫武闻言直吸气,想了想抬手将原本在房中的人都挥退了下去,这才一撩袍子作势要跪,朱厚照笑着拉住他道,
“卫兄不必这般客气……都是自家兄弟嘛!”
卫武起身却是白眼儿连翻,大步过去先打开门左右瞧了瞧,又过去窗边上下瞧了瞧,朱厚照笑道,
“卫兄不必如此紧张,我出京乃是带了护卫的,他们现下就在这客栈附近,但有可疑之人立时便会将其缉拿,不会有危险的!”
卫武听了抬手揉额,
“这南昌府里的锦衣卫已经被人收卖了,你搞得动静大了,只怕要打草惊蛇的!”
届时,宁王若是发现了宫中侍卫身份在自己落脚的客栈进出,进而怀疑起自己的身份来,那前头的一番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想到这处卫武拿眼瞪他,
“你好好在京里呆着不好么?无事跑出来瞎晃甚么?”
要知晓那宁王可是一心想让朱厚照挪挪位子的,说不得正愁寻不到皇帝,好一刀给咔嚓了呢!嘿!这下子倒是运气来了,皇帝自己从京师里跑出来了!
这不是自投罗网送人头是甚么?
朱厚照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收拢了扇子一敲左手掌手,
“我见你差事久无进展,便想着过来助你一臂之力……”
卫武没好气道,
“谢啦!臣的差事已是办得差不多了,不必陛下操心,您还是寻个别的地儿玩去吧!”
那宁王已入彀,一心想接了楚家入伙,这几日正约了楚东城去视察他的矿山,之后几日还要请他去瞧自己放在密处操练的私兵呢!
这节骨眼儿上,如何能出差池?
朱厚照那管卫武如何想,这厢四平八稳的往那当中的交椅上一坐,笑眯眯的左右打量周围的陈设,却是半点儿不理卫武,卫武只得过来又劝道,
“陛下,此地危险,您还是到别处玩儿去吧!”
朱厚照应道,
“朕就不走!朕就要看看那宁王朱宸濠要怎么造朕的反!”
卫武闻言立觉一个头两个大,却也知晓自家这位皇帝兼好友,乃是个犟驴性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越拦只怕越是要做的,当下抠着头皮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儿才道,
“那……那陛下这是打算怎么办呢?”
朱厚照见他服软,便得意洋洋的摇着纸扇笑道,
“嘿嘿嘿!即来之则安之,先在这南昌城中玩上一玩再说……”
卫武听了一脸的苦相,
“陛下,臣这还有正事要办呢!”
朱厚照大手一挥道,
“你办你的,我玩儿我的,不会耽误你办正事的!”
卫武无法,只得叹了一口气道,
“罢!即是如此,那陛下总得让臣派些人手护卫吧!”
朱厚照摇头道,
“不必了!我自有人护卫!”
说着一拍手,外头走进来一人,卫武一看却是认识的,正是前头在山中别院见过的大内高手谢俭,朱厚照道,
“我也不是二傻子,明知有危险还要往里闯……”
顿了顿道,
“卫兄放心!我早想过了,我初登大宝,就是京城里认识我的人都不多,更不用说这远在千里之外的南昌城了,又有我身边带了二十四名大内高手,个个都如谢俭一般的身手,这一路行来平安无比,想来必可应付一切的突发状况……”
说着嘿嘿笑了笑道,
“还有……我乃是秘密出京便是皇后都不知晓我去向何处,想那朱宸濠又怎么会想到我会突然出现在南昌府呢,只怕你就是拎了我到他面前,指认这是新皇,他也不会相信的……”
说来说去最后总结一句道,
“……因而朕在南昌安全无虞,可以痛痛快快的玩儿了!”
卫武听了只觉着后槽牙咝咝的冒凉气,
这位小爷当真是玩儿心太重了,竟连小命都不顾了!
转头去看一旁的谢俭与江余儿也是一脸的苦涩无奈模样,便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想了想道,
“罢!陛下即是要玩便玩吧!”
细想想,他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便转身对谢俭道,
“那……我便与谢兄商议一下,陛下的安全事宜!”
“去吧!去吧!”
朱厚照笑眯眯挥手让二人下去,转头却吩咐江余儿道,
“去,吩咐人抬热水上来,爷要沐浴!”
“是!”
如此朱厚照便在南昌府的享福客栈住了下来,虽说有二十四名大内手护卫,卫武仍是不放心,与谢俭商议一番之后,派人快马送信回京,一来加派人手过来,二来让指挥使大人将南昌千户所的赵霖及两员副手召回京中述职,让他在京中拖上三五个月,这样一不打草惊蛇,二来也是调虎离山,赵霖一走,没有他主持锦衣卫,至少宁王那头便会一时失了一帮精于刺探的帮手,予陛下和卫武他们都大有好处!
只公函来往也要时间,这期间却要想法子稳住陛下,待得赵霖走后再出来活动,幸得朱厚照一路行来也是累坏了,果然听卫武的话,老老实实在客栈歇息了好几日。
只待歇息够了,朱厚照终于是坐不住了,便悄悄来寻卫武问道,
“前头你说那琼花馆在何处啊?我想去见识见识!”
卫武听了连翻白眼,心中暗暗后悔道,
“早知有今日,当初便应少吹牛皮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赏花日
卫武懊恼不已,当时他将自己在外头办差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的给皇帝一讲,倒是将皇帝陛下心中,那被强压下的玩心给勾起来了,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跑来了南昌,现下京里还不知闹成甚么样儿呢!
只现下便是懊恼的自扇耳光都已是来不及了,便只能叹了一口气道,
“陛下要去自然是成的!只臣如今这身份却是不能陪着陛下同去的,且让臣选个机灵点儿的小子陪陛下吧!”
朱厚照喜得哈哈大笑,连连点头,
“好好好!快去安排吧!”
这头朱厚照正自憧憬着那男人们向往之地的美妙之处,这一头夏小妹们她们累得更是厉害,也在客栈里休息了好几日,这才开始外出走动,只南昌府虽比不得京师,但下辖一州七县,人口已近百万,想在这茫茫人海之中找出朱厚照来何其艰难,想在大街上随意逛逛便能碰到人,那便真如瞎猫碰死耗子,要何等的大运!
韩绮虽说知晓卫武他们在南昌府中,但也知晓这南昌的锦衣卫是与宁王一伙的,她也不敢贸然在南昌府中大张旗鼓的四下找人,若是没有寻到卫武,却是被宁王知晓了当今天子与皇后正予南昌府一游,那……可就是泼天的大祸了!
如何寻人还要从长计议!
因而韩绮也是不动声色,只与夏小妹二人扮做普普通通的少年儿郎,在这南昌府各处繁华热闹的地儿转了两日,夏小妹回到客栈,便让青砚给她捶酸麻的双腿,很是苦恼道,
“这样子瞎找也不是个办法了呀!”
却是手托下巴冥思苦想,韩绮倒是半分不慌,气定神闲道,
“夏姐姐若是觉着累了便在客栈之中歇息两日吧,寻人的事儿不能急在一时!”
夏小妹摇头道,
“一日不寻着陛下,我这心里一时就不踏实呀!”
说着一面用指甲抠着桌面,一面回忆在宫里陛下同她说过的话,却是猛然想起来朱厚照转述卫武南昌之行时,说起那琼花馆时一脸的向往之色,腾地一下直起了身子,嚷道,
“我想到陛下可能会在何处出现了!”
韩绮忙问道,
“夏姐姐想到何处了?”
夏小妹笑道,
“琼花馆!”
“琼花馆?”
韩绮挑眉头,
“这……是个甚么地方?”
听这名字……好似并不是好地方!
夏小妹笑眯眯道,
“听说乃是个女支馆……”
一旁的桃子与青砚听了都是脸上变色,齐齐道,
“陛下……不会去那种下九流的地方吧!”
夏小妹却是毫不以为意道,
“卫武也曾去过的,回来告诉陛下,说那是南昌府最大的女支馆,里头美女如云,还有那南风馆呢!”
两个小丫头花容失色,桃李更是连连拿眼瞧韩绮,韩绮与夏小妹却是神色如常,夏小妹甚至开始双眼闪闪发亮,手托着香腮,一脸希翼的对韩绮道,
“绮姐儿,我们过去瞧瞧吧!没准儿……能碰上陛下呢!”
韩绮沉呤片刻,在两个小丫头惊慌的眼神之中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今儿晚上去琼花馆瞧瞧!”
夏小妹大喜便吩咐桃李道,
“快快!拆了一件衣裳,取一万两银子出来,本宫今儿要逛窑子!”
桃李一张脸苦得都快滴出水来了,回头向自家小姐求救,
“小姐!”
韩绮笑道,
“夏姐姐这又不是去捧相好的姑娘,要那么多银子做甚么?”
夏小妹应道,
“我看那诗上说,甚么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想来世家公子争头牌,必是大把洒钱的,这一出手……怎得也要上千两的银子吧?那里应是个销金窟,多带着银子傍身自是不错的!”
韩绮想了想点头道,
“夏姐姐倒考虑的周到!”
只二人也不知那琼花馆到底在何处,便指使了青砚下去向掌柜的打听,留下桃李拆衣角,夏小妹却兴奋的去翻今儿晚上要穿的衣裳!
话说这青楼楚馆不但是对男人有吸引力,便是对女人也一样充满了神秘感,若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游览一番,相信许多女人也是巴巴的想去的!
不多久青砚回来了,进来时眼角嘴角都往下撇着,看那样儿都快哭出来了,这厢冲夏小妹与韩绮使了一个眼色,叫了一声,
“公子!林镖头来了!”
身后却是跟进来了林勇,还有几名镖局里的镖师,林勇冲她们笑道,
“二位兄弟果然是年少风流,可是想去那琼花馆玩乐啊?”
夏小妹哈哈一笑道,
“林大哥这人不风流枉少年,即是来了南昌,自然要去第一大的女支馆里见识见识喽!”
林勇笑道,
“那敢情巧了,正好我们兄弟也在商议今儿去见识一番,听见你那丫头在同掌柜的打听,才知道两位兄弟有此一好,不如今儿晚上同行如何?”
这男人们一同女票女昌的爱好,如今女人们一起相约去净房一般,乃是十分平常之事,因此林勇有此一言也不稀奇,夏小妹听了正中下怀,便哈哈笑道,
“不瞒几位哥哥们说,我们兄弟初到此地,也是有心开开眼界,但两个人未免势单力薄,出门在外怕人欺负,现下有了几位哥哥帮忙立时便不怕了……”
说着很是慷慨的大手一挥道,
“今儿晚上几位哥哥的费用,小弟全包了!”
众人一听很是高兴,但也不好意思让小兄弟出银子,便纷纷推辞不受,夏小妹却是坚持,
“哥哥们若是不受,那……我们便不去了!”
众人这才受了,便相约一个时辰后在客栈门前集合,一同去见识见识,这才各自回房去了。
一旁的青砚却已在他们谈话间被桃李瞪了好几眼,暗暗埋怨道,
“前头娘娘和小姐去那处地方已是十分离经叛道了,现下倒好……让你招了一堆人回来,要同一帮子男人一同逛……逛窑子……这下子是想劝都劝不住了!”
青砚也很是委屈道,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呀,我都极是小心的向掌柜的打听了,谁知晓他们一个个跟生了顺风耳一般,把我们说的话全数都听去了!”
实则她是不知,林勇几人本是在大堂里吃饭,商议今儿晚上去何处寻乐,却是见得青砚鬼鬼祟祟的寻掌柜的,又是一脸的吞吞吐吐仿佛便秘了几日一般,不肯说实话,才引得几人起了好奇心,支着耳朵偷听的,若不是青砚这番作派,还引不来林勇等人呢!
两个丫头又急又气却是无可奈何,夏小妹是满心的兴奋,只韩绮却是神情淡然,目光之中甚至还有淡淡的郁色,她这是想起前世里在教坊司里呆的那几年,可谓是生活有人间炼狱之中,因而在她没有半点瞧不起那些倚门卖笑的姑娘,反而还心有同情,因而说起去那种地方,心中只有哀伤并无半分兴奋好奇。
待到天擦黑时,因听韩绮说那些女支馆里的姑娘喜欢动手动脚,几人还特意用宽白布将身上仔细裹了几圈,力求将胸口弄得更平整一些,腰身再粗一些,又拿那蜡油封了耳洞,收拾妥当之后这才到大门处与镖局众人汇合。
这一干人等叫了三辆马车,去了赣江边上的琼花馆,待得马车自大道转入小道,却是堵了车,夏小妹自车窗探出头去看,见前面的马车已连成了一串,不由叹道,
“果然不愧是南昌第一大女支馆,生意竟这般好!”
他们足足在外头等了半个时辰,所乘坐的马车这才挪到了那大门前,有龟奴上来接引,问起众人去哪一边时,夏小妹却是看着那边南风馆颇为意动,众人便笑他,
“难道夏兄弟竟好走旱道不成?”
夏小妹不解其意刚要发问,便被韩绮伸手拉了一拉袖角,忙口风一转笑道,
“我自然是同几位哥哥在一处的!”
那接引的龟奴最是机灵,见状笑道,
“公子爷不必为难!今儿乃是我们琼花馆的赏花日,两边馆里的姑娘与郎君都要出来献艺,您若是有瞧上眼儿的,还可以叫来陪酒呢!”
夏小妹闻言恍然道,
“怪不得今儿这么多人!”
那龟奴笑道,
“今儿公子爷是来着了!”
众人这厢说说笑笑便进去,也是坐船过去,却是被带到了一处四面环抱的高楼之上,其中朝南的方向,高高搭了扇形的平台,以供献艺之用,其余三面便有一、二、三楼可观赏,一、二楼乃是散坐,三楼是最佳观赏之处,便设有包间,里头供应时令的鲜果,可口的点心,但这价钱嘛自然是依次由低到高了!
夏小妹财大气粗,一挥手道,
“今儿请哥哥们楼上坐!”
却是要包正中间的一间,那龟奴便过去问,一会儿回来报道,
“公子爷,当中间的三间都已被人给包了,要不然……咱们选个偏一点儿的?”
夏小妹倒是很好说话,点头道,
“自然是讲究个先来后到的,我们后来就选个偏厅吧!”
龟奴领了众人在包间里就坐,他们人多坐的是大间,摆了三张桌子,上头早已摆好各式糕点,又有庐山云雾茶三壶,夏小妹拉了韩绮选了当中靠围栏的座坐下,此时还未到开场的时候,只有两个身形苗条的小丫头在台上弹古琴暖场。
第二百九十六章 看好戏
夏小妹便问韩绮,
“出来时还未用饭,不如先叫些饭菜来用……”
众人听了连连点头,挤眉弄眼道,
“现下吃些饭菜,待会儿才有力气……办事儿!”
夏小妹哈哈笑着召了外头的龟奴进来,要了一桌饭菜,众人边吃边等,待用到一半时,那台上起了变化,有人点亮了,高楼四周柱身上的一盏盏琉璃灯,又有头顶上垂下来十几个手臂粗的牛油大灯,立时将整个高楼照得亮如白昼一般,下头鼓乐班便叽哩哇啦的演奏起来。
众人听得声响都纷纷依栏去看,果然见得高台之上,幕布这后走出来,一位盛装的妇人,正冲四面福身笑道,
“诸位!诸位老客新客,新老贵客!奴家乃是琼花馆的妈妈丽娘,给诸位请安啦……”
这妇人生得一张巧嘴儿,打扮的虽艳丽却没有半分俗气,又听她说话吐字清晰,声音悦耳,倒是让人先有了三分好感,夏小妹对韩绮笑道,
“果然是琼花馆,这老鸨瞧着便不落俗套!”
她们家在福庆街后头,她小时时常在街面上乱跑,也是见过那花楼里的老鸨的,有些排面小的女支馆,老鸨打扮得花枝招展,涂了血盆大口,说话声儿十丈开外都能听见,满身的风尘味儿走近了能呛人一个跟头,比起这琼花馆的老鸨来当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一旁的林勇几个便笑道,
“夏兄弟这就不知道了吧!这但凡好一些的青楼,那老鸨必是这般能说会道,且举止谈吐不凡的,我还知晓有那以前的头牌花魁年纪大了,转做老鸨的,但那通身的气质,是真正的徐娘半老,若论见识学问,比起大宅里的夫人也是不差半分的!”
夏小妹听了笑问林勇,
“看来林大哥见识的不少嘛!”
林勇哈哈一笑道,
“因着走的地方多了,在外头见识的自然要多些的!”
他们这些常年在外走镖的,银子挣得不少,但花得也快,又因着常年不着家,做得是刀头舔血的营生,因而也是不好说亲的,光棍汉子当久了,这挣的银子半数都花在了窑姐儿身上,如此自然是“见识”多了!
二人正在说话间,那高台上已有第一位姑娘出来献舞了,只见这姑娘生得苗条婀娜,体形修长,穿了束腰的长袍,舞了一双丈长的水袖,这厢乐声一起,于台中飘飘而舞,细腰软如无骨般,左歪右倒,一时如狂风劲草伏而不折,一时如微风拂柳柔而不娇,只无论如何摆动,那脚下便如生根一般,纹丝不见动摇,看着那身姿十分的好看,观者都道,
“此一番柳风舞,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功夫是做不来的!”
那舞女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只怕是四五岁便开始练习,十年苦功才得此一舞,实则是不容易!
待得献舞之后便有龟奴提了篮子过来卖干花,包间中的客人买了花又转头抛到台上,自有人身姿灵巧的龟奴去数花朵数量,这便是众人对舞者的打赏了!
夏小妹见那龟奴卖花,便让他将篮子提到跟前,给了二百两银子打发了他,又回头对众人道,
“众位哥哥瞧着哪一位喜欢,尽管扔就是了!”
众人都道夏兄弟慷慨,夏小妹哈哈笑着很是高兴,早将自家那逃跑的丈夫抛到九宵云外去了,只有韩绮还紧记着她们出来的使命,借了地势高处,四下寻找与皇帝陛下容貌相似之人,只无奈她看书多了,眼神儿不好,近得看得清,远了便看不清,只得暗暗让桃李与青砚二人留心观察,四下寻找。
这会子又有一个男子上台来了,这男子生得是剑眉朗目,身形高大,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白纱夏衫,上衣只一层隐隐可见宽厚的胸膛,下头多加了一条同色的短裤,也隐见得大腿肌肉贲起,却让人望之只觉结实有力,并无粗莽野蛮之感!
夏小妹与韩绮立时全神贯注,都感不虚此行,只一旁的桃李与青砚却是一脸的不忍直视,有心想拿手遮眼,却想起来自己扮得是男子,只得两双眼儿一时望天,一时望地,一时又从楼上楼下的众人面上扫过,就是不去看那高台上的男子舞剑!
这男子乃是演的剑舞,却是舞得矫劲有力,刚中有柔,柔中有刚,刚柔并济,很是让人赏心悦目,众人看得不停的鼓掌叫好,待到一舞终了,夏小妹一抬手将整个花篮都给扔了下去,那高台上的男子抬头看了一眼,拱手行礼,夏小妹笑眯眯的对他招了招手。
一旁的林勇几人却是哈哈大笑,对夏小妹道,
“夏兄弟若是喜欢不如叫上来吃一杯酒如何?”
夏小妹笑着摇头,
“且再瞧瞧后头的,这后头压轴的还没有出来呢!”
众人又是一阵怪笑,纷纷道夏兄弟是老手,一旁的青砚见着自家主子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由的以手抚额,撇过脸去不忍再看,却是眼神儿一飘,突然看到隔壁包间里有人伸出一只手来,扔下了三朵花,
“咦!”
青砚立时瞪大了眼,
“这人的侧脸……”
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忙站起身探头去看,只隔壁的人扔完花便退了回去,却是再瞧不见了!
青砚只得失望的又坐了回去,之后又有男女登台表演,其中一对姐弟表演柔术得了一个满堂彩,韩绮也甚是喜欢送了一篮子花下去,又打赏了十两银子,那一对姐弟便一一上来向客人们道谢。
论到他们这一间时,众人都打量这一对进来的姐弟,看面上应是有十七八了,但身形却是只得十来岁的模样,远看着倒是不觉,近看就觉着十分的怪异了。
韩绮请了二人吃酒,又柔声问她们练功可是辛苦,二人都笑盈盈道不辛苦,韩绮叹了一口气对她们道,
“我知晓有一个方子,可去除骨骼经脉的疼痛……”
说着让外头伺候的龟奴找来纸纸,写了方子递给二人道,
“一剂用大锅煮沸,兑两份清水,每日浸泡半个时辰,可解周身疼痛!”
这姐弟二人收了药方,互视一眼都齐齐跪下韩绮磕头道,
“谢公子爷!”
再抬头时脸上却再没有假笑,俱都是眼圈发红了,韩绮叹了一口气道,
“这门功夫锻炼不得法是极伤身子的,如今看来你们的骨骼早已是定型不可再生长了,只希望这药水能助你们解除痛楚吧!”
二人谢了又谢才退了下去,夏小妹好奇的问韩绮道,
“你怎得知晓她们练功的法门?”
韩绮应道,
“我也是自书上看来的,这门柔术传自蕃外,练习之人多要自幼时练起,且修练需有秘法,才不会影响生长,只传到我们中土之后,被见利忘义者利用,寻那生得美貌的小孩儿来练,练好之后送给达官贵人做玩物,以供淫乐,而有些孩子年纪已大并不适合练这门功夫,便被他们强迫着练习,急功近利,多以威逼等手段,孩子们强行练习以至伤了根本,身体不再发育,永远都会如稚龄一般……”
且因为身子不再发育,他们便永远失去了做父母的能力,偏还有一些人就喜欢这类面容成熟,身体稚嫩的小孩子,常以能收藏在房中为乐事……想想都令人觉得恶心!
夏小妹听了也是恻隐之心大起,
“那……我们把他们赎出来,带在身边好不好?”
韩绮摇头叹道,
“他们长这般大,十多年只学这柔术,其余一概不会,离了这里连生活都不会,你让他们跟着你又能做甚么?”
这可是女支门里出来的人,怎能带到宫里去?且卑贱之人生活在皇宫大内之中,只怕比在这里还不如!
即便是跟了韩绮也只能到韩家做个下人丫头,又因着不能生育,想论婚嫁只怕也是遭人嫌弃的,倒不如让他们在这里多赚些银子,以后老了还有银子傍身!
青砚闻言也忙劝夏小妹道,
“公子,这样的事儿可做不得!”
夏小妹不过随口一说,见二人都反对,便熄了心思,笑道,
“即是如此,那便多赏她们些银子就是了!”
又赏了那对姐弟十两银子,之后众人无话,都专心看那台上表演,倒是各有精彩之处,都觉着这青楼楚馆虽说乃是下九流的地方,但这里头的男女一个个都是才艺不凡,姿容出众,夏小妹叹道,
“倒是比那些大家闺秀还要强上不少!”
韩绮笑道,
“大家闺秀学琴棋书画,歌舞弹唱乃是兴趣而已,而于他们却是谋生之道,自小时便勤练不辍,但有懈怠便是鞭子伺候,如何能不努力?又如何能无所成?”
当然也有那天姿不佳的,不过怕是早已沦落到更下贱的地方去了,那儿能轮到在这里登台献艺!
正说话间,那老鸨丽娘上来说话了,笑眯眯道,
“今儿赏花日的压轴大戏乃是我们南北两苑各出一台,诸位客官若是瞧着喜欢,便尽管将那花儿往下扔,谁扔得多今儿便可点了我们花魁相陪,鄙馆将免除度夜之资……”
第二百九十七章 真好看
这厢先让了南苑的双胞姐妹大娇小娇登场,双娇一出场就立时引得众人连连喝彩,今日她们扮得是那飞天女神,却是自后背绑了极细的钢丝,从楼顶上缓缓吊下,这一对姐妹生得丰满有肉,跳的又是西域传来的天魔妙舞,因而上身只穿了露出一大截小腰的紧衫,下头尺长的短裙,再在外头罩了黑纱,再有楼中灯光猛然熄了大半,便见得那台上人影窈窕,形如鬼魅,但身影跳动间又有肉光致致,媚眼乱飞,抬腿举手间似遮非遮,似掩非掩,似瞧得见,又似……甚么都没瞧见,不由是让人遐想连篇……
“好!”
随着两姐妹一个抬腿飞踢,大腿儿在光亮处一显又没,楼上楼下的男人都伸长了脖子,张大了嘴,想窥得那一方妙处,恨只恨那是一闪便逝,瞧得很不清切!
不由心头暗恨,
“改明儿爷爷点了这两姐妹做陪,必要拉到灯下瞧个清楚仔细,还要对比对比!”
于是叫好声此起彼伏,更有人发出嗷嗷的狼嚎之声,引得二姐妹一个飞吻过去,立时便有无数的花雨落下。
其中叫得最响的居然是夏小妹,她一面学那些男子嗷嗷叫唤,拍桌子踢椅子,一面将大把的干花往那楼下扔,林勇等人看得是哈哈大笑,都挑大拇指对夏小妹道,
“夏兄弟真男儿本色也!”
韩绮却是抬手抚额暗暗摇头,
皇后娘娘,您还记得您那私逃的丈夫……皇帝陛下么?
那头青砚却是拉着桃李往隔壁探头探脑,隔壁那一间同他们这一间此时是比着赛着的闹腾,这边扔一朵,那边就扔两朵,这边扔两朵,那边就扔四朵,也是在拍桌子踢椅子,弄得砰砰乱响!
青砚就看着那扔花的人时不时的探出半个身子,越看越似陛下身边的江公公,便拉着桃李来看,桃李也是认得江余儿的,也瞧不真切,看那人身形倒是十分相似,只侧面看下巴上又长了胡子,
江余儿不能长胡子呀!
两个丫头兀自狐疑,却是不想想,江公公那面白无须,尖声细嗓的太监形象,实在太扎眼,到这青楼里来,总还是要装扮装扮呀!
台上的天魔妙舞一曲终了,随着大娇小娇浮凸玲珑的身形隐入幕布后头,这楼上楼下的欢呼叫好声响成了一片,花朵如雨点一般儿砸落,还有人来不衣买花,便将银子直接扔到了楼下,砸得那端茶送水的龟奴们是抱头鼠窜,偏又舍不得那白花花的好东西,龇牙咧嘴的强忍着趴到地上捡银子!
待得这一波过去,又上来一队身着红衣,腰佩长剑的男子,却是个个英俊不凡,宽肩腰细,看得夏小妹是眼花缭乱,之后走出来一名最出挑的,相貌自不必说,但却是穿了一半红衣,一半白衣,脸上的妆一半是男,一半又是女……
“嘿!这个新奇!”
众人都以为与众不同,纷纷扔了花下去,夏小妹更是叫了那龟奴进来,吩咐道,
“你抬一筐花进来,不……两筐……三筐……三筐花!”
“是!”
待得花抬到时,那下头的表演已是开始,原来那男子是一人分饰两角,一个是远离家乡征战的少年儿郎,一个是新婚不久,就在家独守空房的妻子,那表演者扮男子时威武英挺,手中长剑在身前舞出一团银光,与身边伴舞的众人相互应和,或击或打或刺或削或挑或劈,举手投足干净利索,尽显男儿阳刚之气,
待到扮女子时,却是蛮腰素手,轻轻柔柔,哀哀怨怨,细声细气的低唱,情郎久不还家,独依熏笼到天明,闻得金鸡报晓,却当是那凯旋的号角之声,猛然坐起,玉肩半露,茫然四顾间却不见夫郎身影,不由返身伏在那处哭泣,却是细腰起伏,翘臀高起,让人看了恨不得变做这女子的夫婿,奔进去搂着佳人好生慰籍一番,当真又是哀婉又是香艳,却是将人心底子那点龌龊心思全给勾了起来,暗暗骂道,
“这样貌美如花的女子,舍得让她独守空房,当真是暴殄天物,你干脆死在外头,把女人让给老子算了!”
这一台戏终了,引得又是满堂的喝彩之声,众人扔花扔得手都软了,似夏小妹之流索性让林勇几人帮忙把花筐一股脑扔了下去,
“砰……”
一声响,吓得那下头的龟奴纷纷惊叫避让,众人倒似得了乐趣一般,隔壁的人如法炮制,扔了一筐下去,隔壁的隔壁有人扶栏探头哈哈大笑道,
“来人!给本王扔两筐下去!”
“砰砰……”
这厢砸得砰砰山响,隔壁的不服气了,扔了三筐下去,夏小妹想凑热闹却被韩绮一把拦住,
“我们乃是外乡人,还是少惹麻烦为妙!”
这青楼楚馆里为何打架斗殴的人不少,便是因着酒色同迷之下,人往往会失了理智,尽做意气之争,她们可没那底气同人争风吃醋!
果然隔壁的隔壁又扔了四筐下去,于是这两间中人,便你五筐,我六筐的比试了起来,他们倒是不觉得,只累得那些抬花的龟奴们是上气不接下气,嘴角都泛白沫了!
终于隔壁的隔壁那身形高大魁梧,一脸戾气的男人不扔花了,改对隔壁的人道,
“小子!在这南昌城中敢跟本王斗的人还没见过呢!有胆子过来吃酒吗?”
隔壁那间的主人终于走了出来扶着栏杆,哈哈一笑朗声道,
“有何不敢!”
说完话便闪身回去,显然是从房门出去了,正这时那隔壁的隔壁又闪出来一名中年男子,生得是相貌堂堂,气度不凡,那名男子看了隔壁一眼,却是眉头紧皱,脸上懊恼之色一闪而逝,猛然一转头瞧见了这边包间中,正在依栏看热闹的夏小妹与韩绮,立时双目圆瞪,嘴巴大张,手指头在栏杆上乱跳,好悬没有当场翻栏杆逃下去!
“她们……她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此时间的夏小妹却是无暇理会那人,只伸手拼命扯韩绮的袖子,
“刚刚……刚刚那个……是不是他?”
韩绮想了想点头,
“我瞧着应就是了,不过我眼神儿不好,也未曾瞧真切,你问问青砚与桃李?”
夏小妹又转向两个丫头,两个丫头齐齐点头,
“是他们了!”
这个他们自然还有皇帝身边伺候的江余儿的!
夏小妹大喜笑道,
“找到他了!”
韩绮虽说眼神儿不好,但五感倒也敏锐,发觉对面有人似乎在看自己,便拉了桃李问道,
“瞧瞧可是有人在看我们?”
桃李看了一眼卫武应道,
“少爷,有一个中年的汉子在盯着我们瞧,正是那隔壁的隔壁包间里的!”
韩绮眉头一皱,眯眼儿远远望去,看不清面容,但那人身形却是莫名的熟悉,
“难道是卫武?”
还在暗自思忖,那头卫武已是没空看这头了,因为朱厚照已经行到这边包间里了,朱宸濠见他进来,便哈哈笑着大马金刀的往那上位一坐,抬手请道,
“这位兄弟请坐!”
朱厚照进去上下打量了一番朱宸濠,也是哈哈一笑,过去撩袍子往他对面一坐,这两位同宗的兄弟竟是在此,以这种方式相见,也不知太祖爷知晓了,会不会气得从皇陵里诈尸出来,抽二人的大嘴巴子!
那朱宸濠生的高大,但面容凶恶,一派气势汹汹,那朱厚照生得俊文俊气,身形比同宗的堂哥单薄,只任他再是顽劣那也是正位大宝的皇帝,他知朱宸濠身份,朱宸濠却不知他的身份,面对想谋朝篡位的逆臣,朱厚照收起了那玩世不恭的劲儿,却是气场全开,目光睥睨开合间,竟是半分不输气势。
二人面对而坐,目光相遇却是斗了个旗鼓相当,一旁的江余儿与卫武却是看得心头暗跳,卫武暗暗骂道,
“老子就不该信了他的鬼!说甚么只老实吃花酒不会惹事,今儿就是扮个有钱的阔少,决不会扰了你的计划等等……”
卫武都想在自己的脸上来一下了,
“老子再信你就是猪!”
只现下这场面如何糊弄过去,才是最紧要之事!
见得二人在这处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紧,也顾不得那头的三小姐与皇后娘娘了,忙笑着也坐了下来,看了看二人便拱手对朱厚照,
“这位兄台高姓大名,仙乡何处啊?”
朱厚照哈哈一笑,也拱手回话道,
“鄙人姓胡……名言兑……乃是京师人士!”
却是来了个“胡说”的名儿,卫武暗暗翻白眼儿,面上仍是笑道,
“胡兄弟原来也是京师人啊,那我们倒是老乡了!”
说着为胡言兑引见朱宸濠,
“这位乃是天皇贵胄,当今皇帝的堂兄,宁王殿下!”
朱厚照闻言一挑眉毛,拱手应道,
“原来竟是宁王殿下,久仰大名!”
宁王见状不悦的哼了一声道,
“即知我是宁王,为何见了本王不下跪行礼?”
朱厚照哈哈一笑道,
“天地君亲师,鄙人自出生以来,只跪过前五者,至于其余嘛……却是从未跪过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胡公子
朱厚照这话倒也是实话,天地不说了,这君与亲嘛自然是指做太子时跪得自家老子,而师嘛却不是教他的那些大学士们,而是万世师表的孔圣人是也!
其余谁还敢让他跪,谁又能受他跪?
他这话听在宁王耳中那就是狂妄,闻言不由瞪大了铜铃大眼,狞笑一声道,
“小子!你好大的口气!”
朱厚照却是半分不惧他,哼了一声道,
“我说的乃是实话,王爷不信便罢了!”
他那一派理所当然的口气倒令得宁王心下一动,暗道,
“这小子口气如此之大,难道又是哪一家的世家公子?”
当下不由在心里暗自思索,这大庆朝何地有姓胡的大姓高阀,一旁的卫武与他交往有些日子,也知晓宁王的性情,见他神情阴晴不定,眼中厉色闪动,便有些怕他暗动杀机,便打了个哈哈拱手道,
“鄙人姓楚,楚东城是也,与胡兄乃是同乡,不知胡兄从京师来到南昌,是经商还是求学啊?”
朱厚照应道,
“即不是经商也不是求学,却是来增广见闻,见识一下天下英雄的……”
他如此说辞,倒让宁王更怀疑他出身高门了,他性子暴躁,目中无人,但自认心怀天下,图谋甚大,因而常常自劝要心怀宽广,不可意气用事,便打定了主意要多结交天下能人异士,听得朱厚照的口气甚大,又通身的气派确是与众不同,便起了打探对方底细的心思,于是强压了怒火,招手叫了人进来,
“来人啊!上酒,本王要请这位胡兄弟吃酒!”
下头人应了,便端了酒进来,又听宁王道,
“即是有酒不能无色,叫了大娇、小娇进来陪酒!”
外头的人立时出去寻那大娇、小娇,不多时大娇与小娇相携而来,身上穿的还是跳天魔舞时的衣裳,那一身肉光致致,比在高台上看得更加清楚,只可惜这房间里气氛有些怪异,当中坐的三个男人,各怀心思,却是没一个将眼睛放在她们身上。
二人上来行礼便要往宁王与卫武身边坐,宁王一摆手道,
“去招待这位胡兄弟!”
双娇便笑着坐到了朱厚照身边,
“公子爷!”
二人将那丰满的身子往朱厚照的身侧倚靠上去,朱厚照哈哈一笑,双手一伸,左右各揽了一个,看那作派倒似花丛老手一般,宁王眼儿一眯,笑问道,
“胡兄弟来自京师想来见多识广,不知看我们这南昌府人物风貌如何?”
朱厚照左拥右抱,笑的很是得意应道,
“南昌确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只好虽好,却是远远比不上京师,那乃是龙气鼎盛之地,英杰荟萃,能士云集……”
宁王听了脸上横肉一抽,勉强笑道,
“那京师便当真这般好?”
朱厚照看了宁王一眼笑道,
“那是自然,待以后得空,邀了王爷京师一游便知胡某所言非虚了!”
宁王听得脸上又是一抽,
各地藩王无诏不得入京,这乃是太祖时立下的规矩,宁王想要入京除了皇帝下旨,便只有造反谋逆,带着人马杀进顺天府了!
朱厚照这么一说,不正是戳在了他的痛处么!
宁王不由的狞笑一声道,
“胡兄弟倒是真爱说笑!”
朱厚照笑眯眯道,
“倒不是说笑,世事无绝对,也不知以后的事儿是如何……”
说着一搂身边的美人儿道,
“还是今朝有酒有朝醉……尽情享乐才是!”
能乐一天是一天,左右你的日子不多了!
宁王闻言哈哈一笑,
“胡兄弟说的对!”
一旁的卫武却是听了连翻白眼儿,心中暗道,
“听陛下这话,可是字字杀机,只可惜宁王那傻小子听不出来……”
甚么以后有闲邀宁王京师一游,也不知是让人砍了脑袋送到京师一游呢,还是关在囚车里入京师一游?
以前朱厚照时常口口声声嚷着做皇帝辛苦,不想做这苦差事云云,卫武还当他是真心不喜欢做皇帝,可如今这做派那里是不想做皇帝的样儿?
这厢听得有人同他抢,便立时起了杀机!
前头你们当朱厚照是真为了好玩儿,才让锦衣卫撺掇宁王造反的么?
那你们倒是小看皇帝陛下了,前头锦衣卫上报宁王种种劣迹,虽说其行可诛但总算未成事实,又是皇室中人,朱厚照即便是想治他的罪,也必有御史言官为其张目,搬出太祖皇帝来,劝谏皇帝要顾及亲亲之情,不可伤了宗室的心之类的。
朱厚照若不想落个寡情薄义的名声,便只有将人往王府里一关,不许宁王再出来,再派锦衣卫监视便算是完事了!
可朱厚照却让锦衣卫想法子撺掇宁王造反,那就是要把宁王造反做实了,将人往那死路上推一把,从一开始他就想要弄死宁王!
不但要弄死他,还要光明正大,让天下人无话可说的弄死!
由此卫武便猜着皇帝陛下,这是口嫌体正直,嘴上说着嫌弃那金銮殿上的龙椅,实则还是护得紧,但凡有人觊觎,即便是同宗兄弟,朱厚照也不会手软的!
卫武心思电转,面上却是笑着附和道,,
“王爷,胡兄弟这话说不得有朝一日能成真呢,楚某且要先敬王爷一杯!”
却是冲着宁王一举杯,
楚东城可是知晓宁王野心的,他这杯敬宁王,宁王听在耳中只当他是祝自己能早日马踏京师,登上大宝呢,当下便哈哈一笑举了杯,朱厚照也笑着举杯,三人各怀心思吃了一杯酒,放下酒杯才说起话来。
宁王发觉这胡言兑,虽说鼻孔朝天,一派狂妄的模样,但论起天下大势,各地情形来却是头头是道,很有些见地,所言所说之事,许多都是不为外人所知的,便是宁王也是因着花了大价钱,收买了朝中大臣才知晓的消息,而听这胡言兑说起来,更加详尽,分析的也更是透彻,不由对他是肃然起敬,
“看来这小子不是出身世家,就是家中有大官在朝中!”
他自是不知,面前这小子每日里在京中,看的就是这些,听的也是这些,还有那几位德高望众,久经宦海的阁老倾囊相授,为他分析朝中大局,各地民情,南北战况,耳提面命之下,若是还不知晓,那他这皇帝就真是别当了,早点退位让贤才是正理!
宁王自觉摸到了朱厚照的老底,便起了拉拢收卖之心,因而对这小子狂傲不拘的性子便咬着牙忍了,却是连连打眼色让双娇尽心伺候,那双娇本就是宁王专用来笼络好色之徒,收拢各地异士的,见状对这位胡公子便加殷勤了!
朱厚照见状便索性扮了一个好色的模样,当下是毫不客气,真正是来者不拒,对送上门来的娇躯是上下其手,却是半点儿不顾卫武暗暗连连递来的眼色,还有立在身后的江余儿焦急的眼神,如此酒过三巡,宁王起身去净房,卫武才冲朱厚照递了一个眼色,站起身来笑道,
“胡兄弟少坐,楚某也去一趟净房!”
朱厚照点头,照旧与双娇嬉闹,卫武出去正遇上回来的宁王,二人哈哈一笑错身而过,卫武进了净房,不多时便在里头叫人道,
“来人啊!伺候着……”
跟在他身边伴做长随的锦衣卫,忙取了外头铜盆里的干净毛巾,拧干送了进去,卫武便低低道,
“去外头打听一下,隔壁的隔壁包间里是些甚么人?又现下在何处?她们是女扮男装,想法子联系上一位三小姐,同她递个话,就说我这处不好露面,让她们说个落脚处,之后我去寻她们!”
“是!”
卫武想了想又吩咐道,
“也通知陛下带的人,让他们想法子保护那些人,尤其那四名女子,一个都不能有差池!”
“是!”
待得人走了,卫武又在净房之中呆了一会儿,这才大摇大摆了出来。
他这般吩咐之后,陛下带来的人跟自己的人自然便会去查,想来不用多久的功夫,陛下便会知晓了!
果然不出卫武所料,他回去包间坐下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听到外头有人极有节奏的叩门,江余儿便退了出去,不多时又神色怪异的进来,在朱厚照的耳边低低说了一句,卫武与宁王便见得这位的脸色立时精彩起来,红润的脸颊先是一白,之后便是发红,再之后涨红的发紫,之后又由紫转绿,最后由绿变黑,黑如锅底,这厢一甩手挣脱了双娇的纠缠,腾的站起身来,对宁王与卫武一拱手,
“王爷,楚兄,在下突然有急事要办,就此别过,待得日后得空再回请二位!”
卫武心知肚明是何事,却是心里暗笑,面上却与宁王一同惊诧莫名的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宁王问卫武道,
“此人是何来历,你可是看出来了?”
卫武应道,
“依楚某所见,多半是世家子弟,又或是家中父兄在朝中居于高位!”
可不是世家子弟么……朱氏嫡传!
可不是父兄位居高位么……这大庆朝至高无上的大宝之位!
我可是没有胡说,你听不出来不关我事!
宁王连连点头道,
“本王也是这般觉着……”
想了想叫了人来道,
“派人跟着瞧瞧,摸一摸这小子的底!”
二百九十九章 南苑中
二人在这处议论胡言兑的来历,那头朱厚照已是黑着脸吩咐人去找龟奴,
“贵客叫小的有何吩咐?”
龟奴上来陪笑道,朱厚照道阴着脸问道,
“南苑怎么去?”
龟奴笑道,
“贵客且随小的来!”
朱厚照领着江余儿跟在龟奴身后事,便往那琼花馆的南苑而去,到了南苑那龟奴又问,
“贵客是要寻哪一位相好的公子?”
朱厚照冷着脸,
“舒公子在何处?”
“贵客稍等……”
这厢过去问了问,回来应道,
“贵客,舒公子那处正有客人,不如……”
龟奴话还没有说完,朱厚照已是怒道,
“废话少言!当前领路!”
“这个……”
龟奴还待说话,江余儿忙上前,往他手里塞了一锭碎银子,笑眯眯道,
“我们家公子爷与那舒公子的客人是好朋友,正是要过去寻他们呢!”
“哦……原来如此,那贵客请随小的来!”
龟奴引着二人在南苑里穿棱,这处与北苑不同,北苑尽是亭台楼阁,水中建房,南苑这处则是树木参天,花树掩映,中间建了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走了一段远远见得一座小庭院出现在小径尽头,到了这处便能听到那里头传来的丝竹之声了,朱厚照听得腮帮子一抽,牙关咬得咕咕作响,走到门前却是不必龟奴上前敲门,竟是亲自上前一脚将门给踢开了,
“咣当……”
一声,院内的人都吓了一跳,朱厚照立在门前,却见得院中一名红衣男子正在舞剑,又有几名男子坐在一旁,或敲或打或吹或弹,热闹着呢!
见得他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众人手中立时一停,那红衣男子收了剑立在当场,朱厚照打量此人果然是生得眉目俊朗,身形修长,只那脸上学女人一般扑了些粉,还修了眉!
不由暗骂一声,
“恶心!”
却是胃里一抽,一股子酸水便直涌上了喉头,差点儿从鼻腔里呛出来。
当下黑着脸四下环顾,见得这处院子建的十分奇特,面前的屋子整个儿没有墙,只以数根柱子支撑屋顶,下头草席铺地,白帘做墙,正厅里燃了手臂粗细的蜡烛,纱幔左右大分,里面的人坐在厅中,便能瞧见外头院中的舞剑之人,而此时盘腿坐在长几之后的夏小妹正与韩绮二人对坐吃酒说笑,外头歌舞之声突然一停,二人都向外头望来,便见得朱厚照黑着一张脸大步走了进来,
“站住!”
后头江余儿还想跟着进来,却被朱厚照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江余儿吓得忙止了步,伸手将纱幔放了下来,挡住了外头人的目光,里头原本侍立在两旁的桃李与青砚二人,此时已是吓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陛……陛下!”
朱厚照进来一言不发,一屁股坐到了夏小妹身边,韩绮见这情形忙起身,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朱厚照瞪着夏小妹道,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夏小妹见他不思改过,竟反倒恶人先告状,兴师问罪起来,不由也是大怒,收了双腿儿改盘为跪,双手一叉腰,立时就比朱厚照高了半头,瞪眼道,
“你能来,我便不能来么!”
朱厚照立时也学她的样儿,跪起身来低头瞪她,
“我出京是有正事,你跟着跑出来做甚么?”
夏小妹应道,
“甚么正事儿?跟到这赣江边上右搂右抱么?”
“这个……”
夏小妹一提这个,朱厚照的气势便是一弱,但一想起外头那红衣的男子,不由又是怒从心头起,旋即又挺腰怒道,
“说了……是有正事儿要办,办完了自会回去的,你怎么就私自跑到外头来,若是让母后或是朝臣知晓了,你可知会有甚么后果?”
夏小妹冷笑连连,
“原来你还知晓不好呀?怎得半个字儿都不留便跑出来了,你不告而别,扔下我一个人,偷偷儿跑出来的时候不担心这些,现下你倒来教训我了!”
朱厚照自知理亏,却是气恼妻子跑到这种龌龊地方来,嘴上仍是不输阵道,
“我早就安排好了,必不会让人发觉的!”
夏小妹闻言便应道,
“即是如此,左右我们二人都在西苑养病,你送信儿回去,让刘瑾一并替我们遮掩了就是!”
“你……”
朱厚照被一脸理所当然的妻子堵得是一时语塞,半晌才道,
“这里……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我让人先送你回我落脚的地方去!”
夏小妹自然不肯,
“这处也不是你来的地儿,你即是来得,我也来得!”
朱厚照怒而瞪她,却被夏小妹回瞪了过来,夫妻二人这厢如怒鸡一般大眼瞪小眼,半晌……朱厚照率先败下阵来,使劲儿眨了眨眼,摇手道,
“罢罢罢!我们一起走吧!”
夏小妹闻言却是不无遗憾的撇了撇嘴,起身大步向外头走去,待到了外头院子,见得满院子里的俊男全被赶到了院门外头,正自不安的瞧着他们,夏小妹哈哈一笑对众人道,
“你们跳得极好,今儿本公子极是高兴……赏!通通有赏!”
说罢,回头冲着青砚一摆手道,
“给几位公子打赏!”
青砚战战兢兢看向一旁黑着脸的皇帝,却是不敢动作,夏小妹一瞪眼,
“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
青砚又看了一眼面色冰冷的皇帝,还是不敢劝,只夹在两位主子中间,左右受气,何其难受,不由委屈的眼圈儿泛红,韩绮见状忙解围道,
“今儿确是玩儿的高兴,便由小弟来打赏几位公子吧,桃李!”
“是!”
桃李倒是无这顾忌,左右她是韩绮的丫头,三小姐说怎么做便怎么做!
朱厚照闻言黑着脸又瞪向韩绮,
“你怎么也跟着她胡闹!”
韩绮微微一笑道,
“今儿我们兄弟到此,本就是为了寻您而来,却在南苑见得您与朋友吃酒聊天,便不好打扰您的雅兴,因而便到这边闲话等待,倒不是刻意在处狎玩的!”
她这一番听入朱厚照的耳中,立时让他心中的气消了大半,知晓妻子不是有意到这处寻欢的,而是为寻他而来的,心里反倒生出些许愧疚了,清咳了一声,
“咳!即是两位兄弟玩得高兴,今儿这费用自然是由我包了!”
后头的江余儿见状忙知机掏出银票打赏众人,又跟着龟奴去会账,朱厚照这厢却是领着这几个往外头走,夏小妹想起一事,便招手叫了一个龟奴来,塞了一锭碎银子吩咐道,
“我有几个兄弟一同来的,现下在北苑里玩着,你过去知会一声,让他们尽兴,我们先走了!”
“是!”
前头她们从那楼中出来,林勇几个便吵着要找姑娘们玩儿,夏小妹大手一挥还想寻那琼花双娇做陪的,只可惜双娇被宁王叫走了,只得寻了旁的姑娘做陪,林勇几人便叫了她们一起,只韩绮却是一笑道,
“林大哥尽管去玩儿便是,我们兄弟想去南苑一游……”
即是不能一起那啥,还是寻个借口分开好!
众人听了却是嘿嘿怪笑,林勇伸手拍她肩头道,
“好啊!韩兄弟看着斯斯文文没想到也好这一口啊……”
说着悄悄凑过来问道,
“你这是在上头还是下头啊?”
韩绮闻言神色不变,微笑道,
“自然是上头的!”
林勇闻方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韩绮那小身板不由翘起了大拇指,
“好!好!韩兄弟当真人不可貌像!”
“好说!好说!”
韩绮拱手将几人送走,便与夏小妹商量,
“即是知晓陛下在这里,我们需得想法子与他们联络才是!”
正说话间,见得有小厮打扮的人过来,悄声问道,
“吾乃是卫爷手下,不知哪一位是三小姐?”
四人闻听都是一喜,韩绮暗道,
“原来那人果然是卫武!”
那锦衣领卫道,
“卫爷说今儿这处有差事办,让三小姐先回去,告诉落脚的地儿,待会儿去寻您!”
韩绮点头,
“多谢,知道了!”
那人便悄无声息的退下去了,韩绮喜道,
“如此看来卫武应当与陛下在一处的,我们回去静待他们的消息吧!”
夏小妹却还记着前头琼花双娇被叫入了那包间之事,恨恨道,
“凭甚么他在这处寻欢,我们就要回去,我们这就去南苑!”
韩绮闻言哭笑不得,
“他们在此是办大事,我们还是少掺和为妙,切切不可坏了事儿!”
夏小妹气道,
“他办他的,我们玩儿我们的,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
说罢硬拉着韩绮过去南苑。
这厢真到了南苑,夏小妹也没那胆儿真玩,不过就是叫了人唱歌跳舞,自己却坐在里头与韩绮悄悄骂丈夫。
朱厚照闻听她居然还伙着人来的,刚刚有些和缓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待到他们坐到了大门前的马车中时,江余儿跟着过来看了夏小妹一眼,
“少……少爷……那个小的将夏公子那些朋友的账一并都付了,五个人叫了六个姑娘……”
朱厚照的脸色真正是沉到了谷底,狠狠瞪着夏小妹,夏小妹自然不甘示弱回瞪过去,二人又在车中斗起了眼来。
第三百章 有定计
韩绮见状忙清咳一声问道,
“公子,我们住在通运客栈,您如今落脚在何处?”
朱厚照应道,
“我在享福客栈……”
想了想道,
“卫武也住在那处,你们若是也搬过去,便太惹眼了……不如我搬过去与你们同住吧!”
话虽在问韩绮,眼睛却盯着夏小妹,夏小妹白了他一眼,
“公子要住何处,要往何处,岂是我等能左右的,您请便吧!”
朱厚照低低咳了一声,吩咐外头道,
“……去通运客栈。”
外头扮做车夫的大内高手应了一声,便一拉马头改了方向,不过车内众人却不知那后头悄悄跟来的一辆马车,突然不知被何处飞来的石子儿打在拉车的马儿腿上,马儿一声长嘶,却是在原地跳动起来,车上的人忙跳下车察看,而前头的马车却已走远了。
朱厚照他们回到通运客栈,便另开了一间上房给“胡公子”住下,只“胡公子”硬要与“夏公子”同住,吩咐那“吃里扒外”的贴身小厮青砚去收拾“夏公子”的衣物。
夏小妹气的不成,看着青砚将自己的东西打包搬走,只得无奈得跺着脚,跟着出去了!
桃李担忧道,
“小姐,陛下不会恼了娘娘吧!”
韩绮摇头笑道,
“放心!娘娘自有法子的!”
果然当天夜里,两夫妻关上门来,朱厚照还待一振夫纲,提气作势要教训妻子,却被夏小妹跳起来一把按倒在床上,这厢伏下身子在他身上东嗅西闻,闻到衣服上还有醉人的甜香味儿,不由怒道,
“你还好脸骂我,你这身上是甚么味儿?”
朱厚照立时泄了气,挣扎着想起身却被死死压在下面,忙陪笑道,
“我……我不过是逢场作戏……”
夏小妹那理会他这些,双手左右一分扯开了他的前襟,露出白纱的里衣来,又伏下去闻了闻,发觉并没有甚么味儿,又扯开里衣露出胸膛来,再仔细闻了闻,发觉胸口并没有其他女人留下的味儿,这才稍稍缓了脸色,
“哼!还算你知事儿!”
朱厚照嘿嘿笑道,
“小妹你放心,我这一路走来可是半点儿女色未沾的……”
“是么?”
夏小妹还是有些不信,便又伏下身去,自胸口处往下嗅去,却是越闻越往下头走,此时天热本就穿得少,她在上头这么一扭一动,又脑袋都要埋到那里去了……
朱厚照的脸红了……
夏小妹却是哼了一声,拿手一点小皇帝的脑袋道,
“你冲着我做甚么,去找你的琼花双娇……呀!”
话刚说完,便被人掀翻下来,压在下头,脸上便被亲了一口,气得扭着身子嚷嚷道,
“你……走开,去找你的大娇小娇去……”
“我不找她们……就找你!”
“啪……”
“哎呀……你又打我,在家里打,在外头也打……你……你给我等着……”
“哼!怕你呀……我倒要瞧瞧……离京这般久……你……你到底有没有去外头找女人……”
于是如此这般,皇帝陛下为了证明自己一路洁身自好,却是下了死力向皇后娘娘解释,只这一番“解释”却是又费力气又费心力,这厢累得是呼哧带喘,翻身躺到一旁,刚要歇息一番,却听得身边人娇喘道,
“哼!怎得……这……这便不成了?还……还说你一路半分女色未……未沾,这才两回便不成了,之前在家里可不是这样……的!”
皇帝陛下大怒,
“你都这样儿了,还敢小瞧我!等……我歇息一下,再来讨伐你!”
如此这般几度征伐,直到天色微蒙才算是鸣金收兵,皇帝陛下得意洋洋的瞧着瘫成一团烂泥的皇后娘娘,
“怎么样……信了吧?”
皇后娘娘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了,只能在鼻子里不服的哼哼一声,便闭着眼睡去,皇帝陛下见她服输,哈哈笑了一声,也是一头栽倒到枕头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到了晌午,这二人才在江余儿与青砚的轻声呼唤下爬了起来,呵欠连连用罢了午饭,夏小妹就拉了朱厚照去见韩绮,韩绮微笑着向二人行礼,夏小妹却是一挥手,浑不在意道,
“都是自己人,不用这般多礼,前头我们姐妹如何相处,现下还如何,不必因着多了一个人便拘束!”
说罢还对那多出来的一个人翻了翻白眼,朱厚照也笑道,
“正是,正是!”
心中却是暗道,
“这女人怎得这般记仇,我昨儿晚上那般卖力,原想着这一页就此揭过了,怎得这一觉醒来,又使性子了!”
韩绮微笑刚要说话,却听外头有人来报,
“少爷,卫大人来了!”
朱厚照闻言忙道,
“快请了他进来!”
不多时外头,扮成客栈送菜小贩的卫武便已蹬蹬蹬上楼来,到了房门前目光一扫,却是先看了一眼韩绮,又看向帝后二人,进来便要行礼,朱厚照也摆手道,
“都是自家兄弟,少要弄那些虚礼!”
卫武听了哈哈一笑,直了身子却是吩咐人把房门一关,对朱厚照道,
“陛下,昨儿晚上那一场,宁王已是心生怀疑,先后派了四拨人前来打探,都被我们的人给挡了回去,但越是如此,宁王必是越发怀疑您的身份,还是先行离开这里吧!”
这时节卫武都不敢去想差事了,若是陛下在南昌府出了事,那甚么差事都别办了,就等着掉脑袋吧!
想到这处不由又悔恨起自己当初的多嘴来,好好的非要向皇帝吹甚么牛,现下好了吧!
朱厚照也知晓自己乱了卫武的谋划,只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若是就这么回去了,还不知下回再出京师是甚么时候呢,实在是不想就这么离开了!
便索性耍赖道,
“我不想走!”
卫武直翻白眼儿却还是耐着性子劝道,
“陛下……宁王包藏祸心,若是您有甚么闪失……”
我不是要跟着倒霉么?
我这还没有将三小姐娶进门,生一堆儿子呢!
朱厚照就是不想走,连连摆手摇头道,
“朕不走!朕若是走了,岂不是显得怕了他?朕就不走……朕等着他出招,看他敢如何?”
“陛下……”
“朕不走……”
卫武再三相劝,朱厚照就是不走,却是恼得卫武在屋子里背着手打转,
这要还是在书院那会子,卫武早一拳头打过去了,只现下再是气恼,那火气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一旁的韩绮看了,却是不忍心卫武为难,想了想道,
“陛下……可肯听臣女一言?”
朱厚照便是不看在卫武的面上,也要看在夏小妹的面上,对韩绮客客气气道,
“出门在外不必多礼,三小姐有话请讲!”
韩绮想了想道,
“前头武哥的谋划,臣女也是大致知晓的,现下陛下与娘娘都到了南昌,又与那宁王打过照面了,此时宁王对陛下的身份有了怀疑,想来要离开南昌城好办,但只怕打草惊蛇令得宁王警惕,让武哥前头的努力白费了……”
顿了顿道,
“不如将计就计,就势引蛇出洞……”
夏小妹忙问,
“绮姐儿有甚么法子?”
韩绮微微一笑,低声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将自己的法子一讲,众人听得都是眼前一亮,朱厚照更是鼓掌笑道,
“好好好!三小姐果然智计出众,这法子好!”
只要不让他回京怎么都好!
夏小妹也是一脸与有荣焉,笑眯眯道,
“我们家绮姐儿自然是最厉害的!”
这二人却是都不如卫武,卫武一脸献媚的上前一拉韩绮的小手道,
“三小姐真是我的及时雨,前头我每日里跟那宁王寻花问柳,强颜欢笑,那真是苦不堪言,差事却是见效甚微,如今得了三小姐之计,想来只要依计行事,必可将那宁王手到擒来,马到功成!”
韩绮羞红了脸把手抽回来道,
“我不过就是临时起意罢了,但计划之中还有不少纰漏,你们还是要再思虑才是!”
卫武笑眯眯道,
“不必思虑了,三小姐的计策已是想得十分周到了,三小姐便是我的卧龙凤雏,张良萧何……”
那语气极尽谄媚,十足的讨好,看得朱厚照一阵牙酸,却只觉得身旁有人目光灼灼,转过脸来见得夏小妹狠狠瞪他一眼道,
“你瞧瞧人家,一心办差,便是去青楼也是为了公务,那似你……”
朱厚照听了一阵气绝,不由暗骂,
“卫武这小子果然奸滑,不过寥寥几句便又是讨好又是卖乖,还顺便洗清了自己,倒将我给坑了!”
骂是骂,又暗暗羡慕卫武,
“这小子果然会使手段,我们二人明明都同在那琼花馆里狎妓,偏偏他这么寥寥几句就将前头诸事给一笔勾销了,你瞧瞧三小姐何其温顺乖巧,大方贤惠,半分没有生气的模样,那似小妹……”
想到这处觉着昨晚上白忙活了一场,弄得现下还腰酸腿软,实在是太……太……那个……爽快了!
不过爽快是爽快,但次数多了亏身子,还是……得了空和这小子请教两招才是!
他们这厢又商议了一会儿,将这计划完善之后,便各自分头行事。
第三百零一章 知道了
那头卫武便主动去求见宁王,宁王闻听来报不由大喜,亲自出迎道,
“楚兄……今日是甚么风把你吹来了?”
宁王一心想拉了京城楚家下水,又是送财物又是送美女,又是赌咒发誓日后得登大宝必不会亏待楚家云云的赌咒发誓,却是想方设法要拉楚家下水,只楚东城的态度一直暧昧,也不说应下,也不说不应,只提出即是要谋事,便要宁王亮些底牌给他瞧瞧。
宁王为此特意带了卫武去自己私开的矿场,又去视察在山中悄悄练的私军,却始终换不了楚东城吐口,只一直推说要与族中族老商议,宁王如今正是耐心耗光,有些压不住脾气了,没想到楚东城却亲自上门了!
宁王大喜,将他迎到了书房之中,待得美婢奉上茶水之后,二人关在书房之中密语,楚东城便对宁王拱手笑道,
“王爷,在下这回是带了个好消息来的!”
“哦……”
宁王喜道,
“不知维山兄有何好消息啊?”
这维山乃是卫武杜撰出来的字。
卫武笑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来道,
“京城之中有族老的信到了!”
说着递给宁王,宁王接过展开一目十行,见那信上却是说,经过族中众族老商议,一致愿意与宁王结盟,以匡助宁王谋得天下,只不过需得宁王以书担保,得天下之后需得予楚家种种权利,又有许楚家十五子弟入仕,安排官位……
如此种种,提了不少条件,宁王看了沉呤半晌才道,
“维山兄,这个……其余条件倒也好说,只这立下保书之事……”
这谋反乃是掉脑袋的大事,前头口头说说,自然天花乱坠随便胡扯,但若是要落下白纸黑字,那便是将把柄送予人手,以后不管事儿成不成,那楚家便算将自己给抓在手里了!
楚东城微微一笑道,
“王爷,此事事关重大,自然是要慎之又慎的,王爷且先考虑也不急着回答……”
顿了顿又道,
“王爷若是应下了这桩事儿,那我们便是共进退的盟友,楚某便会有惊喜奉上……”
宁王听了眉头一挑,
“哦……甚么惊喜?”
楚东城神秘一笑道,
“待到王爷与我们成为同盟之后,自是会知晓的!”
待得楚东城走后,宁王才招了自己最信任的三位幕僚进来说话,这厢先将楚家信中的内容同三人一讲,那三人都是捻须沉思道,其中一个道,
“王爷,这条件必是不能答应的,若是让楚家手中留有这证物,以后若是他们反水,那必是会被一口咬实了!”
另一个也点头道,
“是呀,王爷,楚家此举便是想拿了王爷的把柄在手,以后大事得成,岂不是要受他们挟持了!”
宁王也点头道,
“本王也正是顾虑此处,才不敢贸然答应!”
但另一位幕僚却是拱手道,
“王爷,小的却是不这般认为……”
“哦……张先生已是怎么想得呢?”
“小的以为成大事不拘小节,想当年靖难,王爷可记得朱棣答应过甚么,过后又是如何做的……”
顿了顿道,
“小的倒觉着待到大事一成,只要楚家家主的脑子没有坏掉,就必不会拿出来要挟……”
说白了,做了皇帝可以赖账,谁要是敢跟皇帝要账那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倒是当皇帝的福利之一!
宁王听了眼前一亮,
“着呀!到时候本王便是皇帝了,他们敢拿出来要挟,岂不是找死?”
若是不想落得如那沈万三的下场,他们不但不敢拿出来要求兑现承诺,为免皇帝忌惮,反倒要主动将那东西送还回来!
那幕僚又道,
“更何况即便现下王爷给他们留下白纸黑字,他们是可以反水咬上一口,但同样也会将他们自己拉下水去,似这种经营多年的世家,求得是长长久久,世代相传,必不会做此等冒险之事,他们可是一向求稳的……”
这一番分析倒是头头是道,正中宁王下怀,宁王想了想点头道,
“那依张先生之意,本王可与他们留下个保书喽?”
那幕僚点头道,
“王爷可在保书上注明乃是与楚家同襄盛举,祸福与共,诸如此类多扯上楚家的言语……”
宁王又想了想点头道,
“便如先生所言!”
如此隔了两日,宁王便邀了楚东城入宁王府,却是将那写好的保书给楚东城看,楚东城展开一看见那上头字字句句将楚家扯上,分明就是怕楚家反水,那意思若是楚家敢反咬一口,自己也要跟着倒霉,不由的心头暗笑,宁王紧紧盯着他问道,
“楚兄觉着如何?”
楚东城微微笑道,
“王爷真是诚意十足,楚某会立即修书一封,将此书附入信中,只待京师之中家主回复之后……”
顿了顿道,
“若是家主首肯……届时楚某便能与王爷同举大事了!”
宁王闻言大喜,
“那本王就静待维山兄的佳音了……”
想了想又问道,
“那……不知维山兄前头所说的惊喜是甚么?”
楚东城一笑道,
“即是王爷有诚意,那楚某也不能不有所回馈了,提前告诉王爷也无妨……”
这厢压低了声音悄悄道,
“楚某最近才得了消息,原来……皇帝不在京师……”
宁王闻言是又惊又喜,
“维山兄,这消息……可靠否?又是何人告之的?”
楚东城应道,
“我们楚家在宫里自然也有些关系的,说是今年暑热的早,皇帝病了一场,便去了西苑养病,前头有人传出消息来,说是皇帝……其实并不在西苑……”
宁王听得是眼中异彩连闪,
“不在西苑,那……他去了何处?”
楚东城道,
“这个嘛……具体行踪不知,但我们楚家的人曾看到一名与皇帝身形相仿,面容酷似之人坐了船南下……”
“南下……”
宁王听了这消息,脑子飞速的转了起来,半晌才激动声音有些颤抖的道,
“本王要撒开人手去,好好查一查皇帝到底在哪儿!”
楚东城笑着点头问道,
“王爷,楚某这个惊喜可是诚意十足?”
宁王连连点头道,
“维山果然是本王的好兄弟!”
楚东城笑道,
“即是如此,让我们同候佳音吧!”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
这头宁王撒开了人手,往京城的方向倒着去寻皇帝的行踪,那头皇帝陛下却是先带了皇后娘娘离开了南昌府去了镇江,宁王如今全副心神全数在寻找出京的皇帝身上,却是没有在意那让他心生恼恨的狂傲小子,待得皇帝与皇后再坐船回到南昌时,已是改了身份换做了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一个女儿前来南昌开铺子做生意了。
而京师那边牟斌收到了消息,立时拿着皇帝的手书去见了几位阁老,三人一看那朱厚照亲笔,下头还落了皇帝私印的手书,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陛下……陛下真是太胡闹了!”
这信上是告诉三位阁老,皇帝陛下已经离开京城,如今身在南昌,让他们速速派了仪仗前去接驾,不得有误!
三位阁老气得连连拍桌案,
“陛下是怎么跑出京师,跑到南昌去的?牟斌……你这是锦衣卫指挥使是干甚么吃的,怎可让皇帝如此胡闹!”
牟斌也是一脸无辜道,
“下官也是陛下出了通州才得了消息,连忙派了人暗中护卫!”
只皇帝一路走走停停根本不告诉锦衣卫要到何地,如今的通讯滞后,待到牟斌收到陛下去了南昌的消息时,朱厚照已经见着卫武了!
“真是胡闹!若是陛下因此有个闪失,牟斌……你这锦衣卫指挥使便做到头了!”
牟斌心中暗道,
“老子是皇帝的家奴,还轮不着你们任免!”
只面上却是道,
“三位阁老还是先消消气,想想这事怎么办吧!”
“怎么办,自然是要派出仪仗恭迎陛下还朝才是啊!”
这人都跑了,总不让他就呆在南昌吧,自然是要接回来的,且还要依着陛下的吩咐,大张旗鼓,一路招摇的去南昌!
即是打定了主意,便立时去准备,这事儿自然也是瞒不了人的,外臣们都知晓了,宫里也知道了,那头张太后得知自家儿子居然跑出了京师,忙急匆匆的去了西苑。
果然……西苑里的两位主子都不在,不但儿子不在,连儿媳妇也跑了!
张太后气得头上金钗乱抖,
“陛下胡闹,怎得皇后也跟着胡闹了!”
下头跪在地上的刘瑾忙应道,
“启禀太后,是……是陛下带着皇后娘娘一起走的!”
哎哟喂!主子爷,奴婢可是按着您的吩咐说的,若是挨了打,您可一定要记着奴婢的忠心啊!
张太后听了没好气道,
“陛下让她走,她就走,难道不应该拦着么?”
言罢也知晓自己儿子那脾气又补充道,
“即便是拦不着,也要想法子送信回来呀!”
刘瑾忙道,
“这个……皇后娘娘是被陛下迷昏了,带出宫的……”
张太后听了一翻白眼,
“陛下……陛下真是太胡闹了!”
有心想骂儿子,却舍不得,原还想骂儿媳妇出出气,又被刘瑾的一番说辞给堵了回来,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便只有发泄到刘瑾身上,怒道,
“主子们胡闹,你们也跟着知情不报,没一个向宫里传信儿的,实在是……该打!”
第三百零二章 迎皇帝
张太后说罢吩咐道,
“来人啊!把陛下身边伺候的几个都给拉下去打板子,不打足四十大板不许停手!”
“是!”
当下便有人将刘璟、丘聚、张永、谷大用几个拉下去,扒了裤子按在长凳之上打起了板子来,不过好在这些行刑的人也是知晓,这几位公公都是陛下身边看重的人,打板子时是使了巧劲儿的,听着是打得啪啪做响,看着是皮开肉绽,内里实则是半点儿没有伤着筋骨,下去之后事用药一敷,再养上十来日便好了!
张太后看着这些人被打得衣衫尽染,哀叫求饶,这才算是出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宫里。
京师这边皇帝的仪仗一动,便有消息快速的传到南昌,宁王接到消息时,南昌府中宁王府对面的一条街上,一对中年夫妻酒楼,名叫做广贤居的已是开张了,楼上楼下两层,正是高朋满座,宾客云来,便是那宁王府的大管家也去凑了一回热闹,吃了一顿不用花银子的霸王餐。
那老板还笑眯眯道,
“吃得好,您下回再来赏光!”
“嗯!还算是不错……”
大管事剔着牙,大摇大摆的领着人走了,老板却是嘿嘿笑的得意,转头对柜台后算账的老板娘笑道,
“娘子,为夫我这扮得还像吧?”
老板娘打着算盘,抬头撇了自家丈夫一眼,小声道,
“胡子歪了!”
“哦!”
老板闻言忙捂着胡子进去柜后头,
“女儿啊!快来给为父瞧瞧!”
后头正在与桃李、青砚还有江余儿整理货物的韩绮无奈的探出头来,江余儿笑着上来为老板将胡子重又粘好,看着他又笑呵呵的出去了,桃李才问道,
“小姐,我们还要在这处呆多久?”
韩绮无奈叹气道,
“且看陛下和娘娘想玩多久吧!”
这头宁王请了楚东城入王府,
“维山,京师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皇帝要南下……”
楚东城笑道,
“这乃是朝中大臣们为皇帝遮掩呢,总不好对人讲皇帝私自跑出京师吧,便只好摆开仪仗说是皇帝南下出巡,实则那銮驾之中必是空的,这是来接皇帝呢!”
宁王闻言点头,
“本王也是这般认为的!”
想了想又问道,
“维山,你那边可有消息?”
楚东城笑道,
“正要向王爷禀报呢!”
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信来道,
“昨日刚收到的家主来信!”
宁王将信展开一看,不由是大喜道,
“看来楚家主已是首肯了!”
楚东城笑道,
“正是!家主已是授权楚某可任意调度族中财产与人手,大力支持王爷,王爷但有所求,楚某必全力赴!”
宁王是喜不自禁,他这谋反的事业,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自己拍脑门儿瞎想,摸着石头过河,心里却是没有多少底气的,但有了楚家这世家高阀出手相助,这前程自然敞亮许多,这预示着自己向那大宝之位又近了一步,让他对楚家及楚东城真正是感激不及!
即是达成了同盟,宁王对楚东城便少了戒备,二人这厢关在书房之中,一阵密谋之后,卫武是又打听到不少宁王的底牌,尤其是弄清了不少与这位有朕系的京中大员。
宁王向楚东城大吐苦水,说是每年里四处打点,供奉的银子不少,因而即便是宁王在九江私开了矿山,手里有金山银山,也是左支右绌,好不辛苦,如今有了楚家的加入,银钱之上得了助力,又有楚家多年经营的势力,也能为宁王所用,却是令他有如虎添翼之感,如此不由的是豪情万丈,对楚东城道,
“有维山助本王,大事必成矣!”
楚东城笑着应道,
“有王爷你在,鄙人的荣华富贵那是指日可待啊!”
待得抓了你这谋反的大头目,我自然是加官进爵,抱得美人归,好日子指日可待啊!
二人相视,都各怀鬼胎的笑了起来。
却说楚家果然爽快,虽说前头磨磨唧唧不肯就范,但一旦结成了同盟,这行事却是雷厉风行的,没有三天,二十万两的银票便由楚东城交到了宁王手中,
“王爷,这是第一拨银子,之后还有三拨,总归一百万两银子,您先用着……”
顿了顿楚东城又道,
“楚家擅制火器的工匠如今也由京城动了身,不日便会南下,只这建造兵器的地点,还要王爷早早筹办起来才是!”
宁王手里有了银子,自然是高兴万分,当下忙召了自己亲信的幕僚与一干管事的到王府商议,那沈管事与女婿楚煜林也到了,三人见面,眼中异色一闪,都微笑着拱手施礼,这厢各自坐下,听宁王安排诸般事宜,到此时便将宁王的班底摸了个清清楚楚。
他们这头紧锣密鼓的预备着造反,那头皇帝的銮驾一路坐船南下,不分昼夜的赶路,沿途竟是毫不停歇息,倒是让沿途州府闻风来迎驾的,地方官儿们是摸不着头脑,立在那张灯结彩的码头处,茫然的看着那庞大的船队,却是连停也不停的向下游驶去,
“陛下,这是……这是来南巡的呀,还是来赛船的呀?”
如此赶路,果然只用了十五日銮驾便到了镇江府,却是在那处停了半日,当地的官员闻讯纷纷前去迎驾,但皇帝并未下船,只让官员与百姓在码头叩拜山呼万岁,之后便有刘瑾一瘸一拐的出来对众人道,
“陛下南巡不欲骚扰百姓,只在镇江府补给半日便动身,当地官员不必见驾,各自忙去吧!”
众官员听了忙跪地叩谢陛下恩典,又交口称赞陛下体恤臣民,真乃是盛世明主啊!
于是銮驾又在一片歌功颂德之中扬帆远去了。
那头卫武得了消息哈哈一笑道,
“总算是赶到了,差不多就差这临门一脚了!”
当下却是急匆匆去寻了宁王,
“王爷,您可知那皇帝的仪仗已是到了镇江?”
宁王点头道,
“本王是知晓的,镇江同知林邵勋是我的人,他已是送了信过来,说那龙辇之中空无一人,皇帝并不在里头……”
楚东城问道,
“那王爷派出去的人可探查到了皇帝在何处?”
宁王摇头浓眉紧皱,
“那群饭桶实在没有,这般久了一直没有消息!”
之后九江那头传出消息来,说是皇帝仪仗要在九江停泊,九江本地的官员已是在预备接驾事宜了。
待隔了几日,楚东城却是来寻宁王,
“王爷,我们楚家的人传来消息,说是锦衣卫有大批人马调往了景德镇,难道皇帝是在景德镇?”
宁王闻言眉头一皱,
“皇帝在景德镇干什么?”
楚东城应道,
“我们这位皇帝从来就是个不按规矩来的主儿,由他这次悄悄出京便可见一斑,谁知晓他要做甚么?说不得是想去瞧瞧自己吃饭的碗怎么烧出来的?”
顿了顿低声问宁王,
“王爷在景德镇附近可有人……机会难得,王爷难道便不想做些甚么吗?”
宁王眉头皱得死紧,负手在书房之中踱了两圈,回头看向楚东城,
“维山的意思……”
楚东城一笑道,
“王爷,我们这位皇帝陛下刚大婚不久,连儿子都还未生呢……”
宁王听得眉头连挑却还是不发一言,楚东城见了不由心头嗤笑一声,
“前头吵着闹着要造反,现下当真让反了,怎得反倒怂了?”
宁王确实是有些怂了,虽说他这辈子视造反,夺回江山为毕生事业,心心念念着杀上应天府,将朱厚照拉下龙椅来,自己坐上去,可这机会真到了眼前,他却有些踌躇犹豫了!
“这个……你待本王再想想!”
“王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宁王踌躇半晌,
“这个……即便是杀了皇帝,他虽然无后,但天下藩王如此之多,又怎能让本王登上大宝呢!”
楚东城听了心里暗暗翻白眼,
“你这不是废话么?你即是这般没有信心,又造甚么反,老实当个吃饱就睡的王爷不是挺好么!”
面上却是应道,
“王爷,这事儿好办,王爷可派出高手,想法子杀了朱厚照,再弄个圣旨出来,就说是皇帝遇刺,临终之时指认你为继任之帝不就成了!”
宁王想了想又问道,
“这话说的是不是太牵强了些,天下人只怕未必肯信服的!”
楚东城听得又想翻白眼,心中暗道,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左右不就是找个借口造反?按你这么说……你一个藩王想做皇帝岂不是更加牵强,怎得还心心念念想着那宝座?”
当下又应道,
“王爷,想当年朱棣靖难之时,那起兵的借口不是更荒唐?”
不也是让他一路打到了应天,赶跑了皇帝侄儿?
宁王还是犹豫,想了想道,
“且待本王招了众幕僚商议……”
楚东城无奈只得道,
“一切听凭王爷,只机会稍纵即逝,还请王爷早做决断!”
“本王知道了!”
楚东城装做很是失望的出了宁王府,回头一望那朱漆的大门却是摇头冷笑,
“且先不说这事情是真是假,但宁王这般小事逞能,大事不决,贪小利,忘大义!”
这宁王也不过尔尔,活该被人耍得团团转!
第三百零三章 杀皇帝
宁王这一犹豫却是用了两天时间,两日之后召了楚东城入府商议,很是意气风发对他道,
“本王决定了,立即派出人手,悄悄潜去景德镇,杀了皇帝,便立时起兵,只说是奉了皇帝遗诏继位为帝,但有不从立即诛杀!”
楚东城闻言装做大喜的样子,
“还请王爷立即派人出发吧!”
宁王笑眯眯道,
“本王这次要亲自带队去,维山可愿同行?”
楚东城犹豫了一下,拱手道,
“愿追随王爷!”
宁王哈哈大笑伸手拍他肩头道,
“维山是好兄弟!以后本王定不负你!”
当天晚上宁王便将自己豢养的私军两万人全数调了出来,藏在了南昌府外,又挑选出其中身手高强的五百死士,跟着宁王等人赶往景德镇寻机刺杀皇帝朱厚照。
只等到他们这一行人杀气腾腾的赶到饶州府时,才得到了消息,皇帝已经被锦衣卫迎回了龙船之上,此时龙船停泊在了鄱阳湖畔的双港口,宁王闻言大怒挥鞭打在报信的探子身上,
“废物!”
楚东城看得眼角一抽,暗暗道,
“嗤!果然是个废物,明明是自己耽误了两日时间,迟了一步,倒要将气撒到小兵儿身上!”
宁王的三位幕僚这一回也是随行了两名,那姓张的幕僚见状便相劝道,
“王爷且请息怒,我们不如商议下一步如何办法吧?”
宁王怒目一瞪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即刻赶往双港口,本王誓要杀那朱厚照!”
两位幕僚面面相觑,出言劝道,
“王爷时机已失不可强求,我们还是回转南昌再做计较吧!”
宁王怒道,
“计较个屁!本王说了全部赶去双港口!”
“王爷……”
二人还是不顾宁王的怒意劝阻道,
“王爷,此事不可为啊,如今皇帝回驾,身边必定不少高手护卫,锦衣卫与大内侍卫都不是好相与的!”
如今的大庆朝虽说军事废驰,但皇帝的亲卫可是一直未停了操练,他们这五百死士虽说悍不畏死,但皇帝出巡随行京卫不下一万,还有锦衣卫的人,又有当地卫所兵相接应,总共不下三四万人,只他们这五百死士如何能敌?
这不是明摆着去送死吗?
二人苦苦相劝,宁王只是不应,他这兴冲冲跑来杀皇帝,人没杀到,便灰溜溜的回去,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宁王这暴躁脾气终是压不下去了,扬起马鞭,一人给了一鞭怒道,
“再要多言,抽死你们!”
二位幕僚乃是文士,被一鞭子抽下马来,摔得是鼻青脸肿,立时老实不敢多说了,一旁的楚东城却微微一笑拱手道,
“王爷,楚某也觉得应追往双港口去!”
宁王一听立时大喜,
“还是维山明白本王!”
楚东城笑道,
“依楚某看来,这次机会失去倒也没甚么大不了的,依着那顽劣皇帝的性子,必不会这般安份呆在龙船之上,我们只需潜伏在双港口附近等待时机,说不得便能让我们寻到机会呢!”
宁王闻言连连点头,
“维山果然好智计!”
一行人果然便往那双港口赶了过去,只他们却是大大的失算了,那双港口不过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在鄱阳湖边的一个小村镇,如今皇帝御驾到此,当地的县令,却是将镇中的百姓全数给迁到了别的地方,征用民居用来给随驾的人员居住,却是根本不够,便只能就地搭了营帐,才得使这许多人落下脚来,此时到双港口去遍地都是军士,慢说近皇帝的身,就是远远的看一眼,都要引来军士的叱喝,如何还能执行刺杀的计划?
此时的龙船之上已然回归的朱厚照正端坐在那处,听着李东阳训诫,这一回是李东阳亲自出京接驾,原本谢迁与刘健两位阁老要出京,只一来朝中事务要人坐镇主持,二来两位老大人年纪已高,受不得这一路疾行,便让年纪最轻的李阁老出京寻皇帝,务必要将皇帝速速弄回京师不得再在外头逗留!
“陛下!陛下乃是一国之君,当有人主风范,怎何如此任性妄为……”
李东阳从来都是个风度翩翩,举止文雅的帅老头儿,这一回也是被朱厚照气得面色涨红,胡子直翘,朱厚照却是老老实实端坐那处,听他阴着脸教训,半晌态度很是端正的道,
“李先生说的极对,朕以后再也不会这般了!”
李东阳见得皇帝陛下认错态度极好,终究是记着君臣的本份,忙行礼道,
“陛下!陛下乃是金口玉言,一言即出落地有声,臣自然是相信陛下的!”
朱厚照忙点头,
“李先生放心,朕决不会似这一回这般了!”
下回再要出宫必先知会一声,不会似这次一般,悄悄跑出来了!
李东阳心下很是满意不由暗暗道,
“总算陛下还是少年人,这少年心性总是不安于室的,如今即是平安无事,总算是一场虚惊,罢罢罢!此事就此揭过吧!”
只李阁老却是不知,待不久之后便有一场真惊等着他老人家呢!
李东阳这头放过朱厚照,皇帝陛下连忙回转后头,见得自家皇后娘娘正惬意的依窗坐着,吃那颗颗亮晶晶,紫汪汪的大葡萄,吃得是汁水横流,满嘴生香,朱厚照见状也觉嘴里发干,忙上前去抢了皇后娘娘,手里剥好的一个塞进嘴里,夏小妹嗔道,
“要吃你自家剥呀!”
一旁的刘瑾见状忙一瘸一拐的过来伺候,
“陛下……”
朱厚照看了他一眼奇道,
“刘瑾你怎得瘸了?”
刘瑾闻言却是眼圈都红了,
“陛下!奴婢……奴婢……”
却是跪下来道,
“奴婢被太后娘娘怪罪知情不报,打了四十板子……”
朱厚照听了面有不忍之色,
“倒是朕害了你们!”
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朕赏你些东西,再下去好好歇几日……”
刘瑾忙道,
“奴婢身子骨乃是小事,伺候陛下才是大事!”
朱厚照摆手道,
“朕这处有江余儿伺候着……你下去歇息吧!”
刘瑾那里愿意让江余儿再抢风头,忙应道,
“陛下,奴婢的伤已是大好了,奴婢伺候陛下已是惯了,这一日不伺候啊……这心里还真是没着没落的呢!”
朱厚照笑着虚虚踢了他一脚,
“朕让你去,你就去,待伤好了再来跟前伺候!”
“这……是……”
刘瑾不情不愿的退了下去,迈出门时还差点儿被绊倒,在门前立着的江余儿见了忙伸手去扶,
“哎哟哟!刘公公,您可小心了!”
江余儿上前扶他,刘瑾直起身见得江余儿面带笑意的模样,不由的是心头一恼,只当他是嘲笑于自己,心头恨意大生暗暗道,
“这小子也不知使了甚么手段,令得陛下如此宠信他,我们一干人等在京里被打得皮开肉绽,倒让这小子跟在陛下身边捡了便宜!”
到这时刘瑾对江余儿终是动了心思,
“必要想个法子让这小子失了陛下的宠信,可不能让他再骑到咱家的头上拉屎了!”
刘瑾这头下去了,朱厚照便问夏小妹,
“卫武那头可是来信儿了?那宁王不会吓得不来了吧?”
夏小妹笑眯眯塞了一个葡萄进他嘴里道,
“你放心!前头绮姐儿刚给我看了信,说是宁王去了景德镇又往双港口赶来了,还带了五百死士……”
朱厚照闻言却是不满道,
“怎得才这点子人,为何不多带点人来!”
人少了打杀起来岂不是几下就被近卫们给收拾了,那有甚么好玩儿的!
夏小妹笑道,
“放心,届时卫武定会想法子让他将人全数调过来的!”
果然,待得宁王领了人赶到双港口之时见得那旌旗招展,营房遍地的模样,心头那股子血勇却是被吓得又缩回去了,又犯起了怂劲儿,转头对卫武道,
“这个……这个皇帝的随扈人员也是太多了些吧!”
卫武见他那神色,便知这位有些打退堂鼓了,不由心中暗骂,
“此人倒底是甚么东西?志大才疏,无事逞能,有事怂包,偏偏还暴躁易怒,贪财好色……”
这家伙的毛病是不是祖传的呀?
若是第一任宁王便是这毛病,那难怪会上太宗爷的当了!
即便是给了他半壁江山,只怕也是被人当猪削着玩儿,迟早丢掉的份儿!
心里虽骂,但面上却是应道,
“王爷不必心急,且先寻个地方藏身起来,见机行事!”
即是已到了这里,宁王便是有心想缩头,也要顾着面子,尤其前头还因此鞭打了两位幕僚,若是此时就这么回去,岂不是说他宁王朱宸濠反复无常,胸无成算么?
再怎么为了面子也要在这处撑上几日再走!
于是点头道,
“维山所言正是本王所想,即是如此我们寻个地方藏身吧!”
因着皇帝御驾在此,方圆五里之内都有锦衣卫、京营与卫所兵活动的身影,斥候是一拨又一拨的在方圆十里之内巡逻,宁王等人不敢靠得太近,却是运气甚好,寻到了一处密林,密林之中荒坟遍地,古冢处处,显是一处已荒废了的坟场。
第三百零四章 设埋伏
二位幕僚见状便有些不敢进,
“王爷,这……坟场之上阴气太重,只怕不利王爷运势!”
宁王倒是不怕,一挥手道,
“怕甚么,我们这么多活人,还怕那些死人骨头么!”
想当初他白手起家,无钱养军时,也曾让手下那帮子地痞无赖,水匪山盗去发掘过古冢的,怕甚么!
一行人进去往那密林里一藏,果然没被人发觉。
宁王手下也有些能人,挑了几个轻功好的去做探子,其余人等便等在这密林之中,与这荒坟古冢为伍,只可怜这些死去的先人们遇上他们真是死了都不得安宁。
宁王手下就有那挖坟掘墓的惯盗,见着满地的棺材便如进了钱庄一般,一时见猎心喜,左右闲着也是闲着,竟要带着人去挖,二位幕僚见状忙阻止,只那帮子人如何肯听这两个文弱书生的,将二人撇在一旁,就要动手,二人忙来禀报宁王,宁王听了却是哈哈大笑,
“小的们果然懂事,这时节也不忘发财!”
当下非但不制止还吩咐下头人道,
“都给本王挖出来瞧瞧,有金银财宝全数用来充军饷了!”
下头人一听立时大喜,得令一声便颠颠儿的跑去挖坟了!
一旁的楚东城看得是满头的虚汗,不由暗暗道,
“就这德行能造反成功才是当真遇上鬼了!”
此时倒是发觉皇帝陛下还是有些远见的,似宁王这种正事不成,坏事做尽的东西,只能仗着身份,胡作非为的祸害百姓,倒不如想法子让他干票大的,再明正言顺的一举除之,也免得这江西的百姓遭殃!
只骂虽骂,却不能让他们在这时节行动,若是动静太大了,惹来京卫察看,那便要坏大事了!
当下忙劝宁王道,
“王爷,此处离京卫驻营地不远,这挖土刨坟会弄出动响的,若是将人给引来便不好了!不如待我们将大事办完之后,再来此办这小事如何?”
宁王想了想点头道,
“维山,说的是!”
于是又传下令去,让一干人等住手,下头人这才悻悻的罢了手!
却是说他们在这密林之中潜伏下来,如今的天气正是炎夏之时,这荒野密林之中蚊虫久不见人,乍然得了这许多“美食”,简直是天降馅饼,立时呼朋唤友将方圆几十里的亲朋都招集了过来,齐齐同赴这饕餮盛宴。
“啪……啪……啪啪啪……”
这一干人没有与皇帝的近卫干上架,倒是先与这些绕着他们嗡嗡乱飞的蚊虫打上了,虽说一个个都将裤腿儿、袖口扎得死紧,但也抵挡不住那疯狂袭来的飞蚊,一个个被咬得是满头包,恨只恨这些个蚊虫不通人事,咬人也不分个高低贵贱,非但不避着宁王殿下,反倒因着此人皮肉娇嫩,更是群起而攻之,可怜宁王为了他的宏图大业,只得强忍了脾气,在这处咬牙苦苦忍着,这毕生从未遭过的大罪。
楚东城是个最知机的人,如何肯陪这帮子人在此地受苦,便主动请缨出去打探敌情,留下养尊处优的宁王与一干手下在这处受罪。
待到了天色渐黑,宁王几次三番想开口走人又强忍下去时,楚东城带着人回来了,对宁王道,
“王爷,好消息!”
宁王闻言精神一振,抠着脖子上一串串似葡萄一般连成串的红包问道,
“有何好消息?”
楚东城道,
“我们到那京卫营中打探敌情,却听得那营中有将校抱怨,说是皇帝突发奇想要去乐平游玩……”
“乐平?”
“对,正是乐平,说是皇帝不喜欢前呼后拥的一大堆人跟着,让龙船与众随行官员留在此处,只挑选锦衣卫与京卫中身手高强的护卫随驾……”
说到这处楚东城喜道,
“听他所言,似乎挑选之人不会超过五百,依楚某所见,精悍之士不过五百,再有一些随员护卫等,皇帝这次出行随扈不会超过八百人……王爷,这可是我们的好时机啊!”
宁王此时早已被蚊虫咬得心头长草,被这消息一撩立时便把心里冒出来的怂劲儿又给摁了回去,双眼放光的问道,
“维山,这消息可是确凿?”
楚东城应道,
“千真万确,王爷若是不信可问一问随楚某去的人!”
楚东城这回跟着宁王出来,只带了随行的两名下人,其余全是宁王的人,刚才出去打探消息,宁王的人自然也跟着去了,宁王当下就叫了人来问,果然个个都说,
“禀王爷,我们潜入那敌营之中,正遇上有一名校尉回营,正在与同僚抱怨,说是皇帝佬儿不知发的那门子疯,要去乐平游玩,有随行的大臣直言劝谏,皇帝便恼了,把其余人等全数留在了龙船之上,只带上了亲卫其余全数不让跟着……”
宁王听了大喜,
“这皇帝如此昏庸,正是天助我也!”
果然是天要我成大事!
一时之间宁王喜的连脖子上的痛痒都不觉了,宁王回头找了两名幕僚过来道,
“皇帝要去乐平,我们可在路上埋伏行刺于他,你们可知乐平附近地势?”
即是行兵打仗自然是地利为重,这两位幕僚倒也是胸中有些丘壑之人,张幕僚想了想应道,
“王爷,小的前些年曾去过一趟乐平,倒是知晓那乐平附近有一座小尖山,倒是适宜设伏!”
宁王听了大喜,忙让人取了随行带来的舆图来,两旁的人立时将火折子吹亮之后,凑到了跟着看那张幕僚在上头指指点点,
“王爷,请看……此处便是小尖山,此山虽不高,但林木茂密,只要我们藏身其中,待得皇帝的车驾经过,我们便可从山上俯冲而下,必可一举击溃皇帝卫队……”
宁王看得是眉头连挑哈哈大笑道,
“好好好!只要此事一成,本王的大业便成功一半了!”
众人都拱手贺宁王,
“王爷大业必成!”
宁王连连点头,
“待得本王成就大业,在场的诸位都是功臣,全都有赏!”
众人都是哄然叫好,看得一旁的楚东城是嘴角一抽,好不易待得宁王自兴奋之中回过神来,才又与幕僚们商议道,
“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们这些人手怕是不够……”
幕僚们都道,
“当以雷霆万钧之势,方能犁庭扫穴!”
“嗯!”
宁王点头,这才下令道,
“来人!立时快马回南昌城外,令纪真令兵直往乐平!”
他这是要将自己手头的人马全数调出来,以保此次万无一失,一旁的楚东城听了却是眉头一挑心中暗暗喜道,
“一网打尽,如此倒也省事儿!”
这厢自有人快马回去传令,宁王这头又吩咐道,
“维山,还要劳烦你再去刺探军情,只要皇帝那边一有异动,你立时来报!”
楚东城抱拳拱手,
“是!”
这厢果然带着人过去了,待他走后,那张幕僚却是不无担忧对宁王道,
“王爷,这楚东城乃是新投,却是知晓我们太多机密,若是他起了反心,只怕……”
宁王哈哈一笑道,
“张先生放心!跟着楚东城去的人中,自有本王安排的高手,他若无异心倒也罢了,若有异心……嘿嘿……那便可立时将他诛杀!”
左右老子钱都拿到手了,工匠也已经到了,待得大事一成,楚家能奈我何!
张幕僚点头道,
“王爷思虑周全,实乃小的等拍马不及!”
宁王防着楚东城,楚东城却是仿佛毫不知情般,却是领着人在京卫营外窥视至卯时天明时,就听得军营之中一阵喧哗,营帐之中人影晃动,有将官大声叱喝着下兵士们,却是在让人起身造饭,喂马添水了。
看这样子是预备着动身了,楚东城回头对身后的人道,
“回去向王爷禀报!”
众人赶紧潜回了密林之中,宁王一众人在这密林之中喂了一晚上蚊子,偏为了不引人发觉,却是连火都不敢升,也无法用烟雾熏燎,便只能干捱着,如何能合上眼睡觉!
倒有那皮厚肉粗,不怕咬的,就地寻了一块倒卧在地上的墓碑,合衣躺下就睡,不多时就呼呼打起了鼾来,一旁的人见状不由大是羡慕,
“这小子是属牛的吧!也不怕被蚊子给叮死!”
只这样的人乃是少数,其余人等只得无声坐在杂草乱坟之中,啪啪打着蚊子数时辰待天明。这时楚东城他们回来了,宁王听得禀报也是大喜,此时的他已是被咬得面目全非,脸上红肿,巴不得快快离了此地,忙吩咐下去道,
“让所有人收拾,预备出发!”
他们这厢一路急行先往那乐平而去,却是留了人手在此察看皇帝动向,待到他们赶到乐平与宁王的私军汇合时,刺探的人已是陆续前来报了信,那皇帝的车驾果然向着乐平驶来,宁王等人又在小尖山等了一夜之后,才见得远处官道之上烟尘滚滚,有大队人马驶来。
宁王将一万人马埋伏在小尖山上,又有一万人马分做前后五千人,却是藏身在官道之侧以做接应,就这般见着车队打眼前经过,前头乃是五百衣甲鲜明的京卫,当中间是五辆马车,后头又是五百京卫,锦衣卫的人护卫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