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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锦衣春txt下载     锦衣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夏夏夏

    待到天明时江余儿果然来了,见有一封信不由喜翻了心,仔细将信贴肉藏好,心中暗暗道,

    “这几日主子正悲痛着呢,却是连着好几顿都是茶饭不进,人眼看着都瘦了,但只愿夏家小姐这封信能给主子一些慰籍!”

    当下急急忙忙回去,到了寝宫外头果然见得这东宫的一干有头脸的太监都守在外头,正一个个苦着脸在殿前打转呢!

    江余儿过去拉了一个相熟的小太监问道,

    “主子这是怎么了?”

    小太监看了看那头,悄声应道,

    “陛下,早起又不肯用膳,刘公公和其余几位公公轮着番儿的进去劝,被轰出来了!”

    如今虽说朱厚照未曾继位,但总归是板上钉钉的皇帝陛下,东宫里的人却是全数都改了口!

    江余儿闻言点了点头,却是挺直了腰板儿,大摇大摆的往里走,那小太监见了忙伸手去拉,

    “江公公,您可收着点儿,刘公公他们火气正大着呢,谁上去谁倒霉!”

    这宫里便是如此,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近身的大太监们受了气,自然便是拿下头的小太监出气,如今虽说江余儿被陛下亲点到了近前伺候,但比起那几位公公来说,无论资历又或是权柄那都是差上了老远,此时上去触霉头,一个不小心便要被他们给收拾了!

    江余儿一摆手,鼻子里哼了一声道,

    “怕甚么!”

    当下一甩袖子人便往近前去,刘瑾本就心里恨着这江余儿,现下见他正正往这火头上撞上,当下便阴沉了脸道,

    “江余儿,你小子不在陛下近前伺候,又跑到何处躲懒,敢怠慢差事,这是想挨板子吗?”

    如今先皇一去,便是新皇上位之时,他们这些东宫老人自然也是会水涨船高,如今个个都争着近前伺候的差事,都指望着做这御前第一人呢!

    刘瑾等几名东宫的老人,乃是自太子爷小时就伺候着的,论起资历,论起伺候主子爷的情份来,都不是江余儿能比的,只不过这小子运气好,跟着在书院外头混了一阵子,没想到入了陛下的龙眼,倒让这小子张狂起来,实则其余几人对这江余儿也是多有恶意的!

    因而刘瑾骂那江余儿,一旁众人都是冷眼旁观,心中还只嫌刘瑾骂得不够狠,最好骂死这小子才好呢!

    江余儿前头怕刘瑾,只如今他有陛下在后头撑腰,怀中还有能令得陛下展颜的书信,腰板儿却是挺得直直地,冲着刘瑾道,

    “刘公公,我前头乃是去给陛下办差了,如今差事办完了,便回来复命了!”

    他前头不如刘瑾时便自称个“奴婢”做小伏低的,到如今自觉与刘瑾平起平坐了,说话便你你我我的了,刘瑾听了大恨,怒而问道,

    “你办的甚么差事?”

    江余儿嘿嘿一笑道,

    “刘公公这话可是逾越了矩了,这陛下吩咐的差事,可不是能随意过问的!”

    刘瑾闻言气得头顶都要冒烟儿了,伸手便要来揪他的前襟,江余儿见状忙冲里头大叫道,

    “陛下!陛下!奴婢办差回来了!”

    寝宫里,一身素白里衣的朱厚照正呆坐在窗前,这不过两三日下来,他已是面色憔悴,双眼下陷,目光呆滞,听得外头喧闹也是半分不为所动,又听得外头江余儿又高声道,

    “陛下,这夏日炎炎,夏日可畏,夏热握火……夏夏夏……夏……阳酷暑,陛下要保重龙体啊!”

    他这“夏”了一堆儿,外头刘瑾等人听了细声尖笑,

    “江余儿,你识得几个大字儿,敢在这殿前喧哗,来人……还不拖下去!”

    里头的朱厚照总算听出了江余儿话中之意,终于动了动身子,嘶哑着声音道,

    “刘瑾……”

    外头听了里头声音立时就是一静,众人扑通通全数跪了下来,

    “陛下!”

    刘瑾几个今儿一早想劝着陛下用些早膳,却是没说上几句便被赶了出来,众人跪在外头又哭又劝都没法子让陛下开口,怎得这小子胡言乱语一通,倒让陛下开口了?

    这小子办的甚么差事这般讨陛下欢心?

    想到这处刘瑾越发嫉恨,回头狠狠瞪向江余儿,

    “小子,你到底办的甚么差?”

    江余儿跪在那处,却是脑袋低垂连眼风都不给他一个,饶是刘瑾恨得牙痒痒也是无法,只得扬声对里头道,

    “陛下,江余儿办差回来复命了!”

    里头果然传来声音道,

    “让他进来!”

    有小太监立时上前推开了殿门,江余儿这厢得意洋洋在众人嫉妒憎恨的目光之中起身,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江余儿进去便给朱厚照跪下,

    “陛下……”

    又压低了声音道,

    “陛下,奴婢今儿去了外头一趟,收到了夏家小姐的信!”

    朱厚照闻言木然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松动,哑声道,

    “呈上来!”

    江余儿忙伸手从怀里取出信来,双手奉上,朱厚照接过来撕开外头信皮,一行行看去,半晌却是眼睛一眨,流下两行清泪来,喃喃道,

    “总算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是真心记挂我的!”

    几日来这位新晋的皇帝陛下,却是经历了一番人生之中一个大大的起落,他一向以来没心没肺,无法无天的过着任性逍遥的日子,任是他百般顽劣,千般的胡闹,事儿捅到父皇面前,都不过只得淡淡的一笑,轻声一句,

    “吾儿年幼……”

    任是朝臣们上书直谏说是太子性劣不加管束,无益江山,不承社稷,阁老们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拂袖拍桌,父皇也照旧是一句,

    “吾儿年幼……”

    这样的父亲,慢说是在皇家便是在平民百姓之家,也称得上溺爱孩子了,因而在朱厚照心中,只要有父皇在,便是捅破了天,自有父皇为他顶着,掘穿了地,也有父皇他填上。

    虽早知父皇久病,但他私心之中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对自己无所不包容的父皇会离他而去!

    一夕之间,天地变了颜色,痛失慈父之后,这十五岁的少年猛然面对的是整个国家的千钧重担,万里的江山社稷!

    如今的朱姓王朝,南有沿海倭寇不时上岸掠夺,北有鞑靼年年举兵来犯,内有灾祸连年,民生艰苦,朝政荒糜,贪贿盛行,各地的藩王也是蠢蠢欲动。

    而父皇驾崩,自己唯一的亲人只剩下了母后,母后却只会拉着他软弱哭泣,

    “陛下抛了我们母子而去,我的儿啊,以后母后便只有靠你了!”

    母后指望着他,几位阁老们也是手持遗诏,步步紧逼,

    “殿下,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此乃是天命如此,万众所望,还请您即刻继位,主持先皇的身后事!”

    阁老们逼他又有那皇亲贵戚,文武百官也是个个跪倒磕头,眼含企盼,

    “陛下,我等愿为新皇效力,只要陛下委臣等以重任,必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朱厚照乍然面对这些,便如无忧无愁,天真无知的孩童,自那温室之中被人猛然推了出去,才发现原来外头有吃人的猛兽,滔天的洪水和那冷冽的冰风,他茫然无措,惊惧恐慌,偏偏身后还有人在不停的推他向前,

    “你是天子,你是这世上最尊贵之人,你是身受天命之人,这些猛兽、洪水、冰风都应当由你一人独挡!”

    朱厚照退缩了,此时的他只觉天地之间只他一人蹒跚独行,无依无靠,不知方向,不知前路在何处!

    今日里夏小妹一封信半点儿未讲先皇驾崩之事,却是只记录了些自己在家中如何学规矩,如何辛苦如何难受云云,末了才在最后一句道,

    “……知你心中必是悲痛难言,因而每日早起晚睡,咬牙坚持,只望着能早日入宫来陪你……”

    朱厚照看得心里便是一暖,

    “总算还是有人知晓我伤心的!”

    这宫里宫外,便是母后都当他是个木头人一般,至亲的父亲离世,他能不痛不痒,欢欢喜喜坐到那龙椅之上,高高兴兴接收群臣的跪拜!

    人人都当他是君,都想着效忠新臣,好趁机捞上好处,只夏小妹才知他只是一个刚刚失怙,满心伤疼的儿子,一心想要安慰他,想要陪伴他!

    总算我不是一个人!

    朱厚照看着信,流着泪,倒是将那江余儿吓了一跳,

    “陛下……”

    朱厚照收了信却是扯着嘴角一声嗤笑,心中暗道,

    “瞧瞧……一个个都急着叫陛下,生怕叫晚了便捞不到好处了!”

    此时间,他最烦便是听到这陛下二字!

    这厢将信贴身放在了胸口,总算冰冷的心有了一丝暖意,心中暗道,

    “我虽可不在意天下人,但却不能让她失望,她如今在外头受苦是为了我,我总也不能让她瞧不起!”

    这般想通了,便吩咐道,

    “来人!摆膳!”

    一声摆膳却是让外头众人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陛下这几日就没有正正经经用过一顿膳,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此时也顾不得嫉妒那江余儿,使了甚么法子让陛下开口吃饭了!

    “快快快!”

    刘瑾忙挥手,一旁早有小太监将预备好的早膳往里抬,这食盒乃是特制的,足有半人高,但只上面一格用来摆放吃食,下头是依着冷热,若是摆放炭块又或是冰块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说说话

    众人这厢伺候着我们这位不知应叫殿下,还是应称陛下的小爷用罢了早膳,刘瑾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朱厚照,

    “陛下,外头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您定夺呢,我们不如开了东宫的宫门吧!”

    一说起外头,朱厚照便是一阵心烦,摆手道,

    “不去!”

    他乃是千娇万宠长大的,从来未曾吃过苦头,虽心里也是知晓这般躲着不是法子,也不想让夏小姐看轻了自己,但当真要出去面对朝臣们时,想到那一堆听着便无比头大之事,心中又生出了畏惧来,不由又退缩了!

    正说着话,外头有小太监来报,

    “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说起这太后娘娘也是被自家儿子给坑了,按理说弘治帝驾崩,自家儿子乃是新帝,张皇后就是张太后,无奈自家儿子也不知发得那门子颠,生生不肯继承皇位,张太后才失丈夫,又被亲儿子这般折腾,当真是日日以泪洗面,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天天来劝儿子,但她劝也不得法,说上两句就哭,朱厚照是不胜其烦索性连亲娘也不见了!

    因而朱厚照一想到自家亲娘那一张泪水涟涟的脸,便是一阵头大,更是摆手道,

    “不见!不见!谁也不见!”

    大声吩咐众人,

    “把宫门给孤关死了,谁也不许进来!”

    刘瑾几个面面相觑,都不知所措,朱厚照跟着的几个太监就刘瑾最得势,当下个个都拿眼去看他,刘瑾无奈道,

    “如今是陛下最大,自然是陛下说了算的!”

    当下果然紧闭了宫门,张太后不能其门而入,又对着宫门大哭了一场,张太后一走,紧跟着又是阁老们过来叫门,朱厚照也是不见的,之后又有各位皇亲,朝臣前来跪门,朱厚照还是是不见的。

    这通报的小太监一拨接一拨的到了寝宫门前,又被打发了出去,朱厚照呆坐在寝宫之中,想坐着哀悼一番亲父也是不成,虽说刘瑾几个将人都给挡在了外头,但外头的声儿却是一丝不漏全数传进了耳里。

    “刘公公,今儿来的朝臣更多了,还有那些个御史,这在宫门外都跪一地了,还有几个在磕头呢!”

    “去去去!磕死一个少一个,别让他们来烦陛下!”

    “刘公公,不成啊,那帮子书呆子当真是拿脑门儿跟汉白玉的石头较起劲儿了,那一个头磕下去……都见血啦!”

    “见血找太医呀!找咱家做甚么!”

    “刘公公,刘公公,是当真不成了,左佥都御史刘赫当场就磕昏过去了,那血哟流了一地,看着可是吓死人啦!”

    “哎呀呀!这先皇才驾崩,新皇还未登基,闹出这样的事儿来,传出去可如何是好,可不能让人死喽……”

    如此这般,朱厚照在里头听得是烦不胜烦,越发是不想出去,索性跑到榻上扯了被子蒙住头,好不易这一日熬了过去,外头总算是清静,朱厚照才得空取了怀里的信又看了一遍,心中暗道,

    “若是这时节能出宫就好了!”

    只如今这情形他躲在东宫里已是十分不该了,再来个落跑就真是不当人子了!

    想到这处不由在被窝里大大的叹了一口气,突然灵光一闪暗道,

    “卫武那小子不是在锦衣卫当差么?我旁人不能见,见他倒是容易的!”

    想到这处精神大振,翻身起来冲外头叫道,

    “来人!”

    外头刘瑾应声进来,

    “陛下!”

    “去把牟斌给孤叫来……要悄悄的找来,不许惊动任何人!”

    “是!”

    如今朝中几位重臣正守在先皇灵前呢,小太监自东宫中跑出,寻着牟斌悄声道,

    “大人,陛下召见,陛下吩咐了让您切勿声张!”

    牟斌闻言忙点头,看了看四周无人注意,这才悄无声息的跟着小太监出去,到了东宫果然见着一身白衣的朱厚照,

    “陛下,召微臣不知有何事吩咐?”

    朱厚照也不同他多话,

    “你把卫武给孤召进东宫来,孤要同他说话!”

    牟斌听他左一个“孤”右一个“孤”的,心里暗暗叫苦,

    “这位小爷是要闹那样,这是当太子爷当上瘾了,当真不想做皇帝了么?”

    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不显忙应道,

    “微臣遵命!”

    当下果然出去召了卫武,卫武今日不当值还在锦衣卫衙门里补眠呢,听得指挥使大人紧急召他入宫,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忙起身让王大虎先在伤口上抹了药,又仔细包扎好之后,才换一身衣裳出来,急忙忙往皇宫而来。

    到了宫门前,早有人接应,带了他直入东宫,直到见着满脸憔悴的朱厚照,卫武才知原来是这位小爷召见自己!

    朱厚照见着他立在那处,只当他还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当先开口道,

    “卫武,你想不到是孤吧!”

    他这一出声,卫武立时便知晓这位小爷还不肯认这皇帝呢,面上却是做出一副又惊又惧的模样,

    “你……原来……啊……”

    这厢上前一步磕头道,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言一出,刘瑾等人又惊又怒,一声大胆还未叱出口,却听得上头的小爷喜道,

    “卫兄,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他不想做这皇帝,可这宫中人人都叫他陛下,只卫武进来只称千岁不称万岁,果然是好朋友知晓的心思!

    说罢亲自下去扶卫武,这厢又踩着一地,刘瑾等人惊掉的下巴,欢欢喜喜拉着他便往那窗边的榻上去,卫武不动,只拿眼扫向一旁立着的大小太监们,朱厚照会意一挥手道,

    “你们都下去吧!”

    待得众人依言鱼贯出去了,朱厚照刚伸手要拉卫武坐下,卫武忙躬身行礼道,

    “殿下!微臣不敢!”

    朱厚照叹气道,

    “我在宫外头就只你们几个朋友,你乃是与我最投契的,如今你也只当我是皇帝,再不肯同我做朋友了么?”

    说话时语气十分失落,卫武见他一口一个你我,一口一个兄弟,便知他这是还当在外头书院那会子呢,想了想,当下一撩袍子,跪了下来对朱厚照道,

    “微臣原先不知太子殿下身份,曾数次冒犯殿下,实在该死,还请殿下责罚!”

    朱厚照见他这模样不由大失所望,

    “你这又是做得甚么,又不当我是朋友了么?”

    卫武闻言对朱厚照道,

    “天地君亲师,君在前头,于公您乃是太子殿下,以后又是国君,微臣只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小旗,自然应先拜在前……所以还请殿下恕臣之前不敬之罪!”

    朱厚照忙道,

    “不知者不罪!孤不怪你!”

    卫武又道,

    “论过公之后,便是论私了,即是殿下还当微臣是朋友,私下里还望殿下恕臣言语不敬之罪!”

    朱厚照闻言点头道,

    “这个不必计较,孤要的就是你还像以前一般说话!”

    卫武得了这准话儿,这才应道,

    “多谢殿下!”

    言罢起身,朱厚照忙问道,

    “如此我们还是同以前一般了么?”

    卫武心头暗想,

    “这怎么可能,上下尊卑不可废,你乃是君,我乃是臣,自然不能再同以前一样了!”

    只面上他却是不显,应声道,

    “一切……自然是殿下说了算的!”

    朱厚照满意点头道,

    “那我们便还是朋友!”

    这才拉了卫武坐下,叹气道,

    “卫兄,我在这宫里正难熬着呢,便想叫你来说说话!”

    卫武应道,

    “殿下如今疼失至亲,自然是心里悲痛的,只可惜这不是在宫外,要不然让微臣请殿下吃一顿酒,也好一醉解千愁!”

    朱厚照听了叹道,

    “卫兄还是你最懂我呀,那帮子人急吼吼的就想着让我登基,没一个为我着想的!”

    说话间那神色又是委屈又是郁闷,一派要拉着他大诉苦水的模样,卫武何等精明,见得这情形便明白了八九分,当下心头暗道,

    “前头是太子殿下时,不敢太过亲近,倒不是不想抱这大腿,只上头还有一位皇帝呢,若是做得太过,反倒要招祸,如今他自揭身份,又有与我亲近之意,便是合该我有此运气,同皇帝陛下不打不相识,若是伺候好的,以后说不得升官发财便靠这位了!”

    转而又念起了韩绮来,

    “亏得是三小姐提点,知晓了这位爷的身份,才叮嘱我要小心的结交着,不然那来今儿这一遭!”

    他在心中感激韩绮,念头电转,朱厚照却不知他心眼儿如何打转,拉了他到榻边坐下,苦着脸叹气道,

    “我特意叫牟斌召你进来,就是想让你同我说说话,兄弟如今心里正烦闷着呢!”

    卫武摆出一派洗耳恭听的架势,

    “朱兄,有何烦闷之处尽管道来!”

    朱厚照叹气道,

    “我不想做这皇帝!”

    卫武听了一咧嘴,

    “这般好的事儿,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只怕大牙都要乐掉,为何到朱兄这处却成了苦事?”

    朱厚照愁眉苦脸道,

    “我自小便性子散漫最不喜的就是规矩,更不受人管束,让我每日里老老实实在御案后头批阅奏章,听朝中那些老头子们唠叨,只怕不出三月便能要了我的命!”

第二百一十六章 细谈心

    卫武闻言奇道,

    “朱兄以后乃是皇帝,乃是这天下的共主,如何还会怕了那些朝臣么?”

    朱厚照叹道,

    “几位先生乃是德高望重之人,便是我父皇在世都要恭敬相对,我怎得不敬他们!”

    卫武听了哈哈一笑,指了他道,

    “看来你这皇帝陛下果然是做的窝囊,还不如我这混混体面,竟怕几个白胡子的老头子!”

    朱厚照听了终是忍不住咧了嘴,抬头手就是一拳,

    “休要胡说!”

    卫武应拳闷哼了一声,捂着伤口,朱厚照奇道,

    “你如今怎得这般弱了,连我一拳都挨不了了!”

    卫武对他怒道,

    “你晓得个屁,前头抓人犯挨了一刀!”

    说罢将衣服解了,把手臂上的伤露给他,朱厚照一见惊道,

    “何处人犯如此凶猛,竟将你给伤了!”

    卫武哼了一声大咧咧坐到榻上道,

    “我这还算得好的,不过后背与手臂上挨了一下,还有人当场便死了呢!”

    朱厚照忙追问道,

    “是何处来的江洋大盗竟连锦衣卫都拿他不住?”

    “是寿……”

    卫武刚吐了两个字,却是突然想起那两位乃是面前这位的大小舅爷,谁知晓这外甥是不是向着老舅的,自己若是脱口讲了出来,说不得便要惹上祸事!

    当下一摆手道,

    “锦衣卫办案有规矩,不能随意吐露案情的!”

    朱厚照也是个老实孩子,听他这般一说,也不好为难朋友,竟是哦了一声当真不问了,只实在好奇这是如何受的伤,想了想道,

    “你也不同我讲抓得甚么人,怎么抓得你同我讲讲是能成的吧?”

    他这话都说成这样儿了,卫武自然再不好装样,当下应道,

    “这自然是能讲的!”

    这厢想了想挑挑捡捡,从那满院子里的尸体讲起,卫武自小生在街面上,各色人等见得多了,这嘴皮子也是十分溜的,于是将那些死尸死状如何凄惨描述一遍,又讲那曾六如何悍勇,自己又如何巧施计谋,令得那小子在床上耗尽了体力,再不费吹灰之气抓着人的事儿先讲了讲。

    朱厚照听了便揶揄他道,

    “若论武功身手你自然是低手,可若是使阴招儿动坏水儿,你必是高手的!”

    卫武哼道,

    “胡说!我这是能谋能战,前头对付曾六是懒得出手,后头在那宅子里我可是大发神威……”

    朱厚照忙追问细节,卫武却是摸着肚子道,

    “朱兄,好生没有诚意,叫了我来这处说话,却是连饭都不曾给一口,让兄弟我如何有力气再讲?”

    朱厚照闻言才恍然忙冲外头道,

    “来人,预备菜饭来!”

    即是他开了口,外头那里有不速速奉上之理,不过半个时辰,便有七八样的素菜,虽说是素菜也是做得十分精美,又上了两碗晶莹油亮的白米饭,卫武看了看一桌子色香味儿俱全的美味,咽了一口唾沫道,

    “我前头值了一日一夜的班,就啃了两个干饼子,这肚子里的馋虫可委屈坏了!”

    朱厚照应道,

    “如今这守丧的时节,不能吃肉饮酒便只得素菜了!”

    卫武道,

    “自然应当守制的!”

    卫武乃是当真饿了,见了饭菜也是不客气,持了筷子埋头就吃,朱厚照这些日子以来被众人不是捧着就是逼着,人人见了他都是下跪行礼,又或是低头哭泣,却是再未有人似这般将他当做平常朋友一般,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吃喝了。

    这厢瞧着心下甚是欣慰,仿佛又回到了在书院进学的时光。照见卫武吃的欢畅,朱厚照虽说是用过晚膳了,却也忍不往取了另一碗过来,陪着用了一碗饭,只卫武一碗不够,又要了两碗饭,连吃了三碗才算是填饱了肚子。

    用完饭让人将碗盘撤去,卫武这才吃着这宫里顶顶好的雨前龙井,同朱厚照讲了后头宅子里那两场激战,

    “……那姓魏的便是一个银样蜡枪头,被我一袋子面粉就给收拾了,当时就被一干兄弟拿刀指着,躺在地上扮死狗,拿到诏狱里由我们指挥大人亲自招待……”

    “……那几个全数受过训练的死士,下手极狠,手里还有新式的佛朗机手铳,幸得我眼神儿利,早瞄见他们腰间有古怪,没有头一个冲上去……”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讲了一遍,旁人若是听了,定会觉这一战打的是惨烈无比,只我们未来的皇帝陛下,这心性从来异于常人,听得这般打打杀杀之事,却是羡慕嫉妒之极,不由叹道,

    “做锦衣卫……我瞧着倒比做皇帝好!”

    一句话说的卫武一口茶喷在了大红万字不到头的榻垫之上,

    “你小子好好的皇帝不做,偏想要做我们这等厮杀汉,一个不小心小命儿都要给送掉的,你莫不是傻了?”

    朱厚照闻言又叹气道,

    “人人都当做皇帝好,却不知这做皇帝的难处,我父皇做了十八载的皇帝,无一日不勤政,无一日不辛苦,如今不过三十有六便驾鹤西归……一想到这偌大的江山要让我一人来扛,我便想立时挖个洞,土遁而去,再不见这一干朝臣!”

    卫武听了却是嗤之以鼻,

    “这世上做甚么人不难,做皇帝有难处,做乞丐便没有难处了?你总归长到十五才失怙,似我还未记事亲老子便不在了,我老娘带着我在京师里讨生活,那时她老人家眼还未瞎,给人做绣活为生,只孤儿寡母人人都可欺负,明明五个钱的帕子,只给两个钱,但有异议立时就当着面将东西甩到脸上,我那时年纪小,见我娘被人欺负扑上去就是一口,咬在那人大腿之上……”

    说起年幼时的往事,卫武语气也渐渐苦涩起来,

    “……你当我是天生的混混么,这不也是被逼的……若不是我同街面上那帮人混成了一伙,闯出了些名堂,我们母子俩不也是照样让人欺压?后头再大些我娘的眼便渐渐不成了,便是我一人扛了养家的担子……到后来遇上了三小姐,如今也不是照样搏命想拼个出身……”

    说着一指手臂上的伤,

    “你当做锦衣卫好,那只是外头瞧着威风,你瞧瞧我背上的伤和手臂上的伤,幸得我躲得快,若是这刀多进两分,左手便废了……若我当真废了手,锦衣卫做不成了,三小姐必也是娶不了的,还有我那瞎眼老娘又靠得谁去?”

    这伤心事儿最怕的便是比较,自家觉着惨时便同更惨的比一比,待得发觉旁人比自己还惨时,这心里便要舒服多了,更况且朱厚照如今的境地乃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了,慢说是死一个老子,便是死十个八个,一百个老子,能换来他如今的地位,只怕多少人打破头都要来争的!

    朱厚照听了果然好受了些,叹一口气道,

    “你的身世确是坎坷,即是锦衣卫如此凶险,倒不如我给你银子,你去做个大富商,做了商人干那低买高卖的生意,大把的银子赚着,即能侍奉老娘,又不必拼命岂不是很好?”

    卫武听了哑然失笑,

    “若是当真有你说的这般容易倒好了,旁的且不必说,只韩三小姐乃官家的小姐,你当她会嫁我这商人么?”

    朱厚照想了想道,

    “这个……我下一道旨意为你们赐婚就是!”

    卫武听了更是哈哈大笑,斜靠在迎枕之上指了他道,

    “敢问朱兄,您如今是何身份,又凭甚么下旨?”

    “我……”

    朱厚照刚想说自家乃是新晋的皇帝陛下,却猛然想起自家前头还吵着闹着不想继位呢!

    顿时是一阵语塞,卫武笑着坐直了身子问他,

    “怎得……傻了吧?”

    说着将手往这寝宫之中各式富丽堂皇的陈设一指道,

    “你当你在这东宫之中享受太子的尊荣,接受天下人的朝拜,是不用代价的么?有的人,似我这般,生下来便赤手空拳,只得靠着自己一点点拼搏,又有人似你这般,生下来便甚么都人,但……你若是想守着这些东西便要自己凭两个拳头,这世上那有白吃的米饭,你享了这些荣华便要受这个罪!”

    朱厚照郁闷道,

    “这些东西又不是我想要的,若是能选我宁肯做个乡野小子,也不想在这皇宫之中被重重困住!”

    卫武听了又是笑,伸手拍他肩头道,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即便你是天子也是同样如此……”

    说着伸手指了指头顶,

    “这老天爷想让谁做皇帝,乃是他老人家说了算,你若是不做……好啊!将这皇位让出来,给你那些叔伯兄弟们做……”

    顿了顿道,

    “只是……届时你为鱼肉人为刀斧,能不能做乡野小子便不是你能左右的了!”

    朱厚照闻言垂头无语,他只是任性单纯了些,又不是个真傻子,如何不知晓天家无情的道理!

    旁的不说,只说太宗得正大位之后,建文帝的儿孙又是何种处境,百姓们不知,皇家人难道不知晓么?

    他自然是不想落至那般田地,当下沮丧道,

    “这些我自然是知晓的,只那担子太重,实在不想去扛!”

第二百一十七章 激将法

    卫武闻言冷笑连连道,

    “说来说去,你就是怕了!”

    朱厚照闻言被激得猛然一抬头,见卫武斜眼撇嘴,一脸的不屑对他道,

    “你说那么多屁话做甚么?说白了不就是怕么?怕自家没本事管不了朝臣,又怕自家没能耐治理不了国家……”

    说着哼了一声,往后一仰躺在迎枕上道,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文不成武不就,连我这个混混都不如,即是如此便早些出去同朝臣们讲,自己乃是个酒囊饭袋,做不了皇帝让他们另选贤明吧!”

    卫武这一番连讥带讽终于撩出了朱厚照火气,怒道,

    “胡说!谁说我没本事?”

    卫武哼道,

    “你在书院里读书便是末班末名,回回月考连梁绍那小子都考不过,论武的话,连我这混混的身手都打不过,你不是酒囊饭袋是甚么!”

    “胡说!”

    朱厚照长这般大,虽说确如卫武所言顽劣不堪,但却从未有人敢这般当着面儿骂他,听了这些话如何不恼火?

    不由是气得双目圆瞪,双拳握紧,鼻翼翕动,喘起了粗气,卫武对他的怒意却是视若不见,哼哼道,

    “你有何可恼怒的,我可是字字不假,决无虚言……”

    朱厚照越发愤怒,偏他还要火上浇油道,

    “你能变着法儿的讨好夏小姐还不是因着你这身份,若是不做这皇帝不做这太子,你当有何本事同旁人比,你当她会嫁……你?”

    最后那个“你”字却是拖得老长,鄙夷之意溢于言表!

    “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

    朱厚照终是忍不住一拳头揍了过来,卫武却是脸色都未变,一抬手就将那一拳挡住了,冷笑道,

    “你当我还是之前与你在地上打滚的小混子么?我如今在锦衣卫可是学了不少东西,那似你这般无有长进,便是天上掉个馅饼儿来,你都接不住!”

    朱厚照闻言更是怒不可遏,扑上前去要与卫武撕打,卫武却是一闪身躲开了他的拳头,自榻上滚了下来,对他道,

    “你虽无能但好在占了一个独字,先帝就你一个独子?便是摊烂泥那帮子朝臣也要扶你上拉的,我如何敢同你动手?若是打伤了你,今日我这小命便留在宫里了!”

    说罢装模作样道行礼道,

    “陛下?告退了!”

    朱厚照见状大怒,自榻上追了下来道?

    “休走!”

    卫武却是疾步快走?理也不理他,朱厚照自后头上去一把抓了他的后襟,卫武反身抬手抓了他的手腕子,又在他肘节的麻筋上一撞,朱厚照立时右手一麻?卫武便脱了他的掌握?

    “陛下?您让微臣留在这处做甚?瞧你如何怕得躲被窝里发抖么?”

    一句话正戳朱厚照的疼处?大怒道,

    “我要再同你打一架?让你知晓我不是酒囊饭袋!”

    卫武闻言哈哈一笑道,

    “陛下,有这能耐为何不敢冲外头朝臣们使?有这本事为何不出去好好登基继位,让先皇入土为安,有这气性为何不冲鞑靼使?”

    朱厚照砰一把又抓着他的前襟,双目怒瞪他,

    “你当我不知晓么,你这是在激我!”

    卫武闻言哈哈一笑,垂下眼睑看向比自己矮了半头的朱厚照,翘起嘴角很是不屑道,

    “我就是激你又如何?你敢出去么?”

    二人这厢四目相对,一个双眼冒火,血丝隐现,一个垂眸冷笑,眼含讥讽,半晌朱厚照暴喝一声道,

    “你当我不敢么!”

    “你敢么?”

    “我……我……”

    朱厚照一把甩开了他,砰一脚踹向宫门,那厚重的宫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条缝来,

    “来人啊!”

    外头听动静的人,脖子都伸得老长了,听得陛下召唤,忙冲过来,

    “陛下!”

    “给朕更衣!”

    “是!”

    朱厚照回头瞪向卫武,

    “这几日你就跟在朕的左右,朕要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这本事!”

    卫武哼了一声,退到一旁,抱胸而立却是将头不屑的撇向了一旁,朱厚照气得俊脸通红,照着刘瑾就是一脚吼道,

    “快些!”

    众人七手八脚为他换上守制的衣裳,却是连马都来不及叫人备了,索性一甩袖子气冲冲走了出去,后头一干人等急急忙忙的跟在了后头,刘瑾还想着叫人排开仪仗,被朱厚照一脚踢开,

    “滚!”

    他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卫武则跟在了他身后,后头一众大小太监宫女,待到了那停灵的乾清宫外时,里头众朝臣及阁老们早已得了消息,忙迎了出去,朱厚照一过去,立时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朱厚照见着那白发苍苍,面色凝重的几位阁老,心头那点子血勇之气被夜风一吹又有些委了,负手立在那处,却是暗暗怵了怵,回头一看让到一旁的卫武,见他正冲着自己冷笑,眼神之中的鄙夷化成得箭,立时将他射了个对穿,不由又是一阵气往上撞!

    转头咬牙上前虚扶一下,

    “几位先生平身,众卿平身!”

    众人闻言这才齐整整的起身,朱厚照又咬了咬后槽牙道,

    “诸位臣功,前头是孤乍然失父,一时情绪难抑才任性了,如今孤想通了……”

    说罢对刘健道,

    “刘先生,把遗诏当众宣读吧,孤要继位为帝!”

    众人听都是大喜,还有几位年老的朝臣竟是喜极而泣,眼见得又要跪下,朱厚照忙一抬手道,

    “待孤在父皇灵前上三柱香!”

    这厢果然进去规规矩矩上香,见得这满殿的素白,又有上头高高放置的灵位,想着后头躺着的父皇,朱厚照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

    “父皇,孩子不孝啊!”

    当下在弘治帝灵前伏地大哭,众朝臣与外头的一干太监宫女们都是哭成了一片,唯卫武跟着众人伏身在地,心头却是暗暗叹气。

    其实卫武自与这生在富贵窝,长在荣华地的小子从初相识起,便有些瞧不上他,似他这种市井草根出身之人,一文一厘,一衣一食都是靠着自己一双拳头拼出来的,当年吴氏为了养他受了多少欺凌,又有自己在街面上混时,多少回被人堵在死巷子里,又是多少回险里逃脱,你当他这一身精明能干是天生的么?

    他经历的甚么又有谁人知晓,因而在他看来朱厚照这就是无病呻吟,没事儿找事儿!

    前头他同朱厚照所言虽说是激将之言,但却是有三分当真的,这全天下谁人不想当皇帝?

    又有谁当皇帝似朱厚照这般轻松?

    想太宗当年靖难,也是几次三番差一点儿便要功败垂成,历经千难万难才夺了侄儿的皇位!

    若是让他知晓自己拿命拼来的东西,自家子孙后代居然弃如敝屣,百般推脱,也不知会不会从皇陵里爬出来,一巴掌拍死这小子!

    这般好的事儿,卫武真恨不能取而代之,只恨自家没有钻进张皇后的肚子里,叫弘治帝一声爹,偏这小子还要拿乔,一派只想享福不肯受罪的模样!

    一思及此,卫武当真是又嫉又妒!若不是怕揍了这小子没命,说不得在东宫里当真要揍他一顿!

    只现下,到了弘治帝的灵前,听得朱厚照在里头嚎啕痛哭,那声音之中还带着几分稚嫩,卫武这才想起,他也不过一个十五岁,不知世情,未经风雨的少年,想到这处却是头一回对这小子生出一丝同情来。

    总归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温室里精心养护的娇花,如何同自家这野生野长的杂草相比,心里畏惧害怕也是常情!

    “呜呜呜呜呜……”

    听得里头的哭声,卫武心里隐隐也有一丝悲意,却是暗暗叹了一口气,

    “你倒是还有老子哭,我的老子如今连坟都不知在何处,我想哭都找不到地儿哭去!”

    到得此时,卫武才算是头一回对这位“朱兄弟”有了一丝丝真情意!

    即是太子爷灵前继位为新皇,之后的事儿便顺理成章了,这些自然也是轮不到卫武来管的,他便想瞅着个空儿溜出宫去,无奈他骂陛下骂得太狠了,陛下如今记了仇,生生将他留在了身边,陛下守灵他便要守灵,陛下哭先皇他也要跟着哭先皇,陛下站着他要跪着,陛下跪着他更要跪着!

    幸得好朱厚照还记得他身上有伤,虽说让他在御前当差,但还是专召了一位太医进来给他治伤,宫中的伤药乃是最好的,又有吃食上并不怠慢,虽说确是劳累,但伤口也是在慢慢好转!

    只他在这宫里不得外出,便与朱厚照分别各写了一封信,让江余儿送到外头去,千娇禧这头又派人去了韩家,韩绮得了消息忙寻了个借口过来取信。

    朱厚照那封信她自是不能看的,只将卫武那一封拆开来看,见得上头只寥寥几个字道,

    “如今我也身陷宫中,静待三小姐鸿雁传情!”

    韩绮看了哭笑不得,回到家中果然还是要给他写信的,只提起笔来不知有何话说,写了一句甚觉不满意,便揉了纸又写,这厢废了几张上好的信笺,到最后索性不写了,却是连夜将前头许诺的汗巾给他做了出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新丫头

    第二日,韩绮自书院下学之后,径直去了夏家,与夏小妹在屋子里悄悄说话时,将陛下的信给了夏小姐,夏小姐大喜,忙拆开来一目十行看完,渐渐脸颊绯红,半晌扭捏道,

    “我……我现下就给他回信!”

    韩绮暗笑,点头道,

    “我在一旁等你!”

    说罢自己坐到一旁吃茶,夏小妹坐在临窗的桌前写信,却是因着外头有宫里的女官掐着时辰,也不敢写多了,只得草草书就两篇信纸,小心翼翼的吹干了,这才装入信封里封好后交给韩绮,

    “多谢你啦!”

    韩绮笑道,

    “我们之间何必言谢!”

    这厢将信收好,第二日将信与汗巾送去了千娇禧,宫里二人一个收信,一个收汗巾俱都十分欢喜,卫武得意洋洋对朱厚照炫耀道,

    “此乃是三小姐亲手所制汗巾,我自当小心珍藏!”

    朱厚照手里拿着夏小姐的信顿觉不似以前那般香甜了!

    有心想求夏小姐也给做一样东西,但如今做了一国之君,如何好舍了脸皮向女人要东西?

    只得将信展开摇头晃脑念道,

    “一日思君,心忧虑,两日思君,少餐饭,三日思君,衣带渐……”

    念完对卫武很是“羞涩”道,

    “夏小姐这性子,便是这般热情似火!”

    见将卫武气得鼻子里如牛喘,这才算是扳回了一局!

    如此这般,朱厚照借着宫外夏小姐的情信,又有卫武这损友的陪伴,总算是度过了丧父之后最初的一段痛苦日子!

    韩绮每日进学,抽空去送信夏府,又有到皇城外取信的日子过得极快,转眼一月过去,便过了服丧期,紧跟着便是预备登基大典了,卫武同皇帝陛下软磨硬泡总算是能出宫归家了。

    卫武被关在宫中日久,能回家自然很是欢喜,这厢骑了一匹快马在大街上奔驰不过两柱香的功夫,倒回转了梧桐巷中,来到家门前也不敲门,却是翻身下马一脚踢去,口中嚷道?

    “砰……”

    “娘?儿子回来了!”

    里头人听见声音?便有人应道,

    “来啦!”

    卫武一听却是个极是清脆好听的女声?不由心下大奇?

    “我们这家里几时多了个女子?”

    正乱想间?里头有人打开了大门?露出一张白皙俊俏的脸来?一双黑漆漆的大眼儿瞧向他?立时脸便红了?

    “少爷?您……您回来了?”

    “少爷?”

    卫武挠了挠头?退后两步看了看左右,上下打量门楣,是自家没错呀!

    这梳着双丫髻,十三四岁的丫头是从何处来了?

    想了想问道,

    “你是何人?”

    那丫头应道,

    “奴婢是府上的丫头唤做白露!”

    卫武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却听得里头老娘的声音传来,

    “可是我儿回来了?”

    那白露忙推开大门回身过去搀扶吴氏道,

    “老夫人,正是少爷回来了!”

    卫武见状抢步进来扶着老娘道,

    “娘,我回来了!”

    又往院子里张望了一番,

    “那三个小子呢?”

    吴氏伸手拉了他笑道,

    “说是还有一笔账未收,今儿要去收账呢!”

    卫武闻言点头,回身去把马牵了进来,到了二门处,东南角处设了一个马厩,将马栓入其中,又取了草料清水喂食。

    吴氏立在院中听着儿子忙碌的动静,却是连连招手道,

    “我儿不必忙活,且让为娘先瞧瞧你!”

    卫武应声过来,吴氏伸手在儿子脸上一通乱摸,满意道,

    “果然是宫里的饭菜养人,我儿倒胖了些!”

    又伸手去摸他后背与手臂,触手两道长长的凸起,不由叹道,

    “还是留了疤!”

    卫武笑道,

    “娘,儿子乃是男人,身上有些许疤痕算得甚么,不妨事的!”

    吴氏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一旁那小丫头白露怯生生道,

    “少爷,可是要沐浴用饭?”

    卫武这才想起来问老娘,

    “这丫头是打哪儿来的?”

    吴氏笑道,

    “几个小的要出门做生意,便怕为娘在家中无人照料,便给为娘买了一个丫头……”

    卫武看了一眼面泛桃花的白露,想了想点头道,

    “这倒是儿子疏忽了,即是买回来了便在家里好生伺候着吧!”

    那白露忙行礼道,

    “奴婢必会好好伺候老夫人的!”

    吴氏笑着点头道,

    “这丫头是个手脚利索的,平日无事还能同为娘说说话!”

    “嗯!”

    卫武点头,扶了老娘进去坐下,

    “如今儿子也能供养老娘了,不如再买两个仆人回来做些粗重的活计吧!”

    吴氏闻言忙摆手道,

    “那要花多少银子,有一个小丫头便成了,左右平日三个孩子都在家里,若有重活自家人都可以做,不用花那冤枉银子!”

    吴氏待自家儿子的三个兄弟如亲生的一般,那三个对她亦是如老娘一般待着。

    卫武见老娘坚持不肯,自然也不勉强,左右这院子小,每日里扫洒之事不多,平日里只小丫头与老娘在家,两人的饭菜做得也简便。

    吴氏又问儿子在宫里当差可是辛苦,每日又是如何当值之类的话儿,卫武便捡了那能说的说了,却是坐了一会儿便听白露过来请人,

    “少爷,热水已备好了!”

    卫武点头,进自己那屋子里脱了衣裳,便往净房里去,见着热气腾腾的大浴桶,便噗通一声跳进水里,却是连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半晌才探出头来将嘴里的水吐掉,猛然间见到白露正双手捧了粗布立在面前,

    “呕……”

    卫武差点儿将嘴里的水对给咽回去,

    “咳咳咳……”

    “你……你怎么进来了?”

    白露羞红着一张脸道,

    “奴婢……奴婢过来为少爷擦背!”

    卫武连连摆手道,

    “不必!不必!你……出去吧!”

    白露羞怯怯道,

    “少爷,老夫人说了,让奴婢伺候您,便是……便是铺床叠被,暖……暖床也要做的!”

    卫武听得眉头大皱,冷下声道,

    “你出去!”

    卫武这张脸平日里笑嘻嘻的倒也不觉着,但凡阴下脸来时,便现出几分戾气来了,白露吓了一跳,不敢耽搁放下手里的粗布,缓缓退了出去,卫武一翻白眼,心中暗道,

    “老子清清白白的身子还未让三小姐来看呢,怎得倒让你这小丫头看去了!”

    这般想着心下有些不快,三两下洗净了身上,这才换了衣裳出来,吴氏又摸摸索索带着丫头白露端了饭进来。

    卫武坐下来看了那白露一眼,淡淡道,

    “你下去吧!”

    白露咬唇看了吴氏一眼,只无奈那眼神抛给了瞎子看,老夫人没有回应,便只得依言退了下去,吴氏眼虽瞎了,但耳朵却极好使的,吴氏听得儿子那口气,不由叹了一口气问道,

    “武儿,怎得……不喜欢白露么?”

    卫武浓眉皱起,有些愠怒道,

    “娘,买个丫头回来是伺候您的,又不是伺候儿子的,儿子喜不喜欢又有甚么关系?”

    吴氏应道,

    “我的儿,你年纪已是不小了,身边有个丫头伺候也是常理,以后待你成了亲,便抬了她做姨娘……”

    说罢顿了顿又道,

    “这丫头为娘我亲手摸过的,臀大胸大是个好生养的……”

    她话还未说完,卫武便已打断道,

    “娘,儿子心里已有人了,即便是要纳妾也要以后再说!”

    便是要纳妾自然还是要三小姐点头才是,这丫头好不好,自己说了不算,还是要三小姐做主的!

    吴氏闻言喜道,

    “我的儿,你瞧上的是哪一家的姑娘?”

    卫武抿了抿嘴,却是并不想多谈,只闷声道,

    “娘不必多问,总归儿子自有计较!”

    只儿子有了心上人当娘的哪里有不过问的,当下忙追问道,

    “怎得娘就不能多问了?”

    卫武应道,

    “她如今年纪还小,最快也要明年才能说亲,待时候到了娘自然会知道的!”

    说罢再不理会,便埋头扒饭,吴氏却是还不死心,想了想道,

    “即是儿媳妇最快后年才能进门,倒不如先让白露伺候着你,也不用开脸,待以后儿媳妇进了门再说就是!”

    卫武终是被老娘说的恼了,重重放下碗道,

    “娘若是再提这事儿,我今儿晚上就把这丫头提出去发卖了!”

    吴氏闻言吓了跳,心知儿子这狗脾气又被惹翻了,不由一阵气苦道,

    “我总归是你的娘,连这点子事你都不肯依我!”

    卫武冷冷道,

    “您老人家如今好吃好喝,有人伺候着,就好好享福便是,旁的事儿子自会打理,不用您操心!”

    说罢将手里的碗砰一声掼在桌上,起身便要走,吴氏算是怕了儿子,忙伸手去拉他,

    “武儿,你去哪儿?”

    卫武哼道,

    “吃饱了!到外头刷马去!”

    当下果然出去刷马,留吴氏呆坐在厅中,白露这才悄悄进来收拾碗筷,吴氏拉了她的手叹道,

    “我原想着你是个好姑娘,让武儿收了你做妾,只他这脾气就是如此,犟驴似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我也是拿他没法子!”

    白露闻言忙强笑道,

    “多谢老夫人抬爱,只少爷不喜奴婢,便不能强求,奴婢还是安心伺候您吧!”

    吴氏听了叹口气点头,

    “好孩子!”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我不要

    白露手脚利索的收拾了桌面,端着碗盘出来,却是见着院子里正去了上衣,卷了裤脚的卫武,不由驻足观望,高大健壮的少年人,赤着汗津津的上身,肌肉紧实,条理分明,隔着老远便有灼人的阳刚气息扑面而来,白露脸上一红心中暗道,

    “虽说这家里没有前头那家里富贵,但少爷年纪轻轻便在锦衣卫里当差,以后说不得能做到大官呢,生得又是这般出众,我虽出身贱籍但能做个妾室,以后生个一儿半女,这后半生也有依靠了!”

    一时立在那处却是想得痴了,卫武早瞧见那小丫头在偷看自己了,不由心头一阵懊恼,暗暗道,

    “即是老娘喜欢这丫头,我倒不好当真发卖了,不过在家里若是每日被她这样瞄来瞅去的,也是心里不痛快……”

    想了想便打定主意,明日把隔壁那间院子收拾出来,自己搬到隔壁去!

    左右这两间相邻的院子都是自己买下来的,原是想着以后三小姐进了门再由她的喜好,自己布置居处,因而旁边的院子便一直空着没有用,如今看这情形,倒不如先搬过去,将就住着,待明年顺利与三小姐定了亲,再想法子修缮一番。

    想到这处回身狠狠瞪了那丫头一眼,白露啊的一声吓得端了碗盘快步离开,卫武这才满意的收回了视线。

    待到傍晚时癞痢头几个便回来了,见着卫武也很是高兴,吃罢了晚饭,兄弟几个围在院中的石桌,一面啃瓜一面说话,却是一个个都追着卫武问那宫里的情形,

    “嘿嘿……那宫里的宫女生得如何?是不是一个个都貌美如花?”

    刘青也嘿嘿笑道,

    “这还用问么?那可是伺候皇帝老子的女人?自然个个生得跟天仙一般呢!”

    李莽不说话?却也在一旁呵呵跟着发笑?卫武白了三人一眼道?

    “那些宫女生得再好?你当老子还敢多看么!”

    他这话自然是假的。

    想这宫里除了一帮不男不女的太监,便只有大大小小的宫女了,这整个皇宫之中只得皇帝一个真男人,除此之外要论英武强壮便只有宫中的侍卫了?卫武这些日子跟在御前,在宫里进进出出?依他的人才相貌宫女们那有不多瞧的?这些日子卫武收到的秋波,都能汇成湖水把他给淹了!

    只他一心为三小姐守节?旁的女人一眼不看,进进出出一派目不斜视的样子?加上一张堂堂正正的脸,私下里倒在那些宫女口中得了一个“卫下惠”的称号!

    癞痢头几个,其实并不知晓那书院里姓朱的?有钱,人又傻的小子便是如今的皇帝陛下?前头在书院里朱佑君与夏小妹闹那一出之后,隔日便有圣旨下来,之后夏小妹、朱佑君与那梁绍都不在书院里进学了,却是除了那许妙灵,没有一人将圣旨往那朱佑君身上想,都当朱佑君与那夏小妹乃是私相授受,却被一纸圣旨给断了情缘,还当朱佑君是痛失爱人,悲痛过度才不来书院里进学的呢!

    至于梁绍那小子来不来根本无人理会!

    倒是夏小妹很成了一段日子的焦点,只可惜她本人再不现身,好朋友韩绮又是一个口笨之人,再有山长有意弹压,很快这关于太子妃在承圣书院的二三事,便没有人再提起了!

    因而癞痢头几个并不知晓内情,卫武也不会同他们细讲此事,在家里都只说是这阵子在宫里当差,因而众人只当他是锦衣卫要在宫中走动,却是不知他乃是去陪新君了!

    卫武又问癞痢头道,

    “你们几个少要来审老子,且先说说这几日在外头折腾的生意如何?”

    癞痢头听了便嘿嘿笑,看了看厅堂当中正与白露一起吃瓜的吴氏老娘,伸手指头比了一个三字,

    “也亏得这位给了我们四百两银子,做大了本钱,又指点我们多囤些干货,我们自通州贩了整整十车干货布匹回来,赚了这个数……”

    却是冲卫武伸出了手掌翻了翻,卫武听了挑眉点头道,

    “好,竟能赚个一番,果然是好生意!”

    三人都是呵呵笑,癞痢头起身去里头取了一摞银票出来,先将那四百两的银票给了卫武,

    “老大,这乃是还给你的!”

    卫武笑嘻嘻推开道,

    “你们从何处借的便还回何处去便是!”

    三人听了都是嘎嘎怪笑,冲他挑大拇指道,

    “老大如此做派,以后我们瞧着这家里必是大嫂当家了!”

    三人都是挤眉弄眼暗笑,他如今就夫纲不振了,卫武嘿嘿一笑毫不在意倒还有些窃喜,

    “你们三人晓得个屁!”

    哼!三个光棍汉子倒来笑老子,有本事自家弄一个回来振一振夫纲!

    之后刘青又取了一百二十五两银子道,

    “这是老大的一份儿!”

    卫武并不想收,但也知自己若是不收三人必是不肯,当下便道,

    “不必给我,留着家里用就是了!”

    三人果然不再强求,刘青收起来笑道,

    “如此倒也成,白露那丫头煲的一手好汤,正好多买些好的给老娘补身子!”

    卫武点头却是看了看那堂里的白露,悄声问道,

    “这丫头甚么来路?”

    三人都是嘿嘿一笑道,

    “前头我们说要出去做生意,怕老娘无人照顾,便想着去那人市里买个丫头,偏老娘怕我们被人坑银子,硬要跟着去了……”

    之后的事儿三言两语也能说完,白露原是在一家大户人家里做丫头的,也不为何触怒了主家就被发卖出来了,正正让吴氏过去时遇上了,吴氏眼瞎但听着这丫头声儿清脆,似黄莺婉转甚是好听,便上前去摸了一把,之后笑眯眯道,

    “就要这个了!”

    吴氏心里也是有盘算的。

    原先的时候他们娘俩日子清苦时,吴氏便想着要为儿子娶妻了,到如今儿子入了锦衣卫,又做了小旗便是个官儿了,即是做了官儿了这身价便涨了,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娶个乡下女子回来做官家夫人的,这亲事必要慎重的!

    因而儿媳妇虽说不急,但身边也要学那些大户人家有个贴身丫头伺候才是,吴氏一摸这白露,知她生得丰腴立时便喜欢上了,心中暗道,

    “武儿到下月便满十七了!身边也应有人了,买了这丫头回去,做个铺床又叠被的室里人,以后抬了做个妾室,多生多养也好为卫家开枝散叶啊!”

    吴氏膝下只卫武一个儿子,丈夫又去的早,一生辛苦,自觉拉扯大了儿子,还要看他为卫家开枝散叶才能对得起地下的丈夫,因而儿子年纪到了自然就操心他房中事了!

    只可惜她这儿子乃是一个主意极正的,又天生的狗脾气,顺毛撸倒也罢了,若是不顺着来,立时就要龇牙的,吴氏老娘这如意的算盘倒是打不响了!

    卫武向兄弟们打听那丫头的来历,兄弟们也猜到了老娘的打算,便嘻嘻笑着对他道,

    “这丫头可是大家里卖出来的,据说是伺候过少爷的,那一身皮肉不比大户人家的小姐差,给大哥暖被窝正好,以后韩小姐进了门,左拥右抱当真是享尽艳福呢!”

    卫武闻听,没好气白了三人一眼道,

    “少要丢这个人,我老娘不懂倒也罢了,你们也不懂么?那有妻未入门,先有妾的,这不是打三小姐的脸么?”

    自家原本想娶三小姐都要费上九牛二虎之力,再来个通房小妾之类的,若是让三小姐知晓了,转而另投他人怀抱,自己岂不要怄死?

    刘青笑嘻嘻道,

    “又没有抬妾,不过就是平日里伺候床席,以后三小姐进了门再抬就是了!”

    卫武瞪眼,一手吃瓜一手叉腰道,

    “那也不成!老子冰清玉洁岂能折白白便宜了这丫头!”

    说罢很是嫌弃的撇了那厅里一眼,

    “她连三小姐的一根小脚指头都比不上!”

    三人闻言一阵嘘声,刘青应道,

    “老大你旁的都好,只眼神儿不好,这白露生得姿色上等,比起三小姐都是稳胜一筹啊!”

    卫武将手里的瓜皮往桌上一扔哼道,

    “你们晓得个屁,这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

    三人又是一阵哄笑,刘青眼珠子一转道,

    “老大当真不想要?”

    卫武哼道,

    “不要!”

    “果然不要!”

    “不……要!”

    “那……那兄弟能不能要喽?”

    卫武闻言连连挥手,

    “你要收了那丫头倒也成,不过明儿得把隔壁院子给我收拾干净了……”

    三人奇道,

    “那院子不说是留着等三小姐来布置么?”

    卫武哼了一声道,

    “以前倒是无甚,如今有了这丫头,出来进去极是不便,明日把隔壁得院子收拾出来,再当中砸墙开门,以后我住那边院子!”

    刘青听他话中之意,却是当真不想要那丫头,且为了避嫌竟还要搬到隔壁去住,当下大喜连声应道,

    “即是老大吩咐的,兄弟哪敢不从!”

    说罢当天晚上便要去寻木匠做门,卫武给了他一脚道,

    “慌甚么慌,这黑灯瞎火去哪儿寻木匠,你倒是比老子还急!”

第二百二十章 亲小手

    刘青捂着屁股讪笑道,

    “老大,兄弟还当真是急呢!”

    这白露生得模样好看,身段也是诱人,刘青头一回见着她便瞧进了心里,只念着是给老大的暖床丫头,也不敢有歪心思,如今老大虽说想着三小姐不肯要,但难保那丫头见着老大这般人才,又有官职在身,一心想做这小妾!

    且别瞧着老大一口一个不要,更难保每日里被这貌美的丫头在面前晃来晃去,晃得改变了主意,自然是越早去隔壁越好!

    卫武只需瞧上他一眼,便知这小子打得甚么鬼主意,一翻白眼又给了他一脚,

    “老子说话自来一个唾沫一个坑儿,说不要就不要,你慌甚么慌!”

    刘青这才讪讪的笑道,

    “那便明儿吧!”

    且不说第二日刘青几个在隔壁院子里如何折腾,却说卫武一早上换了衣裳匆匆出了门,守在三小姐到书院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她来。

    待远远见得韩府的马车驶来,韩忠看见他就靳了马,呵呵一笑道,

    “卫爷,这是办完差事了?”

    卫武笑笑将手里的酒壶扔给了韩忠,

    “忠叔回去再喝!”

    韩忠接过来,二人相视一笑,卫武这才转去了后头,韩绮见到他也是十分欢喜,目光落在他腰间那根汗巾上却是面上一红,卫武扎得正是自己做那根石青绉绸重穗子的汗巾。

    卫武冲她嘻嘻一笑,桃李如今已是十分识趣,自发自动的跳下车去,卫武一上来就拉了韩绮的手,笑眯眯道,

    “三小姐瞧着我扎这汗巾如何?”

    韩绮红着脸道,

    “我这手艺自家都嫌有些丢人,你也好意思扎在外头让人瞧见!”

    卫武笑道,

    “三小姐觉着不好,我却觉着好得不能再好了,自然是要扎在外头给人瞧一瞧的!”

    韩绮羞红了脸,知晓不能同他比脸皮厚,便自发转了话题问道,

    “你在宫里当差这阵子可好?”

    卫武对着旁人不说实话,对着韩绮却是叹了一口气道,

    “也说不上好不好,只宫里规矩大?我又是在御前?自然要劳累些的!”

    虽说朱厚照当他是兄弟?但那是私下里,明面上二人却是半分没有交际?朱厚照也不是那当真不知世事的?心知同卫武多亲近了?会惹人眼?便让牟斌排了卫武的班?每隔一日便跟在御前办差。

    卫武这些日子跟在皇帝身边?才算是见识到了那些阁老们的威风?这些个朝中掌权的大佬们虽说一个个学了圣人之道?口口声声喊甚么忠臣爱国?但当真对上朱厚照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时,却是总爱指手划脚,教训一二。

    “我此时才明白了,为何陛下不肯做皇帝了!”

    但凡是谁被这样天天让人拉长脸教训都会心里不爽快的!

    韩绮闻言一笑道,

    “总归是这千倾地一根苗儿,他不做谁来做,便是千难万难也要迎难而上才是!”

    卫武点头道,

    “我也是如此同陛下讲的,只每日里瞧着他便是在灵前少呆了半刻种,都要被那些朝臣们跳出来教训一番,我都替他憋屈!”

    这一干吃饱了饭无事可做的老头子们,正经事儿不做,就盯着新帝的一举一动,但凡有一点行差踏错,他们便跳出来大加攻伐,动辄便扯到仁孝礼义上去,少呆了一刻钟便一个对先帝不敬,无孝子之心的大帽子就扣了下来!

    卫武气哼哼道,

    “也亏得他能忍,若是我的话,只怕就让那老头子自裁,让他去地下尽忠了!”

    韩绮听了吓得忙捂他的嘴,

    “他如今已是做了新帝,你又在御前行走,切切不可胡说!”

    卫武被她柔软的小手一按,立时大乐,撅嘴在她手心上就亲了一口,韩绮忙缩回手,卫武却又道,

    “依我说呀,这陛下就该……”

    韩绮立时又来捂他的嘴,他趁机又亲了一口,韩绮连中两回诡计,便不再上当了,盯着他的嘴,作势他若敢再胡说就起身下车,卫武忙嘻嘻笑着道,

    “三小姐恕罪!”

    嘴上道歉,面上却是因着能亲着小手儿而得意洋洋,韩绮拿这无赖没法,只得咬唇偏头不理他,卫武见状忙过来哄她,二人腻歪了半晌,韩绮这才又问他道,

    “你如今是要在何处办差,还要入宫么?”

    卫武想了想应道,

    “我倒是想回衙门里去,只陛下不放人,让我回家歇息几日还是要回宫里去的!”

    韩绮又问,

    “那你如今可要调到御前去?”

    卫武摇头道,

    “待得陛下登基大典一过,我就向陛下请命回衙门去!”

    卫武是个极聪明之人,他在宫里呆了这些日子也是看出了些端倪来!

    别看自家这兄弟如今是做了皇帝,但真正说话主事的却不是他,朝中有几位阁老主持政务,自家那毛头小子兄弟根本插不上嘴,又有锦衣卫的诸事还是由指挥使牟斌说了算,虽说自己与陛下私交甚好,但抱上这光杆儿的大腿,却是半分没有靠,反而没着没落的让人心里发虚。

    自然他是能在御前伺候的,但虽说御前行走听着十分威风,但其实自家兄弟至多也就给自己一个有名无实的虚职,倒不如回到北镇抚司好好跟着霍镇抚使办差,多积累些功劳,再在手下聚集一帮人手,以后做百户、千户又甚或是镇抚使、指挥使,只要他有本事,又有功劳,再有上头圣眷,想不升官儿都难的!

    但若是光靠着圣眷,倒也不是说不能升官儿发财,但总归幸进之徒,不能长久,一旦圣眷不在,那众人必然是墙倒一齐推,下场那是凄惨无比的!

    卫武将这心思同韩绮一讲,韩三小姐是大加赞赏,

    “武哥能这般思量,乃是真正的聪明人!”

    卫武得了心上人一句夸赞却是比旁人夸上十句都受用,立时飘然然起来,拉了韩绮的小手想亲一口,却被一巴掌挡在脸上,又趁势亲了一口绵软的手掌心!

    韩绮与他打闹着心中却是暗道,

    “他如今确是与上一世大大的不同了,上一世依附奸党,今朝有酒今朝醉,那里会管自己以后会有何下场,今世里也知晓为以后思虑了!”

    她却不知,卫武能有如今这念头,自然也是为了她,前世里卫武发达之时,老娘已经故去,他孤单单一人,在世上了无牵挂,有今朝无明日的,做尽了坏事也不怕报应在家人身上,自然是毫不顾忌的。

    韩绮想起前世来,便忆起这阵子一直藏在心底的事儿,临到嘴边又踌躇不知如何开口,总不能告诉卫武,我怀疑自家大姐夫家里有人作奸犯科会牵连到我们家吧!

    这疑从何来,无凭无据如何能讲?

    卫武何等人精,又将她一颦一笑,一言一动都放在心里,见她神色一变便知她是有话要说,当下笑道,

    “我与三小姐乃是最亲之人,还有何话不能讲的?”

    韩绮闻言白了他一眼想了想道,

    “你可知我大姐夫家?”

    卫武想了想应道,

    “可是那大理寺评事徐兴家?”

    卫武怎么不知自家未来连襟的身世?韩家那帮子亲戚他都打听得一清二楚,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的!

    便点头道,

    “自然是知晓的!”

    韩绮咬唇顿了顿道,

    “你可能查一查他们家?”

    卫武一愣想了想,却是问也不问便答应下来,

    “我隔几日要在宫里办差,倒是不方便查,明日我去趟衙门让师父帮我留意着!”

    左右旁人都忙得四脚朝天,只那老头儿成天无事可做,闷在房里喝老酒,正应给他寻些事儿做才是!

    韩绮问他,

    “你为何不问我缘由?”

    卫武笑道,

    “左右三小姐做这事必有道理,又不会害我,三小姐愿意讲便讲,不愿意便罢了!”

    就似上次他去青州一般,总归三小姐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

    韩绮闻言心下感动,拉了他的手道,

    “若是我让你做那害人的事儿又当如何?”

    卫武哈哈一笑道,

    “三小姐心地良善,只有我卫武害人的,那有三小姐害人的!”

    这话乃是哄她的,在卫武这混子心里并无多少是非道理的,甚么伤天害理,作奸犯科,只要拳头够硬,做事够干净,谁又知晓你做了甚么,即是旁人不知晓,那便就是没做喽!

    慢说是害她大姐夫家,就是大姐夫、二姐夫家都祸害完了,但凡三小姐愿意,他也是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的!

    实话不好说出口,便拿好话哄她,韩绮果然被哄得展颜一笑,对他道,

    “我有些猜测想要证实,只但愿猜错了,确实是不会起心害人的!”

    卫武点头搂了她肩头道,

    “我自是知晓三小姐的!”

    卫武这头领了三小姐的吩咐,果然第二日回锦衣卫衙门见王大虎,王大虎一早便灌了一壶老酒,正在榻上晕乎乎的哼曲儿呢,见得徒弟回来忙翻身坐起来道,

    “不是调了你御前当差么,怎得回来了?”

    卫武应道,

    “陛下放了我几日假,回来寻师父有事儿呢!”

    王大虎闻言却是警惕道,

    “你这小子又要使唤老子做甚么?”

    卫武笑嘻嘻过去道,

    “也无甚大事,就是想着您老人家人面儿广,想求您老人家帮着查一个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 卖人情

    王大虎瞪眼道,

    “你小子人面比老子更广,怎得不自己去查?”

    “我认识的人是不少,不过都是道上的多,官面上的少,这回查得乃是个官儿,自然还是要师父您老人家出马才能手到擒来!”

    王大虎哼一声道,

    “你小子少拍老子马屁!你是想查谁?”

    “大理寺评事徐兴……”

    王大虎皱起了眉头,

    “此人……得罪你了?”

    若是公事自也不会如此托付,必是私事了!

    卫武摇头道,

    “没有,不过就是想查一查他平常与甚么人来往,又有暗中可有作奸犯科之事儿?”

    王大虎想了想点头道,

    “罢,一个大理寺的评事,倒是有法子查到的,不过老子只管查,其实便别烦老子了!”

    卫武大喜拱手道,

    “多谢师父!”

    说完正事儿,眼看着午时将近了,卫武便提议到外头寻地儿用饭,

    “这阵子在宫里养着伤却是半滴酒都未沾,现下正是酒虫造反了,今日正好同师父喝两盅!”

    一说到酒,王大虎便高兴不已,

    “正好,你们几个这阵子都在外头当差,老头儿一人吃酒也是不痛快……”

    师徒二人正要起身,外头却有人来寻,见了卫武抱拳道,

    “卫小旗,镇抚使大人召!”

    卫武闻言只得歉意的冲王大虎道,

    “师父,今儿看来是陪不了您老人家了!”

    王大虎也是大失所望哼了几哼道,

    “罢了!老子自家去喝!”

    卫武跟着那传令兵过来见霍逊,霍逊见着他上下打量一番道,

    “伤可是养好了?”

    卫武行礼道,

    “大人,卑职伤已大好,劳大人关心了!”

    “嗯!”

    霍逊点头道,

    “即是伤好了,便回衙门继续办差吧!”

    卫武原还想着能偷得几日懒,陪一陪三小姐,无奈镇抚使大人不肯让他清闲,对他言道,

    “前头那件案子,虽说遇上先皇驾崩,如今也不知新皇是如何发落,但后头还有些收尾的事儿,你领着人去做吧,待到这案子一了,本官便向指挥使大人上报,让你官升一级!”

    卫武一听大喜,忙抱拳行礼道?

    “多谢大人提携!”

    “嗯!”

    霍逊点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

    “好好办差,日后必定前程似锦!”

    卫武闻言忙道?

    “大人对卑职的提携之恩,卑职铭感五内?必不敢忘!”

    “嗯!”

    霍逊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暗道?

    “这小子果然上道!”

    实则如今那案子已是差不多了,各样人证物证已是呈上御览了?现下叫卫武去办?就是让他去领功?功劳薄上写上一笔?对外说起也要好听许多。

    卫武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霍逊想卖这个人情给他,他自然不能不受?当下便要表一表忠心,霍逊要的就是这个,心中十分满意,当下对他和颜悦色笑道,

    “好好办差,去吧!”

    卫武领命下去后,霍逊身边的亲信才开口问道,

    “大人为何对这小子另眼相看?”

    霍逊皱眉道,

    “倒不是本官对这小子另眼相看,乃是指挥使大人对他另眼相看,前头还调入了御前行走,想来以后也是有重用的,本官这也是趁着机会给他卖个人情罢了!”

    实则这小子年轻虽轻,却是个精明能干的,悉心栽培一番倒也是员干将,只就算霍逊有心培养也是不会这般快让他升官,确是因着指挥使对这小子似是青眼有加,三番五次询问这小子,想来必是有些缘故的,即是如此,不趁着这时节卖人情还待何时?

    卫武退了出去,心知肚明这乃是霍逊在照顾他,只心里暗暗嘀咕道,

    “也不知是指挥使大人下的令还是陛下亲自下的令!”

    想来想去,猜着那位小爷心眼儿比腰粗,此时间多半不会想到这处的,想来是指挥使牟斌下的令!

    这厢心下暗暗欢喜,过去寻了自家那两个手下王行与钟顺,二人见了他都是拱手笑道,

    “小旗自宫中回来了?”

    卫武也对二人笑道,

    “才从宫中回来,本想着寻个机会请兄弟们吃酒的,只没想到镇抚使给了差事,让我们去将前头那案子结了!”

    二人一听都是一喜,

    “镇抚使这是让我们去收现成的果子呢!这酒甚么时候吃都成,自然还是办差要紧!”

    卫武点头,当下领了二人去往诏狱,将一干人犯重又提审一遍,又将前头的供词提了出来,一一核对,再三确定没有遗漏之后,便由卫笔提笔写了结案的呈词上报,实则前头一应事儿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便是这东西,只要在后头落上卫武等人的大名,之后上头批复下来,有封赏不说,最要紧是会在锦衣卫的功劳薄上记上一笔,某年某月某某人,破某某案之类的记录,凭着这个以后升迁提职便有了根据。

    卫武将这一应事务安排完之后,已是三天之后了,这厢想着前头允诺过了,便请了王大虎与王行、钟顺三人一起吃酒,王大虎便拉着几人去了自家兄弟那酒馆之中。

    那美貌的珍娜远远见着卫武过来,立时就是双眼一亮,秋波曼妙,上来拉了他道,

    “卫爷,你终于来了!”

    卫武嘿嘿一笑,抬手把她的手从自己臂膀上拉下来,扶在她肩头将人转了一个圈儿,拿手一指后头,

    “今儿我们在这处吃酒,你将杨老叔藏的好酒抱坛出来!”

    珍娜乖巧的应了一声,忙跑进去抱酒,卫武笑嘻嘻过来坐下,王大虎看了一眼盯着珍娜双眼发直的钟顺,对卫武道,

    “小子瞧瞧,你不识货自有人识货!”

    卫武见状不以为意的哈哈一笑,

    “即是有人识货,便让别人去做杨老叔女婿就是了,师父又何必非要拉上我?”

    王大虎瞪眼道,

    “珍娜这丫头死心眼儿,老子也没法子!”

    说罢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道,

    “小娘皮就是爱一张俊脸,这小子一肚子的心眼儿,我瞧着倒是三小姐那样读过书的女子才能降服,若是珍娜跟了他,衣食想来是无忧,但想让这小子守着她一个人,只怕是万万不能的了!”

    说甚么守着一人,不给弄十个八个的往后院塞才怪了!

    珍娜不是那能镇得了宅子的!

    说话间珍娜取了酒过来,小脸绯红的对着卫武道,

    “卫爷,这是我爹珍藏的十年景芝高烧,酒劲儿甚大,你尝尝!”

    说罢便要亲自给卫武倒酒,卫武笑眯眯拦她道,

    “还是先给师父满上吧!”

    珍娜这才想起来,给早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的王大虎斟酒,王大虎不管旁人先自端起碗来品了一口,

    眯着眼儿砸吧几下嘴,

    “好酒!”

    众人这厢刚举了碗要喝,却听得里头有人暴喝一声,

    “珍娜,是不是那骗酒的老东西又来了!”

    说着大胡子的杨万山从里头走了出来,见得这桌上摆放的高烧,不由心疼的胡子一抖,过来气呼呼瞪了王大虎一眼,又没好气的看了卫武一眼,

    “骗酒的老东西又带了这骗色的小子来啦!”

    说罢瞪了女儿一眼,

    “进去!”

    珍娜脸上羞红,忙转身进去了,王大虎见了心疼道,

    “杨万山,是老子要吃你的酒,你凶老子侄女作甚!”

    杨万山也不客气,过来一撩袍子坐到了王大虎身旁道,

    “你骗酒我倒是不怕的,只不想被你这徒弟骗了色去!”

    卫武听了不以为意,只是哈哈一笑道,

    “杨老叔放心,小侄已是有婚约的人了,不会对令媛有非份之想的!”

    他此言一出,杨万山还未说甚么,里头却是听得一声抽气紧接着又一声呜咽,想来是里头的珍娜听见哭了出来,见状杨万山却是又不肯了,瞪眼道,

    “我闺女有甚么不好?你跟旁人定亲不跟我闺女定亲!”

    此言一出,王行与钟顺差点儿将嘴里的酒喷出来,钟顺咳了两声问道,

    “杨掌柜的,您这到底是想我们卫小旗怎样?娶您闺女不成,不娶您闺女也不成!”

    杨万山自家也觉蛮横,却是瞪眼应道,

    “这小子即是定了亲,为何又来惹我闺女,惹得我闺女对他日思夜想,瞧瞧……又给弄哭了!”

    他这番强词夺理,饶是卫武机灵应变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王行与钟顺也被弄得目瞪口呆,只王大虎瞪杨万山道,

    “你开酒馆儿做生意,还不许人来么?”

    杨万山哼道,

    “这是做生意么……你这老东西到我这处吃酒几时用过银子!”

    王大虎闻言一拍徒弟肩膀,

    “小子,给他银子,免得他说我们吃白食!”

    卫武依言忙从腰间取了钱袋放在桌上,杨万山一见这才咧嘴一笑道,

    “有银子便好办事!今儿这上好的景芝高烧,老子这处管够!”

    这厢五人一桌却是吃了六坛子酒,喝得是酩酊大醉,只有卫武是惯来的油滑却是躲了不少酒,因而就他还有三分清醒。

    眼见得桌上同来的三人醉了一对半,便发愁如何将人给弄回去,此时那双眼红肿的珍娜从里头出来道,

    “卫爷,不如将他们弄到里头歇息,待到酒醒之后再走吧!”

    卫武自家也是脚下轻浮,一人也弄不动三人,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好……好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桃花运

    卫武与珍娜将其余四人给弄进了后头西屋的一张大床上,先将三人弄到这床上,又去扶那杨万山,杨万山生得高大,身子沉重待到将他弄到正屋的床上躺好时,卫武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倒是酒意又去了两分。

    此时正待回身去西屋,突然腰上一紧,那珍娜竟是自后头一把抱了卫武,

    “卫爷!”

    珍娜有一半西域血统,声音不似汉家女子柔美,却是多了几分撩人的低沉,又有身姿也丰满许多,这么从后头一抱,那胸前两团立时便紧紧压在卫武健壮的后背之上,卫武心头一紧,喉头动了动,低头去掰她的手,

    “珍娜,放手!”

    珍娜只死死紧扣了不愿放手,在后头低低泣道,

    “卫爷,为何不喜欢奴家,是嫌珍娜不是汉家的女儿么?”

    卫武眉头一皱,

    “放手!”

    珍娜仍是不为所动,

    “卫爷,奴家不是汉家女子,不那般计较名节,只要卫爷想要,奴家愿意给卫爷的!”

    卫武终是有些恼了,两手在她左右手腕上重重一捏,珍娜啊了一声,松开了手,卫武回转身来看着她,神色阴冷道,

    “你虽说不是汉家女儿,但总归这种事儿是女子受损,你前头所言我只当耳旁风,以后不可再说了!”

    说罢转身就走,珍娜忙伸手去拉他,

    “卫爷若是怕以后的妻子不喜,奴家也不求着能入家门,只卫爷有空过来瞧瞧奴家就是了!”

    卫武眉头大皱,却是头也不回,甩了她的手大步出去了。

    待到他急匆匆出了酒馆,那西屋里王大虎才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出来见着呜呜哭泣的珍娜劝道,

    “好侄女?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这两条腿儿的男人到处都是?你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说罢又冲里头嚷了一声,

    “杨万山你还要装死到甚么时候?”

    杨万山这时才从屋子里出来?伸手抚着女儿的头道?

    “那臭小子即是不识抬举,我们便不要他了?明儿爹就让媒婆给你寻个更好的!”

    珍娜哭着一跺脚?

    “我谁也不要!”

    说罢冲回了自己屋子里?留下王大虎与杨万山面面相觑,王大虎对杨万山嘿嘿一笑道,

    “你让老子帮你?老子这回可是帮了你的?下回再让老子卖徒弟,老子可不干了!”

    要不是看在多年的兄弟份上?又有珍娜是真心喜欢卫武的份儿上?老子才不趟这浑水呢!

    杨万山也很是恼怒,

    “老子的女儿那点儿不好?要财有财,要貌有貌,哪一点儿比不上一个呆板板的官家小姐了?”

    王大虎笑道,

    “我这徒弟是个死心眼儿!”

    想了想又劝道?

    “珍娜那性子镇不住这小子的?这小子再隔一阵子只怕还要再上一步,你若是想让珍娜做小妾,我倒是能再帮你想法子!”

    杨万山闻言大怒,

    “放屁!老子的女儿绝不为妾!”

    王大虎嘿嘿笑,伸手拍他肩头,

    “即是如此,便劝我那好侄女死了这条心吧!”

    那头卫武却是趁夜回了家,叫开大门见着那披了一件薄衫的白露,见得自己眼风扫过去,竟微微耸了耸肩头,将肩上的衣衫挪开了些,露出胸前的一抹雪白来,卫武看了心头暗骂一声,转身往隔壁去了。

    隔壁的院子现下已经打通,正屋里床铺打扫的干干净净,卫武进去反手将门一关,便将自己摔到了床了,心中暗暗骂道,

    “老子这阵子也不知走了甚么桃花运,尽是上赶着凑到嘴边儿的女人……”

    翻了个身,心中默默对韩绮道,

    “三小姐呀!三小姐呀!老子可是为你守身如玉,玉洁冰清,你可不能对不起老子呀!”

    这厢又在床上翻了几个身,趁着剩下的那点子酒劲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隔日卫武起床,还在用早饭便被锦衣卫的人召了回去,卫武忙问是何事,这一位传令的却是指挥使牟斌的亲兵,自然知晓这位同新君交情不同一般,当下也不瞒他,拉了他到一旁道,

    “那一位又起刺儿啦!”

    原来现下新帝的二十七日服丧期一过,便是预备登基大典,礼部的官儿忙的是脚底板打后脑勺,又有我们这位新君乃是一位不按牌理出牌的主儿,前头虽说答应登基了,可待得几位阁老说起大典之事,我们这位少年天子便嚷着太过繁琐,不肯就范,三位阁老之中刘阁老的脾气最是火爆,见得这熊孩子又要犯犟,立时气得白须倒竖,虎目圆睁,大声道,

    “陛下,登基大典乃是国君大礼,每一项程制兼是礼部的官员们挑灯夜战,翻遍史籍,循着古制所定,万万不能有丝毫更改,还请陛下按制登基!”

    朱厚照听得他左一个古制,右一个不改,立时便心头火大,怒而摔袖道,

    “朕不登基,谁要登……谁登去!”

    却是来个扬长而去,气得一干子老臣直翻白眼,差点儿便要一口气提不上来,撅了过去!

    之后众朝臣与太后都是轮番出动,无奈陛下这回也是紧闭宫门谁也不见,眼看着这事儿又要僵住了,牟斌想起卫武来了,忙派人去相召,

    “将卫武召进宫来!”

    前头有他相劝陛下出了东宫,这回看来还要他出马才是!

    卫武闻听不由心中暗道,

    “又让我做这和稀泥的事儿,那位小爷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儿,回回去哄,能哄到几时!”

    只这乃是上级之令,不去自然不成的,想了想对那人道,

    “你且给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我回来与你一同进宫去!”

    那人应道,

    “卫小旗,此事十万火急,指挥使之命不得耽误啊!”

    卫武道,

    “我是知这事儿不能耽搁,不过要哄得那位回心转意,还要去预备些东西才是!”

    好说歹说,总算得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这厢也不敢耽误,骑了马急匆匆去见韩绮,也是运气好,打马到了书院前头,正正瞧见韩家的马车,忙翻身下去撩帘子就上去,

    “三小姐!”

    韩绮见着是他,冲桃李使了一个眼色,桃李忙下车去,韩绮打量他,

    “你这般着急忙慌的做甚么?”

    卫武苦笑道,

    “那小子又犯浑了,宫里召了我进去,我特意扯了个谎出来见你一面……”

    当下将前头拜托王大虎之事一讲,

    “一时半会儿怕不会有消息!”

    韩绮点头道,

    “这种事儿急不来的……”

    转而又问他宫里的事儿,卫武略略提了一下,韩绮却是一笑道,

    “依我看来陛下那性子怕大典繁琐在次,不想劳民伤财才是真!”

    依韩绮看来,这位新君虽说任性但心地却还是十分仁厚的,想着先帝执政十八载,向来奉行节俭,说不得他想效法先帝呢!

    卫武闻言有些不信,

    “那小子会这般想么?”

    韩绮笑道,

    “不管他想不想,总归只要扯上先帝的旗号,说不得便能如他所愿了!”

    卫武想了想点头道,

    “我先进宫去,问过陛下再做打算!”

    这厢二人匆匆话别,卫武又去书院门前买了那王老三的包子,又去廖老四那处买了兰溪的火肉,又打马去了一趟九珍楼,这才回了梧桐巷,与那传令的锦衣卫一起去了宫里。

    牟斌却是早已等候他多时,见得人来不由皱眉道,

    “怎得这般拖沓?”

    卫武将买的东西给指挥使大人瞧,

    “大人,陛下最喜这些吃食,买一些来讨陛下欢心,才耽误了时辰!”

    牟斌见状这才缓了脸色,

    “跟我来!”

    却是领了卫武径直入宫,又抄了近路,一路之上的宫门守卫尽皆放行,待得朱厚照见着卫武时不由埋怨道,

    “你只知在外头快活,将我一人扔在这宫里!”

    卫武在时他总算还有一个人说话,卫武一出宫去,他便又是孤单一人了!

    卫武冲他咧嘴一笑,将手中的包袱冲他一扬,

    “瞧瞧这是甚么?”

    说着放到桌上打开,朱厚照一见大喜,

    “好兄弟,还是你懂我!”

    说罢伸手便拿了一个包子便啃,卫武也坐过去伸手刚要取,朱厚照瞪眼道,

    “这是我的,一个也不许碰!”

    卫武抬头看了看天色道,

    “你瞧瞧外头,我早饭在家中就喝了一碗粥,这都晌午了,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说罢又要去取,朱厚照忙双手护住瞪他道,

    “你在外头要吃这些极是容易,又何必跟我抢!”

    当下忙大声召人,

    “刘瑾!刘瑾!”

    刘瑾应声进来,

    “陛下!”

    “预备午膳!”

    刘瑾忙躬身应声,又瞧见那桌上的一应东西,不由惊得脸上失色,

    “陛下,这些宫外头的东西是打哪儿来的?”

    说罢就要伸手去收,一面还拿眼瞪着卫武,

    “定是这小子在外头带进来了,若是陛下吃出个好歹来,他担当得起么!”

    朱厚照见状瞪他一眼道,

    “休要动朕这些东西!快去预备午膳!”

    刘瑾无奈只得收手,讪笑着出去了,朱厚照这才冲卫武一摊手道,

    “瞧瞧吧!朕便是吃些东西,他们都要管这管那,半点儿不得自由!”

    卫武跟着他这些日子,也算是明白了他这皇帝当得很是憋屈,虽说人人口称万岁,实则个个都当他是长不大的孩子,人人都想替他作主拿主意!

第二百二十三章 包子事

    卫武瞧着他可怜,哈哈一笑道,

    “罢了!微臣一会儿等着午膳便是了!”

    朱厚照这才放下心来,坐下来吃那王老三家的包子,一面吃一面摇头晃脑道,

    “王老三家的肉包子做得倒是越发的好吃了,皮薄肉多,这馅料比以前更实在,吃着更加肉香醇厚了!”

    说起王老三,卫武便笑眯了眼,对朱厚照道,

    “今日的包子不是那王老三做的,乃是王老三那胖婆娘做的!”

    朱厚照闻言奇道,

    “怎得是他婆娘做的?”

    卫武应道,

    “王老三包子铺生意好了,手里有了两个钱,便嫌弃他那婆娘又老又胖了,却是瞧上了街转角的孙寡妇,想抬了人入门做小妾……”

    说着故意顿了顿,引得朱厚照追问道,

    “后来怎得了?”

    “后来王老三被他婆娘用擀面杖打了,那一顿打的哟……鬼哭狼嚎,王老三叫的书院里的先生都出来看热闹了,结果王老三为了躲避他婆娘的追打,与对面来的马车撞上,当时就断了三根肋骨,如今落了个卧床不起,又怕耽搁了他铺子里的生意,便让自家婆娘调馅,自然味儿有些不同了……”

    说着卫武哈哈一笑道,

    “这一回他可是鸡飞蛋打一场空喽!”

    朱厚照笑道,

    “这妻子打丈夫,便不怕被丈夫给休了!”

    卫武笑道,

    “嗤!王老三以前还敢休她,如今王老三却是不敢休她了!”

    朱厚照疑惑道,

    “怎得就不敢休了?”

    卫武应道,

    “前头他那包子馅儿有密方,自家捏得死死的,连老婆儿女都不知晓,如今他便是想休他那婆娘,他也不敢了,现下反倒要防着自家婆娘跟着旁的男人跑了!”

    说完二人哈哈笑了起来,朱厚照拍着大腿笑道,

    “若是当真如此,那才是真正的鸡飞蛋打一场空呢!”

    二人说笑一阵,朱厚照总归心里记挂着事儿,笑着笑着面上便淡了下来,卫武见状倒也不扭捏,开门见山问道?

    “陛下可还为登基大典之事恼怒?”

    说到朱厚照的烦心事,他立时便苦了脸?叹一口气道,

    “朕只不过不想铺张罢了?怎得就一个个非得逼着朕呢?左一个礼制如此,右一个当为天下楷模?倒仿佛朕不按着他们说的去做?朕便做不成这皇帝一般,若是如此又何必非要朕来做?即是觉着朕不好便换一个听教听话的来嘛!”

    卫武听了嘿嘿一笑,心头暗道?

    “你当他们不想换么,但凡有一个多的选择,您也要被放一边儿凉快去!”

    心里笑着转念又一想,

    “他做这皇帝也是无趣?被人逼着做个提线的木偶?让不动便不动?让动便动?让怎么动便怎么动,全然无有一国之君的威严,也难怪他要炸毛!”

    想来三小姐倒是猜的不错,这孩子犯浑倒也不是当真性子如此,也是被人给生生逼成这样的!

    想到这处便看了看左右,见殿中无人,凑过去悄悄道,

    “我有一个法子可助陛下解困!”

    朱厚照闻言大喜,

    “果然还是卫兄有本事,计将安出?”

    卫武凑过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讲了一遍,听得朱厚照是连连点头……

    卫武这厢给朱厚照出主意,他便依计行事,果然待到第二日晚,韩世峰自衙门里归来,对王氏道,

    “今日宫里传来消息,说是陛下一心继承先帝遗志,躬行节俭,不愿劳民伤财,靡费国库,因而登基大典一概从简……”

    说着抚须长叹道,

    “前头只当少年天子不识民生疾苦,如今看来,我大庆国运不衰啊!”

    言语之间很是欣慰,王氏闻言好奇道,

    “前头不是说陛下因登基大典之事与几位阁老又生了罅隙么?”

    韩世峰闻言笑着摆手道,

    “并没有甚么罅隙却是陛下少年性急,几位阁老又不解他心意,误以为陛下是犟性子犯了,实则是陛下体恤百姓不想伤民,阁老们不知伤了陛下的心,陛下受了委屈便到先帝灵前哭泣,却是惊动了张太后,太后问明缘由便召了阁老们入宫,解释一番,自然是误会一场,如今圣旨已下,一切从简,一切从简啦!”

    却原来昨儿陛下与几位阁老闹了一通,到了半夜心下委屈,却是跑去先帝的灵前哭诉,于是惊动了太后,太后亲自前去相劝,见得儿子跪在先帝的灵前哭得是好不凄惨,张太后上前一劝不起,二劝不起,三劝也是不起,反倒是越哭越是厉害了!

    张太后才死了丈夫,又见儿子如此,只觉得一颗心被人用刀子割一般,不由抱着儿子也跟着哭道,

    “我的儿啊!你这般是要哀家心疼死么!”

    朱厚照抱着张太后哭道,

    “儿子自知从小顽劣,学而无术,不肯上进,如今继位为帝,却是生怕力有不及,负不起祖宗家业,又父皇自来节俭,便是连母后在后宫也是衣食紧缩,不敢奢侈,如今内有天灾百姓流离,外有鞑靼觊觎,国事不平,社稷有虞,儿怎肯铺张,劳民伤财于国有损,便想将大典中繁杂流程,能简便简,能免则免,只可惜几位阁老误会儿子顽劣,好一番教训,儿子心中苦闷只能到父皇灵前诉说……”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一哭,张太后只觉得自家儿子是受了人欺负,想着他们这孤儿寡母的,失了支柱便要被朝臣们摆布,儿子不过稍有异议,便落得被人随意教训的下场,这还是一国之君么,这分明就是傀儡呀!

    儿子哭,张皇后也跟着哭,母子俩这厢哭成了一团,到后来朱厚照索性就给她来个两眼一翻,把张太后吓得魂不附体,这厢又拍又打又是叫太医,才让儿子清醒过来,朱厚照还装模作样假做无事劝慰张太后道,

    “母后,儿子想来想去阁老们德高望重,说的话自然是理的,朕明日就下旨,让他们照着礼制办就是了!”

    张太后见状那里还能忍,当即连夜就召了几位阁老进宫,却是在先帝的灵前大哭,

    “先帝啊!您这一走,倒是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任人欺负啊……”

    却是眼风儿都不给几位阁老,只口口声声哭先帝,弄得几位阁老跟着跪在一旁,个个都是一脸的尴尬,张太后那哭功甚是了得,这一哭一直哭到了天光大亮,这才对膝盖头都快跪碎了的几位阁老道,

    “陛下不过是想承先帝遗风,奉行节俭罢了,如此大善大孝之事,你们为何要阻拦?先帝在时如此,你们一个个大赞仁德,怎得轮到陛下这里倒被你们如此训斥,先帝尸骨还未寒呢,你们便要欺负陛下年少了么?”

    前头哭的倒也罢了,只这最后一句几位阁老却是万万不敢受的,当下忙重又跪回去口称不敢,张太后闻言抹了眼泪道,

    “即是如此,便按陛下所言,一切从简,不可劳民伤财,徒费国帑!”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这……”

    “嗯……”

    “是!遵陛下旨意!”

    这一回却是新君与张太后朕手,胜了朝臣们一局!

    只这是宫里的秘辛外头人并不知晓,便是有消息渠道之人,也不过知晓个大概罢了,韩世峰听到的自然也不是全部,不过这新君大孝爱惜百姓倒是真的,圣旨一下朝野都是一片叫好,个个心中都道,

    “总算这熊孩子做了皇帝,长大了,懂事了!”

    只他们却不知有些人天生便是熊性,便是长大了也改不了的!

    韩绮听得韩世峰所言,心头就暗笑,

    “我原只是让武哥劝陛下到先帝面前哭灵,想借了先帝之名压一压朝臣,没想到把张太后引了出来,如此倒是省得陛下同阁老们再扯破脸面了!”

    心下甚是满意,也跟着韩世峰笑了起来,王氏也是喜道,

    “能体恤臣民的皇帝便是好皇帝,想来我们这位新帝亦是如此,倒也是百姓黎民之福啊!”

    韩世峰点头笑道,

    “正是如此!”

    说着吩咐下头人道,

    “去拿酒来!今日即是有此一喜,老爷我要吃一杯酒!”

    王氏闻言忙劝道,

    “老爷,这可还没有过丧期呢!”

    韩世峰笑道,

    “我悄悄在家里吃一杯,无人知晓的!”

    王氏无奈只得吩咐苗氏去取了一壶来,如了韩世峰的愿。

    如此这般,当真是新帝登基大典一切节俭,但却是半点儿不失隆重,待到这一日礼部的官儿先去祭告天地宗庙,朱厚照先在华盖殿中穿上孝服,头一鼐去先帝的灵前祭祀一番,吉时一到便换上明黄的衮服到奉天门祷告,又至奉天殿上端坐受百官五跪三叩头,百官行完礼又要到奉天门外,等翰林官在诏书上盖大印,后头又还要将诏书捧回奉天门宣读,如此等等,朱厚照都耐着性子熬了下来,心中暗暗道,

    “即是一切从简都是如此麻烦,若是当真按着那古礼来,岂不是要折腾死人么!”

    这厢待回到乾清宫时,人已经累瘫了,将自家往那龙床上一扔,摆了一个大字哼哼道,

    “总算是完了,下次便是打死朕,也不干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又升职

    我们这位新君上位自然要大赦天下,策封后宫,只如今他还未大婚,后宫之中便只有太皇太后、太后以及几位先帝的嫔妃,当然他也不会忘了为自家出谋划策的兄弟,却是不好明赏,只叫了牟斌来吩咐了一声,

    “锦衣卫小旗卫武,忠臣爱国,勇武勤勉,牟爱卿可酌情考量……”

    牟斌自然明白圣意当下忙道,

    “陛下,卫武尽忠职守,精明能干,微臣对他也甚是欣赏,正预备将他升任锦衣卫总旗一职……”

    说罢顿了顿,却听上头哑然无声,忙又道,

    “不……不……乃是试百户一职!”

    朱厚照闻言还是不满意,皱眉道,

    “便不能做个千户么?”

    牟斌闻言后背冒汗忙道,

    “陛下,锦衣卫十四所千户乃是正五品,这……卫武年纪轻轻升任试百户已是跳了两级,若是升千户,只怕……只怕不能服众!”

    这倒也是实话,这小子年纪太轻,升得太快对他只有坏处无有好处,这武人不似文人,性子向来耿直,没有功劳便不能服众,便是升上去了,下头人也多半不会听使唤的!

    好在新君也是个肯听得进谏言的,想了想点头道,

    “即是如此便依牟卿就是了!”

    牟斌忙叩头道,

    “遵旨!”

    这厢回去果然便升了卫武锦衣卫试百户,乃是从六品的官儿,卫武得讯大喜,这厢自有平日里相熟的过来向他道喜,又起哄要吃酒,这时节自然不能吝啬了,卫武便请了众人九珍楼吃酒,王大虎、钟顺、王行等人自然在列。

    只卫武却是悄悄儿对王大虎哼道,

    “师父,吃酒还吃酒,只不可再变着法子卖徒弟,若是再有下回,可别怪我翻脸啊!”

    王大虎闻言老脸一僵,尴尬一笑道,

    “你……你知道啊!”

    卫武斜眼儿瞥他哼了几哼道,

    “前头是看您老人家的面子没给人难看?若是再有下回,可别怪我不认人了!”

    王大虎如今也是摸到这小子的脾气了,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儿,瞧着一团和气?但若是惹急了?立时就翻脸无情,他还指望着这徒弟养老送终呢?自然是不肯再私下里乱来了!

    忙陪笑道,

    “没有了!没有下回了!”

    一众人在九珍楼吃了一顿,喝得是东倒西歪的出来?卫武怎么回了梧桐巷都是不知,只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睁开眼就见得满室的光辉?晃着脑袋爬起来,在院中的井里提了冷水洗脸这才算是清醒了。

    隔壁院子里吴氏听到动静?忙出声问道?

    “武儿?你可是醒了!”

    卫武应了一声,这才过去开了两院之间的门,吴氏由白露扶着过来唤道,

    “已近正午了?武儿快些过来用饭吧!”

    卫武过去坐到饭桌上?现下胃里难受也吃不下东西,便只喝了一碗小米熬的素粥,吴氏心疼儿子道,

    “昨夜里为何吃许多酒,三更半夜回来,又不许白露过去伺候,好好的一个院子不住,非要跑到隔壁去作甚么?”

    卫武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白露道,

    “娘,儿子如今升了锦衣卫试百户,也是个从六品的官儿了!”

    白露听了低头暗喜,吴氏闻言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我儿升官儿啦!好好好……”

    说着摸索着起身又要去给亡夫上香,又硬着卫武给自家老子的灵牌磕头,口中念念有词着,待得母子二人重又坐回桌边时,卫武才又道,

    “我那院子里是缺个人伺候……”

    一句话说的吴氏与那白露就是一喜,却听他又道,

    “今儿正是沐休,便去人市里买人去!”

    说罢却是在吴氏与白露失望的神色之中起身离去。

    卫武出了门转头就去寻韩绮,他升官的消息自然要亲口告诉三小姐才是,韩绮闻听十分喜欢,

    “依你的年纪做到从六品的官儿已是十分难得了!”

    卫武笑道,

    “总归也是靠着三小姐指点,解了陛下的困,这才升了官儿!”

    他乃是捧着韩绮说话,韩绮如何不知,白了他一眼娇嗔道,‘

    “你如今官儿不大,这捧人的伎俩倒是学得快!”

    卫武闻言摸着下巴想了想点头道,

    “三小姐说的是,我这官儿确是小了些,岳父大人如今乃是六品,又在吏部当职,且我这是武职,我这小小的从六品实在不能入他老人家的眼,怎得也要弄个千户当当才敢上门提亲呀!”

    韩绮听了羞红了脸,

    “谁……谁与你说这个了?”

    卫武却是正色道,

    “眼看着翻了年,三小姐便十四了,应该是说亲的时候了,我自然是要着紧了!”

    说着去拉她的手,

    “三小姐可是应了我的,不能反悔!”

    韩绮咬唇半晌才低声道,

    “我几……几时说过要反悔了!”

    卫武笑眯眯道,

    “总归要多问几遍,我心里才踏实的!”

    将她拉入怀中,低头亲了亲她头顶的发旋又道,

    “三小姐想法子拖上一拖,待我再办几件大案子,升到千户一职时,便上门提亲!”

    “嗯……”

    韩绮依在他怀里,微微点了点头……

    当日卫武又拉着韩绮去人市,说是要买两个下人在身边伺候,韩绮奇道,

    “你买小厮叫上我作甚?”

    卫武应道,

    “即是我贴身伺候之人,总归要先三小姐满意才成,还要让他们认认女主人,以后再见也免得冒犯!”

    一番又说的韩绮心里泛了甜,心中暗道,

    “他这样的人,但凡是有心,便能无时无刻无处的把你放在头里,试问哪一个姑娘家不会动心,也难怪道前世里教坊司里多少姑娘为他争风吃醋了!”

    到了人市,卫武果然让韩绮挑人,韩绮看了半晌,看中了一个面相老实忠厚的,却是踌躇不肯说,卫武问道,

    “三小姐瞧中了何人?怎得不肯说,莫非是瞧中了哪个俊俏小子不成?”

    说罢目光在那一干人之中扫来扫去,纳闷道,

    “也未见有人能比过我呀?”

    韩绮被他的厚脸皮逗笑,嗔道,

    “胡说甚么,我只不过瞧中了一个老实的,怕你不喜欢罢了!”

    卫武奇道,

    “三小姐为何以为我不喜老实之人?”

    韩绮应道,

    “你这人便是个机灵百变的,若是下头人太笨了,没有眼色,不知进退,你岂不是要厌烦?”

    卫武笑道,

    “我不过寻个人给我打扫院子,收拾屋子,再喂喂马,正要老实肯干活的才成!”

    韩绮听了便指了看中的一个道,

    “即是如此,你瞧着这个如何?”

    卫武上下打量一番,这见不过十岁的一个小子,一脸的憨厚,十指粗壮,一看便知应是做惯了活计的,便叫了那人牙子将人带过来问话,先问这小子叫甚么,这小子吭哧半晌才道,

    “小的没名儿,我爹娘卖小的出来时说了,即是卖出来了便要主人赐名,原先的名字就不用了!”

    当下又问他家是哪里的,小子说了一个地儿,却离着京城十万八千里远,人牙子笑道,

    “大人,我们这处乃是正经的官牙,这些个人都是从外地带回来的,离得远不同家里来往,以后也少事端!”

    说话间,韩绮便见这孩子眼里闪过一丝凄然,拉了拉卫武的袖角,卫武会意点头道,

    “这小子我们买下了!”

    人牙子大喜,却是收了二两银子,又领了卫武去那官府设在牙市里的办公之处,登记入册交付了税钱。

    卫武将这小子买了,又转了转便是瞧中了一个身形中等,同样一脸憨厚的中年汉子,却是只花了一两银子就买下了,实则现下买人,便如同那买狗儿猫儿一般,越小的越值钱,越大的越不值钱,皆是因着小的自小调教,可养的十分忠心,花费也少些,成年的汉子吃用要多费银子,有自家的主见,倒不好使唤,若是遇上那歹毒胆大的,还有谋害主家的!

    韩绮便问卫武为何不再选个小的,卫武道,

    “总归有一个年纪大的稳重些,看家护院倒比小的强!”

    以后必是常常不在家的,几个兄弟也是时常在外头跑,有个年纪大的遇事倒也能顶上一二。

    当下便让二人给韩绮行礼,

    “以后这便是女主人了!”

    二人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应如何向女主人行礼,韩绮撩了帷纱看了二人一眼,轻声道,

    “不会行礼无妨,待回去慢慢教就是了!”

    卫武领着二人,送了韩绮回转柳条巷子,自己才带着人回去了。

    到了自家那院子里,又问那中年的汉子,

    “你叫甚么名字?家在何处?为何到了京师?”

    那汉子苦着脸道,

    “少爷,小的是成都府人,姓周,家里排行老二,人家都叫我周二……”

    这周二也是命苦,原是农户出身,也娶妻生子,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清贫但也算得齐整,但前头五年时先是儿子染怪病死了,之后婆娘也死了,再后头老子老娘都跟着死了,家里房产田地也全数变卖用来治病了,到后头一家子全死光了,就剩下他一个,也没个生计,也无个手艺,便将自己给卖了,想投到大户人家混口饭吃!

第二百二十五章 动念头

    卫武问道,

    “你若是自卖自身入了贱籍,以后后代子孙怕是再不能翻身了!”

    那周二苦着脸道,

    “不瞒少爷,小的当初在家里时,上山打柴从坡上滚下来,被树杈子叉了腿根儿,人已经废了,原本还有个儿子做指望,结果儿子也死了,小的这辈子便如此了,还想甚么儿孙啊!”

    卫武闻言心头暗道,

    “嘿!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总归这大宅子里的事儿,他是见多了,后院里深闺寂寞的妇人偷下人的可是不少,周二这般倒是挺合他意的!

    点了点头又对一旁呆立着的小子道,

    “你即是不用以前的名儿,那便由我给你起个名儿吧!”

    那小子呆呆点头,卫武想了想道,

    “做仆人就是要老实本份,便叫做卫实吧!”

    这周二与卫实初次入了这宅子,卫武吩咐他们的头一件事儿便是,

    “今日里那位小姐你们也见着了,那位小姐乃是少爷我未过门的妻子,以后见着她都要毕恭毕敬的,还有……”

    说着一指旁边道,

    “那隔壁院子乃是我老娘住的,待会儿我自会带你们过去行礼,不过有一件事儿你们要记得了……”

    说着一指自家这院子,

    “少爷我这院子给守好了,除了少爷我未过门的妻子,但凡是女人一概不许进!”

    卫实只得愣愣点头,一旁的周二倒是问了一句,

    “那……老……老夫人来了也不许进?”

    卫武哼道,

    “我老娘无事不会走动到这处的,平日里中间的院门儿是关着的,你们自在院子里老实呆着,隔壁有事儿召唤才许过去!”

    “是!”

    卫武这厢又仔细教了二人些规矩,这二人倒是老实本份,听教听说,卫武见这样儿便放了一半的心。

    却说是卫武如今升了试百户,便请了些往日的好朋友们吃酒,一帮子狐朋狗友都是街面上的混混居多,见这位昔日一块儿道上混的小子如今做了官儿,一个个亦是羡慕又是嫉妒,都吵着要卫武请了他们去呤香院里吃酒叫姑娘,卫武自然是笑着应诺,半分不会小气。

    这厢一帮子人吵吵嚷嚷来了呤香院,自然叫了相熟的姑娘出来陪酒,席间调笑玩闹,行骸放浪自是少不了的,便是那癞痢头与刘青、李莽三人,如今沾了卫武的光?也有姑娘凑到了跟前?倒也是暗自盘算着,要在今儿晚上将自家这初哥儿的帽子给摘了?做个真正的大男人!

    如此这般,这屋子里一时乌烟瘴气?乱糟糟一团!

    只有卫武选了一处靠窗的榻坐下,手里执着酒壶,一面含笑看着众人,一面有一口无一口的吃酒?有那想上来献媚的姑娘,刚一挨近便被卫武三言两语打发了,这些姑娘也是知晓卫武性子的,自来在这院子里混着?却是轻易不让人近身?人人都当卫爷目高于顶?要睡便睡这头牌的绮思姑娘,便有人笑道,

    “卫爷今儿过来,倒是不巧,我们绮思姑娘被李大人请去游湖弹曲儿,今日怕是不能回来了!”

    卫武听了微微一笑道,

    “绮思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那些文人雅士谈诗论文最是投契,我卫武乃是粗人不懂风月,若让绮思姑娘来陪,只怕倒要辱没姑娘了!”

    他此言一出,众人只当他是嚼醋了,不由纷纷起哄道,

    “瞧瞧我们卫爷,这可是伤心了,来来来!兄弟们陪你吃酒,再让燕儿来陪卫武,待到这芙蓉帐中滚上一个来回,自然便不伤心了!”

    闻言众人都露出一脸猥亵的笑容,那叫燕儿的姑娘立时喜翻了心,装了羞哒哒的样儿,凑过来对卫武笑道,

    “卫爷,奴家必定尽心伺候卫爷!”

    卫武听了嘿嘿一笑,抬手在她下巴上捏了一记,骂道,

    “个浪蹄子,要发骚找旁人去,老子今儿只吃酒不想弄人!”

    众人一听又是一阵哄笑道,有人搂过那涨红了脸,伤心欲泣的燕儿,

    “我的乖乖,卫爷对你没心思,让哥哥来疼你……”

    众人在这院子里闹到了半夜,卫武才领了癞痢头几个出来,迳直回了梧桐巷。

    不过窑子里的一场逢场作戏,卫武也未放在心中,只第二日那叫燕儿的睡到午后才起,出来同姐妹们聚在一处,一边嗑瓜子儿一边闲聊,说起昨儿晚上的男人,都纷纷惋惜没有将那卫武弄上床去,都感叹道,

    “这小子以前在街面上就是个精怪的,如今混了一个六品的官儿,以后只怕更难弄上床了!”

    燕儿也是不无遗憾道,

    “昨儿你们便应当再给加把火,就差那么一点儿便能到手了!”

    众人听了都是笑,

    “差甚么差一点儿,我瞧着卫爷却是连个眼风都未给你呢!”

    “就是,我看呀,还是要我们绮思才能降了这位爷!”

    燕儿闻言却是不服气道,

    “胡说,我瞧着卫爷对绮思便没那心思,如今他是步步高升了,以后便是要抬小妾,也是抬那家世清白的,谁会要我们这起子人!”

    众人听了倒是个个点头,不由暗暗都叹,

    “早知他是个有出息的,头两年趁着他还未发达时便应想法子勾上手了!”

    燕儿哼道,

    “那小子是个精明的,你们当想勾便能勾着么,似绮思这么几年都一直想法子吊着他,不也是脱了钩?”

    一旁有人笑道,

    “绮思那是一不小心玩脱了,这男人呀虽说性子贱,要人吊着胃口,但总归也是喜新厌旧的,如今身份不同了,眼界自然更高了,还想用原来那老法子,自然是不成了……”

    说罢往那南楼处撇了撇嘴,众人都心照不宣的嘻嘻一笑。

    该!谁让你成日装模作样扮清高,都是出来卖的,偏要做个冰清玉洁的样子,以前瞧不上卫武是个街面上的混子,不肯委身,如今人家发达了,便是想进卫家门,也要看看人家正室夫人点不点头了!

    她们在这处说说笑笑,南楼之上绮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一旁伺候的丫头看了看自家姑娘的脸色,

    “姑娘……”

    绮思脸色阴沉吩咐她道,

    “你下去打听打听,卫武如今是个甚么情形了?”

    小丫头应命下去,半个时辰之后回来报道,

    “姑娘,昨儿卫爷请了朋友过来吃酒,说是庆贺升官儿,他如今已是锦衣卫的试百户了,据说……”

    小丫头顿了顿道,

    “据说卫爷很得上司的赏识,连破了两宗大案,如今手底下也能管上几十号人了!”

    说起这个小丫头的双眼都放了光,

    “姑娘,六品的官儿很是不错了,卫爷这般年轻,若是再隔上三五年说不得还能做个千户呢!”

    绮思听了也是微微点头,装做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昨儿卫爷过来可有说过甚么?”

    问起这个小丫头捂着嘴儿笑了,

    “昨儿他们到是说起姑娘了,听说姑娘陪了李大人游湖去了,卫爷好像很不高兴呢,说了两句酸话儿……”

    绮思闻言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微笑,嗔道,

    “他以前还时常要来看看我,如今做了官儿,倒是越发不来了!”

    小丫头应道,

    “姑娘,卫爷如今总归是官爷,成日到我们这处地方自是不好,依奴婢看呀,她们说的也是有些道理的,如今卫爷身份不同了,越发来得少了,姑娘不想想法子,只怕……”

    只怕这生得英俊又有前途的如意郎君就当真要溜走了!

    绮思听了咬唇不语,丫头这是看出姑娘心动了,又劝道,

    “奴婢听说了,如今这卫爷还未定下亲事,却是有了中意的官家小姐,以后正室夫人入了门……还不知是甚么情形呢!”

    若是姑娘不想法子早点定下来,以后新人笑,她这旧人可要哭了!

    绮思拧起秀眉,沉思许久,

    “你去打听打听,他那宅子如今买在何处?”

    小丫头应声去了,回来道,

    “卫爷嘴紧,这些人都不知晓,只那癞痢头昨儿与欢娘好了一场,欢娘隐约听他提过一句……是梧桐巷子……”

    “梧桐巷?”

    隔了两日卫武天未亮便起身了,卫实想去升火做怕,卫武摆手,

    “我自去外头吃去!”

    说罢自家起身换好衣裳,临出门时却是再三吩咐两个仆人,

    “你们把院子给我守好了……”

    顿了顿道,

    “估摸着今儿晚上爷我要回来住,你们给爷机灵点儿,若是老娘又领着那丫头过来,便派一个人守在巷口报信儿!”

    “是!”

    这句却是防着自家老娘和白露的,那小丫头有点子心机,每日里哄得他老娘高高兴兴的,只瞅着空子便想往这院子里来,借口打扫整理,磨磨蹭蹭到天黑也不肯走,偏自家老娘这一回也是难得犯一回犟,见自己将那丫头扔出来了一回,便亲自领着丫头过来守着,卫武烦不胜烦,正寻思着想法子让刘青将那丫头弄出去呢,衙门里便来了人召他回去办差了!

    见两个仆人老老实实的答应了,卫武这厢收拾妥当便出了门,果然他刚走不久,隔壁的白露便提了个食盒过来,她走的是正门,两间院子中的门,一直紧紧闭着,不是老夫人是叫不开的。

第二百二十六章 苦差事

    白露过来叩门,周二便去开了门,见着那周二笑的甜甜道,

    “周二叔!”

    周二闷头应了一声,却是兀自蹲回角落里除草刨地,少爷说了这院子里随便他折腾,周二预备着在这院子里开出一片花圃来,周二以前在家里也种花的,又听说未来的女主人是官家小姐,想来是喜欢这些东西的,他向少爷一提,立时便得了少爷首肯,还给了他一两银子买花种、花肥等一应必需的东西。

    白露这几日也摸清了这二人的脾气,都是木头疙瘩,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蠢货!

    这厢扭着小腰上了台阶,便要往那后堂去,一面走一面还要四下张望,见得正在后院提水的卫实,忙又笑道,

    “卫实弟弟,少爷可是起身了?”

    卫实看了她一眼,呵呵笑了笑并不应声,白露一见大喜,心中暗道,

    “前头几回过来,到这处都被这小子挡了驾,今儿他怎得转性不拦我了?”

    即是这般好运气,自然不能错过,急忙忙提了食盒便去推那正房的门儿,吱呀一声应手而开,白露大喜,迈步进去,

    “少爷!”

    娇娇柔柔的叫了一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奴婢给您做了金丝小卷又有奶黄馒头……”

    说话间缓步过去,见得里头人并无声响不由心暗喜,探手去掀床帐,

    “少爷!”

    探头一看,脸上的神色便是一僵,这床上哪里还有人!

    白露气冲冲出去问那两个,

    “少爷可是上衙门办差了?”

    周二闷头不语,卫实呵呵笑着点了点头,

    “少爷可有说今儿回不回来?”

    二人都是摇头,

    “不知晓的!”

    想要再问,二人却是再不说话了,只是闷头做事,白露咬唇哼道,

    “你们不说我也不怕,总归少爷都要回府的,我在这处等着就是了!”

    那头卫武可是不知晓那厚脸皮的丫头要在房中等候他的大驾,一早去了衙门,便被指挥使召见,

    “大人!”

    卫武进去行礼,牟斌见是他来了,点了点头抬手道?

    “坐!”

    卫武依言坐到了一旁的椅上?牟斌却是负手下来,卫武忙又起身?见他负手在堂中转了两圈儿,之后开口道?

    “前头那件案子,本座前头看过你呈上的报告,倒是办的仔细!”

    卫武忙应声道,

    “属下全赖大人栽培!”

    “嗯……”

    牟斌想了想问道?

    “这件案子即是有你经手审问,你且说说应当如何定夺?”

    卫武闻言一愣,心中暗道,

    “老子就是个下头负责审案的?把口供逼出来上交?如何定夺不是你们说了算么?怎得倒来问老子了!”

    只心里这样想?自然不能这般说,想了想道,

    “大人,卑职初入锦衣卫不久,经手之案并不太多,倒也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切按大庆律办便是了!”

    这案子扯涉着两位国舅爷,可大亦可小,端看陛下的意思了,牟斌不去问皇帝倒来问自家,是何道理?

    不过卫武也不怕实话实说,左右他不过一个小小的试百户,说一句兼公执法乃是理所当然,能不能又或是要不要撬动那两尊大佛,也不是他说了算的,要背锅自然还是面前这位去背的!

    只他却不知,牟斌前头便是去问了,却是问死了一位皇帝,如今这案子倒有些烫手了!

    前头先帝也是没来得及下旨,人便没了,如今新帝上位,也不知是个甚么章程?

    若是不提,陛下日后知晓了是两位国舅爷气死了先帝,自己隐而不报,便是个大罪!这案子依牟斌的意思自然还是要再呈陛下御览的,不过这一回他却不想自己去了,打算着将卫武推了出去,闻听卫武所言却是正中下怀,当下点头道,

    “本座也是这个意思,卫百户所言甚是,这案子又是你经手办理的,今日你便进宫去呈报陛下,想来陛下定会秉公办理的!”

    卫武闻言心头暗骂一声,

    “好奸滑的老贼!自家不敢得罪人,倒好脸将我推出去!”

    这差事就是个得罪人的,报上去不管陛下如何处置,自己都将整个张家得罪了,如今新帝上位,根基未稳,他都是自身难保,若是寿宁侯与建昌侯发难,自家这小小的试百户如何受得住捏弄!

    想到这里卫武暗骂,只如今差事临头了,自然不敢推辞,还要摆出一派正气凛然的模样抱拳道,

    “遵大人命!”

    这厢转身出来便领了人进宫去,一路打马却是在心头暗暗计较,

    “总归这事儿便是由老子来捅,也要想个法子才是!”

    只念头转来转去,也没法子两头讨好,待得入了宫求见陛下,江余儿今日当值,见着卫武笑眯眯道,

    “卫百户来的正是时候呢!”

    卫武也笑眯眯过去,拉了他的手道,

    “江公公向来可好?”

    江余儿刚要说话,却是手心一沉,低头一看手心之中多了一样事物,不由笑得更欢了,

    “卫百户真是客气,我们的交情不同一般,倒也不必如此!”

    卫武笑道,

    “正是因着交情好,更不能亏待了兄弟!”

    江余儿笑眯了眼道,

    “卫百户一向如此豪爽,难怪陛下对您另眼相看……”

    卫武笑道,

    “倒也称不上豪爽,只有银子大家花,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说得江余儿又一笑,领着他径直进去,

    “陛下,卫百户来了!”

    御书房里朱厚照见着卫武进来,便笑开来,扔了手里的笔,将那些烦人的奏折推到一旁,

    “你来得正好,朕正想让人召你进宫呢!”

    卫武上前行礼,朱厚照忙拉他起身,

    “少要学旁人那般装模作样,朕看着就烦!”

    当下二人面对面坐下,卫武问道,

    “陛下找微臣何事?”

    朱厚照上下打量他身上的那一身大红飞鱼服,啧啧道,

    “下回朕给你弄一身蟒服,想来你穿着必也是十分威武好看的!”

    卫武忙拱手笑道,

    “谢陛下!不过微臣如今才上位,这屁股还未坐热呢,还是少惹人眼为好!”

    朱厚照闻言点了点头叹道,

    “你是屁股未坐热,朕也是屁股未坐热呀!”

    说着一指御案上一大堆儿奏折,

    “看得朕头昏眼花,今儿不想看了,你陪朕出宫走走!”

    卫武闻言忙问道,

    “陛下想这时节出宫?”

    朱厚照应道,

    “朕也不做甚么,就是出去走走,透透气,就我们两个出去,不让人知晓!”

    一旁的江余儿却苦了脸,

    “陛下,您还请三思呀,陛下这二十七日守丧期过了,但总归百日未到,此时出去玩乐只怕……”

    朱厚照早被那些政务给烦透了,早寻思着出去,好不易等到卫武来了,偏江余儿还要拦他,不由大怒道,

    “怎么……朕如今就只得关在这宫里,做个囚徒吗?”

    江余儿吓得跪下连称不敢,卫武忙打圆场道,

    “陛下这是想出去体察民情,关心民生,并不是玩乐呢!”

    朱厚照闻言连连点头,

    “对对对!卫兄所言甚是,朕这是体察民情,关心民生,乃是正经事儿!”

    卫武笑眯眯问道,

    “那还请陛下到后头更衣吧!”

    朱厚照这厢换了一身锦衣卫的衣裳,却是扮做了卫武的随身亲信出了宫,御书房里江余儿无奈只得领了众小太监在外头守着,只口称陛下累了要歇息,不许人打扰!

    朱厚照跟着卫武出宫,便如那离了笼的鸟儿一般,欢喜无限,立在皇城外头回望那高高的宫墙,深吸了几口气叹道,

    “这宫外才有人间的烟火气儿,那宫里便如一个冷冰冰的大笼子一般,让人一刻都是呆不下去!”

    卫武见他确是被憋惨了,当下过去搂了他肩头道,

    “即是出来了便好好玩一玩儿,先去寻个地儿吃酒如何?”

    朱厚照大为意动,想了想道,

    “去九珍楼吧!”

    卫武点头,却是寻了个空子回头冲王行吩咐道,

    “回去衙门里通知指挥使大人,派些兄弟们来暗中保护!”

    王行领命去了。

    卫武便领着朱厚照去了九珍楼,那九珍楼的掌柜与他们早已熟识,当下亲自出来相迎道,

    “卫爷与朱爷来了,怎得不见其余几位少爷?”

    卫武笑道,

    “今儿只我们两个,掌柜的好酒好菜尽管上来就是了!”

    掌柜的笑着将一众人迎上了楼,卫武寻了一个大些的包间,自己与朱厚照临窗坐了,其余人等便坐了另一桌,卫武对掌柜的道,

    “紧着新鲜拿手的上便是了!”

    掌柜的笑眯眯下去,不多时便有小二的送上饭菜来,又并一壶秋露白,卫武笑着为朱厚照斟酒,

    “虽说如今不禁酒水了,但总归不好醉酒,这九珍楼的秋露白比百香居的柔和些,少饮些倒不怕吃醉的!”

    实则国丧期间不能饮酒作乐,但如今百日将过,民间倒是渐渐不禁了,酒楼之中亦也有酒卖,却是客人不问,店家便不推荐的!

    朱厚照的酒量,在书院时卫武已是领教过的,但凡多些便要上头,一张白生生的脸倒似打了女人的胭脂一般绯红,回去宫里怕引人注意。

    朱厚照也是有分寸当下点头道,

    “少少的吃一些,之后再出去转转,待酒劲散去就不怕被人发觉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大舅舅

    卫武点头,二人当先吃喝起来,另一桌人这才动筷,朱厚照素爱九珍楼的美食,又久在宫中茹素,今日得了机会正是大快朵颐,吃得热火朝天之际,却见得楼下有人打马过来,当先一人锦衣玉冠,一看打扮就不是一般人,又有一众仆从前呼后拥,一派众星捧月的模样,引得卫武探头下望,便是朱厚照也停下了筷子往下看,

    “咦!”

    朱厚照咦了一声,卫武问道,

    “朱兄认识此人?”

    朱厚照道,

    “这乃是我舅舅呀……”

    卫武一愣旋即大喜,当真是天助我也!

    便又问道,

    “是哪一位侯爷?建昌侯还是寿宁侯?”

    朱厚照应道,

    “乃是大舅舅……”

    说话间却是眉头皱了皱,卫武察言观色心中暗暗有底,不多时有人咚咚咚的上了楼,隔壁便热闹起来了,朱厚照初时还能埋头大吃,却因着隔壁人喧闹声越发大了,便渐渐停了筷子。

    卫武见状便对钟顺吩咐道,

    “过去看看,为何如此喧闹?”

    钟顺忙起身出去,不久回来报道,

    “禀百户,乃是寿宁侯与一干人等在吃酒……”

    顿了顿道,

    “请了歌伶要唱曲儿……”

    朱厚照闻言立时便沉下了脸,卫武待要说话,却听得隔壁果然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朱厚照一张小白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吃了酒的缘故!

    这厢忍着气又听了一会儿,隔壁倒是越发闹得凶了,其中一个声音已带了三分醉意,大声道,

    “这曲儿唱得淡而无味,倒令得菜肴都失色不少,还是要有些郎情妾意才算得美妙……”

    说完,一屋子的人都要起哄?要那歌伶换个淫词浪曲儿?

    “自然是越浪越好的……”

    不多时那歌伶果然换了一个小调唱?唱的却是时下京城里女支院女昌馆里?恩客们最爱的调子,一众人听了都纷纷怪笑,有人起哄让歌伶向侯爷讨赏,那歌伶便上前敬酒,众人又哄笑道,

    “喝个皮杯儿!喝个皮杯儿!”

    朱厚照在这边听得勃然大怒?手中的筷子捏得咕咕作响?半晌终是直起身子?将筷子往桌上一扔,

    “不吃了!回吧!”

    说罢腾一下子起身,一众人也忙跟着起身,朱厚照当先出来?卫武跟在后头?经过隔壁朱厚照顿了顿,终是咬牙抬步要走,却那知房门突然打开?有人探出头来嚷道?

    “小二的,再抱坛酒来!”

    卫武见状眼珠子一转,突然脚下一个趔趄,却是重重的撞向了那人,他身形高大,这一撞又是有意为之,那人猝不及防,竟被撞得向后连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卫武忙抢前两步上去扶他,

    口中连连道,

    “哎呀!哎呀!这位兄台没有撞伤你吧,小子吃多了酒,一时脚下有些不稳,实在抱歉得紧!”

    说着去扶那人起身,可那人平日里跟着寿宁侯爷在外头横地无忌,只有他撞人的,那有人撞他的,这一屁股墩儿坐得实在扎实,险些将尾骨给坐断了,当下大怒抬手就是一耳光打来,

    “小子,你敢撞爷爷,也不看看爷爷是谁!”

    他那一耳光来的又快又急,只卫武是何许人,怎么让他给打着了?

    当下一挺身,让过了那一耳光,却是脸色微沉道,

    “这位兄台,不过只是无意冲撞,小子在这处给你陪不是,若是兄台还不满意,自有汤药费奉上,只如何要出手伤人呢?”

    卫武皱眉眯眼儿瞧向此人,那人平日里霸道惯了,闻言却白眼一翻又抬掌打开,

    “小子找死!”

    卫武又往后头退了一步,那人大怒,

    “小子你敢躲!”

    说话间追着打过来,后头卫武的一帮子手下见了,如何肯依,前头是卫武身子高大挡了房门,他们进不来,此时卫武退出来,便立时有人一把抓了那人肩头,下头再使脚一绊,那人便立时摔了一个狗啃屎,再在后背上踩上两脚,那人立时就如那被按着盖子的王八,光扑棱着四肢,却半点动弹不得了!

    “小子,你也不看看这屋子里是谁……唔唔……”

    那人在地上还想叫嚣,却被人一脚踢在下颌之上,牙齿咬到了舌尖,立时疼的缩成了一团,说不话来了!

    卫武垂眸看了看那地上的小子,又冲着屋子里拱了拱手道,

    “几位兄台……一场误会……这一顿算兄弟请了,大家也算得不打不相识,便算是交个朋友如何?”

    屋子里众人闻言却是纷纷冷哼一声,坐在陪座上的一个一脸不屑道,

    “小子,你是个甚么东西,也配同我们侯爷做朋友!”

    卫武哈哈一笑拱手上来道,

    “原来竟是侯爷在此,卑职乃是锦衣卫试百户卫武,却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哪一位侯爷当面?”

    上座这位当朝的国舅爷生得国字脸,颌下黑须半短人,乍一看倒是仪表堂堂颇有威仪,听说卫武乃是锦衣卫的试百户,却是冷冷一笑道,

    “小子,想同本侯做朋友,你还差了些,让霍逊过来倒还差不多!”

    他也算得有自知之明,没有提牟斌的名字!

    卫武闻言哈哈一笑拱手道,

    “即是如此,下官便不打扰侯爷雅兴了,今儿这顿酒由下官请了,便当是向侯爷陪罪了!”

    张鹤龄冷然不语,只下头陪坐之人冷笑道,

    “小子,想请我们侯爷吃酒,你还没那资格!”

    说罢一指旁边吓得缩到一旁的歌伶道,

    “我们家侯爷便是赏个伶人都是一两金子,用得着你请?”

    卫武见这架势却是正中下怀,当下再一笑退后一步道,

    “即是如此,那下官便不打扰了!”

    退到门口便要走,张鹤龄脸色一沉,

    “本侯让你走了么?”

    卫武刚要说话,一旁早看了全局的朱厚照再忍不得了,一步跨出来,立在门前俊脸铁青,沉声道,

    “张侯爷好大的威风,怎得……不放人走,待要如何?”

    这屋子里的人见进来一个白面的小子,进来这架势倒比前头那姓卫的还要张狂,纷纷骂骂咧咧一拍桌子就要起身,却见得张鹤龄漫不经心的抬起头来,

    “哪儿来的混账小……”

    话还未说完,便呆在了当场,立时结巴了,

    “陛……陛……陛……陛下!”

    朱厚照冲着他冷冷一笑,负手看了看那歌伶道,

    “张侯爷,国丧未过,您倒是好兴致,在这处吃酒玩乐,一个歌伶便赏了一两金子,侯爷看来家产颇丰啊!”

    张鹤龄立时便额头见汗了,腾一声起身带得椅翻杯倒,推开身旁之人,过来撩袍子便跪,

    “陛下……陛下……臣……臣酒后无状,还请陛下恕罪!”

    他这话一出,屋子里众人尽皆变色,急忙跟着张鹤龄下跪,

    “陛下万岁!”

    朱厚照负手立在那处,冷笑连连旁人不看只看张鹤龄,口中道,

    “舅舅!我父皇刚走不过百日,你便饮酒作乐,你心中还有先帝还有朕么?”

    张鹤龄实则打心眼儿里是瞧不起,自家这不学无术的外甥的,因着有张太后在上头顶着,他也不怕自家这新上位的外甥能将自己如何,只这不敬先帝帽子可是万万戴不得的,若是不然,不说是自家外甥,便是朝中的大臣也是断断不会放过他的!

    那帮子酸儒成日价无事,眼红张家富贵,削尖了脑袋寻衅滋事,更别说这一回让陛下拿了个正着,到时候众起而攻之,只怕是太后都要退避三分!

    当下忙磕头道,

    “陛下,臣决无不敬先帝,不敬陛下之意,臣……臣……臣不过就是……”

    这厢伏在地下眼珠子乱转,想了想道,

    “……臣这是感怀先帝,心中悲痛便在这处与三五好友借酒消愁,悼念先帝啊!”

    卫武一干人等在这门外听得不由个个龇牙,卫武心中暗暗喝彩道,

    “好个寿宁侯,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如此当面颠倒是非,指鹿为马,不要脸皮果然非常人也,怪不得人家横行无忌多年,却照旧活得这般恣意,确实是有两手啊!”

    朱厚照也被自家老舅的不要脸给震惊了,当下涨红了小白脸子,指着张鹤龄道,

    “你……你……”

    张鹤龄乃是老江湖,那里是朱厚照这初出茅庐的小子能比的,当下眨巴了几下眼,眼泪水居然立时盈满了眼眶,对朱厚照含泪道,

    “陛下,我等当真是在悼念先帝啊!”

    说罢竟呜呜大哭了起来,他那一帮子人见侯爷如此会变脸,自然也不能灭了主子的威风,当下有泪无泪也跟着干嚎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先帝啊!呜呜呜呜……先帝啊!”

    一时之间这屋子里哭声震天,把个朱厚照给弄得又气又怒又是无法发作,张鹤龄伏在地上,一面哭一面偷眼看向自家外甥那急怒不知所措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是心头暗道,

    “小子,跟你老舅斗还差的远了,想当年你老子在的时候,舅舅我就是私窥宫闱,头戴帝冠都屁事无有,更何况是你!”

第二百二十八章 查家底

    寿宁侯自觉将眼里的轻视掩饰的好,却还是被朱厚照一眼瞧见,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只没自家老舅脸皮厚,豁得出去,撕不开这张脸皮就只有立在那处,一时不知如何进退了,卫武见状忙在后头打圆场道,

    “陛下,即然张侯爷是与三五好友悼念先帝的,实在其心可嘉,不如陛下先行离开,也好让张侯爷尽情纾解心中悲伤!”

    朱厚照得了他一个台阶,怒哼一声一甩袖子转身出来,气冲冲走了!

    卫武见状忙领着人追了出去,那头张鹤龄见得陛下走了,这才止了哭声,自地上爬了起来,一旁人忙问道,

    “侯爷,现下怎办?”

    张鹤龄一摆手道,

    “无事,待本侯一会儿进宫求见太后娘娘,只要有太后娘娘在,自然是万事平安!”

    众人闻言都赞侯爷英明,这厢居然又坐回去吃酒了!

    朱厚照出了九珍楼,却是气得不辩东南西北,埋头一通儿乱走,卫武也不阻拦,只跟在他后头陪着他一路磨脚底板儿,足足一个时辰竟是出了城门至护城河边,朱厚照心头这口气才算得平了些,这才觉着双足酸肿,回头一看卫武一脸悠然的走在旁边,不由恨恨气道,

    “你瞧瞧,这就是朕的舅舅,我父皇在世时对张家不薄,却是没想到父皇刚走未过百日,他……他便……”

    这些倒也罢了,只张鹤龄那明显将他当小孩子一般耍,当面扯谎的嚣张,才是真正伤了这少年天子的自尊,

    “人人都当我年少可欺,人人都想骑在朕的头上!”

    说罢忿忿一脚将柳树下的小石子踹入了河水,河面之上荡起阵阵涟漪,他还不解气?又气哄哄过去再踏了数颗石子下去,直将自己累得气喘吁吁?这才一屁股坐到了堤石之上?神情很是颓然,卫武这才缓缓过去坐到他身边?

    “陛下,微臣小时在街面上打混时,时与另一帮混子打架,因着那时年纪最小?身量最矮?又干瘦,两帮人打架,对面冲过来头一个打的便是微臣……”

    顿了顿笑道?

    “微臣虽说的是街头打架?不过依微臣看来这朝堂之中,实则同那混混街头打架也无甚差别?不过就是与人比拼拳头大罢了!”

    朱厚照闻言还是叹气道?

    “是呀……比拳头大,可如今我就是个拳头小?又身板儿软的,人人嘴上恭敬?背后则是个个都瞧不起我!”

    卫武哈哈一笑,随手捡了一声石子儿道,

    “瞧不上陛下又如何?人生在世,想让人瞧上眼便要有本事,若是没本事便如这小石子儿一般,落入水中不过两三圈涟漪,便消失无踪,若是将自己变做了一颗巨石,又或是座山岳,扔入江河湖海之中,便是轩然大波,陛下想要掀起三尺浪便要将自己变做大石头,若是要泯然无声,便尽管做个小石子,让人随意踢动便是了!”

    朱厚照哼道,

    “这话要是拿去问任何人,只怕人人都告诉你要做大石头,只想得好的人多,办不到人少!”

    卫武笑道,

    “那陛下是觉着自己办不到喽?”

    朱厚照瞥他一眼,

    “你又激我!这些道理我自是明白的,只觉着成日价与朝臣勾心斗角实在太累,又无趣的紧,没得生生将人给磨老了!”

    卫武听了哈哈大笑,

    “难道陛下不与他们勾心斗角便不老了?便不无趣了?当真便万岁万万岁了?人生数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总归要找些事情来做,要不然那才是真正的无趣呢!”

    朱厚照听了却是双眼一亮,一拍自己大腿道,

    “咦!你这话倒是说的极对!”

    我们这位皇帝陛下顺风顺水长大,从未受过挫折,同他讲大道理他虽懂却不能感同身受,说得再多也无动力,他太过顺逸了,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从来都是唾手可得,年纪轻轻难免觉得人生无趣,因而与其同他讲甚为国为民的大道理,倒不如勾了他的兴致,反而能让陛下生出兴味来。

    总归如今的陛下觉着人生无趣,又处处受人掣肘,样样被人拘束,正自烦躁无措茫然不知如何应对呢,听得卫武这么一说倒是眼前一亮,在他看来成日价听阁老们说甚么尧舜禹汤,秦皇汉武,太祖太宗,为国为民,为江山社稷一类的大道理,倒不如卫武这一句话让他茅塞顿开!

    着啊!左右生活无趣,一想到自己不过才十五岁,以后漫漫人生路都要被困在那笼子里闷死,几十年如一日般的无聊寂寞,倒不如寻些乐子,挑战挑战朝臣,打一打鞑靼,斗一斗阁老,说不得乐子多些,总归不会寂寂几十年,最后两腿一蹬,史书上留一个无能皇帝的骂名!

    想到这处朱厚照便如寻到了指路的明灯一般,豁然开朗,立时一扫先前颓废之势,振作起精神道,

    “为了朕的后头数十年不会无聊死,朕就自家寻些乐子!”

    如此这般,却是无人知晓,某年某月的某一日,二人的一段对话,改变了前世的轨迹,说起来若不是韩绮重生,卫武又怎会入锦衣卫,又怎会遇上朱厚照呢?

    总归冥冥之中,变数常在,一个机变便是全然不同了!

    卫武这厢陪着陛下在外头散了半天心,朱厚照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要回宫去,一路也不想骑马,只与卫武凭着双腿闲逛回去,此时他心境不同了,见着这大街之上市井百态,都觉着新鲜有趣,这厢饶有兴致的见一位大娘提了菜篮子正与那卖鸡蛋的小贩讲价,

    “十个鸡蛋要十文,太贵了!给你十个鸡蛋八文如何?”

    小贩摇头道,

    “十个九文!”

    “十个八文!”

    “十个九文!”

    大娘想了想道,

    “左右我们家人多,多买你几个,十文十二个如何?”

    小贩想了想,

    “成!”

    二人这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朱厚照看了却是抠头皮,想了想问卫武,

    “这十个八文与十二个十文,那一个便宜些?”

    卫武也不擅术数,扳着手指头算了半晌才道,

    “好似……应是十文钱十二个要贵些,不过差也不过几厘罢了!”

    朱厚照叹道,

    “怪不得人说商人重利,不过一个几厘之差,倒要在这处讨价还价半晌!”

    卫武笑道,

    “陛下富有四海自然瞧不上这一点子钱,不过在小民的眼中,一个多几厘,若是十个百个呢,这小贩在此做买卖,每日进出说不得有数百个鸡蛋,再有一月一年呢?如此算来积少成多,便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朱厚照听得连连点头,

    “确是如此……”

    想了想突然愣了愣,再问卫武道,

    “一两金可买多少鸡蛋?”

    卫武抠头皮想了想道,

    “想来买一屋子的鸡蛋是不在话下的!”

    朱厚照当时便黑了脸,气道,

    “百姓们因着一分一厘都要计较半天,我们舅舅倒是十分的大方,赏个歌伶便有一两金子!”

    卫武等了半晌就等这时了,当下皱眉想了想道,

    “陛下,您没有想过……以着张侯爷的俸禄,打赏一名歌伶怎能出手这般大方?”

    实则张鹤龄虽说奢靡无度,但打赏一名歌伶也是用不了这么多银子的,只今日是吃了些酒,又被众人起哄,再有那歌伶生得貌美,一双眼儿极是勾人,张侯爷一时心热,才打赏的多了些!

    也是他运气不好,正正让朱厚照给遇上了!

    朱厚照闻言也皱眉想了半天,应道,

    “我也不知我那两个舅舅到底有多少俸禄,不过当年老侯爷留下田产庄园等等,想来应该家中富庶吧!”

    他口中的老侯爷便自家的亲外祖父张峦。

    卫武假作恍然点头道,

    “那想来这张侯爷算得我们京师之中,皇亲国戚里头一号家底丰厚的喽?”

    朱厚照想了想摇头道,

    “自然算不上了的,张家不过是因着我母后入宫才抬了身份,实则京师不少老牌的勋贵,乃是太祖太宗时便蒙圣宠,多少的底蕴,张家自然是比不上的!”

    “是么!”

    卫武却是不信道,

    “微臣在外头混得多了,倒是少见张侯爷这般出手大方的!”

    朱厚照皱眉想了想道,

    “不如你去帮朕查一查,看看舅舅为何事家到底如何?”

    卫武正等着他这句话呢,当下忙应道,

    “微臣遵旨!”

    朱厚照不过就是随口一言,纯粹就是与卫武话赶话到了这处,又再加几分好奇罢了,

    卫武身在锦衣卫,想查这些自是手到擒来,隔了几日便将那寿宁侯与建昌侯的家底给查清了,写了一封密折呈给朱厚照看,朱厚照看了脸色立时铁青,怒道,

    “朕那两个舅舅竟有如此多的家产?”

    朱厚照做这皇帝实则也不知晓自家家底是如何的,不过卫武这一份密折却是专程请了锦衣卫的书吏官捉笔,上头不但清清楚楚记录两位国舅爷的家底,还将大庆朝每年的财政收入给做了个比较,大庆前头有弘治帝励精图治,勤俭节约,苦心经营了十几载,到了如今交到儿子手中已算得是不错的成绩了,每年也不过就是两千万两白银的总收入,而寿守侯与建昌侯二人将田产庄园等等却是足足有六百万两银子之巨,竟占了国库收入的近三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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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春介绍:
韩绮只不过是不想卫武再入岐途,一心想导他向善,凭他的聪明不入奸党,也能做个富甲一方大富豪,只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自己搭进去不说,还让夫君与奸党成了死敌!
这下子可如何是好?
让夫君抱条大粗腿如何?锦衣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