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早知晓
朱厚照闻言笑道,
“总归你忠心一片,孤也不能不成全你,更何况以后这送信的事儿还要你来负责才是!”
他不能出宫,小妹不能出家门,自然还是要鸿雁传书以解相思之苦才是的!
江余儿大喜,头叩到地上彭彭作响,
“殿下千岁千千岁!奴婢为殿下办事,万死不辞!”
朱厚照笑着点头问道,
“这信你是怎么收到的?”
江余儿照实道,
“这是宫外有人托人送进来的……”
朱厚照负手在屋中走了几步,言道,
“夏家不过六品的小官儿,想来也没门路往宫里送信……”
便是有门路夏鸿也不敢送,慢说是他一个六品的小官,便是一品大员暗地里往宫中送信,这也是朝堂私结后宫的重罪。
“嗯……卫武那小子乃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想来必是他想法子将信送进来的!”
朱厚照也不是那当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他自小顽劣,也很是钻研过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出宫门,自然也是知晓这宫里宫外是有些门道的。
朱厚照这处想着卫武,卫武此时却在皇城根儿下头瞧见了一个人,那人生得黑胖,却着了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原本腰间那四指宽的腰带,若是扎在卫武这类宽肩乍背的汉子腰间,必是将腰扎得细瘦,再挂上手柄上鎏金的绣春刀,看起来肩宽腿长很是威风凛凛。
只无奈此人生得圆滚滚一个身子,中间扎了腰带,便如那大冬瓜上套了一圈儿带子,越发显得腰粗了!
那人生得一副憨厚的面相,未语便自带三分笑意,出的皇城来,却是与那守城门的侍卫打着招呼,看样子十分熟稔,卫武见着这人立时眯了眼儿,看准他走的方向,却是一闪身进了另一边儿的巷子,不多时从另一头出来已是走在了那人前头。
不过多时,只见得那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到了拐角处卫武一伸手揽了那人的胖脖子便将他给拉进了巷子的阴暗之处。
那人乍然被袭吓了一大跳,
“谁……谁……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皇城脚下居然还有人还当街行凶么?你是谁人?”
卫武只不应话,却是手臂用力,紧紧靳了他的胖脖子,那人越发喘不过气来,挣扎叫道,
“兄弟!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要……要多少银子……我……我钱袋……钱袋里有……”
这厢一口气快提不上来,只当自己要被人靳死了,
“救命……救命……”
翻着白眼连喊救命,却突然身后的人一松手,再往前一推,那人一个踉跄往前扑去,再回头时却见得是卫武,
“是你!”
卫武哼哼两声,抱胸而立,
“梁绍,你小子原来也是锦衣卫!”
那一身飞鱼服的小子正是梁绍,见得是卫武这才松了一口气,扶着墙起身嘿嘿笑道,
“卫兄有礼了!”
卫武哼道,
“梁绍你倒是骗得我们好苦!”
卫武见着梁绍那一身飞鱼服,脑子一转立时便明白其中缘故,想来也是,皇帝老儿要放自家独子出外进学,身边没有人那里敢就这么放心,怪不得宫中的侍卫不入书院,却原来是早在太子身边安插了人,回想前头朱厚照与梁绍相处时的情形,只怕太子殿下也不知身边这位好兄弟是锦衣卫的人吧!
梁绍见被识破只得嘿嘿笑着过来一揽卫武的肩头,
“卫兄,这事儿还要从头说起,要不然……我们兄弟寻个清静的地方,边吃酒边说?”
卫武哼了几哼,
“你请客!”
梁绍忙陪笑道,
“自然是兄弟我请客!我请客……”
二人这才去寻了一家酒楼上去坐下,卫武也不客气,叫了店小二,
“把你们店里最贵的东西全数端上来!”
小二的闻言笑眯了眼,
“两位爷且稍等!”
这厢又端上来上好的龙井,给二人品用。
梁绍起身为卫武斟茶,这才陪笑道,
“卫武休要恼怒兄弟,兄弟我这也是无奈何呀……”
说罢脸色一变,做出一派凄然状,卫武瞪眼道,
“少装可怜!快快将你这奸细如何欺骗我及太子殿下的事情从实招来!”
梁绍嘴一瘪道,
“卫兄你听我说呀……”
却是原来梁绍家里乃是世袭的锦衣卫,只在外头是以富商身份示人,算是一处暗线,梁绍前头也确是在承圣书院进学的,只后头太子爷入学,牟斌筛查了属下一干人等,就将梁绍他爹找了出来,让梁家的长子在书院暗中保护太子殿下。
梁绍他爹自是欣然接了这件差事,回来告诉儿子,若是这事儿办好了,就将自己身上这世袭锦衣卫百户的职位传给梁绍,
“卫兄,你是不知呀……”
梁绍叹气道,
“我前头在书院里说的也不是虚言,我爹他老人家确是娶了十八房小妾,又有下头生了不少兄弟,我虽说是嫡出,但文不成武不就,我爹的生意都接不下来,让老二、老三顶了去,我如今就指着这一身飞鱼服了……”
卫武哼道,
“太子殿下可是知晓此事?”
说起太子殿下,梁绍更是一脸的苦色,指着眼角的青色道,
“你瞧瞧,这便是太子殿下给兄弟我留下的!”
说起来那一日朱厚照兴冲冲回宫便迳直去了御书房,御书房里弘治帝一脸病色的端坐在书案之后,听得小太监报儿子来了,却是微微一笑道,
“快宣!”
话音未落儿子便进来,实则朱厚照只在外头意思意思的等了一会儿,便不用人回禀,就一撩袍子闯了进去,进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父皇,您给儿臣赐婚吧!”
弘治帝听了便笑,问道,
“我儿可是令得夏家小姐点头了?”
朱厚照立直了身子,愣了愣问道,
“父皇如何知晓儿臣心仪夏家小姐的?”
弘治帝笑道,
“朕不但知晓我儿心仪夏家小姐,还知晓夏家小姐浓眉大眼,性子泼辣,在书院之中以一敌二,打出了名声!”
顿了顿又道,
“我儿以太子之尊,为了这位夏小姐连那茅厕之臭都能忍了,倒算得是为她用情至深了!”
朱厚照闻言张了张嘴,眼珠子一转就明白其中原由了,当下恼道,
“父皇,君无戏言,早前明明说好了不许往书院里派人的!”
弘治帝笑道,
“朕自然是君无戏言,不过那书院本就有我锦衣卫的人,将书院里的诸事上报也是他份内之事,算不得朕失言!”
弘治帝这就是在耍赖皮,只皇帝耍赖也无人敢指摘他,这又是老子跟儿子耍赖皮,朱厚照气哼哼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想了想道,
“不对呀!我心仪夏小姐之事,除了两三个好友,并无旁人知晓,父皇如何知道的?”
太子殿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卫武,不过转念又一想,应当不是卫武,这翻墙过院的事儿几个朋友都知晓,但那茅厕后头如何脏臭,他们却没有当着小姐们说过,卫武人又不在当场如何知晓的?
如此一想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呢,
“啊……原来是梁绍那厮!”
弘治帝闻言只是微笑不语,朱厚照却是气哼哼从地上跳了起来,冲着外头大叫道,
“来人!给孤宣牟斌与梁绍进宫!”
小太监进来,打量皇帝脸色,见太子殿下下令,陛下并无不悦之色,忙退出去宣牟斌进宫。
朱厚照转身对弘治道,
“父皇,这书院里事儿,您即是已知晓了,那儿臣也不瞒您了,左右儿臣是要娶夏小姐的,您快快下旨吧!”
弘治帝听了又是一阵笑,
“我儿可是想得清楚了?朕已是派人查过了,那夏小姐出身小官宦之家,知书却不达礼,任性而不贤惠,若为太子妃已是勉强,以后只怕是难为国母!”
朱厚照闻言想了想却是正色应道,
“父皇,儿臣斗胆敢问一句,可是祖宗成法,又或是大庆律法上有黑字白纸写明了太子妃当如何?皇后又当如何?又或是皇帝应当如何?太子又当如何?”
弘治帝应道,
“这自然是无有的!”
朱厚照应道,
“着啊!即是没有写着,那便是没有成法,无有规律,想我太祖以淮南布衣出身,以一地而谋得天下,又有谁人告诉他老人家做皇帝当如何?想孝慈高皇后出身亦是孤儿,以大脚为天下人知,文亦能提笔,武也能上马,哪一点又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可她老人家同样统领后宫,为天下妇人楷模!他们二位能有后世敬仰之功绩,又是哪一本成法所教,哪一部大律所授?因此可知,人想做甚么样子,从来不是旁人来决定,从来都是由自己来说了算的!”
弘治帝听了哑然失笑,
“歪理!”
朱厚照却是立在当中傲然道,
“父皇,所言差矣,儿子这乃是正理,儿子乃是太祖子孙,天皇贵胄,龙子龙孙,我的妻子亦是与我结发同枕,相濡以沫之人,她是甚么样子,那太子妃便是甚么样,自不必墨守成规,由着世人编排,让那些酸儒们拿着条条框框来约束着,变成那只知被人操纵的木偶,不显喜怒的傻子!这样的太子妃不是儿臣想要的太子妃,亦不是儿臣想共度一生之人!”
第二百章 你骗我
弘治帝见着儿子那顾盼生姿,傲然睥睨的神情,心中却是涌上了一丝欣慰,暗道,
“看来朕果然没有做错,我儿经了这一回,倒是终于长大了!”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我儿如今有了心仪的姑娘,也知晓拿出大丈夫的气派来维护未来的妻子了,总算是长大些了!
到此时弘治帝才总算没有后悔,
“看来许了我儿出宫真是明智之举!”
弘治帝微微一笑,指了龙案之上道,
“即是要求朕下旨,为何不来研墨?”
朱厚照闻言大喜,三步并做两步过来,
“谢父皇!父皇您真是这全天下最好的父皇了!”
弘治帝看着儿子喜笑颜开的脸,却是心中暗叹,
“我儿啊,以后这偌大的江山,千钧的重担便要压在你一人身上了,父皇也只能为你做到这一步了!”
给你指了一个心仪的女子为妻,让她伴你以后的日子,任是那风大雨骤,前路难行,岁月艰难总归有人能与你为伴,同患难同忧欢,也让你心头有一丝慰籍!
这厢提笔书就圣旨,又叫了身边的吕骢亲自出宫宣旨,朱厚照喜得在御书房里来来回回的转着圈儿,问弘治帝,
“父皇,她几时能进宫?”
弘治帝笑道,
“痴儿,太子大婚不同民间,怎得也要预备个一年半载的,你们这一年半载之中怕是不能见面了!”
朱厚照闻言立时又垮了脸,
“怎得要这般久?”
弘治帝看着儿子那张俊秀的面容,却是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那时节他与张氏也是刚定婚不久,也是好奇未来妻子的容貌脾气,也曾悄悄儿溜出宫去瞧过,这一转眼却是二十个年头都过去了……
天家父子正在这处说话,外头小太监便来禀报,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求见!”
“宣!”
弘治帝宣了二人进来,朱厚照立在弘治帝身后,见得牟斌带了个黑胖子进来,不由是眼珠子瞪圆了,下去就是一脚,
“好你个梁绍,骗得孤好苦!”
梁绍也知这事儿总会有揭穿的一日,受了朱厚照一脚也不敢躲,只口中称道,
“太子殿下,臣对皇上、太子殿下一片忠心,还请太子殿下明鉴!”
牟斌也在一旁求情道,
“太子殿下,梁绍乃是家传世袭的锦衣卫,早前便在承圣书院里进学,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也是因缘际会罢了,还请太子殿下明鉴!”
朱厚照也知晓梁绍这是听命于自家老子,也是身不由己,不过一想到自己一心将他当好兄弟,对他推心置腹,这小子转头就将消息传给了自家老子,害得自己在老子面前犹如从里到外被人扒光一般,实在毫无颜面,却是心头这口气咽不下去。
想了想对梁绍道,
“你抬起头来!”
梁绍与他相交日久,也知他脾气,听这语气便知不好,但也不敢不抬头,只得强扯着嘴角抬起头来,
“太子殿下!”
二人四目相对,朱厚照怒冲冲瞪他道,
“你在孤身边,是为君尽忠,为国尽力,孤也怪不得你……”
此言一出,梁绍面上一松忙陪笑道,
“多谢殿下体恤微臣……”
却听得朱厚照又道,
“只我却当你是兄弟,你欺骗兄弟实在该打……”
太子殿下这一句是用的“你我”称呼,显是只论兄弟,不论君臣的,说着说着一拳头打过去,
“砰……”
一声正正打在梁绍的眼眶之上,这才在他这张胖脸之上留下了一团乌青,这已是过去几天了,这乌青都还未散去,卫武瞧在眼里却是嘿嘿一笑道,
“老子办差,拼死拼活才得了一个小旗,你小子不过陪着太子爷读了几日书便弄了一个百户当,挨这一拳头实在太过划算了!”
梁绍也跟着嘿嘿笑道,
“不瞒卫兄说,兄弟我……我也觉着划算着呢!”
卫武被他梗得一翻白眼儿,恨恨叫道,
“小二的,取最好的秋露白来,老子今儿要吃垮这小子!”
卫武回去向韩三小姐复命之时,说起梁绍来还是恨恨道,
“枉我卫武自诩这双招子锐利,千年的狐狸在我面前都是藏不住尾巴,怎得就没有瞧出来那梁绍原来也是锦衣卫!”
韩绮也未想到原来梁绍竟是那皇帝陛下安插在太子爷身旁之人,现下想来他们诸人的一举一动想来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也幸得好自己等人并未对太子爷有何不轨之举,若是不然此时的下场……却是想也不敢想的了!
韩绮便劝卫武道,
“他本就是书院的学生,只是家里做了锦衣卫,外头又以富商的身份做了掩饰,我们毫不防备,如何能知晓他的身份,这也怪不得你!”
卫武应道,
“这道理我自然是懂的,只不忿被那小子骗罢了!”
韩绮笑道,
“这倒也无妨,他做的是锦衣卫百户,说不得以后还是你的上司呢,与上司交情好些自然于你大有好处!”
卫武气道,
“我正是因着这事儿更加气恼,他就是仗着家里出身,不过就陪太子读了几日书便有百户的职位了,我拼死拼活才得一个小旗……”
说着将他今日里狠宰了梁绍的事儿一讲,韩绮闻言笑道,
“即是已出了一口气,便别在意这些了,总归他职位在你之上,自然还是交好为上策!”
卫武听了拉着她的小手笑道,
“三小姐果然是我的贤内助,这一句句都是金玉良言,为我着想,我听三小姐的就是!”
韩绮知他这是拿话哄她呢,卫武在街面上混了那么久,甚么人不能得罪,甚么人能得罪,他如何会不知晓,还用得着自己来讲!
当下嗔道,
“你便哄我吧!”
卫武笑道,
“这话可是句句真言,哪里就敢哄骗三小姐了!”
说着伸手搂了她肩头往怀里带,韩绮推他,他便身子一软往她这头故意倒下来,卫武生得高大,韩绮如何撑得住他,忙往一旁躲开,却被他搂了小腰往后带,韩绮忙伸手推他……
二人在车厢里笑闹,外头桃李却是捏着嗓子咳嗽,
“嗯嗯嗯……”
二人身子一僵,复而分开坐好,韩绮微红着脸正了正衣衫,卫武却是翻着白眼儿道,
“你这丫头也不知是打哪里钻出来的老古板,但凡我近你一些,她就在外头打响动,我瞧着规矩比你这做小姐的还大!”
韩绮应道,
“桃李家里以前也是有规矩的人家,如今落了难才到了我们家里,是个顶不错的女子!”
卫武道,
“我倒不知她是不是顶不错的女子,但这忠心护主的丫头她倒是做得不错!”
每回见着自己便如同见了入室的贼偷一般,没一回好脸的!
二人便老实坐着,说笑了一阵,待马车到了柳条巷子卫武这才下车,看着韩绮进府去了,只原以为这样每日等着三小姐下学说会子亲热话儿,无事便在街上闲逛的悠闲日子还要过上几日,却不料今儿卫武回了家,正同老娘和几个兄弟一起吃饭,那王行便过来找人了,
“卫小旗,霍镇抚使派了卑职过来召您回衙门去!”
卫武一惊,
“出了甚么事儿?”
王行应道,
“上回我们审的那名小吏死了!”
“死了!死在何处?”
问完旋即想到,此人一直在北镇抚司诏狱里收押,还是换了一间单间儿关了着,难道是死在了衙门里?
王行果然应道,
“小旗,此人就是死在了我们北镇抚司衙门里!镇抚使命卑职过来召了您回去!”
卫武闻言点头,转头在桌上取了两个大饼往怀里一掖,对吴氏道,
“娘,衙门里有事,这几日不能回来了,您老人家在家里自己个儿好好保重!”
吴氏如今早已习惯儿子时不时的不回来,当下点头道,
“我儿小心办差!”
卫武应了一声,又冲三个兄弟打了个一切托付的眼色,这才转身同王行出来了。
到了北镇抚司衙门的诏狱之中,卫武果然见着了那死去小吏的尸体,却是自己解了腰带在牢门上吊死的,巡逻的狱卒发现之时人都已经僵了!
霍逊阴沉着脸对卫武道,
“此人决不会自寻短见的!”
此人前头在卫武的手里吐了实情,供述了那寿宁侯与建昌侯私卖官盐之事,之后便被提到了一处单间里关押,这位张家湾盐仓检校批验所的大使姓刘,这位刘大使自从住了单间之后,锦衣卫倒是将他精心看顾着,每日里吃食换着花样儿的来,刘大使也算是十分识时务之人,知晓供出了这样的事儿来,多半难逃一个死字,不过想着能保全家人,倒也算得值了,却是每日里安安份份的呆着,倒是十分的老实,这人想通了,一切放开之后,胃口倒也好了起来,每日里吃喝不禁,又不怎么动弹,住在诏狱之中竟能生生将自己养胖了一圈儿。
这样的人怎么会自缢?
卫武看着那小吏青白色的面孔,吐出来的舌头,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大人可曾查问过狱卒?”
霍逊冷冷道,
“正是查问过狱卒,才觉得事有蹊跷……”
第二百零一章 杀人案
却原来问过狱卒之后,前头巡逻之时这位刘大使还神色自若的同狱卒闲聊了两句,嘻嘻哈哈还一脸快活的模样,只待得一个时辰之后再过来时,发觉他吊死在牢门之上,腰带紧紧靳在脖子之上,舌头吐出老长!
卫武皱眉道,
“大人,可是有人从外头靳死的他?”
若是有人从外头靳死此人,那说不得便是锦衣卫中有人动的手!
霍逊应道,
“奇就奇在,若是被人从外头靳死,怎会解了他自己的腰带,又四肢并无挣扎痕迹,倒似自家解了腰带引颈受死,请人靳的自己一般!”
卫武沉呤道,
“若是以家人性命相威胁,倒也不是不能让他自发受死!”
霍逊皱眉道,
“可当初他招供之时,锦衣卫已是派了人将他们的家人秘密送走,这事乃是牟指挥使亲自派人办的,便是本官也不知去向!”
卫武也是一愣,想了想道,
“那看守兄弟们可是……被人收买了?”
霍逊摇了摇头道,
“诏狱之中时常关押重犯,就怕买通狱卒之事发生,因而排班之时当值人员分做三组,每队三人,又有每一个时辰便在三人之中抽调一人,与旁组交换,而这换组人员名单,兼是由本官每日随机挑选,并无一定规律!”
如此做法就是为了防狱卒被人买通,若是有人想杀这姓刘的,便要将今日当值的人全数买通才有可能,但其实今日当值之人,也是由霍逊抽签而定,便是连他自己都不知今日会安排何人!
如此看来果然很是蹊跷!
霍逊对卫武道,
“不过因此看来,本官倒笃定锦衣卫中出了内奸,如此严密的诏狱之中任能杀人,想来必是对锦衣卫十分熟悉之人,本官特地召了你回来,便是为了彻查此事!”
卫武早在瞧见那刘大使的尸体之时,心头便已隐隐猜到霍逊会将此事交给自己查办,想来必是因着此案乃是自己审出来的,便是锦衣卫再出内奸必也不会出在自己头上的。
他只当是霍逊如今疑神疑鬼不敢启用旁人,却不知这其中还有一层,却是指挥使牟斌亲点了卫武,至于指挥使大人为何要亲点了卫武这初出茅庐的小子,霍逊却是不知了!
当下忙双手抱拳行礼道,
“但凭大人吩咐!”
霍逊点头道,
“其实这案子重点不在姓刘的如何死在诏狱里,左右杀此人必是因着盐仓一案,本官要你暗中查官盐私卖之事,只要此案侦破,这杀人凶手自然便水落石出!”
“是,大人!”
“嗯!事不宜迟,今儿晚上便出发吧!”
“是!”
卫武自知这案子事关重大,如今这情势是怎么躲也躲不掉的了,当下却是前去求见了牟斌,询问那刘小吏家人的藏身之处。
牟斌点头道,
“料来你必是要问的……”
却是正要说话间,外头突然有人禀报道,
“指挥使大人,有急报!”
牟斌想了想沉声道,
“进来!”
卫武忙退到了一旁低头,果然见得那大红的袍角在眼前一闪,有人进来单膝跪下,呈上一封密报,
“大人!”
牟斌接过来一看,却是脸色一变,
“卫武,你过来!”
卫武依言过去,接过牟斌递过来的密信一看,当下双眼一眯,听得牟斌道,
“看来我锦衣卫中果然出了内奸!”
却原来那刘小吏全家竟在藏身的秘处被人全数杀了,连在附近负责保护并监视的锦衣卫也难逃厄运,卫武眉头皱得死紧,
“卑职请前往察看现场!”
牟斌点头,
“需要多少人协从?”
卫武想了想应道,
“只手下力士王行、钟顺二人即可!”
人多动静大,反而误事!
牟斌点头,
“去吧!”
却是亲自发下锦衣卫办外差的腰牌三枚,卫武收好之后,行礼退了出去。
回头出来寻了王行与钟一,二人听说这案子落到了他们手中不由精神大振,钟顺喜道,
“小旗,我们现在去做甚么?可是领着人先去察看刘家人身死之现场?”
卫武抬头看了看天色,入衙门时天色已黑,出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了,一夜未睡又饥肠辘辘,当下伸个懒腰活动一下手脚,
“不急,先去用早饭!”
“用早饭?”
卫武不理二人惊诧,却是径直去牵了马,
“承圣书院前头王老三的包子最是皮薄肉多,咬一口满嘴流油,我一日不吃便心里想得慌……”
二人也不知他为何巴巴的非要赶去承圣书院吃包子,可上官之命不可违,只得乖乖跟着去了承圣书院,待得赶到时,卫武让二人先在王老三的包子铺子里坐下,自己却寻了一个借口出去,在拐角处等韩府的马车,待远远的见着韩忠扬鞭打马过来,马车近了就一闪身撩开帘子,人便窜了上去。
车厢之中韩绮与桃李见他却是眉头都未挑一下,桃李如今早已见怪不怪,恨恨瞪了卫武一眼,抬手自发自动的敲了敲车壁,韩忠便停下了马车,待桃李下去,卫武才过去拉了韩绮的小手道,
“三小姐,我要出去办差了,待与你道别后便走!”
韩绮见他神色微微有些凝重,却是少了平日里的戏谑轻松,歪头想了想,
“可是那寿宁侯与建昌侯的案子?”
卫武点头,凑过去悄声道,
“前头招供这案子的小吏死在了诏狱之中,昨儿夜里也是全家一个不留!”
这样按着时辰算来,只怕是两边同时动的手!
韩绮听得眉头一挑,反手抓了他的手道,
“你要小心些!”
前世里这二位国舅爷,直到正德帝上位都还活得好好地,照旧跋扈飞扬,这一世为灭口做得出来杀人全家的事儿,杀一个两个锦衣卫必也不是难事!
卫武点头拉了她的小手亲亲道,
“三小姐保重!”
韩绮点头,看着他撩了帘子出去,卫武下得车来却是两步跨到车窗前,果然见韩绮撩了帘子,一脸担忧地向外张望,见他立在窗前,不由脸上一红,卫武嘿嘿冲她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白牙,
“三小姐放心我会小心的!”
韩绮咬唇点了点头,小白牙咬得红唇发白,卫武有心想凑上去抚一抚,又碍着这处大街之上,无奈硬下心肠转身往街对面走去,待到了那王老三的包子铺间,却是冲着腰如水桶的王老三嚷道,
“王老三给爷上二十个肉包子,要挑最大个儿的,跟你婆娘一样白的!”
王老三久与他们闹惯了,闻言笑骂一声道,
“老子婆娘能当你娘了,臭小子!”
卫武与那王行与钟顺吃罢了早饭,这才打马出城,那刘大使的全家被锦衣卫接到了京师不远的一处村庄居处,因着出了命案,当地衙门已派人将发生命案的宅子封了起来,但锦衣卫的人前头早送了信儿过来,吩咐要等京里的人过来查验,里头死尸一概不准搬动,只派了几名衙役守着。
这几名衙役前头也是见过那满屋子惨状的,如今几人守在那死满了人的屋子外头,这处地儿又有些偏,便是大夏天也是一个个忍不住后背心飕飕的冒凉气,不由凑到一处暗暗骂道,
“妈的,锦衣卫的人怎么还不来,这样的天气用不了半日可就招苍蝇了!”
这可是六月刚入了伏,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了,慢说满屋的死尸,便是那镇上卖猪肉的时不时用凉水擦拭猪肉,也都只卖上半日,下半日也要贱价给扔了,待得晒了一整日,到了晚上便是给狗吃,狗都不吃了!
衙役们正抱怨间,却听得外头得得的马蹄声响,众人立时精神一振,
“来了!”
这厢果然见得三骑到来,却是只做普通行路的武人打扮,不过一个个生得相貌不凡,身形也十分高大,打头的那个很是年轻,也最是英俊。
那打头的年轻人翻身下马,过来一拱手道,
“诸位,锦衣卫办案!”
却是手一翻将那腰牌亮给了诸人看,诸人立时点头哈腰上前行礼,为首的班头指了里头道,
“三位大人,里头一切照旧不敢丝毫挪动!”
“嗯!”
卫武点头,将马缰绳扔给了其中一个,自己当先走了进去,一推开那半掩的堂屋正门,立时闷热之气夹杂着一股子隐隐的臭味便扑面而来,卫武早有准备取了一块帕子在脑后系好,权且遮挡异味。
进到屋中这么一瞧,却见得满地的鲜血,此时正是蝇虫生长之时,不过因着早前衙门里已预料到会如此,便自外头将整个屋子里的门窗关紧,此时虽有蝇虫却是并不太多,只寥寥数只在上头缓慢爬动着。
刘家一共一十二口人,被锦衣卫全数安排在这小院之中,死时应是在昨晚晚饭之时,正堂之中六人被砍杀,伏尸四处,桌上碗筷翻倒。
有两人倒于地面血泊之中,都是被人一刀割了喉咙放血,三人伏于桌面之上,自后头捅入要害,还有一名女子却是倒在通往内室的门槛之上,后颈被人一刀砍断,头几乎被砍掉,鲜血自颈间喷涌而出,直喷到了内室的地面之上。
第二百零二章 不对劲
内室里床上两名小儿被人一刀斩首,身首异处,又有年老妇人被当胸一刀刺中心房而死,又灶间二名妇人也是一刀毙命,最后一个七八岁的小儿被人掐死在后院之中。
卫武看完所有尸体,眉头紧紧皱起,又问守门的衙役,
“锦衣卫的人何在?”
衙役们道,
“在对面的院子里!”
锦衣卫有四人死在了对面的民宅之中,这民宅一院两屋,院子里有打斗过的痕迹,有两人身中数刀,剩下两人有一个被斩断了手臂,一刀砍在胸口,一个被一刀捅入心房致命,这两院之人死状都极惨,显然那杀人凶手乃是害人命的老手,每一刀即快又狠,招招都奔着要害而去。
卫武领着钟顺与王行看罢,那钟顺啧牙道,
“小旗,依卑职瞧着这可是杀人老手所为,看伤口乃是使得重刀劈砍……”
以前头那女人被人从颈后砍断了颈骨,必要力大无比,且要重刀才能如此!
卫武点头,
“确实如此,不过……”
他指了其中一具尸体道,
“你们不觉着这一具有些奇怪么?”
这一具乃是在锦衣卫的院子里发现的,身上中了数刀,王行依言过去蹲下去仔细查看,之回应道,
“小旗,这一具尸体身中十二刀,最致命两刀乃是在胸口与脖颈处,卑职没有瞧甚么不妥之处!”
卫武过去瞧了瞧,使手一指,
“你即已瞧出胸口与颈脖乃是致命伤,那脸上的伤你看出了甚么没有?”
王行再仔细看那被一刀砍掉了半边脸的尸体,摇头道,
“并未瞧出来!”
卫武哼道,
“你看这两院子的尸体,凶手都是刀刀要害,为何只这具尸体脸上要砍一刀?”
王行想了想应道,,
“厮杀拼斗之间自然会有混战之时,许是这位兄弟身手高强,凶手与他缠斗之间,砍到了脸?”
卫武皱眉摇头,
“我总觉着有些蹊跷……感觉这一刀砍得极是狠绝,连头骨都被砍得裂开了……”
按说若是脸伤在后,那胸口与颈脖处已经致命,按凶手干净利索的杀人手法,必不会浪费时间补脸上这一刀的,若是脸伤在前,更不用胸口与颈脖处的两刀了,因为一刀就几乎砍掉了半边脸!
这一刀乃是多此一举!
想了想又问二人,
“此人你们可是认识?”
二人过来费力的在那剩下的半边脸上辨认,只此时那半边脑袋都是一片血肉模糊,实在瞧不出来相貌,于是都摇了摇头,卫武点了点头,抽出腰间佩刀,挑开尸体腰带,露出青白已是微微鼓起的肚皮来。
卫武又是眉头一挑,用刀背轻轻向下按压,那肚子当中立时下陷,四面高高鼓起,一收手,尸体的肚子立时便回弹了回来,可见肚中已鼓胀的厉害。
卫武吩咐道,
“你们去瞧瞧别的尸体!”
二人果然依言过去瞧了瞧,回来都道,
“小旗,其余尸体还未有肚子膨胀之状出现!”
按理说死的时辰相差不远,为何旁的尸体没有,只单单这一具尸体已开始腐胀?
卫武看到这处心里已有了计较,当下出去吩咐几名衙役道,
“将尸体全数封入棺中运送回京师锦衣卫衙门!”
这厢又就地休书一封,让衙门里的人一定要查清那被砍了半边脑袋的是谁!
将尸体交付当地衙门的人送走,信却是送到了锦衣卫的秘密传讯之处,送回了京师,王行问道,
“小旗,我们不回京么?”
卫武摇头,
“看这杀人的手法,瞧着倒是江湖上的路数,我们留在这处看看能不能查出是何人所为?”
于天擦黑之时潜入村庄之中杀了两院人,其中还有四名锦衣卫的好手,想来必不是一人所为,不过看手法都是干净利索,必是惯干杀人越货营生之人,这类人许是江湖人中,又或是某些高官显贵豢养的死士杀手之类的。
卫武打算先查一查附近,看看有何线索。
这附近人烟密集之处,便是一处名叫秀山的小镇,
“我们去秀山镇看看!”
三人一路打马往那秀山镇而去,这秀山镇离京师不过二十里路,也是十分繁华热闹,商客旅人来往不绝,因着商贸繁荣,镇中一家青楼,一家赌坊的生意亦是极好!
卫武先带着二人去了赌坊,进去便有人迎了上来,
“三位爷玩些甚么?”
卫武进去做出一派老赌棍的模样,搓着手理也不理那人,径自就奔着人最多的一桌去了,这厢仗着人高马大,硬挤出一个位子出来,却是左瞧右瞧并不下注,摆出一个观望的架势,那守赌坊的一看便知这乃是常赌的客人,看了两眼便不再留意了!
卫武立在那赌桌旁,一双眼四面一溜便已将这场中众人看了个七八分,只将其中一个一脸胡子拉杂,双眼血红的儒衫文士给盯上了。
这厢一面压注一面不着痕迹的凑了过去,近了此人身旁,却是扑鼻的臭味儿,也不知多少日没有洗沐过了,
此人极是运气背,这一桌押大小,押了十回,却有八回都不注,只两回收了些铜板儿回来,便抖着手全数推回了赌桌上去。
卫武看得分明,此人定是个赌坊常客,心里便有了计较,转头再不理他,一心一意押注,他久在街面上混,于赌术一道之上自然也有钻研。
他小时就曾跟着人在赌坊里混过些时日,其中的蹊跷自然最是清楚,这厢一出手便与众不同,当真是是押大开大,押小开小,倒如生了透视的眼儿,将那荷官手里的筛盅看得通透一般。
他如此这般,虽说每一回不多不少只压十个铜板儿,但积少成多,不多时面前便堆了一堆儿铜板,这桌上众人见状纷纷跟着他下注,连那中年儒生都跟着卫武下注,只他一下注卫武立时便改了风向,押大必开小,押小必开大,不多时就将那儒生手里少少的一点儿铜板儿给折了进去。
那儒生没了本钱也不好再押,只舍不得离开,占在桌旁看卫武手风一转,又红火了起来,不由的心里痒得厉害,便拉了那赌坊里放债的嚷道,
“再贷给杨某些银子!”
那放债的笑道,
“杨相公,倒不是小的不贷给您,只万花楼里的翠娘是我们老板娘的好姐妹,早吩咐了下头人,不能放贷给您了!”
说着又笑道,
“依小的看,您老即是将手里银子赌光了,便回去睡了,明日去寻了翠娘拿银子再来赌!”
卫武听了心中暗笑,
“看来这老小子不单是个赌徒,还是个食软饭的家伙!”
想来这镇上许多人也知晓这位杨相公的故事,闻言众人都笑了起来,那姓杨的儒生听了大怒,
“我的事与她何干,你要贷便贷,不贷便罢了,何故胡说一气!”
众人又是哄笑,那姓杨的儒生脸色涨红,有心想拂袖而走,又舍不得如今赌桌上大好的局面,他可是看清楚了,这相貌英俊的小子今儿有运,若是跟着他下注,必是能翻本儿的!
卫武瞅准时机冲那姓杨的招手道,
“这位仁兄,可是还想赌?”
姓杨的儒生见他如招小狗一般招自己,有心摆一摆读书人的架子,只无奈多年嗜赌早已抽了他那一身傲气,犹豫一刻终究还是过来了,卫武笑着将桌上堆着的铜板推了一半给他,
“小子也是惯在江湖上走动的,最见不得男人受气,今儿借些给杨相公,若是胜了便拿去好好嫖一回那万花楼的婆娘,也免得让人笑你吃软饭!”
那姓杨的儒生见又有本钱上场,也顾不得这英俊小子是不是心怀不轨,又或是自己丢不丢脸,当下接过来一脸兴奋的接过来笑道,
“不知小兄弟押大还是押小?”
卫武哈哈笑着押了大,那儒生跟着押大,果然开了大出来,立时喜得见牙不见眼,这厢跟着卫武连着赢了十盘,那姓杨的儒生将自家赢的铜板数了出来,又将卫武给的推还给他,
“杨某如今有了本钱,便将前头借小兄弟的还给你吧!”
卫武见状哈哈一笑,
“好好好!这位杨兄倒是有些意思!”
这厢又下了五把,便收了手,姓杨的儒生奇道,
“小兄弟正值手顺之时,为何收手了?”
卫武笑道,
“不过偶尔玩乐一把,适可而止才是正理!”
说着撒了些铜板儿在桌上,对众人道,
“今儿手顺,请诸位吃酒!”
众人见状都纷纷伸手去哄抢,卫武笑着挤出来,伸手一拉那儒生道,
“杨相公,小赢便好,不可贪多!走,我请你吃酒去!”
那杨姓儒生连着输了好些日子,今日里好不易遇上一个财神爷,将银子扯了些回来,还想再赢却无奈财神爷要走,心知自己若是不走只怕赢得全数都要倒出去,无奈之下只得跟着卫武出来。
卫武笑道,
“小弟同两位兄弟初来此地,却是不知何处的酒好些,不如杨兄推荐一处?”
那姓杨的儒生想了想道,
“不如去街尾的那一家吧!”
这家酒肆小得可怜,也无招牌,店主家见着杨儒生带着人进来,却是面现鄙夷,
“姓杨的,你来做甚么,本店再不赊酒给你了!”
第二百零三章 万花楼
杨儒生当着新朋友的面被人骂,自觉有些失颜面,立时脸色涨红,卫武闻言却是笑道,
“杨相公是某的朋友,他欠你多少银子,某为他付了就是!”
那店家一听大喜伸手道,
“一共一两银子!”
卫武很是爽快的掏了银子,又大摇大摆拉了杨儒生坐到角落桌上,王行与钟顺也跟着过来,四人围坐在一处,叫了一壶酒,又有两斤猪头肉,两个热气腾腾的卤蹄髈,这厢端上来,杨儒生看得双眼发直,喉头蠕动。
卫武笑道,
“杨相公请!”
杨儒生先还想装些斯文,只无奈肚中馋虫造反,怎么也镇压不住,却是没法子强装那读书人的矜持,这厢双眼发亮,如饿虎扑食一般,两手上去就捧着一个蹄髈送到嘴边,张口就咬,再往下这么一扯,却是连嚼都未嚼就硬往下吞,立时撑得他瞪眼伸脖子!
想这肥腻油滑的猪肉都能吃哽住了,可想见其吃相凶残!
卫武忙倒了一杯壶给他送到嘴边,杨儒生就着卫武的手大口喝了,这才将喉咙里堵的肉给顺了下去,大大喘了一口气道,
“多谢小兄弟!”
卫武笑眯眯看着他塞了一整只蹄髈下去,又去抓另一个,王行与钟顺二人就在一旁夹了猪头肉慢条斯理的下酒吃,三人看着杨儒生狼吞虎咽。
待得两个蹄髈下了肚,杨儒生才算得解了些饥火,这才得空与卫武闲聊,很是不好意思的问道,
“还未请教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
卫武这才抱拳道,
“在下卫武……”
又一旁钟顺与王行报了姓名,那杨儒生也拱手道,
“在下杨莲,今日能与三位兄弟相逢也是幸事……”
说着又是面现愧色道,
“兄弟落魄至此,囊中羞涩,却要劳卫兄弟破费了!”
卫武等人都摆手笑道,
“我们江湖儿女重义轻利,些许银两何足挂齿!”
说罢举杯请了杨莲吃酒,这厢待得一壶浊酒下了肚,却是将那杨莲的出身来历,做何营生,家中又有何人打听的一清二楚,又说起最近赌坊之事。
那杨莲乃是赌坊里的老客,说起那赌坊里头的事儿,也是没有不知晓的,
“前头两日倒是来个豪赌客,一晚上输了近千两银子,却是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那人手气实在是背到家了,但好在是个身家颇丰的主儿,输了多少都不在意,反倒嘻嘻哈哈十分开心的模样!
卫武听了眉头一挑,
“这般豪爽的赌客想来必是镇上的富户了?”
杨莲摇头道,
“非也,并不是镇上之人,好似是那行路的客商!”
卫武闻言笑道,
“他输了银子,第二日便走了?也不想找回来?”
杨莲听了神色有些古怪应道,
“倒是再未去赌坊,去了万花楼!”
卫武听了又是眉头一挑,想起此人有个相好的就是万花楼的翠娘,定是由此知晓那人行踪的,当下笑道,
“这位老兄倒是财色不禁,想来现下应是走了?”
杨莲想了想道,
“这倒是不知,不过昨晚上就歇在万花楼中的……”
卫武听了冲王行和钟顺二人使了一个眼色,二人笑着又叫了一壶酒,却三人轮番儿敬酒将那杨莲给灌醉了,又给店家扔下一两银子,
“待他酒醒后自去就是!”
店家接了银子笑眯了眼,
“您三位放心,杨相公在小的这处必不会有事的!”
三人这才出了铺子,又向路人打听了万花楼在何处,再往那万花楼而去,此地间天色已暗,正是女支馆里开门做生意的时时辰,这镇上就一条街,除了赌坊便是这处最是热闹了,三人循路而去,见好些个青皮无赖此时正守在门口,正嘻嘻哈哈同楼上的姑娘一来一往的调笑着。
到了万花楼,一众姑娘们见得这三名相貌英俊的壮汉子,不由一个个双眼放光,争相上来献殷勤,卫武却是大马金刀的往那堂中一坐,对龟奴道,
“叫了你们妈妈来见爷!”
这厢果然有一名丰腴妇人出来见礼,笑眯眯道,
“奴家翠娘有礼了!”
卫武见这妇人心中暗道,
“原来这就是翠娘了,看着虽是年纪大了,但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能做这万楼花的老鸨想来也是存了些身家,寻谁做姘头不好,寻了那杨莲,也不知瞧中了那杨莲哪一点,甘心给他食软饭!”
却听那翠娘笑道,
“三位爷面生的紧,想来是头一回来我们这处,也不知瞧中了我们楼里哪一位姑娘啊?”
卫武嘿嘿一笑伸手在那翠娘的下巴上一勾笑道,
“旁的庸脂俗粉哪比得上妈妈,我们瞧中的正是妈妈呀!”
那翠娘闻言眼神儿在三人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回到卫武脸上,捂着嘴咯咯发笑,
“三位爷休要拿奴家打趣,奴家这老皮老脸的如何能入三位爷的眼!”
卫武笑眯眯伸手入怀,摸出一锭银子塞进了翠娘的手中,却是凑过去轻声道,
“妈妈还别不信,就是瞧中了妈妈,要妈妈同我们说说话呢!”
那翠娘乃是久在万花楼,甚么样儿的人没有见过,见这情形便知这三人来此乃是不干“正事儿”的,当下笑眯眯收了银子道,
“三位请这边来!”
却是摇着丰臀将三人引到了一旁小厅坐下,待得龟奴上了茶,才问道,
“不知三位爷想要同奴家说甚么话?”
说着还冲卫武飞了一个媚眼儿,卫武笑道,
“只不过想问问妈妈,可有一位客人前头在赌坊豪赌了一把,之后又在万花楼里落脚?”
那翠娘闻言眼珠子一转,
“三位爷为何问这个?”
卫武笑着道,
“自然是有缘由的……”
想了想伸手入怀中去掏摸,
“给翠娘瞧瞧我这好东西,你便知晓了!”
那翠娘见吃吃的笑,上下打量卫武魁梧的身形笑道,
“不用瞧,奴家也知这位爷的本钱雄厚!”
卫武闻言哈哈一笑,
“妈妈好眼光!”
却是将手一翻把一面牌子给了翠娘看,翠奴见得上面那“锦衣卫”三个字样,不由脸的笑就僵住了,半晌才扯帕子捂了嘴强笑道,
“哎哟哟!原来是锦……”
卫武抬手阻了她下头的话,沉声问道,
“那人何在?”
翠娘咬唇,眼珠子乱转半晌才应道,
“前晚在镇上赌了一晚,昨儿晚上睡兰儿屋子里,今儿还在呢!”
卫武点了点头,回头摸了些银子给王行道,
“去外头给我雇些青皮无赖打手来,就说请人收拾仇家!”
王行点头去了。
卫武转头又对翠娘道,
“劳烦妈妈给弄两身龟奴的衣裳来!”
翠娘闻言强笑道,
“这事儿……倒是好办,可……可官爷要办差,也别在奴家这楼里,这打打杀杀的奴家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呀!”
卫武笑着又掏了一锭银子给翠娘,装似无意间道,
“前头遇上了杨兄,倒是与他相谈甚欢,又请了他在街尾吃酒,杨兄酒浅怕是还要醉着呢,听闻妈妈与他交好,不如派个人过去伺候着?”
翠娘闻言脸色一变,脸上的假笑终是挂不住了,
“官爷,这事儿可与他无关!”
卫武笑道,
“自然是与杨兄无关的,我们不过偶然相遇,双方都觉情趣相投,便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酒罢了,妈妈不必担心,我们不过来此公干,待得事完之后,杨兄照旧耍钱,妈妈照旧在这万花楼中呼风唤雨就是!”
翠娘也是久混江湖之人,这话中之意自然明白,这若是办好了一切照旧,若是办不好,那便不好说了!
当下无奈应道,
“官爷放心,奴家心里有数的!”
果然出去取了两套衣裳进来,卫武与钟顺将衣裳换了衣裳,卫武躬身低头对翠娘笑道,
“妈妈,不如领了我们在这院子里转转?”
翠娘无法只得起身,这厢摇曳生姿的走在前头,领了二人将这万花楼的前前后后转了一个遍,卫武看在眼中,心里便有了数,又对翠娘道,
“妈妈是时候上去伺候客人了,也不知那兰儿姑娘在哪间屋子?”
翠娘见他们这就预备要去拿人,当脸上带苦道,
“求官爷怜惜我们这一干妇孺,可全在这楼里求饭吃呢!你们可莫在我们这楼里见了血呀,若是出了人命,我这生意可就没法子做了!”
卫武笑眯眯道,
“只要妈妈肯助我们,说不得不用动一根手指头便能将人拿喽!”
说罢,凑上前去低低几句,那翠娘听了任是心里再怕,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抛了个媚眼儿给卫武,
“官爷,当真是坏呢!”
说罢招手叫了一个龟奴过来,低低吩咐几声,不多时那龟奴送来一个瓷瓶子,交给卫武,翠娘笑道,
“官爷,这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药了!”
卫武打开瓶盖,将鼻子凑过去闻了闻笑道,
“虽不是顶好的,但也算得不错了!”
这厢跟着翠娘,上了三楼到东南角的一处厢房,翠娘就在外头笑道,
“兰儿啊!我的乖儿,都在屋子里歇一天了,可要出来同姐妹们说说话儿啊?”
第二百零四章 小密林
里头有人应声道,
“妈妈呀,人家在梳头呢,这才起身呢!”
翠娘听有人应话,这才推了门迈步进去,卫武二人闪在门两旁,只一抬头便将那屋子里的情形打量一番,见一间屋子里,当中一张桌又配了一圈凳,左面有妆台,一个身姿妖娆的女子正在妆镜前梳头,右边却是挂了珠帘,里头是床,粉色的床幔里隐隐看出一个人躺着,一只毛茸茸的男人小腿伸了半个出来,偌大的脚板动了两动。
又那床边小几之上正正放了一把厚背宽刃,上头开了血槽的钢刀,看那刀身宽阔硕长,不必上手便知必是十分沉重,非臂力强大不能使用。
卫武看得瞳孔一缩,心中暗道,
“看来是找对人了!”
他这也是撞运气,只因着以前在街面上混时,也听道上的朋友讲过,这些出来专杀人的江湖人,大多都是性子暴虐,嗜血狂暴,杀人之前又或是杀人之后,多会寻些法子来排解胸中杀性,有些人嗜赌,有些人好吃,但不少人都是去青楼在女人身上发泄一通。
卫武到这秀山镇中寻人便是想来撞撞运气,看看能不能寻到近日里青楼又或是赌坊的陌生客人,这一回倒是行了大运,真将人给寻到了!
这厢与钟顺对视一眼都低下头来,只听那妆台前的女子冲翠娘抱怨道,
“妈妈,您可别催着我下去,人家可是从昨儿半夜里被折腾到了今儿午后,这腰还酸着呢!”
翠娘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笑道,
“哎哟哟!客人这也真是一点儿不怜香惜玉,怎得能这般折腾我们家兰儿……”
说着又转回头来问兰儿,
“可是肚子饿了?要不要用饭?”
兰儿点头,
“人家饿死啦!”
翠娘回头冲门口的两人打了一个眼色,扬声吩咐道,
“去后厨端了饭菜上来!”
钟顺刚要动,卫武却是使了一个眼色,自己下去了,不多时便双手托了饭菜上楼来。
这厢进来摆放在桌面之上,钟顺进去帮着摆放饭菜,这万花楼的厨子手艺很是不错,做出来的饭菜色香俱全,不光是那妆台前的女子转过身来,便是床上的男子也动了动身子,眼看着要起身了,卫武与钟顺却是低头退了出去。
那翠娘笑眯眯道,
“兰儿伺候着客人用些饭吧,这再好的身板儿弄上一日一夜怕也是饿了!”
那兰儿媚笑着起身往那床上走去,
“爷,奴家伺候您起身吧!”
翠娘退身出来合上了门,转身对卫武和钟顺二人道,
“二位官爷,现下怎么办?”
卫武冲她一摆手,
“休要声张,下去吧!”
翠娘依言忐忑下楼去了,钟顺悄声问道,
“小旗,我们这便动手么?”
卫武摆手道,
“不急!让他先爽快一会儿来!”
若当真是这人,这一回就是这辈子最后一回了,以后怕是没机会快活了!
二人立在外头静等,听得里头男女调笑之声,那里头的汉子说话声音极低哑,说话之声又快又低,仔细一听并不似京师的口音。
二人在屋子里调笑了一阵子,又听桌凳挪动之声,显是坐在桌边用饭了,正这时王行回来了,在楼下远远的向卫武打手势,卫武下得楼去,王行报道,
“小旗,在外头花银子请了十个人……”
这些个地痞无赖成日无所事事,给点铜板便能为人所差遣,又听说是好几个打一个的差事,都纷纷抢着来干。
卫武点了点头道,
“把这院子前后门给我堵了,后头巷子两头也给我堵喽!”
虽说用了银子,但也怕有个万一,花些银子雇人倒也不冤枉。
王行依言去了,再回到上头那屋子里的男女已不用饭了,却是又咿咿呀呀的大战了起来,钟顺与卫武依在门框之上,听得里头战况愈发激烈,里头女子的娇呤都变成惨呼了,那男子却还是未停。
卫武从楼上探出头去,叫了一声,
“妈妈,换个人来吧,再不换人,兰儿姑娘怕是顶不住了!”
下头翠娘听了连声叹气,
“那药猛的很,平常一滴都要撑上一个时辰,这要是整瓶儿都放了,可不折腾死人呀!”
也是心疼自家楼里的姑娘,便一气儿点了三个上去,
“你们三个互相看顾着些!”
那三个进到屋子里,这才将兰儿解救了出来,她出来时已是双腿打颤,脸青唇白,拉着翠娘的手道,
“妈妈,快叫大夫救救我!”
翠娘连连叹气,
“真正是作孽!”
这厢扶了翠娘下去,里头又是一番折腾,却是自天擦黑直弄到了三更,再换了人进去时,姑娘们惊叫一声跳出来道,
“妈妈呀!这客人不成啦!”
卫武与钟顺闻言对视一眼,心知时机到了,冲进去一看,见那粉床之上躺着一个汉子,五短的身材,一身的腱子肉,脖颈与双肩都十分的粗壮,一看便知是臂力十分出众之人。
此人又是一个光头,大脑袋,双眼凸出,满脸的络腮胡子,此时嘴角吐着白沫子,身上一丝不挂,双眼通红,只药性还未全褪,下头还自精神着呢!
卫武上去扯了被子一盖,又将放在床边的厚背刀往被子一裹,口中呼道,
“这位兄弟是马上风,速速送医去!”
说罢便与钟顺二人,一人抬头一人抬脚往那楼下去,下头的王行听得动静,忙领了人上来帮手,众人七手八脚将此人抬着,又叫了一辆车,一帮子人呼拉拉的便跑走了!
这万花楼中的一众恩客见一帮子人叫叫嚷嚷抬了一个人出去,却都是见怪不怪了,这常在花楼里玩耍的人都知晓,这一年到头总能遇上那么几回马上风的,有那垂垂老迈的老头子,也有那看着身强力壮的中年汉子,于是有人还拍着胸脯对身边的姑娘笑道,
“瞧没瞧见,还是爷们儿这种才好,皮厚肉多,耐力持久,不似那种外强中干的,只是看着精壮罢了!”
身旁的姑娘听了媚笑道,
“爷您说的是!”
屁!哪儿来的耐力持久呢,老娘都不知晓甚么时候进来,甚么时候出去的,那皮肉都没有挨着,持不持久老娘晓得个屁!
却说那头卫武将人弄了出来,又问那领头的无赖头子,
“这附近可有隐蔽之处?”
那无赖头子头子笑道,
“平日里我们兄弟要教训人,便拖去了镇外头小林子里……”
卫武一挥手,
“走,带了我们去!”
当下一众人去了那镇外头的小林子,卫武再给了几个铜板将这一帮子人和车夫都打发走了。这才转回身来,三人打了火把打量那汉子,王行道,
“小旗,这人现下正昏着呢,只怕一时半会儿问不了话!”
卫武笑道,
“不妨事!”
说着从腰间取了水囊出来,喝了一口清,便噗的一口喷了过去,那人一个激灵果然清醒了过来,王行见状惊道,
“这就醒了?”
卫武笑道,
“他乃是练家子,不过一时力歇又爽过了头,失了神智罢了,用冷水一激自然就醒过来了!”
那翠娘给的药就是青楼里客人助兴的药,若是给那体弱力衰的老头子吃了,必然是怕老头儿心肝儿撑不过去,不过这汉子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体魄强健,因而即便是用过了量,也不过就是力歇罢了,并不会当真马上风死过去!
那汉子此时已回复了清明,打量四处见得自己身处密林之中,又有赤身果体,身旁三个大汉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心知这是着了人的道儿,当下阴着脸出声问道,
“你……你们是甚么人?”
他的声音粗哑难听之极,卫武早在前头弄他出来时,已是看到他脖子上有一处陈年的伤口,想来是早年在外头混时伤了喉咙,才至声音如此嘶哑,当下问道,
“朋友想来是道上混的,不知怎么称呼?”
那人打量着三人应道,
“曾六!”
卫武点了点头,反手将那把厚背刀抽了了来,两手握着刀柄在他面前舞了舞,
“这把刀想来便是朋友的吧?”
那人眼见得自家兵器落入了人手,不由的眼角一抽,却没有应话,卫武用右手拇指在刀锋上轻轻抚了抚,赞道,
“好刀!杀起人来必定十分顺手,砍人的颈骨想来也是十分利落,可是一刀一个?”
那曾六应道,
“某乃是行路的商人,带着这刀不过充下门面,以防歹人劫道!”
卫武闻言笑眯眯道,
“朋友说的哪里话来,这般重的厚背刀足足有三四十斤重,慢说是舞动,便是背着行远路也是一桩艰难事儿,说朋友不是练家子谁人肯信!”
那曾六心知瞒不过便道,
“曾某在家里倒是练过一阵子的,有些臂力,便用这刀防身……”
说着裹着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对卫武道,
“几位兄弟是甚么来路,若是想劫财,我一身的财物俱在那万花楼里,尽管取去就是,若是杀人,我与三位并无冤仇,想来三位为我背上命案也是不值吧!”
第二百零五章 秘审之
卫武听了哈哈一笑道,
“我们与你自然无怨无仇,只那刘家人又与你有何仇怨,怎得你就伙同人杀了他们全家?”
他这话一问出口,那曾六脸色就变了,突然身子一翻,竟就这么光赤赤的向着密林深处跑去,那王行与钟顺刚要追,却见得他跑了没有两步,竟自家就脚下乱了起来,再跑两步便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却是摔了个狗啃泥,将个大屁股朝天!
卫武见那丑态不忍直视,将地上的被子扯起来,呼一声向他扔去道,
“这位兄弟看着身子强壮,向来怕是从未用过助兴之药,前头你用那药很是霸道,只一滴便能让人尽兴半个时辰,前头你虽御了四女,但药性还未发散完,现时你应是四条腿儿都软着,只有中间那条腿儿硬着呢,可惜这硬着的一条腿儿你也没法子跑路,即便你是练家子也要两个时辰之后才能恢复……”
说着话提着那厚背刀过来,架在了曾六的脖子上,却是眯眼儿道,
“两个时辰……我依着你这脖子上的伤口,再砍上一百刀都够了!”
那曾六心知这是事儿发了,不想法子脱身就是一个死,当下大喝一声便勉力起身扑了过来,卫武不慌不忙起身,一抬腿,
“砰……”
一脚就踢在他胸口上,这脚实在扎实,那曾六沉重的身子立时飞出去三步远,卫武回头冲钟顺与王行招呼道,
“即是他不受教,兄弟们便过来先给他松松筋骨!”
二人闻言狞笑一声过来道,
“您便瞧好吧!”
这厢二人过去当头又是一脚,之后便是一顿拳打脚踢,那汉子是个练过的身体强横,一些皮肉伤本不在乎,只如今他有一处地方正是最显眼的时候,二人打得他仰面朝天,王行上去就是一脚,只听咔一声响,这小林子里立时响起一声惨绝人寰的痛呼,
“啊……”
卫武在一旁看着都是眉头连跳,忙招手让二人停下,王行见那曾六双眼翻白,四下乱滚的模样,不由嘿嘿笑了,抬手抠着头皮道,
“小旗,卑职下手重了些!”
卫武白了他一眼,上去又看了看那曾六,幸好这小子十分强横,受了这么一下居然没有昏过去,三人在原地等他痛疼缓了些,卫武这才又蹲下身去,将锦衣卫的牌子在他眼前一晃,那曾六一看是锦衣卫的牌子立时瞪大了眼,
“小爷也不想同你绕弯子了!小爷乃是锦衣卫小旗卫武是也,你是想在这处同我们讲,还是回北镇抚司衙门去讲?”
北镇抚司诏狱的大名如雷贯耳,朝野内外无人不晓,曾六久走江湖自然也是知晓的,此时他如那煮熟的大虾在地上哼哼了半晌这才应道,
“人是我杀的!”
卫武眯眼笑笑,
“朋友,也不是我小瞧你,依你的身手一人能杀了那两院子的,老子脑袋揪下来给你!”
曾六沉默半晌才应道,
“还有两人!”
卫武又问,
“你们受何人指使?”
那曾六应道,
“未受人指示,不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
卫武歪头眯眼盯着他看了半柱香的功夫,看得那曾六心头直发毛,卫武却突然起身道,
“这处想来是委屈了曾兄,曾兄不肯说实话,不如跟着我们回北镇抚司衙门吧!”
曾六闻言眼角一抽,忙应道,
“确……确是受人指示!”
卫武笑着又蹲了下来,将那厚背刀往曾六脖上一架,
“曾兄最好这次全数说完,我这人无甚耐性,若是问得烦了,少不得想试一试曾兄这刀快不快!”
原来这曾六原是广东肇庆府有名的大盗,前年犯了一桩大案子,却是被两广下了通缉令,派了好些个六扇门的高手将人给拿下了,关押在广州府的重犯大牢之中,上报了朝廷画了红押,就等着秋后问斩了。
只去年夏日里,却有人到大牢之中将人给提了出来,等到秋后弄了一具死尸给混了过去,曾六则被人许以重金,投了一位权势极大的主家,专隐藏了身份,躲在暗处给主家做些见不得光的营生。
卫武问道,
“你那主家是谁?”
曾六摇头道,
“并不知主家是谁,只每回办了差事,就许我们五日休假,之后回转驻地,等着下一回出来,在驻地里有人管着,我们都称他为魏爷!”
“你们那驻地在何处?”
“有好几处,不过多在京师一带活动!”
当下说了几处驻地,卫武一一记在心里,站起身却是抬脚踢到了对方额头之上,曾六不防被他一脚踢得仰面倒地,
“把他绑起来!”
这王行与钟顺二人过来将这曾六五花大绑,这才出去到镇上砸开车马行的门,购了一辆马车,将人往那马车上一扔,三人赶着马车缓缓回了京师。
待到了京师天色已是见亮,只城门还未开,三人凭着锦衣卫的腰牌进了城,卫武却命王行与钟顺二人将马车赶到一处隐蔽之处等着,自己先回衙门里去见霍逊,霍逊闻听把人给逮了,立时就要提审,卫武却是提醒道,
“大人,卑职并未将那人带回衙门……”
霍逊闻言略一沉呤立时便明白了,当下点头道,
“本官亲自审问!”
却是带了身边四名亲卫与卫武一起出了衙门,锦衣卫在京师之中自然也不止诏狱一处可以审问人的地儿,自然还是有几处秘密处所的。
霍逊带着众人去了其中一处,却是在京师外城之中一处民宅里,到了大门外敲了三短两长的暗号,不多时里头便有人出来打开大门,却是一个相貌老实,毫不起眼的汉子。
这厢闷不吭声领着人进去,进到正堂之中将地面的几块砖石搬开,露出下头一个黝黑的深洞来,几阶台阶直通地下。
霍逊领头下去,后头几个押着那曾六进去,卫武进到这地室之中,见得里头竟是有好几间屋子,四面墙上各式刑具预备的样样俱全,霍逊命人将那曾六挂到了地室当中的木头架子上,一面活动着手腕一面对卫武道,
“你前头也学了些行刑的手段,今儿本官再给你露几手,你也好好看着,以后出去办差也有用处!”
“是!谢大人!”
……
待到卫武与那霍逊从那地室里出来时,那挂在木头架子上的曾六已是血肉模糊的一团,不成人形了,只霍逊那些手段全是往身上招呼着,并未往脸上用,上来一面洗手一面吩咐人道,
“将赵九廷叫来!”
下头自有人去召赵九廷,不多时赵九廷便提着自己那吃饭的箱子进来了,
“大人!”
霍逊道,
“下去瞧瞧,给弄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赵九廷点头下去,不多时出来对霍逊道,
“大人,此人身形有些特殊,只怕还要再寻一寻!”
霍逊点头道,
“今儿务必弄出来!”
“是!”
霍逊吩咐完赵九廷又对卫武道,
“你们在外头办差也是辛苦,先回衙门歇息吧!”
“谢大人!”
卫武这才与王行、钟顺三人回转衙门里,到了自己那房里,却见得榻上王大虎正半躺在上头,一面花生就酒,一面哼着小曲儿,烂脚丫子还不停的晃着。
卫武过去毫不客气将老头儿往一旁推开,
“师父,您老人家快让让,徒弟要累死了!”
卫武连着三夜未睡,又来回的奔波,此时事儿告一个段落,精神一松这疲惫劲儿一上来,那是挡都挡不住了!
王大虎吓了一跳忙让到一旁,见三个汉子并排往那榻上一躺,这榻上睡不下三人,横着躺却是脚还在地上,只三人也顾不得这些了,上去倒头就睡,不多时就鼾声大起。
“嘿!小子……”
王大虎用脚踢了踢自家徒弟,见他睡得如死猪一般,不由摇头叹气道,
“死小子,这般拼命做甚么,也不知悠着点儿!”
这厢下地趿拉着鞋出去了。
卫武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中午,三人被王大虎给挨个儿拍醒了,
“嘿!快醒了,镇抚使派人来召了!”
卫武三人闻言忙翻身坐起来,见得桌上摆了好些个吃食,王大虎坐在桌边招呼三人道,
“快过来吃,大人已是派人来召了,今儿晚上估摸着要费些力气,肚子里没货如何能成!”
卫武坐起身闻到桌上饭菜的香味,才这醒觉肚子早已饿瘪了,三人下床就是一番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那饿死鬼投胎的样儿,看得王大虎连连叹气,
“人都道我们锦衣卫威风八面,却那知背地里是如此辛苦!”
眼见得三人将桌上的饭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卫武这才一抹嘴角,揉着肚子站起身来,
“走吧!”
三人起身过去见霍逊,此时那堂上早已聚集了三位百户,全是霍逊信任之人,霍逊见得人来齐了便沉声对众人道,
“前头我们的兄弟已是乔装改扮混了进去,将里头的情形送了出来,我们今儿晚上便要拿人,务必全数活捉,若是不能活捉便……”
说着做了一个向下斩的手势,
“不可放一个出去走漏了消息!”
“是!”
第二百零六章 夜围捕
众人应声当下各自整装,又听霍逊布置各人任务,却是将卫武安排在了后门处,并对卫武道,
“待得信号响起,你便领着人从后门攻入,你身上没有功夫,那宅子里的都是些高手,自家小心了!”
卫武忙拱手道,
“多谢大人关心!”
当天半夜待到月正当中之时,一队黑衣黑裤的锦衣卫便悄然出了北镇抚司衙门,门前早已备好马匹,却是四蹄都用棉布包裹起来,奔跑之时蹄声便消减了许多,一行人一路打马往外城而来。
这厢到了一处宅子,立时有人从隐蔽之处闪身出来,
“大人!”
霍逊翻身下马,
“里头甚么情形?”
“一切如常,并未发觉异样!”
“嗯!”
霍逊点头,一打手势众人便按着早前的布置向四面散开,卫武领了身后五人往那后门而去,守在那处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听得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卫武精神一振自藏身处站起,从腰间一抽那绣春刀,
“杀!”
领头便往那后门扑去,到了后门使了腰刀自门缝处用力一挑,再用力那么一推,门便被推了开来,卫武当先往里进去,却是刚迈了不过五步,便迎面一道恶风扑至。
此时乃是深夜,后院之中只得一盏灯笼挂在廊上,人的面目模糊不清,但对方手中那寒光闪闪的钢刀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卫武见那人来势汹汹,倒也不与对方硬拼,当下突然身子一矮,人就往一侧翻滚而去,那人见他躲开,便向左迈了一步,手中钢刀如影随形,紧跟着劈了过来,卫武此时正仰面朝天,忙举刀格挡,
“当……”
两刀相击,震得那人后退一步,卫武却是双臂发麻,不由心头暗道,
“宅子里果然尽是些武林高手,若是论单打独斗我只怕是打不过的!”
不过幸得好他身后还有五人,趁着二人交手之时,后头五名锦衣卫已是抽刀上来,将那人团团围住,
“当当当……”
那人此时已顾不得卫武,手中钢刀连闪已与其余五人战到了一处,卫武伏在地上,此时倒不急着起身了,他眼神儿极好,于那杂乱难明的人腿当中,认准了那人的腿,却是瞅准了一个空当,矮身一刀挑去。
他原是奔着那人下腹去的,只这位也是个高手,察觉下头有异,一低头手中钢刀向下一沉,当一声就荡开了卫武的刀尖,卫武手腕一歪,刀刃一偏,锦春刀就自对方的大腿根处划过,这一下乃是用了实劲儿,刀刃所到之处,立时皮开肉绽,鲜血狂涌,
“唔……”
那人一声闷哼,不由脚下一慢,手上的钢刀也是一滞,只这一点子空档,便被众人抓住机会,乱刀砍了下来,
“啊……”
这厢一个不慎,右肩便被砍上了一刀,手中的刀立时就握不住了,紧接着后背又挨了一刀,踉跄两步,眼前刀光一闪,心知躲不过了便只能闭眼受死,卫武此时却是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留活口!”
众人立时想起前头镇抚使大人的吩咐,忙从后头一脚踢在腰眼上,那人往前一扑,便被人从后头压住,立时便如个被按了壳的王八一般,只剩四肢扑腾了。
卫武一步上前去在那人的脚跟上便是一挑,一刀一只脚,立时就将脚筋挑断了,
“啊……唔……唔……”
那人还想挣扎惨叫,却被人抓着后脑勺往地上一按,当时就撞的鼻血长流,口中啃泥,卫武又让人按了他的两手,自手腕处又割了两刀,立时便将此人给废了!
“绑上,叫外头接应的人来拖走!”
这厢七手八脚用绳子绑了,又寻了破布堵住嘴,扔在地上,外头接应之人立时过来将人给拖到了外头。
六人又提了血淋淋的刀往里头闯去,走在廊上迎面又遇上了两人,此二人武功亦是十分高强,上来一刀劈来便将卫武手中的绣春刀劈飞,卫武心知不好,还想故计重施,就地一个翻滚,只这一回却无那好运,被人紧跟两步一刀砍了下去,幸得那钟顺手疾眼快,一刀挡在了卫武背后,
“当……”
卫武一骨碌从廊上滚到了阶下,摔得不轻,却是仗着年轻力壮,皮糙肉厚,一个驴打挺跳了起来,再看时这二人已与手下五人打在了一处。
卫武此时失了手中的兵器,左右看了看,正正看到摆放在庭院中的各式盆景,当下一伸手便抄起一盆向战团当中的二人扔去。
那盆景沉重带着呼呼的风声向二人飞去,二人闪身躲开,紧接着又一盆扔了过来,
“呼……”
“呼……”
“呼……”
到最后卫武暴喝一声,
“闪开!”
却是作势去抱一个半人高,枝叶茂密的盆景,手下人一见立时呼啦一声闪开,当中二人见状正做势要躲,却那知卫武做的乃是假像,却是突然直起身端起一旁那浇水的壶,兜头一大壶水给泼了过来,
“哗啦啦……”
白花花的清水在廊下灯笼的映照之下泛起一片银光,那二人一时措手不及,被水入了眼睛,立时便睁不开了,当下忙以手护了面门,二人以背相抵,却正在这时听得卫武喝道,
“下盘!”
有人会意立时蹲身,提刀下砍,
“当当……”
那二人立时刀往下挡,却不料头顶之上又是呼一声响,
“砰……”
这一回却是卫武正正砸中了一个,那沉重的石雕景盆砸在脑袋上,立时就是一个头顶开花,鲜血四溅,竟生生被他砸倒了一个,剩下另一个也是心头大惊,手上一缓立时便被五人围住,大腿、小腿上挨了好几刀,当胸被人踢了一脚,踉跄几步,便被人拿刀架了在脖子上。
五人这厢蜂拥而上,将那人手筋给挑了,又用绳子五花大绑,嘴上塞了东西,王行跳出后门招呼外头接应的进来拖人,那外头守着接应的,刚刚拖走了一个,进来见又有一个,不由嘿嘿笑道,
“今儿兄弟们只怕是要立头功了!”
王行也嘿嘿笑道,
“还有一个呢!”
这厢想去拖地上那一个,却见卫武正自地上那人身旁起身,冲着摇了摇头,一摊手,
“死了!”
却是这位仁兄实在运气不济,竟不一小心被砸破了后脑,生生给砸死了!
王行见状佩服拱手道,
“武哥果然威武!”
却是连小旗都不叫了,叫了比自己年纪小的卫武做武哥了!
卫武哈哈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过去将自己那刀给找了回来,
“我们进去!”
一行六人,雄赳赳往里走,却是穿堂过厅,到了二门处见得有四、五人正与前门冲进来的锦衣卫打成了几团,卫武见状沉声道,
“上去帮手!”
众人应声上去,卫武却是左右看了看,瞅准其中一个身形瘦小使双刀的家伙,此人正与一名锦衣卫的兄弟战得难分难解,看情形二人的武艺不相上下,战况正在胶着之中。
卫武这厢提了刀冲上去,大喝一声,
“看刀!”
那使双刀的见状也是不慌不忙,单手刀过来格挡,却那知卫武这一招乃是虚招,一把锦春刀高举,下头脚却飞起,向那人小腹踢去,那人一个不慎便被踢了个正着,
“唔……”
这厢踉跄着退了一步,另一名锦衣卫趁势补刀,将他左手刀磕飞,卫武此时趁势就地一个翻滚,一刀砍在对方大腿之上,这时节一对二,又腿上带伤,自然不敌,不过几息便被卫武与另一个放倒。
卫武上去也是照旧挑了四肢的筋脉,令人躺倒在地不能动弹。
二人转身又去助别人,如此这般,打了有半个时辰,这院子里的四五个便被他们全数放倒在地上,后头接应的忙进来帮手绑人。
卫武却领着人众人往前头走去,见着院门就进,见屋门就踹,进去在里头乱找一通,有人就砍,无人便再找,便是那灶房之中也不能放过,在空无一人的灶间里转了一圈儿,卫武突然见着了一袋子白面,想了想吩咐王行道,
“扛了!”
王行不明所以,不过也不多问,过去提起来扛到了肩头。
一路到了前厅之中,此地才真正是战况激烈之处,两帮人正是你来我往,刀光剑影,打得鲜血四溅,惨叫连连,而此时间那地面之上已躺倒了好些个,有黑衣黑裤的锦衣卫兄弟,亦也有打着赤膊显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贼人。
霍逊在其中正与个中年持剑的文士打得十分激烈,见卫武领人赶到心知后头的人已料理了,当下大笑道,
“快来帮手,此人正是贼人首领!”
卫武一听精神大振,却是吩咐众人道,
“别人不去管,只管招呼这位魏爷!”
那中年文士武功自是不凡,但好汉架不住群狼,对上他霍逊是游刃有余,但这般十几人齐齐上前招呼,却是有些吃不消了,这其中卫武却是身手最差的,但架不住这小子心眼多又坏,身手不好专想些旁门左道。
卫武这厢抽身将王行扔在一旁的白面提在了手中,冲着战团之中大喝一声,
“闪开!”
第二百零七章 受伤了
前头与他进来的几个早知他有这一套,立时呼拉一声让开空地儿来,其余人等见旁人闪开自然也跟着闪开,只霍逊正缠着那中年文士不得收手,却听得噗一声,也不知甚么东西就白花花的从天而降,霍逊与那魏爷一仰头便都中了招,立时就扑了个满头满脸。
正自闭眼甩头,惊疑不定间,却听得卫武大叫道,
“哈哈!中招了吧,小爷我撒的可是石灰,掉进眼里就等着当瞎子吧!”
二人一听吓了一大跳,当下紧紧闭了眼不敢睁开,正自慌乱之时,听得卫武大叫一声,
“看招!”
却是头顶风声起,乃是有人持刀自头顶劈下,那魏爷立时持剑上挑,
“当……”
一声挡住了下劈的锦春刀,却是觉着下头脚脖子突然一紧,下盘立时就不稳,卫武大喝道,
“收!”
几人就这么一拉,那魏爷便仰面朝天倒了下来,原来是趁人眼睛不得见之时,使了绑人的绳子在下头做了绊子,一众人呼啦啦冲上去乱刀抵住要害,待要想法子脱身,只听得那可恶的小子喝道,
“再敢动一动,便给你身上捅上十七八个窟窿,不捅你要害,只将血放干就是了!”
说着话刀锋往下压,那匪首见得势不可为,只得长叹一声扔了手中长剑,索性躺在地上装了挺尸,众人将他手脚筋挑断,绑了起来,那头霍逊大骂道,
“好小子,还不快给本官寻些菜油来!”
石灰迷眼切不能用水洗,必要用菜油才成!
卫武笑着上前道,
“大人放心,不过一些白面罢了,用水冲冲就是了!”
霍逊闻言这才放下心来,跑到一旁的水池之中捞水洗脸,这院中其余人等见得首领魏爷已被绑了,那里还有斗志,却是一个个都想开溜,只他们这心一乱,手上也乱了,用不了一柱香的功夫就被锦衣卫全数给放倒了!
霍逊洗去了脸上的白面,又领着众人仔细搜查这宅子里的一切物证,却是林林总总拉了一车,锦衣卫的人干这事儿十分熟练,用不了一个时辰便将宅子里打斗过的痕迹,清理的干干净净,卫武将霍逊道,
“大人,为何要将这宅子回复原状?”
霍逊哼笑道,
“即是做为驻地,想来必是与主家有联系,将宅子回复原状,自然是为了守株待兔!”
这厢押着宅子里的一干人等,往那诏狱连夜提审,却是连指挥使都惊动,亲自审问了那魏爷,待到出来时面上神色凝重,
“此事我将写成详细奏折呈报给陛下,只还需搜罗人证物证才是!”
这一干人等都不过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人物,还需得要有关键人证才成!
霍逊忙拱手道,
“是,大人!”
锦衣卫衙门之中这一通忙活,也是不知时日。
待到韩绮再见卫武之时已是半个月之后了,卫武削瘦了许多,难得换了一身干净的长衫穿着,倒是凭添了几分斯文,下颌上原本因着连日办差蓄起的胡须已是被剃光,露出英俊的脸庞,越发显出棱角分明了,卫武笑看韩绮将自己给的银票小心收好,问道,
“三小姐,这一回的赏银十分丰厚,依我看着再买一座大宅子已是够了,三小姐若是嫌那梧桐巷太过偏僻,倒可以换一座了!”
韩绮摇头只是垂头不语,卫武见她不语,便伸手去拉她的小手,
“三小姐为何不说话?”
韩绮抬起头幽幽的看了他一眼道,
“你虽说洗沐过,又换了衣裳,但身上的血腥味并不能遮掩住,想来是受了伤吧!”
若是平日里似这般久久不见,他必要嘻皮笑脸的凑上来占便宜,如何会似今日一般规规矩矩的坐在对面,只敢拉拉小手,想来必是有蹊跷!
卫武闻言嘿嘿一笑,
“不过些许小伤,三小姐不必担心!”
韩绮不信,拿眼儿上下打量他,
“你给我瞧瞧……”
说着便挪身子凑了过来,卫武往后一缩,
“小伤而已不必担心!”
韩绮伸手拉了他的前襟,
“给我瞧瞧!”
卫武见状紧紧捂了领口,挤眉弄眼道,
“三小姐,矜持些,你那丫头可在外头呢,你再动手,我便要叫了!”
韩绮咬唇瞪他,
“你休要胡说,越是不给我瞧,这伤必是越重的,你若是不给我瞧……”
回身就将那一摞银票往卫武怀里一扔,
“这个你便拿回去吧!”
说罢,坐回原处,小手儿放在膝头之上,小脸一扭瞧向了外头,卫武伸手去拉她小手,立时被拍开,
“三小姐……”
韩绮连一个眼风都不给他,只盯着外头不理他,卫武无奈叹气道,
“你瞧是能瞧,只不许哭!”
韩绮应道,
“我不会哭的!”
卫武这才拉了她过来,解开衣扣道,
“后背上挨了一刀,又左手臂上挨了一刀……”
韩绮解了他衣裳一看,果然一整个前胸后背都裹了厚厚的白布,她小心翼翼的伸手指头按了按,
“疼么?”
卫武咧嘴一笑道,
“不过皮肉伤并不疼的……”
又去看他手臂上的伤,也是裹得厚实,韩绮轻轻用食指点了点,见他脸上神色不变,可手臂肌肉却是一紧,便知他这伤是极重的,韩绮咬唇忍不住红了眼圈,只答应过他不哭,就努力咬牙忍住。
这厢借着小心翼翼为他穿衣之际,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才好不易将鼻子那股子酸劲儿复了下去,卫武低头看她一颗颗给自己系上衣扣,叹气道,
“早说不让你看的,现下难受了吧!”
韩绮低头半晌才问道,
“怎么伤的?”
卫武咧嘴笑了笑道,
“遇上了一帮子极是厉害的护卫……”
前头他们将那宅子复原,又连夜审问诏狱中的诸人,起初这帮子人还想着硬扛,只进了诏狱仍是铁打的汉子也要被捶成十八般模样,更何况这一帮子江湖上的乌合之众。
这帮子人确全数都是由人花重金招募的,专在暗地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问起幕后的主人家,却是个个都不知晓,只那被人称做魏爷的中年文士才知晓。
此人由指挥使亲自审讯,却是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才撬开了嘴,果然与那寿宁侯与建昌侯有关,据那姓魏的讲,这两位国舅爷共养了两拨这样的江湖人士,专用来暗中行事,他们这些人行踪隐蔽,轻易不外出见人,只要需要之时才乔装出行,办事之时多要求一击必中,不留活口。
至于另一队人在何处,姓魏的也是不知,不过平常与他联系之人乃是寿宁侯府中的一名幕僚,每隔半月二人便会见一次面,对钱财、人手等一一汇报调整,通常这位幕僚都会带着护卫亲自上门,算一算日子再隔五日便是时候来了!
锦衣卫一听这消息如何不喜,卫武闻言也不由暗叹,
“姜果然是老的辣,霍镇抚使果然是未雨绸缪,早有预料!”
这一回却是由牟斌亲自布置,在那宅子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务必要生擒那二管事,卫武自然也要前去,王大虎也是人老奸滑早有预料,劝他道,
“你小子身上无有功夫,前头一回能立功已是侥幸,只却不会次次如此幸运,这一回你还是别去了吧!”
卫武听了笑笑道,
“师父,这回可不是徒弟争功,乃是指挥使大人点了名让去的,徒弟是没法子!”
王大虎闻言叹了一口气,想了想道,
“要去也成,需得寻一件软甲穿上!”
见卫武有些不以为然不由瞪眼道,
“小子,休要小看这薄薄一件软甲,你师父我就是凭着这一招,在鬼门关前转了几回,才能捡回一条命的!”
卫武无法,听了王大虎的话,当晚上在那宅子之中果然发生了激战,这一回倒真是老王救了他一命,这一战中寿宁侯府中的护卫,居然人人配有火铳,全数都是那佛朗机来的新式短铳,比起如今大明神机营中的火器还要更加厉害。
也幸得卫武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头一个冲上去,才没有在第一轮被人给放倒,于是等着对方弹药打完才冲了出去。
这一些人身手乃是经过特殊训练,不是那些江湖人士可比,这一战锦衣卫打得十分艰难,六十名好手,对上十名侯府护卫竟被人杀了十余人,伤二十几人,卫武被人一刀砍在后背,幸是有软甲护体才没有丢了性命,只左手臂挨了一刀却是见了骨。
打到最后只拿着那幕僚与两名护卫,其余八人全数服毒自尽,可谓是惨胜,这厢灰头土脸的回来,霍逊连夜审问人犯,卫武这种受了重伤之人,倒可以回家休养了!
他也是仗着年轻底子好,不过在家养了几日,待得背上的伤口稍敛,便过来寻韩绮了,只他那里敢将这些事儿同韩绮细讲,只毫不在乎道,
“即是出去办差,总归难免受伤的,左右不过小伤,养一养便好了!”
韩绮那里信他这些,难过道,
“你也不必这般拼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家中老母如何过活?”
卫武笑嘻嘻道,
“知晓三小姐心疼我,我以后小心些就是!”
第二百零八章 帝驾崩
韩绮闻言却是咬唇直愣愣瞧着他半晌,才狠狠道,
“卫武,你还未娶我呢,你若是死了,我便带着你的银子找个男人嫁了去!”
卫武听得勃然大怒,
“谁要是敢娶你,老子从地底下爬出来都要掐死他!”
韩绮应道,
“你即是不想我另嫁他人,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卫武闻言点头,抬了右手将她小小的肩头环在怀中,
“三小姐放心!我虽是拿命拼前程,但决不会为了前程送命!我还等着跟你过一辈子呢!”
……
正当卫武与韩绮说话之时,前头不过半日的时间,皇宫之中,御案之上,弘治帝面前已是摆放了厚厚的一摞奏折,牟斌端正跪于阶下,
“陛下,寿宁侯与建昌侯豢养死士,暗中召集江湖人士,朝野之中但有对二人不利者,必会想方设法除之后快,据臣审讯得之,如今朝中已有一十六名官员被他们暗中加害,其中手法各异,有以刺杀又或是毒杀,制造意外或伪造自杀等,名单亦在陛下案上……”
弘治帝伸手打开一目十行,看罢脸色铁青一片,怒而咆哮道,
“他们这样还有王法,眼中还有朕还有朝廷吗!”
一句话出口却是猛然一阵急咳,
“咳咳咳……”
身后的吕骢立时取了帕子上前,只还未近前,弘治帝一口黑血便喷了出来,溅了吕骢一脸,
“陛下!”
这厢失色惊叫一声,却见得弘治帝已仰面向后倒去,幸得牟斌见机不好,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接住了弘治帝,
“陛下!”
二人再看弘治帝已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快召太医!快召太医!”
二人疾声大叫,外头小太监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召太医!召太医!”
尖细的嗓声回荡在空旷的紫禁城的上空,待到太医接连三波上前诊治之后,再出来个个都是面色凝重,对闻讯而来的张皇后下跪叩首道,
“皇后娘娘,陛下龙体本就积冗日久,又前头服用了不少有伤根本的丹药,如今……如今已是……已是……油尽灯枯之势了!”
张皇后闻言立时花容失色,眼泪夺眶而出,这厢紧紧攥了帕子,连连摇头,满头珠翠尽皆作响,
“胡说!胡说!陛下今年不过才三十有六,正是春秋鼎盛之时,怎会有归天之兆,定是……定是你们医术不精,不肯尽心救治!”
说着一拍手边的案几道,
“来人!把这些庸才全数给全宫拖出去杖责打!”
一地的太医闻言都是叩头求饶,
“娘娘明鉴呀!娘娘我等亦是尽心救治,只势不可为啊!”
“胡说!胡说,你们都是一派胡言!”
张皇后泪流满面,娇躯乱抖,玉指点点指着下跪人等道,
“你们一个个……一个个都该……全数杖毙……杖毙!”
下头一片哀声,正被侍卫们一个个拖出去之时,外头身着赤色圆领衮龙袍的朱厚照,正撩袍子进来,见得这一地哀鸿不由紧皱了眉头,
“且住!”
这厢叫住了几名侍卫,
“都给孤退下!”
众人领命忙放手退到一旁,朱厚照上前见了正哀伤拭泪的张皇后道,
“母后,儿臣在东宫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父皇现下龙体如何?”
张皇后见着儿子来了,如得了主心骨一般,
“我的儿啊,你……你父皇……”
说着拿手一指众人,
“这帮子庸医无能,你父皇正值壮年怎会病重不治,分明就是他们无能……”
朱厚照闻言大惊,一摆手道,
“母后,此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还是快去陪着父皇吧!”
说罢一撩袍子就往里头跑去,张皇后忙跟着儿子进去,见得朱厚照撩了帐幔,龙床之上的弘治帝,却是面如金纸唇如蜡,双目之中已是眼神涣散,
“父皇!”
朱厚照一步上前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床前脚踏之上,
“父皇!”
弘治帝听得儿子呼唤,眼中立时有了几分光彩,
“我的皇儿!”
枯瘦的手指动了动,朱厚照忙伸手抓住,
“父皇……”
弘治帝握着儿子的手,缓缓叹了一口气道,
“父皇原……原来想着……撑到你大婚,如今看来天不予朕,只怕……只怕是等不到了!”
朱厚照闻言嚎啕大哭,
“父皇!”
弘治帝动了动手指抚着儿子的头又道,
“我儿天性不拘,却心地纯善,若是……若是不生在……生在帝王家,只怕……只怕还要过的快活一些,父皇……父皇原还想等你长大一些,再让你担这重任,如今……如今……如今这万里江山便要落在我儿的肩上了……”
“父皇!”
朱厚照如今只知摇头哭泣,弘治帝仰天叹了一口气,
“扶朕起来,趁着朕如今还有些精神,将他们召进来,朕总还是要将后事交待一二的!”
朱厚照一面哭一面起身去扶弘治帝,张皇后在一旁见了,忙上前来相助,二人合力将弘治帝扶起,
“扶朕到书案前!”
弘治帝摇摇晃晃坐到了书案之上,又让朱厚照研墨却是提笔写下遗诏,
“朕以眇躬,仰承丕绪,嗣登大宝十有八年,敬天勤民,孰孝至理……皇太子厚照聪明仁孝,以性天生,宜即皇帝位……”
一篇遗诏足足写了一个时辰,却是写写停停,停停写写,待到最后,
“……诏谕天下咸使闻之!”
几字之时已是笔力不继,凌乱不堪,终于作罢扔了御笔,叹道,
“罢了!宣……宣刘健、李东阳、谢迁觐见……”
吕骢去外头宣旨,朱厚照忙扶了弘治帝转回龙床之上,朱厚照与张皇后跪在榻前道,
“陛下,可感饥渴?”
张皇后问道,听弘治帝嗯了一声,忙召了小太监奉水,自己又亲手送到伺候弘治帝用水,弘治帝喝了一口才转头看向张皇后苦笑一声道,
“相濡以沫十八载,到如今朕只怕要……要先你一步走了!”
张皇后大哭,
“陛下何其狠心抛下臣妾独行,留下臣妾母子无依无靠,好不凄凉,陛下万万万不可抛了臣妾啊!”
弘治帝闻言也是眼角含泪,长叹一声道,
“此乃天意,非……非朕不想,实不能……能……”
言至于此,却是气息短促,双眼失神,张皇后与太子见状大惊,忙呼,
“太医!太医!”
外头守候的众太医忙进来施针,待得一番急救弘治帝果然气息稍缓,双眼回复清明,这厢靠坐在龙榻之上,倒是有了精神,太医一见都知此乃是回光返照之状,不由暗自摇头。
正这时外头小太监尖细的声音禀报谢迁、刘健、李东阳三人觐见。
弘治帝微微一笑道,
“宣!”
抬手让太子与皇后退到一旁,这厢三位内阁大臣入内,见得弘治帝端坐龙床之上,却是双目有神,嘴角带笑,明明脸如金纸,两颊又有异样的红润之色,三人一见不由心头暗惊,暗暗互递一个眼神,俱都有忧惧之色,
“陛下!”
三人上前行礼,又与皇后和太子见礼,弘治帝笑着抬手让三人起身,
“三位先生请起!”
却是让了小太监搬了凳子过来,三人小心落座,却也不敢坐实了,只挨了小半边上去,见得弘治帝招了朱厚照过来,
“厚照,去取了朕的遗诏来!”
三人一听“遗诏”二字不由都是一惊,
“陛下!”
弘治帝微笑,示意朱厚照将遗诏与三人传阅,一面说话道,
“朕亲政十八载有余,仰赖三位先生尽心辅佐,一心恭俭克制,勤政爱民,兢兢于保泰持盈之道,以期无愧祖宗,不坠先祖威名,至如今不敢称功,只叹时不予我,天公不怜,朕如今怕是要与三位先生惜别了!”
三人闻言俱是跪地大哭,
“陛下何忍弃老臣不顾,弃江山不顾!!”
弘治帝叹道,
“事已至此,徒呼奈何,只我儿厚照年纪尚幼,心性不定,还望三位先生宽容耐心多加教导……”
三人听了更是伤心不已,
“陛下,臣等愿为江山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嗯!”
弘治帝笑而点头,目光凝视前方,却听得殿外忽而有风声大作,吹动宫帷彭胀,继而猛然转剧,呼呼旋风于殿外呼啸盘旋,却听得龙床上的弘治帝突然长叹一声,
“唉……”
再仔细看时已是闭眼长逝!
“陛下!”
“父皇!”
……
那头卫武与韩绮说完话,眼看着天色不早,这厢便让韩忠将马车缓缓往那柳条巷子赶去,卫武下了马车目送着韩绮入了府,这才转身出来便见得刘青满头大汗跑来,
“老大!老大!锦衣卫衙门里派人来召了!”
卫武闻言眉头一皱,
“可有说是何事?”
按说他重伤在家,应是不会再召他回去办差的。
刘青摇头道,
“乃是王行兄弟亲自过来的,说是指挥使大人有急事召锦衣卫全数人员归营!”
卫武一听便是一惊,前头王大虎可是说过,那些挂名吃饷的平日里一概不会管的,只遇上皇帝家婚丧嫁娶才会召了人回来!
婚丧嫁娶!
卫武猛然心头一跳,
“此时太子大婚还不到时候,难道……难道……是陛下驾崩了!”
弘治帝身子不好乃是朝野皆知之事,也是不难猜到的!
第二百零九章 服国丧
卫武想了想道,
“我也不用回家了,直接去衙门里,你赶回去告诉王行让他也回衙门吧!”
“好!”
二人说完话分道扬镳,卫武回了锦衣卫衙门,见了霍逊,果然见得他腰间换了一条素白腰带,霍逊对堂下众人道,
“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已于今日驾崩!”
众人闻听一阵骚动,又听霍逊道,
“陛下驾崩,新帝未继,正是时局动荡,治安呈乱之时,如今太子殿下已下旨调动五城兵马司、锦衣卫、三千营、神机营、五军营等戒严京师,严查治安,震慑宵小,从即日起全员归营,无事不能私自外出,十二个时辰听从调动,若有违者杖毙!”
“遵大人令!”
众人轰然应是,当下又分派职务,又各司其职自去忙碌,霍逊却是专叫了卫武过来道,
“你身上有伤,可先在衙门里歇息,轻易不要外出!”
“是,多谢大人!”
卫武这厢回自家那地界儿,却见王大虎早已躺在榻上,见得他与王行、钟顺二人回来,这才起身问道,
“小子,你身上的伤好些了没有?”
卫武应道,
“后背的无事,只臂膀上的伤有些重!”
王大虎嘿嘿一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儿来,
“还是老子有先见之明,一听到消息,就偷溜出去买了九仙堂里最好的金创药,过来给你敷上!”
卫武依言过去,解了衣裳笑道,
“师父,你老人家对徒儿实在太好,徒儿无以为报,以后您那些家产便由徒儿给您收了吧!”
王大虎闻言大怒抬手拍了一巴掌在他左臂之上,
“臭小子,胆儿越发肥了,老子的家产你也敢想了!”
卫武哎呀呀叫唤起来,
“师父,您轻点儿打,若是将徒儿打废了,你便当真要养徒弟一辈子了!”
他这痛叫一半是装的,一半却是当真的,龇牙咧嘴的样儿倒是吓了王大虎一跳,解了他臂上的白布一看,见伤口处渗了些血出来,心知是手重了,心下后悔又抹不开面,气哼哼小心将药洒在上头,半晌才阴着脸道,
“你小子不是一心想娶那三小姐入门么,你小子若是真能将她娶到手,老子给你备聘礼!”
卫武闻言大喜,
“多谢师父!”
转头看了看伤口处,却是又呼呼的叫痛,
“师父您轻点儿,你这一巴掌要把徒弟打残了,三小姐不肯嫁了,可要赖你了!”
一面叫一面心里却在暗笑,
这老头儿的银子也太好骗了吧!不过挨上一巴掌流一点儿血,再叫唤两声就得了这么大的好处!
当下索性叫得越发响亮了,王大虎瞧出这小子乃是装样,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
“少给老子装,自家滚到榻上睡会儿,待到明日说不得便要当值,届时看你小子如何撑得过去!”
卫武嘿嘿笑着将衣裳穿好,果然滚到榻上睡了。
那头韩绮回了家中,却是没有多久韩世峰就匆匆回来了,王氏迎上去问道,
“老爷,这还不到下衙的时辰呢,怎得早回来了?”
韩世峰神色凝重道,
“宫里有朋友传来消息,说是陛下驾崩了,不过消息暂时压下来了,要待明日才会诏告天下!”
“啊!”
王氏一惊旋即又释然,点头道,
“那妾身即刻就去吩咐下头人将库里的白布取出来!”
实则陛下自登基以来身子都不康健,又有近两年龙体越发欠安,到了近两月听说那太医每日早中晚的问诊,若说不是龙体渐危谁会相信?
因而这京里有些远见的人家,都会悄悄儿购入白布放入库中预备着,只因都怕届时全国素缟,京师之中白布一时紧缺,自然都会涨价,似王氏这类精明的主妇那是决计不会,平白多花银子的,总归白布价廉,又有用处极多,有备无患也好过临时抓瞎!
韩世峰点头,
“去吧!不过此事不可对外泄露!”
“妾身知晓了!”
王氏当下忙叫了苗氏,二人分工一个管前院一个管后院,领了下头丫头、婆子将这宅子里里外外,重新布置了一遍,又有让门子紧闭大门,一概闭门谢客,一家子悄悄关起门来预备着,并不给外人知晓。
实则这京师里消息灵通的人家也是许多,如今都做着与韩府相同的事儿,在家里预备国丧事宜,又派了人出去大量采买,只出去的人嘴都闭得极严,并不敢将消息轻易泄漏出去。
这厢王氏也想及四十九天内不得屠宰之事,忙又亲自领着苗氏到外头集市上采买,她们忙忙乱乱,后院里桃李也打开箱笼给韩绮取衣裳,
“三小姐,您瞧瞧这件如何?”
韩绮此时端坐书桌前却好似并未听到一般,桃李过去又问,
“三小姐?”
韩绮回神瞧了瞧她手中的衣裳,想了想道,
“这件衣裳是前年做的,只怕有些小了……”
“那奴婢再找找!”
桃李自去忙活,韩绮却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柳叶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心中正在细细回忆。
前世里弘治帝同这世一般也是龙体欠安,之后出了衡王谋反之事,皇帝大发雷霆,降下圣旨处死了一干相关人等,之后便是一病不成,最后于五月病逝,到这一世衡王的事情早早揭开了,陛下也不过多拖了一月,看来命数如此,当真人力不可违啊!
人力不可违!
想到这几个字,韩绮猛然一惊,
“若当真是命,那我回魂到如今,搅黄了二姐姐与那屈祥麟的婚事,到底是能不能改变命运呢?”
想到这处,却是陡然一惊,越想越是害怕,渐渐后背、前额都渗出汗来了!
原想着与屈家撇清关系,但能躲了这场灾祸,但若仍是躲不掉呢?
这样的可能,她却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一思及此,韩绮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也是太过想当然了,总觉着躲开了屈家便可高枕无忧,可若不是屈家又换了旁人呢?”
想到这处不由坐立不安起来,当下起身在屋中踱步,心中暗暗思忖道,
“现如今的情形,实则比前世里好了很多,这一世里我们家做了两门亲,一门还是徐家,徐家上辈子并未牵连入谋反案之中,一门是夏家,如今夏姐姐的婚事是老皇帝在世之时便定下的,想来新帝登基之后仍是会大婚,必也不会更改人选,夏姐姐以后成了皇后,夏家想来也不会牵连到谋反的事儿里……”
想来想去,还是担心起徐家来了!
若是当真躲不过,会不会是徐家呢?
韩绮左思右想,心绪不宁,若是没起这个念头倒也罢了,可如今有了这个念头,便似在心里生了根一般,倒有些惶惶不得安宁了!
想来想去,家里也无人能帮手,只卫武身在锦衣卫倒是能想法子帮她打探一下徐家,也不求怎样,只查一查徐家同甚么人来往,可有牵连到大案之中,会不会祸及自家便可!
想到这处便打定了主意,明日去寻卫武想想法子。
如今惴惴不安,却是连书都看不下去,上了床也是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安稳,待到天刚明时,便听得远远寺庙里传来的钟声,韩绮与桃李起身,苗姨娘一身素服的进来道,
“三小姐起身吧,今日里陛下驾崩的消息已是传出宫来了!”
韩绮点了点头,由桃李伺候着起了身,到厅堂里用完早饭,见得满眼皆是白缟,韩世峰乃是官身更要为皇帝服丧二十七日,家中眷属亦同,因而一家人全数换了素服。
韩绮用罢了早饭,坐车去了书院,却见得满街来回俱是巡城的衙役,来往的军卫,街面上萧条了许多,这才想起来皇帝驾崩,京师之中必要戒严的。
到了书院大门外,寻着守在外头的癞痢头几个,问卫武的消息,三人却道,
“昨日里衙门里召了回去,想来是有差事!”
韩绮心中暗道,
“是我忘记了,锦衣卫乃是天子近卫,陛下驾崩想来锦衣卫必也是有差事的!”
想到这处只得将这事暂且压下,待卫武得空再提。
这厢癞痢头笑嘻嘻对韩绮道,
“三小姐这几日可有事要兄弟们跑腿儿?”
韩绮想了想摇头道,
“并无甚么事儿要你们跑腿儿的!”
癞痢头笑嘻嘻道,
“即是如此,那兄弟们这几日不在此处听差,您有事儿便打发丫头跑腿儿了!”
韩绮奇道,
“这几日你们要去何处?”
癞痢头笑道,
“这不是皇帝老子驾鹤西归了么?京师里白面的素布缺着货呢,我们兄弟想去一趟通州,买些白布回来,做个转手的买卖也好赚些银子花用!”
韩绮听了点头,
“在这书院门前听差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们肯想法子赚银子也是好事!”
癞痢头抬手抠了抠头皮笑道,
“这也是昨儿我们去衙门里给大哥送换洗衣裳时,大哥悄悄给支的招儿……”
昨儿卫武老娘见儿子又不回家,便担心他身上的伤,就让癞痢头几个给送衣裳和金创药过去,卫武被拘在衙门里也不得出来,好不易出来见一面也没法子多说,只叮嘱了三件事儿,一是老娘要托给兄弟们,二是三小姐那处打声招呼,三是让他们想法子去通州那处进些白布,赚个差价银子。
第二百一十章 在钱庄
韩绮点头道,
“通州那处乃是水道商路集散之地,想来必有布商进京,你们过去许是能寻到货源……”
想了想又道,
“且你们也别盯着那布匹,想国丧期间禁杀牲畜,想来肉类必是缺乏,你们可去问问那风干腌制的肉类可有货源,运到京师贩卖想来也有赚头!”
癞痢头闻言大喜,
“果然还是三小姐厉害,这倒是提醒了我!”
韩绮抿嘴一笑,又问他道,
“可有银子进货?”
癞痢头抠着头皮笑道,
“不多,只得百两银子而已!”
韩绮想了想道,
“百两银子实在不多,你们辛苦弄回来,必也赚不了多少银子,我家里倒还有银子,这厢便让桃李回去一趟,给你们再取四百两银子,给你凑到五百两吧!”
癞痢头听了吓得忙摆手道,
“这生意也不知能不能成呢,如何能要三小姐的银子,若是让大哥知晓了必不会轻饶我们的!”
韩绮应道,
“我那处的银子,也是你大哥的银子,你们不用我的银子,他的银子尽可用得,以后不管是赚或是赔了,你尽去同他算账就是了!”
癞痢头闻听想了想这才点头道,
“多谢三小姐!”
心中却是暗道,
“大哥这膝盖头也是真软,还未娶进门来这就将身家托付了,也不怕三小姐卷银子跑了!”
想了想又觉自家是小人之心,
“三小姐如今肯大大方方说出来,便是个心正的,我怎可如此揣度她!”
这厢韩绮回身吩咐桃李,
“你现下就同忠叔回去,我那书架后头有一个匣子,你从里头取四百两银子……”
桃李忙问道,
“小姐,奴婢若是不跟着进书院,便不能进去了,您今儿由谁伺候?”
韩绮笑道,
“无妨,我估摸着今日起便是国丧,书院多半也要休课几日的,说不得待会儿进去,先生便要让我们回转,你且先回去再回来接应我就是!”
桃李依言领命回去,府里人问只说是三小姐忘带了绣活,要回来取,府中人也未起疑。
桃李回转闺房之中,果然在书架后头翻着了一个木头匣子,打开一看吓了一大跳,饶是她长这么大,也未见过这么多银票,捧着那匣子,下意识在无人的屋子里四下打量,那模样倒似入户的贼一般,这厢抖着手取了四百两的银票出来,又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桃李取了银票,转回书院果然见韩绮已在书院门前等候,见了她便道,
“书院果然停课三日,让我们在家服丧哀思!”
桃李将银票取出,韩绮转手便给了癞痢头,癞痢头、刘青与李莽三人忙向韩绮行礼作揖,
“多谢三小姐!”
韩绮摆手道,
“此事我已同癞痢头说过了,你们要谢便去谢卫武吧!”
这才与三人作别,自己上了马车,马车之上只得主仆二人,桃李才开口问韩绮道,
“三小姐,那匣子里的银票……”
韩绮笑道,
“那匣子里的东西不是我的,我只是代为保管罢了,只此事不可让家里人知晓了,你可切记了!”
桃李应道,
“那么大笔银子放在家里若是被人发觉如何分说,依奴婢瞧着不如全数存入钱庄里吧!”
韩绮想了想应道,
“我原本也是预备着去一趟钱庄的!”
前头卫武给的银票不算太多,又怕他有急用,倒不敢存入钱庄,如今眼看那匣子里都放不下了,还是存在钱庄里稳妥一些。
“正好书院休课,倒是可趁此机会出一趟门!”
回到家中王氏见她回来便问缘由,韩绮称书院休课三日,王氏点头道,
“即是如此,便在家中歇上三日便是!”
韩绮便说起明日出门之事,王氏想了想道,
“三姐儿即是要出门,不如去夏家看看你二姐姐和夏小姐?”
夏家小姐待嫁家中,前头听说宫中派了人正在家中教规矩,他们轻易也不能过府打扰,不过小儿女来往倒是不拘着的,韩绮闻言想了想点头道,
“母亲说的是,女儿明日便去瞧一瞧二姐姐和夏姐姐!”
二人说话让韩缦听到了,闻言立时嚷着道,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王氏拿她无法道,
“以前家里还有姐姐们陪着,如今大姐儿和二姐儿出了嫁,你又时常在书院里,小五儿也是孤单,你即是得空便带她出去转转吧!”
韩绮点头道,
“听母亲吩咐!”
韩缦闻言大喜,连饭也不吃了,便拉着月荷回房去找明日出门的衣裳。
待到第二日早饭间韩世峰听闻韩绮要出门,便叮嘱道,
“那夏家如今有宫中的人在,言行切要谨慎才是!”
韩绮点头,
“父亲放心!”
“嗯!”
韩世峰对这三女儿一向放心,倒是忧心自家二女儿,当下又吩咐道,
“过去瞧瞧你二姐姐,也叮嘱她谨言慎行不可造次!”
“是!”
这厢母女二人送了一身素服、头戴乌纱,腰扎黑角带的韩世峰出了门,国丧前三日衙门不办公,却是要至内府听读遗诏,之后又要回转各自衙门斋宿,然后又要去几筵殿哭灵,哭灵待要哭上三日,又要换了成服服丧二十七天,其中又有种种繁杂流程,辛苦之处非我等可以想像,总归就是君父升天,也要折腾得下头众位大官小官儿们死去活来一回就是了!
也幸得韩世峰是个小官儿,王氏也没有诰命在身,若是不然这哭灵也有王氏的份儿。
母女俩回转府上,王氏又吩咐苗姨娘道,
“今儿去外头采买想来已买不到新鲜的肉类了,你去干货店里再看一看!”
苗氏应道,
“听夫人的吩咐!”
如今乃是国丧,天子驾崩,百姓需守丧百日,官员不得婚丧嫁娶,百姓不能饮酒吃肉,那些个青楼楚馆也要关门歇业,不得歌舞取乐,如此种种旁的不说,倒是苦了肠胃,王夫人心疼夫君这一阵子必是十分辛苦,又无有油腥入肚,身子怕是顶受不住,因而虽说家中昨晚上已买了些鲜肉备着,但毕竟不耐久存,还是再买些风干的肉备着好些。
这厢看着苗氏去了,又自预备了一些东西让韩绮带着去夏府,对韩绮道,
“前头夏家被赐婚,我们为了避嫌也是不敢登门,如今陛下新丧更不敢随意走动,徒惹非议,只能让我儿跑这一趟了!”
韩绮应道,
“母亲说的那里话来,这乃是女儿份内之事,并不算得甚么!”
王氏听了笑眯眯道,
“好孩子,眼看着你年纪一天天大了,待翻了年倒是可以给你相看人家了!”
韩绮闻言垂头不语,王氏只当她害羞倒也不以为意,当下送了两个女儿出门,看着马车离去,这才回转府中。
韩绮将那匣子抱着,又带了小五,丫头桃李、月荷并两个婆子,先去了福庆街,到了街面上寻了一家名叫做升平的钱庄,将卫武给的银票全数给存了进去,大小面额汇在一处倒是有近六千两银子。
韩绮与丫头婆子都守在外头,只牵了小韩缦进去,小五儿坐在一把高高的交椅之上,两条小腿儿晃悠着,好奇的四下打量,见得那高高的柜台里有人收了三姐姐一匣子东西,转而又送出来一张票据,便拉了韩绮的裙子,吵着要看上头的字儿。
韩绮无奈将票据给了她看,韩缦却不识的字儿,看了半晌又还给了韩绮问道,
“三姐姐,这里是甚么地方?”
韩绮将那票据小心的收好,对她笑道,
“这处乃是钱庄,可以存取银子的地方!”
韩缦闻听得“银子”二字,立时双眼一亮,伸手让韩绮抱道,
“三姐姐抱我上去,我要瞧瞧里头!”
韩绮不明所以便抱了她起来,让她探了小脑袋往里瞧,只那柜里,却见得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儿在冲她眯眯笑,并没有甚么白花花的银子,当下大失所望又晃着小腿儿下了地,
“这里没有银子呀?”
韩绮闻言哑然一笑,还未及说话,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不屑道,
“没见识的丫头,我们家的银子全数放在库里呢,怎么会让你瞧见!”
姐妹二人转头去看,只见得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一身素衣,手里牵着一条油光水滑的小黑狗从外头进来,韩缦歪着头打量他问,
“这钱庄是你们家的么?”
那男孩儿得意洋洋道,
“这升平钱庄就是我们家的!”
“那……你能让我看看你们家放银子的地方么?”
小男孩儿一愣,旋即红了脸,自家放银子的地方,便是他也未曾得大人允许进去过,自然不能带人进去了,只他如何肯输了场面,想了想哼道,
“凭甚么要给你看,你又不我们家人!”
韩缦虽说爱在家里横,但出了门却也是知礼的好孩子,只说不能看,心下失望却也不恼怒,叹了一口气道,
“即是看不了,那便罢了,三姐姐我们走吧!”
说罢便拉着韩绮出门了,那男孩儿见她要走,又舍不得了,便追出来哄她道,
“你别走,陪我玩会儿,看不了银子,我把我的大王给你玩儿!”
说罢一指地上那只被扯得嗷嗷叫唤的小黑狗,原来此狗名做大王,韩缦摇头,
“不了,我要跟三姐姐去瞧我二姐姐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 贴心人
韩缦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韩绮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后头盯着她们看的小男孩儿,对韩缦打趣道,
“他那狗儿若是个金狗儿,说不得小五倒要多看两眼的!”
韩缦不知这是姐姐揶揄她,果然认真想了想点头道,
“三姐姐说的是!”
一阵风将姐妹俩的对话送入了旁人耳中,却也不知韩绮一语成真,之后当真有人抱了个金狗儿来寻韩缦了,这乃是后话。
只说是姐妹俩一面走一面说话,韩缦又问韩绮,
“三姐姐是在钱庄里存银子么?”
韩绮应道,
“确是存银子,但不是三姐姐的,那是姐姐……好朋友的银子!”
韩缦闻言点了点头,她自然不知晓三姐姐这位“好朋友”,也是自家那时常有稀奇小玩意儿和糖果奉送的好朋友,想了想道,
“若是三姐姐有那么多银子便好了!”
韩绮听了挑眉问道,
“为何三姐姐有那么多银子就好了?”
小韩缦一本正经道,
“那就可以给我买带骨鲍螺吃了!”
韩绮听了又是一笑,伸手揉她的小脑袋,
“小丫头,这拐弯抹脚想向我讨吃的吧?”
韩缦咯咯的笑,韩绮应道,
“小五儿放心,三姐姐虽说没多少银子,但这样东西还是能请你吃的!”
当下果然领了小丫头去买那带骨鲍螺。
这厢自然是自掏腰包,卫武的银子她却是半分未动,虽说卫武时常将二人成亲之事挂在嘴边,又买房子又要置地的,但总归未成亲一日,这些银子都不是她应当染指的,且一想到卫武后背与手臂上的伤,韩绮心下便发酸,她手里的银子越多,越发证明卫武办差用命,慢说是二人未成夫妻,便是成了夫妻,她也舍不得用卫武这拿命拼来的银子。
夏家离此不远,姐妹二人说说笑笑一路步行,不用多久便到了夏家,在夏府门外却见得竟还有两名站岗的家丁,韩缦见那二人凶神恶煞,又执刀配剑的立在门前,便有些惧怕的缩到了韩绮身后。
韩绮忙安抚的拍了拍韩缦,便让了桃李上前自报家门,两名家丁显是得过吩咐的,闻言笑道,
“主子们早已吩咐过的,若是亲家府上的人上门,即刻进里通报!”
当下果然进去通报,不多时便见有韩纭迎了出来,韩缦见着韩纭笑眯了眼,远远就冲她跑了过去,冲她扬着手里的带骨鲍螺,
“二姐姐,我们来啦!给你带了好吃哒!”
韩纭乍一见韩绮喜出望外,有心想笑,猛然想起此时节不宜喧哗嘻闹,只得强压下欣喜,蹲下身一把抱了韩缦,
“哎呀,我的小五儿,可算是瞧见你啦!”
当下重重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韩缦也回亲了她一口,问她道,
“二姐姐你到了这家里,便不回家了吗,我好想你!”
一句话说的韩纭眼圈儿都红了,又重重得亲了她一口道,
“二姐姐也想你呀!”
韩绮走近了向韩纭行礼,
“二姐姐最近可好?”
韩纭与韩缦脸蛋贴着脸蛋,正亲热着呢,闻言一撇嘴,悄悄比了一个口型道,
“不……好!”
韩绮见了眉头一挑,韩纭忙摆手道,
“先进去我们再说话!”
韩绮点头当下跟着韩纭进去,此时间因着夏鸿如今已做了安康伯却是要与夫人一起去宫里哭灵的,因而并不在家,家中只有夏文彬与韩纭并夏小妹在家中。
夏文彬乃是白身与妻子韩氏只在家举哀便可,夏小妹虽说是下了旨的皇家媳妇,但毕竟未曾大婚,就算是未来公公死了,也不能前去哭灵的,只在家里跟着两个宫里来的女官学规矩。
韩绮姐妹先去见了姐夫,夏文彬见了两个小姨子过来,点头道,
“即是过来了,今儿晚上便用过晚饭再走!”
韩纭看了一眼丈夫却是冲妹妹递了一个眼色,韩绮忙应道,
“如今国丧街上戒严,怕回去晚了,不敢在外头用饭的!”
夏文彬一想也是,当下又道,
“那多陪你二姐姐和小妹说说话吧!这阵子她们在家中也是有些烦闷了!”
韩绮点头,领了韩缦出来,韩纭便道,
“你先去见见小妹,她可是眼巴巴的等着你呢!”
韩绮姐妹过去,夏小妹一见二人果然如蒙大赦,立时对那身着蓝袄褐裙,一脸冷肃的女官道,
“嬷嬷,我有客来访可是能歇一歇了!”
那女官看了韩绮一眼,见得不卑不亢敛裙行礼,当下回礼点头道,
“夏小姐可歇一刻钟!”
夏小妹闻言大喜拉了韩绮到一旁屋子里,顺手还将小韩缦给抱了起来,
“到这边来!”
拉了韩绮进屋子,将韩缦放在屋子里任她自行玩耍,这才问道,
“上回的信你有法子送进宫去,这一回可还能送信进去?”
韩绮想了想皱眉道,
“前头我是托了卫武送的信,只这几日卫武当差,我也不知能不能寻到他!”
这几日癞痢头几个也去了通州,若是要寻卫武便只能去锦衣卫衙门了,夏小妹闻言咬唇想了想道,
“我这里有封信给太子殿下,你若是能送便送,不能送便罢了!”
韩绮点头,
“我必定尽力!”
夏小妹点头从书桌上将早已封好的信交给韩绮,这才拉了她坐一叹气道,
“也不知他在宫里到底是个甚么情形,想来父亲逝世,心中必是十分伤痛的,只可惜我被拘在家里,他如今定也是千头万绪许多事情,也不得见面,也没法子安慰他!”
韩绮叹了一口气道,
“总归他生在皇家,肩头的担子自然要比旁人重的!”
夏小妹长叹一声道,
“我也是知晓的,这些日子我在家里学规矩,已觉着苦不堪言,想他如今在宫里必是更加难熬的!”
说话时,往日里眉宇间的天真却是淡了许多,倒显出几分成熟稳重来了。
韩绮见了心头不由暗叹,
“也不知这样的境况予夏姐姐是福还是祸!”
当下便悄声问她道,
“夏姐姐觉着辛苦可曾有后悔?”
夏小妹闻言笑了,摇头道,
“我初时觉着难熬,但一想到他在宫里比我更加难熬,我便不觉着苦了,倒恨不能现下就进宫去,拉着他的手陪他一同熬过这段日子!”
她说这话时,往日里那豪迈的气概倒是半点儿未减,韩绮见了不由欣慰一笑,打趣道,
“冲着夏姐姐这一番话,妹妹我便是赴汤蹈火都要将信儿送到的,连着你这一番话我都要给太子爷带到的!”
夏小妹闻言终是脸上一红,作势去拧她道,
“你这丫头,我只让你送信儿,谁让你多嘴多舌啦!”
韩绮笑着躲开道,
“知道啦!这知心的话儿,还是要留到你们大婚时,你自家同太子爷讲才是!”
夏小姐更是羞恼,过去挠她的痒,韩绮忙闪身躲开,一旁的韩缦见状忙过来抱了夏小妹的大腿,
“夏姐姐别欺负我三姐姐!”
夏小妹笑着抱了她起身,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道,
“我不欺负你姐姐,我欺负你!”
说罢伸手挠她的小腰,韩缦痒得咯咯直笑,冲韩绮伸手去,
“三姐姐救我!”
韩绮忙过来相救,又被夏小妹给压在了身下,三人正笑闹间,外头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夏小姐,虽说是闺房之中,但如今举国尽哀,您身为皇家的媳妇,更应静思默哀,怎可喧闹嘻笑?”
屋子里立时一静,三人忙坐起身来,夏小妹冲韩绮吐了吐舌头道,
“陛下驾崩的消息一传来,这两位女官便再不许我笑了!”
韩绮忙坐直了身子,伸手替她整理衣裙,
“你如今的身份与以往是大不相同了,有些话,有些事自然都是做不得了!”
夏小妹点头应道,
“我自然是知晓的……”
这厢凑过来在韩绮耳边小声道,
“我同你说实话吧,陛下离我十万八千里远,他驾不驾崩我心里半分无有悲伤,便是叫我去哭灵,我也哭不出来的,只如今我想着他心疼罢了!”
韩绮听了一抿嘴儿,抬手给她抚了抚鬓边的乱发,
“这话我听过只当是风吹过,你可切记定要闭紧了嘴!”
夏小妹点头道,
“我知晓轻重,只人生在世即便是做了皇帝也有一两个贴心人,绮姐儿便是我的贴心人,知己的话儿总要说给你听才是!”
韩绮听了心中感动,伸手抱了她道,
“好姐姐,我们是一辈子的贴心人!”
夏小妹点头也紧紧回抱了她,
“一辈子的贴心人!”
二人正自感动呢,一旁的小韩缦却是不肯了,嗷呜一声扑上来道,
“我也要!我也要!我也是贴心人!我也是!”
说罢硬将那小脑袋挤到了二人中间,见二人有志一同的将脸撇开不搭理她,不由气得跺脚,涨红了小脸钻到两人中间,夏小妹刚想要哈哈大笑,却猛然想起外头有人,忙伸手捂了嘴。
韩绮眼看着也是差不多了,便催了她出去,
“一刻钟已是差不多了,切莫让人催促,自家出去为好!”
夏小妹点头,又过去妆台前照了照镜子,这才重新整顿了面容,摆出一派冷然肃穆的样子,打开门领了韩绮姐妹出来,韩绮姐妹看着她跟着宫里的女官离开,才转头去寻韩纭。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继位
韩纭这才拉了两个妹子回房,姐妹们关上门说悄悄话,韩绮才问道,
“二姐姐前头怎么说过得不好,可是姐夫让你受了委屈?”
韩纭摇头道,
“你姐夫那人是个外冷内热的,在外头端着装着一派清傲的模样,私下里对我却是百依百顺,平日里只有我欺负他的,他才不敢欺负我呢!”
韩绮闻言噗嗤一笑,
“二姐姐果然威武,如今小姑子做了太子妃,夫家也变做了伯爷府,倒不见二姐姐有半分示弱,果然没有给我们韩家丢脸!”
韩纭听了白她一眼道,
“甚么太子妃,怎么伯爷府,关了门他是夫我是妻,讲究那么多身份地位还是夫妻么?”
韩绮听了连连拍掌叫好,
“好!二姐姐说的好!”
韩纭又白她一眼,拿手拍她道,
“唉!其实我这也是嘴上说说罢了,实则如今这家里正是因着这事儿烦恼呢!”
韩绮闻言眉头一挑,
“怎得了?”
韩纭应道,
“我那公公如今做了安康伯,我那大伯子与妯娌便是嫡长子,前头倒是没甚么,但这陛下一驾崩,我那大嫂昨儿便回来说要搬回家中长住,今儿又同公婆一道进宫去了!”
韩绮听了眉头一皱,
“她这是何意?”
韩纭撇嘴道,
“这不是瞧着太子爷立时变做了新君么?这家里便是水涨船高了,公公变做了国丈,大伯子便是国舅了,有心想让公公立世子呢!”
韩绮听了恍然,大庆朝开朝以来,与皇家做亲之人多地位不高,因而为显恩出于上,又为了抬高亲家身份,皇帝多是要抬举亲家的身份,因而便要封个虚衔给亲家,似夏鸿这类安康伯便是一例。
且前头朱厚照乃是太子,亲岳丈封个伯爷自然是能成,但大小舅子却不能承袭爵位,至多得了空衔,譬如锦衣卫百户又或是骠骑将军之类的名头,但如今太子变皇帝,夏鸿这皇帝亲家就变做了国丈,两位舅子便成了国舅爷,如今水涨船高,这伯爷之位便可以世袭了!
夏文耀乃是嫡长子,他若是想做世子,一可让老子夏鸿上书请封,二便是要自家那皇帝妹夫亲封。
原来夏文耀夫妻二人不住在家中的,却是在外头赁了个宅子住着,好方便上下衙门办差,如今感觉世子爷有望了,又如今二老跟老二俩口子住在一处,秦氏又十分喜爱韩纭这二儿媳妇,便怕二老若是被哄得将世子之位给了夏文彬,因而便盘算着搬回家中,夏文耀之妻周氏也打定了主意,要一心讨好婆婆不让韩纭专美于前了!
这点子心思,明白人一想便清楚了,韩绮笑笑问韩纭道,
“二姐姐是如何打算的?”
韩纭哼道,
“我倒是不稀罕那劳什子爵位,左右你姐夫乃是次子,也轮不到他,依我的性子是想分家的!”
韩绮听了一惊道,
“这时节分家只怕是不成的!”
韩纭应道,
“我自然也是知晓不成的,这小妹还未嫁入皇家呢,我们家里无论如何总要做个一派和睦出来给人瞧的!”
不过韩纭性子爽直见不得魑魅魍魉的小人伎俩,见着她那大嫂如今无时无刻的想在婆婆面前露脸,又明里暗地的当着众人的面拿话来踩她,一心想拿自己做筏子好彰显贤良,韩纭便是最烦这类行径,偏她又不会那些暗处使绊子的法子,惹急了只会撕破脸干仗,但如今的情形乃是比的软刀子伤人,韩纭若是敢撕破了脸,有理也成无理了!
因而,韩纭这是忍了又忍,心里实在不爽快的很,见了妹子不由拉着她来诉苦,韩绮想了想问道,
“二姐夫如何想?”
韩纭应道,
“他那书呆子,一心想自家考了功名,谋个出身,更是不会去同自家大哥相争的!”
韩绮笑道,
“即是如此便十分好办了!”
韩纭闻方大喜,
“我就知晓你鬼主意多!”
韩绮一笑应道,
“即是你们都不在意,这世子之位也应是嫡长子继承,倒不如姐夫索性做了这顺水的人情,亲口告诉安康伯,待得之后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之时,求了皇上封大公子为世子,只要这世子之位落到了他们头上,安了他们的心之后,想来必不会动这些心思了,你们安生,安康伯夫妇也安心了!”
韩纭听了一想便笑了,
“你这法子倒是不错的,这么容易,我怎得没有想到呢!”
韩绮应道,
“你不过是当局者迷,我则是旁观者清罢了!”
依着二姐姐的一撩就着的性子,气极了不是大吵就是大闹,要不然就是离得远远地,必是没想到这处去!
那夏文耀夫妻如此上蹦下跳,不就是觉着世子之位一日不落地,便一日不心安么,即是为了这东西日夜不宁,倒不如让这头衔早早落下来,大家都安心!
韩纭当下便兴冲冲起身道,
“我现下就同你姐夫讲去!”
说罢又拉了韩绮出门道,
“你快带了小五走,倒不是我不想留你,只是若是到了饭点儿上,一家大小上桌用饭,那宫里的两个老女人便在一旁拿眼儿盯着,但凡你弄出半点儿声晌,她们都会咳嗽个不停,又一道菜多吃了两口,她们那眼神儿啊……瞧着你便似活脱脱一个穷吃恶吃的乡下人一般,这可不是用饭,这是受刑,这苦头我吃便罢了,你们可别跟着来受罪了!”
韩绮闻言这才明白韩纭为何前头冲她连使眼色,当下笑道,
“即是如此,那我便与小五回去了!”
当下领韩缦过去向夏文彬和夏小妹告辞,夏小妹冲着韩绮连连眨眼道,
“三姐儿,你有空定要过来瞧我呀!”
韩绮点头,
“夏姐姐放心!”
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韩绮这才领着韩缦出了夏府。
一路之上韩绮却是在忧心如何去寻卫武,若非万不得已,她自是不想去锦衣卫衙门口的,虽说卫武如今也是锦衣卫,但想起前世里那帮子凶神恶煞的瘟神,韩绮此时都要打个寒颤,总归能不去那里自然是不想去的。
这厢带着韩缦归家,王氏问起韩纭的近况,韩绮便将那家里的情形讲了一遍,王氏听了点头道,
“我的儿,你这法子是最好的,左右文彬乃是嫡次子,以后这爵位也落不到他头上,且他一心想出仕做官儿,倒不如做这顺水人情,也免得兄弟生隙,父母为难!”
想了想却是又道,
“不过我们将这人情做了,以后那夏大公子夫妻便应消停了,若是再明里暗里挤兑二姐儿,我们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韩绮笑着点头道,
“母亲说的是,女儿也是这般想的,只想着依二姐姐那性子旁人欺负不了去,倒也没刻意提醒她!”
王氏点头道,
“你做的极是!”
老二那性子本来就是个不肯受气的,这一番能忍下来已是不易,倒不宜在后头拱火挑了她在婆家闹腾。
母女二人说了一会子话,眼看着已是天色黑尽,韩世峰还未归府,王氏道,
“你父亲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府,我们也不等他了,先用饭吧!”
这厢叫苗氏与四郎、小五出来用饭,一家人用罢饭,韩世峰才一脸疲惫的回来,王氏领了一家人迎上去,
“老爷可是用了?”
韩世峰一面喝水一面摆手,一气儿将一杯凉茶灌入了肚中,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今儿又热又累倒是没有胃口,让人弄碗清热降火的银耳羹便是!”
王氏忙道,
“前头做了一些让人冰在水井里,正好取出来用!”
苗氏忙去取了出来,韩世峰吃了两口,才觉得身上燥热消去,放下碗歇口气,王氏这才问道,
“老爷,今儿宫里是个甚么情形?”
韩世峰应道,
“先皇临去时任了三位顾命大臣,有内阁三位阁老在,自然是乱不起来的!”
说着却是又叹了一口气道,
“只……只新皇如今却是有些……”
说话间踌躇半晌,似是不知应如何分说一般,想了想道,
“许是新皇悲伤过度,按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皇一去,新皇便应在灵前继位,前头又有遗诏在,三位阁老当众宣读一番,新皇便可顺利继位了……”
王氏等人听了奇道,
“先皇只太子爷一个儿子,这乃是顺理成章之事,又有何可争议的,怎得听老爷的意思,这其中还出了纰漏不成?”
韩世峰闻言叹气道,
“本应不出纰漏的,偏我们这位新君就要闹妖……”
众人闻听都是好奇心大起,韩绮因着夏小妹都要多关切新皇几分,当下忙追问道,
“父亲,新皇这是闹了甚么?”
韩世峰应道,
“我们这位新皇,实则我也不知应不应称为新皇,又或还是称太子爷,因为……这位小祖宗到如今都未曾继位呢!”
众人闻听都是惊诧不已,
“怎得新皇不肯继位呢?”
韩世峰摇头苦笑,
“众朝臣都不明所以,前头只当按制是要三请三辞的,可慢说是三请了,便是五请六请七八请了,我们这位小祖宗都不肯继位,到后头逼得急了更是跑进东宫,把宫门都给关了,连人都不见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不敢置信,王氏问道,
“太子爷这是闹得那样?”
第二百一十三章 再一封
苗氏也奇道,
“好好的皇位不继,难道还想做王爷不成?”
只他便是想做王爷,也没兄弟能接大位,这皇帝他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呀!
众人议论一番只无奈都不是太子爷肚子里蛔虫,也不知这位小爷到底是闹得是甚么!
王氏见韩世峰此时也是面露疲态,心知他是累狠了,忙打发了众人道,
“天色不早,早些歇息吧!”
韩绮几个这才行礼散去,韩绮牵着韩缦与韩谨岳并肩出来,韩谨岳却是叹了一口气对韩绮道,
“三姐姐,我倒是能明白几分太子爷的心思……”
韩绮闻言好奇道,
“四郎是如何想的?”
韩谨岳回头看了看厅堂之中,父母相携离去的背影,这才叹了一口气道,
“想来我若是刚刚死了至亲,失了父爱,必是悲痛万分,那里有心思去想着继承家产……”
韩绮闻言恍然,四郎这话也是有道理的,想来太子爷无忧无虑,无法无天的逍遥了这些年,一夕之间失了父爱,少了能为自己遮风挡雨之人,必是心中又伤又痛,又悲又苦,又惧又怕,偏这些朝臣们还一个个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让他即刻就要整顿衣冠,强做镇定,细心谋划着将父亲的一切接手过来,他总归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一时之间如何能接受?
不过似这样的情形,在那些大家高阀里也是不少,有些人自来沉稳能强忍了悲痛,有些人懦弱胆小些便任人摆布了,偏我们这位太子爷天性就是不那甘心做提线木偶的,但又没学到几分本事,令得他如今面对一干朝臣,三位位高权重的阁老,却是无力反抗,便只能选了一个最任性的方式,将自己锁在了东宫之中,谁也不见!
想到这处韩绮叹了一口气道,
“人人都当做皇帝好,可又有谁知这其中的艰难!”
韩谨岳点头道,
“三姐姐说的是,不过依谨岳看来,这也是太子爷被人娇惯得过了,经不得风雨的缘故!”
若是换作了他,谁要是敢指手划脚,便拉下去廷杖一顿,看谁敢起刺!
韩绮闻言失笑,点头道,
“我们家四郎说的对,男儿汉天生便应坚强刚毅的,即是长辈不在了,便应当担起一家子,甚或一国的重任!”
韩谨岳点头道,
“三姐姐放心,谨岳必不会似太子爷那般软弱,以后必定勤练武功,苦学诗书,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护着姐姐和妹妹们的!”
说话间,小脸上满是坚定,韩绮看了不由莞尔,伸手摸他的头道,
“我们家四郎以后必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
姐妹二人说着话,韩谨岳将姐姐和妹妹送到了后院,这才回转前头去了。
第二日韩绮又寻了个买笔墨的借口出门,却是只带了桃李一个丫头,韩忠一路赶了马车到承天门外的亲军都尉府衙门外,韩忠让韩绮与桃李都留在了车中,却是自己过去打听卫武。
这厢上去很是恭敬的向守门的兵卫行礼,
“二位官爷,小的乃是锦衣卫小旗卫武的家人,前来传老夫人的话,不知官爷可否通禀一声!”
那二人闻言上下打量了韩忠一番,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马车,这才应道,
“你且等着!”
韩忠依言老实立于阶下,却是等了足足两柱香的功夫,卫武才从里头出来,见了韩忠眉头一挑,双眼在四处一扫,一眼瞧见远处韩府的马车,立时就是双眼一亮,几步下来拉了韩忠道,
“忠叔,可是三小姐来了?”
韩忠点头,卫武大喜忙几步过去撩了帘子一看,果然见得心心念念之人正端坐在马车之中,四目相对间喜不自胜。
“三小姐……”
“你……”
二人同时开口却又同时停住,卫武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眼睁睁瞪着他的桃李,韩绮微微一笑道,
“桃李下去吧,我与卫爷说会子话!”
桃李应声下去,卫武上来便拉小手,
“三小姐怎得想着过来了?”
韩绮柔顺任他拉着小手,轻声道,
“来这处是想托你办件事儿的!”
卫武闻言立时垮了脸,哼道,
“若是三小姐的事儿,自是我卫武份内之事,尽心去办也是应当应份,可若是旁人的事儿……哼!”
韩绮早知他必是有此反应,微微一笑转身取了身旁放着的食盒,打开来里头放了一碗清暑的绿豆汤,又有两样小点,却是对卫武笑道,
“即是求人办事,总归不好空手上门,这两样小点是在外头买的,绿豆汤却是我自家亲手熬的,只我厨艺不精若是不好喝,请武哥担待些……”
卫武见状心里头那点子不快立时便烟消云散,那碗绿豆汤未入肚子便已是将肚子里的火气全数给浇灭了,通体舒畅的很!
当下笑着接过来一口饮尽,又将那小点吃了两个,这才问道,
“总归三小姐开了口,再难的事儿我必是要想法子给您办了的!”
韩绮一笑从怀里取出那一封信来,
“还是送信的事儿!”
卫武一见却是叹了一口气,
“又是送信,我又不是那鸿雁回回都要帮他们传情!”
说着又哀怨的看着韩绮,
“闻听得三小姐在书院里才女之名盛传,都说是文笔朴实,却又不失秀丽,只不知何时能得上三小姐一封情信?”
韩绮笑着哄他道,
“他们这是宫里宫外不得相见,自然要写书信,我们二人想见便能见着,又有解暑的绿豆汤可吃,如此相对而坐,岂不是比他们还要亲近?”
卫武闻言想了想,觉着三小姐说的甚是!
如今太子爷在宫里哭着他老子,夏小姐又被关在家里不能出门,想见上一面确实艰难,也只有靠书信以解相思了!
想到这处眼珠子一转,心中暗道,
“实则上次送信之后,那宫里江余儿便传出信来,说是每隔五日都会到千娇禧一趟,若是要送信便可放在那处,如今要送信倒是不比以前难了,只我这阵了忙碌倒是没想起来同三小姐讲,但我可不能让三小姐觉着我送信十分便宜,以后常来常往,倒是不心疼我了!”
当下便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对韩绮道,
“倒不是不想帮忙,只如今我当着差,这又是国丧,衙门里不许告假……”
韩绮闻言忙道,
“若是太过为难便罢了,我回去回了夏姐姐,待国丧过了再送便是!”
卫武见鱼儿要脱钩了,便忙又道,
“不过好在我这几日正在端敬殿附近当差,想法子买通了小太监送进门去倒是可以试试的……”
韩绮听了担忧道,
“可靠否?若不可靠便罢了!”
这书信万万不能落入旁人之手,若是被有人心利用了,那予夏姐姐便是一场天大的祸事!
卫武拍着胸脯应道,
“我办事三小姐尽管当心就是!”
韩绮知他办事最是妥贴,当下点头,将信给他,卫武接信收好,又笑嘻嘻道,
“总归这回我可是看在三小姐的面上才甘冒风险的,三小姐要如何谢我?”
说罢,却是暗戳戳的把脑袋往前凑,韩绮闻言却是不疑他起了坏心,认真想了想道,
“我也知你定是有些为难的,自然是要谢你的!嗯……不如我给你制根汗巾吧!”
卫武闻言笑眯眯点头道,
“那自然是好的!”
说着又凑过去了一点儿,韩绮闻言喜道,
“那你喜欢甚么颜色?”
卫武应道,
“三小姐喜欢甚么颜色?”
又凑过去了一点儿,韩绮想了想道,
“水儿蓝倒是极好,只不耐脏,不如……便用石青色吧!”
卫武一偏头装听不清,
“甚么色?”
韩绮自家凑近了些,
“石……”
冷不丁儿小脸上被人啄了一口,愣了愣才回过神来,立时脸颊绯红,却见那厮得意洋洋的点头道,
“三小姐喜欢甚么色,便是甚么色吧!”
……
桃李在车外头也不知里头发生了甚么,只二人说着说着话便一时没有声息,刚要探头往里看时,就见得帘子晃动,卫武整个人便自车上被人推了下来。
他也不恼,嘿嘿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头对上了一脸狐疑的桃李,忙正了正脸色对帘子里头道,
“事儿我必是会给三小姐办好的,那东西您想做便做,若是太累便罢了,总归别累着就是!”
说罢欢天喜地的走了,桃李撩了帘子进去,却见得自家小姐脸如朝霞一般,
“三小姐?”
韩绮咬唇,不敢以上丫头有些了解的神情,忙扭了脸冲向窗外,叫着韩忠道,
“忠叔,事儿办好了,我们走吧!”
韩忠应了一声,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那头卫武今儿晚上便当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招呼人帮忙顶着值,自家便趁着夜色去了千娇禧。
那铺子乃是前铺后店,店家与小二都是住在后头宅子里的,卫武过去拍门,不多时里头便有了人回应,有人探头出来,卫武便道,
“去报了你们掌柜的,说是卫武求见!”
那掌柜的闻讯忙出来相迎,卫武进去一问,才知江余儿明日便要过来,也是直呼运气,将那信给了掌柜的,再三叮嘱之后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