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谈婆母
这法子要说无人想到,那必是不可能的,但能扔了廉耻脸皮去做之人,却是少见!
这可是京师甚至大庆都有名的承圣书院,读书人自有骨气,又爱脸面,只这两朵奇葩从来都是不管道义,不顾廉耻的!
卫武与他们吃了一顿饭,对这二人为人倒是多清楚了两分。
话说在书院里读书又可看热闹,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韩纭出嫁的日子,韩绮与夏小妹双双向书院告假,各自去忙碌家中之事。
待到了五月二十一这一晚,大姐姐韩绣却是回了娘家为二妹妹添妆,虽说韩绣是嫁在京师,但嫁了人总归不如在娘家自在,也不能动不动便回娘家的,今日因着韩纭出嫁,韩家姐妹又聚在了一处,自然是欣喜万分。
当天夜里四姐妹挤在了一间屋子里,韩绣与韩纭睡在一处,韩绮与韩缦睡在一处,待得韩绮将小韩缦哄得睡着了,姐妹们便来个深夜卧谈。
若是旁的新嫁娘明日就要成亲,今夜里必是忐忑不安,心中惶然,只一个韩纭却是与众不同,倒不忧心明日里的婚事,只追着韩绣问她在婆家的近况。
韩绣如今做了一阵子的新媳妇,才明白在家时的种种好处,在婆家确是不易,虽说夫婿对自己很是体贴,但说起家中事务也是叹气,
“……毕竟是上有父母在堂,又有兄弟在后,我那公公还好些,只我那婆婆却是见不得夫君同我好,平日里立规矩倒也不算得太熬,只我与夫君亲近些,她便横坚看我不顺眼便要为难一些,又夫君如今在国子监读书,每月里回来五日,这五日里婆婆必想各种法子留我至深夜,却是又想法子将身边的大丫头派过去伺候……”
两个妹妹一个听了皱眉,一个哼道,
“那老婆子是何意?难道娶了媳妇还许人亲近么?那娶来做甚么,给她做牛做马耍婆婆的威风么?”
韩绮想了想问道,
“那大丫头可是容貌不错?”
韩绣应道,
“确是不错,乃是自小就在府里的,不过夫君对我极好,便是那丫头在面前献殷勤也是半分不动心的……”
韩绮道,
“一时不动心不代表一直不动心……”
这乃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月回来五日本就极少,妻子不在近前,倒让如花似玉的丫头在身前伺候,大姐姐这婆婆打的甚么主意?
韩纭闻言怒道,
“大姐姐也是太过软了些,那丫头敢行媚主之事,便打一顿卖出去!”
韩绣叹道,
“她是婆婆的贴身丫头,明里是说我事儿忙便叫了人去伺候,若是我要发作她,岂不是打婆婆的脸?”
韩纭哼道,
“便是打你那婆婆的脸又如何,她这摆明了就是在离间你们夫妻感情,旁人家都盼着小夫妻和睦,怎得你们家那婆婆却要在当中想法子拆散你们?”
韩绣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我……我也不知为何,不过好在夫君与公爹都对我极好,连带着下头几个兄弟对我也是十分尊重……”
但这一家之中后宅乃是妇人掌管,自己上头有一个婆婆压着,但凡她在一天,若是有心刁难自己的日子都会难过的!
韩绮想了想道,
“依我猜测只怕正是因着大姐姐在家中受了夫婿与公爹的喜爱,反倒让大姐姐那婆婆心生不满了!”
二人闻言却奇道,
“这话怎么说?”
韩绮应道,
“这天下的婆婆分了许多种,有那心性宽厚的就盼着儿子媳妇蜜里调油,小两口恩恩爱爱自己瞧着高兴的。也有那洒脱豁达,一心想着儿子媳妇能顶门立户,早早将手里的大权交到能干媳妇手里,自己安享晚年的。也有那心思狭隘,一心想拿捏着的儿媳妇,要在家里摆个老封君的派头,作威作福的,自然还有那见不得儿子对旁的女子好,全要儿子听自己的……”
韩绮顿了顿道,
“我瞧着大姐姐那婆婆倒是最后这一种……”
当下细细与二人分解道,
“大姐夫是家中嫡长子,又生得仪表堂堂,自小聪慧,向来都是家中父母的骄傲,似他这样的,家中父母必是看得极重,若是再孝顺听话些,自然更得父母喜爱,看来那徐夫人便是这种爱儿极深的,心里虽盼着他成家立业,但当真娶了媳妇进门,又觉着他有了媳妇忘了娘,心里嫉恨,看着小夫妻恩爱便不爽快的……”
顿了顿又道,
“如今大姐姐入了他们家门,又得夫婿看重,又被公爹看重,说不得过一阵子便要让你学着当家理事,徐夫人一恨你仗着得宠抢了他的儿子,二怕你得了势将她掌家的大权夺去,便想着弄个人到大姐夫面前分一分宠,打压一下你的气焰!”
韩绣与韩纭听得她娓娓道来不由都瞪大了眼,韩纭在被窝里吐舌头道,
“怎得还有这样的婆母?”
韩绮微微一笑,转过身把小韩缦胖胖的小胳膊放进了被子里,心中暗道,
“这样的婆母有何稀奇的,还有那霸着儿子不许与媳妇同房的婆婆呢!”
前世里她在教坊司听人讲过,一个寡妇早年丧夫,好不易拉扯大了儿子,待到儿子娶亲时,每每夫妻同房便要在门外偷听,但凡有些响动就在外头破口大骂,到后头甚至推了门守在床边,夫妻二人但有亲近就指着媳妇骂是狐狸精,要吸光了他儿子的精血,之后连媳妇的房都不许儿子进去了。
最最荒唐的是,儿子成亲三年膝下无有所出,那婆婆又四处宣扬儿媳妇是只不下蛋的鸡,不给他们家留后……
当时教坊司里的姑娘们拿了这件事感叹,
“人都说我们教坊司里的女子可怜,依我瞧那小媳妇也不比我们好到哪里去!”
到后头那小媳妇被休弃归家去了,回到娘家哭诉,这事儿便传开了,那婆婆再想给儿子张罗婚事便难了,到韩绮死前听说小媳妇另配了人家,那儿子却一直独身无人肯嫁!
倒也算得是活该了!
韩绣却是愁眉苦脸道,
“这要如何是好?难道当真要与我夫君成一对怨偶,婆婆才会消气心里舒服么?”
可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明明相亲相爱的一对夫妻非要因着恶婆婆给生生拆散!
韩绮应道,
“自然不能如了她的意,大姐姐细细想我的话,对照着你那婆婆可是这样人?”
韩绣应道,
“果然是这样的,前头不晓得,如今被三妹妹点醒,回想起倒果真如此,但凡我与夫君亲近一些,又若是夫君回护一句,婆婆便会阴沉着脸,寻借口让我伺候在身边,虽说不曾使些手段磨挫人,但单单在一旁立上三四个时辰也是让人受不了的!”
韩绮道,
“即是如此,此事大姐姐还需回去与大姐夫商量一二……”
“商量甚么?”
韩绮微微一笑道,
“告诉大姐夫在人前与你装做冷若冰霜的模样,时不时还要板着脸叱责你一番,想来你那婆婆以后对着你便无有那么多怨念了!”
韩纭听了哈哈一笑,
“老三,我就知晓你鬼点子多,你这是让大姐夫同大姐姐演戏给婆婆瞧么?”
韩绮叹道,
“若是遇上了好婆婆我们自然不必去动那心思,可若是遇上了似这般蛮不讲理之人,便只有想些法子了,不过好在大姐夫是与大姐姐一条心的!”
此时的女儿家嫁入婆家便是一辈子的事,遇上那好婆婆是前世里烧了高香,遇上坏婆婆若还想过好日子,便只有动动脑子斗智斗勇,自家想法子了!
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韩绮想了想又道,
“你婆婆送来的丫头,大姐姐才是要小心应付,若是不然即便将婆母应付过去了,只要让那丫头钻了空子,仍是会成夫妻间的罅隙!”
韩绣点头,
“三妹妹说的对,这事儿我必要好好想想!”
姐妹们卧谈至深夜,却是没睡上一个时辰,外头落英便来敲门了,
“二小姐该起了!”
姐妹三人都醒了,只小韩缦还在酣睡,韩绮便将她抱到了隔壁屋子里,又叫了一个年老的婆子看顾着。
这厢韩纭先是起身沐浴,自有那请来的喜婆为她用了上好的香脂涂抹全身,之后只着中衣烘干头发,换上大红的嫁衣之后便是开脸,又一番涂涂抹抹,之后又是梳头盘发,这一桩桩一件件却是半点不能错了,姐妹们在一旁看着韩绮被婆子们推来搡去,拉来扯去的一番折腾,又见盘发时将满头的青丝紧紧扎了,婆子那咬牙发狠的劲儿好似要将人头皮都扯掉一般,看得韩绮一阵阵的头皮发紧,不由面露惧色。
韩绣在一旁劝慰道,
“三妹妹别怕,做新娘子都是这样的,不过就是今儿一日,再疼也只忍过今日便好了!”
韩纭坐在那处被婆子的重手重脚弄得龇牙咧嘴,闻听韩绣竟在安抚韩绮,不由气结口中嚷道,
“大姐姐今儿是谁成亲呀!你不来哄哄我,倒去哄老三,到底谁是嫡亲的姐妹呀!”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临出门
姐妹二人听了都是笑,韩绣对韩纭笑道,
“你一向皮糙肉厚,这点子疼算得甚么!”
韩纭气得不成,哼哼道,
“韩老大你便趁着今儿我受制于人可劲儿地欺负我吧!”
韩绣笑道,
“现下又说我欺负你了,昨夜里收了一大匣子添妆时,满口叫好姐姐的时候忘记啦!”
韩纭听了嘟嘴道,
“你出嫁时我可是把大半个妆匣都给掏空了!”
说完又怕一旁的韩绮多心,忙哄她道,
“三妹妹,你放心,待你出嫁时,我必定回来给你多添,定要比韩老大的多!”
韩绮笑着向她伏身行礼,
“即是如此那多谢二姐姐啦!”
韩纭应道,
“你念着我的好,便别与韩老大沆瀣一气欺负我,多替我说话才是!”
韩绣闻言瞪眼道,
“你当就你银子多,我银子也不少,我便不会收卖人心么!”
韩绮闻言做出一派财迷状,
“如此甚好,不如大姐姐与二姐姐打个擂台,看谁出的银子多!”
二人闻言瞪她一眼,
“你想得美!”
姐妹三人说笑一阵,隔壁传来韩缦的哭声,韩绮忙过去帮着哄了她起床,这厢又在隔壁换了衣裳,姐妹二人打扮完毕,外头王夫人身边的婆子正好过来叫人,
“夫人让三位小姐去前头用饭!”
姐妹三人便扔下只得两块冷糕点填肚子的韩纭,出去厅上用饭,今日因家中有事倒也不敢废话,匆匆用罢便预备着要迎接宾客了,外院里韩世峰领了儿子韩谨岳与大女婿徐志茂迎客,里头则是王夫人带着老大、老三迎客,小韩缦年纪还小便任她四处跑动玩耍,只让年婆子看着就是。
不多时前院大门处门子便进来报道,
“大人,客人上门了!”
“哦……”
韩世峰忙放下手中茶盏领了儿子、大女婿迎出了大门,一眼便瞧见一名青年英俊的男子正笑眯眯进了门,见了他拱手道,
“韩主事,恭喜恭喜!”
韩世峰一愣侧头看了一眼儿子,韩谨岳倒是毫不觉着诧异,迎上前拱手笑道,
“多谢卫兄,卫兄倒是头一个到了!”
卫武笑道
“即是家中有喜,自然要早来的!”
他这话,怎得听着这般别扭?
这厢卫武又与那徐志茂两相见礼,这二人一个文质彬彬,一个气宇轩昂,甫一对上眼倒都有点儿惺惺相惜之感。
韩世峰看得却是眉头一挑,只今日大喜的日子,也不好同人计较,虽觉着卫武的话有些怪,也挑不理儿来,只得拱手将人往里迎,
“请里头坐!”
韩谨岳便要亲自带路,卫武却笑道摆手道,
“即是头一个到的,进去独坐也是无趣,不如就在这处陪着韩主事与谨岳迎客吧!”
“这个……”
韩世峰忙推辞道,
“卫小旗乃是客人,怎有让客人站门的道理!”
卫武笑呵呵道,
“我与谨岳乃是好朋友,韩主事便当卫武是自家子侄看待就是,有事尽管吩咐!”
“这……”
前头谨岳陪着姐姐们出去一趟倒是也提起了这卫武,只说是那朱佑君的朋友,此人十分有趣,大家相谈甚欢都是朋友。
只这朋友也不过就是普通朋友,韩世峰也未放在心上,便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没想到今日里二女儿成亲,他竟是头一个前来贺喜!
韩世峰心中嘀咕,
“这姓卫的怎得无处不在!即便四郎成了朋友,也未亲近到令家中长辈以子侄相待的份儿吧!”
韩世峰心里觉着怪怪地,总有何处不妥当,但细想起来没有甚么不妥当,无奈下只得拱手点头道,
“即是如此劳烦卫小旗了!”
“不劳烦!不劳烦!”
卫武笑眯了眼,韩世峰被他一口白牙晃得眼昏,心中的怪异越发盛了,
“这……这小子到底是有甚么企图!”
只此时间不是他乱想的时候,因着韩明德一家也早早过来帮手,见着那笑得一脸爽朗的小子,韩明德疑惑道,
“四哥,这是何人?”
韩世峰应道,
“锦衣卫小旗卫武……”
韩明德闻言一惊,
“四哥如今倒是交游愈发广了,怎得连锦衣卫里也有认识的人了?”
说罢一脸的羡慕,
“前头衡王的案子不单单是青州府和济南府的官儿受了牵连,便是京师里不少人也被锦衣卫请去吃了茶,没想到四哥非但毫毛不损,倒还有了锦衣卫的朋友!”
韩世峰迎上堂兄弟敬佩的目光,却是心头苦笑,暗暗骂道,
“老天爷才知晓这小子为何就死乞白赖的贴上来了,还一派与我们家人十分亲近的模样!”
渐渐的吉时将近,这韩府里来道贺的亲戚越发的多了起来,韩世峰忙着笑脸相迎,一时也无暇去想卫武如此厚脸皮是为了那般。
韩纭的婚事办得热闹顺利,待到夏文彬来迎亲时,只出了一个小小的岔子,众人都拦在那大门、二门外等着为难新郎倌儿,好讨些喜钱,内院里的新娘子却是发话了,
“你们别为难他了,快快让开道路,少要耽误我出门子!”
众人听了都是哄堂大笑,都道参加喜宴多少回了,头一回见着这般豪放的新娘子,王夫人听了差点儿没有三步并做两步冲进去,给那口无遮拦的二女儿一巴掌,
“真正是不让人省心,这死丫头临出门都要给我整这一出!”
倒是那夏文彬闻听得里头传话,笑着大步进去后院当中,对着里头一躬到底口中道,
“多谢夫人体谅为夫,待得入了我夏家门,必定好好待夫人,决不让夫人受半分委屈!”
众人听了都哄然叫好,
“好!新郎倌儿果然好儿郎!”
这厢又是由韩有功背了韩纭出来,到了前厅拜别父母,韩世峰与王氏照例还是要叮嘱几句,二人跪在下头一一应下,只韩纭前头还好好的,待到被送入花轿之中,坐在那红通通的花轿之中,有人叫了一声起时,她才猛然醒觉这便是要走了!
从此之后离了家门,离了父母,离了姐妹兄弟,离了自小熟悉的一切,再不能承欢父母膝下,去那全然陌生之处,从此生儿育女,伺候夫君的父母,与旁人同度一生了!
想到这处却是鼻中一酸立时流下泪来,一把掀了盖头,撩开轿帘,冲着王氏伸出手来,哭着叫了一声,
“母亲!”
这一声母亲将王氏强压在心头的酸楚给叫了出来,也上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上来一把抓了韩纭的手,
“我的儿……”
韩纭哭道,
“母亲我舍不得你!舍不得父亲!舍不得妹妹们和四郎啊!”
几句话说得王氏更是眼泪狂涌,
“我的儿!呜呜呜……”
母女俩竟是执手相看泪眼,呜呜的哭了起来,她们这一哭不打紧,只手拉着手,那花轿便发不成了,夏文彬也是没想到有这一出,立时额头就见了汗,上来强笑道,
“岳母……这个吉时已到了,再不走便要耽误了!”
有心想拉,可那是丈母娘,也不好动手呀!
倒是一旁的韩绮瞧着势子不好,当机立断上来一把拉开王氏的手,又将韩纭那手给拍了回去,凑过去小声道,
“二姐姐快别哭了!误了时辰,你还想不想嫁了?”
韩纭闻言这才收了哭声,甩着发红的手,呜咽着骂道,
“韩老三,你这心黑手狠的……打得我好疼!”
韩绮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进去把她的盖头放下,又放下轿帘,连连催促道,
“快走!快走!”
一旁的喜娘忙道,
“起轿!起轿!”
六名轿夫忙直起腰身,抬了花轿颠颠儿地跟在翻身上马的夏文彬,快速向那柳条巷子口奔去,那架势倒似有山匪要追过来抢亲一般,娘家人瞧见这情形,却是一扫前头悲戚气氛,有一个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旁边的人也跟着哄笑了起来。
王氏也是闹了一个红脸,扯帕子擦了脸上的眼泪,对着匆匆远去的花轿气道,
“这丫头临出门儿了,都还要来惹我一回,待回门时看我怎么收拾她!”
这厢欢欢喜喜转身招呼着众人回去里头吃酒,众人都笑眯眯进去,卫武这一回却是没有跟着去那婆家,倒是从早到晚,一整日都同韩谨岳一般守在韩世峰的身后招待宾客,有那相熟的宾客见着奇怪,有私下里悄悄询问的,韩世峰初时还要解释一番,到后头酒意上头,舌头也大了,再有人问起,便只说是家里相熟的子侄,过来帮手的!
如此这般待一整日的婚宴下来,慢说是韩家在京师的亲戚,便是在通州的亲戚都认识卫武了,韩绮虽在后院,但今日里她在前院也是进进出出好几回了,见着卫武跟在自家父亲身后很是豪气的现身挡酒,又陪着韩谨岳与大姐夫说话打趣相谈甚欢,间或还要拿眼挂着四处乱跑的小五儿,虽知晓他打得甚么主意,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又是止不住的感动,
“他这人虽说自小在街面上打混,看着最是没脸没皮,实则内里最是傲气,肯这样费尽心思讨好家里人,对我真也算得是用心良苦了!”
想到这处不由暗地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心头也不知是喜多一些,还是忧多一些。
第一百八十五章 姑嫂亲
喜的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若当真与他共结连理,想来他对自己必也是十分体贴爱护的。
忧的是他那不拘的性子,也不知这点子情意能管得了几年?怕只怕自己一片真心托付,转眼恩爱不在,他便要浪荡花丛中了!
唉!
随着一声长叹,心里那点子喜意又过去了。
当天晚上韩世峰喝得酩酊大醉,却是由卫武亲自将他给背入了厢房之中,夫人王氏虽明知这小子是个不知底细的锦衣卫,但这般俊朗的少年郎在面前晃了一整日,又会说话又会卖乖,冲人一笑那满口的白牙一晃,立时让人寻不到东南西北了,现下里背了老爷进来,居然还伏下身要去脱短靴,王氏忙过去拦,
“哎呀呀!这怎好劳烦卫小旗,还请到前头坐一坐,今日里也吃了不少酒,且让下人沏上一壶浓茶解酒才是!”
卫武朗然一笑冲着王氏行了一礼道,
“今夜时辰实在太晚,便不好再叨扰夫人了,待日后再上门拜见!”
王氏夫人闻言却是连床上的韩世峰都给扔在一旁不管了,亲自送了卫武到二门,又叫了吃得小脸通红的韩谨岳与大女婿送到了大门,卫武与二人连连拱手,
“二位兄弟留步,留步!以后常来常往倒不必如此客气!”
二人送出去百步看着人走远了,这才回身,徐志茂问韩谨岳道,
“四郎这卫武倒是与家中人甚是熟悉?”
韩谨岳此时酒意上头,晃着小脑袋道,
“卫兄乃是我好朋友,也与二姐夫相熟,乃是位十分有本事之人!”
徐志茂点头,
“听他言语谈吐倒是个妙人!”
韩家这头王氏伺候韩世峰睡下,先送了大女儿与大女婿出门回府,又拉着三姐儿过来清点宾客礼金,倒是忙到了半夜,那头韩纭入了洞房挑了盖头,与夏文彬交杯酒喝完,待得夏文彬一出去待客,便连连催促着落英,
“快快快!给本小姐把衣裳去了,妆卸了!”
落英忙过来帮手,主仆二人正在忙乱,却听得门口有人嗤笑道,
“好不知羞的新娘子,怎得宽衣解带这般急切!”
韩纭回头一看,见得夏小妹正正立在房门前,笑眯眯瞧着她,当下喜得招手道,
“小妹你来的正好,快过来助我!”
夏小妹过来问道,
“何事如此急切?”
韩纭指了指头上凤冠道,
“快帮我将这劳什子东西取下来,再不弄下来,我只怕立时便要死在当场了!”
落英听了小脸都白了,
“呸呸呸……我的二小姐哟!这话是今儿能说的么!”
韩纭苦着脸道,
“你们瞧瞧我那头上便知晓我为何如此了!”
二人帮着她去了头上钗环,将凤冠取下,烛光下拨开黑发,只见得白生生的头皮之上竟有些许血迹,二人都是一惊,落英忙执了烛台过来,夏小妹再仔细一看,却见那头皮之上竟有一道深深的血迹,上头的血迹已是干涸了,想来已是伤了许久了,
“这是怎么弄的?”
韩纭苦着脸道,
“前头戴时便有些不稳,那婆子也是心狠,生生插了一根钗子进去固定……”
只没想到这么一扎便扎破了头皮,钗头一路刮过去,生生刮出一路血迹来,也亏得韩纭能忍到现在,夏小妹见状不由心疼道,
“二姐姐,真是难为你了!”
韩纭摆手道,
“无妨,前头那凤冠压着难受,如今取下来便好了!”
落英又出去寻了些药,
“二小姐,您且忍着一些,怕是有些疼呢!”
韩纭点头道,
“你尽管弄就是!”
落英这厢小心翼翼给她上了药,
“瞧这样儿,只怕几日都沾不得水了……”
夏小妹也看了看伤口道,
“是得好好养一养,待得结了疤便好了!”
韩纭点头,又起身换了衣裳洗漱一番,出来时长出了一口气对夏小妹道,
“幸得一辈子就成一回亲,这要多来几回岂不是要去半条命!”
夏小妹见她那样儿不由也跟着皱眉,
“成亲当真这般难捱么?”
韩纭应道,
“左右你以后也要成亲的,以后便知晓了!”
夏小妹嘟嘴道,
“以后谁要是敢拿钗子扎我,我必也不会让她好过!”
韩纭待得周身舒坦了,这才吩咐落英去弄些吃食来,落英依言去了,韩纭拉了夏小妹的手笑道,
“我在这洞房里干等也是无聊,不如你陪我说说话儿如何?”
夏小妹笑道,
“这个不用二姐姐吩咐,前头绮姐儿早拜托我了,让我好好照看你,绮姐儿那就是个黑芝麻馅儿的元宵,我可怕她呢,那有不敢从命的!”
韩纭听了哈哈大笑,
“总算有一个人同我一般看清楚老三的真面目了,在家里时人人都爱她,却没一个信我,韩老三那丫头可是焉儿坏着呢!”
顿了顿却是又道,
“不过我们家老三心地善良,虽有满肚子鬼点子,可人不犯她,她不犯人,若不将她惹急了,她才懒得动心眼儿呢!”
夏小妹听了捂嘴儿笑,
“瞧瞧,这可是亲姐妹,前头骂一句便有十句给她圆回来!”
韩纭笑道,
“她便是再坏也是我妹子,不过现下嘛……我又多了一个妹子,你若是闯了祸,我必也会似护着老三一般护着你的!”
夏小妹闻言喜道,
“那可是太好了!”
姑嫂二人正在说话,外头又有人过来了,却是夏家的大媳妇周氏过来了,周氏与夏家大儿子夏文耀的婚事是办在过年间,却只比韩纭早进门几个月,因着夏文耀为了方便办差,却是在外头置了宅子,倒不在家里住的,因而夏小妹也不与她长见。
周氏生得圆脸儿,笑容温和看着是个软和的性子。
“二弟妹……三妹妹也在呢?”
二人上前见礼,周氏笑道,
“我也是刚嫁入这家中不久,知晓你今日的辛苦,便让灶间做了些饭菜送来……”
韩纭喜道,
“多谢大嫂!”
周氏一笑,
“一家人不必客气!”
韩纭这厢用了些饭菜,肚子里有了东西倒来了精神,却是拉着夏小妹在洞房之中闲聊,待到二更天才渐渐睡意上涌,二人依倚在窗前软榻之上竟沉沉睡去。
落英与青砚在一旁瞧着不好,便要上前叫人,
“小姐!小姐!”
夏小妹却是柳眉一蹙,挥手拍开青砚的手,
“不要吵我!”
落英又去叫韩纭,韩纭更是理都不理,两个丫头见状面面相觑,
“这……这可怎么办?”
“待会儿姑爷回来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青砚想了想道,
“我到外头叫两个婆子,把小姐给背回去!”
落英点头,只青砚还未出门,一身酒气的夏文彬已是回来了,这厢兴冲冲一头钻进洞房里,却见得自家新娘子正搂着小妹睡得香甜,夏文彬一愣,
“这……这是怎么回事?”
青砚苦着脸道,
“二少爷,小姐同二奶奶说了回会子话,就……就一起睡了!”
夏文彬抬手揉了揉眉心,
“去叫两个婆子把小妹弄回去!”
青砚领命去了,寻了两个婆子进来,刚近前去伸手搂人,便被夏小妹一巴掌拍开,夏文彬再叹气,
“她自小便这样,最恨被人扰了瞌睡,若是睡到一半被人弄醒了,必要哇哇哭上半日,只有母亲才有法子治她!”
这时节便只能求助母亲了,当下叫人去请秦氏过来,秦氏过来一见真正是哭笑不得,过去就给了夏小妹一巴掌叫道,
“你这丫头,还有没有规矩了,这可是你二哥的洞房!”
夏小妹被这一巴掌打醒,睁开眼见是母亲这才略清醒了些,
“母亲?”
秦氏摇她道,
“还不快起身,你今儿晚上是打算同你二嫂嫂洞房么?”
夏小妹这才回神了,冲着夏文彬哈哈一笑,
“二哥哥对不住啦!”
忙下地穿了鞋,由青砚扶着回自家闺房了,待得众人都走了,留下夏文彬一个瞧着睡得呼呼有声的新娘子,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将她抱起来,转身过去放到了二人的婚床之上。
这一夜新郎倌儿体谅新娘子,却是未曾洞房,待到第二日才算是享了那鱼水之欢,只韩纭同小姑子洞房这事便成了两家的笑谈,之后多年便是夏小妹出嫁了都被家里人拿出来笑话二人,王氏知晓了消息掩面哀叹,对韩世峰泣道,
“老爷,妾身对不住您呐!”
四个女儿,三个都是乖乖儿无甚出格之处,怎得就这么一个出嫁了都不让人省心!
韩世峰听了却是抚须笑道,
“无妨,只要小夫妻感情好,哪一日不是洞房,倒是同小姑子交情好到睡一处的少见,我们家姐儿就是与众不同!”
王氏听了更是抚额摇头,
“老爷这是怎么了?怎得也如此不着调了!”
现下她是知晓了,都说老三似老爷,依她看老爷骨子里那点子不拘顽劣倒是让老二给捡去了!
那头夏夫人秦氏对韩家也是满怀愧疚,对夏鸿道,
“我还当去了书院能学些规矩,怎得这丫头越发无法无天了!老爷呀,这可如何是好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烦恼啊
夏鸿闻言想了想道,
“女儿大了不好管了,不如寻个人家嫁了,让他夫婿去烦恼吧!”
他也拿这丫头无有法子,倒不如嫁“祸”于人,让旁人头疼!
秦氏听了瞪眼道,
“你这是何意?难道是嫌弃我们女儿了么?”
夏鸿陪笑道,
“夫人说的哪里话来!我这也是为了女儿着想,女儿家大了,父母的话自然不如小时管用了,为她寻一位如意的郎君,以后小两口自家过日子去,生儿育女之后便知晓做父母的辛苦了,自然也就知晓事理了!”
夏鸿一席话倒是当真将秦氏说动了,心中暗道,
“前头就想着要给她相看人家,只一直无有合意的,原想着去书院里学上两年,好歹沾些大家闺秀的书卷气,却没想到这丫头旁的没学会,倒学会阳奉阴违了,面上的规矩是好了些,内里倒是更加不着调了,还是早早将她嫁了吧!”
秦氏打定了主意,倒也不瞒着女儿,只说是眼看着老大、老二都成亲了,最小的这个也要操心了,从即日起要四处相看人家。
夏小妹闻言苦了脸,
“娘亲,我如今在书院里进学呢,如何相看人家!”
秦氏应道,
“左右你也不喜欢那书院,成日嚷着先生严厉,同窗们娇气,除了一个绮姐儿旁人你都不放在眼里,即是如此便去早早辞了先生,好好寻个夫婿安安心心把自己嫁了!”
夏小妹自家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无奈只得来寻韩绮想法子,韩绮叹道,
“女大当嫁,男当大婚,又有甚么法子?”
夏小妹应道,
“我倒也不是说不嫁,只还想在家里留两年……”
这话分明就是言不由衷,韩绮偏头瞥她一眼,
“夏姐姐可是想着朱佑君?”
夏小妹立时面红过耳,咬着唇想了想道,
“确是想着他呢!”
“那前头同你讲的事儿可是想清了?”
“正是没想清才要多想一想呢!”
韩绮闻言叹气,
“夏姐姐难道忘了,朱佑君家里也要为他相看人家呢,你倒是能拖,难道他也能拖么?”
听说当今圣上龙体越发不成了,宫里正加紧甄选太子妃的人选,朱佑君只怕在书院中也呆不了多久了!
“这……”
夏小妹一张脸皱成了一团,伸手拉了韩绮的袖子摇晃,叹气道,
“绮姐儿,你说人为何要成亲,若是不成亲该多好!”
韩绮叹一口气,
“阴阳交合,人伦大礼,若无婚配如何养育后代,传承祖业,难道都似那猫狗一般,生子不知亲父,长成即离亲母么?”
这乃是天地至礼,世俗大道,并不是个人可抗衡的!
夏小妹颓然伏在桌面之上嚷嚷道,
“我不想嫁,我……我……我古佛青灯进庵子做尼姑去!”
韩绮一笑应道,
“去了尼姑庵倒是可跳出红尘,不被世俗约束,只从此后青灯古佛,粗茶淡饭,寂寞清冷,你可受得住?”
夏小妹沮丧抬眼看她,大眼儿眨了几眨,
“粗茶淡饭倒也罢了,只寂寞清冷我却是受不住的!”
“即是如此,与其在此哀叹愤怒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寻一个如意郎君嫁了!”
夏小妹闻言低头,咬唇想了半晌,
“若是当真要我嫁,我便宁愿嫁给朱佑君!”
夏小妹在这头烦恼,那头朱佑君也正自头疼不已,
“啪……”
这厢重重将手上书本合上扔到了一旁,
“唉……”
却是扶桌长叹,梁绍见了笑道,
“朱兄为何如此烦恼,难道又是夏小姐同你使小性子了?”
朱厚照摇头,
“夏小姐一向豪爽大气,性子开朗,哪里会同我使小性子!”
梁绍听了暗笑,也不点破他,只问道,
“即是如此,朱兄有何烦恼?”
朱厚照应道,
“这阵子家中长辈正在促我成婚,每日里下学回府,便要硬逼着我相看女子!”
这几日母后都会早早等在东宫之中,让人在书案之上摆上好几幅画像,定要逼着他仔细观看,看完之后必要评品一番,若是欢喜自然不说了,若是不欢喜还要说个子丑寅卯出来。
这几日他抠破头皮,已是想了无数借口了,
先看一个小脸尖下巴的,便说甚么尖嘴猴腮,乃是福薄之人!
再换了一个脸儿饱满的,便说甚么脸圆嘴阔,必是贪吃之人!
又换一个身姿苗条的,便说甚么身单体薄,必是久病之人!
最后换一个丰满白肥的,便说甚么腰粗胯宽,以后必定中年发福,让人一见如食三斤豚油,令人腹中难受……
诸如此类种种,到昨日他已是在嫌弃人姑娘家的手指头了!
再如此下去,便只能嫌弃头发丝了!
眼看着母后这几日耐心耗尽,若是再推搪下去,只怕母后要跑到父皇面前哭诉,给他来个乱点鸳鸯,乱指婚一通,届时圣旨一下,即便他是当朝太子爷,也没法子令父皇收回成命了!
这要如何是好?
梁绍闻言嗤笑一声,
“嗤,我还当是何重要之事,不过就是成亲嘛,你即是心仪夏小姐,便让家里向夏家提亲便是了,这有何烦恼的!”
朱厚照皱眉道,
“我家里若是提亲的话,那必是能成的,可……夏小姐到如今还未点头答应要嫁给我呢!”
若是要家里提亲,他又何必花这么多心思亲近佳人?
他要的就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虽说他是太子爷,只要将那圣旨一下,夏小姐必也会入东宫,但强扭的瓜那里有自熟的甜,他即是喜欢夏小姐便不想勉强她!
梁绍听了不解道,
“夏小姐未点头,你让她点头便是了,在这处烦恼又有何意?”
“这个……”
朱厚照踌躇半晌,耳根子发红,赧然道,
“我……我还未向夏小妹表露过心意呢!”
梁绍听了大叫一声匍匐在桌面之上,做出一派死鱼状,翻着白眼仰天长啸,
“老天爷,我梁绍上辈子究竟是做了甚么孽,摊上了这么个不开窍的兄弟!”
猛然起身一把揪了朱厚照的前襟,
“你连表白都未去,又怎知夏小妹不会答应,还在这处自寻烦恼,待你开口求亲,她不点头你再烦恼吧!”
“这个……这个……”
太子殿下为情所困,变得瞻前顾后起来,
“她若是不应,以后我们说不得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梁绍怒道,
“你若是不娶她,就要娶别人,以后各自婚嫁本就做不成朋友了!”
说着一拍桌面道,
“少要在这处畏首畏尾装娇羞!你又不是小娘子脸皮薄,即是有心娶人家小姐,便要大着胆子上去表白,若是你再这般磨磨唧唧,只怕夏小姐那边都已是成亲入洞房,孩子满地跑了!”
他这最后一句倒是正戳中太子爷的痛处,坐在那处沉思良久,一拍额头,
“梁兄说的对,我正应该去向夏小姐表明心迹!”
梁绍见他受教欣慰点头道,
“这才对嘛!”
想了想对他道,
“说这事儿不能在书院之中,自然还是要寻个好时机才成,不如约出来寻个清静地方说话?”
朱厚照连连点头,
“梁兄说的对!”
当日里朱厚照特意在大门处等候夏小妹,见得她与韩绮出门,这才拉了人到一旁悄声道,
“你明日可得空去九珍楼?”
夏小妹苦着脸摇头,
“这几日我母亲正张罗着让我相看人家,差点儿连书院都来不了了,还去甚么九珍楼!”
“啊……”
朱厚照大惊,
“怎得……你……你也要相看人家?”
“嗯!”
夏小妹重重点头,两道浓眉都要打结了,
“昨儿见过一个读书人,听说我在承圣书院进学,张口便是之乎者也,要同我讨论诗文,差点儿没把我酸死!”
夏小妹肚子里那点子墨水如何够格与人谈论诗文,敷衍几句便只有装羞怯低头不敢说话了!
回去夏小妹便同秦氏大摇其头,抱着秦氏连声告饶道,
“我的亲娘呀,我若是嫁给了此人,岂不是半辈子都要听他那番圣人言,夫子训,若是如此还不如就让我在书院呆到老吧,左右都是如同进学一般,在书院还有趣些!”
秦氏拿她无法,今儿又给换了一个年少英俊的少年侍卫,想来夏小妹性子直爽,配个练武之人也是不错的!
朱厚照听说夏小妹今日还要去相看人家,不由也是变了脸色,伸手拉了她的袖口紧张道,
“你……你千万别看上了那侍卫,那帮子侍卫我见得多了,外头瞧着一个个生得高大英俊,可私下里吃酒耍钱,又暗中与宫女勾搭,私下成奸的都有,你……”
话还未完便被夏小妹打断,
“你这说的是宫中侍卫吧!你怎得知晓宫中侍卫是这样情形?”
朱厚照一愣,
“呃……这个……我……我们家里不也是……也是同皇帝有些远亲么,有幸进过一回宫,听……听人议论的!”
夏小妹倒是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道,
“你……你放心,我……我不会瞧上那人的……”
此言一出二人都是一愣,继而都红了脸,夏小妹是羞的,朱厚照却是喜的,当下摇了摇她的袖口道,
“你……你这几日无有机会出来,五日之后便是董先生与杨先生成亲之日,届时大家都要去贺喜,我们……我们寻个地儿说话如何?”
第一百八十七章 挑丫头
夏小妹红着脸点头,
“正好!我……我也有话要对你讲!”
即是逃不了要嫁人,不如先问问朱佑君,若是他愿意我就嫁给他!
二人说定便各自散去,只却无人留意到一个瘦弱的身影,自角落处跑出来直往那街尾停着的马车奔去,
“小姐!”
许妙灵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上来说话!”
小丫头爬上了马车,
“小姐,奴婢瞧清楚了!”
“哦,那男子是谁?”
“乃是西院的朱佑君!”
“朱佑君……”
许妙灵眉头皱了起来,
这朱佑君她未曾见过,倒听说过此人,说是与皇家有些远亲,家里乃是富豪只这么一个独子……
话说不光西院的男子要评论东院的各位师姐妹,东院的各位师姐妹同样也要私下里议论那西院里的诸位师兄弟们。
这位朱佑君倒不是文采出众,却是财力出众,入了众人的眼,前头二十两金的事儿,在东西两院大出了一回风头,东院中人称道,
“如此财大气粗叫甚么朱佑君,应叫朱有金才是!”
如此乡下土财的名字,送给家财万贯又土又豪的财家子儿倒是十分贴切!
许妙灵一向目高于顶,清高孤傲,对朱佑君这般行径自然是嗤之以鼻,
“这地主家的傻儿子倒是般配那蛮横无礼的贱人!怪不得她有宫中的糕点吃,想来是这朱佑君与皇家有亲,得这些东西自然是容易的!”
正心中暗骂转头又一想,
“听闻那朱佑君家中财产巨多,又是独生儿子一个,旁的不说便是这身家,也不能便宜了夏小妹这可恶的贱人……”
想到这处又问,
“可是听清他们说了甚么?”
“奴婢听见那夏小妹要去相看人家,那朱佑君拦着不让……二人还约定在五日后先生们成亲之日,寻个机会悄悄见面!”
许妙灵闻言大喜,
“好啊!总算让我等着机会了,看我如何让这贱人身败名裂滚出书院去!”
……
却说韩绮这头,因着家里的丫头一个芳草跟着大姐姐去了徐家,一个落英跟着二姐姐去了夏家,剩下韩绮姐妹身边无人伺候,王氏便叫了苗氏来商量道,
“如今家里嫁了两个姐儿,屋子也空了些,再买两个小丫头来伺候三姐儿和五姐儿,还有谨岳身边也要人伺候了!”
前头韩谨岳小时都是家里老仆伺候,之后跟着外祖父去了顺天府历练,身边又不许带着小厮,如今回来京师,孩子也长大了,身边自也要有人伺候着。
苗氏应道,
“一切听凭夫人吩咐!”
王氏点头,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明日叫了人牙子进府让三姐儿挑一挑……”
二人商定,果然第二日待到韩绮下学回府便见着这厅堂之中,立了一溜排儿的小丫头,
“母亲,这是做甚么?”
韩绮上来见礼,又问王氏,王氏笑道,
“前头芳草与落英都陪了嫁,总还要给你与小五挑两个小丫头伺候才成……”
这事韩绮倒也听王氏提过,当下行礼道,
“多谢母亲关怀!”
王氏笑道,
“即是你自己的丫头,自然还是要你瞧得上眼才是,你去瞧瞧可有喜欢的?”
韩绮应声过去左右瞧了瞧,见这些小丫头年纪自六七岁到十二三岁的都有,一个个前头已由人牙子调教过的,立在那处低头屏息都不敢乱说乱动。
韩绮瞧见了一个相貌忠厚的,指了她道,
“这个瞧着性子倒是沉稳,给小五做个玩伴儿倒是不错!”
小五那性子,也不敢配个同样性子活泼的,还是沉稳老实些才好!
王氏点头,
“我前头也瞧着这个不错!”
人牙子当时便将人拉到了一旁,又让韩绮再选一个,韩绮想了想问那人牙子,
“这里头可有识的字的?”
人牙子忙上来陪笑道,
“小姐,这些丫头们都是家里贫穷给父母卖出来的,哪里会有人识字……”
说完却是一拍额头,
“瞧妾身这记性,这里还真有一个识字儿的……”
说着一指最后头一个杏眼儿桃腮,生得很是标致的小丫头道,
“这丫头便是了!”
那小丫头见点着了她,也不用叫便自己出列行礼,
“给小姐叩头!”
声音很是清脆好听,韩绮忙让她起身,
“你叫甚么名字?是何处学的字?”
那丫头应道,
“回小姐的话,奴婢父亲原是教私塾的先生,自小跟着学了些……”
现世下能做私塾先生的多也有个秀才甚至举人的功名,只家中子女却沦落到卖身为奴的境地,想来必也是家中出了变故,韩绮心下怜惜,对她道,
“你抬起头来!”
那丫头抬起头来,韩绮仔细打量她,生得一双杏眼儿秋波曼曼,却目光坚定清明,一看便知是个心正的丫头。
韩绮点头,回身向王氏道,
“母亲,女儿想要这丫头!”
王氏闻言却是眉头一皱招了她到身边小声道,
“我的儿,这丫头颜色生得太好,以后你出嫁带去夫家,若是她心思歪一些,便是个反咬主人的白眼狼!”
王氏这是真心为她着想,毕竟老三的出身在这处,想嫁入高门做正室有些难,若是做了妾室这丫头生得主子还好看,只怕让夫君看中了抬做姨娘,倒与自己一般儿大了。
又或是在一般人家里做个正室,带着这丫头过去,也是个争宠的,若是她心思单纯一心向主倒也罢了,若是脑生反骨,岂不是给自己惹麻烦!
他们家家风清明,从不教女儿家行那狐媚之事,也不会想着买个颜色好的丫头来固宠,自然不喜欢这类生得太好的丫头!
韩绮笑道,
“母亲放心,女儿心里有数!”
王氏转头瞧了瞧身后立着的苗氏,苗姨娘也来劝道,
“三小姐,这丫头生得太好看了,若是她自小便入了我们家,由我们悉心调教过的倒也罢了,可如今她年纪也不小了,心思早就成熟,待再隔一两年你嫁人让她跟去了,只怕不会听教听话……”
韩绮应道,
“母亲与姨娘放心,女儿心里有数,必不会让她反主的!”
王氏与苗氏对视一眼,皆是无奈,
这孩子平日里是个柔顺性子,可当真犟起来,也是不易扳回来的!
王氏无奈点头道,
“罢了!你即是喜欢便留下她吧!”
“多谢母亲!”
前头已是让韩谨岳挑了一个小厮,韩府里便买下了三个,那小厮被韩谨岳取名双锤,乃是他一贯好武之风,伺候韩缦那老实丫头取名叫做月荷,伺候韩绮的丫头则取名桃李。
桃李听了自家的新名儿,却是面上一僵,眼圈儿微红,向韩绮求道,
“求三小姐给奴婢改个名儿吧!”
韩绮奇道,
“为何……这名字不好么?”
桃李应道,
“三小姐,奴婢自小生得样貌过人,家里姐妹都不如我,正是因着这张脸才让奴婢被家里人先卖了出来,到了头一家府里小姐嫌我生得太好看,经常无事便打骂,后来又给卖了出来,到第二家眼看着到了十一岁,那家里的老爷又……又瞧上了奴婢,奴婢……奴婢抵死不从使砚台将老爷打了头破血流,幸好那家里夫人是个明理的,也未整治奴婢,但还是奴婢给卖了出来……”
说着桃李却是哭了起来,
“奴婢受了多少罪都是因着这张脸,如今小姐给奴婢取个桃李的名儿,岂不是取得艳若桃李的意思,这名儿真如火上浇油,推涛作浪,奴婢还请三小姐给奴婢换一个名儿吧!”
韩绮听了笑得不行,
“果然是读过书的人,确是知晓一些,不过你怎得光想着艳若桃李呢……”
说着过去拉她起身,
“你即是读过书可知五柳先生的诗,我们家前头两个丫头一个叫芳草,一个叫落英乃取自桃花源记,如今到了你们二人这处,一个叫做月荷,乃是带月荷锄归,后头又有一句夕露沾我衣,只我嫌那夕露不吉遇阳便化,为你取那桃李,自然是望你植于罗堂前,归心于田园!”
桃李闻言这才明白,总算是破涕而笑,
“是奴婢见识浅薄,误会小姐了!”
韩绮笑道,
“不过一个名儿,怎得就能左右人的一生,叫甚么名儿不重要,生得美丑更是由天定,只要你自己自尊自爱,又何惧旁人说道!”
桃李忙行礼道,
“多谢小姐!”
待到第二日韩绮入学便将那桃李带去了书院,夏小妹见着这小丫头一脸的惊艳,上来围着她打转,
“这丫头生得真是好看!”
回头拉了韩绮道,
“你把这丫头给我吧,我拿青砚给你换!”
青砚闻言眼眶儿立时红了,
“小姐……奴婢可是自小就伺候您的,奴婢虽不如她生得好看,可奴婢对您忠心呀!”
夏小妹见不过玩笑一句,倒将自家丫头给逗哭了,忙赔礼道,
“哎呀呀!我不过玩笑一句你倒当真了,真是没出息,快别哭了,让人瞧见了笑话你!”
青砚扯袖子狠狠擦眼泪,冲夏小妹哼道,
“小姐,今儿奴婢手疼,您自己个儿上绣功课吧!”
却是气哼哼背了书袋当先进去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装穷酸
夏小妹瞧着抚额道,
“你瞧瞧这丫头,倒是比我脾气还大!”
韩绮应道,
“谁让人无事拿人玩笑,现下好了,自家上绣功课吧!”
夏小妹忙忙去追青砚,自家那绣功最是差劲儿,若不是有青砚悄悄儿帮着绣,自己这手掌心不知要多挨多少板子!
韩绮笑着摇头看着夏小妹急匆匆跑走的背影,转头对桃李道,
“你的绣功如何?”
桃李应道,
“回三小姐的话,奴婢的绣功倒也是自小练过的……”
韩绮闻言点头道,
“我的绣功只得平平,待今日的绣功课且看一看你的手艺!”
待得下学时韩绮将桃李在素面白帕上绣的红梅给夏小妹看时,夏小妹顾不得青砚那幽怨的眼神,又大呼小叫道,
“你从哪里卖的丫头,将那人牙子的名字速速报上,我现时就去再买一个!”
韩绮笑着摇头道,
“那人牙子处只这一个会识字,又绣活好的丫头,你便别想了!”
夏小妹闻听得,长叹一声,
“绮姐儿运气真好!”
这才失望的拉了气哼哼的青砚上了马车。
那头韩绮也带了桃李上马车,一路马车摇摇晃晃回去府中,过那拐角时,却见得帘子一动,卫武那脑袋便已探了进来,幸好韩绮见机得快,伸手一把按住了桃李那樱桃小口,将她的惊呼声给捂在了嘴里。
卫武钻进车厢里乍见一个面生的丫头,也吓了一跳,待得人上来坐定,打量了一下桃李立时又转过脸,皱眉道,
“你添了个丫头!”
怎得还选了一个颜色这般好的,长得太好的丫头多半不安份,没得四处惹事还要主人家来擦屁股,甚是麻烦!
韩绮见着他也是吃了一惊,
“前头二姐姐成亲那日,你不是说陛下派了差事下来,衙门里要忙起来了,怎得又得空出来了?”
卫武如今是公家的人了,总归身不由己的时候多些,前头说起那寿宁侯与建昌侯的案子,陛下让暗中清查,也不知衙门里可是派了差事给卫武,怎得又闲下来了?
卫武刚要说话,看了一眼旁边还是一脸惊恐盯着自己的桃李,韩绮转头敲了敲车厢,
“忠叔,且先停一下!”
前头韩忠拉了缰绳,韩绮才转头对桃李道,
“这乃是我一位好友,你不必害怕,先到前头同忠叔坐一处……”
桃李咬唇看了韩绮一眼,又一脸戒备的瞧了卫武一眼,韩绮笑道,
“不必担心,你先下去就是!”
桃李这才依言下去了,待得马车缓缓起动,卫武立时笑眯眯凑了过去,拉着她小手说话,
“三小姐可是想我了?”
韩绮微红了小脸,
“不想!”
卫武将脸凑过去仔细看她,笑道,
“三小姐怎得会不想,若是不想为何小脸儿红了?”
韩绮咬唇转过脸去不搭理他,正这时遇上路面不平,车厢猛然一晃,二人撞到了一处,卫武的嘴正正撞到韩绮脸上,卫武大喜,天赐良机如何肯错过!
当下就重重亲了一口,
“啾……”
韩绮抚脸愠怒,
“你……”
卫武一脸无辜状,
“这是路面不平与我何干?”
韩绮气结刚要发作,卫武却腆脸凑了过来,
“三小姐莫恼,若是觉着卫武唐突了小姐,来……再给小姐亲回来便是了!”
韩绮见状又被他气笑了,伸手将他那大脸推开,
“少要轻薄无礼,前头不是说要办差么?今儿为何又有空出来了?”
卫武笑嘻嘻紧挨她坐着,抬手将手臂放在她身后虚揽着,两条大长腿儿一伸便探到了对座之上,
“嘿嘿……这还是多亏了师傅他老人家,当真是人老奸鬼老灵,知晓这事儿一个不好便要招皇后记恨,便让我弄了一个旧伤复发的借口,把这事儿给推了!”
说着卫武搂了她肩头笑道,
“这阵子倒可以安心陪陪三小姐,以解小姐相思之苦!”
韩绮闻言嗔道,
“谁要你解甚相思之苦!”
前头二姐姐才成亲多久,才见过他的人,那来的相思之苦!
卫武笑道,
“三小姐不想我,我想着三小姐,让三小姐为我解一解相思之苦也是一样的!”
说着间却是手指头轻轻把玩着她肩头的秀发,只觉入手柔滑不由多揉了两把,再伸手指头搅了几搅,缠在指上细细摩挲,韩绮有心想推他坐远些,却知此人属那牛皮糖的,越是想躲他越发要黏上来,前头她还要挣扎几番,到如今已是听之任之,懒得计较了!
幸得卫武也是个有分寸之人,至多不过亲亲小手,偶尔偷香一下小脸,旁的却是半分不敢越矩,二人就是这般依倚着坐在马车当中,卫武将三小姐软软的小身子半搂在怀中,心下已是十分满足,这厢笑着问韩绮,
“听说隔几日书院里的董先生与杨先生要成亲了?”
韩绮点头,
“正是呢,这两日正要与夏姐姐想着如何给先生预备贺礼呢!”
夏小妹是董媛的学生,韩绮则是杨濬的学生,两位先生成亲自然是都要奉上贺礼的。
卫武听了笑道,
“这事儿三小姐不必费心,且让我去办就是!”
韩绮想了想点头道,
“我正愁着寻不到合心意的贺礼呢,想来你的门路广些,办这事儿倒是比我容易些!”
说着伸手要去腰间取钱袋,卫武见状忙道,
“三小姐这是何意?”
韩绮道,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我自然不能让你掏腰包!”
卫武脸色一沉,
“三小姐这是要同我生份么?不过区区一份贺礼,还用得着三小姐出银子!”
韩绮闻言一笑问道,
“前头你每回的赏银都给我了,又有每月的月银也给了我小半,若是让你花银子买贺礼,岂不是要掏空你的腰包了?你每日里在衙门办差,与同僚应酬,手中没有银子怎成?”
似父亲一般,虽说每月大半的银子给了家里用,实则私下里也有些私房的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卫武听了这才缓下脸色来,笑眯了眼儿应道,
“三小姐这是关心我呢……三小姐放心,我每日里在衙门里吃喝本用不着银子,便是出去也自有师父兜底儿,也花用不了多少银子……”
他这说的乃是实话,倒也确是不假,只却没告诉韩绮,王大虎时常叫骂连连,
“旁人收个徒弟又有孝敬又有鞍前马后的伺候,怎得老子摊上你小子,还要倒贴银子,快给老子滚蛋去!”
卫武便笑嘻嘻道,
“您老人家一个老鳏夫,那么多银子又无有儿子败家,不给我花给谁花!”
王大虎被他一句话气得吹胡子瞪眼,
“谁说老子没有儿子,老子立时就娶个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生他十个八个儿子!”
卫武闻言哈哈大笑,
“您老人家还有那腰力么?有本事现下就抬一个进门儿,慢说是十八岁的,就是十六岁的,徒弟我照样跪下叩头,恭恭敬敬叫师娘!”
王大虎被徒弟抢白,无言以对,只得气呼呼每日里供着他吃喝,让这小子将银子拿去养老娘,又讨好未来的媳妇儿,这厢不无恶意的哼哼道,
“臭小子你少要得意,你将银子全数给了那韩家的三小姐,若是她给你把银子一卷,来个翻脸不认,嫁给旁人,我看你小子怕要哭死!”
卫武听了仍是哈哈笑,
“师父放心,三小姐那人最重情重义,品行高洁,即便是她不嫁我了,也必会将银子全数奉还,说不得还要倒贴一些……”
说着想了想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呸……我说的甚么话,三小姐怎会不嫁我,她除了嫁我定不会再嫁给旁人的!”
……
韩绮自然不知晓他们师徒俩斗嘴之事,只听说卫武吃用着师父的,自然心下过意不去,取了钱袋塞进他手里,
“你不孝敬师父倒也罢了,怎好打师父的秋风,我这里也不多,你先用着,明日里我再带些银子给你!”
卫武见着自家三小姐,一派贤妻良母叮嘱夫君的模样,心里乐得开了花儿,接过银袋来先香了一口,才仔细收好,笑眯眯道,
“家里的银子不要动用,你是不知晓,我师父他老人家外头瞧着邋遢穷酸,实则底子丰厚,便是再娶十房八房,生十七八个儿子都养得起,不必为他操心!”
卫武以前也是不知晓的,一来锦衣卫实则每月的俸禄不高,全靠着办差事得赏,王大虎那老头儿对差事是能推则推,能躲则躲,平日除了吃干薪,并无多少赏银。
二来见那老头儿但凡有些银子都去买酒喝了,身上从来未曾着过新衣裳,平日里连家也不归,他还当这老头儿在锦衣卫里混了几十年,混了个穷困潦倒,说不得家中房屋早已破败,有家归不得了!
却那知前头有一回老头儿吃醉了酒,那地界儿偏又离得衙门远,卫武便将老头儿送回了家中,进到那家中一瞧,却是吓了一大跳。
第一百八十九章 送砚台
原来这老头儿有内城有一座五进的宅子,弄得十分富丽堂皇,有庭有院,有山有水,又有仆从成群,一个个上来都叫老爷,伺候的很是殷勤,待得老头儿醒来,卫武揪着老头儿嚷道,
“好你个装穷酸的老头儿,我前头当你可怜还接了你家去住,让我老娘伺候你,没想到你竟有样的身家,你骗得我好苦!”
老头儿被他揪着领子倒也不恼,应道,
“有银子,有大宅子又如何,我老婆子去了,儿子女儿也去了,这宅子再好还不是一个空笼子,呆在这里心里难受,倒不如在衙门里还快活些,再说了师徒父子,老子没儿没女不靠着你靠谁?”
卫武闻言哈哈一笑,
“有您老人家这句话,小子便知晓怎么办了!”
从此后出去也不带银子了,变着法子抠那王大虎的银子,老头儿气得不成,跳着脚要将卫武逐出门墙,卫武只当是耳旁风,无事便撺掇着老头子买酒,请了下头人吃饭,全数让老头儿使银子,王大虎虽说嘴里骂得凶,掏银倒是爽快。
卫武笑着对韩绮道,
“这老头儿无儿无女混天过日,总归要让他有个盼头才是,我花的银子,他心里只有喜欢不会真恼我的!”
王大虎早年丧妻丧子又丧女,纵有家财万贯也是后继无人,因而混吃等死,如今有了卫武这么一闹倒是让他颓废的日子,有了几分生气!
韩绮好奇问道,
“师父家里究竟是为何只剩他一人,他可曾对你讲过?”
卫武摇头,
“这是老头儿的伤心事,他不愿意提起,只我隐约听衙门里的人说过,说是当年办一桩大案子,手脚没有收拾干净,被人挟私报复,将家里人都给杀了……”
韩绮闻言欷歔不已,
“师父他老人家也是真可怜!”
卫武笑而不语,正是因着有了师父他老人家的前车之辙,卫武才将家安在了梧桐巷那偏僻的地界儿,轻易便是衙门里的人也不知晓他的住处。
做他们这一行虽说是入了公家门,但难担不会遇上那丧心病狂的仇人会报复家人,总归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二人在这车厢之中窃窃私语半晌,眼见得快到柳条巷子了,卫武才跳下了车,韩绮这厢领着桃李回转府中,见过母亲与姨娘之后便回屋中读书练字,桃李取了绣活坐在一旁,只绣几针便抬头看一眼韩绮,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惹得韩绮回头来看,笑了笑问道,
“你可是想问今日车上之人?”
桃李咬唇想了想道,
“姑娘,孤男寡女独处一处总归于闺誉有损的!”
韩绮想了想应道,
“即是让你瞧见了我也不瞒你,他与我确有私定终身,父母长辈也是不知的,到如今这家里只赶车的忠叔与你知晓此事,你也不必害怕,这事儿若是出了纰漏自有我来担当,你一切只作不知情便是了!”
桃李闻言急道,
“三小姐,奴婢……奴婢不是怕受责罚,只这样私相授受,于礼不合,对小姐也是不好……”
韩绮摆手道,
“你所说的我自然是知晓的,此事我有分寸,你只要管好嘴巴便是了!”
桃李所言她何尝不知,只她也不知为何与卫武成了如今这模样,细想起来竟是不知不觉之间,便让这厮登堂入室,到如今身陷其中,想要抽身已是千难万难了!
韩绮想起卫武一双黑亮的大眼儿,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
“我若是现在将银子还他,给他来个一刀了断,还不知他会如何呢……”
韩绮两世为人,对卫武只怕比他自己都更知晓,这厮如今同前世一般,外头都是一派豪爽义气,予人爽朗大气之感,实则内里仍是那十足的小人混混,惯来的睚眦必报,若是自己当真撇下他,另嫁他人……
怕只怕自己刚嫁人便要丧夫了!
前世里卫武发迹之后,旁人都说他对同在街面上的混的兄弟们极是照顾,买房置地好不慷慨,可混街面上那些仇家却是再无人提及,细问起来竟一个个皆无了音讯,若是有心人仔细想一想便可猜出这中间的蹊跷来,由此可见卫武办事如何即得名又得利,却是两样不会耽误!
卫武那头可是不知三小姐那小脑袋里,曾闪过要与他一刀两断的念头,这厢却是颠颠儿的去了那福庆街,上街的念古斋,他甫一进去立时就有人认出他来,掌柜的出来拱手道,
“卫爷,久不相见一向可好?”
卫武笑眯眯还礼道,
“倒是还好,掌柜的生意可好?”
掌柜的让小二的奉了上好的茶叶待客,二人坐下客气几句,那掌柜的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便再不废话开门见山问道,
“卫爷这回过来要是有事?”
卫武笑道,
“不过有一位朋友成婚,想送一方砚台做为贺礼!”
掌柜的闻言点了点头,回身进去不多时手托了一个盘子出来,里头放了几块砚台,
“这些货乃是新近收上来的,您且上眼瞧瞧……”
卫武在那念古砚中呆了半个时辰,出来时手中拿了一个包好的礼盒,待他身影消失在街口,那店里的小二才问道,
“掌柜的,那可是前宋的龙尾卵石砚,放到外头可值百两,怎得您就白白送与此人了?”
那掌柜的沉下脸喝道,
“你知晓甚么,你且记得此人若是再来店里需得好生招待就是!”
“是!”
掌柜的回身将那盘中的砚台又端了回去,
哼!这卫武以前在京师地面上便是有名的混子,如今也不知为何混入了锦衣卫,这街面上的多少事他都心里有数的,似他们弄古玩的好些东西不是从正路来的,若是这小子有朝一日想翻脸整治人,那可是一整一个准儿,不好好供着难道还敢得罪么!
第二日卫武一大早守在书院大门前将砚台给了韩绮瞧,韩绮只瞧了一眼便喜道,
“好砚,瞧着倒似前朝的,总算是你有本事,这样的好砚台,便是我们遇上了只怕也买不起的,想来价格不便宜吧!”
卫武自不好说是自己凭着锦衣卫的名头白得的,只笑说,
“这砚台好是好,不过却太小了些,价格并不算得贵,只胜在我有门道,若是你们去必然是寻不到的!”
那一条街上的古玩铺子真正的好货多不放在外头,似她们这样的外行人过去,必被人用假货糊弄。
且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好东西,实则很多来路都不正,不少是贼脏又或是坑里的东西。
自然还有那起子败家子儿想偷了家里的东西卖,又怕长辈们知晓了,便先取出来让古玩铺子仿着做一个,之后来个狸猫换太子,将真品换了银子花用,假货放回家里的库房的事,不过这乃是少数。
这其中的龌龊事儿极多,卫武虽知晓也不好同韩绮细说,只笑问她,
“你可是喜欢砚台,若是喜欢我那朋友处还有好几个,我瞧着品相都不错,还有两三个都是前宋的,不如都买了来给你用?”
韩绮心下大动,想了想又摇头道,
“罢了!”
父亲也是文人,对这东西自也有鉴赏的,若是弄一块带回家去,让父亲瞧见了她便说不清了!
她神色变化,卫武瞧在眼里自然也知晓缘由,当下笑着凑到韩绮耳边道,
“似这类东西我多的是门路,三小姐若是以后嫁了我,我们那小院儿里你愿意摆多少便摆多少,用一个摔一个,都不带心疼的!”
韩绮闻言小脸微红瞪了他一眼,接过那砚台,
“时辰不早了,我要进去!”
急步含羞进去,卫武看着她背影消失不见,这才笑眯眯转身去寻癞痢头几个。
待到董先生与杨先生成婚之一日,众学生皆去贺喜,夏小妹见了那砚台便问,
“我虽不喜读书但也知晓是好东西,你从何处得来的!”
韩绮笑道,
“托了卫武去寻的……”
夏小妹闻言很是羡慕,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盒子,
“我也不知买甚么,只送了一根银钗子,倒是比不上你的好,那卫武对你倒是真用心了!”
不过是先生的贺礼也肯亲自去寻,不是看着绮姐儿的面子又是为了谁?
韩绮应道,
“那是你不肯开口,你若是去问朱佑君想法子,比这更好的都能寻来!”
一句话倒是将夏小妹的心思勾了起来,却是无心去想卫武与绮姐儿的事,心中却在暗自思量,
“今儿他约我说话,也不知有何话要说……”
继而又想道,
“管他要说甚么,左右今儿我是打定主意要好好问问他,若是他愿意娶我,我便嫁他,若是不愿意……”
不愿意又当如何,夏小妹却是不敢去想!
二人到的董家,却见得早已是宾客满座了,因着董媛与杨濬都是大龄成亲,杨濬家中双亲早逝,一切都是由山长做主,关长风眼见得与学生同龄之人,孩子都是满地跑了,心下也是着急,因而前头问名纳彩等等皆赶得很,筹备婚礼不过二十来天便办成了,董家也是着急女儿出嫁,如此作派也是连连点头的份儿,两家都是半分没有拖延。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两婆子
又因着董媛乃是家中小女儿,虽是出嫁,父母也舍不得远嫁,且杨濬家中无有双亲,吃住都在书院,也无有正经的宅子,先生关长风便出银子买下董家相邻的一间宅子,做了二人新宅。因而董先生出嫁只不过就是从隔壁嫁到隔壁罢了,所以这婚宴便将娘家与婆家摆到了一处,倒是济济一堂很是热闹!
董家乃是书香门第,今日请的亲朋皆是些读书人,又承圣书院的一干学子前来贺喜,放眼这院中,尽皆是一身儒衫的斯文人,只一人身形高大,剑眉星目,一身武人的劲装坐在席间正与周围人谈笑风生。
夏小妹远远见着卫武,转头对韩绮叹道,
“他也是真有本事,怎同一帮子酸儒都能说到一处?”
韩绮笑而不语,
他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无有,如何从街面混到朝堂?
正说话间,一旁一脸醋意的太子殿下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看着与人正说的起劲的卫武,不无酸意的道,
“那小子真本事无有,大字也不识得几个,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倒是不错!”
夏小妹转头见是他便笑道,
“朱佑君,你几时到的?”
朱厚照笑嘻嘻道,
“刚到!刚到!”
一旁的江余儿暗暗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是谁早早的到了,连二接三吩咐奴婢往巷口跑,就为了看夏家的马车到没有到!唉……为了夏小姐奴婢的腿儿都跑细了!”
只人虽守到了,但总共也说不上两句,韩绮与夏小妹便被引到了后院女眷席上坐下,夏小妹眼尖一眼瞧见了同桌的许妙灵与胡仙儿,眉头一皱悄悄对韩绮道,
“今儿运气不好,怎得同她们一桌了!”
韩绮神色自若的冲众人笑笑,低低应道,
“夏姐姐你可稳住了,今儿可是先生的婚宴,切切不可鲁莽行事!”
夏小妹点头,
“放心,我又不是傻子,这地界闹起来,是给先生没脸呢!”
董先生对她极好,怎得也不能闹了先生的婚宴!
二人在这处悄悄儿说话,对面胡仙儿与许妙灵也在暗地里私语,
“妙灵,你可是听清楚了,那夏小妹当真要同朱佑君私会?”
许妙灵点头,
“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胡仙儿闻言暗喜道,
“我今儿一早出门特意叫了两个面生的婆子,扮做贺喜的宾客混在人堆儿里,盯着那姓夏的贱人,只要她敢私会男子,必要领着这满院子的宾客去瞧一瞧她的丑态!”
说话间,示意许妙灵向旁边一桌观看,果然见着两个穿金戴银的婆子正坐在那边,胡仙儿拿眼儿向那两个婆子示意,手指头虚虚一指,正是指向了夏小妹,两个婆子会意点头。
二人在这处神态诡异,夏小妹未曾留心,韩绮却是看在了眼里,不由眉头微微一皱,
“怎得我越瞧这二人越是不怀好意?”
这厢不动声色于喜宴之间打量二人,旁边夏小妹倒是放开了吃喝,待到一对新人拜见了父母,坐上花轿绕了半城回转隔壁,夏小妹拉着韩绮道,
“走!我们去后头瞧瞧董先生去!”
二人过去瞧董先生,她们一动两个婆子也跟着动了,韩绮心中本就有了戒备,猛然回头见得两个面生的婆子跟在后头,见韩绮面露疑惑之色,其中一个对她笑道,
“小姐可也是去瞧新娘子,我们也跟着去瞧瞧热闹!”
韩绮闻言微微一笑道,
“二位夫人也不知是哪一家的亲戚,可是我们杨先生家的?”
那婆子笑眯眯点头道,
“正是呢!我们是新郎倌儿远房的表姨呢!”
韩绮微笑点头道,
“我们乃是杨先生的学生,倒是少礼了!”
这厢与她们客套一番,到了隔壁洞房之中见着凤冠霞帔的董先生端坐在床中,杨先生正取了秤杆儿要挑盖头,一旁众人都笑嘻嘻观看,韩绮却是不露声色的打量那两个婆子,
“哼!这书院里谁人不知杨先生父母早亡,家里亲戚已是断了来往,这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远房表姨,分明就是胡说八道!”
韩绮一句话就将这两个婆子试了出来,又见那两个婆子不看新娘子,却拿眼儿盯着正与众人一起起哄的夏小妹,眼珠子跟着她左转右转,倒似是来盯人的一般。
韩绮心下有了计较,倒也不动声色,待得新娘子被挑了盖头,二人喝了交杯酒,杨先生去前头招待宾客了,夏小妹与众人笑闹一通,这才回身悄悄对韩绮道,
“绮姐儿,你同我到后院里走走!”
韩绮点头,二人手挽手去了这宅子后院,这宅子就买在董家隔壁,为了两家行走方便,便在当中开了一道门,今日里办喜事,后院大门敞开着,可招待女眷们进出,待她们到了后院处,果然见得人来人往。
韩绮与夏小妹穿过月亮门儿,到了董家后院,董家乃是书香世家,百年的家底子十分的雄厚,这宅子比杨宅要大上数倍不止,后头花园子也是极大,二人往深处走,寻到了一处僻静的地儿坐下,夏小妹这才苦着脸对韩绮道,
“昨儿回去我母亲又拉了我去相看人家,这一回乃是个举人,生得倒是白白净净很是斯文,家世也不错,我家里二老都极是满意,便是大哥与二哥都言此人乃是上佳的人选……”
说着长叹一口气道,
“我瞧着这一回我多半是躲不过去了!”
韩绮挑了挑眉头,不动声色的四处打量,远远的见得似是有个身影在花径尽头处闪过,
“哦……那夏姐姐预备怎么办?”
夏小妹咬唇道,
“我这几日被看得紧,也无暇出来,只今日能约了朱佑君出来说话,我……我……”
夏小妹踌躇半晌对韩绮说了实话,
“我……想问问他,他可愿意娶我,若是愿娶我便嫁给他,若是……”
“若是不愿又当如何?”
夏小妹一咬牙道,
“若是不愿,我便与他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就是了!”
韩绮闻言沉思良久才问道,
“夏姐姐可是想清楚了,若是当真嫁了他,以后说不得三妻四妾,要与不少人争夫婿呢!”
夏小妹听了苦笑一声道,
“如今这世下只娶一个妻子的男子当真少见,我不嫁他,换了旁人不也照样是三妻四妾?
总归我与他还有这一份情意在,总还能换几年安生日子过吧?”
世人为固礼义大统,讲究嫡庶有别,要纳妾多是要等到正妻入了门,又生出嫡长子或是长女之后,才会纳妾。
夏小妹所指的几年安生日子讲得便是这个,只韩绮听了却是心头暗叹,
“若是平常男子倒也罢了,只皇家嫡庶之别却不是那么分明,只有生出儿子来才能母凭子贵,且那不是三妻四妾,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
只这时节她不敢同夏小妹捅破了朱佑君的身份,只得叹了一口气道,
“罢!你即是主意已定,我也不好劝你,不过只一件事你要应我……”
“绮姐儿请讲!”
“他若是点头答应了你,你且要问清楚他,娶你是做正妻还是侧室?”
夏小妹闻言奇道,
“绮姐儿说的甚么话,那朱佑君分明没有娶妻,要娶我自然是做正室的,难道还要纳我做妾么?”
韩绮应道,
“你不必多问,只去问一问他,若是他应你做正妻,那你嫁他,若是不然,你便死了心再不同他来往了!”
夏小妹虽然莫名所以,但她一向信赖韩绮,也不再多问,当下点头道,
“依绮姐儿所言就是!”
二人打定主意,夏小妹便要叫青砚去前头请朱佑君到后头来说话,韩绮却是笑着一摆手道,
“慢来,我眼神儿不好,你且瞧瞧那花径尽头处可是藏着人?”
夏小妹闻言转头去看,敛眉凝目瞧了瞧点头道,
“倒确是有人,想来是来往的宾客!”
韩绮冷哼一声,又对身后的桃李道,
“你假做出去替我取扇子,去瞧瞧可是两个穿金戴银打扮得极俗气的婆子!”
“是!”
桃李依言果然过去,她也是机灵人,一路过去到花径入口处,果然见两个婆子在向这处张望,当下面上半分不显,还冲人点头微笑,当做平常相遇一般,出去之后却是一闪身藏到了隐蔽之处,反去瞧那两个婆子。
见她们果然在向小姐们所在的地方探头探脑,心里便有了数,出去到车上取了一把团扇拿在手中,这才又走了回来。
回来之后对韩绮道,
“三小姐果然无错,那两个婆子正鬼鬼祟祟向这处张望呢!”
韩绮冷冷一笑道,
“今儿倒是奇了,先生们成亲的大日子,不去瞧新娘、新郎,倒把我们盯上了!”
说着转头看了看夏小妹,
“我已是瞧了那两个婆子半晌,此二人倒不是盯着我,却是盯着夏姐姐呢!”
夏小妹奇道,
“我有甚么好盯的……”
她那性子最沉不住气,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起身便要去抓那两个婆子,
“待我把人抓过来一问便知!”
韩绮忙拦她道,
“人家即是暗地里盯着你,必是要行那鬼祟之事,你去问她们如何肯认……”
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你便该做甚么做甚么,我倒要瞧瞧她们耍得甚么花招儿!”
第一百九十二章 哪里跑
夏小妹就不是那怕事儿的主儿,闻言兴奋道,
“正是,倒要瞧瞧她们耍得甚么花招儿!”
说罢转头吩咐青砚,
“我们再往里头走一段,在前头凉亭里等着,你去外头请了朱家少爷过来见我!”
青砚领命去了,二人便带着桃李往里头走了一段路,此时间已是黄昏时分,六月的时节,蚊虫已十分的猖狂,那些身娇肉贵的夫人小姐们即便是不在宴席里,也都在前厅里纳凉,却无人愿意走得汗水淋漓的到这后花园里给蚊虫送菜,因而越往里头走,越发清静无人。
夏小妹与韩绮二人到了凉亭坐下,果然远远见得那两个婆子也跟着进来了,二人便装做看那凉亭下水池中摇头摆尾的金鱼,声音压低了来说话,
“绮姐儿,那两个婆子你瞧着是甚么来头,会是何人派来跟踪我们的?”
韩绮笑着随手折了一旁花树上的枝叶,探入水中去逗那些小鱼应道,
“今儿我瞧着那许妙灵与胡仙儿有些神色不对,估摸着怕就是她们指使的……”
只她们如何会选在今日里寻麻烦便不得而知了!
夏小妹闻听得是这二人,便气往上撞,
“好啊!我不寻她们麻烦便是好了,她们倒还要来寻我晦气……”
想了想问韩绮,
“这两个婆子跟着我们打算如何,难道想寻机推我们下水去?”
韩绮摇头,
“我也不知,且先看看再说!”
二人说着话,外头朱佑君已是寻了个机会悄悄儿进来了,远远见得二人在凉亭前看鱼,便兴冲冲的挥手,
“夏小姐!”
夏小妹回他一笑招手让他过来,韩绮眼见得那花径人影闪动,当时就有一个婆子反身离开,韩绮脑中转了几转,立时恍然,回头对夏小妹道,
“瞧瞧……这多半是要回去报信儿,说不得待会儿便有一帮子人过来逮着你私会男子呢!”
夏小妹也醒悟了过来,却是眉头一挑连连哼道,
“我会不会男子与她们何干,要她们来管?”
韩绮应道,
“怎得不管,前头你在书院不就是因着私会男子闹了一回事儿么?现下领着人来捉了你的现行,今日又是书院的先生与学生都在场,不单单是你,便是朱佑君这般贸贸然跑到后院来,让人拿住了也有损名声!”
这一招对付女子乃是百试百灵,想今日虽是办喜事,但也是男女有别,分做两处招待,若是让人瞧见他们在后院无人之处私会,传出去名声自然不好,若是再让人瞧见拉着小手,又若是凑到一处亲昵,那这事儿就可往大里说了!
今日书院里的先生们都在,若是让他们瞧见了,还能不能在书院里呆着,只怕都是两说了!
想到这处不由叹道,
“夏姐姐,你瞧瞧……行事不周便易惹祸上身,你必要谨记在心,以后切切要小心才是!”
尤其以后若当真入了东宫,那处更是一步一险,便是有太子殿下护着,自家也要加倍小心才能在宫中生存!
夏小妹倒也受教,点头应道,
“绮姐儿说的是,这事儿是我行事不周,以后必不会如此了,早知晓有今日,倒不如约了他到外头说话!”
韩绮一笑摇头,
“她们即是有心要抓你的把柄,在外头,在里头又有何区别!”
夏小妹眼珠子转了转,却是笑眯眯道,
“即是如此,我怎会让她们得逞……”
说话间朱厚照已是绕过水池上了凉亭,见了二人笑道,
“外头日头这般毒辣,怎得要在这处说话!”
夏小妹上前上下打量朱厚照一番,瞧得他心里有些发毛,
“夏小姐,你……你这是……”
夏小妹一伸手扯了他袖子道,
“朱佑君,你把衣裳脱了!”
此言一出立时吓了太子爷一大跳,当下就面红过耳,
“你……你……你说得甚么!”
这……这处还有外人在呢!
夏小妹拉了他到一旁嘀嘀咕咕半晌,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讲了一通,说罢冲他一瞪眼道,
“今儿我必要让那许妙灵和胡仙儿好看,你是不是我好友?帮是不帮我?”
朱厚照闻言只得苦笑一声道,
“一切依小姐就是!”
她们这头商商量理,那花径尽头的婆子就见得那白面的小子进了凉亭,又同夏小妹拉拉扯扯半晌,竟往那花丛后头去了,见状不由大喜,
“果然小姐说的极是,那姓夏的丫头就是个浪荡的性子,逮着机会就同男人往犄角旮旯里钻……”
她那朋友还在一旁呢,这胆子也太大了,想来她那朋友也不是甚么好东西!
这婆子在大宅子里做得久了,甚么龌龊事儿没见过,
心道,
“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下的年轻人倒是当真会玩的,说不得还来个三人同欢,双飞双喜呢!”
婆子心头暗骂,当下急急忙忙也回去报信,待得那胡仙儿得知夏小妹竟与男子拉扯着进了花丛深处不由喜出望外,
“好好好!正是这样才好!待我们叫了人过去必定能抓一个现行!”
许妙灵眉头皱了皱道,
“那夏小妹当真如此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旁人家的后院同人私通?”
许妙灵这心思却是比胡仙儿深些,一听这事便觉着有些不妥当,偏那婆子赌咒发誓说亲眼见着那姓夏的丫头,的的确确拉着男子进了花丛,许妙灵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我们过去瞧瞧吧!”
当下起身,只称吃多了酒,要去后院吹吹风,一旁相熟的众人,见得她起身要走,便也跟着起了身,纷纷道,
“我们也是吃多了酒,到后院里吹吹风,凉快凉快!”
实则这时节谁也不想去后花园里挨蚊虫盯咬,但因着如今这位许家小姐乃是炙手可热的东宫太子妃人选,据说画像送入宫中,皇后娘娘瞧了十分的满意,若是入了东宫,说不得等上一年半载这位便是正宫娘娘了,不趁着这时节巴结巴结,待到以后入了宫,想见一面都难了。
因而有许妙灵走在头里,胡仙儿陪在身旁,后头倒是跟了些人,又有姑娘们动了,那前院里有人听到风声,想着满院子里的莺莺燕燕,自然也有眼热想去瞧的,尤其其中还有承圣三姝中的两位,这厢竟有人悄悄跟了过去。如此这般竟是呼呼拉拉,前前后后去了不少人。
许妙灵原本还担心人太多打草惊了蛇,只没想到了那婆子说的凉亭,却远远见着一男一女坐在当中,竟是紧紧挨坐到了一处,头碰着头却是在窃窃私语,众人一见都是一惊,胡仙儿见了大喜,却也学着众人那旁惊讶道,
“咦,那凉亭是谁人?”
此时间园中花木繁茂,又时值天色更暗了,后院凉亭之中又灯火不明,远远见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衣着是一男一女,要想看清人却要走进凉亭去,许妙灵定睛看了许久却是心中没来由的觉着不妥当,只一时又想不出甚么不妥当。
但此时间又来不及细想了,那胡仙儿已兴冲冲走在了前头,口中道,
“咦!瞧着倒似我们书院中人,怎得有些似那夏小妹?”
这话自然是在胡说八道,那凉亭隔着一个水池子,又有二人刻意坐到了有花丛遮挡的地方,他们如何看得见,不过胡仙儿早已先入为主认定了是夏小妹,当下提了裙子就快步冲过去,生怕那二人听着声音,给逃跑了!
她这厢跑得快,却是斜刺里钻出一个绿衣的姑娘来,瘦高的个子,头发有些乱,见着这一众女子,后头还缀着三五个大男人,不由哎呀一声,扯了袖子将脸遮挡住了,跺着脚尖着嗓子嚷道,
“哎呀!怎么这么多男人往后院里闯呀!”
众男子被人叫破,立时面现尴尬,忙嘿嘿笑着往后头退,连连拱手道,
“走错路了!走错路了!”
却是恋恋不舍的往后退,心中暗道,
“真可惜瞧不到热闹了!也不知哪是一位仁兄如此神勇,敢在先生们的婚礼上搭勾女子!真是佩服佩服!”
那胡仙儿此时正急着抓奸,倒没有在意身旁高个儿的女子,抬手拂她到一旁,
“别挡着道路!”
却是急急提着裙子往前走,那女子扯着袖子挡脸,待到众人过后便自家循着路出去了。
随着众人越走越近,越发瞧清楚了,这凉亭上二人虽只看得见后脑勺,但看衣着的的确确就是一男一女依倚在一处,男的穿着月牙白的儒衫,身形高瘦一些,女的却是一身鹅黄的衣裙,身形娇小些。
众人见二人在这后院之中公然紧紧依倚在一处,还在那处窃窃私语很是亲密,不由心中暗道,
“这处好歹也是董家的后院,怎得这一对男女如此胆大包天,人来人往的地界便如此亲密,实在有辱斯文!有伤风化呀!”
心里暗骂,却又暗暗窃喜,一脸兴奋,
“能瞧上这一出好戏,今儿这喜宴的礼算是值了!”
待得众人脚步声近得不能再近了,那二人才有所动作,乍然分开,男子腾地站起身看样子好像要跑,胡仙儿那里肯让他逃了,立时也顾不得大家闺秀的仪态,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扯住了那人宽大的袖口,
“登徒子!你哪里跑!”
第一百九十三章 凉亭里
被胡仙儿扯住那人一惊回头,同胡仙儿来了一个脸对脸,待得胡仙儿看清楚了那张脸,不由立时呆在了那处,
“你……你……”
“我什么我!拉拉扯扯地……你待怎样?”
“你……你……你……”
胡仙儿结结巴巴,手指头发着颤,指向了她的鼻头,
那人一把拍开她的手,挺胸叉腰凭着高她一头的身高,自上而下伏视胡仙儿道,
“你甚么你!动手动脚的做甚么,你若是还想挨揍便直说!”
说罢挽袖子便要动手,一旁的韩绮忙起身拉了夏小妹,
“夏姐姐不要动手!”
回头却见得一众目瞪口呆的诸人,微微一笑道,
“师姐妹们怎得都到这处来了?”
众人此时的一脸兴奋已是化做了呆滞,
“你……你们……这个……”
有人抬手指了一身男装的夏小妹,
“她……她怎得穿着男装?”
韩绮笑道,
“今儿夏姐姐嫌天气炎热,女装繁重不甚透气,便索性换了一身男装,也凉快些!”
实则夏小妹这一身月牙白的儒衫月,便是书院里的女学生也时不时穿的,彼时承圣书院的女学生自觉比旁的女子多读了几日书,学问高些,便要个与众不同,于是除了书院里统一的儒衫,也要自制些素色的儒衫平时穿着,头上并不带儒巾,只以发带束发,也不束胸,要的就是个女学生打扮,走到外头旁人一看都知是书院里的姑娘,倒也是京师里的时兴样式。
因而夏小妹做了这打扮,众人并未觉着不妥当,所以原来她们远远见着这凉亭之中举止亲密的一男一女,实则是夏小妹与韩绮?
胡仙儿那里肯信,嚷嚷道,
“胡说,你初来时明明不是这一身打扮!”
旁边又有人接话道,
“前头……前头瞧见夏师妹,好似……好似并不是穿得这一身!”
夏小妹闻言叉腰瞪眼道,
“我穿甚么衣裳干你们何事,要你们来管!”
说罢目光轻蔑的扫视众人,
“你们一大帮子人跑到这处来便是来瞧我穿甚么衣裳的么?”
说着背着手在凉亭里迈了两下四方步,
“现下瞧见啦!有事说事,无事快走!”
她这厢挥蚊子似的在胡仙儿面前一挥,胡仙儿倒退两步,她如何肯甘心就这般了事,四下里到处打量,见这凉亭之中除了韩绮,连二人身边的丫头都不见了踪影,胡仙儿问道,
“你们二人在这处做甚么?为何身边的丫头都不得见?这里就只你们两个?”
夏小妹上下打量她一番,轻蔑道,
“干卿何事?废话凭多,若是吃多了酒早点儿回去睡了,少在这处扰人雅兴!”
丫头们是夏小妹故意遣走的,便是要让她们以为二人是在凉亭中私会!
说罢坐了回去,看着胡仙儿提着裙在那处四下察看,鼻子里哼声连连,胡仙儿找了一圈并未瞧见婆子所说的那男子,却又不甘心就此放过了夏小妹,回头横眉瞪眼,
“与你私会那男子藏在了何处?”
这凉亭已是在花园的尽头,顺着花径再走一段便是主人家的一座二层小楼了,这小楼今日里却是大门紧锁,无人能进去。若是要出去只得他们来时的一条路,适才除却一个绿衣衫的女子便再无旁人了!
等等,绿衣女子!
胡仙儿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那绿衣裳的女子……”
适才匆忙又加上日近天黑,光线不明,她打那女子身旁经过时,只觉得这女子生得高瘦,头发散乱,那身上的衣裳……衣裳……
好像有些短小,袖子扯起来挡脸时,那手腕子都露出了一大截!
胡仙儿猛然醒悟,
“那绿衣裳的女子是……是个男人!”
她能想到的,那许妙灵自然也想得到,突然转头寻着自己身边的丫头低低的耳语了几句,那丫头立时转身钻入人群之中不见了,韩绮立在夏小妹身后冷冷一笑,却是闭口不言。
想太子殿下出门如何没有备用的衣衫?
许妙灵想让派人去寻,只怕此时朱厚照早已换了衣裳,她们想寻人如何寻得到!
夏小妹听了哈哈大笑,
“胡仙儿,你莫是想男人想疯了,见着个女人都当是男人……”
说话间恍然道,
“哦……”
拿手一指她,
“怪不得你这般兴冲冲进来质问……怎得瞧见我穿男衣,便以为这处有男女苟合不成?”
说到这处,叉腰一口啐道,
“呸,我还当是甚么大家的闺秀,名门的淑女,原来也同那乡野村妇一般,爱窥人隐私,道人是非,无风也要搅出三尺浪来好看热闹,你这是来做甚么,来捉奸么?”
她这话却是将这一干前来看热闹的人全数骂了进去,众人面上都有些悻悻,只那胡仙儿却是恨道,
“呸,你才是乡野村妇分明就是你这处私会男子,谁知你使得甚么花招儿将那男人藏了起来,自己穿了男子的衣裳,想要蒙混过关!”
夏小妹闻言柳眉儿倒竖,大眼儿圆睁,
“休要胡说八道,前头在书院你便说我私会男子,今日里你又要说我私会男子,你当我同你般见着男人便迈不开步么?”
夏小妹虽说是官宦子弟,但自小长在街上,小时在街面上听人骂街也是听得多了,她生得丰满,中气十足,吵起架来气势汹汹,胡仙儿如何是她对手?
又有因着前头一役,夏小妹擅打能战的形象,深入人心,她一面骂一面一步步向那胡仙儿逼了过去,胡仙儿虽说不想输了气势,但却是止不住的双腿儿往后头退。
这小凉亭本就不大,八角形的地基连着三级台阶,众人一来便将里头堵得满满的,胡仙儿一退,后头的人也跟着往台阶下退,夏小妹横眉冷眼的过去,竟将一大帮子人吓得往后头连退,看那架势很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韩绮在后头瞧着又是好笑,又是佩服,
“唯有夏姐姐才有这般气势!”
胡仙儿退了几步,眼见得这一回是拿不住夏小妹的把柄了,急得跳起脚的骂道,
“夏小妹,你就是个四处勾引男人的贱女人!”
夏小妹闻言大怒,此时间倒是怒极反笑,冲着她一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胡仙儿,你这般揪着我不放,我瞧着定是上一回没把你揍得爽快……”
说罢挽袖子作势上前一步,就要动手……
胡仙儿吓了一跳,连退了两步,下到青石的小径之上,却不知脚下绊着甚么东西,人就踉跄着往那水池边上摔去,
“啊!”
胡仙儿尖叫着,一双手在半空中乱抓,夏小妹其实极厌恶此人,但身子却比脑子反应快些,,见她张皇失措,伸手便去薅她,却是只抓着了她宽大的袖口,用力一拉,
“刺啦……”
一声,人给拉回来了,袖子却是自肩头处裂开,露出一个浑圆白皙的手臂来,众人见状一阵惊呼,胡仙儿立在水池边上,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臂,再瞧了瞧夏小妹手中那一整截袖子,脸上先是一呆,继而便垮了下来,看那架势便是要哭。
夏小妹忙将那一截袖子甩给她,耸肩摊手无辜道,
“这可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你这衣裳太轻薄了,不够结实!”
胡仙儿被自家的袖子打在脸上,才醒觉过来忙伸另一只手捂了光裸的手臂,却是慌乱四顾,幸喜的此处全是女子,才不至让外男瞧去,失了贞节!
胡仙儿遇上夏小妹也算得流年不利,前头屁股上留了个印子,现下又露了膀子,这让她呆会儿如何出去见人?
胡仙儿此时早熄了气焰,呆立在那处,眼圈一红便哭了出来,夏小妹退后一步一脸的嫌弃,
“你多大的人了?怎得受点儿委屈便要哭,跟三岁的娃儿一般,等下莫非还要回去找娘吃奶去?”
她不说还好,一说话,胡仙儿的眼泪立时就流了下来,
“呜呜呜……”
许妙灵见状上前一步皱眉叱道,
“夏小妹,你休要得寸进尺,仙儿前头鲁莽是她的不是,你现下已经将她害得衣不遮体了,还想要怎样?你要欺负人到甚么地步!”
夏小妹闻言大怒,
“甚么叫我欺负人……”
刚要挽了袖子去干许妙灵,背后一只手按在她的肩头上,韩绮柔和的声音自后头响起,
“许小姐还是莫要与夏姐姐争吵了,你与胡仙儿即是好朋友,还是想个法子给她遮遮手臂吧!”
顿了顿问道,
“我瞧着你们高矮个头倒是差不多,不如将衣裳换给她穿如何?”
许妙灵一愣,继而语塞,
“我……我凭……你为何不将你的衣裳给她穿!”
韩绮笑道,
“我们又不是胡小姐的好朋友,你即是跳出来为她说话,自然是关心她的……”
说着又瞧了瞧许妙灵身上的衣裳,此时已是入夏,为了清凉姑娘们穿得都是单衣,又有人为挡蚊虫,里头穿了薄纱的裙子,外头又罩了一件纱衣,看着层层叠叠又好看又散热,许妙灵便是这样穿着。
韩绮笑道,
“你把外头罩着的纱衣给她,也好歹遮一下丑吧!”
众人闻言都齐刷刷瞧向许妙灵,许妙灵自恃身份,如何肯当众解衣给旁人,自己只穿一件薄薄的纱衣四处走动,只此时众人都拿眼瞧她,她自然不好下台,脸上神色变幻,哼了几哼道,
“不是还有丫头嘛!”
第一百九十四章 如意郎
众人听了都未说话,却是面现异色,韩绮一笑,
“哦,原来许小姐不肯解衣相助呀,看来你们这好朋友也不过如此嘛!”
许妙灵面色阴沉对韩绮道,
“说起来不应当是这害得人衣衫破裂之人解衣么?韩小姐这招祸水东倒是使得好!”
韩绮笑道,
“许小姐客气,我这招如何比得过许小姐暗中神来一脚来得厉害,这胡小姐在原地站得好好的,怎得就歪着身子往旁边倒去了?我看啦……这其中倒有些蹊跷!”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众人都往胡仙儿那处瞧去,果然便瞧出了蹊跷来,这凉亭台阶与左右三尺的青石板小路相连,可供两人并肩而行,那地面平坦干燥并无障碍。
便是胡仙儿后退踩着自己的裙摆,也只会向下坐倒,怎得会歪向了路边,踉踉跄跄往水边栽去?
有人记性好,记得适才许妙灵便未入凉亭,只在亭下立着,之后众人一退,她便让到了一旁,待到胡仙儿退下来时,刚好便在她身旁……
如此想来,难道是许妙灵伸脚绊的胡仙儿?
有人便将那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许妙灵,许妙灵心头有鬼被人一看,暗自都将那银牙咬碎了,只面上却还要装做一派无辜愤怒道,
“韩绮,你休要胡说八道,含血喷人,明明就是仙儿受了夏小妹的威吓,才吓得退到了池边的!”
韩绮笑着不理,只双眼瞧向胡仙儿,
“胡小姐,那时的情形如何,你自家好好回想,自然便有数了!”
胡仙儿愣愣道,
“我……我也想不起来了!”
韩绮也不理会她,再望了许妙灵一眼,
“有些人表面是朋友,背后下黑手,可要小心才是!”
韩绮的眼神不好实则也没有瞧见许妙灵出脚,但她立在凉亭之中,居高临下瞧见了许妙灵肩头斜了一下,那分明就是脚下有动作,才至身子晃动,不是她出脚,胡仙儿何故会往一旁歪去!
她这厢不过出言诈上一诈,许妙灵便做愤怒状,倒是用力过猛反倒失了真切,韩绮心中认定是许妙灵,不由暗道,
“这许妙灵倒是个心黑手狠的!”
她为何要绊那一脚,自然是因看着夏小妹与胡仙儿面对面离得近,若是胡仙儿倒下去必会慌乱,四下乱抓,要是将夏小妹也带得摔下去更好,若是没带得夏小妹摔入池中,胡仙儿自己掉入池中,也可就势将这害人落水的罪名推到夏小妹头上!
有许妙灵这样的朋友,韩绮倒是同情起那胡仙儿了,夏小妹那时就在胡仙儿面对面,此时经韩绮提醒也想起来了,胡仙儿那一摔来得蹊跷,她自己连胡仙儿的衣角都未碰一下,自然便是一旁的许妙灵下的脚,不由鄙夷的看了许妙灵一眼,哼道,
“哼!这样背后下黑手的朋友,谁交谁倒霉!”
当下笑笑道,
“诸位时辰不早了,婚宴也是差不多要完结了,你们若是还不走,难道还要惊动主人家来相请么?”
众人见这情形,心知也是没有热闹可看了,这厢便要离场,只这戏文里坏人离场,总归还要撂下几句狠话来找回场子的,许妙灵自然也是不甘心偷鸡不成倒舍一把米,对二人扯着嘴角假笑道,
“二位果然好本事,连个大活人也给弄没了,不过我劝二位还是多读读女戒,知晓知晓礼义,终归常在河边走,那儿有不湿脚的,也不是回回这般好运气的!”
夏小妹恼她临走还要咬一口,也是冷然道,
“不劳许小姐费心,只我也奉劝你一句,听说许小姐一心想入东宫侍奉太子,也不知太子殿下瞧见了那一脚,可还敢迎了许小姐入东宫?为人还是以善为本,心思少些狠毒为好!”
似这样的人品入主东宫,也不知是太子爷倒霉,还是东宫众嫔妃倒霉!
一提起太子爷倒是戳中了许妙灵的罩门,许妙灵脸色黑如锅底,转身娇叱道,
“太子殿下也是你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儿之女随口提及的……”
说罢神色冷傲的上下扫了一遍夏小妹,
“东宫选妃乃是皇上与皇后娘娘做主,太子殿下要选谁为妃也不是你能做主的,能不能得贵人青眼我是不知晓,不过似你这般粗鲁无礼,泼妇一般的行径,想来太子殿下更不会看入眼里,与其但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能不能寻个好郎君嫁了吧!”
夏小妹嗤笑刚要说话,却听得一旁有人应道,
“她自然有好郎君肯娶,只你不能入东宫倒是真的!”
这一院子皆是女子,却是突然出来一个男声,不由都是一愣,循着声音望去,竟然见着一身青衣的朱佑君不知何时,已绕着水池自另一边上了凉亭,此时正一手拿折扇,一手负在身后,却是不知为何瞧着与平日有些不同,灯光下竟平添了几分威仪。
夏小妹见了他便是一笑,冲他眨了眨眼,心道,
“他倒是手脚利落,都出去换了衣裳回来了!”
韩绮听了却是暗叹一声,看了一眼立在那处下颌轻扬,意态高傲的许妙灵,
“有了太子殿下这一句话,即便是她入了宫,以后的日子只怕也难过了!”
许妙灵自然不知面前之人便是太子,犹自冷笑道,
“哼!怎得……莫非你就是那如意郎君不成?”
朱厚照欣然点头,深深看了一眼夏小妹,却是暗自耳后绯红,深吸一口气对她说道,
“朱某自然愿与小姐结一世鸳盟,只不知小姐对朱某如意否?”
众人听了又一阵骚动,原想着今儿这戏就要落幕了,没想到还有加场,这一曲凤求凰倒比前头吵架好看多了!
夏小妹此时却是顾不得一旁众人正双眼晶晶发亮,看得起劲,闻言立时笑得合不拢嘴,猛点脑袋,
“如意!如意!自是如意的!”
朱厚照闻言大喜,上前两步相拉她的手,又顾忌众人在此,勉强收了脚,清咳了一声道,
“这个……小姐可是……可是想清楚了!一日为朱某之妻,便一生一世不能更改了,无论艰难困苦,必不能反悔了?”
夏小妹笑得见牙不见眼应道,
“今儿我约了你,就是想问你这话的,没想到让你先开了口!”
朱厚照听了更是喜不自胜,一时喜极不知如何表达,只咧着嘴冲着夏小妹傻笑,夏小妹亦是回他傻笑,二人在这凉亭之中,众目睽睽之下笑得似两个傻子一般,一旁围观的众人却是瞧得心头直冒酸气儿,大热的天气,胡仙儿在自己光裸的臂膀上摸到了鸡皮疙瘩……
只那许妙灵见状却是冷笑连连,
“呵呵呵……前头还说没有私会男子,这都要私定终身了!”
凉亭上二人只顾着相视傻笑,却是无暇理会那许妙灵,许妙灵见状更是恼怒,
“你们二人还有没有廉耻,无媒苟合,还敢如此猖狂,当真是厚颜无耻!”
她那一句“无媒苟合”倒是将朱厚照骂得醒悟过来,忙对韩绮道,
“这确是我疏忽了,你且等一等,我即刻便去禀报家中长辈,立时便让人去家中提亲!”
怎得也不能让小姐背上这样的名声!
“嗯!”
夏小妹重重点头,笑眯眯看着他,却见他当真转身撂袍子便要跑,
“哎……”
夏小妹忙叫住了他,
“你……你现下就回去,这……这……也……也太急了些吧!”
朱厚照应道,
“此事宜早不宜迟,最好今儿晚上便上门提亲!”
说罢竟是当真急匆匆,提着袍角就跑了,夏小妹叫之不及,只得回眸无奈地瞧向韩绮,韩绮长叹一声心知此事已成定局,夏小妹这宫是入定了,当下起身过去拉了她的手道,
“夏姐姐,即是如此,我们现下去向主人家辞行,早早的回去候着吧!”
夏小妹愣然道,
“他……他不会当真让媒人半夜上门提亲吧?”
这……这……这也从来未曾听说过呀!
韩绮应道,
“不管如何,此间再呆着已是无趣,还是先回去吧!”
若是太子殿下这一趟进宫求了圣旨来,那便不是媒人上门,是捧着黄绫圣旨的赐婚天使上门了,夏家人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夏小妹点头,
“这倒也是!”
说着竟是看也不看呆立在一旁的许妙灵、胡仙儿等众人,从凉亭下来,自另一头绕过水池往外头走去。
二人出去向主人家告辞,大门外卫武早已等候多时,
“里头可是有事,为何竟耽误了这般久?”
韩绮叹了一口气与他一起先送了夏小妹上马车,韩绮又上前叮嘱一声道,
“你回去早些同夏伯父与伯母讲一声,让他们心里也有个数!”
莫要让那赐婚的天使给吓着!
夏小妹犹自不解,
“怎得……还当真半夜上门不成?”
韩绮叹道,
“总归回去打扫一下庭院,将家里收拾一番,也看着整洁些,说不得……便要上门呢?”
夏小妹点头道,
“绮姐儿这话倒是对的!”
韩绮退后一步看着夏家的马车缓缓驶离,才对身后的卫武道,
“夏姐姐只怕是要入东宫了!”
卫武闻言却是哈哈一笑,
“原来是朱兄得手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圣旨下
韩绮听他言语却是毫不吃惊,便奇道,
“原来你早已知晓了么?”
卫武自然不会同她细讲,他与太子殿下如何私下交底,如何交换经验,各自追求心上人之事,只笑笑道,
“朱兄与夏小姐之间情愫暗生,明眼人都能瞧出来的!”
韩绮闻言点头,倒是不疑有他,心知以他的精明,早瞧出来也是理所当然。
卫武今日乃是骑马来的,这厢骑着马护送着韩府的马车,到了柳条巷口,看着马车驶入了角门,这才打马回转。
待到第二日,弘治帝连夜下旨点了鸿胪寺司丞夏鸿之女夏小妹为太子妃的事儿,便传遍了整个京师,苗姨娘一早出去买菜听得市场里众人议论,却是连菜都顾不得买了,急急忙忙跑回了家,见着王氏便嚷道,
“夫人,喜事!喜事呀!”
王氏纳闷道,
“有何喜事?”
莫非了出门捡银子了?
苗姨娘喜道,
“夏家小姐被陛下点为太子妃了!”
王氏一愣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哪一位夏家小姐?”
“夏家小姐呀!我们家二小姐的小姑呀!”
王氏这才恍然,大喜道,
“你所言可是当真?”
苗姨娘笑道,
“如今外头都在传呢!说是半夜下了圣旨,陛下特许开的宫门……”
说起来这还是大庆朝头一回,想这宫门一旦落了锁,慢说是百官无召不能进宫,便是太子殿下被锁在外头也是叫不开的,陛下却是下了旨特意开了宫门,派了身边的吕骢亲手执了圣旨去夏家赐婚,同赐婚圣旨一同到的还有封夏鸿为安康伯的圣旨。
王氏听了喜道,
“果然是喜事!果然是大大的喜事!”
我们家二姐儿真是个有福气的,才嫁过去没有多久,婆家便成了皇室的亲家,那夏小姐成了太子妃,以后便是一国之母,这……这真正是天大的喜事啊!
苗姨娘也是喜道,
“我们家绮姐儿同夏小姐乃是闺中好友,这也是能沾上光的!”
王氏点头道,
“那是自然,前头我还在担心绮姐儿的婚事,如今却是不难了!”
以前是怕绮姐儿嫁高了旁人瞧不上,嫁低了委屈着她,现下好了,凭着这层关系,我们家绮姐儿必能寻一个般配的好人家!
王氏与苗氏在家中欢喜无限,张罗着要去夏家贺喜。
那头韩绮在书院之中也听人议论,众人也是万万想不到,前头太子选妃,京师之中不少大家闺秀都在备选之列,其中承圣三姝也在其中,那胡仙儿、许妙灵与寇湘湘画像呈入宫中之后,寇湘湘与胡仙儿都不得看重,只许妙灵形容端庄,气质从容,倒是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是深宫之中这消息也是从未断绝的传出来,更不必说太子选妃兴国关注的大事。
全京师城的百姓与堂官都当做了茶余饭后的热议,一日不谈论谈论都吃不下去饭,还有那京师中的赌坊排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吸引了众好事之徒来下注,还有人专出了小册子,将那几位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一一详细介绍,个个评头论足一番,却人人都是热门,个个都有机会入主东宫,以后便是那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可这位姓夏的小娘子也不知是从何处钻出来的,在那赌坊的排名之中连最后一个都轮不到她,怎得就入了陛下法眼?
这位到底是何方圣神,猛然就爆了这么一个大冷门儿,小麻雀一跃上了枝头,竟做了那傲视群鸟的凤凰?
外人尚且如此议论,更毋论是这承圣书院之中的众位学生了,今儿一早到了书院之中消息一传开,便如清水入了热锅一般,立时便炸了开来!
众人议论纷纷却是止也止不住的好奇,说也说不完的话题,说得最多的乃是那夏小妹大发神威以一敌二的“壮举”!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课上也是止不住的议论,上头的先生清咳了几声,下头静了静,待得先生目光一落到书本之上,下头嗡嗡之声又起,
“咳咳……”
……
“嗡嗡嗡……”
“咳咳……”
……
“嗡嗡嗡……”
如此这般反复几遍,任是先生咳得喉咙都疼了,下头的声音却是再也压不住了,
“砰……”
先生怒而将手中的书本扔到了桌上,指了那窃窃私语的几个,
“滚出去!”
众人闻言却是如蒙大赦,前前后后簇拥着跑到外头,聚拢在一处大声议论起来,先生见状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是无法,只得眼不见心不烦,将书本又再拿了起来,指了下头在座的,
“给我大声朗读!”
于是乎承圣书院里,昔日里朗朗的读书声中,今日又夹杂了不少异声,这实则也怪不得书院里的学生们,便是先生们也十分好奇,这太子妃的头衔为何落到了夏小妹的头上!
只事主儿今日又或是以后都不会来了,人人都问不得消息,倒将矛头齐齐导向了夏小妹往日里最好的闺中蜜友韩绮身上。
这厢个个围着她问长问短,只韩绮擅长装聋作哑内向惯了,旁人打听她只做茫然无知状,追问得急了,便苦笑道,
“你们让我如何知晓消息?那赐婚的圣旨乃是半夜里才下的,我今儿一早来了书院才知晓消息,你们说说,我从那里知晓消息?”
众人一听心道也是,
“那圣旨半夜才下的,韩绮又不是住在夏小妹家中,再好的朋友也不会知晓呀!”
当下众人倒也不逼问了,只叮嘱韩绮道,
“你寻个空子上门去瞧瞧,打听到消息也同我们讲一讲呀!”
韩绮笑而不语,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待得众人散去这才摇头苦笑,正这时却见得又有一人过来,一身黄衫的许妙灵此时神色阴冷,与韩绮二人四目对视,良久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嘶哑,
“今日我向西院的人打听了……那……那朱佑君也未到书院来……”
韩绮闻言微微一笑,心中暗道,
“即是要大婚,自然是不会再来了……”
许妙灵咬唇,目光怨恨的盯着韩绮良久,又问道,
“那……那朱佑君可是太子殿下?”
韩绮仍是笑而不言,她嘴上不应,只面上的神情许妙灵已是瞧出来了端倪,当下恨道,
“果然好心计,知晓了太子殿下在书院进学,便抢了先手勾引,倒让你们得逞了!”
怪只怪自己心思太过单纯,明明去小清凉山那一回,已经瞧出来破绽,却没有往太子殿下身上想,白白错过了大好的机会!
韩绮闻言又是一笑,伸了食指在她面前轻轻一摇,
“许小姐说的甚么胡话,我可是一概不明白的!我劝您还是管好自家的嘴巴,你自家想掉脑袋可别拖上家人才是!”
如今眼看着圣旨都下了,她许妙灵想传一个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早已暗通款曲,私定终身的话,那她就去找死吧!
说罢转身便走,许妙灵恨得攥紧了拳头,修剪的弧形姣好的指甲深深扎进了掌心里,紧追了两步压低了声音又问道,
“韩绮,你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知晓的?”
韩绮仍是嘴角带笑,转头见许妙灵一张脸花容惨白,双眼泛红,紧咬的唇瓣都被咬出了血迹,韩绮见状敛了笑容,长叹一声,
“许小姐又何必执着于此,以你的身世容貌即便不入主东宫,也能挑选到一个如意郎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前世里太子殿下一直到弘治帝病逝都未娶亲,后头迎娶了军都督府夏儒之长女,只这位夏皇后虽生得貌美如花,但据说并不得皇帝宠爱,据说大婚当夜,陛下甚至都未碰夏后,宫人们私下都传,夏皇后乃是处子之身!
韩绮不知晓前世里许妙灵有没有入东宫,只今世里看这情形想入东宫也是难了,即是明知太子与太子妃早已情投意合,又何必硬插进去做这令人厌恶的争宠者?
许妙灵闻言更是愤恨道,
“你与那夏小妹狼狈为奸自然想劝我息了争夺之心,我自认容貌身姿,学问家世样样不差于她,只输在没有她寡廉鲜耻罢了,若是让我们同时认识太子爷,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她哪一点不如夏小妹了!
若不是因着她们早知晓太子殿下白龙鱼服在书院进学,从而借机亲近占了先机,我许妙灵如何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韩绮闻言长叹一声,心知这钻入牛角尖之人,是九头年都拉不回来的,更何况自己与她无亲无故,何必要费劲儿拉她!
当下笑着摇头道,
“甚么鹿死谁手?你将太子殿下又或是这世上的男子当做甚么?通往荣华富贵的阶石么?你将真心实意的相爱看做了一场竞争么?许小姐,有这念头你已输了!”
许妙灵哼道,
“甚么真心实意的相爱,是男子都爱美色,太子爷不过年纪轻,心思单纯被夏小妹骗了而已,你也别忘记了,太子选妃可不止是选正宫一位,还有才人、选侍、淑女,只要我入了东宫,太子殿下自会明白我的好!”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不嫁
韩绮闻言哑然失笑,目光炯炯盯着许妙灵,韩绮的眼睛生得不大不小,睫毛不密不稀,也不是黑白分明,反而还透着一丝迷蒙,盯着人看时目光柔和,却不知为何细细绵绵间,直往人心里钻,倒似韩绮能顺着二人相触的目光,钻进了人的心中,被她从外到里看了一个清楚明白一般。
许妙灵阴郁的神色中混入了一丝不安,
“你……你看甚么?”
韩绮目光直直道,
“我在看一向傲气清高,目下无尘的许家大小姐,待入了东宫之后,如何低声下气,逢迎讨好,奴颜婢膝!要知晓虽说都是皇家的人,但太子妃形同储后,便是后宫一干嫔妃见了夏姐姐都要先行礼,以你的资质做个才人自然是绰绰有余,但若是想要侍奉太子,还要太子妃点头……”
说着韩绮微微一笑道,
“许家小姐,你觉着以夏姐姐脾气会让你侍奉太子么?”
顿了顿又道,
“不过夏姐姐那人一向吃软不吃硬,你若是肯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外加指天发誓决不会与她争宠,说不得夏姐姐会一时心软,让你近身伺候太子殿下,你肯么?”
一句话问的许妙灵脸色越发阴郁,韩绮一笑,
“……若是你做不到……那你猜你的未来会如何?会不会大好的青春年华埋葬在宫墙之中呢?”
许妙灵闻言脸色更是黑如锅底了,目光连连闪烁正是心中十分激荡之故,心中暗道,
“韩绮说的倒是不错,宫中等级森严,她一朝为太子妃便终身都高我一头,除非是她死,要不然我都翻不了身……”
即便是她能得了太子殿下的宠爱,以后太子殿下登基,只要元后还在,她顶天了就是一个皇贵妃!
只要夏小妹一日不死,便一日都是高高在上,即便是以后夏小妹先死了,自己做了继后也要在她灵位前叩头行礼!
且这能不能得宠还是未知之数,要知晓昨儿晚上正是自己一言一语激得太子爷与那姓夏的贱人成了事!
一想到昨晚上太子殿下看自己的眼神,许妙灵就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两巴掌!
以谁知道这太子殿下就在书院,又有谁知晓昨晚上太子殿下就在附近,自己生生做了这夏小妹与太子殿下的媒人,想到这处许妙灵只觉肚子里的肠子怕都是青的!
她心高气傲又自诩美貌过人,天资出众,如何肯将大好的青春年华耗在委曲求全,低三下四,忍辱负重之上,这可不是一年两年,这是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
韩绮见她神色异动,便又加了一把火,
“许小姐,如今京师里的人都知晓,今上龙体欠安,寿元有限,若是太子殿下一朝正位,必还有一番大选,届时大庆朝中各地出类拔萃的女子都要入宫伺候,你觉得再隔上几年,你还能青春逼人,容貌常在?”
韩绮笑道,
“许小姐,你以为你有多少时间去争取太子殿下的宠爱?”
说罢不再多言,却是负手施施然离去,留下许妙灵怔怔呆在原处,呆呆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韩绮的话实则也是客气了,皇帝陛下如今的龙体能不能撑到太子大婚都未可知,说不得哪一日便要龙御归天,太子一旦登基一年之后便会广纳后宫,届时夏小妹为后宫之主,想要打压她何其容易,也不用使些阴谋手段,只需将她晾在一旁三年五年,到时容颜不在,新人盈盈,谁还能记得她?
想到那时的情境,许妙灵打心眼儿里升起了一阵凉意。
待到第二日韩绮再入书院时,便听说许妙灵染病休了学业,要回家养病,韩绮听了叹道,
“许妙灵果然是个聪明人,知晓成数不大便立时抽身,倒也是明智之举!”
想来是借此躲了东宫选妃,又避了如今京师里舆论的风头!
许妙灵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是旁人倒也罢了,许妙灵早与夏小妹未入宫便有了罅隙,现下夏小妹是板上定钉的太子妃了,她再入宫去是给人送菜么!
韩绮三言两语为夏小妹解决了一个潜在的对手,待得第三日总算是得了空去夏家见她,如今的夏府自然不能同以前的夏府相比,虽说还住在福庆后街还未来得及搬到安康伯府去,但家里却是多出了不少家丁仆从。
韩绮上门那新来的门子,不识得韩绮,听说是小姐的好友,便进去通报,韩绮立在门上听得脚步声响起,就见得夏小妹远远的向她跑来了,
“绮姐儿!”
夏小妹上来一把抱住她,呜呜的哭了起来,
“绮姐儿,你怎得才来!”
韩绮一惊忙伸手扶了她,左右上下仔细打量她,却见得夏小妹头发散乱,脸色苍白,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显是哭过许久,
“这……这是怎么了?”
韩绮奇道,夏小妹哭哭啼啼道,
“绮姐儿,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嫁给太子!”
“啊……”
韩绮闻言立时一呆,正惊诧不知如何分说间,又见得夏夫人秦氏从里头出来,一把拉了夏小妹怒道,
“你胡说甚么!这可是陛下亲自下的圣旨,是你不想嫁就不嫁的么!还敢去寻绮姐儿拿主意,你想给绮姐儿招祸么!”
夏小妹闻言只是哭,
“我不嫁,要是逼着我嫁,我就一根绳子吊在房梁上,让你们抬着我的尸首去享你们的荣华富贵去!”
秦氏听了气得不成,抬手作势要打,
“这是你一条命的事儿么,你这是要我们全家都给你陪葬!”
说着话那巴掌眼看就要下来了,后头韩纭又追了出来,见状忙挡了下来,
“婆婆!婆婆!您且息怒吧!我们家三姐儿来了,让她劝劝小妹,三姐儿最有法子的,您且先息怒吧!”
秦氏怒道,
“你没听见她胡说么,还要拉了绮姐儿下水,若是牵连上了你娘家,我还拿甚么脸面去见韩老爷和夫人……”
夏小妹哭哭啼啼道,
“我就是不嫁,要嫁你去嫁!”
秦氏气得身子发抖又要开打,韩纭忙上前拦着,韩纭生得高挑,秦氏矮了一个头,被挡着打不着女儿,便攀着媳妇的肩头跳起来打,夏小妹只犟着嘴不肯低头,连躲都不肯躲,秦氏也不是真打女儿,这巴掌下去却是打的偏了,打到了儿媳妇。
韩纭疼得脸上一皱,后头跟来的夏文彬瞧见了,心疼的想上来,又碍着父母在场,秦氏发觉打错了人,心下也是愧疚,就越发恨女儿胡闹了,巴掌扬起来打不下去,只嘴里嘛嘛,
“死丫头!你是要害死我们全家么!”
夏小妹在二嫂背后跳着脚的叫,
“我不叫!”
这一通闹腾却是又哭又闹,又叫又跳,众下人也不敢看热闹,全数都躲到一旁,夏鸿想呵斥无奈妻女根本不搭理他,不由摇头叹气,好一番热闹!
韩绮在一旁看了半天这才明白过来味儿,这厢拿着看呆子的目光看向夏小妹,继而又是心生担忧,
“这样的脑子,以后入了东宫,还不给人生吞活剥了!”
眼见得闹得不可开交,女人家撕扯又有媳妇又有女儿,还有个亲家小姐,夏鸿与夏文彬又不好上前,只得叫了青砚和两个婆子过来拉住秦氏,又安抚夏小妹。
韩绮见得场面静了下来,这才上前与夏鸿和夏文彬见礼,二人笑得甚是尴尬,
“让亲家小姐见笑了!”
夏文彬也道,
“让三妹妹受惊了!”
韩绮抿嘴儿一笑道,
“安康伯不必担心,且让小女同夏姐姐说上两句话,她一准儿欢欢喜喜的嫁入东宫!”
“哦……”
众人闻言大喜,只夏小妹却是一脸不可置信,跳着脚的骂道,
“绮姐儿,你怎么也向着他们说话了,你还是不是我好朋友啦!”
韩绮闻言抚额,对她道,
“我有你另一个好朋友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夏小妹听了果然不闹了,上来一把拉了韩绮的手,
“走,去我那屋子里谈!”
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韩绮往自己的闺房里拉,又将紧跟着过来的桃李与青砚给赶了出去,当着二人的面砰一声把门关上,回身就拉韩绮的手,
“朱佑君他现下如何了?得知我被赐婚的消息,他定是很急吧?”
说着又摔开韩绮的手,在屋中走来走去,
“他定是进不了我们家门的,是他特地托你来送信的吗?”
这厢一个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脸上尽是焦躁不安,
“你说这皇帝是得失心疯么,满京师的大家闺秀,名媛千金不挑,怎么就挑上我了!”
嘴里一面碎碎念着一回头却见韩绮抚额坐在窗边软榻之上,还在一面抚额一面摇头,做一副头疼状,夏小妹过来一屁股坐到她身边,
“绮姐儿,你倒是说句话呀!这事儿要怎办,你倒是给个主意呀!”
韩绮叹道,
“陛下倒是未得失心疯,却是太子殿下得了失心疯,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实心眼儿的女人!”
说罢伸手一戳夏小妹额头,夏小妹一愣抬手抚额,
“甚……甚么意思?”
韩绮又叹道,
“夏姐姐,你到如今都未想过朱佑君就是太子殿下么?”
“甚……甚么……”
夏小妹一脸懵,如坠五里雾中,
“甚么叫……朱佑君就是太子殿下?”
第一百九十七章 终明白
韩绮应道,
“佑君者幼君也,朱佑君就是太子殿下在书院的化名!”
“朱……佑……君……朱……佑君……佑君……”
夏小妹喃喃自语,一脸的呆傻,韩绮也不催她坐在一旁等了几息,才听得夏小妹颤着声儿问道,
“你……你说朱佑君就是太子殿下?”
韩绮点头,
“你……你说朱佑君是他在书院中的化名?”
韩绮又点头,夏小妹又问,
“你是如何知晓的?”
韩绮咬唇心思电转,她知晓乃是因着前世在教坊司见过当今的太子爷,只这话如何能同夏小妹讲,于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实话,应道,
“……他当天夜里便回去要长辈做主,之后圣旨便下来了,夏姐姐便从来没有想过他便是太子殿下么?”
夏小妹呆呆道,
“我……我没有想过!”
韩绮叹道,
“你细想想他的名儿,他每日送的小食,他那身边的小书童面白声细,皮肤光滑,又赶车的车夫身形高大,举止矫健,一看气度就不同普通人家的车夫,还有在小清凉山那一晚,他如何从前山到了后山?我们之后还在九珍楼吃酒,你未曾听卫武讲那护院武艺十分高强么?”
顿了顿道,
“这么多疑点,夏姐姐便没有怀疑过么?”
夏小妹听了果然细想良久才道,
“绮姐说的对,他确是有许多可疑之处,只我都未曾深想过罢了!”
夏小妹那心眼跟树洞一般大,甚么东西扔进去都不带响的,却是从不曾触动她半分思虑!
韩绮道,
“现下你知晓了吧,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你刚与朱佑君互诉了衷肠,他要回家请长辈做主,圣旨便下来了,实则他就是太子殿下呀!”
夏小妹到这时才真正相信了,呆坐在那处良久才茫然问道,
“那……现下我要怎么办?”
韩绮道,
“还能如何自然是欢欢喜喜做你的新嫁娘,等着人跪下叩头叫千岁喽!”
夏小妹面上立时现出似喜似悲似恼似怒的神情来,半晌咬牙道,
“朱佑君这个骗子!他……他为何要骗我!”
韩绮叹道,
“你再想想,我们如何遇到他的?我估摸着那时节太子殿下就对你心动了!”
这样的情形下,自然是为太子殿下说好话,必要令得夏姐姐心里对太子殿下毫无半点芥蒂才是!
夏小妹回想起那日里谭柘寺里偷老龟之时,她与那清秀少年手拉着手在山中一通乱跑,又看着他翻墙过去的情形,不由的脸上渐渐红了,
“原来……原来他那时就……就对我……”
韩绮又道,
“之后我在街上遇见过殿下一回,殿下也是在向我打听你的消息,又再后来殿下便入了承圣书院,现下瞧来殿下多半也是冲着你去的……”
二人在这屋子里窃窃私语半晌,外头夏家也是等得心焦,秦氏在外头打着转儿的问自家二儿媳妇,
“绮姐儿有甚么法子说服小妹?”
韩纭倒是对自家妹子十分信服,闻言笑眯眯道,
“婆婆您放心,我们家三姐儿最是鬼机灵,肚子里的鬼主意多着呢,一准儿能说服小妹的!”
秦氏闻言直向天合什,
“菩萨保佑,可别让这死丫头再出甚么幺蛾子了!”
一旁的夏鸿听了连声清咳,
“夫人,慎言!”
如今小妹可是太子妃了,已是皇家的人了,可不能再如此粗鄙的称呼了!
秦氏听了瞪他一眼道,
“怎得,便是她当了皇后娘娘也是我女儿,我在家里骂骂还不成么!”
夏鸿不敢同她争锋只得拱手道,
“夫人,请便!请便!”
秦氏此时也无暇与丈夫斗气,只一心盯着女儿的房门,这厢等得几人的目光快把那房门烧出一个洞来时,才听得吱呀一声,夏小妹与韩绮自房中手拉着手走了出来。
秦氏忙过去,也不敢就这么问女儿,只强扯了笑脸问韩绮,
“绮姐儿难得过来,不如今儿留下来用饭?”
说是问韩绮,一双眼儿却瞄向女儿,见她面色红润,眼角带喜,倒是一改前头要死要活的模样,心里又是欢喜又是诧异,小心翼翼的又对韩绮道,
“待得小妹入了宫,你们姐妹以后想见面便不如现下方便了,要不然派人回去报个信儿,今儿晚上便留下来陪陪她吧!”
此言一出又去看女儿神情,却见她竟是面上一红,不由心中更奇了,
“这绮姐儿莫非是使了个法术不成,怎得进去一会儿,再出来小妹便如变了一个人了!”
韩绮笑而不语,夏小妹倒是连连点头道,
“正是!正是,快快派人去府里报个信儿,今儿晚上就陪我啦!”
这下子不单是秦氏,便是夏鸿与夏文彬都吃惊不已,只韩纭却是一派理所当然的神情,笑嘻嘻上来道,
“婆婆,即是三姐儿要留下用饭,我们先去灶间瞧瞧,让婆子们多加两个菜吧!”
秦氏闻言连连点头道,
“好好好!正是应当如此!”
说罢两婆媳自去了灶间,夏鸿与夏文彬也不好多在后宅,与韩绮客气了两句便去了前头,留下二人又在院子里说话。
待到韩绮在夏家住了一宿之后,夏小妹便欢欢喜喜地在家里待嫁了,只韩绮临走时却是塞了一封信给韩绮,
“我如今是不能再出门了,想见他一面也难,你帮我想个法子将这信送出去吧!”
韩绮接了信也是犯难,往日里太子殿下在书院时,天天得见倒也好办,如今他也在东宫之中不再出来,这信要如何送法她也想不出主意来!
不过韩绮办不到,自会使唤人,卫武这几日却是闲着呢,只得三小姐召唤立时颠颠地来了,见着韩绮手中的信却是大喜道,
“三小姐有何情话儿不当面讲,怎得想起写信来了!”
说着伸出手去接信,笑呵呵道,
“三小姐若是害羞写字儿也是成的,且让我来瞧一瞧!”
韩绮听了脸上绯红,嗔道,
“你胡思乱想些甚么,这……这信不是我写的……”
卫武闻言大失所望,继而心生警惕,大眼儿一瞪,
“那……是谁写的?”
韩绮应道,
“这是夏姐姐写给太子殿下的,我也寻不到门道送出去,你给我想想法子吧!”
卫武听了更是丧气当下就撇过头哼道,
“又不给我的,不送!”
堂堂八尺男儿使着小性子,韩绮看得莫名的好笑,伸了手去扯他的袖子
“夏姐姐是我的好友,太子殿下同你交情也是很好的,这信我们送一送也是应该的!”
卫武哼哼道,
“我替旁人送情信,我还未听到你一句情话儿呢……”
这样的干醋也要嚼么?
韩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了想将他肩头往下拉,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轻轻唤了一声,
“武哥,你帮我送信好不好?”
一声“武哥”叫得卫武一个激灵,天灵盖似被人拍了一掌般,从头到脚的灌入了真气,四肢百骸立时舒坦了,当下得寸进尺道,
“嘿嘿!你再叫一声我便去送!”
韩绮咬唇瞪他,又轻轻叫了一声,
“武哥!”
那一声轻轻柔柔的“武哥”又钻入了耳中,此时又仿如天上仙乐一般,在耳边这么一敲,卫武脑子里嗡一声,心里就是一甜,顿觉十万八千个毛孔都舒展开来了,笑眯眯接过了信对韩绮道,
“三小姐放心!这信必会全须全尾地送到太子殿下手中的!”
卫武拿了信果然便去了皇城。
以前他在书院同刘镇江、宋兴廉说的话倒也不是吹嘘的,说是后宫嫔妃的亵裤、肚兜儿都能偷出来这是当真不假的。不过这后宫的嫔妃也分等级,更分受宠不受宠,那受宠的自然是宫人环伺,样样东西有人打理,想要偷点儿东西出来是极难的。可那不受宠的,又或是冷宫之中的嫔妃的东西却是极好偷的。
这宫里的宫女、太监乃是宫中最下层的人物,每日里挨打受气,甚或是遇上那脾气古怪的主人,让人寻由头打死的也是不少,且虽说是吃了不少苦头,但每月的月银实则十分微薄,有时得了病痛,即便是请了宫中的御医医治,也用不上好药,因而有些宫人为了生存,便要想些门路挣银子,以期让自己生活好些。
因而甚么为宫内外递送消息啦,将宫中的东西偷到外头卖,又或是把宫外的东西悄悄弄进宫来卖之类的事儿便不会少,即是要买卖贼脏自然便有那接脏的,一来二去交易多了,这便形成了长期的地下买卖!
这卖卖乃是从太宗时便开始了,宫里的人口耳相传,宫外的人世代相传,私下里暗中进行也是多少年了,似前头卫武所说想要宫里娘娘们的亵裤自然也不是吹的,只要银子到了位,东西便能送出来,只这东西到底是哪位娘娘的却是不好说了!
若是运气好正巧偷到一位年轻貌美的得宠娘娘,那便是赚了,若是运气不好,偷到那冷宫里又或是众位太妃养老的怡德殿里的,那这位仁兄便自顾自搂着老太太的亵裤睡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封信
卫武去了皇城,却是在城根儿下寻到了一家卖胭脂水粉的店子,名曰“千娇禧”,他这厢迈步进去便有那店里的伙计迎了上来,
“客人想选些甚么?”
卫武笑道,
“买个三两三钱的桃花胭脂!”
小二的听了便笑,
“客人您说笑了,我们这里的胭脂论盒不论两卖!”
卫武应道,
“那便买个三盒,却要三分大的盒子,水桃花的色,不可深一分不可浅一分,要今年三月三的新粉!”
小二的听了忙道,
“您且里头坐,稍待一会儿!”
卫武点头自顾自撩了通往内室的帘子,进去里头八仙桌旁坐下,不多时连着里头的帘子,被人撩开,有人迈步出来,见着卫武拱手笑道,
“卫爷一向倒是少见!”
卫武笑着起身拱手道,
“原来是少掌柜的,今儿是您在店里?”
那被称少掌柜的年纪三十有余,生得一脸精明,上唇生了两撇八字胡最是显眼,闻言笑道,
“卫爷这阵子少来,倒是不知,我爹他老人家过了年便将生意全数交给我了,已是回老家去颐养天年了!”
卫武闻言又拱手笑道,
“原来少掌柜的如今荣升掌柜的,那真是要恭喜了!”
掌柜的拱手回礼笑道,
“不过小本生意,还要靠各路朋友的照顾!”
二人坐下吃茶,掌柜的这才问道,
“卫武这是又有朋友要寻东西了?”
卫武笑道,
“这一回倒不是寻东西,却是要送东西进宫里去!”
那掌柜的听了脸色一变,
“卫爷,这事儿最近怕是难办,最近陛下龙体越发虚弱,且别看着宫里一切如故,实则外松内紧,侍卫们的盘查越发严了,想带东西出来难,想送东西进去更难!”
卫武笑道,
“掌柜的放心,我知晓的轻重,要送的不过就是一封信而已!”
掌柜的闻言脸色缓了缓道,
“不知是送给宫里哪一位的?”
卫武冲东面拱了拱手,
“送进那宫里的!”
掌柜的一看自然便知是谁,奇道,
“卫武如今越发神通广大了,却是连那东宫里都有熟人了?”
卫武笑而不语,掌柜的想了想又问,
“却不知是送给哪一位?”
卫武想了想道,
“送给一位江余儿,江公公……”
掌柜的想了想道,
“这还要打听一下才是,您且在这处稍坐!”
这厢出去吩咐一通,半个时辰回来道,
“确是有一位江公公,乃是在洒扫处的!”
卫武闻言皱眉,心中暗道,
“那江余儿分明就是在太子近前伺候的,怎得会是个扫地的小太监?”
想想又问道,
“那宫里没有旁人叫江余儿了吧?”
掌柜的应道,
“这按宫里的规矩,却是不兴重名儿的!”
下头人不重名,主子们才好吩咐做事,按着规矩若是有重名的都要避开的!
卫武自然知晓这个规矩,当下点头道,
“即是如此,便就是这位江公公了!”
前头太子爷是化名出宫,但依卫武想来那江余儿必是没有改名的,毕竟一来下人的名字,少有人在意,二来上头主人叫惯了,突然换了只怕还要露破绽,因而猜那江余儿在宫中也是用这名的。
这厢将信交给了掌柜的,又寻了银子,这封未来太子妃亲笔写就的情书,便由掌柜的交给了御膳房的采买,再由采买给了东宫相熟的小太监,小太监又去寻了江余儿,江余儿听说是宫外一位姓夏的送信进来,却是又惊又喜,
“这阵子我正愁见不着太子殿下的面,如今可算是等到机会了!”
这厢不由的对未来太子妃感恩戴德!
当下怀揣那情信儿急匆匆去寻太子殿下,只到得书房之外正迎上守在外头的刘瑾,刘瑾见得他过来立时阴沉了脸,喝道,
“站住!鬼鬼祟祟的小崽子,这处是你能乱闯的么?”
江余儿见着刘瑾忙恭敬行礼,
“公公……”
刘瑾眼光阴狠上下打量他,
“你小子如今可不在殿下面前当差了,跑到这处来做甚么?”
江余儿想了想应道,
“奴婢有要事要禀报太子殿下!”
刘瑾哼一声,
“有甚么要事,告诉咱家便是了!”
“这个……”
江余儿垂头想了想道,
“这……这需得当面禀报太子殿下!”
刘瑾闻言怒道,
“小兔崽子,你当咱家不知你打得甚么主意!这是变着法子往太子爷跟着凑呢!怎么着……想趁机往上爬?你小子也不撕泡尿照照,有那福气么!”
“公公,奴婢不敢,确是有要事需禀报太子殿下!”
刘瑾脸色阴觉,喝一声道,
“来人!这小子敢在殿中喧哗,惊忧太子殿下,拖下去给咱家打!”
说话间便有人上来拖江余儿,江余儿见状心知不妙,忙冲着里头大叫,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外头的声晌终于惊动了朱厚照,朱厚照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刘瑾,何事吵闹?”
刘瑾忙躬身进来,笑眯眯道,
“殿下醒了!”
在临窗软榻上小歇的朱厚照抬手打了一个呵欠,
“甚么时辰了?”
“回殿下,未时末了!”
“嗯……”
朱厚照翻身坐了起来,
“外头是谁?”
刘瑾笑道,
“回殿下,不过是小崽子们没有规矩说话声儿大了,吵着了殿下,奴婢这就去收拾他们!”
朱厚照皱眉,
“不对,孤可是听到江余儿的声音了,让他进来见孤!”
刘瑾无奈只得退出来,见着江余儿恶狠狠道,
“进去见着殿下,留神说话,若是让咱家听到你胡说八道一句,仔细你的皮!”
江余儿忙应道,
“公公,奴婢决不敢胡说的!”
“嗯!进去吧!”
江余儿心里着急,走了两步一个趔趄便双膝跪了下去,索性也不起身了,就这么连滚带爬的进去,朱厚照见着不由哈哈一笑,
“江余儿,这几日孤怎得不见你,你跑到哪儿当差去了!”
当初江余儿只是宫里负责扫洒的小太监,因着太子爷出宫要书童才选了他随身伺候,如今太子爷与夏家小姐的好事已成,却是不需再去书院了,自然也用不着书童了,偏太子爷又是一个心大的,回到宫中也无暇去关注江余儿的去处,江余儿更不敢去问太子殿下要个说法,只得悻悻回了自家原职,每日里照旧做那打扫庭院的活计,却是被人明里暗里笑话了不少,又有刘瑾前头就对他生了嫉恨之心,趁这机会没有少整治他,江余儿的日子实在难过!
如今听得太子殿下询问,江余儿鼻子一酸差一点儿便哭出来,只想着外头还有一个凶神恶煞的刘瑾,却也不敢诉苦,只强笑道,
“奴婢如今在洒扫处……”
“哦……”
朱厚照闻言点头,他乃是天生的人上人,从不知下贱人的苦处,只知江余儿在外头打扫也不知他日子难捱,只随意问了一句便再不深说,又问他道,
“你见孤是有何事?”
江余儿忙从怀里拿出那一封信来,双手奉上,
“殿下,这是宫外头夏小姐,不……太子妃送来的信!”
朱厚照闻听不由大喜,一步就跳下榻来,一把夺过信道,
“好你个江余儿,怎么弄到太子妃的信了?”
这厢一面说一面撕开来看,却是笑眯了眼,
“孤心里正发急呢,前头连夜去求了父皇下旨,之后便再不能出宫了,也不知孤隐瞒身份之事,她是不是心里正气着呢,孤正想着法子要出宫一趟呢,没想到她的信便到了!”
一面想一面双眼就黏在了圣旨上,
夏小妹在信里还是骂了他一通,说自己如此信任于朱厚照,却没想到他竟骗了自己这般久,她实在不想嫁一个骗子……
朱厚照看得冷汗,心头暗道,
“早知晓她那性子是这般刚强,我就早应向她告之实情……”
忙接下来又看,却见夏小妹话风一转又说有韩绮在一旁为太子殿下解说,实则是他对她早已心动,才千方百计进了承圣书院,然后想法子接近她,这也是用情至深的缘故,因而她思来想去,便原谅了他!
朱厚照看到这处不由又是咧嘴笑起来,
“我早就知晓这位韩家小姐是个聪明之人,她肯为我劝解小妹实在是太好了,待得以后孤必要重重的谢她!”
这也是夏小妹为自家好闺蜜张目,心知自己这婚事是跑不掉了,嫁的又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少年郎,总要为绮姐儿在他面前多讨些人情才是!
下头夏小妹的信中又说,即然婚事已成,自然是要在家中安心待嫁,也让他在东宫安心预备大婚,一定不能荒废了读书之类让人安心的话,朱厚照看得心花怒放,笑眯眯将最后一个字看完,又将信按着原来的痕迹小心地折好,又收进了自己那镶金嵌玉的紫檀木匣子里。
这时才看向跪在地上的江余儿,笑眯眯道,
“好小子,你今儿办了一件漂亮事儿,孤重重有赏!”
江余儿听了大喜,忙跪行两步上前叩头道,
“殿下!殿下!奴婢不求殿下封赏,只一心想伺候在殿下身边,还求殿下成全奴婢一片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