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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心一羽     锦衣春txt下载     锦衣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三章 喜相认

    小苗氏进来先是向着端坐在正堂上的王氏行礼,

    “韩夫人,妾身苗氏请夫人万安!”

    王氏点了点头抬手免了她的礼,请人端坐又让人上了茶,苗氏这才抬起头来笑着说话,

    “夫人,今日妾身冒昧来访,倒是有些唐突了!”

    王氏客气笑道,

    “无妨,也不知如夫人过府有何事?”

    小苗氏笑道,

    “倒是无甚大事……”

    说着转头吩咐身后的丫头,

    “将给几位夫人小姐的礼呈上来!”

    下头有人将早预备好的东西奉了上来,小苗氏笑道,

    “妾身初来京师也无有相熟之人,只与夫人十分投契,又有我们家大少爷在京师也多蒙夫人看顾,因而略备了一些薄礼送与夫人与府上几位小姐……”

    说着让人奉了上去,王氏见那些锦盒包装的东西,上头还有各处铺子的印记,一样样瞧着都是京师里出了名的好东西,眉头一挑笑道,

    “如夫人真是客气!”

    小苗氏笑道,

    “夫人,妾身乃是乡下丫头出身,又常年在通州一地呆着,少了见识也不曾见过多少好东西,挑了些礼物也不知可是合夫人小姐们的心意,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夫人包涵!”

    王氏仍是客气笑道,

    “如夫人说的那里话来!”

    她这厢却是摸不清这小苗氏的路数,只侧头瞥了一眼苗氏,见那苗氏直愣愣盯着那小苗氏,人竟似发起呆来了。

    王氏见状心头便有了数,看来这是八九不离十了!

    正顾盼间,那小苗氏又问道,

    “也不知几位小姐可在,可是能出来见上一面?”

    王氏闻言恍然,

    “怪不得上门,原来是借着送礼,要见一见绮姐儿!”

    如此一想倒也释然,想来即是有意结亲,人家女眷寻个借口上门见一见人倒也无可厚非,不过韩家即是不想同张家结亲,那这面不见也罢!

    王氏刚要回绝,却那知正这时却瞧见一身承圣书院天青儒衫的绮姐儿,正缓步自廊下绕行而来,原来已是下学时间,绮姐儿回府了!

    王氏见状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招手冲着韩绮笑道,

    “三姐儿,快过来见一见张府的如夫人!”

    韩绮缓步过来,目光先自在堂上扫过一圈,却见得一张与自家姨娘有五六分相似的脸,不由微微一愣,又看了看立在王氏身后神情激动的苗氏,心中狐疑,但礼数上半分不能差,上来行礼道,

    “见过如夫人!”

    小苗氏见着这韩府的三小姐笑得十分亲切,只心里却是微微一沉,

    “这小丫头看着年纪小小,倒是一脸的沉稳,一看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老爷倒真是好眼光!”

    心中不由暗气,

    “看来老爷平日里嘴里说得再好,私心里对他这大儿子还是偏疼的!”

    小苗氏面上不显笑眯眯起身回礼,

    “三小姐有礼!”

    韩绮行完礼,又转头向王氏行礼,

    “母亲大安!”

    王氏点头问道,

    “我儿今日在书院读书辛苦,可有受先生教训?”

    韩绮垂首道,

    “回母亲的话,今日月考,女儿仍是得了甲等,先生赞女儿的诗词越发长进了!”

    王氏听了却是连眉毛都未动一下,点头道,

    “好!你且下去吧!”

    “是!”

    韩绮低言退了下去,只离开正堂时又瞧了一眼魂不守舍的姨娘,心中暗道,

    “这张府的如夫人是何来历,怎得与姨娘这般相似……”

    想了想转过小径却不去后头,悄悄招了母亲身旁的伺候的婆子问话,

    “堂中坐着的如夫人是何来历?姓甚名谁?”

    那婆子笑道,

    “三小姐,那不过就是个妾室,上不得台面的,若不是因着张府没有个正经主母,我们家夫人才不会让她进门呢……”

    想了想道,

    “不过老奴听说是,娘家姓苗的!”

    “哦……”

    韩绮闻言心头有些数了,

    难道是母亲为姨娘找到了失散的亲人?

    张府的如夫人?难道自家这位血缘上的小姨母,竟然是张荣璟的姨娘么?

    这倒是真巧了!

    韩绮猜了个正着,倒一时不想走了,便悄悄躲在一旁偷听,却见得那小苗氏竟一径儿夸赞自己,

    “贵府三小姐听说是在承圣书院进学,能月月月考得甲等头名,那已是十分厉害……”

    这厢笑盈盈说的正起劲儿,倒是半分没有留意立在角落处的姨娘,

    难道这是还没有相认?

    又听王氏在堂中听得小苗氏夸赞自家庶女,却是淡然一笑摆手道,

    “这也不值得甚么,我们家三姐儿自入了书院便次次都是甲等头名,这孩子样样都学得好,于读书之上最是精通,倒是用不着我操心!”

    王氏说的轻描淡写,只言语间的炫耀得意,却是溢于言表,小苗氏笑在脸上,心里却是暗自恼恨,

    “这丫头越是厉害越是不能让她进门,她若是进了门还有我们娘仨儿的立足之地么?”

    小苗氏这厢扯着笑脸对着王氏大献殷勤,王氏只面上淡笑客气了半晌,那小苗氏见着差不多了,这才起身道,

    “叨扰夫人许久倒是妾身的不是了,时辰不早了,妾身也应告辞了!”

    人也见着了,这事儿必是要想法子搅黄了才是!

    王氏闻言却是摆手阻止道,

    “如夫人且慢……”

    说着侧头招了苗氏过来,

    “如夫人且瞧一瞧这一位你可是认识?”

    小苗氏这才得空仔细打量王氏身后的苗氏,这一看立时也呆在了当场,

    “你……你……”

    左右审视之间,苗氏颤抖着身子上前两步,眼泪扑索索往下掉,

    “小花儿,你……你可记得我?”

    苗氏大花儿与小花儿相差两岁,大花儿离家时有十来岁,小花儿也有七八岁了,自然也是知晓有一个姐姐早她被卖出去了,只隔了十好几年,再相认自然还是要仔细认一认才敢确定!

    “你……你是四姐!”

    小苗氏看了清楚这才敢问出口,大苗氏连连点头,

    “是我呀!是我呀!小花儿!”

    “四姐!”

    小苗氏上前一把抱了苗氏,姐妹二人齐声声抱头痛哭,一时泪如雨下,不能自抑……

    王氏端坐上头见这姐妹相认的情景不由也是叹气,

    “早些年战乱不断,又有天灾连连令得多少骨肉分离,实在令人可怜可叹!”

    这厢待得二人哭完之后,才叫人取了热水过来给二人洗脸,待得洗漱过后重又梳了头,这才又重新坐下说话。

    小苗氏也是没想到今日里竟会在韩府里见着失散的姐姐,姐妹二人说起小时在家中的事儿,不胜欷歔,又是落下泪来,

    大苗氏问道,

    “我离家之后,又求了老爷派人去打听过家里,只听说是又将妹妹你给卖了,之后家里人便迁走不知去向了!”

    小苗氏听了冷笑几声之后,

    “那是四姐你运气好,跟着韩家老爷到了京师,他们寻不到你,妹妹我却是一直在通州,先是在一家人里做丫头,每日里做牛做马挨打受骂,连一顿饱饭也吃不上,他们还想法子过来见我,要我每月的月银,之后又那家人破了财家里支撑不起了,便又将我们这些下人发卖出去,我换了两三处主家,他们都寻到了我……”

    说起来小苗氏倒是比大苗氏惨一些,辗转几年之后这才到了张府,与张广贤一夜春风便怀有了身孕,那时节张广贤的发妻已逝,倒是无人拦着张广贤纳妾,张广贤将她抬了姨娘,接着又生了二儿子,小苗氏在张府之中这脚跟才是当真立稳了!

    而苗家人也是在小苗氏在张府做了姨娘之后,得了一大笔银子这才买了宅子,迁去了别处!

    大苗氏闻言喜道,

    “如此说来,妹妹还有家里人消息?”

    小苗氏冷笑一声道,

    “姐姐还是打消这认亲的念头吧!”

    大苗氏有心想问,只碍着堂中人多也不好细问,便又将话题扯到旁处。

    姐妹二人叙了一番话,待得心情稍平复些小苗氏才起身对王氏行礼,

    “夫人,我们姐妹多年未见,今日喜相逢又哭又笑倒是让夫人见笑了!”

    王氏笑着摆手道,

    “前头我见过如夫人一回,瞧着如夫人眉眼与我们家姨娘十分相似,回来便说起此事,今日里如夫人便是不登门,我们也要过去相见的!”

    苗氏也应道,

    “这也是夫人大人大量,肯让我出来与妹妹相见,若没有夫人我们姐妹还不知几时能重逢呢!”

    小苗氏闻言忙道,

    “似夫人这般的好主母真是天下难寻!”

    这厢姐妹俩又向王氏行礼,王氏笑道,

    “姐妹相逢乃是喜事,今日不如就让苗姨娘招待如夫人罢!”

    当下果然让大苗氏引了小苗氏去了自己那院中,王氏笑着那姐妹俩相携离去,回头吩咐婆子去灶间加菜,见得韩绮在一旁探头探脑,便招手让她过来,

    “你可是瞧见了,这是你姨娘的亲妹子!”

    韩绮点头应道,

    “姨娘能与失散的妹妹相见确是喜事一桩!”

    王氏道,

    “待会儿你去库里取一坛桂花酒借了我的名义送过去,你也好去认一认人!”

    韩绮点头拉了王氏的手道,

    “女儿替姨娘多谢母亲,您是这天下最好的主母也是最好的嫡母!”

    王氏笑着伸手抚抚她的头发,

    “傻孩子!即是入了我们家门,便是我们家人,我自是将姨娘当成家里人来爱惜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姐妹话

    韩绮想起前世里母亲便是如此,自始至终都是一位好妻子,好主母,即使后头父亲与弟弟双双赴了法场,母亲连受打击之下,也是拒绝了王家派来接她回娘家的人,拖着一身病体仍旧操心着她们母女三人,又想着她性子内向懦弱,在病榻之上还将她叫到面前悉心提点。

    “母亲……”

    想起前世,韩绮拉着王氏的手眼圈儿便红了,王氏见状不由笑道,

    “前头才说你姨娘是个眼窝子浅,不经事的,怎得你也学她的作派了!”

    韩绮抱了王氏的臂膀,娇嗔道,

    “母亲……母亲这般好,便不许女儿感激一番么!”

    王氏笑着又抚她的头,

    “好啦!好啦!灶上的婆子已在做菜了,快给你姨娘送酒过去吧!”

    韩绮不听仍是拉着王氏的手腻歪了良久,这才行礼去了后头。

    王氏见这庶女一向性子稳重却是难得露出女儿家的娇态,想起来也是笑着摇头,

    “倒是越发惯得她娇气了!”

    身旁伺候的婆子笑道,

    “夫人真是宅心仁厚,依着老奴看这满京师里当家的主母便没有一个能有夫人这般好的了!”

    王氏笑着摇头叹了一口气道,

    “我对她们好,也不求旁的,只唯愿她们能知晓我的好处,以后兄弟姐妹间能相亲相爱,一家子和和气气,我便知足了!”

    婆子笑道,

    “夫人良善治家,家里公子小姐们都是个顶个的好,姨娘也是老实本份之人,这家里如何能不兴旺呢!”

    一番话说的王氏心里舒坦,笑道,

    “你这老奴便是一张嘴最讨巧!”

    主仆二人在外头说话,韩绮已是在库中取了酒去到姨娘那房前,里头大苗氏与小苗氏相对而坐正在说话,小苗氏前头进来已是四下打量了这处,对姐姐叹道,

    “姐姐这屋子里的东西倒是少了些!”

    大苗氏笑道,

    “我性子懒散不喜收拾,偏又爱整洁便索性少摆放些东西,也好打理!”

    这厢拉着妹妹的手问她,

    “前头当着夫人不好细问,家里如今是何情形,妹妹为何不讲?”

    说起那家里小苗氏便冷了脸,

    “姐姐,那家里本就没把女儿当人,为了五个儿子,把两个女儿全数卖了,你跟着韩大人到了京师,他们寻不到你,我在通州那处,他们却是时常来寻,明明已将我卖了身,每月里的月银却还是来要,我做个小丫头又有多少铜板,每月里都被他们搜刮去了,若不是……”

    若不是她入了张府想法子爬了张广贤的床,哄出一笔银子打发他们去买房置地,只怕到这时节他们还缠着自己不放呢!

    不过小苗氏讲出来自然隐去了自家不知羞耻之事,

    “若不是张大人怜惜妹妹,又给了家里一大笔银子,他们只怕现下还缠着我不放!”

    大苗氏十岁便离了家,家里的情形并不清楚,只记得小时父母是十分偏爱家中的兄弟们,自己四五岁时便要在家里做活计,十分的辛苦,只那时年纪小又家家户户兼是如此,倒是没有生出多少怨念,如今听小苗氏一讲很是吃了一惊,

    “那……他们如今在何处?”

    小苗氏应道,

    “在天津卫,我给了他们银子就是打发他们离京师远些,便托老爷在天津卫购置了房业、田地,让他们去了那边!”

    早前的天津卫只是京师附近的一处屯兵卫所,周围全是屯田,经了这些年的扩展,到了弘治年间已渐成了一座城池,不过那处的田产与宅地自然没有京师价贵,小苗氏为五个兄弟各买了十亩田地,又并几间宅子,将一家人安置了这才算是了了事!

    说起家里人小苗氏心中有怨有恨却是独独没有亲情,巴不得断了干系,只大苗氏这么些年少与家里人相见,并不知其中详情,听小苗氏说起前事,不由欷歔也生出断舍之心来,叹一口气道,

    “他们即是将我们卖了出来,便是断了这一份血脉亲情了,你对他们亦是仁至义尽了,以后便当平常人家走动便罢了!”

    小苗氏冷哼道,

    “便是平常人家我也是不想搭理的!”

    大苗氏劝道,

    “妹妹,我听说你如今在张府之中也是十分受宠,家中又无有主母,膝下又有两位公子,也算得是苦尽甘来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尽管等着孩子们孝敬就是,以前的事儿便别再去想了!”

    说起两个儿子,小苗氏眼中异光一闪问道,

    “姐姐,膝下又有几个?”

    大苗氏笑道,

    “我生得乃是两位小姐,三姐儿你是见过的,还有五姐儿更小些……”

    说着便让身边的婆子去后院抱五姐儿,

    “去瞧瞧五姐姐午睡醒了没有,若是醒了便抱出来见一见如夫人!”

    婆子领命去了。

    小苗氏见这屋子里未有外人在便问道,

    “姐姐在这府上可好?主家对你可好?”

    大苗氏笑道,

    “是极好的!我乃是自小就跟在老爷身边伺候的,老爷性子温和,为人方正对我极好,主母也是个宽厚之人,今日之事你也瞧见了,若不是主母替我留意,我们姐妹二人只怕还不能相见呢!”

    小苗氏闻言这才点了点头,

    “看来姐姐确是过得不错!”

    姐妹二人正说话间,却听得外头有人柔声唤道,

    “姨娘!”

    却是韩绮捧着一坛酒,领着灶间的婆子捧了一个大托盘,

    “姨娘,母亲特意吩咐我取了一坛桂花酒过来……”

    说着话已与婆子进了屋子,将一应东西摆入在桌上,韩绮才过来笑道,

    “姨娘与如夫人久别重逢,必有许多话说,不如别吃边聊!”

    当下过来相请,大苗氏笑着拉了小苗氏上座,又让了韩绮坐在下首,自己陪坐另一旁,亲自倒酒,正要说话,外头小韩缦蹬蹬蹬跑了进来,见着屋中有陌生人,便眨着大眼儿歪着脑袋打理小苗氏,娇声问,

    “你是谁?”

    小苗氏见这孩子不由一惊,

    “姐姐,这便是你生的五小姐?”

    大苗氏笑着点头让小五上前见礼,小苗氏当时褪了手上一对玉镯子对韩绮两姐妹道,

    “今日认亲乃是大喜事,妾身也未为两位小姐预备见面礼,便用这一对镯子做礼吧!”

    韩绮领了韩缦行了半礼做谢,四人又坐下说话,小苗氏盯着韩缦赞道,

    “这孩子倒是生得好相貌,待得以后长开了,也不知是何等姿色,这样的人才以后入得高门必也是极得男家主宠爱的!”

    她这话大苗氏倒是不以为意,韩绮却是微微皱了眉头,只淡淡一笑并不说话,出手帮着大苗氏为小五胸前掖上一块帕子,以防她用饭时弄脏了衣裳。

    大苗氏侍弄好了女儿,这才举杯对小苗氏道,

    “今日里我们姐妹重逢实乃是大喜事,妹妹定要满饮此杯!”

    小苗氏欣然举杯,姐妹二人饮了此杯,韩绮也举杯陪饮。

    这一席韩绮陪坐一旁,一面照料小五,一面听姨娘姐妹述说往事,却是又哭又笑,时而感叹时而咒骂,尽宣胸中压抑之情。

    这一顿酒直吃到天黑,大苗氏与小苗氏都估摸着各自的老爷要回府,才算是作了罢,小苗氏过去向王氏辞别,这才跟了大苗氏出来。

    大苗氏与韩绮亲自将小苗氏送到了府门外,看着她上车离去,大苗氏紧紧牵了女儿的手,却是笑着又流了泪,

    “三小姐,今日里能见亲人一面,姨娘我便是立时死了也瞑目了!”

    韩绮见了忙取帕子来为她擦泪,

    “姨娘说的那里话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那里就又死又活的了?即是知晓如夫人就在通州,又是家里亲戚,虽不好过府走动,但写信说说心里话,想来母亲也是不会过问的!”

    大苗氏闻言点头,

    “三小姐说的是!”

    韩绮又道,

    “姨娘这回能与妹妹相聚,也是多亏了母亲,待会儿父亲回府,姨娘还要当着面谢过母亲才是!”

    即是母亲宽厚便要让父亲也知晓,姨娘当着父亲的面谢母亲,便是给母亲做了面子,母亲高兴了,姨娘自然也有大大的好处。

    大苗氏点头,

    “三小姐说的是!”

    母女二人看着马车走远,这才转身回了府上。

    那马车里小苗氏也是正在欷歔,

    “没想到我们姐妹竟都入了官宦人家府上,都做了小妾!”

    她身旁的婆子笑道,

    “依老奴瞧着韩府的如夫人却是没有小夫人您命好,您可是生了两位少爷,如今头上又没有主母,后宅里都是您说了算,倒是如夫人还要受人管制!”

    此话倒是搔到小苗氏痒处,这马车之中只有心腹,她倒是不掩饰心思,当下点头得意道,

    “这倒也是,我的二郎与三郎都是好孩子,以后有大出息,姐姐生了两个女儿,虽说一个饱读诗书,一个姿容绝色,却终究是女儿身,也终究是依附人生活,如何能同男儿相比!”

    婆子点头道,

    “正是这个理儿呢,小夫人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小苗氏得意一笑,那婆子又问道,

    “小夫人,今日里认亲乃是意外之事,倒不知大少爷的婚事现下要如何计较?”

第一百五十五章 流言传

    前头她们可是打着搅黄婚事儿的主意拜访韩府的,如今这韩三小姐变成了自家亲侄女,亲事是结还是不结?

    小苗氏闻言眉头紧皱,沉呤半响道,

    “前头不知晓,如今知晓了,这婚事我倒是想让它成了!”

    婆子问道,

    “那小夫人便不怕大少爷以后做大?”

    小苗氏哼了一声道,

    “若是那新进的大少夫人不是我娘家侄女,自然不会与我一条心,如今多了这一层血脉关系在,我倒是想将韩家三小姐拉过来……”

    张荣璟乃是个性子鲁莽的蠢货,骨子里又是个不服管教的东西,如何肯老老实实坐在书房之中读书识字,更不用说奢想考取功名,以后多半也要靠着老爷的家产度日,与其寻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泼辣女子进门与二郎、三郎争财产,倒不如就这韩家的三小姐。

    若是让那蠢货娶了自家的侄女,一来更能将他牢牢捏在手里,二来自己的两个儿子便是韩家三小姐的表兄弟,便是一家人,两位表兄弟若是有了出息,她这做姐妹的自然也要沾光,倒是比靠着那没出息的东西强,想来韩三小姐读过书,这点道理她必是懂的!

    来了韩府一趟认了亲,倒是让小苗氏改变了主意,一心想催成这桩亲事了!

    只无论她算盘打得如何,韩府里却是自有打算。

    当天韩世峰歇息在了苗姨娘房中,因早前在堂上听说了苗氏姐妹认亲之事,便对苗氏道,

    “虽说是认了亲,但都是在后宅里的妇人,总要有规矩的,切切不可背着夫人私下交往,若是做出错事来,夫人罚你休怪老爷我不同你讲情……”

    苗氏这厢正伺候着韩世峰洗漱,轻声应道,

    “老爷放心,奴婢心里知晓分寸,奴婢这么些年只当亲人再不能相见,如今能见着了妹子,又知晓了家里人的消息,已是知足了,这一回若是没有夫人,奴婢也见不着妹子,奴婢心里念着夫人的恩情,以后与妹子但有来往必也是要与夫人禀报的!”

    韩世峰闻言点头,

    “你能守规矩自是最好的……”

    顿了顿道,

    “即是认了亲,总还是有来往的,我明日里让人取些银子给你,手里有银子也好买些东西,又或是打发小辈!”

    苗氏闻言感激道,

    “多谢老爷!”

    “嗯!”

    韩世峰点了点头,想了想道,

    “前头张府与我们多少沾了亲,又有了你那娘家妹子的事儿,我倒有一桩事儿要先同你讲一讲……”

    苗氏忙应道,

    “老爷且吩咐就是!”

    韩世峰道,

    “前头付家老爷替荣璟说媒,想娶我们家三姐儿,我与夫人商议过后预备这两日就给回绝了!”

    苗氏听了一愣,想了想应道,

    “三小姐的婚事自然是老爷与夫人说了算,奴婢听老爷的!”

    韩世峰点头,

    “一来是绮姐儿年纪还小,二来张家那小子,我与夫人委实瞧不上,觉着委屈了我们绮姐儿,以后自然还是要寻一门好亲事的!”

    苗氏连连点头,

    “我们家绮姐儿知书达礼,自然应有门好亲事的!”

    韩世峰见她并无多话,满意的点了点头,

    “安寝了吧!”

    二人这才上床歇息。

    隔一日韩世峰果然便回绝了付文雍,只说是绮姐儿还小,并不想此时谈亲事。

    大家都是明白人,付文雍一听韩世峰回绝便知晓这是他们夫妻瞧不上张荣璟,当下也不好勉强便应道,

    “绮姐儿确实年纪还小,倒不急在一时!”

    这厢回去向张广贤复命,张广贤很是失望,只此事也不能勉强,无奈只得道,

    “即是文明兄不肯割爱,也是我儿无福,此事只有作罢了!”

    待得付文雍离去,张广贤回到内室,对小苗氏叹气道,

    “看来这婚事是结不成了!”

    小苗氏忙问缘由,听说韩府直道女儿年纪小了,不肯早早定婚,心中也知这是托辞,当下开解道,

    “老爷不必忧心,奴婢倒觉着这是好事……”

    顿了顿道,

    “我们家大少爷前头几年确是顽劣了些,不过如今醒悟了,也长进了不少,一时未定下亲事也好,照着大少爷如今日夜苦读的势头,说不得再隔两年能得个功名,届时再求娶三小姐必是十拿九稳了!”

    张广贤听了笑道,

    “若是当真如筱溪所言自是最好……”

    怕只怕自家那孽子隔不了多久就故态复萌,又有那韩三小姐定了别人家,这好好儿媳妇便没有了!

    小苗氏笑道,

    “老爷怕还不知晓一桩喜事儿吧……”

    说着请了张广贤坐到榻上,自家身子一歪坐到了他腿上,

    “这乃是奴婢一桩喜事儿……”

    张广贤搂着她的细腰问道,

    “筱溪有何喜事?”

    小苗氏笑盈盈道,

    “前头奴婢不是替老爷去韩府送礼么,却原来发现那韩府里的妾室,韩三小姐的生母乃是奴婢自小失散的四姐!”

    张广贤听的眉头一挑,

    “竟有这般巧的事儿?”

    小苗氏笑着点头又将小时的事情一讲,又讲了姐妹二人如何相认之事,对那张广贤道,

    “老爷,我们家夫人与韩府有亲,如今奴婢与那府里的姨娘也有亲,便是以后我们回了通州去,两家人因着这个也不能少了走动,以后您可回回让大少爷出面与韩府打交道,想来韩家老爷瞧着大少爷一日日长进,必会愿意将女儿嫁给大少爷的!”

    哼!少年男女总归春心难拘,只要经常走动,时常见面,难免情愫暗生,再想法子使些手段便不怕他韩世峰不嫁女了!

    小苗氏出身低微,自幼坎坷,只觉荣华富贵都是要动脑子谋算来的,为了自家的利益算计旁人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心里却是半分不觉着有何卑鄙之处!

    张广贤正愁没法子搭上韩世峰这条线,听说自家小妾与韩家小妾乃是一母同胞,自然欢喜,

    “若是能将韩家三小姐娶进门来,与筱溪倒是亲上加亲!”

    小苗氏笑道,

    “正是如此!”

    这桩事儿乃是大人们之间计较,本与孩子们无干,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下头自有知晓内情的人,不经意间漏了出来,用不了多久便在张府传开,之后又传到了外头,又传到了韩府里头。

    韩纭在家无聊,最喜听下人说话,今日里无意间听得灶间的婆子议论,忙跳出来细问究竟,婆子们素知这二小姐性子,倒也不瞒她,将事儿一讲,韩纭闻言大怒,

    “张荣璟那小子真是不自量力,凭他那没出息的样儿,倒想来娶我们家老三……”

    却是在心里暗暗打主意,待他下回登门必是使棍子打出去!

    待到韩绮下学时便忙忙地守在大门外等着她下学归来,见着妹妹就一把拉住,

    “老三,你可是听说了,张家那小子想娶你?”

    韩绮闻言一愣,

    “这话是从何说起,倒是从未曾听说此事!”

    韩纭最是不喜张荣璟,当下板了脸对她道,

    “我可是先同你讲好,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我可不想他做我三妹弟,这桩婚事儿你决不能点头!”

    韩绮闻言哭笑不得,

    “二姐姐,这事儿你听谁说的,八字还未有一撇之事,父母未提,你倒是先急了!”

    韩纭哼道,

    “灶上的婆子出去买菜,遇上相熟的小贩,那小贩开口问起的,灶上的婆子追问起来,说是那张家从通州带来的仆人也是在讲……”

    韩绮应道,

    “这事儿乃是下面人乱传,如何做得准!”

    韩纭急道,

    “无风不起浪,下人们若是没个风声哪里敢乱嚼舌头,老三你成日只知读书不晓得外头的事儿,你不知这整个柳条巷子都传遍了……”

    韩绮想了想应道,

    “即是如此,不如我们去问一问母亲,若是当真有此事母亲必也是会知晓的!”

    说起去问王氏,韩纭却是有些心虚,

    “要问你去问,我这几日的绣活都未完工,轻易还是别见母亲为好!”

    若是母亲知晓她不在房中绣活,倒要四处乱窜听小话,必是少不了一顿教训,她又不是傻,才不会巴巴的过去找骂呢!

    姐妹二人说着话,眼看到了正堂,韩纭果然不敢进去,瞅着空儿便往一旁溜去,韩绮笑着摇了摇头,迈步进去到了堂前果然见王氏正在看账本儿,见了她回来便招手,

    “三姐儿回来了?”

    “母亲大安!”

    韩绮过去行礼,又问过王氏身后的姨娘好,这才去看桌上的账本,

    “母亲这是做甚么?”

    王氏笑道,

    “眼看着你二姐姐要出嫁了,今日将前头嫁你大姐姐的账本翻出来瞧瞧,倒是可以循着前例办婚事,倒是能省了不少手脚!”

    韩绮点头,想了想问道,

    “母亲,女儿在外头听见一些风声,也不知是真是假,今日特地来向母亲求证……”

    王氏闻言放了手里的账本笑道,

    “我们家三姐儿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今日怎得转了性竟听起外头风声来了,你且说说我来听听!”

    韩绮想了想道,

    “外头都传父母要将女儿配与那张家表兄?”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无管教

    王氏听了眉头一皱,问道,

    “三姐儿是听谁说的?”

    韩绮应道,

    “外头柳条巷子里的人都知晓,便是附近的小贩也知晓了!”

    王氏心头大怒,

    这百姓家中儿女亲事乃是家家都有,男大当婚女大当婚,总归有上门说亲的,有成就好事的,自然也有婉言相拒的,不过无论如何婚事未定下之前,议亲两家都不会向外传消息,除非是已过了定,换了婚书才会向亲朋好友昭示喜事。

    决不能有那亲事未成便四处宣扬的,这样做法女儿家名声受损,男儿家也讨不了好处。

    这左邻右舍一传开,有对家中儿女有意的人家来打听,说是这家人的少爷小姐一会儿定给这家,一会儿又说于那家,不是父母刁钻便是儿女有暇,如此还有何人敢与这家人结亲?

    因而这类事儿未成之前,世人都是约定俗成,决计不会向外乱传的,更勿论说似韩、张两府这样讲究规矩的官宦人家了!

    王氏思及此处如何不怒,当下应道,

    “前头确是有此事,张家请了你那先生付文雍做的中人,只我与你父亲都觉着你年纪小,又我儿才貌出众,婚事不能马虎便回绝了张府,如今为何有这样的闲言碎语传出来?”

    嘴上如是说,心头却在暗想,

    “我们家里都是些经年的老仆人,嘴上决不会没有分寸,想来必是那张府传出来的消息,果然还是没有当家主母府邸,行事如此没有规矩,一个没见识的小妾如何能管好家!”

    只这些话在心里想想,却不好当着苗氏说出来。

    韩绮却是与王氏想到一处了,她与那小苗氏又不是自小的情份,对她并无多少亲近之感,又那日里见她与姨娘吃酒,韩绮在一旁冷眼旁观见这位张府的如夫人,行事作派皆看有利无利,言语之间是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这样的人管家,诸事多重钱财不重品行,有其主便有其仆,下头人自也有样学样,难免就会失了拘谨,管不住自己的嘴。

    韩绮听了王氏所言点头道,

    “此事即是父母做了主,女儿也不好多过问,只这外头的传言……”

    王氏眉头紧皱道,

    “三姐儿放心,我们韩家的女儿可不是让人在外头随便乱传的!”

    这事儿必要禀报老爷,这可关系到女儿家的闺誉必要张家有个交待才是!

    一旁的苗氏听了也是气得不成,

    “夫人说的是,我们家的女儿可不能让人乱传!”

    韩绮点头行了一礼道,

    “即是有母亲做主,女儿就放心了,这便去后头温书了!”

    “嗯,去吧!”

    王氏待得韩绮一走,立时就吩咐身旁的婆子出去打听,果然说是外头有人说韩主事那在承圣书院进学的女儿,配了通州来的张家少爷。

    王氏气得不成,待得韩世峰下衙归家将此事一讲,韩世峰也是大怒,当时便转身去寻了付文雍,待到半夜回来对王氏道,

    “事儿查出来果然是那张府里治家不严,几个仆人在外头嚼舌头……”

    王氏怒道,

    “那张大人又是如何分说?”

    韩世峰道,

    “当着我的面将下人打了一顿,发卖了两个!”

    王氏闻言这才消了气,对韩世峰道,

    “老爷,妾身瞧着这张府实在不成体统,三姐儿是万万不能嫁过去的!”

    韩世峰也点头道,

    “正是这个理!”

    待二日一家子坐在厅中用饭,王氏便对韩绮道,

    “昨日里那桩事儿你父亲专程去寻了那张大人,将此事说明,张大人已狠狠教训了家中的下人,以后必不会再有人乱传此事了!”

    韩绮放下心来,

    “多谢父亲!”

    韩世峰点头,

    “吾儿只管专心在书院进学即可,其余诸事自有父亲为你出头!”

    “是!多谢父亲!”

    用罢了早饭,韩绮照旧坐着马车进学,只今日里马车刚行出巷口,便被人挡在了前头,韩绮坐在车中听得外头韩忠声音道,

    “张家大少爷为何挡了我们的道路?”

    张荣璟在外头道,

    “你且等一等,我要与你们家三小姐说几句话!”

    韩忠闻言有些踌躇,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韩绮已撩了帘子探出头来,开口道,

    “张家表兄有何话要同我讲?”

    张荣璟今日着了一身儒衫,头戴方巾,倒是添了几分斯文,他如今脾气大改,跟在付文雍多受教诲,倒是长进不少,立在那处身姿如松,有了几分少年人英姿勃发的气势。

    他也不过是前日才知晓,原来父亲竟有意为他向韩家三小姐提亲!

    张荣璟此前时常进出韩府,对韩绮这位远房的表妹倒是从未有那男女之情,只猛然间听得原来父亲想为自己提亲,心里头一个是觉着羞涩,继而又想,

    “韩家三表妹学问极好,性子也很是温顺,若是与她结成夫妻,想来……想来也是不错的!”

    只这点子刚刚升起的绮念,在他过去询问张广贤时立时便被掐灭了,

    “原来……原来韩家堂舅早拒了这门亲事……却是为何?”

    张广贤对儿子倒是不客气,冷言道,

    “还不是因着你不成器,想那三小姐在承圣书院回回都是甲等,你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你当人家会瞧得上你么?”

    张广贤对儿子是恨铁不成钢,重话说起来无有顾忌,却不知伤了少年人刚刚初生的一点春心,张荣璟自家在房里又气又恼又伤心了许久,终归还是忍不下这口气,一早便来寻韩绮。

    只前头立在巷口拦车倒是气势如虹,见着韩绮探头出来,一双眼黑白分明的眼儿望向自己时,却立时满肚子里的气势被人用针扎了一个眼儿,跐溜一声全数跑走了,徒留下一具傻愣愣的空壳在那处愣了许久,耳根子渐渐发起热来,半晌嗫嚅问道,

    “你……你为何拒了亲事?”

    韩绮见他清晨拦车,便猜到了七八分,听他问出口来便想了想应道,

    “张家表兄,韩绮自觉品貌平庸,配不上表兄这等家世人才,还请表兄另觅贤淑才是!”

    自家还有一个卫武等着呢,有些话还是说明白些为好!

    张荣璟闻言牙根紧咬,脸上肌肉抽动半晌才道,

    “我知晓,你定是嫌我无才无识,没有功名在身……你……你放心……我……我定会好好读书,待考取了功名再上门提亲!”

    韩绮闻言叹了一口气道,

    “表兄不必如此,我……我实在不配不上表兄,以后表兄必能寻到贤良淑德的好女子为妻的!”

    张荣璟低头,对这话却是充耳不闻,只闷闷道,

    “左右你等……等着我就是!”

    说罢却是再不管韩绮如何应答,转身快步离去。

    韩绮召之不及,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半晌回头吩咐道,

    “忠叔,我们走吧!”

    韩忠点头,

    “三小姐,坐稳了!”

    待得韩绮坐回车中,马车复又前行,今日之事予韩绮只不过小小的插曲,并不放在心里,只当那张荣璟少年意气,说过的话如风吹过,日子久了也便忘记了!

    只她不放在心上,却有人放在心上,当日里下学马车摇摇晃晃,拐过转角时,便有人在外头一撩帘子,夹着一股冷风钻了进来。

    韩绮原在看头外头街景,转脸过来见来人俊眉朗目不是卫武又是谁人,不由一喜,

    “是你……”

    这些日子卫武忙于锦衣卫诸事,却是久未与她见面,仔细算一算已有十来日了,今日再见面却是一张脸阴沉如锅底黑,大眼瞪得如牛眼一般,一言不发只死死盯着她,韩绮莫名所以抬手抚了抚脸,

    “你……你怎得了?”

    一句话问出口,便被人欺过来,仗着身形高大,四肢修长,往前一凑就将她压在角落处,韩绮一个身子紧贴了车壁,与他四目相对,鼻息中立时全是他的气息,

    “你……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起来,卫武脸上怒意渐升,气咻咻好不恼恨,鼻翼处不停翕动,盯着她良久才闷声道,

    “听说你父母为你定了亲事?”

    原来是为了此事,怪道做如此模样!

    韩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是心头微甜,嘴角止不住的扬了扬,卫武见她竟然发笑不由心头更怒,忍了又忍才没有伸出手去掐了她小腰,压低了声音问道,

    “难道这事儿是真的?”

    说话间两手放在她身旁左右,抵住车壁紧握成拳头,青筋暴突,似乎她要敢点头,自家这马车立时就要遭殃,韩绮见状忙道,

    “前头倒是张大人请付先生上门提了亲,只我父母不愿意我早出嫁,便拒了!”

    “拒了?”

    卫武闻言面上神色顿时一缓,只还是不放心又追问道,

    “当真拒了?”

    韩绮点头,

    “确是拒了!”

    “那……那你可是想嫁那张家的小子?”

    韩绮白了他一眼道,

    “你若是肯将我那处的银票、地契收回去,我便嫁!”

    卫武大怒,终忍不住伸手紧紧箍了她细腰,气哼哼道,

    “你休想,收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人,你敢嫁那张家的小子,不对……那小子若是敢娶你,我打断那小子的腿!”

    说着龇牙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来,

    “那小子敢碰你一星半点儿,他下半辈子便做个瘫子,躺在床上过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小虾米

    韩绮听了叹气,

    “这不过是父母的一厢情愿,你又如何能当真!”

    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待得自己年纪渐大总归有人上门提亲的,难道但凡人家上门他都要去打断腿么?

    她却不知卫武当真做得出这样的事儿来!

    卫武到此时神色才是真正缓了下来,紧挨着她坐下,又嫌不够贴近,索性伸手将她抱了起来,身子一歪坐到一旁,韩绮便顺势到了他腿上,韩绮如何肯让他这样抱着,刚要挣扎就被他紧靳了腰肢,头重重压在了肩头上,如此一来二人立时紧紧贴在了一处,气息相闻之间,他眨眼时长长的睫毛竟能扫过她腮边,韩绮立时脸上绯红,转过脸去躲开,只白皙的颈间却露了出来,卫武趁机把脸凑了上去,

    “你……你放我下去!”

    韩绮连脖子都红了,卫武只作充耳不闻,反倒在她颈间又蹭了蹭,哼道,

    “这么些日子不见,三小姐便不想我么?”

    韩绮咬唇忍着颈间酥麻应道,

    “你……你虽说人未过来,这东西却是没有少送,我……我想你做甚么?”

    无事便让癞痢头他们送些吃食,又或是坊间搜到的孤本书籍,即不显眼却是正投了她所好,他显是用了心的,韩绮日日见了东西如何会想不起他来?

    卫武更是不满,

    “这东西能同人比么?三小姐见着东西便不想人了么?”

    说着却是用鼻尖拱了拱她小巧的耳垂,韩绮面上都快要烧起来了,结结巴巴道,

    “见着……见着东西便……便想起人了!”

    卫武听了这才满意的放过她,身子向后仰靠在车壁上,双手却还是牢牢扶着她的小腰,

    “三小姐要心里想着我才是!”

    韩绮见他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不放,看架势恨不能上来咬上一口,生怕他看着看着又要凑过来,忙岔开话头问道,

    “你这几日在锦衣卫做得甚么差事,可是辛苦?”

    卫武应道,

    “倒是有些忙乱,皆是因着前头审衡王的案子,牵连出不少人来,兄弟们前头捉拿了不少人犯关入诏狱之中,我回去后便一头扎进诏狱之中跟着霍大人提审犯人……”

    说起这事儿来,一来是霍逊看好卫武,二来又是指挥使大人有吩咐,霍逊便有意提携卫武,每日里带着他在诏狱里,用尽各种手段审问犯人,卫武在一旁观摩倒是开了不少眼界,学了不少东西。

    只却实在辛苦,锦衣卫有规矩,但凡参与审讯之人不得离了北镇抚司半步,更有知晓机密之事诸人连诏狱也不能出去,每日三餐都是由人送入,需得案子了了才能出来。

    卫武跟着一帮子臭汉子关在里头十来日,好不易得了空出来,浑身上下便是自己闻了也要泛酸水,连忙赶回家中从头到脚洗浴一番,正自一面伏桌大嚼一面寻思去见三小姐时,却听得癞痢头来报,

    “老大,这事儿怕是不好了!”

    “甚么事儿不好了?”

    “三小姐怕是要被家里许人了!”

    卫武闻言差点儿掀了桌子,这厢顾不得老娘在身后连声唤,拉着癞痢头就出了门,路上细细问来,原来是那不知死活的张家小子要求娶三小姐,卫武当时便想去寻那小子的晦气,只癞痢头劝道,

    “这事儿乃是那柳条巷子里有人在传,但其中细节我们也未打听清楚,总归是与不是还是要问过三小姐才成!”

    卫武这才强压了怒气过来寻韩绮,听闻说韩府里拒了婚事,心下稍安,却在暗暗道,

    “那小子与韩家有亲,每日里进进出出大献殷勤,若是三小姐一个把持不住动了心思,我岂不是要凉了?必要想个法子将那小子弄走才是!”

    心里打着主意,嘴上却对韩绮说起差事来,

    “……这些个官儿别瞧着外头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样儿,真要弄进诏狱里,在那刑室里不出三轮,嘴里甚么东西都能掏出来,慢说是任上贪污渎职干的龌龊事儿,便是三岁时偷了邻家的蛋都要招出来……”

    卫武也是开了眼界,不做这一行时,只当他们这些街面上的混子已是坑蒙拐骗无所不做,十足的坏了,却是没想到那些饱读圣贤书的官儿,坏起来才是真正的头顶生疮脚底流脓,这才是真正的大混混!

    小混混不过骗吃骗喝,骗些银子花,这些大混混们骗国骗民骗君,骗的是边疆将军的性命,骗的是黎民百姓的血泪,骗的是祖宗的基业,万里的江山,实在是混账透顶!

    韩绮听他咬牙切齿的说起,却是长叹一口气道,

    “窃钩者贼,窃国者侯!历来如此,想当初洪武爷就是因着朝中百官与地方仕族朕手势力太大,他老人家手下无有可抗衡之人,这才设了锦衣卫,只后头杀戮太过又被迫裁撤,之后又复用……”

    转头瞧了一眼卫武,

    “这世人个个都有贪念,如何能一一斩断,只帝王家要的不是东风压西风,也不是要西风压东风,更不是论个是非曲直,他们要的乃是平衡之术,做到不偏不倚,天下唯稳,宝座太平……”

    这些道理乃是韩绮前世里在教坊司听那些女票客们无事扯谈国家大事,今世里又读书明理之后自己琢磨才知晓的,前世里她只当韩家是受人牵连,无辜冤枉的,甚至有一度还想去告御状,为一家人求一个公平,现时下才知晓,在帝王面前那里来的公平,于谋反一事之人,宁杀一百,不放一人,至于冤枉不冤枉又有何干系?

    卫武哈哈一笑点头道,

    “三小姐这话说的对,我在那锦衣卫里呆了这些日子也是瞧明白了,甚么黑白是非,甚么公正法治,不过就是我们在街面上做混子一般,谁的拳头大谁便能说话,谁的靠山硬进了诏狱挨得鞭子便要少些……”

    说着问韩绮道,

    “三小姐你当我如何有了三日休假?”

    韩绮眉头一挑,

    “为何?可是锦衣卫轮休?”

    卫武笑道,

    “我们平日里倒是有轮休,只最近案子多如牛毛,锦衣卫里便是那些装病的都给召回来了,如何还能给休假……”

    说着凑过去贴着韩绮的耳边道,

    “昨日里我从户部一名官儿的口中掏出了一桩大案子……”

    说起来也不知是卫武运气,还是这官儿倒霉。

    话说这衡王谋反的大案牵连甚广,锦衣卫奉旨追查此案,又有今上弘治帝龙体渐衰,即想给儿子上位铺平道路,又怕这案子办大了,牵连太多了,引起朝中百官不满,自己在时还好说,自己不在了,百官趁机翻案,儿子这新君镇不住场子。

    这厢对牟斌的秘旨乃是抓大放小,首恶重判,从犯不论,锦衣卫有秘旨在手倒也是只管大案,不理小案,有心放一放水的。

    这衡王抓住的大大小小的官儿里,其中有一个便是户部张家湾盐仓检校批验所的一名未入流的大使,这乃是一个未入流小的不能再小的官儿,平日里与那副使二人专司盐仓检校、批验之事,被牵扯进衡王案之中也只是因着衡王私下里与漕运衙门也有些勾结,暗下里贩运私盐之故。

    此人乃是个小虾米不过是跟着上官一起受收了衡王的贿赂,锦衣卫拿了此人入诏狱只是为了查证罢了,只此人官儿实在太小,前头多少大官儿都排着队的候审,谁耐烦审他,实则多半也是关上一阵子就放出去了。

    只这一日卫武在诏狱之中那刑室里呆得闷了,便出来透透气,又想着五日未曾着家了,出来瞧瞧能不能请一位兄弟给家里老娘报个平安信去,出去在外头转了一圈,寻了一个相熟的兄弟报信,回来听得那刑室里哀嚎之声阵阵,想来是霍镇抚使又开始动刑了,不由心头暗暗佩服,

    “怪不得能坐上镇抚使这一职,这连着五日都呆在刑室里,便是自家也忍不住要出来歇一口气,可霍镇抚使却仍是神采奕奕半分不觉着累一般,果然非常人才能做非常事!”

    这厢听到声晌正盛,卫武一时倒不想进去了,自家无事在诏狱里溜达活动腿脚,这诏狱别看普普通通与外头衙门里的监牢并无二致,只里头有高人设计过的,刑室之中但有审讯犯人,里头的惨叫哀嚎之声只往牢房深处传递,在外头却是听不到半分。

    此时卫武立在牢房最尽头也能清楚听到刑室里的声晌,这左右牢房里之中的犯人一个个或是惊慌失措,或是面容呆滞麻木,又或是蜷身缩在墙角之中瑟瑟发抖,又或是做癞皮狗状,一脸无谓的仰面倒在烂草堆上,其中百态种种不依百足。

    卫武立在当中左右一扫立时便将众人形态看了个清清楚楚。

    “哼!”

    负手立在那处冷哼一声,心中暗道,

    “这牢里的诸人,别看在外头一派正直清明的模样,私下里这屁股上没一个是干净的,现下来害怕装可怜又有甚么用?”

    一面心头鄙夷,一面迈步往回走,只刚迈了两步,却突然从一旁的牢室里头伸出一只脏污恶臭的手,抓住了卫武翻动的袍角,卫武警觉一低头喝道,

    “放手!”

第一百五十九章 暗使劲

    前世里弘治皇帝在位时,两位国舅爷活得飞扬跋扈,活蹦乱跳,正德帝上位后,对两位舅舅虽有心动手,但是架不住自家亲娘一听到消息就披头散发,素衣赤脚的前去哭先帝,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韩绮想了想提醒卫武道,

    “那两位国舅爷在朝中跋扈多年,多少文武大臣都动不得他们,这乃是皇帝家事,锦衣卫乃是皇家的奴才,掺和入其中只怕讨不了好,若是上头发旨要办此案,你还是要小心行事才是!”

    卫武笑着应道,

    “我不过就是一个七品的小旗,审出了这案能得个功劳便罢了,让我去查两位国舅爷却是不够格的,三小姐倒是高看我了!”

    韩绮点头道,

    “正是此理!”

    那寿宁侯与建昌侯腰杆子太粗,便是指挥使牟斌都惹不起,岂是一个小小他这七品小旗能惹的,这功劳再大也不能去领,一个不小心惹怒了皇后娘娘,罢职丢官都是轻的!

    二人在马车之中说话,卫武又趁着空当占了些便宜,终是惹得三小姐发了怒,要将他推下马车去,卫武这才笑呵呵探手入怀,又给了一叠银票,这才自发自动“滚”下马车来,立在那处看着韩府的马车消失在柳条巷口处,这才渐渐敛了笑脸。

    卫武却不急着走,只在这柳条巷子里四处打转,之后见得那刘青在一棵树后头冲他招手,

    “老大!”

    卫武几步过去问道,

    “那小子住在这附近何处?”

    刘青应道,

    “便在这柳条巷子旁的黄桷巷里!”

    前头张荣璟跟李莽在那破屋子里住了好些日子,每日里按三餐挨着耳刮子,早将自家来历出身,家住何处抖了一个底掉,刘青几个过来一找便找到了!

    卫武冷哼一声点头道,

    “可是打听仔细了?”

    刘青应道,

    “打听仔细了……”

    这厢将张家人如何提亲,那韩府上如何拒绝,又下头仆人们如何乱传的事儿讲了一遍,兄弟二人正在说话间,却见得一辆马车缓缓驶入柳条巷中,正正在那韩府门前停了下来,不多时便有一名打扮富丽的年青妇人,由婆子搀扶着下了马车,之后韩府的门子迎了出来,那妇人身旁的婆子笑道,

    “劳烦通报贵府韩夫人,就说是张府的如夫人前来拜访!”

    门子前头见过这一位如夫人的,又知晓这位乃是府中姨娘的亲妹子人,到是十分客气的笑道,

    “您请稍候,待得老仆进去通禀!”

    这厢进去报给王氏,不多时门子便出来引了这妇人进去,卫武与刘青在巷口看得一清二楚,问道,

    “这张府的如夫人不就是那张广贤的小妾么?怎得便敢这般大刺刺的登门了?”

    刘青应道,

    “老大,兄弟们也打听过这张府的情形……”

    当下又将张府之中是何情形,又有这年青的妇人与韩府里的姨娘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讲给了卫武听,卫武听了冷冷一笑,

    “以妾为妻,怪不得这张府里的下人没有规矩,原来主人家就是个没章法的!”

    想了想又皱眉头,

    “前头那张家的小子就同韩家有亲,如今倒是连姨娘都有亲了,不是更有借口私下里走动了,那小子若是不死心还想纠缠三小姐,岂不是要惹得三小姐烦恼?”

    怎能让三小姐日子过得不舒坦,自然还是要我来为三小姐排忧解难才是!

    “得让这姓张的一家赶快走人,便是连那姓付的也要想法子弄走!”

    光是张家人走也是不成,张家的小子乃是那姓付的学生,只有那付文雍离开京城才能将这小子带走!

    这厢打定主意便领着刘青回去,自家又提了一坛酒去寻王大虎,王大虎年老体衰,倒是比不得卫武,伤好之后仍是有些怏怏地无有精神,因而便是这亲军都尉府衙门里忙得热火朝天,他老人家仍是缩在卫武那新得的公廨里蒙头大睡,只仗着是经年的老油子,却是无人过问他半句。

    卫武推了进门去,见那角落处摆放的一张窄榻之上,王大虎果然睡得正香,这厢过去将那廖老四店里购得的兰溪火肉在王大虎鼻前一晃,那原本鼾声高亢的老头儿,突然呼吸一滞,鼻头动了一动。

    卫武又将手里的酒坛打开一点儿在他面前晃了晃,那老头儿立时睁开了双眼,转头瞪他,

    “百香居的秋露白?”

    卫武嘿嘿一笑,将酒坛与火肉放到了桌面之上,王大虎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两步过来伸手就要取那酒坛,卫武忙一把按住,

    “师父慢来,且听徒弟我说句话!”

    王大虎见状一瞪眼,

    “你小子……怎得,这些东西不是孝敬你师父我的吗?”

    卫武笑道,

    “自然是孝敬您老人家的,只想吃肉喝酒还请您老人家应徒弟一件事才成!”

    王大虎闻言气呼呼坐下道,

    “衙门里办差的事儿你可不要问我,听说你小子如今极得霍镇抚使的重用,前一日不是又审出一桩大案子么?”

    卫武奇道,

    “师父您老人家果然厉害,您如今每日都在这屋子里元龙高卧,万事不理,怎得竟知晓徒弟的动向?”

    王大虎哼哼两声道,

    “你师父我在锦衣卫里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

    顿了顿对他道,

    “那寿宁侯与建昌侯便是指挥使也惹他们不起,你小子可不许贪功冒头,一个不小心惹上了他们,小心牟斌推你出去顶缸!”

    卫武嘿嘿笑道,

    “您老人家放心,徒弟我心里有数……”

    便是没数,也有韩三小姐提点呢,这事儿他可不会往前头凑,将那供词往上一递,赏银一领,下头的事儿倒不归自家管了!

    “嗯!”

    王大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伸手去取那油纸包的火肉,却不料徒弟又手快给按住了,王大虎气得不成,

    “混账小子,你待怎样?”

    卫武笑道,

    “倒是无甚大事,只想请师父领了徒弟去见一见那位厉主事!”

    王大虎眉头一皱,

    “你见人家做甚么?”

    卫武笑道,

    “不过就是有一位朋友来京述职,只吏部的评考一直未曾下来,想让帮着催一催上头,好回转地方上任职!”

    王大虎闻言点头道,

    “这倒是小事,待吃过酒我就带你去!”

    得了他这话,卫武才松了手,殷勤的解开油纸包双手奉给王大虎,师徒二人在这处吃了一顿酒,这才抹了抹嘴儿出了衙门,去寻那吏部文选清吏司的厉主事。

    厉双成见了二人倒很是热情,

    “老王,听说最近锦衣卫衙门里忙得脚不沾地,你怎得有空过来寻小弟?”

    王大虎斜眼看了自己徒弟道,

    “若不是为这小子,你当我不想在衙门里补觉么?”

    厉双成将二人往书房之中引,待得下头仆人们奉上茶之后,才开口问道,

    “老王,你我乃是多年的兄弟,有事便直说就是!”

    王大虎看了一眼卫武,卫武忙拱手笑道,

    “厉叔,倒是无甚大事,只一位相熟的朋友到京师述职,只那评考却是迟迟未下,他久在京师盘桓,心里记挂着家中之事,想托小侄催上一催!”

    厉双成闻言哈哈一笑,对着王大虎道,

    “老王,你这徒弟倒是个嘴甜的,他这一个厉叔,一个侄儿的,倒是让我不好不帮手了!”

    王大虎应道,

    “你瞧着办,若是能帮就帮,不能帮便不必理会这小子!”

    厉双成一笑问道,

    “你那朋友姓甚名谁?”

    “叫做付文雍乃是在蜀中马湖府做同知……”

    “付……文……雍?”

    厉双成皱眉想了想道,

    “前头考功司的韩主事倒是同我提过此人,此人评考实则已是下来了,评的乃是一个上等,只他想离了马湖府,调往成都府去,可成都府人员早已满盈,一时半时无有空缺,若是想调往成都府,同知无有空缺,通判倒是能做……”

    那马湖府在蜀中隶属下川南,近夷人聚居之地,夷人性蛮不堪教化,山区多丘多林,少有良田,道路不通,在这处为民苦,为官亦苦,到了这处做官儿便如同被发配一般,付文雍也算得踏实肯干之人,在这处做了五年官儿,倒也积累了些清明的官声,如今却是不想再在穷僻之地呆了,想着借这回机会在京师活动一番,上下打点,调往那沃野平原的天府之地去。

    只他原是同知,乃是正五品的官儿,若是去了成都府做通判变做个正六品的官儿,倒要生生自降一级,他如何肯愿意,因而这事儿虽说有韩世峰为他上下活动,到了这处却是给搁住了!

    卫武闻言想了想道,

    “厉叔,这成都府衙门当真便是满员了么?”

    厉双成哈哈一笑道,

    “甚么满不满的,你想说它满便满,你想说它不满便不满,只端看这说话的人是谁喽!”

    “那……何人说话算数?”

    厉双成笑道,

    “倒也不必惊动尚书大人,只左右侍郎便可……”

    想了想道,

    “左侍郎周显为人刚正,右侍郎洪印倒是好说话些……”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面授了一番机宜。

第一百五十八章 国舅爷

    伸手拽住卫武那人紧挨着牢门,一身囚衣早就脏得看不出颜色,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听得惨叫声正自浑身发抖,口中嚷道,

    “大人求求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下官无罪啊!无罪啊!”

    这样的人,这些日子卫武已是见多了,当下也不理会,抬腿往他手上踢去,

    “放手!”

    他这一脚不轻不重,只是想吓唬那人缩手,只没想到脚踢到手臂之上,那人非旦不缩手,反倒更用上了力气,死命拉着他袍角,扶着栏杆站了起来,卫武有些恼了,待要抽了腰刀用刀鞘击打他手肘处,那人却是嘶哑着声音叫道,

    “大人!我有……我有密报……我有密报……大人……我……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你……你放我出去!”

    这样的话卫武这些日子也是听了不少,闻言冷笑一声道,

    “不急,再待几日等腾出手来,有话进了刑室再说!”

    那人闻听得要进刑室吓得更是死死攥了袍角不放,

    “大人……大人,下官……下官当真有密报……不必……不必用刑……下官必定一五一十,一字不漏的告诉大人!”

    卫武冷笑作势要砸,那人立时声嘶力竭的叫嚷起来,

    “大人……下官当真有密报,当真有密报呀!”

    卫武眯眼儿审视他半晌,见他确是叫得十分凄惨倒不似情急做假一般,这才问道,

    “你当真有密报?”

    “有有有……下官当真有密报!”

    那人点头如捣蒜,卫武见状想了想道,

    “你且在这处候着!”

    说着一抖袍子,将那人手抖落,过去刑室之中寻了霍镇抚使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霍逊想了想道,

    “我这处正忙着,你小子跟着也是学了些日子,不如便用他试试手吧!”

    卫武点头退了下去,到外头却是招呼了王行与钟顺二人,将手中的腰牌一晃,

    “走,镇抚使大人让我们提审犯人!”

    钟顺闻言大喜,

    “卫小旗果然得镇抚使大人看重,如今都让您独自审案了!”

    卫武摆手道,

    “甚么独自审案,不过就是让我初哥儿,试试水罢了!”

    更何况那人是被关在后头丁字十六号监里的,不过就是个小鱼小虾罢了,当真要问估摸着也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只是试试手而已!

    当下过去,出示了腰牌,让人开了牢门将那人提了出来,这厢自开了一间刑室,将那人往里头一推,三人进来关上了门,那人进来见得满墙的刑具,已是吓得两股战战,回头问卫武,

    “大……大人,说……说好了不……不用刑的!”

    卫武过去坐到了当中一张官帽儿椅上,冲他咧嘴一笑,满口的白牙在暗室之中一闪而没,

    “放心,你若是一五一十招认了,自然不会用刑的……”

    顿了顿环顾左右笑道,

    “不过你说的若是不尽不详,妄想胡编乱造来骗爷爷们……”

    说着伸手取了墙上一把形如月芽的弯刀下来,在手中把玩转头问王行,

    “这是个甚么刑具?”

    王行应道,

    “乃是用来剜人臀肉之用的,用的好的高手可将臀肉一刀剜尽,露出里头的骨头来,犯人一挣扎时还可见骨头关节活动之状,这一招我们北镇抚司里桂六爷最是拿手,小旗若是有兴趣不如去向他老人家讨教一番……”

    卫武一听立时来了兴趣,拇指在那弯刀的刀刃之上轻轻滑过,目光却在那人的身上来回扫过,

    “不瞒这位兄台说,小弟我也是刚入行不久,你是我头一个审的犯人,这……手艺还未开学呢,不可兄台可肯让小弟在你身上试这头一刀?”

    那人闻言吓得连连摇头,

    “不……不……不必了,下官……下官这处确是有密报,决不敢欺瞒大人,还请……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卫武嘿嘿笑着将那弯刀放在了右手边,

    “即是如此,便说来听听,看看够不够我得个赏钱,若是能得了上头赏赐,必不会忘了兄台的好处!”

    锦衣卫里有规矩,审大案都是按例有赏,若是遇上巨贪大案,这头功更是不少,因而虽说平日里他们俸银不多,但办起差事来却是个个奋勇,图的就是这按例抽的赏银!

    那人忙道,

    “不……不敢求大人的好处。只……只求能让下官……下官早日出去……早日出去便成!”

    当下却是不必人问,就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知晓的事儿全数倒了出来。

    卫武与钟顺、王行三人本就是预备着闲时玩玩儿,没想到越听越是神色发贤,却是竟无意之间捞到一条大鱼,钟顺大为兴奋问道,

    “你所言可是当真?”

    那人苦着脸道,

    “大人,下官都到了这处了,胡编些瞎话儿是耍着您三位玩儿呢?还是耍着自己的小命玩儿呢?”

    卫武犹自不放心再那人复述了三回,这一次却是让王行用笔纸记录了下来,之后又对着供词一让那人再说了一遍,其中语焉不详之处又再三追问,确定此人未有编造遗漏之后,看着供词却是暗自思忖,

    “这两条大鱼果真是大,只也不知自家上司可有胆子吃下去?”

    一旁的王行比钟顺老成,看了供词凑过来悄声道,

    “小旗这事儿怕是您做不了主,还需得指使挥大人定夺才是!”

    卫武闻言一挑眉转头看他,王行道,

    “这案子牵扯的二位乃是国戚,要不要办乃是要陛下发语,我们下头人管不着,不过对小旗来说审案有功乃是跑不掉的,不如直接呈到指挥使大人面前……”

    王行此言倒也是为自家上司着想,若是直接呈报给指挥使大人,必能在大人面前露脸,若是经了镇抚使一手,这自然就是见者有份了!

    卫武想了想摇头道,

    “此事还是要由镇抚使大人上呈才是!”

    说罢亲自带了供词去见霍逊,霍逊一见供词也是吃了一惊,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跟本官去见指挥使……”

    二人出了诏狱又去见牟斌,牟斌一见那供词,负手沉呤半晌道,

    “此事本官要即刻进宫请陛下定夺……”

    这厢又安排人将那小官儿单独关了一间牢房,命了王行与钟顺二人专门看守,霍逊回头拍了拍卫武的肩头,

    “好小子,果然有本事!”

    卫武忙拱手道,

    “都是仰仗着霍镇抚使栽培,小的不敢居功!”

    霍逊见这小子果然是个上道的,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这事儿牵扯到了寿宁侯与建昌侯,需得陛下亲自下旨才成,至于如何处置却不是我等能左右的了,不过依本官猜测,之后锦衣卫只怕有得忙了,先给你几日假回去瞧瞧老娘……”

    今时不同往日,陛下自知时日无多,而两位国舅爷这些年也确实太过张狂跋扈,以后新君也不知能否压得住二位舅舅,说不得还是要出手教训一二的!

    卫武倒未深想这些,只听说有假大喜拱手谢道,

    “多谢大人!”

    他这才能得了空出来见韩绮,韩绮听得竟是又扯出寿宁侯与建昌侯来,不由奇道,

    “这二人做了何事?”

    卫武嘿嘿一笑在她耳边悄悄道,

    “这事儿若是旁人问我必是不会说的,不过三小姐问起我必是不能隐瞒……”

    说着话却是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韩绮不疑有他,不由自主凑了过去,突然间耳垂上一热,

    “哎呀……”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又被他轻薄了,当下不由气得面上通红,抬手给他一记,推开他坐到了一旁去,卫武忙笑嘿嘿跟着过去,

    “三小姐莫恼,我告诉你就是……”

    当下又凑到耳边道,

    “那寿宁侯与建昌侯居然敢从朝廷的官仓之中偷了粮、盐到外头贩卖……”

    韩绮闻言一惊,又听卫武道,

    “那通州漕运衙门里的人不但与衡王勾结贩卖私盐,连寿宁侯与建昌侯也参与其中……”

    这二位贩卖私盐可与旁人不同,民间里贩卖私盐不过就是从沿海盐场私下买了粗盐,再组织人手卖往各地,在其中赚取暴利。

    可这二位却是胆大包天之辈,竟将手直接伸向了官仓,从中截取官盐,拿到外头去贩卖,如此行径便如直接从皇帝口袋里掏银子一般,倒是方便省事,银子如流水似的便来了。

    说起寿宁侯与建昌侯这两位大庆王朝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不管是朝上百官还是朝下百姓,个个都要皱眉骂一声,

    “好贼!”

    这两位乃是张皇后的亲兄弟,当今陛下的大小舅子,所做恶行累累难书,只因着有张皇后庇护,每每有朝臣上折弹劾,陛下想要惩治二人时,张皇后就在陛下面前学那乡野泼妇一般,一哭二闹三上吊,吵的陛下不胜其烦,无奈之下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轻拿轻放的放过了二人。

    今日这事若是放在旁人身上自然是少不了一个抄家降职,甚或杀头流放之罪,可若是这事儿落到了两位国舅爷头上,会不会受罚便是两说了!

    韩绮皱眉道,

    “这事儿怕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第一百六十章 要离京

    果然隔了又几日,那洪印便收到一块青黛灵壁石,石身纹理形如鸡爪,触手细腻温润,滑如凝脂,击之声音清脆悦耳,表面起伏跌宕之间很是粗犷峥嵘、气韵苍古乃是一块上上的佳品。

    这位洪侍郎旁的不喜,尤爱灵壁之石,爱之若狂,只一块上上好石非是兜里有银子便能买的,这类东西多有慧眼识宝之人收藏,若是想让人割爱,往往难如登天,因而要收藏一块佳品,还需得机缘才是。

    洪侍郎见着这一块好石,欣喜若狂,置于书案之上左看右看,品鉴半晌,这才想起来问道,

    “这东西是何人送来的?”

    下头有人应道,

    “回禀老爷,乃是锦衣卫小旗卫武送来的!”

    洪侍郎闻言一惊,直起身子问道,

    “人在何处?”

    “回老爷,在正厅之中等候着!”

    洪侍郎这才醒觉,忙道,

    “来人!快快给老爷更衣,老爷我要见客!”

    这厢去到正厅,却见那厅中坐着一位年青男子,生得身形高大,相貌堂堂,眉宇顾盼之间很有一番英气逼人,见着洪侍郎步入正堂,忙起身拱手行礼道,

    “下官拜见侍郎大人!”

    洪印上下打量他一量,来到主位坐下又抬手请了人坐下,

    “卫大人,本官与你从无交际,今日登门不知有何指教?”

    卫武哈哈一笑道,

    “大人客气,下官听闻的大人擅辩奇石,下官前几日正好得了一方好石,只下官乃是一介粗人,不识得这些好东西,故而厚颜登门,特意送来向洪侍郎讨教一二!”

    这话说的好,只言不提送礼之事,洪印闻言心里十分妥帖,板着脸的总归露出一丝笑意来,

    “卫大人请喝茶!”

    卫武依言端茶,主客二人对饮一回,这才又说话……

    如此这般卫武登堂入室在那洪侍郎家中呆了足足半日之后,却是又笑眯眯出来,出门之时则由洪侍郎家的大管事亲自送出了门,到了外头,早已等候多时的癞痢头几个从角落处窜出来,

    “老大,这事儿可是成了?”

    卫武嘿嘿一笑,

    “成了!”

    刘青听了直啧嘴儿,

    “那一块破石头足足花了两百两银子,若是不成这银子岂不是白花了!”

    卫武笑道,

    “你们也别瞧这银子花的多,这也是小爷我有门路,若是遇上旁人便有银子也花不出去!”

    慢说是两百两,便是两千两银子也要找对门路才成!你当付文雍没那银子买吗?他这是没有门路!

    付文雍乃是外地的官儿,韩世峰虽在京师里做了十几年的官儿,可若论各处小道消息,各种钻营门路,他们却是比不上卫武这些自小在京师街面上打混的混子们。

    卫武只不过花上两日时间便寻到了家里藏有这种奇石的一家破落户,这家人祖先倒是富贵过,之后子孙不成器,却是渐渐败落下来,家里的好东西卖得也是差不多了,只留下些破石头,见有人上门来买,立时便来个狮子大开口,张口便要一千两银子,总归这竹杠敲一个算一个,不敲白不敲!

    卫武也不多说,只让李莽过去一脚将那榆木做的大门踹开了一个大窟窿,这厢闯进去扔下两百两的银票,

    “两百两银子买个破石头,已是爷爷们客气了,若是再敢拿乔,慢说是门便是墙也给你拆了!”

    一帮子人大摇大摆在那惊慌失措的一家人面前取了石头就走。

    这石头倒是真送的好,隔了没有一日,上头的调令便下来,果然调了付文雍去往成都府做同知,付文雍大喜前去谢韩世峰,

    “多谢文明兄为我周旋,如今兄弟终于得偿所愿了!”

    韩世峰却是一头雾水,

    “前头远铮兄不是说没有寻到合适的东西,怎得……这是走通洪侍郎的门路了?”

    付文雍一愣问道,

    “不是韩兄为我打通的关节么?”

    二人四目相对,却是相顾茫然,半晌韩世峰才笑道,

    “管是谁使的力,左右这任命已下来了,付兄即刻走马上任就是了!”

    付文雍却皱起了眉头应道,

    “虽说任命下来了,但总归不知是哪一位仁兄尽了力,心里还是忐忑不安,还烦请文明兄替兄弟打听一二才是!”

    韩世峰应道,

    “远铮兄放心,此事我来打听就是!”

    韩世峰这头去打听是哪位高人仗义相助,那头付文雍却是回转家中预备离京的事宜,这吏部的任命一下,乃是有时限的,蜀中离此地路途遥远,需得早些准备早早上路,以免误了时限,反倒还要受惩处的。

    付文雍回去将自家学生找了过来,

    “荣璟,为师的调令已下,乃是去成都府做同知……”

    张荣璟闻言也是替自家先生高兴忙拱手道,

    “先生总归得偿所愿,学生在这处恭喜先生了!”

    付文雍抚须微笑点头道,

    “即是调令已下,为师不日便要动身起程,只荣璟……”

    顿了顿问道,

    “可是愿随为师回转蜀中?”

    这厢打量他脸色倒怕他吃不得苦不愿跟去,张荣璟不过微一踌躇便点头道,

    “学生愿随先生前去蜀中!”

    付文雍闻言大喜,

    “好好好!好孩子,为师前头当你久在京师繁华之地,见惯了花团锦簇不肯去蜀中那偏远之处,没到你倒是能吃得苦头……”

    张荣璟应道,

    “学生前些年乃是少不更事,如今知晓不吃得苦中苦,却是做不得这人上之人,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在何处,做学生的自然也是要跟在先生身旁侍奉的!”

    付文雍欣慰点头,

    “好孩子!只要跟着为师去蜀中苦读二年,再由为师为你指点押题,之后科举应试一个秀才、举人应是少不了的!”

    张荣璟资质有限,秀才能成,举人勉强,再往上走便难如登天了,不过能中个举人就可做官,之后再让南季兄上下活动一番,不敢说留在京中但外放个富庶之地做个小官小吏不是难事,再有家中产业支撑,想快快活活过一辈子,只要荣璟不犯糊涂必那也是易事!

    张荣璟躬身行礼道,

    “多谢先生!”

    师徒二人说定,张荣璟自去禀报给张广贤,张广贤听了也甚是欣慰,

    “前头听远铮兄说我儿学业大进,这几日倒能试着做策论了,如今又肯跟着先生去那蜀中,那一地虽说地处偏远,但却不乏才智高绝之辈,历来也是人材辈出,我儿去到蜀中勤学苦读,又有远铮兄在后头助力,想来不出两年必有大出息的!”

    张荣璟应道,

    “父亲,儿子愿随先生去往蜀中,只儿子这一去便不能在父亲膝前伺候了,还请父亲恕儿子不孝……”

    张广贤虽说心里偏爱两个小儿子,只这大儿子毕竟是嫡长子,若是有了出息,颜面之上自然大有光彩,也是盼着他好的,听闻儿子如此一说立时摆手笑道,

    “我儿尽孝也不在一时,待得做好了学问,科举入仕,以后自有尽孝的时候!”

    张荣璟忙点头应是,父子俩倒是难得的亲近了不少,张广贤一时高兴便让人取了个盒子来,递给儿子叹道,

    “这乃是父亲在通州两间铺子的地契,一家绸缎庄子,一家乃是粮店,每年的收益倒也算是不错,你自己拿去好好打理!”

    张荣璟见状却是喜出望外,他虽说是嫡长子,不过自家母亲出身不高,身故后并无多少嫁妆留给儿子,张家的家财多是张广贤这些年在通州任上挣的,因而张荣璟虽说锦衣玉食,吃穿用度家中并不拘束,但真正自己名下的财产却是一个没有,明面上的铺子田产等都全数握在姨娘苗氏的手中。

    张荣璟早时年纪小倒还不觉着,如今年纪渐大了,又跟在付文雍身边见过一些世面之后,便慢慢回过味儿来了,这家里的财产全数都由苗姨娘一手掌握,他名下半点儿财产全无,慢说是娶媳妇,便是自家吃饭都还要看人脸色。

    前头若说他是受了教训,吓破了胆子,才肯奋发读书,到如今他才明白了,自己一无才二无能,就剩个嫡长子的身份,可后头两个弟弟很是上进了以后若是能支应门庭,自己手上又无有银两家产,待得自家老子百年之后,他靠甚么过活,难道还要看两个弟弟的脸色度日么?

    想明白这些,他才知晓自家外祖为何这么些年来一直死咬着不松口,不肯让父亲将苗姨娘扶了正,偏自家小时是个没脑袋的,被人哄着时常去见外祖为苗氏说情,一心只表苗姨娘的种种好处,要帮着她坐上正室之位!

    这时他才回过味儿来,自家当真是傻得没边儿了!

    这一回他肯跟着先生去蜀中,就是因着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想要为自己拼一个前程,待到他功成名就,家产也好,韩家三小姐也罢,自然便都有了!

    不过今日里他老子肯交两间铺子给他,倒真是意外之喜,捧着盒子却是眼圈儿都红了,对张广贤流泪道,

    “父亲……父亲……没想到您会给儿子地契……儿子只当……只当您偏疼两位弟弟,不……不喜欢儿子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今晚宴

    张广贤见儿子痛哭心下也甚是感触,伸手拍了拍他还嫌稚嫩的肩头,叹气道,

    “你终究是我的嫡长子,你母亲去的早,为父也是疏于你的管教,才让你……唉!如今你自家知晓上进了,为父很是欣慰啊!”

    父子二人在书房之中好一番叙话,忆起早逝的发妻,张广贤倒是流了几颗伤心泪,如此倒是又亲近了几分。

    只这书房里父子二人说话,外头伺候的下人听了个八九不离十,转身就去报给了小苗氏,小苗氏闻听立时就摔了手中的茶盏,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

    “那蠢货……竟……竟得了两间铺子?”

    这么些年来张广贤的家产七八成都在她手中,可名下有几间极赚钱的铺子和一些田产在他自己手中捏着,小苗氏也是隐约知晓一些的,倒是想了些法子,怎也哄不出来。

    她跟在张广贤身边多年最是知晓他的性子,张广贤自幼家贫,一朝得志做了一个油水颇大的官儿,便要拼命捞钱,且也是个惜钱如命的,对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看得十分紧。

    任是张广贤再宠爱她,却还是不信她,每月里家里家外的账目都是必要送给他过目的,这是半点不能马虎的,小苗氏这么些年下来,私底下昧下的东西实在不多,大头还是在明面账上的,每日里见着这些家财能看不能吃,自己遇上的就是一个过路的财神,让她她何不暗自焦急?

    因而听得张广贤竟给了长子两间铺子,立时是气往上撞,再装不得贤淑了!

    这厢扔了那茶盏还不解气,再一把将桌上的东西都给拂了,

    “咣啷啷……”

    一阵脆响过后,见到满地的碎片,小苗氏心头的怒火这才稍稍退了一分,看了一眼旁边低头的丫头婆子,深吸一口气平复胸口怒气冷冷道,

    “把这里收拾了!”

    “是!”

    有人上来收拾东西,身旁婆子见得小苗氏脸色缓和下来,才凑上来劝道,

    “小夫人不必着恼,大少爷那手里不过两间铺子,这家里大半的财产还是在小夫人手里握着的,且大少爷毕竟是老爷的长子,这家产总归还是要有他的份儿的,大少爷这一去蜀中不过就是拿了两间铺子,待他一走也不知几年能回,剩下的不都是二少爷与三少爷的吗?”

    小苗氏使帕子擦了手上的水渍,

    “我倒不是怕他得两间铺子,我只是可惜了好好的铺子落到那蠢货手里,他懂得甚么生意,生生折了两间好铺子实在可惜!”

    那两间铺子都在通州正街之上,生意便没有不好的时候,老爷若真是疼儿子,怎么没给我的二郎、三郎两间!

    婆子笑道,

    “小夫人,铺子折了才好呢,老爷瞧在眼里知晓大少爷是扶不起的阿斗,以后便再不会给了!”

    小苗氏冷哼一声道,

    “怕就怕他若是真有出息了,再回来……只怕还要夺更多东西!”

    张荣璟这些日子如何三更歇五更起的读书,旁人不知晓,小苗氏却是最知晓的,她面上自然是要装个贤惠的,每日里补身子的汤水不曾断绝,又时不时过去嘘寒问暖,做足了好姨娘的模样!

    只那汤水里动了手脚,每日三餐的送过去,回回都是一滴不剩,怎得也不见张荣璟有异样?时间长了小苗氏难免急起来,

    “难道是这小子没吃?”

    可是对我起了疑心,不肯用我送过去的汤水了?

    她入张府时,张荣璟还不到两岁,对亲娘并无多少记忆,对这姨娘还是十分亲近的,又小苗氏有意纵容他,对他无事不顺,无事不应承,实则张荣璟虽忌惮两个弟弟,但内心里对她这姨娘是并无防备的。

    只小苗氏聪明反被聪明误,她这各式的汤汤水水送过去,当中添加了不少壮阳助威之物,错就错在药味儿浓了些,张荣璟那张嘴乃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哪里肯委屈自己,吃了一阵子,实在是腻味了,便全数给养了书房门前的花花草草了!

    小苗氏不知其中缘故,又见老爷对这素来不喜的长子,一改常态的亲近起来,又怕张荣璟去了蜀中,离了她的掌控,得了付文雍的指点,当真有了出息,碍了自家两个儿子的路,终是一咬牙一狠心发了一招大的。

    她这招儿也是老套,如今张荣璟师徒与老爷都要离京,自然还要去韩府辞行的,韩世峰自然也要设宴会为老友与堂妹弟、外甥送行,因是两家即有交情又是亲戚,倒是妻子不避,女眷必要出来见面的,再有大苗氏的缘故,小苗氏也得幸被张广贤带去了韩府,也好让她姐妹话别。

    如此倒是天时地利占了两样,届时前院后宅都不设防,只要想法子让张荣璟那蠢货钻进韩绮的闺房之中,最好能与韩绮有个甚么不清不楚的牵扯才是最好!

    此一计很是一箭几雕,一来若是韩家要吃这个闷亏,二人这婚事不结也要结了,小苗氏也算遂了愿。二来若是韩家不吃这个闷亏,与张家撕破了脸,张广贤必要怪罪于儿子头上,那两间铺子说不得还不给了。最紧要令得张广贤与付文雍都对这蠢货灰了心,看他还怎么好脸让人指点考取功名,以后又怎么敢仰仗韩家那头为他上下活动,谋个官职?

    只要他一直纨绔无能下去,张家便是自己两个儿子的了!

    至于这其中有那无辜的受害者,小苗氏是不去想的,便是知晓牵连了韩绮也自在心里暗道,

    “左右也是一个庶女,便是养得再好还能进高门做正室不成,顶天了做个妾室,我们家与他们家也算得门当户对,她嫁个嫡长子也不亏,又有我这姨母在一旁照应,与其嫁与旁人家受正室磨磋,还不如嫁到我们家里,看在姐姐的面上我也不会亏待了她!”

    她这算盘打得好,天时地利都算到了,只却没有算到人!

    她没有算到那每日里对韩三小姐思念欲狂的卫武,他在后头做了推手将那付文雍师徒给弄出了京师,人不全数离了京师,他如何放心得下?

    这几日张家与付家的下人们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又在外头采买外出的物品,这头又寻了牙人将居住的宅子给让出去,这一番折腾卫武早已知晓,心里却是暗喜,

    “二百两银子倒是花的值了,总算将这帮子碍眼的东西给弄走了!”

    只他办完这事儿,自己的休假亦是差不多了,一想到出来几日与三小姐只见过一面,不由心头挂念的紧,预备着今儿晚上来个夜探香闺,与三小姐见上一面,自己明日便要去上差了!

    再有看一看那一帮子人几时启程,若是手脚慢了,再想个法子催一催才是!

    这日天至傍晚卫武就去了柳条巷子,如今韩府里诸人作息,卫武也是摸出了个七八分,其中五小姐韩缦,每日傍晚时分,便会到外头巷子里玩耍,有时是落英那丫头瞧着,有时又有府里的婆子们在一旁照顾着。

    卫武过去等了没有多久,果然见着五小姐笑嘻嘻的跑出来,后头跟着一个年迈的婆子,却是腿脚不太灵便,远远的跟在后头。

    卫武见机会来了,跟着过去寻着拐角处隐了身形,冲韩缦招手,韩缦见了他便笑眯了眼,过来冲他伸手,

    “糖!”

    卫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取出一块麦芽糖给了韩缦,

    “五小姐,待会儿让三小姐到角门处等我可好?”

    小韩缦伸出小舌头舔着甜甜的麦芽糖,大眼儿眨呀眨呀的,想了想应道,

    “有客,三姐姐陪先生……”

    “陪先生?陪哪一位先生?”

    “陪付先生,付先生要去……蜀中……”

    小韩缦歪着脑袋努力回忆席间大人说的话,今日里韩府里开席宴请张广贤父子与付文雍,韩缦年纪小,不耐烦在席间久坐,小肚子填满之后便溜出来玩儿了,这才遇上了卫武。

    卫武又问了两句,便知这定是张家人要走了,韩府里设宴送行呢!

    想来三小姐是拜在那付文雍门下做了弟子的,必是要陪着先生说话,当下便道,

    “那五小姐过去同三小姐说一声,我在老地方等着她,多晚都等着!”

    韩缦歪着脑袋看了他半晌点了点头,

    “嗯!”

    这厢转身又往家里跑去,进了大门跑进正堂之中,见着席间正在陪着话的韩绮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三姐姐……”

    韩绮见她从外头跑进来,嘴里又含了一块糖立时明白了几分,忙笑着起身将她拉到一旁去,

    “这手上沾得甚么,三姐姐给小五洗洗!”

    姐妹二人到了一旁,韩缦一指外头,

    “三姐姐,老地方等你……多晚都等着!”

    韩绮闻言脸上一红,给妹子洗了两人小手,就着湿淋淋的手指刮她的小鼻头,

    “你这小丫头,一块糖就哄得你为他跑腿报信了?”

    韩缦咯咯的笑伸了白嫩嫩的手指头比划,

    “很多糖……彩珠子……”

    她这是记得卫武给的东西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有贼啊

    韩绮没好气瞪她一眼,戳她的额头,

    “几块糖,两颗珠子就把你哄住了,小心以后为了点东西把自己都给卖了!”

    韩绮只是咯咯笑,小嘴里嘻滋滋的含着麦芽糖,吸得滋溜溜响,姐妹二人手牵着手回到席间坐下,听得父亲与先生谈笑风生,韩绮却是有些坐立不安了,心中暗道,

    “这时节过来也不知何事,这宴席一时半时散不了,他在外头也不知要等到甚么时候!”

    又抬头看了看外头天色,见得已是擦黑了,又暗道,

    “他想是早已过来了,也不知可是用过饭?”

    想卫武常年在外头混着,用饭便没有一个准点儿,便越发担心起来,耐着性子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对韩世峰道,

    “父亲,女儿有些不胜酒力,想去歇一歇了!”

    韩世峰见三女儿果然脸上有些红晕,虽今日女眷用得乃是外头买的西域葡萄酒,想来是有些醉人的,当下便心疼起女儿来,

    “即是如此,快回去歇息吧!”

    又叫了落英过来,

    “扶了三小姐回去后头,让灶上煮些醒酒汤服用……”

    落英忙过来扶了韩绮,韩家今日设宴乃是分做男女两席,只韩绮过去陪了先生说话,她这一退席,那头大苗氏在这一席见便想起身去照看,

    “三小姐这是吃醉了么?”

    王氏见状便吩咐身边的婆子过去,又对苗氏道,

    “明日如夫人便要离京,你且多陪她说说话儿,三小姐那处我派个人过去照看,你无需担心!”

    大苗氏这才重又落坐,小苗氏见了却是眼珠子一转,取了帕子擦了擦嘴道,

    “我前头吃了些酒,此时倒有些内急了,想去净房……”

    大苗氏忙道,

    “我领了你去!”

    姐妹二人起身出去,坐在王氏身旁的韩绮却是眉头一皱,

    “母亲,我瞧着这苗姨娘的妹子……倒不似好人!”

    说话时眼珠子乱动,见人就笑,但这笑意不及眼底,跟那戏台上的戏子似的装样!

    王氏嗔道,

    “都要出嫁的人了,怎得还是这般管不住嘴,那如夫人怎得就不是好人了?”

    韩纭偏头想了想道,

    “我也不知晓,总之瞧着就不好!”

    王氏气道,

    “瞧着不好的人多了,个个你都拿出来说嘴么?”

    实则王氏瞧着着小苗氏眼神儿飘忽,行事多有媚气,很不端庄,她也是不喜的,只一个买来的丫头变得小妾,家里又没有主母调教,你还能对她有何奢望?

    左右明日都要走了,是好人坏人与他们也无干系了!

    王氏不想管小苗氏却是在意女儿,连连提点道,

    “你性子太直,喜怒太过形于面上,在家里倒也罢了,有父母包容,以后到了婆家还如此口无遮拦,你看谁还能回护你!”

    韩纭笑着倚了王氏的臂膀,

    “自然知晓母亲爱护女儿,我才敢张口便说,在外头我可是嘴严着呢!”

    母女二人正在说话,那头大苗氏与小苗氏去了净房,出来时小苗氏对大苗氏道,

    “知晓姐姐心里记挂着三小姐,不如我们进去瞧瞧她吧?”

    此言正中大苗氏下怀当下点头道,

    “去后头瞧瞧三小姐再回前厅,倒也不妨事的!”

    二人转入后院之中,去到闺房之中,韩绮正打发了婆子去熬醒酒汤,落英在一旁伺候着,大苗氏进来伸手抚了抚她脸颊,感觉果然发热,

    “三小姐可还好?”

    韩绮依在窗边做个以手抚额的样子,

    “唔,姨娘,我……有些头昏,想躺一会儿……”

    大苗氏心疼道,

    “这孩子也真是,酒量不好偏又实诚,让吃多少便吃多少!”

    韩绮嗯了一声,在迎枕上蹭了蹭,

    “姨娘……你别说话……我头昏呢……”

    大苗氏叹了一口气,吩咐落英,

    “好好照顾三小姐!”

    “是!”

    大苗氏这才起身,与正在四处打量的小苗氏去了前院。

    韩绮倚在软榻之上不过一会儿,婆子便端了醒酒汤过来,落英伺候着她服下,韩绮便打发二人道,

    “我们别在我面前,晃得我头昏,前头伺候的人少,你们都去前头听命吧!”

    婆子依言出去了,落英却不放心道,

    “三小姐,奴婢留在这处伺候您吧!”

    韩绮摆手道,

    “你在这处我反倒睡不好,你去前头看着小五,今儿家里人都在厅中伺候,小五只让一个年老的婆子看着,她如今这年纪最是顽皮还是多一个人看着为好!”

    落英想了想道,

    “即是如此,那奴婢先过去瞧瞧五小姐,待会儿再过来瞧您!”

    韩绮连连摆手让她快去,落英过去将桌上的油灯光亮调小了些,这才推门出去了。

    韩绮躺在榻上静等了一会儿,听得这后院之中静悄悄无有声息,这才从榻上下来,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快步往那角门而去……

    正这时,那正堂之中张荣璟喝得酒酣耳热,觉着这堂里气闷,便索性寻了个借口起身出来透气,那小苗氏身旁的婆子过来端了一碗汤道,

    “大少爷,前头韩家三小姐不胜酒力去了后头歇息,那灶间便熬了醒酒汤,小夫人特意让老奴端了一碗过来,您且先醒一醒酒吧!”

    张荣璟不疑有他,果然接过来喝了,喝完之后便坐在廊下吹风,却不料反倒觉着身子燥热,想来是酒劲太大之故,竟有些心口发烧,胃中翻腾,倒似要吐一般,只这处离得正堂太近,若是弄出晌动来倒让人瞧了失态,便踉踉跄跄往那隐蔽之处走去。

    正这时对面来了一个婆子,看相貌面生的紧,想来是韩府里的下人,当下便拦了人问道,

    “净房可是在前头?”

    张荣璟在韩府进出多次,前院的净房他倒是知晓的,只今日里吃醉了酒头脑昏沉有些不辩方向了,

    那婆子笑道,

    “张家大少爷常来我们府中,怎得倒不识得路了,且让老奴领您去吧!”

    说着话便将人往内院领,张荣璟跟着走了一段路隐隐觉出不对来,

    “这……这处不……不是净房……”

    那婆子笑道,

    “前头净房才用过,下头人还未来得及收拾,便请大少爷到这后头来……”

    张荣璟不疑有他,跟着走了没有多久,那婆子一指前头,

    “张大少爷,到了!”

    张荣璟此时肚中正受不得了,也顾不得许多,快步过去推门进去一看,见那里头布置果然是净房,倒是收拾的干净,半点不见脏污,反倒隐隐透着粉香。

    这厢过去趴在那处将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摇摇晃晃的起身,肚子里的东西是吐了出来,怎得感觉脑子里更加发昏了,摇摇晃晃迈步出来,扶在门框之上左右打量。

    见这处乃是一个小院,立身之处是一排偏房,净房右手边是两间房,紧挨的一间房门虚掩着,张荣璟猜忖着这处乃是韩府的后院,想来必是几位表妹的居处,也不敢乱看,还是趁着此时脑子还有两分清明,速速离开此地为妙。

    只他也防不住有人有心算无心,正在廊下迈步走了几步,却不料刚经过一旁的虚掩的房门时,背后突然有一股大力传来,脚下头有人勾脚绊了他一下,

    “啊……”

    张荣璟一声惊呼,立足不稳,人便歪栽向一旁去了,

    “砰……”

    一声房门被他撞开,张荣璟一个趔趄就被推进了房门之中,又听砰一声,房门被人从外头紧紧闭上了,张荣璟这一摔摔得不轻,扑进去时头撞到屋当中摆放的矮凳之上,立时便有七荤八素之感,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幸好适才他在净房里已经吐尽了胃里的东西,此时伏在地上干呕了半晌,只吐出来一滩酸水,脑子却是一片混沌,四肢发软,一时爬不起身来……

    正这时外头突然有人叫了起来,

    “来人啊!捉贼啊!有贼进院子了……”

    张荣璟听得外头声晌,忙翻身想爬起来,只手软脚软勉强扶着桌子站起身,身子却是止不住的摇晃,突然领子一紧,有人提了自己后领骂道,

    “蠢才,还不快随我来!”

    这厢被人连拖带拽往那窗口而去……

    此时间前头席上韩世峰、付文雍与张广贤已是吃得有五六分醉了,正是面红耳赤,勾肩搭背,解衣去冠之时,一旁的女眷席王氏见差不多了,便对小苗氏道,

    “不如到一旁小厅里吃茶解解油腻?”

    小苗氏点头笑道,

    “依夫人的意思就是!”

    女眷们移驾到一旁,席上自有婆子丫头过来收拾,正这时后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来人啊!捉贼啊!有贼进院子了!”

    这韩府本就不大,后院里传来一嗓子,前头众人都听到了,却是愣了一愣,之后又听人嚷道,

    “快来人啊!进贼了!”

    再一嗓子,众人听得清楚了竟是三姐儿的声音,头一个跳起来的乃是韩谨岳这小子,韩家四郎早前跟着外祖在军营之中学了些身手,如今回了京师每日里被关在宅子里读书,半点没有军营里快活自在,正是成日闲得浑身发痒,今儿遇上这事正中下怀。

    听得一声有贼,立时嗷的一嗓子跳将起来,

    “呔!哪里来的小贼,敢闯小爷家里!”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逮着了

    韩谨岳跳起来左右看了看,今日里吃酒也没有将趁手的兵器带在身边,却是看到那墙角几上有一个细脖子的梅瓶,过去一伸手抄了起来,两步便窜了出去,待他身影消失不见了,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王氏生怕儿子有个闪失,忙连声叫道,

    “快快,来人!快去后头瞧瞧!”

    大苗氏听得后头来了贼,立时想起自家三姐儿还在闺房里呢,当时就吓白了脸,提着裙子就要跑,只韩纭却是比她更快,两手将那裙摆儿一提,一脸兴奋的追着弟弟去了,身后是一众婆子丫头,又有韩世峰等几人也离了席,再后头才是王氏等女眷。

    这么一大帮子人扑扑嗵嗵往那后院里挤,却无人发觉有一个面生的婆子此时已慌慌张张出了后院,见得人群涌来忙往一旁阴暗处一蹲,众人呼呼啦啦过去竟无一人发觉她,这厢待得众人过去,那婆子才急匆匆起了身,三步并做两步往那大门处跑去。

    这婆子一路遮遮掩掩往那韩家的大门而去,这时间门子都被引得往那后院去瞧热闹去了,大门处竟是空无一人,婆子得意一笑,推开门一步迈出去,却那知斜刺里伸出一只脚来,正正踢在她侧腰之上,

    “给爷爷躺下!”

    有人一声断喝,这一脚却是用足了力气,踢得那婆子惨叫一声,斜斜飞了出去,摔在青石的地面,一时竟起不了身,有个高大的身影过来将她领子一拎,便往那巷道的阴影之处拖去……

    那头韩谨岳却是头一个冲进后院的,这院子里韩纭的屋子黑漆漆一片,只韩绮的屋子里亮着灯,屋门大敞着,

    “三姐姐!三姐姐,你无事吧?”

    那屋子里空无一人,韩谨岳吓了一跳,忙急声问道,

    “三姐姐,三姐姐你在何处?”

    韩绮从后头快步过来,

    “四郎!”

    韩绮过来拉了韩谨岳的手,韩谨岳手持梅瓶四下张望,

    “三姐姐别怕,哪里有贼?贼在何处,看小爷不打得他满地打牙!”

    韩绮缩在他背后道,

    “前头我在床上睡了一会儿觉着好多了,便想过去前院,谁知去到半路才发觉裙角脏污了,便想着回屋子里换条裙子,没想到回来便见着屋子里有人,有个从未见过的婆子在我屋前走动,我便叫了起来……”

    韩谨岳忙跳进屋子里看了看,见得屋中倒是无有异状,便又手持着梅瓶跳了出来,

    “三姐姐,那陌生的婆子现在何处?”

    韩绮指了大门处道,

    “我一叫嚷起来,她就冲出屋子推开我往外头跑了……”

    姐弟俩说了几句话,外头众人已是到了,大苗氏上来一把抱了女儿,

    “我的绮姐儿,可是有事?”

    韩绮忙摇头,

    “姨娘我无事!”

    韩世峰经这一下,酒倒立时清醒了,冷着脸过来,上下打量女儿,见女儿虽说吓的小脸苍白,但总算身上并无异状,遂放下半个心来问道,

    “那贼人在何处?”

    韩绮应道,

    “她在我屋子里四下翻动,我叫了一声,她便推开我……”

    说着一指院门,

    “朝着外头跑出去了……”

    一众男子又追了出去,留下女眷们过来查看屋中情形,又安慰韩绮,大苗氏吓得不成,紧搂了女儿心肝肉肉的叫唤,王氏却是阴沉了脸,眉头紧皱,

    “我们家在这柳条巷子里住了多少年,家里从未曾进过贼,怎得今日倒来了?”

    这柳条巷子,从巷口至巷尾,住的多是京中的小官吏们,内城的宅子他们买不起,外城的宅子又离着皇城太远,柳条巷子便在内城与外城交接之处,离着各处衙门不远,房价又不算得太贵,正合这些小官吏们居住,因而但凡是在京师地面上混的小蟊贼们都知晓这处地方,却都不会到这处地方下手。

    小官吏家中并无多少现银可偷,倒不如去偷内城之中的皇亲国戚,只要不动太过贵重之物,多半不会闹几日便罢了,甚至若是摸进了藏宝的库房之中偷摸几样,事主若不盘点库房根本不会发觉,那似这些小官吏家中,有几个小钱却个个贪财吝啬,家里的米都恨不能数着吃,偷了一样东西嚷嚷着半个城都知晓。

    偏他们银子不多,认识的人不少,托这个托那个誓要把东西找回来不可,京师的蟊贼们自觉做这一单生意,即要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查,又要被道上的人烦,倒不如去偷大官儿来得爽快,因而却是少有去招惹这一片的人家。

    于是这柳条巷子里一向安宁,居家十分安全,韩家人住到这处十几年了,头一回遇上了贼,难怪道王氏要疑心!

    王氏疑心,那小苗氏更是惊疑不定,

    “这……这……这不对呀!”

    怎得这戏没按着本子演呀!

    不应当是将那张荣璟往房里一推,然后自己的人扯上一嗓子,之后前院众人听到动静立时冲过来,将屋子里的张荣璟抓着正着么?

    若那韩三小姐睡下了,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最好!

    怎得这小丫头衣衫不乱,头发不散,屋子里连张荣璟的人影都没有见着?

    小苗氏当下回头去瞧身后的婆子,那婆子也似见着何不可思议之事一般,正瞪大了眼,半张着嘴看着韩绮那屋子,

    小苗氏突然眼珠子一转对韩绮道,

    “三小姐可是瞧清楚人真跑了,是一个还是两个,别是还有同党吧?”

    她这话一出,立时将众人吓了一跳,又听小苗氏道,

    “还是在屋子里再找找吧,可别有人藏在暗处才是!”

    王氏一听觉着有理,忙吩咐人道,

    “快快!四下里再找找……”

    一众人又忙乱的去四下看看,小苗氏身旁的婆子也过去忙着掀那桌布,拉床上帷幔,又在屏风后头去转了一圈,回来冲着小苗氏轻轻摇了摇头,小苗氏眉头一紧,复又松开。

    韩绮挽着韩纭的手臂立在一旁却是瞧得一清二楚,眼中冷色一闪,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复又敛去。

    正这时外头传出喧嚷之声,有人道,

    “逮住了!逮住了!”

    王氏闻言大喜,

    “逮住了!好好好……”

    这厢领着众人又去前头,果然见得那正堂之上有一个面生的婆子被粗绳子五花大绑了,跪在地上,韩纭见了最是兴奋,几步过去跑到弟弟身旁指了那婆子道,

    “四郎在何处逮着她的?”

    韩谨岳倒是不居功,应道,

    “这婆子偷了东西想跑,脚下太急,摔在了巷子里,我出去正逮着……”

    韩纭闻言哈哈一笑,

    “这贼婆子也是活该!”

    说着上前两步打量这婆子,见她年纪约有五旬左右,穿着打扮同府里的粗使婆子差不多,一张马脸,双眼闪烁,韩纭歪着脑袋看了半晌道,

    “这婆子我瞧着面生,倒不似我们这巷子里的人!”

    这婆子的打扮同这巷子里各府的粗使下人差不多,但面容十分陌生并不是左邻右舍见惯了的,想来必是外头来的贼!

    韩世峰与付文雍还有那张广贤此时的酒都已经醒了,坐在堂上审视那婆子,这若是平常百姓人家倒要将这婆子扭送到五城兵马司的衙门里审问,只今日里这三位都是官儿,尤其那付文雍在马湖府那小地方做同知,也是兼管着安防的差事,办这类偷鸡摸狗的案子也是不少了!

    马湖府那处汉夷混居,一言不合便有拔刀相向,血溅五步的事儿,付文雍见识多了,审这婆子自然是易如反掌,当下叫了自己带来的下人道,

    “将那婆子提到面前来!”

    有人立时过去提那婆子到三位大人面前,三人打量了这婆子一番,付文雍问韩世峰道,

    “文明兄,这可是府上的下人?”

    韩世峰摇头,

    “我府上的下人都是跟随我多年之人,面目俱都熟悉并不认识此人!”

    付文雍又问张广贤

    “可是南季兄府上之人?”

    张广贤仔细端详了半晌,皱眉道,

    “未见过此人!”

    付文雍闻言大喝一声指了那婆子道,

    “呔,你这老妇为何夜间私闯官宅,是否趁人不备行偷窍之事?”

    那婆子只哆嗦着身子不说话,付文雍见状冷笑道,

    “你莫当不招便无事了,依大庆律无故夜入他人宅邸者,杀无罪!这处乃是官宅,你私闯官宅乃是罪加一等,可处绑树示众,之后施以绞刑,你若是不招也不怕,明日里将你示众,悬赏指认,凡知你来历者可得赏银,之后五城兵马司自会寻到你那家中,大庆律中又云,脏满三匹者,集众决杀,重者可连坐……”

    付文雍顿了顿道,

    “你可知重者连坐之意?那便是寻到你家中,一家子若是良民则贬为贱籍,为贱籍者可判徒流之刑……”

    言罢厉声喝道,

    “你若是还为儿女子孙着想,还不立时招来?”

    那婆子身子一抖,终是开口道,

    “禀……禀大人……老……老身并未偷窃……”

    付文雍闻言冷笑道,

    “你未偷窃,何故夜入官宅?”

    那婆子应道,

    “老妇人只不过路过此处,被……被人一脚踢倒……,之后便被大人府上人拿了,老妇人乃是无辜之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有物证

    付文雍喝道,

    “好一个无辜之人!来人,给本官搜身!”

    这厢有韩府里的两个婆子过来,便按着那婆子伸手入怀中掏摸,那婆子挣扎不得,被人从怀里摸出一朵珠花来,

    “老爷,请看!”

    东西被人当众举起来,韩纭是个眼尖的立时叫道,

    “这是我三妹妹的东西!”

    王氏仔细一看也点头道,

    “这是我们家三姐儿的东西……”

    继而向众人解释道,

    “这珠花儿乃是妾身为四个女儿购买,四个女儿每人一朵……”

    说罢叫了落英,

    “去取了二小姐、五小姐的过来……”

    落英应了一声跑回后院,不多时取了韩纭与韩缦的过来,放到一处一比,果然是一模一样,王氏道,

    “这珠花乃是妾身在吉祥居为几个女儿定制,上头还有吉祥居的印记……”

    付文雍借着灯光一看,果然见三朵珠花上,隐蔽之处有吉祥居的印记,付文雍见状一拍桌面,

    “砰……”

    “呔,你这贼婆子还有何话说?”

    那婆子见状却是瞪大了眼,

    “我……我没偷东西呀!”

    “你偷东西,这珠花从何而来?难道你还说是这府里的小姐硬塞进你怀里的么?”

    付文雍吹胡子瞪眼道,

    “你这妇人还不老实招认,难道真要进了衙门挨板子才肯开口么?”

    那婆子自知今日的事儿难善了,抬起头来一双眼急切在人群之中搜索,小苗氏不动声色移到了最后头,那婆子的一双眼落到小苗氏亲信的婆子身上,韩绮立在一旁看在眼中,嘴角微微一挑,又听付文雍道,

    “如今物证在此,人证……”

    说罢转头对韩绮和颜悦色道,

    “绮姐儿,你过来瞧一瞧这婆子,可是她在屋前徘徊?”

    韩绮躲在韩谨岳身后装模作样看了看点头道,

    “回先生,正是此人!”

    那婆子立时否认,

    “老……老身没有……”

    待要起身分辨却被韩府里两位老仆按在了地上,

    “老实点儿!到了此时此刻,你还敢猖狂!”

    那婆子伏在地上大叫冤枉,

    “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偷东西!”

    众人此时已不听她之言,韩世峰皱眉道,

    “来人!将她的嘴堵上!”

    一旁有人寻了一块破布过来将那婆子的嘴堵上,付文雍道,

    “文明兄,夜入官宅可立判绞刑,虽说是打杀无罪,但你乃是官身也不好背上一条人命,明日里交到五城兵马司衙门里,再过一回堂才是!”

    韩世峰点头道,

    “正是应如此!”

    一旁的韩绮闻言却是突然出言问道,

    “父亲若是去衙门过堂,偷窃之罪可是要挨板子?”

    韩世峰点头道,

    “正是要挨拍子,按律要打二十大板,可若是私入官宅便要罪加一等,乃是四十大板!”

    那五城兵马司衙门里的板子,最小号都有二十斤重,最大有四五十斤重,若是使了狠劲儿打,能打得人骨断筋舍,这么去挨上四十板子,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那婆子一听立时吓得魂飞魄散,跪在那处口里呜呜咽咽,

    “唔唔唔唔……”

    这厢身子被压着,头使劲往上抬,冲着坐着上首的三人,拼命想说些甚么,张广贤冷笑一声道,

    “你现在想说甚么已是晚了!”

    韩世峰也不想听她废话,当下便喝道,

    “来人!将她拖入柴房之中严加看管,明日送五城兵马司衙门!”

    这厢立时有人拖那婆子下去,韩绮冷眼看着人群中的小苗氏面色一松,心头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道,

    “父亲,女儿看这婆子年纪如此大了,送去衙门里挨板子倒是令人心生不忍……”

    韩世峰摆手道,

    “绮姐儿休要乱发善心,似这类人有胆半夜私入他人府邸,必也是屡教不改之辈,你饶了她这一回,必还有下一回的!”

    那婆子已被人拖到了院中,听得有人替自己说话,立时死命的挣扎起来,那两个老仆一时不慎倒让她挣脱了,婆子扑回堂上来,只身上有伤,又被绑了双手,失了平衡,一头撞到地上,额头便见了血。

    众女眷见了她头破血流都惊呼一声,此时间性命悠关,那婆子也顾不得旁的了,趴在地上对着韩绮连连叩头,

    “唔唔唔唔……”

    韩绮见状不忍道,

    “来人!去了她嘴里的东西,看看她还有何话说!”

    一旁的下人瞧了一眼韩世峰,韩世峰见状叹口气道,

    “我们家三姐儿便是这般心地仁厚!”

    当下示意下人去扯了婆子嘴里的破布,那婆子嘴一得自由立时冲着人群之中哭骂道,

    “我把你个心肠歹毒的贱人!你出了二两银子让老婆子跟着你们混入这府中,趁机将你们那大少爷推入小姐的房中,如今出了差子便眼睁睁看着我送命,竟一句也不讲,你不仁我不义,老婆子便是要死也要拖你垫背……”

    她面容扭曲,额头流血,双目凸出,瞪视之人正是那小苗氏身边的婆子,众人一见这剧情竟还有异峰突出之处,不由都拿眼望向那被骂的婆子,韩绮嘴角一扯退到了一旁,只见得那被骂的婆子立时涨红了脸,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贼婆子眼见得要死了,便想胡乱攀咬人!”

    地上跪那婆子闻言破口大骂,

    “我把你个千刀万剐,下油锅滚刀山的东西,你给我那二两银子我还放在家里,你跟我说的话我一句句都记得……”

    当下将这婆子如何寻到自己,如何出银子让自己偷摸进韩府,又如何之前跟着小苗氏进过一趟韩府认路,今日又混在张府下人里进了韩府,又如何趁着韩府前后无人,被领着到后院再认了门儿,又如何让她领着吃醉酒的张荣璟到后院的事儿一讲,众人听了都是面面相觑。

    那婆子又对上坐三人道,

    “老妇人姓汪,乃是住在柳条巷子不远的黄桷巷子,家里一个病重的老头子,儿孙又无出息,若不是贪图她那二两银子,老妇人如何肯干这等勾当,是这婆子说他们家大少爷倾慕这府上的三小姐,却无胆一亲芳泽,便想法子助他一把,只若是动用自家的人,易被人发觉便花了银子让老妇人混进这府里……”

    这婆子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一讲,上座三人都是经年的老吏,听她讲得有条有理,头头是道,立时便知晓这决不会是临时瞎编能编出来的,韩世峰一张立时阴沉似水,拿眼去看张广贤。

    张广贤听得一张脸铁青,转头恶狠狠瞪着自己家里的婆子,拿手指点她道,

    “你这贱妇,还不快快跪下!”

    那婆子见张广贤双眼圆瞪,脸上肌肉乱跳,一派凶恶的模样,不由吓得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老爷……老爷,老奴冤枉啊!是这婆子胡乱咬人,与老奴无关呀!”

    张广贤怒道,

    “你冤枉甚么?若你与她无有瓜葛,这婆子为何只指认你,不指认旁人?”

    “这……这……”

    那婆子一窒,结巴道,

    “老奴……老奴也不知晓啊!”

    王氏立在那处冷眼旁观,眉头紧皱,她出身官宦之家,虽说嫁了人后,家宅一派安宁,但王家里那一帮子姨娘小妾可是闹得十分欢实,她没吃过猪肉总归也是见过猪跑的,见这阵仗便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小苗氏。

    小苗氏立在人群之中也是一脸惊怒的瞧着身旁的婆子,王氏双眼微眯心中暗道,

    “那小苗氏倒似不知情一般,看这样子贼婆子也并未说谎,倒是这张府的下人为何如此……花二两银子,费这个周折弄这些又是做甚么?”

    这府里的下人除非有深仇大恨谁会去暗害主子,且还是在别人府上,多半还是有人指使……

    王氏目光在小苗氏脸上扫来扫去,

    “小苗氏为何使如此手段害荣璟,害我们三姐儿?”

    装得倒是挺像,她的下人不是她指使又是何人?

    思来想去,韩府并无何处对不住小苗氏,三姐儿还是她血亲的侄女儿,她为何要行此龌龊之事?

    哦……她这是冲着张荣璟去的!

    王氏目光又扫过张广贤,

    “若是小苗氏主使,想害荣璟倒是说得通,这后娘对前头生的孩子有几个好的,更何况是个一心想扶正的小妾,看来是想借了今儿事整倒张荣璟……”

    想到这处目光又扫向自家丈夫,却见韩世峰也是眉头紧皱,正在细细思索,感觉王氏目光投来,也抬头看她,夫妻二人遥遥相对,目光一触,不愧是多年的夫妻,立时便将对方心意猜到了六七分,韩世峰想通其中关节,不由心中狂怒,

    “你张府里如何内斗,与我韩府何干,倒要用我们家三姐儿做筏子!”

    想到这处韩世峰抬手重重一掌拍在桌面之上,

    “砰……”

    众人都是一惊,只见得韩世峰阴沉着一张脸,冷声对张广贤道,

    “张大人,今日之事另有隐情,依韩某看来,我们在这处审问,她们多半还是要狡辩抵赖,倒不如连夜送了五城兵马司里,正好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赵显与韩某也有些交情,现下我们便将人押送衙门里,请他连夜审案!”

    说话间便要招了人出去报信。

    张广贤见状额头上立时就见了汗!

第一百六十五章 软刀子

    韩世峰这摆明了就是不想善了,这事儿看样子是牵扯到了自家人身上,若是事儿闹开了,韩府受了波及不说,他张广贤一个治家不严就是妥妥地了。

    韩世峰又是吏部官员,以后考评还要从他手里过,只凭着这一件事,他便能拿捏我!

    要知晓世事便是如此,成事难,败事却容易,届时韩世峰只需在那栏上为他添上两笔,便够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了!

    当下忙道,

    “文明兄!文明兄!这事儿依我瞧着也不必惊动衙门了,我们都是官儿,即可在此当堂审问,更有这事儿闹开了对女儿家闺誉有损,文明兄我们还是自家处置此事为好!”

    一旁的付文雍也是瞧出蹊跷来了,也劝道,

    “文明兄,此事乃是牵涉后宅私事,确是不宜闹得大了!”

    二人这厢连说带劝,才令得韩世峰缓了脸色,付文雍又看了看这堂上的一众人,忙拉了韩世峰道,

    “前头只当是偷窃自要当众审问,如今牵扯到了后宅,却是不宜太多人围观,不如将各府的下人们遣开去,只留两名信得过的老仆?”

    韩世峰看了一旁立着的妻子儿女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怒气,

    “好!”

    当下点了韩忠与韩旺两名亲近的仆从,其余人等全数打发出了正堂,又冲王氏打了一个眼色,王氏点头领着不甘不愿的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退了下去。

    韩纭甚是不情愿,连连冲着同样频频回头的韩谨岳使眼色,韩谨岳会意点了点头,王氏将子女们送回了后院居处,知晓自家老二是个不安份的,便特意叮嘱她道,

    “好好呆在房中,早些歇息了,切不可再到前头去了!”

    韩纭老老实实点头,打了一个呵欠对王氏道,

    “母亲放心,女儿吃了些酒,现下正困着呢,要睡了!”

    王氏见状这才放下心来,叮嘱落英好好伺候几位小姐,这才急匆匆去了前院。

    待到王氏一走,韩纭立时精神抖擞的跑去寻韩绮,

    “老三,快跟我走!”

    韩绮此时正打散头发,要洗漱睡了,见二姐姐来拉便摇头道,

    “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韩纭奇道,

    “老三,你便不想去瞧瞧那张府的婆子到底搞得甚么花样么?”

    韩绮冷笑一声道,

    “左右不过就是栽赃陷害,毁人清白那一套!”

    “你便不想去瞧瞧是如何处置她的?”

    韩绮又冷笑一声取了木梳,抬手梳头,

    “二姐姐信不信这事儿会不了了之?”

    韩纭立时瞪大了眼,

    “才不会呢!有父亲在,还让他们欺负到我们家人头上来?”

    “二姐姐若是不信尽去瞧就是了!”

    韩纭见她当真不去,便也不勉强,提了裙子就往外头跑,

    “你先别急着睡,等我回来!”

    韩绮看着她跑出院子,低头照旧梳头,落英在门口探头看了看韩纭消失的背影,进来问韩绮道,

    “三小姐,奴婢瞧着那张府的姨娘很是可疑,这事儿多半就是她指使的,您便不想去瞧瞧老爷如何处置她?”

    韩绮闻言道,

    “母亲让我们都呆在屋中不可乱跑,姐姐出去便罢了,若是我再走了这院子里便无人了……”

    想了想道,

    “你跟着过去瞧瞧……”

    落英为难的看了一眼正自在床上上下眼皮打架的韩缦,

    “您和五小姐还要奴婢伺候呢!”

    韩绮道,

    “小五我来哄她睡觉,你快跟着去瞧瞧,机灵些别被母亲发现了!”

    落英心里也是好奇的紧,如何不想去瞧,被韩绮一怂恿果然便心动了,

    “那奴婢去瞧瞧就回来!”

    说罢提了裙子也跑了。

    韩绮打发走了落英,这才过给小韩缦脱了衣裳,又打水洗了手脸脚,往日里小丫头这时辰早在床上呼呼大睡了,今儿遇上了闹贼的时候,她也跟着兴奋了一回,此时间静下来,立时便禁不住周公召唤了,还未等韩绮给她擦完脸,便已小身了一歪倒了下去。

    韩绮将妹妹放入被中,给她盖好后拉上帐幔,这才转身出去,到了角门处果然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早已守在那处,韩绮过来那人立时便转过脸来冲着她一笑,昏暗的灯光下,一口白牙隐隐一现。

    卫武冲着她笑着伸出手来,韩绮也伸出小手给他握在掌中,卫武道,

    “我问过那婆子了,那婆子招认是张府里的小妾花银子雇她来的!”

    韩绮立在阴暗之处冷笑一声道,

    “我这位姨母倒是个会用脑子的!”

    在外头弄一个婆子进来,办完事儿就跑,之后张荣璟即便是叫破了天,将这几家的下人都查了个遍,寻不出人来,这亏他与她是吃定了!

    更有张家早晚要回通州去,她在京师寻了人办事之后拍拍屁股走人,也不怕那婆子拿着把柄乱说!

    卫武捏了捏她的手道,

    “三小姐,今儿这事必不会善了,只要小姐愿意……我自会给小姐出这口气的!”

    那婆娘可恶,总归是三小姐的血亲,还要三小姐点头才成!

    韩绮问道,

    “你预备如何处置?”

    卫武听了嘿嘿一笑,三小姐这是允了?

    当下脸上狞色一闪,

    “那婆娘敢使阴招儿害三小姐清白,老子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她在张府之中连下人都做不成!”

    改日里寻个机会,也弄一出捉奸在床给那张广贤瞧瞧,将那婆娘给弄个游街沉塘!

    韩绮垂头想了想应道,

    “捉奸在床难免要弄个奸夫出场,一个不好倒要害了旁人,你凑过来些,我同你讲……”

    卫武依言凑过去听得韩绮低低耳语几句,半晌笑道,

    “三小姐就是个软心肠,这样软刀子杀人,如何有我这计谋痛快?”

    韩绮应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今日即犯了我,我也不能轻易饶了她,不过报复只限她一人,倒不必牵连旁人!”

    卫武点头道,

    “这事儿倒是好办,三小姐且等着消息就是!”

    二人商议完毕,卫武又借机亲了一回小手,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韩绮转头回屋子里洗漱完毕,这才等到韩纭与落英回来,韩纭进了院子大呼小叫,

    “老三,你果然料事如神啦,那……那女人半点事儿都无有……”

    韩纭进了屋子一屁股坐到床上,气呼呼道,

    “老三,这事儿必定有蹊跷,我瞧着那张家的小妾就不是个好东西……”

    说罢猛然想起来,那不是好东西的东西正是自家三妹妹的姨母,忙一把掩了嘴,尴尬的瞧着韩绮,韩绮淡淡道,

    “二姐姐,不必如此,我心里是明白的!”

    落英也是气愤不已,

    “三小姐,那张府的婆子一口咬死未曾见过这婆子,更未曾花银子雇,来了个死不认账!”

    韩纭气得跺脚道,

    “真没见过这般心肠歹毒的人,这张府人窝里斗,凭甚么把我们家扯上!”

    落英也气道,

    “幸好那时节张家大少爷吃醉了酒,去前院净房里吐了,那外头花银子雇的婆子又见财起意,见三小姐这屋子没人,偷了珠花给您撞见了,若是真让她们得逞了,这事儿可就说不清了!”

    韩纭怒道,

    “甚么说不清!我们韩家的女儿是这般好让他们算计的,休以为毁了女儿家的清白就定要委身于人,慢说只是传些流言,便是当真被人玷污了,大不了一刀捅了,去衙门里自首,也决不会让这种人得逞!”

    韩纭便是这般硬刚的性子,韩绮倚在床头听了却是柔柔一笑,

    “二姐姐说的是!”

    为何一刀捅了事?

    一刀捅了岂不是太过便宜对方了?且又何必把自己搭进去?

    像前世里韩绮手刃了仇人,搭上了自己一条命,却抛下了姨娘,害她孤苦一生,这一世韩绮学乖了,报仇总归要亲者不痛,仇者痛才是,把自己搭上去才是得不偿失呢!

    韩绮又问道,

    “即是如此最后如何处置的?”

    落英应道,

    “那个婆子给押送了五城兵马司衙门,只说此人夜入官宅盗窃财物!”

    “嗯!”

    韩绮早料到是这个结局,倒也不惊讶,又陪着韩纭说了会子话,到了三更才劝得韩纭领了落英回去睡了。

    如今韩绣出嫁,那屋子里便由落英陪了韩纭住着,以后还要跟着陪嫁到夏家去,这屋子里便留了韩绮与韩缦两姐妹居住。

    待得她们走后,韩绮起身关好门窗,躺回床榻之上,望着床顶承尘眨了眨眼,暗道,

    “今日里也是运气!”

    这事儿也是当真运气,今日若不是卫武过来,她假作吃多了酒回院子,之后溜到角门处与卫武说话,瞧见了张荣璟与那婆子进院子,才撞破了事儿!

    若是不然被人有心算无心之下,还真要着了道儿!

    虽说依着父亲的脾气决不会咽下这哑巴亏,但总归闹开了吃亏的是女儿家,总归让那女人得了逞!

    说起今晚之事,却是前头韩绮在角门处与卫武说话,这厢二人正拉着小手,卫武说起明日便要回衙门办差,便叮嘱道,

    “又要多日不见三小姐,三小姐一定要多多想念于我才是!”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事撞破

    卫武见韩绮含羞不语,便又道,

    “我是每日里按着三餐加夜宵想着三小姐,三小姐读书费神,便少想一回,夜里不想白日里总要想的……”

    说着看了看韩绮脸色,嚷道,

    “决不能再少啦!”

    韩绮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却是未曾应答,卫武笑道,

    “小姐不说话便是答应啦!”

    拉着小手低头亲了一口问道,

    “明日小姐可要出城送行?”

    韩绮点了点头道,

    “自然是要去送付先生的!”

    总归师徒一场,这礼数还是要做到的,卫武闻言却是不愿意了,

    三小姐是去送先生,可那姓张的小子也在呀,总归人都要走了,多见一面多一分相念,还是少见为妙!

    当下便劝道,

    “你明日还要进学,今日里已是设宴送行了,便不用早起去城外相送了吧!”

    却是想说动韩绮别去,只他说起这事韩绮却是心头一动问起付先生的事儿来了,

    “付先生能调任成都府,可是你想了法子?”

    卫武闻言嘿嘿笑,

    “甚么都瞒不过三小姐……”

    当下将自己花了二百两银子买了一块破石头的事儿一讲,韩绮听了哭笑不得,

    “你……你这人……怎得……怎得醋劲儿如此之大?”

    何止为了一个不相干张荣璟如此,倒是歪打正着助了付先生一把!

    卫武拉着她小手哼哼道,

    “三小姐尽向着外人说话!”

    “我怎得……怎得向着外人说话了?”

    “你不怪那张家的小三乱起心思,倒要怪我醋劲儿大,这不是向着外人说话是甚么?”

    韩绮更是啼笑皆非,

    “这……这如何就是向着外人了?不过是张家伯父有意,让先生上门提了一嘴,我父亲已是回绝了,此事便了了,你又何必去大费周章?”

    卫武哼道,

    “他总归有这心思便不成,他跟你们又有亲,每日里在这府里进进出出,看着三小姐如此才貌双全的佳人,难免不会再动歪心思……呆得越久越是不好,早走为妙!”

    韩绮被他说的脸上绯红,嗔道,

    “外头多少好女子,就你觉着我才貌双全……”

    慢说是承圣书院里,便是这柳条巷子里各家府中的小姐们,论才貌韩绮自觉都无颜入列,那里值得他这般紧张!

    卫武低头又亲了一口三小姐白嫩嫩,有些小肉的手背道,

    “各花入各眼,三小姐在我眼里便是各处都好的……”

    这情话儿说的韩绮一张脸红到了脖颈处,二人四目相对正在含情脉脉之时,外头突然有人在说话,

    “张家大少爷……您小心脚下……”

    “怎得……怎得还未到呀……这处……这处是走错了吧?”

    说话间,院门外自阴暗处走进两个人来,一个婆子在前头领路,一脸潮红的张荣璟却是跟在了后头,卫武在角门外头听得声晌,便自门缝处往里观望,这门儿开在角落处,外头有一棵桂树遮挡,又是在夜里,廊下虽点了灯但照到院门处已是十分昏暗了!

    韩绮瞧不太清,但架不住卫武是个眼儿最利的,只隔着角门又透了树叶遮挡中,隐隐瞧见两个人影,便认出了张荣璟来,当下便黑了脸,

    “你瞧瞧,还说没有乱动心思,这小子怎么跑到后院来了?”

    韩绮忙冲他摆手示意噤声,反身藏在桂树后头,眼见得张荣璟摇摇晃晃的进来,那面生的婆子扶着张荣璟去寻净房,卫武悄声哼道,

    “前头院子没有净房么?怎得还跑到后头来用?”

    韩绮却是皱眉仔细打量那婆子,

    “这婆子不是我们家里的人!”

    即不是家里的人,如何装出一派韩府人的口气,引张荣璟到这处来?

    二人对视一眼,都觉着其中必有蹊跷,

    那张荣璟摆明就是吃醉了,那婆子又不是韩府中人,又前头韩绮称醉先回了后院,此时此间只她一人在屋中,说这当中没有鬼,让人如何肯信?

    韩绮乃是两世为人,前世在教坊司里见过的龌龊事儿多了,卫武是自小混在街面上,这类后宅大院里的阴私事儿也是知晓不少。

    这厢四目相对,都有些明白对方的心思了,卫武悄声道,

    “我先进来把那小子给弄出去!”

    说罢放了韩绮的手,小跑绕过了拐角,抬头看了看,这韩府四周早被卫武打量过无数回了,哪一处适合下脚又不会被院子里的人发觉,他早已是烂熟于胸。

    这厢退后两步,再发足前冲,蹬着墙壁身子一挺就高过了墙头,这厢矮身蹲于墙头,再调转身子,双手扣了墙头,身子舒展,人便紧贴着内墙,悄无声息落到了院中。

    这处正是韩绮闺房的后窗之处,这时节韩绮回身隐在桂树之后,见得那婆子守在净房外头,待到张荣璟摇摇晃晃从里头出来,扶着墙一路过去,经过自己那房间时被那婆子一把推了进去,

    “砰……”

    张荣璟摔进了韩绮的房中,房门就被那婆子重重的关上了,她还怕那张荣璟过来拉门,却是死死扣着不撒手,只这时张荣璟早已摔得辩不清东西南北,如何还能来拉门!

    那婆子贴在房门处听里头,却只听得张荣璟在里头的动静,并无那韩三小姐的声息,不由暗暗奇怪,

    “不说是早回到房中歇息了么?”

    立在那处犹豫不决,按说这时应当扯开嗓子叫人来了,可里头没有动静呀!

    想了想又暗道,

    “说不得是那韩三小姐吃醉了酒睡着了,如此正好……先把人叫来,再悄悄混出去,二两银子便到手了!”

    这厢退到了院子里,左右瞧了瞧作势扯开嗓子便要喊,

    “来……”

    只这时间,韩绮在桂树后头看得真切,见这架势自然甚么都明白了,她眨了几眨眼儿,不过须弥之间便已将这中间的事儿想了个通透。

    看来这是有人想法子害自己呢!

    可不能让这婆子跑了,她一旦跑出府去,便是之后将她抓着,她来个抵死不认,也是拿她无可奈何!

    想到这处抬手自头上取下戴着的珠花,悄悄儿绕到了她身后猛得跳出来,指着她叫道,

    “你……你是甚么人?”

    那婆子听人叫喊,骇然回头见一个小姐打扮的小姑娘立在阶上,心头一惊暗道,

    “哎呀!莫非是这屋子里的正主在外头?”

    这厢眼珠子一转道,

    “小……小姐,老……老奴乃是张府上的下人……陪着我们大少爷过来的……”

    她打的好主意,一会儿冒充韩府下人,一会儿冒充张府下人,赌得就是双方不认识。

    韩绮那会听她胡说,一张小脸冷如寒霜,上来一把揪着她的前襟,

    “你胡说甚么,这里是后宅女眷居处,我表哥知书达礼,怎会做这般擅闯后宅之事,我看你这老奴假借主人之名,行偷窃之事吧!”

    说着扯着她便叫了起来

    “来人啊!有贼啊!进了贼啊!”

    那婆子如何敢让人来,心里正发着虚,见韩绮叫嚷起来,立时就慌了,便要推开韩绮跑走,韩绮不依,二人在院门前撕扯几下,韩绮小姑娘那里是这干惯了粗活的老妇人对手,被她一把推了个踉跄,让她逃了出去。

    “三小姐!”

    卫武这时提了张荣璟出来,韩绮急忙指了院门外头,

    “快!别让那婆子跑了!”

    卫武一指地上的张荣璟,

    “这小子怎么办?”

    韩绮咬唇想了想道,

    “先藏到树丛里……”

    卫武伏身将那张荣璟夹起,往那桂树后一放,这韩府的小院子只这处有一个小花园,实则就是几丛不高不矮的小树,下头种了些花草,这时节正是树木丰盛之时,黑夜之中藏个把人倒是不易被人发觉。

    卫武藏好张荣璟又翻墙出去,

    “我到大门前守着……”

    若那婆子未跑出韩府必是会被逮住,若是跑出了韩府,自己正好在府门外截她。

    卫武绕到前头,没等多久便见那婆子从里头打开大门,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上去便是一脚,心头却在暗骂,

    “这府里全是些老弱下人,竟连一个婆子都逮不住!”

    不由暗自埋怨未来岳父实在抠门儿,也不知多花银子请几个年青力壮的下人来守宅子!

    这厢将那婆子拖到巷道阴暗处,抬手就是几个耳刮子打过去,打得那婆子哎呦叫疼,卫武压低了声音问道,

    “是谁让你潜入韩府行这龌龊之事的?”

    问完不待那婆子应话,蹭一下从腰间抽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出来,喝道,

    “小爷脾气可是不好,你若是敢有一句废话,便立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巷子里前后无人,小爷便是将你捅死在这处,五城兵马司的仵作明日来了,把你这老东西的尸体切成十块八块翻遍了,也找不到小爷的人!”

    这一番恐吓比付文雍那一套却是管用多了,那婆子没有半句废话立时应道,

    “乃是……乃是张府上的如夫人!”

    卫武猜着便是与张家人有关,不由冷冷一笑,正这时听得韩府大门处有人呼喝着出来了,当下起身重重又踢了那婆子一脚,自己闪身躲入了阴暗之处……

第一百六十七章 伤别离

    韩谨岳立在府门前正四处寻摸,见得这处似有人影一闪,忙提着瓶子追了过来,正瞧见那婆子躺在地上,

    “哈……看你往哪里跑!”

    卫武看着韩谨岳与身后追来的下人,将那婆子五花大绑给弄了回去,待得府门紧闭,他才缓缓自阴暗处走了出来。

    那头韩绮待得卫武一走,忙蹲下来对张荣璟低低道,

    “张家表兄,今日里乃是有人设局陷害你我,今日也是运气,让我撞破了此事,你先藏身在此处,待会儿必要趁人不备,离开这院子……”

    顿了顿道,

    “今夜之事切切不可同人提起,待会儿若是有人问起,你切不可说进过这院子!”

    张荣璟经这一吓,再大的药力都减了一些,虽说还是四肢绵软,但脑子却是清醒了不少,当下忙点头,

    “绮表妹放心!”

    韩绮匆匆起身便见着自家兄弟一阵风似的窜进了院子里,她忙从树后现身出来,韩谨岳见了她忙问道,

    “三姐姐,那贼人在何处……”

    紧接着众人都到了,却是都围着韩绮询问,之后男人们都追了出去,留下一干妇孺在屋子里乱搜,张荣璟觉着身上有了些力气,便悄悄儿爬起身,在阴暗处缓缓挪出了后院,依在廊间的立柱旁想了想,却是去了前院的净房。

    这厢将净房中铜盆里的水浇到脸上,立时便清醒了许多,在这里将身上的尘土弄净,重又拢了头发,一切妥当之后才施施然从净房之中出来,赶上正在四处寻找他的下人一眼瞧见了主子,抢步上来道,

    “大少爷,您……您原来在这里呢?”

    张荣璟闻言板了脸喝道,

    “本少爷吃多了酒上净房,你们两个杀才此时才知晓来寻主子,真是越发躲懒了!”

    下人听了苦着脸道,

    “大少爷还是先别骂小的们了,且先去正堂吧!”

    张荣璟茫然道,

    “怎得了?出了何事?”

    下人应道,

    “大少爷,老爷正让小的们寻您呢,您过去就知晓了!”

    张荣璟点头迈步进去,见正堂之上张广贤、付文雍与韩世峰三人上座,两个婆子跪在下头,一旁还立着小苗氏,忙做出一派吃惊之极的表情来,

    “父亲,这……这是怎么了?”

    张广贤见着儿子也是疑惑,出声问道,

    “适才这院子里如此喧闹怎不见你现身?”

    张荣璟应道,

    “因着前头不胜酒力,便去了净房……”

    张广贤忙追问道,

    “你去了何处净房?”

    张荣璟不知其意,愣愣应道,

    “就是这前院的净房啊,儿子出来时刚巧遇上两名下人,正是他们催了儿子前来正堂呢!”

    韩世峰闻言却是脸色渐缓了下来,对那跪在下头的婆子喝道,

    “你这婆子一派胡言,说甚么将张家大少爷推入了三小姐的房中,为何适才我们在房中并未寻到人,而张家大少爷却在前院净房之中,看来分明就是你胡说八道!”

    那婆子抬了一张红通肿胀的脸,看向张荣璟一派神清气爽的立在面前,不由瞪大了眼,好似见了鬼一般,

    “我……我明明推得就是他……”

    张荣璟眉头一皱,对韩世峰道,

    “堂舅,这婆子是何人,外甥从未见过她,适才去的乃是前院净房,因着吃多了酒,脑子有些发昏,便在净房之中坐了一会儿……”

    张广贤见状忙道,

    “韩兄,你已听到了,还有我们张府的下人也瞧见了,荣璟根本未曾去过后院,这婆子都是一派胡言,说甚么我府里的人花二两银子雇她来的,又说甚么将醉酒的荣璟引入后院,推入了三小姐房中……你瞧瞧分明就是胡说八道嘛!”

    说着一指儿子道,

    “你瞧瞧我们荣璟就在这处,又有人亲眼见他自何处来,我们去到后院根本就未见着荣璟的影子,足可证明这婆子就是胡乱攀咬,妄想拉人下水,韩兄切切不可上了这毒妇的当啊!”

    韩世峰看着张荣璟,又看了看那地上一起拼命摇头喊冤的两个婆子,眉头皱了又皱心中暗道,

    “今日这事其中定有蹊跷,看那婆子的模样根本不似作假,只并无证据证明她所言,我即便是死咬着送五城兵马司审问,想来也是这样结局……”

    一时不由踌躇起来,也不知应追究下去,还是就此做罢!

    一旁的付文雍却是想和稀泥,在一旁劝道,

    “文明兄,此事依我看来倒不如大事化小,若是闹将出去……于女儿家闺誉有损啊!”

    两边都是朋友,又两个都是学生,让他在中间也是为难,能大事化小才是最好了!

    韩世峰心有不甘,也知这事儿其中必有内情,只一个张荣璟咬死了未去过后院,一个婆子咬死了不曾雇人,他总不能硬说有外男闯了自家女儿的院子吧!

    三姐儿吃亏不说,还有二姐儿马上就要嫁人了,这关头可不能闹出事儿来!

    韩世峰无奈之下只能咬牙道,

    “罢了!将这婆子连夜送进衙门去!”

    韩绮早前便料到了此事会有这样结局,这事儿若是想要扯出那小苗氏来,必要将底儿全数揭开,张荣璟夜闯韩府后院的事儿便要闹得人尽皆知。

    若是她还顾着闺誉便只有咬死了没有这事儿,无有这事儿,又如何追究那小苗氏?

    如此自然会让小苗氏躲过一劫,且就算是扯出了她身边的婆子,那张广贤与小苗氏必也会想法设法将事儿推到婆子身上,必然不肯轻易承认!

    只要他们一口咬死,张荣璟也不说实话的话,这事儿便只有不了了之,再要追究就只是口角官司了!

    韩绮倒是不急,左右这事儿是谁人主使,她已是心知肚明,让小苗氏暂时过了这一关,对自己有好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当天夜里四更天,张广贤与付文雍才离了韩府,之后张广贤回去之后,如何质问小苗氏,小苗氏又是如何砌词狡辩,且不必细讲。

    第二日韩绮仍是出城为先生送行,韩世峰领着王氏过去与张广贤、付文雍话别,张荣璟趁此时特意过来话别,却是对着她一躬到底,

    “多谢表妹!”

    为何言谢,其中深意只他们二人才明白,韩绮笑着回了一礼,

    “表哥经此一事,想来必能长一智,日后勤奋苦读将来必有所成……”

    张荣璟点头道,

    “我回去后想清楚前因后果,又明晓了许多道理,日后必不再蹉跎光阴,誓要奋发图强,再不能为奸人所趁!”

    韩绮点头道,

    “即是如此,便先预祝表兄,科场之上旗开得胜,马到功成了!”

    “多谢!”

    二人话别一番,张荣璟转身要走,想了想又回头低声问道,

    “昨夜里那人……可是……卫兄?”

    韩绮笑而不语,张荣璟静立半晌才道,

    “原来如此!”

    原来他们二人早已……

    想了想还是停了脚步劝道,

    “表妹年纪还小,还……还需谨慎些才是!”

    夜深私会男子让人瞧见传开来便是一辈子受连累的事了!

    韩绮微微一笑道,

    “表兄放心,我们发乎情止乎礼,并无越规之事!”

    只不过偶尔亲亲小手而已。

    这厢黯然转身跟在付先生身后上了马车,韩世峰领着一家人立在道旁目送着付文雍与张府一家的马车逐渐远去,却是长叹一口气道,

    “这一别又不知何日可以相见了?”

    此时间的人,相见难别亦难,再见亦更难,那蜀中距此千里迢迢,一来一往路途艰险,有些人一眼便是一生,一别就是一世,实在令人欷歔惆怅!

    王氏上前劝道,

    “总归还有书信往来,不会断了消息的!”

    韩世峰叹气点头道,

    “夫人说的是!”

    当下转身领了一家人上马车,坐到马车之上韩世峰才冷哼道,

    “前头是看在远铮的面上,我未曾与那张广贤撕破脸面,以后那张家人不可再打交道了!”

    王氏点头应道,

    “妾身也是觉得张家实在不是规矩人家,以后必不交往了!”

    韩世峰道,

    “此事你可交待给苗氏,平日里有个书信往来倒也罢了,只不要再让她那妹子登门了!”

    王氏点头,

    “妾身明白!”

    一家人回府,王氏特意叫苗氏过去说了一会子话,苗氏回转后院却是来了韩绮的房中,坐在那处垂泪,韩绮见状并不相劝,只等她哭过之后才端了茶过来,苗氏问道,

    “三小姐也觉着……觉着……我那妹妹行止不端么?”

    韩绮沉呤半晌点头道,

    “昨日之事想来姨娘也是瞧出些端倪来的,那行窃的婆子到了五城兵马司,都一直在喊冤……”

    苗姨娘脸色苍白喃喃道,

    “小花儿,她……她小时不是这样的,她小时最是乖巧听话,小嘴儿又甜,不似我只会闷头做事,常常被阿娘嫌弃……”

    若不是这样,又为何会先卖了大女儿?世下买孩子都是从小的卖起,一来家中大的能干活,二来小的卖出去记不得家乡父母,主家才少麻烦!

    由此可见这小苗氏自小就不是省油的灯!

    只这话韩绮不能同姨娘讲,只是叹道,

    “姨娘,都说物是人非,相隔了这么多年,人心易变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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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712/ 第一时间欣赏锦衣春最新章节! 作者:江心一羽所写的《锦衣春》为转载作品,锦衣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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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春介绍:
韩绮只不过是不想卫武再入岐途,一心想导他向善,凭他的聪明不入奸党,也能做个富甲一方大富豪,只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自己搭进去不说,还让夫君与奸党成了死敌!
这下子可如何是好?
让夫君抱条大粗腿如何?锦衣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