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六丁六甲
宋让眼前光线一转,懒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他自身躺在柔软的躺椅上,躺椅上铺着光滑洁白的狐皮。身边站着两个侍女,一个捏起一粒晶莹透亮的葡萄,玉手芊芊地剥去外皮,而后送入宋让嘴里。一个俯下身子,双手松垮握拳,在他的小腿上轻轻锤打。
宋让微微眯着眼睛,有些昏昏欲睡,这感觉实在舒适慵懒。
他转动身子,侧过一些,身边侍女递上一碗温热的极品好茶。他吹散漂浮的茶叶,轻轻抿上一口,甘苦之味道自唇间流向喉间,苦味散去,全是甘来。另一个侍女则将柔软的双手放在他的大腿上,轻轻按捏起来。
他舒服得想要闭上眼睛。
宋让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却是两个侍女化作了厉鬼,张大了嘴,露出尖牙,发出骇人的嘶吼,长发披散,双手惨白又青筋暴露,向着自己抓来。
宋让冷哼一声,彻底闭上眼睛。身上的温热消散,凄厉的嘶吼声消失,无数的“惰”字消散无形。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候,景象又是一变。
眼前是宁玄武,楚文承。宁玄武身后跟着王玄素,还有无数武当弟子。楚文承身后是楚辰,还有数不尽的江河堡弟子。
他俩如同看待乞丐一般看着自己,偏偏还要硬挤出一点虚假的笑意,好像在说:“跟着我们混吧,保你一辈子生活无忧,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为什么他可以有厉害的师门?为什么他可以有厉害的师兄传他武艺?为什么他可以有那么多的徒子徒孙与他一同守护自己山门?
为什么他可以有庞大的家底?为什么他可以有江湖声望不菲的父亲?为什么他可以生来就有那么多的下人和弟子随意供他驱使?
我却只有孤身一人,我却只有甚至称不上门派的破旧道观,我却只有会些三脚猫功夫只知道让自己学个武艺强身健体就够的师傅,我却只能全靠自己去不断练武提升自己,我却只能到处碰壁机缘去寻些武艺,我却只有形单影只一人,我却只有孑然的一人。
怎会如此?
我有待我如子,将我养育成人的师傅;我有待我如亲弟,谁都不许欺负的四位师兄;我有相互勉励共同奋进的好友;我有总能逗笑自己陪我难受陪我开心的至交;我有相濡以沫至死不渝的妻子;我有不计得失不计恩情传我技艺的前辈。
怎得没有!
所有的人影瞬间化作尘埃,变成数不尽的“妒”字,而后被浇灭。
罗久临拍了拍宋让肩膀,指着身后的狗腿子们说道:“以后这些家伙都是你的跟班,今日砸了这个菜最新鲜的菜摊,明日将这个最是勤快老实的长工打上一顿,后天再把那家总是接济穷苦百姓的员外抄家灭门。到处寻着各具美色的小娘子,这家的姑娘小家碧玉,那家的小姐大家闺秀,他家的媳妇国色天香,都是你的!随便你怎么玩弄!”
罗永何掏出一块令牌递到宋让手里,说道:“这枚令牌交给你,整个金城的府兵全都交给你,他们唯你是从,你的话对他们来说就是圣旨。你让他们杀谁就杀谁,你让他们抢谁就抢谁。你就是金城权势最大的人,你就是金城的皇帝,你就是金城的天,金城所有的人都要匍匐在你的脚下,对你顶礼膜拜。”
宋让接过令牌,放在手里端详。无尽的权力,可以让你做任何的恶事,可以让你将内心的恶全部释放出来,可以让你变成整个金城最恶的魔头,可以让你成为恶的主人。
宋让屈指一弹,令牌飞出,飞到看不见的地方,一股强大的劲气将所有的人都吹散开去,将所有的恶的魔头全部度化而去,将所有的“恶”字全部轰散成烟尘。
一处高台上,跪着几个身影。宋让看去,罗久临,罗永何,罗亮,长江四鬼,燕如雪,蔡无仁,乔致远,孔明渊,连生,上官长雨,马伯理等等,还有好多看不清面容的人。他们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都是恶人,都是犯下错误的人,都是让宋让觉得不可饶恕的人。
他手上的长刀锋利,只需要轻轻一下,就能砍下一个头颅,就能报一个仇怨。他跃上高台,见到露出淫贱笑容的罗久临,“咔嚓”一刀,罗久临人头落地,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那淫贱的笑容还在。他又是一刀,将罗良的人头砍下,一脚踹飞。他一刀又一刀,不断砍着跪在地上的人的脑袋,他们脸上的笑容充满了淫贱,嘲笑,恶心,嚣张,他们的头颅就算掉落在地上,还保持着。
宋让疯了一般,不断劈砍,不断劈砍。突然,他却犹豫了。
巫晴雨的脑袋出现在他的眼前。他高高举过头顶的长刀,在空中颤抖,握住长刀的双手在颤抖,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他几乎就要将这一刀砍下去。
宋让大喝一声,使出全身所有的劲,将长刀狠狠甩下高台,他回头再看去,身后的身影全部变得模糊不清,慢慢合成一个“嗔”字,而后风一吹,再看不到。
只留下巫晴雨一人。巫晴雨慢慢站起身来,她凝如脂玉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红晕,真的好看极了。她的身后站着苗苗,苗苗小小圆圆的脸蛋上挂着浅浅的笑。
两个人缓缓褪下自己的衣衫,露出洁白如玉的身躯。
她们慢慢向着宋让走来。粉色弥漫在整个空间之中,宋让看着眼前的人,两个人一同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宋让将两人揽在怀里,用力地揽在怀里。
两个人就是他的此生挚爱一般。他的嘴里温柔呼喊着两个人的名字:“苗苗,晴雨。”他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名字,想要将这两个名字永远地烙印在心里。
两人一同送上红唇,柔情似水又火热如火地送上亲吻。两人的红唇好看又好闻,淡淡的香气钻进宋让的鼻子,让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她们如同亲吻着世上最有趣的玩具,玩得不亦乐乎。
宋让难受,无比的难受。
他的身子却不能动上半分,只能任由两个自己最亲近的女人玩弄。
他觉得自己就要爆炸,就要爆体而亡。
“苗苗,晴雨!”他不断喊着两个女人的名字,他的意识在慢慢变得模糊。
巫晴雨看着躺在地上不断呼喊的宋让,脸上充满好奇,还有羞涩。
“苗苗是谁?怎么从来不曾听他提起过这个名字?为什么又要提我的名字?”
宋让紧紧闭着双眼,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喉结不断上下起伏,他好像是难受得不行。
巫晴雨看着宋让,双手托起他的脸庞,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趴伏在他的身上,想要将他的衣衫敞开,驱散一些热量。她的脸上露出更加浓郁的羞涩。
很快,她的眉头皱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充斥她的心里。
她猛地站起身来,看向四周那六处石门,丁卯、丁巳、丁未、丁酉、丁亥、丁丑;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她的嘴里轻声念出:“丁卯等六丁,阴神玉女也。甲子等六甲,阳神玉男也。”
巫晴雨看到四周的累累白骨,这都是被七情六欲所杀的人。这是六丁六甲之阵,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看来这禁地来源便是这里,凡是进来之人全都被这六丁六甲阵困住,难以解救自己,最终死于幻境之中。那数百的骸骨,数百的精良神兵,足以说明能到达这里的人都已是翘楚,但终究还是被困死在阵法之中。
而现在,五座石门已经旋转过去,只剩下一座石门。看来宋让是卡在这最后一道石门了。只要将这最后一关过去,便应当是破了这阵吧。
“人生有形,不离阴阳。一阴一阳谓之道。不知世人阴阳之契,有缱绻司总统,其长官号氤氲大使,冥数当合者,须鸳鸯牒下。”她转头再次看向宋让:“你怎得度过此劫数?”
她再次蹲下身子,手指划过宋让脸颊:“这到底是你的劫数,还是我的劫数?”
她的眼神慢慢向下,是她先前敞开的胸口,胸前已经渗出汗水,她知道宋让如今已到了关键时刻,怕是快要坚持不住了。
她的眼角划过一滴泪水,但还是决然地抱住了他。
第32章 十二金人
宋让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美的梦,梦里他看到了早已死去的师傅师兄们,见到了传自己一身内力的白纯易,梦到了自己的好友宁玄武和楚文承,梦到了自己的妻子苗苗,梦到了巫晴雨。
这梦太过美好,他甚至不愿意醒来。但梦终究是梦,终究是会醒来。
他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躺在这一处禁地之中,身周空荡,六扇石门都已开了。他看到巫晴雨俏生生看着自己,神色间满是复杂。他犹豫了好久,才开口说道:“你不要命了么吗”
巫晴雨都不知道怎么自己就稀里糊涂跟了进来。“你可以不要命地进来,我怎的就不能?”巫晴雨呛声道。
宋让不愿搭理,转头看向那六道石门。石门全部都微微张开,看不出什么。
“不用看了,这六丁六甲阵破了后,六道门之后是通往一处地方的,随便走哪道门都行。”巫晴雨瞥了眼宋让,无奈开口。
宋让点头,就要迈步进去。
“你等等我。”巫晴雨想要追上宋让,脚下却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她忍不住发出“哎呦”一声。
宋让回头看她,见她脸色有些难看,似乎是牵动伤口一般,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巫晴雨轻声嘀咕道,又见他果真走慢了些,停在门口,才又自语道,“现在才算稍微有了一些。”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一道石门。黑暗间,巫晴雨悄悄拉住宋让衣角,离得更近了些。
“自己一人进来倒是不怕,那条甬道如此之长,如此之黑,你也敢的。如今却是不敢了,这比那条甬道亮上不少了吧。”
巫晴雨只是哼了一声,也不答话,手上也不放松,只是紧紧跟在宋让身后,心里将他骂上无数遍。宋让自然不知她进来的路走得有多么艰辛。
巫晴雨自小怕黑,她自己都不知怎的有那样的勇气钻进这禁地。而进了甬道之后,她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失去了视野。与生俱来的害怕充斥着她的全身。她只能一路飞奔,也是运气好,她走到阵法隔得不算太久。
此刻跟在宋让身后,心里却是无比安心,像是有了那主心骨一般,只需拉住他的衣角,静静跟随着他,便是前方是刀山火海都不觉得害怕。
这或许便是女子吧。
二人一前一后,也不曾走出多远,昏暗的光线稍稍亮堂了些,这是一处很大的空间。一条通道通向前方,通道两边排列着高达三丈的十二金人。
“果真有十二金人!”巫晴雨发出一阵惊呼。宋让疑惑看向她,她便解释道:“相传前朝大秦横扫六合后,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没想到竟然被埋藏与此。”
“还有这样的传闻?”宋让对前朝之事不甚了了,便是如今大周,他也不过知晓高祖武宗,其他一概不知。
“没错,我也一直以为只是传言,没想到真在此处看到。‘一击车中胆气豪,祖龙社稷已惊摇;如何十二金人外,犹有人间铁未销?’说得便是这十二金人,寓意着天下统一,千秋万代。”
“六合教十二金将就是仿照这取的名号?”
“没错。六合教本就是前朝遗留,自然是以前朝的一些称谓作为自己名号。”
“如此说来,你是朱雀首座,那还有青龙首座,白虎首座,玄武首座?”宋让问道。
“是。教主以下便是副教主,而后则是四象首座,统领四象四脉,十二金将则具体负责执行事宜。”
“你有没有觉着这十二金人的姿势有些奇怪?”宋让看着十二金人,眼里全是疑惑,他手上不断比划着,却怎么都觉着奇怪。
巫晴雨再次看向十二金人,又看了看宋让在那摆出一个同样的姿势,姿势实在扭曲难看,她忍不住笑道:“你这是想要用脸走路吗?”
“算了,想不明白。”宋让放弃,继续向前走去。
十二金人深处,则是一块巨大石碑,碑上以前秦小篆所刻,蝇头小字不知凡几。宋让细细看去: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
巫晴雨看着宋让看得入神,也不打扰,自己也看向碑文,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不就是对秦王歌功颂德的碑文嘛,有甚看头?”
“你是前秦后裔,可曾听闻秦王会武艺?”宋让问道。
“这哪里知晓。前秦二世而亡,蹊跷无比,典籍又俱都被焚毁,便是六合教之记载也是极少,往往都是口口相传,哪里知晓太多。”
宋让却是越看越是心惊,他猛地回头看向十二金人。那十二金人在他眼中仿佛活了一般,原本奇怪不屈的动作,也随之活动起来,变化出各种各样。
转眼又是一变,那十二金人还是那样,纹丝不动,依旧摆着叫人难以理解的姿势。
宋让忍不住问道:“你可曾听闻‘太上封神玄录’的名字?”
“‘太上封神玄录’?没有。”巫晴雨看着越加奇怪的宋让,他的脸上全是复杂之色。
“这碑文不光是记载了秦王扫六合之功绩,更是一部绝世典籍。”
“就是你所说的‘太上封神玄录’?我怎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巫晴雨拉了拉宋让衣角,她觉着宋让如今的状态有些如同走火入魔一般。她忍不住带出一丝哭腔,眼泪也在眸间打旋起来,“你别吓我呀!你当时被欲阵迷了心神,我若是不救你,你难过这阵,必定如那些尸骨一样再无法醒来。我也不知会这样,我的内力却在那……那期间全数去了你体内。是不是这让你要走火入魔?你赶紧坐下静下心来调息,千万不要走火入魔啊!”
话还未说完,她的泪水已如断线的玉珠一般滚落下来。
宋让听闻,心中大震。他赶紧感受体内内力,果真如她所说,内力比之前强上几分,几乎不下于那日白纯易传于自己的内力。
“你怎的如此傻?我何德何能受你如此大恩,还不如让我醒不过来的好。”宋让目光灼灼地看着巫晴雨,手不自觉地上举了些,似是想要将她抱入怀中。
“你让我怎的就那样看你死去!”巫晴雨再控制不住,扑到宋让怀里,大声哭了出来。
宋让将她抱住。他心中五味杂陈,他又不是童子,怎能不知自己身上变化,只是当时情况,实在不愿相信。他宁愿就这般做一个叫她恨透的坏人,也不愿与巫晴雨有太多纠缠。
只是如今他又怎么真能狠下心来,做那负心之人?
怀中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好似将所有的不快都宣泄了出来。她的娇躯火热而颤抖,她的哭声撕心又惹人怜爱。
巫晴雨哭了好久,才渐渐停了下来。如今她内力全失,已是如普通人一般,哭得久了些,就觉着有些累了。
“你没事吗?”巫晴雨眨着有些红肿的双眼,自下而上看向宋让的脸。
“没有走火入魔,只是心中太过震撼。”宋让解释道,“这碑文上记载的便是我先前所说的‘太上封神玄录’,是秦王举全大秦练气士之力,所谱写这份典籍。”
“我怎么看不出这是武功典籍?”
“它内里夹杂许多道家话语,你自然看不懂。而且需要与那十二金人相配合,才能看出端倪。”宋让说着,指向其中一座金人。“就如这金人,在典籍中便是以其之姿,凝元不散,联通那一处金人。”
巫晴雨看了看两座金人,仍旧是一头雾水。
宋让也觉着如此解释,她难以理解,便说道:“你且盘膝坐下,我与你一同试试这典籍如何。”
“可是如今我内力全无,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你可知这内力若是全部散去或是如我这般全部转入另外一人体内,没死已是侥幸,体内经脉如今脆弱不堪,只怕是经受不住。”
“你先盘膝坐下,让我探查一番。”
巫晴雨只好盘膝坐好,宋让双掌与她相抵,一丝内力自掌心传入,慢慢游走在巫晴雨经脉之中。
那一缕内力如发丝般细腻,游走间如挠痒一般,挑逗得巫晴雨忍不住呻吟出声。
“莫要分心,紧守丹田,将筋脉尽数放松,任我施为。”宋让声音沉着稳重,让巫晴雨不由自主地照办。
那缕内力在筋脉上不断游走,似在抚摸,似在揉捏。巫晴雨分明能感觉到那一处经脉在慢慢愈合,在缓缓恢复,而且好似还比原先粗壮了一些。待这小段筋脉全部修复完后,那缕内力又缠上其他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将经脉一小段一小段地尽数修复。
只是修复上拇指长短,都要耗上许久。
宋让的嘴唇发白,手掌青筋突起,甚至有些颤抖,衣衫已被汗水全部浸湿,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滴答滴答”滴在地上,听得分明。
第33章 逃出生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巫晴雨才从入定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她只觉得体内暖洋洋的,舒服得很。她睁开眼,却看到宋让摔倒在一旁。
她知道宋让这是筋疲力竭,精神消耗太多才会昏倒。她看着宋让的目光,柔情似水,全是爱恋。
她体内的筋脉已全部修复完全,尽管内里还是空荡荡,没有半点内力。但是她能感觉到,便是重修内功心法的话,必定会一日千里,比之前快上许多。
她将宋让的脑袋揽在怀中,用衣袖将他脸上的汗水擦拭干净,便那般静静看着他。
她很不明白自己怎会变成这副样子,为什么会对一个不过认识不久的男子,倾注了自己的所有。
宋让悠悠转醒,看到自己还在巫晴雨怀中,脸色有些发红,赶紧起身。
“多谢你了,原本几乎支离破碎的经脉已恢复如初。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
“那就好,那就好。”宋让讪讪笑道,“道家内力偏柔,有温养功效。所以往往道家之人内力都难修太深,便是因它进展较为缓慢。不如其他派系那般刚猛前进。”
“我是说你对内力掌控竟然可以如此细腻。”
宋让有些羞赧,他甚至有些怀念那被搂在怀里的柔软。“我先教你那‘太上封神玄录’。”
“嗯。”声音轻若蚊蝇,她又怎看不出宋让的尴尬。
“你跟着我说的练,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丹田掠会阴,冲起于中焦,绵下络大肠……”宋让一边念出行功路线,一边引导巫晴雨。
二人便这般盘膝而坐,不断凝练心法。
宋让将自己的内力不断反哺给巫晴雨,二人经脉间竟似连成一个整体,不停循环往复,自这去那,游走自如,神奇无比。
洞中不知时间,山中不知年月。二人不知修炼多久,才一同停了下来。
“这心法端得恐怖,我的内力竟已全部恢复如初。”巫晴雨停下,双眼明亮。
“确实如此。只是我觉着三清全篇心法与这太上封神玄录似乎是同出一脉,我修炼起来,竟然毫无违和。果然猜测没错。”
“哦?竟会如此!世间内功心法各有法门,练一门除非散功,无法再练第二门。你却可以,这也是世间奇闻了。若是教他人知晓,必要捉你回去,好好探究一番。”巫晴雨笑道。
“三清功法本就玄奥无比,我一直都不曾完全将其领悟通透。只是恰逢其会,与这太上封神玄录一同修炼,竟还有奇效。”
宋让感受着自己体内的内力,比之原先已是强上一倍有余,这其中自然有巫晴雨一身内力的缘故,但与太上封神玄录的玄妙也是脱不开关系。
“只是这典籍若是不曾见过这十二金人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修炼。如今也只有你与我会吧。”宋让不禁感慨,“日后便是想要将其传授于他人,也是不行。”
“从你口中算来,如今我不过才练到太上三层,也不知后三层会如何厉害。这一层盖过一层,端得可怕。这经脉怎能承受住如此磅礴的内力?”巫晴雨连连摇头,难以想象。
“额,我已至第五层了。”宋让说道
“什么!”巫晴雨惊呼出声。宋让点头,手上凝起气劲,一掌推向通道。巫晴雨只觉得一股强横气浪向前滚滚而去,自己不过是站在身边,脸上都感觉被那气劲的漩涡拍击得生疼。而那劲气滚出数十丈,仍旧去势不减,消失在肉眼不可见的深处。
巫晴雨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你这内力,怕是比青龙首座风白宇都要强上三分。”
宋让不知这是何等概念,巫晴雨无奈说道:“风白宇成名三十年,算是六合教教主座下第一高手。二十年前与少林了然大师有过一战,二人那是便平分秋色。而后二十年,他也不曾将武艺落下。我亲眼见他一掌碎石,一指断金,但他全力催动内力,也不曾如你这般浩瀚无匹。”
巫晴雨看向宋让,眼神复杂,只能叹道:“你真是个怪物。”
“其实,原先内力与你相差不大,只是你那全身内力传于我体内后,又有这太上封神玄录,自然是强上了不少。”宋让也不自傲。
他心里对武艺内力的执念一直如此,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
巫晴雨不想与他多说此事,总觉着他说这话如此轻松,却狠狠刺痛了她。她自幼天资聪颖,又极为秦勉,年纪轻轻做到一脉首座,虽说与她身份有关,但也少不了她武艺卓绝。十二金将中能稳稳胜过她的不过三两人。
但宋让的成就显然将她的自尊抽打得体无完肤。她深知宋让身世坎坷,原本内力在同辈中已算是个中翘楚。此番机缘之下,怕是可与老一辈江湖中人掰一掰手腕了。
“我们还是寻那出去的路吧。感觉饿得很,若是找不到出路,便是内力再怎样深厚,一样要困死在这。”巫晴雨摸了摸平坦小腹,转开话题说道。
宋让点头,一下跃到石碑之上,附耳倾听。听了好一阵,他才露出笑容。“原先看这石碑就有些奇怪,果真如此。这石碑后隐隐有水声,想来可以出去。只是你可得做好闭气。”
巫晴雨侧身站到石碑边上,宋让将内力全部灌注到双臂之上,印在石碑侧边,手掌竟然是印入三分。
石碑有些抖动,却仍是紧贴着。宋让大喝一声,再次提起劲力,石碑轰隆作响,竟与这内室墙壁裂开一丝缝隙。一丝水流自那缝隙间流出,而后只听“轰”的一声,宋让内力全出,与水力相合,那石碑被轰飞出去。
一股强劲的水流倾泻而下,全部灌入进来。
宋让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巫晴雨纤腰,将其紧紧抱入怀中。
不过片刻功夫,水流已将石室全部淹没,十二金人沉在水底,不动如山。
石碑后那一处洞口清晰可见。宋让带着早已听从嘱咐闭气的巫晴雨,向着石碑后游去。
水中清晰,却极黑。看来这石室在水底深处,不见阳光。二人奋力向上游去。
四周是各种各样的鱼虾在水里游荡,见到有人,吓得赶紧逃走。
二人被水流冲刷着托起,但也觉着过了好久,巫晴雨甚至都快憋不过气来了,才见着些光线。
二人大喜,不由加快了些速度,向着阳台处游去。
“哗啦”两声,二人一同探出脑袋,狠狠地吸了口气。宋让看向四周,这河流宽阔无边,好在目力所及之处,能看到山岭耸立。
“那边好似是骊山东侧,那看来我们是在渭河之中了。”巫晴雨识得远处高山。
“那我们便向那处游去。”
关山迢递,望山却是跑死马。二人看那骊山如在天边不远处,却总不能看到平地。
巫晴雨渐渐有些落后,体力开始不支。宋让回头发现,赶忙一把捞住。
巫晴雨喘着粗气,无奈说道:“我已没了力气。”
宋让也不回话,反手将她扶在自己背上,继续向着那处游去。
前路漫漫,流水无情。水流拍击在宋让脸上,让他觉着有些累了。身上的巫晴雨因有水浮,倒也不觉得多重。只是在水中到底不如在陆上行走,消耗更大。饶是宋让内力深厚,如今都有些气喘。
他不断游着,他感觉到背上的重量渐渐有些重了,转头看去,巫晴雨眼眸微眯,像要睡着一般。想来巫晴雨经脉受损之后,如大病初愈,仍旧是十分虚弱。自水底潜上水面,已是耗费了不少气力,再游上那段,已让她精疲力竭,若是再勉力运功催动,怕是会又伤了经脉。好在宋让及时背上她,让她有喘息的时机。
只是如今巫晴雨状态有些叫人担忧。宋让喊道:“晴雨,你与我说些话,切莫睡着了。”
巫晴雨迷糊间,听到宋让声音,悠悠转醒,厚重的眼皮艰难睁开,虚弱说道:“那好,你与我说说苗苗吧。”
宋让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沉入水里,好不容易稳住身子,问道:“你怎知道苗苗的?”
“哼,你在六丁六甲阵中,深陷欲阵,口中一直在呼喊着苗苗与……苗苗的名字,我怎能不知道。”巫晴雨疲惫极了,便是嗔怒都有些勉强,“哼”的声音极低,在宋让耳边的喘气声,让他耳鬓有些酥麻痒痒。
“苗苗是我妻子,唤作云苗苗。”
“很好听的名字,想来她也是极美的。”
“那年我被白龙寺悟德老贼所伤,是苗苗将我救起。成亲之后,她却被奸人所害,后自尽而亡。”宋让极不愿意再回想起那段往事,每每想起,他的心便会如煎熬着千刀万剐的凌迟一般,痛得无法呼吸。
“对不起。”巫晴雨抱歉道。她只以为苗苗是宋让红颜知己,却不知二人早已成婚,但更没想到的是苗苗已经逝去。
宋让的眼里闪过落寞,便是背上的柔软都不那么在意,随即他露出喜色,对着背上的巫晴雨大声喊道:“快看那,晴雨,我们马上就能到岸边了!你再坚持一会,一会就行。”
第34章 烈酒熏肉
宋让背着巫晴雨爬到岸上的时候,已经夕阳落下。这是一处树林间,嫩绿树叶随风飘荡,林间鸟雀叽叽喳喳不停,河岸边河水总在不经意间拍击河岸,美不胜收。
河岸不远处,有一木制小屋,小屋外种了些小菜。有一白发老者躺在一张竹藤椅上,悠闲自在。
宋让背着昏迷过去的巫晴雨,慢慢向着小屋走去。
“老丈,能否帮忙,让我二人借宿一晚?”
老者看到宋让二人,二人都是浑身湿透,女子已经昏迷。“你们两个小娃娃,怎么弄得都湿了,快进来吧,不要受了寒。要是受寒就麻烦了。”老者将宋让迎进小屋,小屋内只有一张竹榻,宋让有些犹豫。
“等啥子,老头子身上臭了些,但现在是嫌弃的时候不?”老者没好气的说道。
“老丈,我不是这意思。若是让她躺下,晚上老丈睡哪里?”
“老头子有什么关系,想当年年轻时候……快些让女娃子躺下啊,你这娃子呆笨呆笨的。”
宋让只好赶紧将巫晴雨放在床上。
“小娃子,我再去找些柴火,火炉子里还有些,你生个火,将女娃子衣服烘干了,别再贴着了。”说完,将门带上。
宋让很快将火生起,但是又犯了难。男女授受不亲,他怎能随意去拖脱巫晴雨衣衫呢?
巫晴雨嘴里发出一声嘤咛,脸色已经很难看。他将手探在她的额头,果真还是受了凉,滚烫得厉害。宋让叹了口气,嘴上念叨一句“无量天尊”,才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少女的胴体洁白无瑕,宋让不敢多看,匆忙拿被子将她盖上。火光摇曳,宋让的脸通红。
宋让将衣服烘干后,重新给巫晴雨穿上。这期间实在费了他不少心力。被子盖好,他才算松了口气。
推门而出,老者依旧躺在竹藤椅上,悠闲看着月色。“夜色不错。”
“这份宁静确实极好。老丈,多谢相助,让我们有落脚之地。”宋让向着老者拱手作揖。
老者摆摆手:“老头子一人住在这荒山野岭,有你俩陪一夜也是热闹一些。”
宋让看着远方渭河河面,映照出一缕月光。月光在水天一色间荡漾不止,轻柔的夜风与月色一同起舞。
“老丈如今几何高龄?”
“八十有几了吧,记不太清了。”老者随意说道。
“八十多?高寿啊。老丈身子骨极好,全然看不出来竟已八十多岁。”宋让感慨。
“年纪大了,自己也知道快了。”老者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坛子,拍开封泥,一阵浓郁厚重的酒香直入宋让脑门。
“这酒真香,封存许久了吧。”
“鼻子倒是不错,约莫有三十年了吧。”老者有些缅怀的意味。“来来来,终于有人陪老头子喝上一杯了。”
老者拿出酒碗,又端来一盘子肉食:“这林子里就是肉多,尝尝看,可比外面的要好吃多了。老头子年轻的时候不懂享受,临老了反而是像孩子一样,老想吃些好吃的,自己留一直琢磨怎么煮得好吃。”老者絮絮叨叨,不断说着。
宋让接过酒碗,也不客气,抓起一块熏黑的肉片,放在嘴里咀嚼起来。这肉香与木香相互融合,又有酱香相伴,嚼起来劲道有韧性,滋味在舌尖不断翻滚徘徊,绵绵不绝。宋让连连称赞:“这肉嫩中有嚼劲,实在好吃。”这肉已经如此好吃,那酒岂不是更加难得。他已忍不住灌上一口,辛辣刺激,他忍不住再叹一声:“好酒!”
老者“哈哈”笑死,说道:“你这娃子,年纪不大,看样子却是个对酒极有涉猎的模样。”
“那倒没有,只是前些年,与一前辈尝过几次好酒。”
“哈哈,来,接着喝。”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
“老丈身子真是健朗,如今怕是到三更了,你竟还能如此矍铄。”宋让看着依旧精神十足的老者,说道。
“老头多少年不曾见过人了,在这里实在有些偏了。原本想着远离世俗,却还是会觉着寂寞。如今见着你个娃子,实在觉着有些投缘,心里高兴,多喝两杯,精神自然是更好的。”老者一直笑着,眼睛都眯了起来。
“那娃子再敬老丈一杯。”宋让举起酒碗,与老者碰杯,“老丈,如何称呼?”
老者想了片刻,才慢悠悠说道:“老头子都有些不记得了。”
“哈哈,老丈真是妙人。名字不过代号,我也觉着与老丈很是投缘。那不如再碰一碗如何?”
“当是这样。”老者同样端起酒碗,与宋让的酒碗碰在一块,“轻些,别洒了,万万不能浪费的。”
一夜便在酒碗交错间悄然而过。
第二日,日出。鸟雀在林间嬉戏,鱼儿在河里玩耍。巫晴雨的烧退了下来,悠悠转醒。她精神还行,许是内力更强了些的缘故吧。屋内很陌生,但她听到熟悉的练武声音,心中便也安稳下来。她知道那是宋让每日都会做的晨练。
宋让手里拿着一节竹子,在小屋外不断练着剑法。手上竹剑有些轻,用起来并不顺手,但他仍旧是一招一式,没有半点懈怠。
老者饶有兴致地看着宋让,二人尽管喝了一夜的酒,但也丝毫不见困意。
宋让的剑招愈加娴熟,太渊十三剑在手上不断挥洒,行云流水间剑势越加磅礴,越加凌厉。
巫晴雨的双眼冒着精光,脸上全是崇拜,这大抵便是少女对心爱之人的爱慕吧。
宋让眼神坚毅,手上竹剑一转,体内内力喷薄而出,强大的劲气自体内传到手上,竹剑似乎是黏在手上,不断打着旋儿,这旋儿越加快速,慢慢聚起一阵剑风,剑风鼓荡,一股强大的气机自竹剑上激荡不已,“咔嚓”一声,竹剑断裂。
宋让自嘲道:“这竹到底是差上不少,受不住内力。”
老者眼神绽放出精光,他猛地站起身来。
“与你一起这么久了,怎么从没见你使出过这一招?”巫晴雨倚着门槛,轻声说着。
宋让大喜,忙走过去想要扶住巫晴雨,却是愣了一下,只能回答说:“这招一直不得其真正精髓,就不曾用过。”
“这招有名字吗?”
“幽漩沉舟。”宋让回答道,“这是当年峨眉九劫师太临终前传给我的。只是没有人教导,自己只是随意练着,这才不得要领,强行使出来怕是会伤到自己。”
“这恐怕就是天意吧。”老者发出一声感慨。
宋让与巫晴雨好奇看向老者,老者叹息一声,说道:“小娃子,你等我一会。”说完,也不管宋让二人,径自拿起墙角的锄头,对着一处花圃,开始翻地。
没有一会,“叮叮”两声,老者蹲下身子,从泥土中拿出两柄长剑。老者看着手里的长剑,小心地将泥土擦去,又从怀中掏出手帕,一寸一寸地仔细擦拭。
宋让拿过一个板凳,让巫晴雨坐下,而自己则走到老者身后,好奇打量着他。
老者的眼光全是眷恋,手掌轻柔抚摸着两柄长剑的每一寸,开口说道:“这一柄长一些的叫做‘秋水无痕’,这短一些的则是‘春秋繁露’。九劫将那招传授于你,今日你又遇见了我,终究是天意如此。”老者将秋水无痕扔给宋让,说道,“娃子,接剑!”
宋让接过长剑,入手一沉,这剑比之璇玑剑重上不少,名字虽是柔美,但剑刃较宽,比寻常宝剑也要长上数寸,通体泛着古铜之色。
“娃子,看剑!”老者大喝一声,举起春秋繁露刺向宋让。
宋让忙举剑格挡。
老者步伐轻快,剑招不断,完全不似杖朝之年。手上春秋繁露更是闪着银色寒光,气势逼人。
宋让心中疑惑,手上却是不停。
老者剑招一招快过一招,一招强过一招,他的身影似乎都与手中宝剑融为一体,他及是剑,剑及是他。剑光不断翻转倾泻,如狂涛怒浪一般不断向着宋让涌去。
宋让越来越是心惊。他怎么都没料到,昨夜还一起喝酒畅谈的老者,今日却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江湖前辈,而且这前辈貌似比他之前遇到的任何人都要强。
老者手中剑法变幻千般,细微间的变化便又是一式新的剑招,看似简单,却又繁杂无比,幽远而深刻,可不就是“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
老者剑法转换间,将宋让一次又一次逼退。宋让已经知晓老者意思,退后间再次提剑迎上,哪怕是腹中早已如同翻江倒海,也不愿意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他一边抵挡,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
有道是:“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如此形容老者剑法最是合适不过。他身法飘逸,辗转腾挪间如同梨园舞蹈一般,俱是美感。但剑身上力量又是极强,若是稍有不慎,很可能命丧当场。
宋让手中长剑渐渐跟上老者节奏,春秋繁露越快,秋水无痕也越快,两柄一同被埋在地下的宝剑如同双飞蝴蝶一般,一同翩翩起舞。
第35章 好色之徒
老者的剑招忽地转变方向,手中春秋繁露在掌上旋转起来,而后上下翻飞,左右起舞,凝练出一朵又一朵的剑花。
宋让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这分明就是自己一直摸不着门路的“幽璇沉舟”。原来这剑法该是这般施展,自己一直在源头处就错了方向。
宋让恍然大悟。他手中“秋水无痕”同样飒沓如流星,随着老者的剑招一同飘逸飞舞,叮叮之声不绝于耳。
巫晴雨看着眼前两人,心中有些思量:“宋让剑法本就厉害,我虽不曾见过全部招式,但楚辰曾说过他那剑法必定有十招开外。而那老者剑法比之更加迅猛凌厉。若是说宋让的剑法稍显平和中正,那这剑法则更适合拼杀比斗。他每一招每一式都舞得详尽不已,显然是要将这剑法传授于宋让。如此传授之法也是新颖,若不是天资聪颖之人,怕是难以记住,再说若不是自身剑法有一定水准,都难以接住这些招式的精髓。如今看来,宋让已将那剑法学全,或许更是已经登堂入室,小有所成。而现下这招剑法……”
老者的剑越来越快,快得巫晴雨甚至只能勉强看到剑影,至于如何出剑,刺向何方,她都难以看清。或许只有当局者才能稍微好上一些,但就如今看来,自己是万万接不下来的。
宋让手中长剑也是越舞越快,两人之间全是剑影,一金一银两道光亮如同流光一般,不断划出优美弧线,相互之间又好似在你追我赶,互不相让,叫人看得是眼花缭乱。
宋让跟着老者的节奏,最终两柄宝剑在各自主人手中,不断盘旋起舞,形成一阵强烈的风暴一般,将四周空气都带着一同转圈。两股旋风,泛着毁天灭地一般的气势,从二人手中飞出,向着渭河急速撞去。原本还算是风平浪静的河面,瞬间被这剑气击打起两团巨大的水花,轰隆声不断,无数的鱼儿被炸出水面,随着水花一同跃上十丈之高。
巫晴雨惊诧地捂住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该是何等的力量,才能造成如此的破坏。她心中将宋让与风白宇做个比较,发现在那最后一招之下,作为青龙首座的风白宇必定接不下这一招。
“哈哈哈哈,果真是天意,果真是天意啊!”老者胸怀激荡,不住地狂笑,与原先的耄耋老者判若两人。
“人间若是无情在,且叫仙人痴情待。一剑惊寒风雨路,独孤一梦断魂来。哈哈,终究是双剑合璧。凝梦,我来也!”老者说完,随手一扔,手中春秋繁露戳在巫晴雨面前不远处,而后飞身跃上渭河河面,片刻间沉入河底,消失无踪。
宋让愣愣地看着老者消失在河面上,心中百感交集。
“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那老者应当是剑圣独孤一梦,而你那招一直无法使出的剑法应当是昔年公孙凝玉的剑法。他二人本就是江湖侠侣,原本同为剑法大家,偶有争斗,后好似两人相恋。但不知为何,公孙大家早早香消玉殒,徒留剑圣一人。原本江湖传言他早已坐化,却不想在这遇到。如今尘归尘,土归土,想来独孤前辈追寻公孙大家去了。”巫晴雨柔声说道。
宋让没有说话,只是向着独孤一梦消失的方向,远远作揖。这一揖,是对他的感谢与崇敬。
二人何其相似。
巫晴雨将春秋繁露提起,走到宋让身后,从后将他抱住。“独孤前辈有公孙大家相伴,你日后有我相伴。”她终是大胆将心中想法说出。
河风冷冽,宋让收起心中执念,搀扶着巫晴雨回屋。
“你还回六合教吗?”宋让问道。
“不回也是无妨,只消将消息传于教中便是。平日间教中之事我也并不参与,就是朱雀一脉,也并不打理,都交给手下之人。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吧。”巫晴雨仍是有些虚弱,将头靠在宋让肩上。
“我也不知该去往何处。”宋让心里空白一片。
“夕照水阁。江湖传言夕照水阁有天下最全的消息,有天下最大的情报网,不若就去夕照水阁碰碰运气,说不定有你需要的消息呢。”巫晴雨建议道。
“夕照水阁在哪?”
“在扬州。若是步行,怕是年关都过了。”
“既然如此,我俩便一同去往扬州吧。”
巫晴雨点头。
宋让身上还有些银票,还是离开江河堡时楚文承赠予。二人往南走了两天,才算是寻到一处城镇,宋让在一处墙角留下丐帮记号,算是向丐帮报一声平安,才买了一辆马车,向扬州出发。
扬州在南方,距离豫州极远,巫晴雨的伤寒总还有些反复,二人只能走走停停。宋让不敢将马车赶得过快,怕伤了巫晴雨。
“内力也已恢复,怎得身子却变得虚弱不少?”巫晴雨有些不解。
“估摸着原先你经脉尽毁,后虽修复,还有些虚弱也能理解,想来时日多些之后应当也就好了。”
“这春秋繁露,怎看怎得喜欢。只可惜我不修剑法,无法将它发挥出来。”巫晴雨将马车帘子掀开,抚摸着春秋繁露。
二人在城镇打造了两把剑鞘,将两把宝剑装起来。巫晴雨还是会时常把玩。
“待你身子好了后,我教你剑法。”
“我不是这意思。江湖中人总爱敝帚自珍,将家传绝学或是师门功法当做宝贝一样藏着掖着。你倒好,我与你是何关系,你就能随随便便就要将你那几式剑法传授于我。”
“你是我……”宋让一时语塞。
巫晴雨脸色黯淡,看着背向自己的宋让,勉强一笑,转开话题道:“你如今会几等剑法?”
宋让一边赶车,一边回道:“原本师门的‘太渊十三剑’,公孙大家的‘幽璇沉舟’,还有独孤一梦前辈的剑法。”
“我记得六合教典籍中有过记载,独孤剑圣的剑法叫做‘承天入梦剑诀’。如此说来,你已会三种剑法,还都是高深剑法。”巫晴雨不由感慨,“等下,你说你那师门的叫什么剑法?”
“太渊十三剑啊,怎么了?”
“那是不是共有十三式?”
“没错,确实有十三式。”
“你有几式不曾用过?”
“四式吧,先前与楚文承比斗之时,共使出了九招,还有四式不曾用过。平日间也用不上。”
“真是个怪物。”巫晴雨嘟起小嘴。宋让的太渊剑法必定是炉火纯青,与他同辈之人,已是罕有能让他全部使出之人。而那‘幽璇沉舟’与‘承天入梦剑诀’更是厉害上三分。恐怕单以招式而论,他已能与老一辈江湖中人相媲美了。
“我很好奇,你的内力强悍到什么地步了。我记得当日你与独孤剑圣最后一同使出那招幽璇沉舟时,威力相差不大。总不至于你的内力能与成名数十年的独孤剑圣一般深厚吧。”
“那自然是没有的。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原先也就与你差不太多吧。”宋让话还没说完,就被巫晴雨打断。
“你怎么知道与我差不多?”
“你那内力不是都在我体内嘛,比较一下自然是能知道。”宋让理所应当地回答。
“你感受到我的全部内力?那你那时候……”
“没有,没有,那时我昏迷着的……”宋让越说越是小声。
巫晴雨小脸通红,“哼”了一声,假装生气地拎住宋让后脊衣物,冷声说道:“老实交代,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真昏迷着。”宋让打死不肯承认。
“好,就当你那时候昏迷着。”她调转话头,继续说道:“照你的意思,你是将我的内力全部吸收了?”
“差不多吧,可能有些许流失也未可知。”宋让说道。
“这实在不合常理,你能吸收内力已是异类,还能将我内力全部吸收,更是奇怪非常。姑且算是全部吸收了吧。哪会有人能有如此能力?”
“我也不知。可能是与我修的内力心法有关吧。原先白纯易前辈传功于我时候,也只能接纳五成,另外五成全部淤积在经脉中,用不出来。但后来三清合一之后,我便发现那五成内力也已可以如臂指使。”宋让没有一丝隐瞒地向巫晴雨解释道。
巫晴雨见他和盘托出,心中满意,原先的怒气也少了几分。
“而你后又凝练‘太上封神玄录’,想来你内力更上一层楼。如此算来,你才二十多的年纪,就已经如此恐怖,怕是能与成名数十年的江湖前辈一教高下了吧。”
“这我却是不知,以前曾见识过一掌,那轻描淡写的一掌就险些让我魂归故里。只是那时见识浅薄,如今再遇到的话,或可瞧出些端倪。只是话又说回来,谁又不愿自己武艺更高一些呢?”
巫晴雨点头:“不错,武艺高些,总归是没错的。那日我的衣物是你脱下的吗?”
“是啊。”宋让脱口而出,而后才醒悟过来,自己着了巫晴雨的道。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宋让,原来也是一个好色之徒!”
第36章 路见不平
“前方还有半日路程,也就到了泸州城了。”宋让向着马车内说着,“还是第一次来这江南水乡,果真景色怡人,让人忍不住将心思放下,身心都融入这水流之间。”
巫晴雨也不答话,只是“哼”了一声。宋让讪讪一笑。那天嘴快说漏之后,巫晴雨一直这样的态度。
“前方好像有人在争斗。”
巫晴雨听闻这话,本想不予理会,之前宋让就使过这样的把戏。但实在架不住心中好奇,还是立马竖起耳朵仔细听来,果真听到兵刃不断碰撞的声音。
她掀开马车帘子,前方不远处,有两伙人在争斗。一伙人身材矮小,眼神阴鸷,头巾盖发,手持倭刀;一伙人全是女子,身穿素白宫装,黑发飘逸,手中长剑挥舞,极具美感。
那伙女子显然有些不支,被逼迫得节节败退,有好几个女子甚至受了些伤,鲜血将那素白长裙都染上了红色。
巫晴雨看得兴致盎然。她的目光炯炯,一直看着那七个女子。女子个个都貌美如花,身段婀娜,尤其是为首的那个女子,更是英气间透着无尽的柔情,显得风情万种,但又偏偏剑法犀利,叫巫晴雨看得不停咂舌。
宋让同样饶有兴致地看着双方,不过他更多的是将注意力放在那群刀客身上。这群刀客虽说身材矮小,但极为灵活,一招一式间都暗合阵法一般,哪怕是人数占优,但还是极为谨慎,没有任何一人冒进,只是一直将对方围在阵中,不断消耗。
那为首的女子一个不慎,被一刀挑落长剑,身后女子纷纷发出急切呼唤:“师姐!”
那女子翻身后撤,落到剩余几个女子身边,说道:“快撤,怕是要坚持不住,我断后,你们几人赶紧回师门去。”
那些女子眼中含泪,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对方一人“嘿嘿”笑道:“想走?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通通留下吧。我们堂主还正好缺几房小妾,你们正好补上。”说完身后又有一人说道:“师兄,留下一个,我们一起玩耍玩耍,其他六人送给堂主吧。”
那男子再次一招攻向女子,继续说道:“堂主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全部送给堂主,等他玩腻了,自然还有我们的份。”身边另外一人好似是想起所谓的堂主手段,吓得一个哆嗦,也不再多言,一起向着宫装女子杀去。
“听那几人说话,就不是什么好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要强抢民女,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也做得出来。”巫晴雨满腔怒火,却没注意到宋让手上拳头已是抓紧,青筋都有些突起。
他想起在金城的遭遇,想起那差不多的嘴脸,想起那对自己来说如同噩梦的往事。他“腾”地一下,抽出放在手边的“秋水无痕”,手上劲气涌动,右掌前推,那秋水无痕如同离弦之箭,急速向着那群刀客轰去,只是一个眨眼,长剑洞穿冲在最前方的刀客,劲气还未消散,将那刀客整个带着飞起,再次戳在身后一人,将两人撞飞之后,才停了下来,两人如同串葫芦一般串在一起。
两方争斗的人马被眼前的景象全部震慑住,他们都将目光转向长剑飞来的方向,那还与交战双方相距十丈的马车上,一个男子坐在马车上,身后一个女子探出脑袋看着他们。这是何等的实力,在如此远的距离,扔出长剑,竟然还能洞穿两人。
为首女子看这情形,也意识到马车上的男子对自己等人并无恶意,忍着伤痛,对着宋让两人遥遥抱拳道:“这位少侠,我等是玲珑剑派之人,而那群刀客正是徐州一带的赤月堂之人。还请少侠施以援手,玲珑剑派必定感激不尽。”
那群刀客却脸色巨变,他们也是被宋让的手段震慑住,为首的刀客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是我等两派之间的恩怨,阁下还是不要随意插手的好。”嘴上如此说着,手下之人也是纷纷摆开阵势,严阵以待。
宋让冷哼一声,跳下马车向那被刺死的二人走去。
“若是阁下就此退去,你杀我师弟两人的事我等便不与你计较,若真不识好歹,也让你见识见识我赤月堂的手段!”那人见宋让并不后退,威胁道。
宋让将秋水无痕剑拔出,剑身上甚至都不曾带上一丝血迹。他心中不由暗叹一声“好剑。”宽阔的长剑,闪着古铜沉重的光,照在所有人的脸上。
“赤月堂?便是那坏事做绝的赤月堂?听闻赤月堂胆敢在徐州一带如此猖獗,不过是靠着堂主闵阳正的一手‘盘根错节十八刀’罕有敌手,而后又收罗了不少江洋大盗逃兵人渣,才在徐州站稳脚跟,而后势力才渐渐大了起来。只是没想到,如今赤月堂已经嚣张到如此地步,竟然要拿玲珑剑派的人。你们难道不怕沈梦归找你们麻烦?”巫晴雨对这江湖势力很是了解,娓娓道来,将两帮人马的身份都说了清楚。
“沈梦归算什么东西?前个十年,或许我们赤月堂敬她三分。可是现在,赤月堂又怎么是一个小小的玲珑剑派可以抗衡?”那人不屑地说道。
“沈梦归都不放在眼里了?虽说沈掌门武艺算不得最高那一撮,但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岂是你们赤月堂可以随意揉捏的?”巫晴雨反问道。
“哈哈,如今徐州可不就是我们赤月堂说了算!沈梦归守着那玲珑剑派又怎样,我们堂主已亲自杀上门去了。这次,定要将沈梦归带回赤月堂,那平妻的位子留给她了。”说完,那人已是哈哈笑个不停,全然忘了宋让给予的威亚。
“什么?”为首的女子颤声问道。
“哈哈,没听清?那我不妨再说一次,赤月堂已杀上玲珑剑派了。”
“你们该死!”女子抢过身后师妹长剑,正要再与赤月堂之人拼杀在一处。
身形刚要上前两步,却被宋让挡住。宋让站在两帮人马之间,冷冷看向赤月堂的刀客们,眼中俱是杀意。
秋水无痕剑发出激烈的剑吟,好似那其中封印着什么精怪一般,长剑颤抖个不停。
“龙渊剑鸣?”巫晴雨看到宋让的模样,知道他心中已有决断,也就不再多言。她先前的话语,便是在告诉宋让,这赤月堂并非良善。也只怪那人太过嚣张,自以为己方人数众多,便猖狂不止。
“这……”同样都是使剑的,那些女子看到宋让的状态,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怎样的情况?剑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就在两帮人马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宋让身上之时,长剑一瞬间化作无数剑光,向着赤月堂的人斩去。
赤月堂的人只觉得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巨大压力自不远处快速压来,只一眨眼的功夫,已到了面前,一下将他们所有人都笼罩在内,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他们只能强行运起内力进行抵挡,却发现自己的脊梁被压得几乎就要断掉,膝盖快要跪在地上。
这时,被剑气带过来的尘土才吹上他们的脸。只是此刻,他们哪里还有余力遮住尘土。
那群女子看到这样的场面,通通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并不健硕的背影。只见那身影缓缓走到赤月堂众人身前,紧握的长剑在他面前划出一道弧线,剑尖处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好似要将人的眼闪瞎一般。
站在最前面的那人迎着弧线,被直接斩成两截,上半身直接被震得倒飞出去,下半身则一下子深深跪进泥地。而他身后的刀客们一个个全部被剑气震飞,纷纷吐出血来。等到他们落在地上的时候,已全都没了生机。
玲珑剑派的弟子全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崇敬的目光中甚至有些畏惧。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师傅动过手,平日间不过也就与同门师姐师妹们相互切磋一下,绝不会闹出人命来。
而眼前的男子仅仅两招,就将原先还将她们团团围住,让她们不断受伤的赤月堂二十来号人,全部斩落。最惨的为首刀客,甚至是身首异处,鲜血将那一处地方染了个通红。
那些女子全都是胃中一阵翻滚,险些呕吐了出来。实在是那场面太过血腥。而那年纪最小的师妹眼中已经是噙着泪光,害怕那甚至有些瘦弱的身影转身向着自己这边就是同样的一剑。
为首的宫装女子很快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对着宋让抱拳感谢道:“小女子谢怜西,是玲珑剑派掌门座下第三弟子。多谢少侠出手相助,此番无以为报……”
宋让看了眼名叫谢怜西的女子,她身材修长,与宋让差不太多,许是受伤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一头黑色长发披散着,乱了些,明亮的双眼有些躲闪,不敢与宋让对视。
宋让摆手说道:“无妨,那些不是什么好人,路见不平罢了”
谢怜西见宋让语气温和,不似嗜血杀戮之人,又见他不挟恩图报,忍不住还要开口,却听马车内传来声音:“还走不走了?”
第37章 慕容青山
宋让匆忙向着谢怜西等人抱了抱拳,示意自己要走。他跳上马车,朝着巫晴雨歉然一笑,而后持起缰绳,就要驾车离开。
却是被谢怜西拦住了去路。
谢怜西俏生生站在马车前方不远处,朝着宋让再次抱拳道:“小女子也知并不合适,但确实如今……”
“知道不合适就不要开口了。”巫晴雨冷声说道,她已然猜到谢怜西想要说些什么,提前将她的话堵住。
“小女子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在这央求这位少侠能够出手相助,解我玲珑剑派之危机。”她仍旧固执地站在马车前方,任凭巫晴雨言语挤兑,终是将话说了出来。
“我们已救下你等,你实在不应该开这个口。”巫晴雨说道,“为了救你等,已让我二人招惹了赤月堂这样的大敌。好在没有活口,也就你等知晓这事与我们二人相关。你这般叫我们再去直面赤月堂,实在不是对待恩人的做法。”
“晴雨,要不我们……”宋让想说什么,却是被巫晴雨瞪了回去。
“你是看她们长得好看,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吗?”巫晴雨冷冷说道。
“我没有这意思。只是……”
“二位放心,此间事情,我等绝不会透露出去分毫。”谢怜西说得铿锵有力。
“白前辈与玲珑剑派有些渊源,我若是就这样袖手旁观,或是置之不理,实在愧对白前辈。晴雨,我知你是为我二人好,想要少招惹些麻烦。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又有多少事情能全凭着自己的喜好去做呢?那与那些魔道妖人又有什么区别?”宋让好言相劝。
“你口中的魔道妖人是指我吗?”
宋让头疼不已。
巫晴雨叹了口气,说道:“我是知晓你性格便是如此,我也不过是不愿徒增麻烦而已。去就去吧,要去夕照水阁,也是会经过玲珑剑派。只是你得先答应于我,到时候若是自身有任何危险,你切不能逞强。”
宋让想要抓住巫晴雨的双手,却被她躲开,只好讪讪缩回,保证道:“定然,定然!”说着,对着谢怜西等人说道:“马车只能容下她一人,那就劳烦众位在前方带路吧。”
谢怜西见宋让答应下来,连忙应是,招呼几位师妹跟在自己身后,运起轻功,向自家门派掠去。
“师姐,你为何要低声下气地求着那人帮忙?”有一个师妹不解地问道。
“我观那人武艺着实了得,弹指间就将赤月堂那二十来人就全部杀尽,想来能帮上忙吧。”谢怜西其实心中也是没底,随意在路上遇到的人,难道就是个江湖高手,那高手也是太过不值钱吧。只是宋让表现出来的轻描淡写,却实实在在地在谢怜西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甚至叫她有些盲目地提出了邀请。
“那人瞧着与我们也差不多般大,再是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呢?”
“这我也不知,只能祈祷说能帮上忙吧。”谢怜西轻声叹道,她如今的心思全在师门之上。从那帮赤月堂的刀客口中得知,赤月堂早就密谋许久,这时候怕是已经攻上玲珑剑派了吧。
“但愿我们还能赶得及。”谢怜西心中默念。
马车的速度稍有些快,巫晴雨探出脑袋,凑在宋让耳边轻声说道:“听着了没?她们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心底也对你没甚信任。”
吐气温柔酥麻,宋让摇了摇头:“我去玲珑剑派,本就不是因她所邀,在乎她们的看法做甚?”
“是吗?真不是看那些玲珑剑派的女子好看,才要答应的?”巫晴雨打趣道。
“当然不是,我与你解释过的。我到如今都还记得白纯易白前辈与我说起玲珑剑派沈梦归掌门的时候,那眼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或许是种念想,又或者是不争?”
“就依你所说吧。不过你看,那名字叫做谢怜西的女子,那身材确实不得了,我若是个男的,都想要将她推倒。”
宋让瞥了眼巫晴雨,没有搭理她全是陷阱的胡言乱语。
正在此时,玲珑剑派果真被赤月堂打上门来。就在玲珑剑派的山门之外,一群女子与数不尽的黑衣刀客对峙着。
黑衣刀客中为首的一人,手持九环大刀,那大刀上闪着寒光,一看就知不是凡品。他肤色黝黑,面相凶狠,生得五大三粗,腰圆体阔。看着眼前不远处的那群女子,他张狂地笑着。他正是赤月堂堂主闵阳正。
“果真不同意并入我赤月堂?沈掌门,可要想清楚了,今日你玲珑剑派不肯并入我赤月堂,那明日江湖上可就再没了玲珑剑派这个门派了。”
女子中为首的中年妇人冷哼道:“你赤月堂不过烧杀抢夺,无恶不作,我玲珑剑派不曾绞杀你等,已是放过你们一马。你闵阳正竟然还想要痴心妄想,将我玲珑剑派吞并。今日来了,就别想着回去了。”
“哈哈哈哈,沈梦归啊沈梦归,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如此看不上我赤月堂?你还以为是三十年前的你,身后跟着无数的江湖俊彦?那时候你沈梦归确实是一方人杰,仰慕者无数,谁敢动你玲珑剑派?可是如今呢?你嫁给慕容家的那个废物,又年老色衰,还有人会前来帮你?”说着,闵阳正向前踏上两步,仔细看去,他走过的地方,被留一下深厚的脚印。
沈梦归眼神惊诧,忍不住说道:“你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闵阳正笑着,看着沈梦归,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欲望。“还想要做无谓的挣扎吗?”
“人活一世,不与天争,难不成还不能与人争上一争吗?”一道淡淡的声音从沈梦归身后传来。
一个中年男子向着场中央缓步而来。他身着一身青色儒袍,气质儒雅,面色有些苍白,像是很久不曾见过阳光一般。他的手很细腻,不是拿武器的手,那是握笔持书的手。
“慕容青山。”闵阳正看到来人,更加放肆地笑了起来。“你是要拿你的之乎者也将我说退,还是要拿你的琴棋书画与我争上一争?”
江湖上谁人不知慕容青山不通武艺,只学琴棋书画?赤月堂的人纷纷笑出声来,充满了对眼前中年男子的嘲笑,充满了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的嘲弄。
“青山,你身子弱,先回去吧。等我处理完眼前的事再来寻你。”沈梦归忍不住轻声说道。
慕容青山看着沈梦归,眼中柔情似水。他笑了笑,如春风拂面,暖人心脾。而后他握住沈梦归的手,对她轻轻摇了摇头。他又看向闵阳正,说道:“与你这等人争上一争,若是用琴棋书画,岂不是侮辱了它们。剑才是与你正好对付的。杀伐相争,其乐无穷。万里横歌探虎穴,三杯拔剑舞龙泉。”
“哈哈,那就让我见识见识你所谓的杀伐相争。”闵阳正将九环大刀提起,随手间,一道刀气向着慕容青山斩去。
却见慕容青山一直那么静静站立着,好似那丝毫不会功夫之人一般,等到刀气距离自己不过两尺之时,只见他轻轻挥动衣袖,一股磅礴的内力喷涌而出,将那刀气全部震散。
闵阳正目露惊异:“世人都道慕容青山不通武艺,这全天下的人都被你骗了。”
便是沈梦归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与自己同床共枕三十余年的丈夫,自己竟然也不知他的内力如此高深。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那书中有些功夫又有何好奇怪的。世上人不知,却不能说就不是。”慕容青山淡淡道。
“也好,就让我见识见识你慕容青山从书里学了些什么高深功夫。”闵阳正提起大刀,眨眼间就已出现在慕容青山近前,九环大刀向着慕容青山头顶劈去,那气势如虹的一刀,好似要将这大地都劈开一道裂缝一般。
慕容青山自然不敢托大,一掌拍在大刀刀背,震起一团劲气。他飘向后方,从沈梦归手中剑鞘抽出长剑:“夫人,借剑一用。”
“青山!”沈梦归还想要阻拦,慕容青山已与闵阳正战在一处。
长剑与大刀不断碰撞,惊起无数烟尘。浩瀚的气势自二人身上迸发而出,互相之间不断碰撞,向着四方不断激射而出。
两道身影自地上斗到空中,又从空中战到地上,直打得“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闵阳正已入宗师,便是与江湖上名声最响亮的那些人都是有得一斗,而与他对战的慕容青山在江湖上的名声也很大,却全是茶余酒后的谈资而已。
慕容青山一剑刺出,被闵阳正挥刀挡下,却见着一处破绽,连忙一剑向着那破绽之处送去。
闵阳正见那剑尖快要接近自己胸口处,露出一丝得逞的奸笑:“果真如此,他慕容青山毫无实战经验,不知从哪本书里学了些武艺,确实厉害,但终究无用。”他猛地斜刺里抽出一掌,狠狠地拍在慕容青山肩头,将他打落在地。
慕容青山“噗噗”连吐两口鲜血,将那儒袍都染上了血红。
第38章 战闵阳正
沈梦归扑到慕容青山身前,将他揽住,眼中隐隐有泪水涌出:“青山,你这又是何苦?”
“咳咳。”慕容青山再次咳出血来,鲜血自嘴角处流下,“我本以为可以保护好你,却没想到还是不行。书中虽有无尽财富,我却没能真正将它揣在自己口袋。我见你常常一人舞剑,便知你心中全是江湖,那我便想着也学些武艺好与你一同探讨,却还是晚了些。”
“青山,我哪里需要你保护,与你一同弹琴,一同作画,才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慕容青山还要再说什么,却又吐出一口黑血,显然已是受了内伤,昏厥过去。
闵阳正气定神闲地看着二人:“如今还有人能帮你吗?”
沈梦归从慕容青山手中拿过长剑,横眉冷对着闵阳正:“又何须他人相助,我玲珑剑派可没有贪生怕死的弟子。”
“我实在不愿意与你交手,若是伤了你,还得好好替你医治,若是不小心叫你断了胳膊少了腿,我还怎么娶你过门?”说完,再次大笑起来。
“叮”的一声,长剑遥遥指向闵阳正,沈梦归满腔怒气,全部聚于手中长剑,便是一招“瓶花落砚”,攻向闵阳正。
沈梦归毕竟成名数十年,闵阳正提刀挡住,想要反手划出一刀,又被长剑抵住,你来我往间,两人瞬间斗了不下三十招。
沈梦归的玲珑剑法飘逸好看,运转间好似长袖翩翩,但美则美矣,杀伤却是差了一筹,闵阳正的成名招式“盘根错节十八刀”,本就讲求力道,配上重逾四十斤的九环大刀,更是将沈梦归逼得连连后退,尽显颓势。
那九环大刀在闵阳正手中阴招不断,从各种各样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攻向沈梦归软肋,逼她疲于奔命。眼见得一招不慎,九环大刀狠狠撞在长剑之上,那震颤的劲气,将沈梦归劈飞老远,才重重摔落在地上。
闵阳正迫近沈梦归,正想将她抓住,却感觉身后一道剑风袭来,那剑风凌厉非常,他只能回身躲开。
趁着这个间隙,一道身影快速向他攻来,一柄阔剑与他手中的九环大刀狠狠击打在一处,二人各自退了一些,才稳住身形。
闵阳正看向来人,不过二十来岁,身着朴素,眉目间流光溢彩,这又是哪个?
这人不是宋让,又是何人?
紧随而来的谢怜西赶忙将沈梦归扶起,退到玲珑剑派中。沈梦归这才看到与闵阳正对峙而立之人,问身边秦怜西道:“怜西,那是?”
“他……弟子也不知他的名字。”谢怜西这才发现自己并未问过宋让姓名,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弟子与师妹们在洪泽附近被赤月堂之人偷袭,有幸遇到他将我们救下。那位少侠说与我们剑派有些渊源,所以过来帮衬一二。”
“可是,那闵阳正已入宗师,哪是寻常人可以抵挡?”沈梦归不由苦笑。
“可是……”
“看来这次,我玲珑剑派难逃厄运啊。赤月堂悄然出现在这边,但可以说是倾巢而出,除非是可以将闵阳正擒拿下来,真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拯救。”申梦归摇头叹息。
谢怜西不由将目光转向宋让,两人还在对峙,并不曾动手。
两股气机在无形间不断碰撞,在外人看来,宋让与闵阳正二人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却不知二人气机都已锁死对方。
“你是何人?”闵阳正问道,看不出任何波动。但他心中却是有些震动:“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样年轻的高手?”
“在下宋让,无名小卒罢了。”
“那你可知你今日要挡的可是赤月堂!”闵阳正声音高上三分,怒视着宋让。
“当然知晓,不得不为。”宋让与他目光相对,也不退让。
“哼,无名小卒,当不得我亲自出手。”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去。宋让却不让他如愿,手中长剑遥遥向着他后退的方向斩出一剑,一道沟壑出现在闵阳正面前。
宋让又是刺出一剑,向着闵阳正追来。
沈梦归暗自摇头:“到底是年轻气盛。”
闵阳正虽说已知晓宋让是个高手,但见他年轻,还是有些轻视之心。这一下被宋让抢得头筹,占得先机,“刷刷”几剑,将他逼得不断后退。他又不是慕容青山这样不知深浅之人,自然不会以肉掌去抵挡。只是提刀路线均已被宋让剑势挡住,叫他只能不断后退,无法一下形成反击之势。
闵阳正只能翻身一下退后数丈,才摆脱宋让的纠缠。他心中气恼,手上大刀凝起气势,口中大喝一声,“摧日破魔”,远远地向着宋让劈出一刀。这一刀犹如鬼神降临一般,磅礴浩瀚的气势下,似乎真的凝成一把长达数丈的长刀,狠狠向着宋让斩去。
宋让见那刀势迅猛刚烈,心中也是一惊,暗自思量道:“这闵阳正果真厉害,便是这一招,比之自己遇见过的六合教十二金将便强上许多。就算那日在武当山上,他们并不曾用尽全力,怕是也难以抵挡这一招。”
宋让战意盎然,也不甘示弱,口中轻念一句:“万丈深渊!”同样是将内力凝成一股,向那刀势轰击而去。
那一剑,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与刀势撞在一处。金色的剑光,银色的刀光,如同两道洪流一般,相撞在一处,猛烈的撞击,将那一处地面都轰出一道深坑。
二人还不罢休,各自提起手中武器,向着对方冲去。许是要节省内力,二人很有默契地没有飞上半空,只在地面上相互拼杀。
刀来剑往,转眼间,已是拼杀了五十余招。声势惊人,旁人甚至都有些看不清二人动作。
赤月堂之人也就几个位高权重的长老能稍微看清些两人身影,但也只能稍微看清。若是让他们自己上前与宋让过招,怕是接不下三招,就会被斩成两截。那些寻常弟子何曾见过自家堂主与人拼成这副模样,都是不可置信地看着。
玲珑剑派众人也是如此,俱都是张大了嘴巴。师姐这是带回了哪路高手,竟然与闵阳正拼了个势均力敌。便是之前慕容青山也不过三十招就已落败。而如今,二人已过五十招,六十招,七十招,两人全然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任何一人露出一点颓势。
“怜西,你这到底是找回的什么人?”沈梦归忍不住向扶着自己的谢怜西问道。
“师傅,弟子真忘记询问他名字了。”谢怜西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她心中也是巨震无比,路边随便遇到的一人,竟然有这般实力。那身影高大了许多,他不过是路见不平,便拔剑相助,更是前来搭救师门。若是师门逃过这一劫,这恩情却是欠得大了。
沈梦归看着远处的宋让,那么年轻,实力却是那般强悍。这会是哪一派的年轻后生?这一派恐怕凭他就可兴盛三十年不止。若是叫他如此下去,真的难以想象他会达到怎样的地步。也该是我玲珑剑派逃过此劫数,只是苦了青山,这回受伤不轻,恐怕要休养许久。
更远一些的巫晴雨,婀娜的身姿,站立在马车上,她眉目间光彩流转,看着宋让,全是柔情爱意。也不知她想起什么,脸色变得通红,而后她懊恼地摇头,嘀咕道:“巫晴雨啊巫晴雨,他如今可还在与人拼杀,你却在此处胡思乱想些什么?”
宋让与闵阳正缠斗之时,不敢有一点分心。他剑招时而快捷无比,时而又刚猛非常。
而闵阳正心中无比纠结,怎得冒出一个慕容青山也就算了,不过是个没有经验的书生。这边却又冒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高手,竟然与自己战得如此之久,到底哪里冒出来的?
他的“盘根错节十八刀”,招式总是走阴险之道,往往出人意料,让人防不胜防。但宋让却十分谨慎,完全不会放松一丝丝,将他的招式全部看在眼里,稳扎稳打,也不贪功冒进。如同一个江湖老油条一般,与先前的慕容青山完全是两种人。
闵阳正竟然一时拿宋让不下,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招式出现一丝混乱。宋让见着那一丝混乱,也不着急,继续与他缠斗,只是在进攻上更添加了一分精力。
闵阳正眼见已过百招竟还拿宋让不下,不由发起狠来,手上九环大刀不断宣泄出巨大力量,招式更加凶猛。“落步藏刀”,“风满长空”,“快刀乱麻”,“上步挂劈”,“抱虎归山”,“盘根错节十八刀”不断倾泻而出,向着宋让不断轰击。
招招狡诈,招招致命。
宋让心知对方已不愿再与他缠斗,想要速战速决。他同样有此想法,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恐生变故。于是他手中长剑一转,刹那间在面前转了无数圈,让你完全无法看清那阔剑的具体位置。
秋水无痕在不断翻转间,绽放出如那日月光华一样,全身的内力随着“幽漩沉舟”而迸发出去。
第39章 苏家姐妹
闵阳正将全身力量全部汇聚于九环大刀之上,他的气势不断攀升,似要凝出实质一般,这一刀是他能发出的最强一刀。
而宋让的剑势也是凝练起来,手中秋水无痕上的光芒更加耀眼了三分,叫观战的人几乎就要睁不开眼。
两招均是凝聚了强大力量,快速地向着对面轰去。
两处人群只觉得好似大地都震颤了一般,修为弱些而又离得近些的弟子,竟是被那余波震退了好几步。
宋让与闵阳正同时倒飞了出去,各自退后了近一丈距离,才算稳住了身形。
秋水无痕剑便那么垂在宋让手边,看不出脸上有什么变化。
闵阳正一下没忍住,喉口一甜,喷出一口血来。他用九环大刀撑住身子,咬牙说道:“好小子,还在硬撑。”果真这句话一出,宋让也是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只是你赢我一招又怎样,我身后赤月堂弟子近千,难不成你以为你能保下玲珑剑派?”
“那你就试试看,在我力气用尽,内力耗完之前,能杀你赤月堂多少人。”宋让针锋相对道。
“哼,你此刻与我又有何异,还能使出几分气力你心中自然知晓。”闵阳正嘴上如此说道,心中却也不敢肯定。若宋让还有半数气力,那赤月堂必然会有所损失。只是若是就这般退去,显然又得不偿失。
赤月堂谋划玲珑剑派久矣,若今日拿不下来,恐怕会军心溃散。
赤月堂本就是吸引外人极多,若不是有利益牵扯,又怎能有如今声势。若真到了离心离德之际,怕是赤月堂会分崩离析。这是闵阳正怎么都不想看到的。
就在这时候,远处天边飞来两道身影。人未到,声先至:“赤月堂还不退去,更待何时?”
宋让不由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两道身影,一道绿色,一道白色。两道身影很快飘落在场中央。宋让心中叹道:“这轻功身法着实了得,飘逸无双。”
绿色的那道身影,她穿着一件灰绿机绣缎机宁绸华裙,下衣微微摆动竟是一件绿扣圈子百水裙,腰间系着海洋绿双环四合如意绦,耳上是镶嵌绿辉石玉耳坠,白皙如青葱的手上戴着编丝油青种手链,脚上穿着一双绣玉兰花攒珠底靴。窘红的杏仁小脸,一双犹似一泓清水的杏眼,深不见底。
而那道白色身影则是一袭白色虚针绣花宋罗长裙,身上是白色纹罗披风,一双美眸中带着寒气漠然,好似对所有一切都不管不问一般,浓密柔润的长发及腰,腰间用白色腰带,腰带上绣着两朵荷花,气质出尘飘渺,宛如仙人。
闵阳正看着来人,皱起眉头,狠声说道:“苏沐然、苏岑儿!你俩也要管这事?”
听到来人姓名,两帮人马都是轰然出声,不少玲珑剑派女子更是惊呼出声,满眼崇敬地看向二人。而赤月堂中却是有些人心中已打起了退堂鼓。
“楼主有令,叫我二人务必保全玲珑剑派。”绿衣女子轻声说道,但话语中却透着不容置疑。
“你们管得有些宽了吧。”闵阳正咬着牙,眼中全是不甘,“正气楼远在兖州,竟管到徐州的事,太不将徐州的武林人士放在眼里了吧。”
“你闵阳正能不能代表赤月堂都难说,还想拿整个徐州武林压我?”绿衣女子舔了舔嘴唇,笑着说道,“再说了,我苏岑儿什么时候又怕过人呢?”
这话说得当真霸气无比,但绿衣女子偏生得杏仁小脸,实在叫人有些难以接受。
“哼,苏岑儿你莫要小瞧了我赤月堂。若我今日非要拿下玲珑剑派,你能挡我?”闵阳正冷哼道。心中却是百道念头转动,不断思考着对策。
“那你就试试看!”白衣苏沐然这才开口说道。
这一句话却将闵阳正将住了。身后赤月堂的几个高层纷纷靠近闵阳正,劝说道:“堂主,今日不宜与苏家姐妹发生冲突,暂且撤离,再做商议也无不可。”
“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不甘心啊!”闵阳正恨声答道。
“堂主,今日失败,赤月堂还在,可若真惹恼了苏家姐妹…”那人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下去,他知道闵阳正知道自己的意思。
闵阳正思量了一下,对着苏家姐妹说道:“今日便给你二人面子,我们走!”说着带着手下之人一起如潮水般退去。
苏沐然和苏岑儿也不答话,玲珑剑派的弟子更是不敢阻拦。待赤月堂之人全部消失在视野之中,宋让才松了口气。
闵阳正创立赤月堂,纵横江湖多年,到底有其强悍之处。自己与他斗到如此局面,心中还是感觉有点侥幸。
沈梦归见赤月堂退走,心中大定。若不是眼前几人前来相助,今日局面会是怎样,自己都不敢想象。她对着苏家姐妹抱拳道:“多谢二位出面震慑闵阳正,才能让他退去。”
苏家姐妹还礼:“我二人早就′想教训教训赤月堂的人了,只是楼中事务繁忙,又恰逢收到楼主信件,要我二人必要阻止,这才正好赶上。上实在惭愧。”
“二位女侠切勿如此说法。”沈梦归又将头转向宋让,同样抱拳:“还要多谢这位少侠出手相助,请受沈某一拜。”说着就要深深拜谢,被宋让托住,却怎么也拜不下去。
苏家姐妹好奇看向宋让。她二人来得晚些,不曾看到宋让大战闵阳正,见沈梦归作为江湖前辈,竟然要行大礼,自己二人惊退赤月堂都无此待遇。
“沈掌门万万不可,晚辈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受不得大礼。这二位姐姐才是逼得闵阳正撤退的功臣。”
“喂喂喂,怎么说话呢?谁是姐姐?”苏岑儿不满道。
“哈哈哈哈,先不论这些,几位先随我进去歇息一下。”沈梦归说着邀请三人要进玲珑剑派。
宋让只好说道:“沈掌门,我还有一朋友,我去接来。”
沈梦归自然没有意见,她朝着谢怜西吩咐了两句,让她接着宋让及他朋友一同进来。
宋让与巫晴雨跟在谢怜西身后进了玲珑剑派。沈梦归与苏家姐妹已经落座。看到宋让进来,沈梦归赶紧迎上,让他坐在右手边的座椅上,而苏家姐妹则是在左边。
苏岑儿看到宋让进来,也没在意,但是当她看到宋让身后的巫晴雨时,手上不由握紧了三分,差点就要暴起。很显然,她在之前就知道巫晴雨的身份。但白衣胜雪的苏沐然却是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巫晴雨早在二人出现的时候就已认出,只是又无法拒绝宋让的邀请,只能跟着一起过来。
但她倒也不怕,本身她在江湖上声名不显,认识她的人就极少。而且便是知晓她身份之人,也是知道她不曾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是以巫晴雨还朝着苏岑儿扮了个鬼脸。
沈梦归的心思全在宋让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她几人的动静,倒是谢怜西看到了,脸上若有所思。
沈梦归见宋让坐下,才回了自己座位上,向着宋让问道:“还不知少侠姓名。”
“在下宋让。”宋让站起身子,向沈梦归行了一礼,“我乃荆州人士。”
苏岑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疑惑问道:“是曾在武当山上独斗六合教的宋让?”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看向巫晴雨。
“正是在下。”
“果真英雄出少年,真没想到宋少侠武功竟然如此高深。”沈梦归感慨道,“看你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竟能与闵阳正战成如此,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不敢当。”宋让谦虚道,“我与他相斗时,他的内力已被消耗了不少,在下不过是占到了便宜。”
沈梦归也不纠缠这个话题,她心中自然知晓自己与慕容青山二人就算是能消耗一些他的内力,也不会很多,哪里又能占到多少便宜?
她又将目光看向苏家姐妹,见她俩均是容貌秀丽,也知她二人身份,心中不由感慨,这江湖之中果真是人才辈出。
几人闲聊一阵,苏岑儿问道:“你真与闵阳正打了个平手?”她看向宋让的眼光透着好奇。
沈梦归“哈哈”笑起来:“这还能有假?若不是宋少侠与闵阳正斗了数百回合,恐怕玲珑剑派都已等不到二人过来就已落入他手。”沈梦归想起这事,仍还有些唏嘘。
“消息传来之时,说是闵阳正已突破宗师,此事是真的吗?”苏岑儿忍不住问道。
沈梦归点头:“确实如此,说来惭愧,我只在他手下坚持了不到二十招,便是青山也不过接下了三十招。”
她似是仍有些后怕:“闵阳正如今实力着实恐怖。”
苏岑儿在心里掂量了一番,以自己的实力或许可以胜过沈梦归,但那应当已是百招开外。那岂不是说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子比自己还要厉害几分?
“对了,沈掌门,尊夫伤势如何?”宋让问道。
“无妨,休养一阵也就好了。”
第40章 夕照水阁
“听怜西说,宋少侠与我派有些渊源?”沈梦归问道。
宋让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实在拿不住不怎么靠谱的白纯易与沈梦归的关系是不是当真如他所说。想了想,还是说道:“不知沈掌门可认识白纯易?”
听到“白纯易”的名字,沈梦归明显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追忆,愤恨等多种情绪,她缓缓开口道:“白兄确实与我有些关系,只是年代久了些,好些事都淡忘得差不多了。”
宋让见她不愿提及,便说道:“白前辈对在下有授业之恩。”他不再多言。
沈梦归也不愿多在白纯易的事上多说,想来这是他们年轻时候的一些往事。只是如今白纯易已死,很多事情便让随风而去吧。当即沈梦归又与苏家姐妹说起别的。
宋让极不习惯这样寒暄的场合,更何况苏岑儿不断打量自己的目光让他觉着很不自在。寻了个空当,宋让才说道:“如今赤月堂已退,在下也要告辞了。”
沈梦归见他要走,忍不住问道:“宋少侠要去往何处?怎不多逗留几天,让我能尽一尽地主之谊?”
“多谢沈掌门好意,只是在下还有事要去夕照水阁,就不多叨扰了。”宋让领着巫晴雨就要告辞。
“这样的话,不如由怜西与二位同行。我年青时与水阁阁主有些交情,若是能帮上少侠一些忙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沈梦归想了想,如此说道。
“就不劳烦了,此去夕照水阁也不远,我们二人应当足矣。”巫晴雨率先拒绝道。她看到谢怜西看宋让的眼神,心里有些不太欢喜。
“宋少侠莫要拒绝这番好意,若是这点忙都不让我帮,日后我在江湖上还怎么立足?难不成要叫所有江湖中人看我玲珑剑派的笑话?”沈梦归装作有些生气。
“在下不敢,那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在此先谢过沈掌门了。”宋让只好答应下来。
“怜西,你与宋少侠二人一同去水阁,见到水阁阁主就说明此间事情,请她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宋少侠的事。”沈梦归吩咐道。
“是,师傅。”谢怜西领了命令,便领着宋让二人离开。
看着宋让远去的身影,沈梦归忍不住感慨:“宋让,宋让,好一个宋让!日后江湖上又多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吧。”
苏沐然见沈梦归对宋让评价如此之高,忍不住问道:“沈掌门真如此看他?”
“从小徒口中所知,当时宋让先是救下她们几人,而他也不曾要任何回报,而后又是战平闵阳正,救下了整个玲珑剑派,依旧是不提半句。可见其气量之大。而我也有暗中观察,发现他丝毫不在意这事,对他来说好像那是理所应当的。”
苏沐然听到沈梦归所说,心中回忆了一番,好像确实如此,她点头说道:“沈掌门所说确实,这宋让在江湖上稍有些名声。当日武当重开山门,他一人先败燕如雪,后平蔡无仁,而后活捉长江四鬼,算是有些名望。不过后来他独自救下江河堡及长江边数十门派,却是让他名声更高了些。”
“他还有这些事?”苏岑儿好奇道。
“你平日间就爱贪玩,甚少在意江湖上的事,不清楚也是正常。”苏沐然白了一眼。
苏岑儿吐了吐舌头,闭口不言。
“而后他作为丐帮客卿长老,与丐帮一同攻上骊山,那次六合教提前埋伏,丐帮损失惨重。一开始丐帮已发卜告,宣布他的死讯。却是不知他怎的会出现在此处。”
“可能只是当时情况混乱,失散了吧。”沈梦归随意说道。
苏岑儿眼中疑惑,忍不住说道:“那个不是……”苏岑儿要说什么,却是被苏沐然打断:“不要多言。”
“哦。”苏岑儿虽然不解,但早已习惯了听从苏沐然的话,也就不再多说。
“哦,对了,你二人大老远过来,定要多住上几日,我虽长你们不少,但每次见着你们姐妹二人都是欢喜得不行。苏定山个老家伙生了你们两个,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苏定山便是苏家姐妹生父。沈梦归如此说他,姐妹二人也不着恼,可见几人极为熟稔。
宋让还是驾着马车,而谢怜西需要指路,则同宋让一起坐在马车前,巫晴雨一人坐在车里。
“宋兄去夕照水阁所谓何事?”
“听说夕照水阁有极多的消息,想着去探听些事。”宋让驾着车,不急不缓地走着。
“对了,还未请教这位姐姐姓名。”
“她叫巫晴雨。”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姐姐人如其名,名美人也美。”
巫晴雨躲在车厢内,只是抚摸着春秋繁露,也不搭理谢怜西。宋让看巫晴雨模样,有些奇怪,这却不是她的性子。往日间与人接触,她虽有些冷淡,但也不至于如此置之不理。
“宋兄,还真要多谢你出手相救,先是救下小女子,而后更是救下整个剑派,实在是叫小女子不知如何报答。”谢怜西有些惶恐地说道。
“此事姑娘真不用放在心上,更不许再提什么报答的话。”宋让说道。
“不知如何报答,难道是想以身相许?”巫晴雨突然出声,“你放心,我与他不是那种关系,不必在意。”
“你少说两句。”宋让轻声喝道,虽是有责怪的意思,却还能见到柔情。
巫晴雨“哼”了一声,又继续把玩自己的宝剑去了。
谢怜西讪讪一笑,脸色有些红晕,心中暗想:“二人不是那种关系,与我有何关系。”嘴上说道:“宋兄,第一次来扬州吗?”
“是啊,我是荆州人士,来扬州只是为了去夕照水阁打探一些消息。”
“那我带宋兄好好领略一下扬州的风光吧。”
宋让见她热忱,也不好拒绝。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宋让却是忘了马车内还有个巫晴雨。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扬州风光依旧,好似从来不曾与世间的变迁扯上过关系,一如既往美不胜收。
马车穿梭于扬州城,那繁华的街景,那墨云拖雨过西楼,那美人微笑转星眸。
叫人忍不住流连其中。
白马湖畔有一座高楼,高楼有三层,在最上有牌匾,匾上有字“夕照水阁”。
站在水阁上,能将白马湖全部收入眼内,那粼粼波光,那争艳楼船,这便是名动江湖的“夕照水阁”。
从水阁中迎出一个女子,那女子束腰挽发,显得成熟妩媚。她见着谢怜西,眼中露出惊喜,忙拉住她的手,说道:“怜西妹子,你怎么来了?你可有阵子没来了,这回怎么都要住上几天再走。”
谢怜西见到来人,也是高兴,脸上笑意更浓,撒娇似的柔声叫了声:“明月姐姐。”
那女子这才注意到谢怜西身后的宋让与巫晴雨。那女子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两位是……”
“明月姐姐,这是我的恩人,有些事要找秋阁主。你先带我们过去,等下我再与你细说。”
女子点头:“那你们随我来吧,阁主正好空着。”
楼中人不多,只有几人在不停忙碌着,也不知她们在忙些什么。直到上了三楼,才在一处更大些的房内见着了她们所说的阁主。夕照水阁阁主秋冷雪。
秋冷雪看着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实际已经四十出头。便是那般坐着,仍叫人觉着雍容典雅,脸蛋皮肤吹弹可破,保养极好。或许这便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扬州水乡的女子总是这般水灵。
秋冷雪在翻看着桌上的书籍,听到动静,才抬起头来。她的目光先是扫过谢怜西,再是巫晴雨,停留了好一阵,才又将目光转到宋让身上。似乎是在脑中回想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阁主,怜西妹子带着这两人过来,说是有事相求。”
秋冷雪“嗯”了一声:“你去弄些茶水过来吧。”
几人在会客的地方坐下,谢怜西先开口说道:“秋阁主,前些日子闵阳正带着赤月堂打上了玲珑剑派。”
“这事我已收到消息,也知结果。那么想必这位就是当时出手相助的少侠。”
宋让抱拳:“不敢当,在下宋让。”
秋冷雪点头:“果真是你,宋少侠那日之后,相信声名更胜从前。”
“阁主,师傅的意思是想请您尽全力帮助宋少侠,也叫她好还上一些人情。”
“她自己还不上,却是跑到我这让我帮着来还了。”秋冷雪笑了起来。她转头对着宋让说道:“水阁只是消息灵通些,知晓的事多些,宋少侠不妨说说看。”
宋让当下不作犹豫,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全部说出,同样是将那道剑痕画了出来,交到秋冷雪面前。
秋冷雪观察了许久,才摇头说道:“这道剑痕能看出有菩提剑法的影子。”
“不瞒阁主,早前武当掌教宁玄武宁兄曾也告诉过在下,至于另一道剑痕他猜测是西域佛门的一种剑法。”
“确实如此,与我的看法一致。至于那道剑法,却是恕我也无能为力,不曾见过。我能帮上宋少侠的只有一些消息,其他只能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还请阁主告知。”
“能与西域佛门接触的中原门派极少,唯有蜀地的几个佛门大派才有可能。”
第41章 路遇袭杀
秋冷雪显得对宋让极有好感,对着宋让说道:“宋少侠,晚上我还需要让手下之人再对这道剑痕好好研究一番。今日天色已晚,三位不如就此住下歇息,还有事的话,明日再说也是不迟。”
三人同意下来。
“明月,你带着三位先去房间休息,而后吩咐厨房一声,晚上做些好菜。”秋冷雪对着骆明月说道。
“是,阁主。”
骆明月将三人带到厢房处,先安排了一间房是给谢怜西住的。而后她却有些犯难,又不知如何开口。好在巫晴雨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说道:“还要麻烦姐姐安排两间房间。”
骆明月点头,分别指引二人去往相邻的两个房间。
宋让坐在房中桌边,心中不断想着秋冷雪的话。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但都被他一一驳回。
正在宋让一心思索之际,房门被敲响了。他不得不收起思绪,打开房门,谢怜西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谢姑娘,有事吗?”宋让客气问道。
“宋大哥,你就准备让我站在门口与你说话吗?”谢怜西笑着说道。
宋让挠头,将她迎进自己房中,又给她倒上一杯茶水。
谢怜西抿了口茶,轻声说道:“宋大哥,你怎的与巫姐姐分两个房间?”
宋让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我与她……”话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
二人到底算是什么关系,他自己都有些琢磨不清。他心中对巫晴雨自然是有些好感,或许是从第一次见面之后,或许是在同破阵法的时候,或许是从二人一起逃出渭河的时候。他也不知,但确实是有那么一丝或许不少的情愫在她的身上。
只是二人从来不曾说出过什么儿女情长的话来。那就又好像两个人只是寻常的朋友一般,一起经历了很长的时间,很多的事情。
“只是朋友,自然还是要注意一些,不能越了礼法。”
谢怜西笑了笑,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而后又聊起宋让的过往。
谢怜西容颜极美,说话又是大方得体,宋让倒也乐得与她说些家常。二人聊了许久,直到骆明月命人送上饭菜才算结束。
宋让却没注意到其他。
草草得吃过晚饭,他收到秋冷雪的邀请,独自一人来到了原先所在的房中。秋冷雪在翻看着一本书。这本书很薄,看着只有几页的样子,却透着古朴难懂的韵味。
宋让没有打扰,只是自己安静地坐在原先的位子上,耐心等着。
隔了好久,秋冷雪才放下了书,呼出一口浊气。她这才注意到坐在房中的宋让。“宋少侠,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看书看得入迷了些。”
“等上片刻又无妨的。阁主挑灯夜读,真难能可贵。”宋让恭维道。
“不过是本闲书,看了多年,仍是看不通透。”秋冷雪将手中的书合上,随手丢给宋让,“宋少侠不妨也看看。”
宋让接过,这书上用前秦小篆写着名字“太古飘零”,他轻声将名字念出。
“哦?宋少侠竟还识得前秦小篆,倒是教我对你刮目相看。”
秋冷雪给宋让倒上一杯茶,说道:“这么晚叫宋少侠过来,是手下之人有些眉目,那另一种剑法应当是叫做‘伽罗剑法’。”
“这名字好生古怪。‘伽罗剑法’?这是佛门用语吧。”
“不错,确实是佛门的用语。但这门剑法在佛门也是极其少见,会的人不多,而同时会菩提剑法与伽罗剑法的人,暂时还没有探听到消息。”
宋让点头,毕竟夕照水阁的手再长,也难在西域有所作为。
“多谢阁主相告。”宋让抱拳。
“还是那句话,蜀地!”秋冷雪闷声说道。
两人沉默了许久,秋冷雪才又说道:“还有一件事,只是不知要不要跟宋少侠讲。”
“阁主但说无妨。”
“六合教与赤月堂已经串通一气,或许会对你出手。”秋冷雪犹豫了下,又说道,“你与巫姑娘到底是怎样的关系,那日丐帮攻打骊山的失败与她有关系吗?”
“没有。”宋让摇头,“我与她不过是朋友关系,那事确实与她无关,不过她也是知情,此事我已传书于鱼帮主告诉了他个中缘由,六合教中人早就混入江湖散人之中。”
“可是如今六合教要与赤月堂共同对付你,你该如何?”
“多谢阁主挂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于巫姑娘,随她吧。”宋让心中暗自想到:“终究是我欠她许多。”
宋让眼中闪着精光,他扬了扬手中的书籍,说道:“阁主若是不介意,这书能否借在下看一晚上。在下刚刚稍微看了些许,对其中内容倒是起了一些兴趣。”
“宋少侠有兴趣,我自然不能不成人之美。”
“那就多谢阁主了。”宋让起身,又返身深深行了一礼。
看着宋让远去的身影,秋冷雪忍不住呢喃道:“好像啊。”
宋让回到房间,已是后半夜。他看着手中的书籍有些发愣。这明明是一本武功典籍,却又看着好似不是,难怪秋阁主会如此说法。
赤月堂只有闵阳正一个宗师高手,但是堂中门人数千,若是被围攻,又该怎么脱身。六合教中高手如云,十二金将就难对付,更不消说还有那四象首座。
想那些做甚?他们来了再说吧。我孤家寡人,打不过还逃不走吗?
宋让想了许久,才将迷离的目光收回,落在桌上的书上,红烛的灯油不小心已覆盖了大半。宋让赶紧将书挪开了些。
“咦?”宋让发现被灯油滴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字符。他将书靠近了些,但那些字符却很快地隐去。
这是什么情况?这书中还藏有其他内容。应当是与灯油无关,难不成是受了热才会显现?
他将书靠近烛火,烛火摇曳,书上的墨迹好似活了一般,慢慢游动变化,变成了另一副内容。
那是一副副的图画,画面中的小人摆出奇怪的姿势,或是倒立烧天,或是单脚侧身,或是双脚成一。
宋让慢慢看着,将所有的画面全部记在脑中。而后他闭上眼睛,在脑中全部回忆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合上了书。
“这是一本身法秘笈!”宋让忍不住想到,“难怪书名叫做‘太古飘零’,内容与其确实有几分相近,看似寻常,看起来却怎么都觉得不通,原来如此。”
寂静的夜,叫人难以入眠。
巫晴雨看着宋让房中不断起伏的烛光,看着那道被拉长的身影。
第二日天明,宋让迫不及待地寻了一处空地想要试验一下。他聚起内力,将其灌入双腿,而后只见他很轻松地就跃上了不远处的高树上。那棵树很高,很密,树杈极多。
宋让在树杈间闪转腾挪,不亦乐乎。他的衣角竟然丝毫没有与杂乱的枝桠碰触过。
耍了一刻钟,宋让才轻身落回地上。他眼中的兴奋溢于言表。
这果真是身法秘笈!这身法诡谲而又多变,丝滑而又飘逸。他试着将身法与自身的剑法一同施展出来。无数种的变化在宋让身上展现,剑法的使出更加流畅了些。
“宋大哥,先吃早饭吧。”谢怜西站在不远处,轻声叫道。
宋让走出房间的时候,她就已跟了出来,只是见他一直在练习功法,就不曾打扰。她便那样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
“好。”宋让轻轻一跃,就已与谢怜西近在咫尺。
“才学会的招式,没能控制好力道。”宋让赶紧退后了一些。
“走吧,宋大哥。”谢怜西红着脸,先一步走着。
早饭过后,宋让独自与秋冷雪告辞。
“阁主,这书还你。”宋让想了许久才决定还是将这书中内容说于秋冷雪。“这书遇热后,会显出一部身法秘笈。在下有些汗颜,在没有经过阁主的允许下就学了这身法。”
秋冷雪接过书籍,好似对宋让的话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她只是淡淡说道:“命里有时就坦然受之,命里无时也不要太过强求。宋少侠,就此别过。”
宋让听着她的话中有话,却难以理解。
巫晴雨仍旧是独自一人坐在马车内,宋让与谢怜西二人在车厢外。
“宋大哥,这扬州的景致可还行?”
“确实极好,若有机会,整日流连其中,更是人生一大快事。”宋让驾着马车,他的眼光不断向着远处看去。
在荆州,他哪里见过如此精致的景象,好似那路边的树枝都曾被人精心修剪过一般,那蜿蜒的小河是被人特意引着才成的弧线。
大好的风光尽收眼底。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破空之声传来,宋让手边阔剑一闪而下,将那物什劈成两半,那是一支羽箭。
宋让收住马车,警惕看向前方。从那里冲出无数的人影,快速地向着宋让这边冲来。
而马车身后,同样传出杂乱的脚步声,显然也有不少人自马车后方包围而来。
他曾想过若是遇到该如何应对,却怎么都没料到,这袭杀来得如此之快。
第42章 青龙白虎
赤月堂的人成扇形将马车包围,闵阳正不在,但那日宋让见过的好些面孔都在其中,这些都是赤月堂的中上层人物,各个都曾是一方豪强。
而身后则是六合教之人,有十二金将中的燕如雪,蔡无仁,乔致远,柳复生,孔明渊等,还有不少他不认识的。从孔明渊都站在两人身后就能看出,来了六合教中地位更高一些的。
“宋大哥,怎么办?”谢怜西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问道。
“等下我缠住赤月堂的人,你寻着机会先逃,我自有办法脱身。”宋让不知道冲阵赤月堂的办法是否可行,但从实力上来看,仅仅是孔明渊几人就已经极难对付,更不用说还有两个高手。
谢怜西点头,从她颤抖的双手中可以看出她此刻的紧张。
宋让知道今日无法善了,与赤月堂之间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他拿起秋水无痕,自马车上高高跃起,内力在体内不断凝聚,他宛若流星一般,冲进了赤月堂的人群。
如同惊雷炸响,人群中被炸出一块空地,不少赤月堂中人被强大的内力震飞好远。赤月堂中人毕竟参差不齐,有高手,也有武艺没那么高强的,宋让这一招“天渊之别”,将近十人直接斩杀。
人群中一阵嘈杂,却被一人大喝一声镇住:“镇定,他再强也只是一人。我赤月堂今日来了数百人,难不成还能怕他一人?”
谢怜西跟上宋让,站在宋让身边,小声对他说道:“这是赤月堂副堂主‘夜雨听竹’曹回,善使一柄铁扇。还有那边是赤月堂闵阳正之下最厉害的人物,江湖人称‘摧魂手’邓井佳,那一手‘摧魂手’极为毒辣,宋大哥一定要小心。”
宋让点头,他不由得将目光看向马车。巫晴雨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上,遥遥地看着自己。
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赤月堂的人并没有靠近马车,只是将宋让与谢怜西二人围在中间。宋让手中阔剑不断翻飞,每一下刺进都能将一人的身上戳出一个血洞,每一下劈砍都能将一人的身上划出长长的血痕。
数之不尽的赤月堂众人不断向着两人冲杀过来,喊杀声在耳畔不断回响。他一剑又一剑地劈砍,一剑又一剑地横刺,剑身都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原本古铜色的剑身都已快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尖嘴的邓井佳双手带着黑色手套,瞅准一个机会,向着宋让狠狠拍出一掌。这一掌阴寒刺骨,隐隐有黑气缠绕。宋让不敢硬接,阔剑调转剑尖,一招“渊涌风厉”,以剑身抵住那一掌。
那一掌虽被剑身抵住,却是被邓井佳近了身,他左手从腋下再出一掌,向着宋让的小腹拍去。这一掌若是拍实了,便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宋让身子如同麻绳一般,扭出一个奇异的姿势,堪堪躲过这势在必得的一掌。
邓井佳眼中露出惊异,这是什么身法,竟然如此奇怪?但此刻却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再次拍出一掌,向着宋让握剑的右手。
宋让自然不能让他如愿,脚下腾挪,瞬间与邓井佳拉开了一尺距离,手上阔剑发出一阵剑鸣,狠狠一剑向着邓井佳劈去。
邓井佳哪敢硬接这一剑,他一直记着宋让与闵阳正一战时,那威猛无双的剑法。他只好抽身而退,想要再寻别的机会。
宋让的余光一直注意着谢怜西,恰在此时,谢怜西身后露出一处破绽,一位赤月堂中人手中短剑就要刺中她的背上,宋让手腕一抖,“渊涌风厉”施展开来,顺间将那想要偷袭之人刺了个对穿。
谢怜西这才注意到身后之人:“多谢宋大哥。”她想要挤出一丝笑容,却又被源源不断的攻势拦住。
宋让心中焦急,若一直如此,总会有疏忽大意之时,他心下发狠,冲到谢怜西身边,将她护在身后,手中阔剑上剑气不断飞舞,他大喝一声:“去!”
一招“渊越七星”打出,七道剑气犹如实质一样,向着前方劈去,撞飞数十人,才停歇了下来,在地上留下七道深深的沟壑。他并不停歇,绕到谢怜西身子另外一侧,“再去!”无数的细小剑气向着前方飞去。
那毫无规律可言的剑气在人群中胡乱穿梭,刹那间在几十人身上划出无数的细小伤痕,虽不致命,但也让他们受了不轻的伤。
这一招“龙盘星渊”是宋让第一次在对战中使出,这一招并不适用于单挑作战,对于实力弱于自己的较多敌人有奇效。
但显然,这还不足以让赤月堂的人退走。在损失了约莫百人之后,曹回折扇一收,大声喝道:“全力进攻谢怜西!”
谢怜西的实力明显比之宋让弱上不少,受到四面围攻,必然会束手束脚,而宋让又一直要保护她,长此以往,总能寻到破绽,将其一击毙命。
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策略。
曹回心中有些懊悔,明明知道宋让实力强悍,今日就该带上更多的人。只是如今赤月堂中并不平稳,闵阳正又要在堂中坐镇,自己只能仓促出手。原本以为百十人就足够将宋让击杀,却是远远得低估了宋让的实力。
曹回再看向宋让,却发现他的剑招变得更加迅猛凌厉,施展的速度更加快上了三分。他眼中露出震惊,这又是什么剑法?
“承天入梦剑诀”在宋让手中变化多端,手中长剑宛若活了一般,总能精准得寻找到对方的破绽之处,宋让的身法越来越快,手里的剑法越来越猛,直杀得面前尸横遍野,直杀得身前血流成河。
“有些意思,你们且先看住小姐,我去会一会那个将小姐拐走的小子。”六合教中为首的其中一人说道。
“我也有同样的想法,不如一起吧。”另一个为首的人出声道。
巫晴雨顿时有些急了,忙说道:“风叔叔,傅叔叔。”
原来那二人正是六合教青龙首座风白宇和白虎首座傅修远。两人远道而来,就是要将巫晴雨捉回六合教。
面色白嫩的风白宇笑着说道:“放心吧,今日不是取他性命的时候,等教主下命令了再取不迟。”说着与傅修远一同向着宋让飞去。
两人速度极快,全然不将赤月堂的人放在眼里,很快越过赤月堂众人的头顶,已到了宋让身前不远处。
风白宇身形不停,口中发出一阵犹如龙吟一般的声音。他的整个人在空中如腾云驾雾一般,向着宋让奔来。他的双腿之上如同蒙上了一层浓雾,而后又以极快的速度旋转起来,渐渐形成一股小型龙卷风一般的气势,向着宋让轰击而来。
宋让见那攻势霸道非常,忙将身后的谢怜西推远一些,自己则是手腕一转,巨大的转力让阔剑脱手而出,在宋让的身前凌空而立。宋让双手结印,狠狠一掌拍在剑柄出,发出“铛”的一声,阔剑在急速的转动下,向着风白宇的龙卷风飞去。
宋让身形追上秋水无痕,一掌又一掌地不断拍在剑柄之上,那“铛铛”一连响起七下,而此刻阔剑的剑尖处分明能看到旋转的剑气。
这是“幽漩沉舟”的另一式。
“轰”,两股强大的劲气在空中碰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声响。宋让与风白宇同时倒飞出去。
但是紧接着而来的是傅修远。傅修远轻功不如风白宇,他的招式紧随而来。
傅修远双爪化作两只巨大的爪影,宛如实质一般,十只锋利的爪尖。闪着冷冽的寒光,向着倒飞出去的宋让狠狠抓了下去。
宋让早已看到了风白宇身后的傅修远,暗中留了余力,此时见那爪力袭来,手上阔剑旋转,无尽的剑气又聚成另一股漩涡。这漩涡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几乎要与两只爪影差不多大小的时候,宋让双掌齐送,将其狠狠地送上半空。
空中再次传来巨大的轰响,地上的众人只觉得地面都好似震动了起来。
身穿白衣的风白宇,和身穿黑衣的傅修远并肩而立。两人与宋让之间已被轰出一道深坑。
风白宇负手而立,远远看着宋让。
谢怜西赶紧跑到宋让身边,关切问道:“宋大哥,没事吧。”
宋让摇头,示意无碍,眼神一直盯着风白宇和傅修远二人,防备着二人再次出手。
风白宇说道:“姓宋的小子,这次就暂且放你一马。下次见面,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说完与傅修远一同转身而回。
两人很快回到马车边,宋让看到巫晴雨站在马车前,远远地看着自己。他看不清她的眼神,甚至是看不清她的样子。
两个人之间好似隔了一道鸿沟,叫人难以逾越的鸿沟。
“我走了,你去跟你的谢家妹子一起过去吧。”她心中负气想着,“没良心的东西,见着漂亮妹子就忘了我,见着漂亮妹子就忘了我。”
她的眼角不争气地划过一道泪珠:“你一定不能忘了我。一定不能!”
第43章 身死无悔
冷风猎猎,就在宋让失神的片刻,一枚银针带着青色光芒急速地向着宋让射来。
“宋大哥!”谢怜西大喊一声,但已是来不及了。她一把拉过宋让,那枚毒针深深没入了她的体内。
宋让这才反应过来,只是为时已晚。那枚毒针穿过谢怜西的身子,才无力地掉落在地上。
谢怜西猛地喷出一口黑血,那见血封喉的毒药,那瞬息间就能致人于死地的毒针。她原本娇艳美丽的面庞瞬间变得苍白无比,毫无血色。
宋让一下揽住谢怜西。他的手都在颤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谢怜西的体温在快速地下降,她嘴角的黑血越流越多,她再也忍不住,黑血从她的嘴里,汩汩往外冒着。
她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想要伸手去摸一下宋让的脸庞,花费了全身的力气也才靠近了些。
终究她的手没有来得及碰到宋让的脸,无力地垂下。
宋让的心一下子像是被剜去了一块,疼得他差点掉出眼泪。
巫晴雨看到了这边的变故,她想要冲过去,却被风白宇瞬间制服:“带走。”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怜西倒在宋让的怀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带着离宋让越来越远。
宋让抬眼看向曹回,毒针是从他的铁扇中射出的。那一眼,全是杀意,这浓烈的杀意让曹回甚至倒退了两步。
曹回赶紧喊上一声:“扯呼!”自己率先向后逃窜。
宋让将谢怜西缓缓放下,看着赤月堂的人纷纷四散而去,他眼中的杀意更盛。他举起手中的秋水无痕,内力在体内疯狂暴涨,几乎就要破体而出。
秋水无痕抖动不止,似乎是快要承受不住那滔天的气势。
碧落渊陷!
一记横扫一般的剑招,简单至极的剑招,却带着无尽的愤怒,向着逃走的人群赶去。
从逃得最慢的一人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全部身首异处,一道强横无匹的剑气如在湖面吹起一道波痕,所有的赤月堂中人全部被拦腰斩成两截,血肉随着剑气向着更远处的山体轰去。
“轰隆隆!”巨大的声响响彻天际,坚韧的山体上被斩出一道足有十丈长,一丈宽,三尺深的凹痕。无数的碎石与血肉相互碰撞,灰蒙蒙,血淋淋,宛若地狱。
“怎的突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傅修远感受到身后的震动。
“这动静叫我心中有些不安,快些走吧。”风白宇回头看了眼,虽说已离宋让远到看不到人影,但仍是觉得心有余悸。
宋让将谢怜西抱起,她的白色衣裙已被黑血浸染污秽。宋让丝毫没觉得脏,他用衣袖轻柔地将她嘴角的黑血擦拭干净。那冰冷的体温,连带着宋让的体温都有些低了。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生怕让谢怜西感受到一点点的颠簸。
回玲珑剑派的路,他一直走了整整一天一夜。他的双腿如同灌满了铅铁,怎么都走不快。
或许是已经收到了消息,夕照水阁与玲珑剑派的人同时赶到。
他们看到了面容憔悴的宋让,还有他怀里的谢怜西。
沈梦归颤抖着双手将谢怜西从宋让手中接过,这个跟着自己十多年的弟子,自己待她如同自己儿女的弟子,这个她最喜爱的最疼爱的弟子,这个她恨不得将自己所有都教给她的弟子,如今已是冰冷的尸体。
她似乎承受不住谢怜西的重量,缓缓地低下身子,跪在了地上。
宋让跟着跪在沈梦归面前,他无力地低垂下脑袋。他在等待沈梦归的怒火,或许只有让沈梦归狠狠地扇他几个巴掌,或是拿剑在他身上戳上几个窟窿,更甚至一剑送他去见谢怜西,他都无怨无悔,他都毫无怨言,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一些。
沈梦归什么都没做,只是这么跪在地上,抚平谢怜西的鬓角,看着她的脸庞出神。
“沈掌门。”宋让干枯的嘴唇下艰难地发出声音来。
“宋少侠,这不怪你,只怪我没将她教好,学艺不精,错在我啊!我没有高深的功夫教给她,才让她遭了毒手。”沈梦归喃喃说着。
“谢姑娘是为救我才会……”宋让说不下去。
一旁的秋冷雪实在看不下去,眼中泛着泪花。她与谢怜西认识也近二十年,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谢怜西在她看来就是自己的子侄一般,可如今却突然就没了,她心中亦是难以接受。
“赤月堂,赤月堂!”她咬着牙,却无能狂怒。她不过是夕照水阁的阁主,自身武艺平平。江湖上卖她一个面子,唤她一声“秋阁主”,不看她面子那待她就是随意揉捏的女子。
“赤月堂在哪里?”宋让问道。
秋冷雪愣了一下,还是说道:“徐州城往南三十里,沿着这条官道一直往北约莫三百里,就能看到。”
“多谢。”宋让站起身来,又看了眼谢怜西,这一眼便是最后一眼。
“宋少侠切勿冲动,赤月堂弟子数千,又岂是你一人就可以报仇的?”秋冷雪急忙说道。
“谢姑娘可以为我舍身,我又怎会畏缩,宋某不才,只会这一身武艺,正该为谢姑娘报仇,便是自己身死,也是无悔。”
宋让提起秋水无痕,毅然离去。
秋冷雪却是拦他不下,对着沈梦归说道:“你怎么不拦着他,他这是去送死啊!”
“他心意已决,又怎么是我们几人能够拦下的。宋少侠侠肝义胆,让我佩服,我竟是没有这份勇气去替怜西报仇。”沈梦归说着眼泪已是流了下来,如中年丧子一样,她瞬间好似老了许多,脸色也是憔悴了不少。
宋让将“八步赶蝉”发挥到极致,终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赤月堂。
他身上的血渍早已干透,原本青灰的短衫上全是斑斑血迹,看了叫人生寒。他抬头看了看匾额,确认了下此处确实就是赤月堂。
门前弟子看到有人上前,大喝一声:“什么人?这里是赤月堂,不想死的就滚开。”那弟子面露狂傲,显然平日间就是这副模样。
另一个看门的弟子见宋让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嚷嚷道:“还真有不怕死的,那就让你尝尝大爷的长刀的滋味。”说着手中长刀出鞘,想要一刀就将宋让脑袋砍下。
阴狠毒辣,完全没有道理可言。这就是赤月堂的行事作风,他们嚣张跋扈,他们无恶不作,他们为恶一方。
长刀刀尖离宋让的脑袋越来越近,那弟子忍不住嘴角扯出冷笑,但随即他的冷笑僵在了脸上。他再也做不出别的动作。
第一个说话的弟子甚至都没看清宋让有任何动作,就只看到他的同伴愣在原地,而后缓缓地倒在地上,咽喉处这才喷薄出血来。
他吓得一个踉跄,连滚带爬地向着赤月堂里逃去,一边逃,一边仓皇大喊:“敌袭,敌袭。”
宋让任由他去报信,他慢慢跨过门槛,一步一步地向着内堂走去。
堂内闵阳正正与赤月堂一帮长老香主商议着,忽然听到弟子惊慌失措的声音,不满地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报信弟子跪在地上,颤抖着说道:“堂主,不好了。有人杀上门来了。”
“哼,这里是堂堂赤月堂,竟然还有人会杀上门来?不要遇到一个江湖莽夫就慌张成这样,若每次都要我等出手,还要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闵阳正大声责骂道。
“堂主,弟子都不曾看到那人出手,吴福就死在了他的剑下。”
堂内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可思议。这该是快剑,而且是要极快极快的剑法才能如此。
闵阳正皱着眉头问道:“那人长什么样?”
“那人一身青灰色粗布短衫,手里提着一把很宽的青铜一般颜色的剑。”
“什么?”闵阳正声调都高上了几分。那些长老香主纷纷站起身来,他们都是参与了围攻玲珑剑派的,自然想到了提着阔剑的该是谁。
“走!”闵阳正带头走出。
很快,闵阳正带着手下冲到了宋让面前,闵阳正一看宋让,心中一凉,暗道糟糕。宋让能站在这里,看来曹回与邓井佳必然是身死了。随即他又冷笑起来,宋让竟然独自一人杀上门来,真是不知死活。虽说赤月堂内部有些不稳,各种声音层出不穷,但是你一人独自前来,与送死何易?
“宋让,你这是什么意思?”闵阳正闷声问道。
“灭你赤月堂。”宋让眼眸中全是杀意,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杀意,这浓烈的杀意甚至要让他入魔了一般。那些寻常弟子看到那眼神,都是害怕地退了几步。
“哼,就凭你一人?就你一人也想灭我赤月堂,滑天下之大稽。”闵阳正大笑出声,气势上不能输上半分。
“我说灭你赤月堂,今日就灭你赤月堂。我说让你赤月堂鸡犬不留,今日就叫你赤月堂鸡犬不留!”宋让身上气势陡然升高,不断攀升,直至顶点。
“哼,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学了些本事,就无法无天,今天就让你留在这里,我要将你大卸八块,才能消除我心头之恨。”闵阳正收起心底震撼,威严地说道。
再怎么说,他也是宗师,纵横江湖数十载,怎会被宋让的气势所慑,他大喝一声:“上!”赤月堂弟子纷纷抄起手中武器,呐喊着向宋让冲去。
第44章 时光一去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人生在世不称意,长剑除去忧烦愁。”宋让轻声念着,手中秋水无痕舞动,行云流水间,如华丽的舞蹈,如风中的摇曳。
在宋让面前的赤月堂弟子全部如同麦苗一样,被宋让一剑一剑地轻易收割,他如同地狱的使者,六道的接引,毫无思想地冷血杀戮;他如同残忍的刽子手一样,一步杀一人,十步杀百人。
闵阳正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他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地在赤月堂中肆意杀害赤月堂的弟子。他目眦欲裂,此刻也容不得他多做考虑,抄起自己的九环大刀,大喝一声,向着宋让杀去。
宋让手中阔剑翻飞,一剑就能收割掉几个弟子的性命。剩余的赤月堂弟子见到如此场景,都是吓得不敢再向前迈出一步,手里的长刀都在颤抖,心中早已被吓破了胆。
闵阳正长刀狠狠劈向宋让,想要将他逼退。宋让却是不避不退,秋水无痕上凝聚起刚猛的气势,一招“混渊破崖”反倒是将闵阳正逼退。
宋让反手又是一招“临渊岳峙”,几个靠得近些的赤月堂弟子被劲风扫中,倒飞出去,已是没了生机。
闵阳正哪里还敢让寻常弟子上前送死,喝到:“许根,魏城,容元州,林永宁,还有所有长老与我一同围攻此子,今日一定要将此子斩杀!”
话音落下,近十道身影越众而出,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利器,将宋让围在其中。
宋让看也不看,一剑向着离得最近的一人刺去。这一剑看着极慢,比孩童刺出的木剑还慢,那人却怎么也避不开,他的眼中全是惊恐。阔剑一下如同捅破纸张一般,轻易地将那人的胸膛刺了个对穿。
宋让周围围满了人,最里一层则是闵阳正领着赤月堂的一众高手,而后才是赤月堂的寻常弟子。
喊杀声震天,与宁静的落日余晖格格不入。
宋让的剑法转变,变得更加凌厉,更加迅猛,那是独孤一梦的“承天入梦剑诀”,杀意如同实质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那绚丽的剑光割在寻常弟子的脸上,叫人感觉生疼。
宋让不断挥舞着手中阔剑,在他看来,那些长老高手与寻常弟子并无两样,不过是一剑或是几剑的差别。
“承天入梦剑诀”将所有赤月堂的高手全部压制住,闵阳正见那么多人都反被宋让压制,手中九环大刀猎猎作响,他气势不断凝聚,“盘根错节十八刀”在他手上尽情施展,想要将宋让反压过去。
确实如他所想,宋让退后了一步。再一刀,宋让再退,再一刀,宋让再退。宋让连挡十八刀,那刀刀致命的刀法,那刀刀气势无穷的刀法,逼得宋让连退十八步。
闵阳正冷哼一声:“不过如此!再吃我一刀!”他手中大刀陡然变得巨大无比,那是刀势!
宋让手中阔剑收回,手腕一抖,秋水无痕打了个旋儿,发出兴奋的剑鸣。它好似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它不断旋转,强大的劲风带起地上的沙石尘土,如同飓风一般。
这飓风越来越大,那剑越来越快。
“去!”宋让轻喝一声,手中秋水无痕好似活了一般,向着闵阳正飞去。
阔剑与长刀相撞,惊起漫天烟尘。巨大的碰撞,让赤月堂的弟子都摔倒在地。宋让脚下运起“太古飘零”,眨眼间出现在阔剑边,双手握住剑柄,带着无尽的威势,向着闵阳正当头劈下。
闵阳正连忙举刀格挡,只一下,就让他双手震颤,虎口崩裂。
宋让不依不饶,一剑又一剑地不断劈下,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
闵阳正只能聚拢起全身所有的力气,用陪伴自己数十年的九环大刀,挡在自己头顶,迎接那疾如骤雨,势若雷霆的阔剑。
一剑,两剑,三剑,连续十二剑,每一剑都重重斩在闵阳正的九环大刀上,每一剑都斩在九环大刀的同一位置。
闵阳正根本来不及做出其它动作,只能这么举着大刀挡住宋让的攻势,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双腿已深深陷入泥地,直至膝盖。
秋水无痕再一次被高高举过头顶,宋让大喝一声:“烽火连城!”笫十三剑顺势而下,再一次斩在九环大刀上。
只见闵阳正闷哼一声,身子又陷入地下三分,只余下胸囗以上。他口中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颤抖了两下,脑袋一歪,再没了生机。
赤月堂的其他人都被震慑住了,甚至忘了进攻,忘了逃跑。
宋让擦掉嘴角溢出的血丝,将剑尖调转,对准其他人。
赤月堂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有的大声呐喊着冲上来,也有悄然后退,逃离战圈的。
宋让手中的剑再一次挥舞起来,他的剑如同他的人,肃杀而冷漠,锋芒毕露而又刚毅果决。
漫天剑影,灿烂绚丽,如诗如幻,如影如形。
秋冷雪听着夕照水阁弟子的禀告,与沈梦归对视一眼,心中无比震撼。
“你再说一遍!”沈梦归提高了声调问道。
“宋少侠一人独上赤月堂,将赤月堂弟子屠戮一空,闵阳正、许根、魏城、容元州等全部没有幸免,只有一些寻常弟子在宋少侠刚刚杀进赤月堂的时候逃走的才躲过一劫。”那名弟子重复了一遍。
“这……”沈梦归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究竟要怎样的实力才能这样?”秋冷雪忍不住问道。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沈梦归。
以夕照水阁的情报能力,也是可以推算出赤月堂的势力究竟有多大。但是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个人独自灭了赤月堂。
秋冷雪在心里默默估算着,她所知道的江湖上的高手,能有几人做到如此地步?她摇了摇头,没再想下去。
赤月堂被屠灭的消息很快在江湖上不胫而走,有说赤月堂是被某个神秘势力寻仇找上门,有说是被一人一剑挑杀了赤月堂所有人,也有说是赤月堂平日间作恶太多,上天降下惩罚。
众说纷纭,但不争的事实就是,赤月堂彻底在江湖上除了名。
因为死者太多,官府不得不将整个赤月堂全部焚毁,以免引起瘟疫。有衙役偷偷向身边亲近之人透露,赤月堂内场面恐怖无比,到处是断肢残臂。
最可怕的就是闵阳正这位一代宗师,大半截身子被打入了泥地,至死都举着自己的武器。他脑袋歪着到死都睁着眼睛,眼珠子瞪得老大,都快掉下来了一般。
后来仵作验尸得时候发现他的五脏六腑全部被震成了碎肉,那情形让干了三十年的老仵作都吐出了胆汁。
不管传得如何沸沸扬扬,神乎其神,赤月堂确实是没了。江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
知道内情的只有玲珑剑派与夕照水阁两派的人。但他们全都被下了严厉的封口令,不许将这件事透露出分毫。
江湖上依旧纷争不断,便是灭门的大事,很快也就随着时间湮没,在江湖上已经很少再有人提起这件事来。
时光一去不复返,白云数载空悠悠。
六合教又与金虹府发生激烈冲突,府主向华池与六合教玄武首座郑北升大打出手,最终向华池不敌被杀。
丐帮与六合教冲突不断,两派弟子死伤无数,但还不曾有高层介入斗争,好似双方都在克制,或是在等待最终的一记。
江河堡堡主楚辰被不明身份的人重伤,少堡主楚文承不得不接替其父亲的位子,执掌江河堡。
武当与白龙寺再次论道,武当掌教宁玄武不敌白龙寺掌门悟道和尚,引出武当太上长老齐玄瑛,白龙寺不敌退走。
慕容青山入宗师,姑苏慕容家重新进入江湖,与玲珑剑派遥相呼应,一时声望无两。
如此种种,总会被江湖人士津津乐道一段时间,而后又没了生息。
第45章 西楼惜雪
扬州城北三十里处有一座酒楼,这酒楼不大,又开在城外,但来往不管是商旅摊贩走卒还是江湖豪杰少侠,都喜欢在这家酒楼中弄上一壶酒。实在是这家酒楼的招牌酒太过好喝。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酒楼名叫西楼,只有两层,楼下是大厅,楼上有些房间。
酒的名叫作怜春,香味浓厚,醇香四溢,入口后辛辣中带着一丝丝的甘甜,顺着喉管而下后,绵柔舒缓,让人觉得十分舒服。今夜喝多了,第二日亦不会觉着头疼。
“小二,再给洒家来一坛怜春酒。”一个五大三粗的野和尚大声嚷道。
小二吆喝一声,一路小跑着过来。看到野和尚,有些不满地说道:“臭和尚,怎得又是你?你哪有银子来这喝酒?”
野和尚看着小二模样,也不恼怒,从腰间掏出二锭碎锒,拍在桌上,说道:“看好了,这可是真的,洒家在码头上整整卸货三天才赚到的。”
“行吧,行吧。”小二抓过碎锒,装模作样擦了两下桌子,慢悠悠地退走。一边走一边还嘀咕着:“着这和尚每次都有了些银钱就过来喝酒,也不知道这酒有什么好喝的,辣都辣死个人。”
野和尚好似听到了小二的话,笑道:“小屁孩知道个毛,还是喝奶去吧。”
小二被说得又羞又恼,原本就有些稚嫩的脸庞涨得通红。他年纪不大,身材不高,有些发育不良的样子。
“谁再欺负小排,那就叫他酒都喝不到!”到说话的是个小女孩。她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却表现得老气横秋,泼辣蛮横。
酒楼中的人见到女孩发声,都是“哈哈”笑上两声,也就自顾自地喝酒了。
显然酒楼中的都是熟客,也是相安无事,其乐融融。
女孩叫做方惜雪,小二叫做张小排。掌柜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男子留了不短的胡须,头发有些散乱,毛毛糙糙的,还有一大撮灰白的头发被藏了起来。
掌柜的一直在柜台里,极难得透出脑袋,就算是酒楼中闹得再凶,都与他没有关系一般。
整个掌柜就是宋让。
“掌柜的,库房里酒不多了。”方惜雪敲了敲柜台,说道。
宋让打了个呵欠,示意知道了:“天色还早,后面酒省着点卖,像那个野和尚这样的,就少卖一壶给他,别又喝多了搞出点事来。”
宋让探出脑袋,朝着外面大堂扫了一眼,接着说道:“还有那个坐在窗边的书生,兜里没有几分银子的,他要再要酒,先问他要了钱再上。还有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看着不像好人,小心着些。”
“你总是这样,上次就有个人因为你不让上酒,掀了桌子。”方惜雪嘟着嘴,满脸的不乐意。
“最后不是让他赔了银子了吗?”宋让讪讪说道。
“人明明就有很多的银子,你非要跟他吵架,还乘机讹了他不少银子,小心他下次过来寻你麻烦。”
“小孩子懂什么。去去去,给野和尚拿酒去。”
方惜雪“哼”了一声,转身走了。看着方惜雪的背影,宋让眼中全是怜爱之情。
却不是宋让对还是孩子的方惜雪有什么男女之情,实在是方惜雪与谢怜西长得太过相像,可不就是年少时候的谢怜西吗?
沈梦归第一次见到方惜雪的时候,差点流下泪来,真以为谢怜西活了过来。
不过,方惜雪终究不是谢怜西,她的性子比谢怜西活泼许多。若是说谢怜西沉稳大方,大家闺秀,那么方惜雪则是野孩子一般,洒脱不羁。
方惜雪是两年前的时候,在雪地里被宋让捡到的。那时候他正忙着建造这家酒楼,大雪纷飞的夜里,在不远处的荒野地里,捡到的。那时候她的爹娘全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人了。
后来方惜雪就赖上了宋让,成了西楼的第一个伙计。
宋让带着方惜雪见过沈梦归之后,沈梦归收她做了关门弟子。只是尽管是关门弟子,方惜雪却并不喜欢呆在玲珑剑派,她总会寻到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西楼帮忙。
不过方惜雪练武的资质却是极高,尽管只花了很少的时间在练习武艺上,但也有模有样了。至少,不至于被寻常人欺负地太惨。
而张小排的身世跟方惜雪一般无二,但他则没有那么好的命,没有人收他做关门弟子,也没有人教他武艺。他只是有两把子还算不错的力气,至少在干活上不至于太累。
他总会一个人在夜里偷偷地练剑,但没有名师指导,又没有剑法典籍,纯粹只是胡乱挥舞罢了。
宋让一边酿着酒,一边看着张小排。他甚至是挺喜欢这样的平淡日子。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大步流星地跨进西楼。这身影壮实,走起路来带起了浓烈的劲风。
宋让还没缩回的脑袋看了眼来人,又沉下了头,不再去管。
张小排见又有客人上门,急忙领着他到了一处空桌前,学着城里酒楼的伙计样子,在桌上擦拭了两下,笑着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那人扔出一枚银锭,说道:“酒先上两壶,其他的你看着上。”
张小排赶忙接过银锭,偷偷在身后用力捏了捏,才又满脸堆笑得说道:“好咧,客官稍等。”
张小排来到柜台前,将银锭扔给宋让道:“掌柜的,又来大主顾了。”
宋让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发着呆。
他的眼神中好似空洞得什么都没有,又好似在回忆着什么。
张小排早已习惯了宋让的这副模样,吩咐后厨切上半斤牛肉,自己又拿上了两壶酒,才施施然走回那人身边。
那人自己给倒上满满一碗,仰头全部喝完。他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与热闹的酒楼有些格格不入。
野和尚可能喝得有些多了,对着身边另一桌的书生说道:“臭穷酸,玲珑剑派收你了没?”
书生瞥了眼野和尚,嘴上啐了一口,低声说道:“粗鄙无礼。”
那野和尚也不着恼,“嘿嘿”笑道:“方圆里谁不知道你陆文章天天舔着脸上玲珑剑派,求着让她们收你做弟子。”
“哼,小生只是对玲珑剑法有些好奇,想要将之学会后,与自家家传剑法融会一通。”
“那可没人知道了,或许你是为了里面那么多的漂亮姑娘也说不定。”
“天地间只见一个情字,食色本就是性也。你一个出家野和尚,懂个什么东西。”书生不屑说道,“野和尚,野和尚,野草地里和衣睡觉,尚且不自知,算是丢了爹妈的脸,白生了个男儿身子,还不如剐了那玩意儿,进宫里做个太监,说不定还能光耀门楣,反正都是断子绝孙的。”
野和尚狠狠一掌拍在桌上,就要与书生扭打在一起。
“干什么呢!”方惜雪喝道。
周围人见方惜雪发话,连忙拉住野和尚,劝道:“这里可是这小魔女的地盘,不要冲动,要动手也得出了这个门再说。”
“哼!”野和尚冷冷说道,“洒家不与你计较,有卵的等下出了西楼,洒家与你好好打上一架,看谁断子绝孙。”
书生手中折扇轻摇:“怕你不成?”
这边的动静丝毫没有引起宋让的注意,他的手搭在砚台上,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方才进来的壮汉猛地一拍桌子,整张桌子都一下散了架子。这一下却是将西楼中的人全都吓了一跳,纷纷看向那壮汉。
张小排可不管那壮汉身材怎得魁梧,跑上去嚷嚷道:“你这厮怎么回事,无缘无故地打砸店里桌椅干甚?”
那壮汉也不搭理他,又扔出两锭银锭。
张小排接过银锭,也就不再说话,嘀咕道:“有钱就让你为所欲为吧,反正这些银两,将店里桌椅全砸了都够了。”
方惜雪却不乐意,正要上前与那壮汉理论。
那壮汉面朝楼外,自言自语地说道:“如今江湖大乱,有些人空有一身强横无比的武艺,却躲在角落里做缩头乌龟,学了那么多的武艺,有什么用!难不成就只是为了安安稳稳做一个懦夫吗?”
方惜雪被那壮汉说得莫名其妙,她也不知他在说谁,但西楼中的那些酒客确实有不少江湖人士,只是武艺孰高孰低,她就不知道了。
“你这人好生奇怪,管他人的事做什么。”她在西楼中谁都不怕,在扬州城更是有沈梦归在身后照应,自然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小女娃子什么都不懂,就在这边胡言乱语。你可知道如今江湖乱成了什么样子,你可知道每天江湖上都在发生着争斗,你可知道每天都有多少人死在刀剑之下?”那壮汉一番话顶得方惜雪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了好久,才轻声回道:“那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不过是寻常百姓,只想安稳过些平淡日子。再说了,你随意砸坏店里的东西就是你的不对。”
“果真只是想过些安稳平淡的日子吗?果真只想要做缩头乌龟?果真忘了自己的血海深仇吗?”那壮汉声音铿锵有力。
宋让的眼里闪过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