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承担罪责
林启善把自己收受二百捌拾元钱一股脑说出来,感觉轻松了许多。他已经近四十多个小时没闭眼了。吃了晚饭,有点困意。床头上叠着一床整齐的军用毯子,他把毯子卷起来,垫在枕头下面,和衣半躺在小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雨下的没头没尾,好大的一片水!林启善被围困在河堤上,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真奇怪,如此大的雨竟然一丝声音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他害怕极了。当他绝望的时候,“哞”——远处传来了响亮的牛叫声。
“是它!是它!”林启善内心激动万分,就是老黑牛的叫声,叫声越来越近。
“看见他了!再近一点!再近一点!”林启善叫出了声。
突然,一个巨浪打来,老黑牛不见了,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身边又回复了那可怕的寂静。
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双脚,漫过了大坝,向外倾泻。“完了!”林启善努力想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时刻。然而不知为什么,眼皮就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撑着,眼珠子几乎蹦出来。
脚下的水里发出奇怪声音,他断定不是老黑牛,老黑牛的动作从来都是温柔的。水里的声音越来越大,猛然一张血盆大口露出水面,向他扑来。
“啊!救命!”他大叫一声。
“你喊什么?”门外有开锁的声音,进来一位年轻人。
“对不起!我做了一个梦,太可怕了!”林启善回过神来,明白了刚才是被噩梦吓醒的。
年轻人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你上厕所吗?”
“奥!想去,想去!”
林启善自知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不如主动交代问题,便对青年人说:“同志,能不能给我点纸和笔呀?”
“你要纸笔干什么?”
林启善说:“张主任让我好好想想,还有可以交代的,我想写下来,明天汇报的时候能快一些。”
林启善所在的房间,灯是常亮的,他坐在椅子上,伏案思考,边想边记:除收受了郭艳艳的二百八十元以外,还有一次是当小队保管,老娘饿的真的不行了,他克扣了骡马饲料,偷偷拿回家两斤发霉的地瓜干面;第二次应该是当上大队会计了,集体果园第一年挂果的时候,他拿回家有三斤落果;次数最多的是,晚上开会的时候,只要用他家的灯笼,他都要用公家的煤油,把灯油倒满,每年最多三两次。
林启善抓破头皮使劲想,想到一点,记一点。
“郭艳艳出事了!”张主任推门进来,第一句话就对林启说。
“她怎么了?”
“自杀未遂,年年轻轻的想走绝路啊!”张主任惋惜的口气。接着又说:“她被救过来后全部交代了,你的事情也就清楚了,她的钱确实是借给你的,并且需要你回去马上凑齐还给她,你能不能办到?”
“能!能!能!一定能!”林启善立刻像久旱遇甘霖那种畅酣,连连答道。
“你桌上写的是什么?”张主任顺手拿过去,看了看又说:“这些问题回公社处理吧,一会儿你看看昨天的记录,签上字,你们公社来人就可以把你领回去了,以后千万要记住,借的就是借的,借的就要尽快还回去啊!”
“是!是!是!是!”林启善激动的舌头都不会打弯了。
太阳从窗户照进病房,铺满了半个房间的地面,显得特别亮堂。郭艳艳斜躺在病床上,精神极其退费沮丧。几天没见,人就瘦了一大圈,眼皮肿的红红的,她把头扭向阳光射进来的方向。
病房里只有她一个病号,床头和床尾的凳子上坐着一男一女,都穿着制服。张主任进来向他们点了点头,他们起身走开,没有远去,站在门外。
“小郭,现在感觉好些了吗?”张主任温和的问她话。
郭艳艳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回过头,面对着张主任说:“张主任我好傻呀!”
“咱不哭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勇敢的面对,知错就改,改了还是好同志,好孩子,啊!”张主任苦口婆心的劝导:“虽然你不是自愿的,但是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生下来,将来会把他钉在耻掳柱上的!”
郭艳艳一声不孔,牙齿咬进下嘴唇,把头深深的埋在胸前,双肩不断地颤抖着。
“你要三思而后行啊!”张主任小声说,用手轻轻拍打着郭艳艳的后背。
郭艳艳是读过书的城市女孩,下放的时候已经是一名教师了,不像其他年龄小的知青。她清楚,如果放弃孩子,那么就有可能被判行贿罪,入狱服刑改造。如果留住孩子,她将把一生埋没在这个孩子身上。
当郭艳艳抬起头的那刹那,眼睛里像喷着火,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我决定了!要这个孩子,宁可流浪讨饭也要把孩子养大!”
她自己认为,事情已经天下大白,不可能再有好人娶她为妻,如果现在把孩子打掉,她会一生更会痛哭。
张主任用力抓了抓她的臂膀,内心无比酸痛,她理解女人的不易,但是她还是严肃的说:“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决定了!我能不能请求组织给我换一地方。”郭艳艳说。
“可以考虑!需要研究决定。”张主任回答。
张主任已经听说过类似的事情,没想到自己亲自碰上,她无论作为领导还是一个母亲的角色,都是同情这些离开父母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所以,当她接到老领导高兴汉电话后,便想计划一场救赎。
虽然郭艳艳的供词,改变了林启善收受钱财的性质,却增加了她诬告的罪责,行贿和诬告的罪名,她将无可逃脱,也许肚子里的孩子能帮她免受牢狱之苦吧。
张主任相信,法律无情人有情,一个坚强的女人换应该会把孩子养大,也许比必要孩子更合适。
郭艳艳必须有足够的能力,承受无穷无尽的压力和嘲讽……
第三十二章 梦中道歉
程燕妮加班回到宿舍,李大爷已经为他们烧好了热水。男知青们一点都不绅士,争先恐后的把自己的暖瓶灌满,李大爷站在旁边,不停的嘱咐:“慢一点,!别烫着!”
代清秀老师身体不舒服,向生产队请了假。她提前把女生宿舍所有的暖瓶都打满了,程燕妮对她说:“好点了吗?用不用找侯玲玲过来给您看看呀?”
“不用了,就是肚子痛,现在好多的,你们洗洗休息吧。”代清秀说。
知青点没有专用的澡堂子。天不冷的时候,男生可以在专门搭建的棚子里解决问题,冬天只能在宿舍里轮换着洗。女生则在宿舍里拉上布帘子,隔处一块空间作为澡堂。
捣鼓了一晚上苞米,出了一身汗,粘上一层土,男生索性围着井台,露天冲凉,秋天的晚上,一盆冷水浇在身上,不由自主地叫“啊!”,他们相互浇水,相互取乐。
侯庆明是今天晚上的主角,四五个小伙子,每人一盆冷水,已经令他招架不住了,连连告饶,承诺每人二十块糖,才结束了集体为他洗澡的高档待遇。
王念娇很兴奋,翻箱倒柜找衣服,嘴里哼哼着:
大海航行靠舵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雨露滋润禾苗壮,
干革命靠的是***思想。
鱼儿离不开水呀,
瓜儿离不开秧,
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
***思想是不落的太阳。
程燕妮打心眼里为王念娇和侯庆明高兴。
他们从同一个城市来,又在同一个地方结识,一起劳动,一起生活,吵吵闹闹,曲曲折折,在五六年的摸趴滚打中,建立了起深厚的感情,祝愿他们恩爱扶持,“战斗”一生。
程燕妮想到了自己的将来,情绪又被一种忧伤浸染。得到父母的祝福是每对新人莫大的幸福!然而她……要不是陶瑞华和庄素贞两位婶婶保护着她,也许没有勇气活到现在。
“嗨!想这些干嘛?”程燕妮自己安慰自己。“对了!林富他们明天去黄港。四点半一定起来,去送送他们!”
“李大爷,睡了吗?”程燕妮站在门外。
“啥时候就睡觉?早着呢!进来吧!”
“李大爷!俺能不能借您的‘马蹄子’表用用?”
“明天有事,怕起不来呀!拿去吧!”李大爷爽快地说。
庄素贞收拾好所有的行李后,来到书房说:“你们俩不要看书了,早点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知道啦!”林娟娟应道。
林富在书房的小炕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去了三十二年后的2008年,BJ举办奥运会的那一年,黄港大兴海景房,林富手头宽绰,没有跟老婆商量,私子动用资金,一口气买了八套不同位置的海景房,计划留一套别墅型的,当自己休假或避暑的“行宫”,其他的跟炒,房价飙升了再出售。
几年以后,没想到有价无市,最后成为有名的“鬼城”,生意资金因此紧张,不得不向银行贷款。老婆一辈子没有跟他红过脸,吵过架,但是这一次真的气急了,摔碎了伴随她大半生的口琴,锁在房间里哭了整整地一天一宿。
醉的一塌糊涂的林富,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朦朦胧胧觉得有人为他盖被子,他睁开眼,面前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凝视着自己,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黝黑发亮的双眸里充满坚强,流出来的却是温柔和疼怜。林富对自己刚愎自用而后悔说:“对不起!老婆!”
“啪!”脸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谁是你老婆!”
林富猛然间从梦中醒来。
林娟娟站在炕边,两只胳膊撑在炕沿上,脸对着他的脸,说话喷出的气息都能感觉到。
“做梦取了媳妇?喊谁老婆?为啥对不起?”林娟娟一连三个问题。
林娟娟大半年没见父亲和姐姐,也有几年没去黄港了,这次去又能和林富一起,有些兴奋,在房间里躺了很长时间就是没有睡意,偷偷溜到书房,打算看看林富睡没睡,没睡就拉拉呱。没想到听到林富喊“老婆”,还“对不起!”。她知道林富在做梦,那也得问问谁是她老婆!
“你干什么呀!人家睡觉呢!”林富不可能解释清楚三四十年以后的事情。
林娟娟用手抓住林富的头发,有点用力,林富感到了痛。
“唉吆吆!你咋?这么用劲儿!”
“说,谁是你老婆?什么事对不起?”林娟娟不放弃刚才听到梦话。
“我是做梦,说书里的情节。”林富胡诌八扯。
“什么书?”
林富停顿了几秒:得说她没看的书,突然想起林宇昊,说:“《万山红遍》”。
林娟娟松开手说:“我以为你和你老婆说话呢!”
林富说:“你怎么还不睡呀?跑过来干啥?”
林娟娟没马上回答,忽闪着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的问:“林富,你以后娶谁当老婆?”
“你不睡觉跑过来就问这事?”林富非答所问。
“这不是听到你喊对不起老婆才问的嘛!”林娟娟解释,接着追问“快说!你娶谁?”
林富有意回避说:“爱谁谁!谁愿意就娶谁。”
“你真是个大痴巴!(地方口语,意思是傻子)”林娟娟为林富盖了盖毯子说。
林富心里说:你才是痴巴之最,这么小就死心塌地认准了一个男人。陶瑞华和庄素贞一句“指腹为婚”的玩笑,让林娟娟一辈子再没考虑过别的男人。这与庄素贞经常对林娟娟絮叨分不开,尤其是林晓玉嫁到黄港之后,隔三差五就念叨:“自小在一起,熟悉脾气,以后在一起过日子,不抬杠,不打架……”等等,好像把这事确定下来了一样,林娟娟“痴痴巴巴”地当成了林富的媳妇,时时刻刻关心他,爱护他。
“你们俩还不睡?明早能起来吗?”庄素贞在北屋喊。
“睡吧!”林娟娟拍了拍林富的脸,说完转身回屋去了。
第三十三章 拯救
程燕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闭着眼却不能入眠。
她想起张建刚在场院里说的话——咱俩也去登记吧!
张建刚小伙长得不错,一米八零的个头,刀雕刻般的脸庞,浓眉大眼,说话声音蒸蒸作响,生产劳动从不偷懒,也练就出了结实的体魄,手风琴、二胡、口琴等乐器样样都能拿得起,写在黑板报上的字,秀气漂亮,他创作的诗歌、散文在报刊上变成过铅字,绝对是知青堆里的才子佳人。
他的家庭也不错。父亲是中学老师,母亲是纺织厂劳动模范,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学校里的文娱骨干。作为长子,他切心为爸妈着想,让弟弟妹妹留在父母身边,义无反顾地主动报名下方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张建刚因为写得一手漂亮字,乐器、唱歌都不错,文字写作也是出类拔萃的,所以留在县管理办公室,当上了宣传队员。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欢交女朋友。
他是后来调到林家村知青点的,听说在宣传队交朋友犯过错误。来林家村不久,他就和一个叫刘春燕的女知青热乎上了,后来刘春燕请假回滨海老家住了三个多月,知青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春燕假期结束后,就像换了一个人,经常找理由,独来独往地往外跑。不久她就招到县城化肥厂上班了,单位安排她和一个残废军人结了婚,现在已是俩孩子的母亲了。程燕妮去看过她,她对现在生活很满足。
刘春燕曾告诫程燕妮,要当心张建刚的花言巧语,更要注意不能与他独处。程燕妮没有认真对待,危险差点发生。
那是一个夏天的下午,天气很热,程燕妮身体小恙,请假在宿舍里休息,其他人都出工干活去了,李大爷干完厨房里的活,约几个老头去河边泡澡乘凉去了。
张建刚回来不知要干啥,发现知青点只有程燕妮一人在家,没敲门就去了女生宿舍。
程燕妮没睡宁,觉得有人进来,迅速坐起来对张建刚说:“你进来干嘛?”随即又喊:“李大爷!李大爷!”
“别喊了,李大爷在河里泡澡呢!”张建刚边说边靠近程燕妮。
程燕妮变了声的呼救,引起了隔壁陶瑞华的注意,她迅速拿起赶饼杖,跑进知青点,眼前的一幕,气得她浑身发抖,程燕妮已经被他打倒在地上,嘴角上流出了鲜血。
陶瑞华抡起手中的家伙,一阵乱砍乱砸。张建刚挨了雨点般的狂抽,打的晕头转向,当他看清是陶瑞华,没敢多说什么,更不敢还手,撒开脚丫逃跑了。
“有婶子在,不怕,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晚上回来,看看怎么收拾他!”陶瑞华拉起地上的程燕妮。
程燕妮像受委屈的孩子见到妈妈,扑到陶瑞华怀里痛哭了许久。
林海坤得知此事以后对陶瑞华说:“你先不要声张,我去找那小子掰扯掰扯。”
当天傍晚,林海坤站在自家门口,看着知青们进进出出,唯独不见张建刚。他见“瘦猴”出来,招呼他:“小侯,你过来一下!”
“叔,啥事?”
“麻烦你找找张建刚,让他出来,我找他有点事。”林海坤平日对知青都不错,知青们都非常尊重他。
“好的叔!”
张建刚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去吧!肯定不行,去吧!又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对“瘦猴”说:“侯哥,陪我一起去吧!”
“我不知道林海坤队长找你啥事,我也不想知道!你自己去吧!孬事好事与我无关!”
张建刚来到林海坤面前,战战兢兢地说:“叔,您找我?”
“知道是啥事吧!”林海坤直截了当。
“知道。”
“你小子胆气不小啊!青天大白日的就敢欺负闺女!看来你是干顺溜了,刘春燕没有把你怎么样,竟敢再来一次?”林海坤恨不得上去给他两拳头。
“叔,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上次你也是这样说的,是不是?你爹费了多大的力气,从滨海到县上,到公社,再到大队,给你平息了,到现在才几天,又犯上了!你说,这次怎么办!”
张建刚低着头不说话。
“那好吧,现在跟我去大队,打电话让公社老肖过来,你向他交代这事吧!”林海坤提醒他说。
“叔,你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千万不要把我交到肖部长哪里去啊!”张建刚听说通知老肖,吓得快哭了。
“那好,你现在就到场院屋那边去等着我。”林海坤对他下命令。
林海坤程燕妮去了张建刚等待的地方。
程燕妮看见张建刚有点害怕,担心他过后报复。林海坤看透了程燕妮的后顾之忧,对她说:“没事,孩子,过去接受他的赔礼道歉。”
张建刚的赔礼道歉很诚恳,就差下跪了。
林海坤严肃地说:“我念你年轻,不想毁掉你的一生。假设今天的事报到公社,公社把你交到县上,你小子这辈子就完了,你知道能判多少年吗?你今天听好了:小程就是我林海坤的闺女,如果再有害她的想法,我绝不放过你,加在一起算账。还有,对别的女孩子甭有歪歪想法,年轻的好好做人!否则,不会放过你!”
“嗯嗯!我知道了!叔,今后我一定听您的话,坚决不做坏事,好好做人!”张建刚连连答应。
从此,张建刚真的没做什么坏事,生产队里劳动非常积极,由于身体强壮,被选入小车队,工分和分红收入年年上游,在知青里少有的高收入。
虽然张建刚变得越来越好,但是在程燕妮的心里,仍然令人厌恶,她宁愿独守一生也不会和这样的人成家过日子。
程燕妮期盼着能遇到像林娟娟、林富家里那样的人,友善真诚,和谐勤朴。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如果林国能和自己年龄相仿,做他们家的儿媳一定幸福,可是年龄相差太大了,她仅仅比大姐林香梅小一岁,只能是幻想!
程燕妮觉得能和这两家认识交往,已经很荣幸了。不管将来是怎样,她想要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当好这两家的好女儿,好妹妹,好姐姐。
似睡不睡的时候,听见鸡叫声。程燕妮看看“马蹄子”,才凌晨两点。
王念娇也没睡,在床上“烙饼”。
第三十四章 清晨赶路
刚到凌晨四点,拖拉机驾驶员林丰庭,把“泰山”二五型拖拉机开到林娟娟家门口。
林海坤闻声从家里走了出来。
拖拉机大牵引车已换下,挂上了小拖斗。李志凯从驾驶棚里跳下来,笑嘻嘻的跑到林海坤面前:“队长,你安排的我都准备好了。”
“好,路上心注意安全!”林海坤叮嘱林志凯。
庄素贞率先从家里出来,林富和林娟娟拎着大包小包跟着。大家便七手八脚地装上车,行李不多,也不沉。
林丰庭对林志凯说:“你们俩大人坐后斗,俩孩子座驾驶棚里吧!驾驶棚暖和一点。”
那年代,全公社也没有几辆拖拉机,公路上几公里内见不到机动车,是正常现象,根本没有拖拉机不能载人的交规。
二五零型拖拉机驾驶棚里,除司机外只能做俩人,人坐多了会影响司机驾驶,林富上前说:“让大娘和娟娟到车棚里吧,我和志凯哥坐后斗。”
“你小子还挺知情达理的,好,就这样吧,”林丰庭说。
林海坤见儿子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满意地笑了。
程燕妮手里提着一件东西,用平日少有的小碎步,小跑着来到拖拉机旁边。庄素贞说:“程啊,你那是啥姿势!”
“咯咯!怕耽误了!”程燕妮边跑边说,“林富,你过来!”他们跑到拖拉机车灯前,打开布包,取出一双白色运动鞋。
“来,换上这双,鞋号你穿差不多。”程燕妮说。
林富刚要说话,庄素贞抢着打断他,“没时间客气啦!”
林富换上鞋,庄素贞捏一捏鞋尖,按了按拇指的位置说:“穿着正好,把鞋带系好!上车吧!”
林富笑眯眯地说:“谢谢小程姐!”
“就你小嘴甜!”程燕妮拍拍林富肩膀。
林富把换下来的鞋,双手递给林海坤,说:“爹,再见!”
林海坤接过鞋子,抚摸着林富的头说:“要听话啊!去吧!”
林娟娟在驾驶棚坐下,回头看看林富他们坐稳了,对林丰庭说:“他们坐好啦!”
天亮了起来,拖拉机终于开上了柏油路,不再上下飞舞地颠簸。整条公路上只有他们一辆拖拉机行驶,两旁的杨树被甩在身后。远眺田野,一层薄薄的轻雾,像透明的绸纱,离地面大约一米左右悬浮着,时而厚一些,时而薄一点,随着地平线起起伏伏,温柔地抚摸着沟边的小草,潇洒地与农作物拥抱,与树林缠绕。几只不知名的小鸟,不怕不惊,时而飞一段,时而停下来,好像与拖拉机比赛,又似乎与它们无关,自由自在。
林丰庭把油门踩到了底,发动机发脾气般地咆哮着,后挂拖斗里的风剧然大了起来。秋天的早上,虽然温度不是很低,但是要比夏季增加了不少凉意。庄素贞早有准备,临走的时候,给林富和林娟娟都加了衣服。
自拖拉机上柏油路,林志凯就开始迷糊,上下眼皮不停的打架。偶尔睁开眼发现林富对着他笑,立刻假装精神了起来,可是坚持不了一分钟又闭上了眼。
林富没人说话,低头端详起程燕妮给他的这双鞋。
白色帆布鞋面,浅黑色橡胶鞋底,鞋帮与鞋底连接处,一圈漂亮的红色细线,鞋带穿的特别漂亮,走的是平行线,鞋带穿扣是黑色的,在白色鞋面上明显得要跳起来。鞋并非是新买的,看起来不经常穿,散发出樟脑球的味道,轻轻一弹,鞋面上飘起细细的白粉。
林志凯抱紧胳膊,倚在角旮旯里,屁股底下垫一叠崭新的麻袋,似乎睡得挺香。林富知道,这样睡觉容易感冒,故意找话茬:“嗨!嗨!哥们儿!醒醒,给你说件事!”
“什么事?”
“小九九打的怎么样了?”
“挺好的!”林志凯有心无心的回答。
“你今天带这么多麻袋来干嘛?”林富连续提问。
“小孩子家,问什么问!”
“拉化肥?还是买种子?要不就是拉豆饼!不就是卖麻袋……”林富胡猜八猜。
林志凯火爆性子上来了:“你小小孩子,操什么心!穷叨念什么!”
林富故意惹他发火:“一定不是去卖麻袋,因为我们队上不织麻袋。也不能去买化肥,因为化肥自己有袋子。奥!不是买种子,就是拉豆饼,不是拉豆饼,就是买种子!”
林志凯的眼睛瞪起来了,抢过林富的话茬说:“不买种子,也不拉豆饼,去买屁!”
“买屁?麻袋装能屁?奥!对了!能装囫囵屁!这么多麻袋得装多少囫囵屁呀?谁有这么大的肚子能放怎么多囫囵屁啊?”林富现在可是在穷念叨啦。
林志凯真的被他念叨火了,扶着车箱蹲了起来,说:“你会!你就是个小屁孩!哪有你这样的,啯啰一路,烦不烦人!”
“好好!我不说了!我的目的达到了!”林富笑地前仰后合。
林志凯愣了,瞅着这个小家伙,疑惑的问:“什么目的?”
“就是不让你睡觉,你不怕让风吹病了!”林富说。
林志凯听到林富这样说,心里有暖暖的感觉,把嘴一呲:“嗨!你这个小家伙还真有心眼子,我这会儿清醒多了,真的还有点冷。”他顺手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条麻袋披在身上,接着说:“这些麻袋是跟你们一起走的,随火车发去黄港,干什么我不知道,你回家问你爹吧!”
车速慢了下来,路上的人越来越多。
林富环顾四周,“这里应该是十里堡,往前走一里路,向右拐是煤场,向左拐就是去火车客运站。”自言自语嘀咕出了声音不小,林志凯听得一清二楚。
“你小子神仙啊!你怎么知道这里路?”林志凯弄不明白林富怎么熟悉这里。
“我瞎猜的?”
“瞎猜就猜得这么准,更厉害!”林志凯说。
说话间到了火车站广场,林丰庭找好位置停好车,招呼大家下车。
“志凯,你把体积大的,不怕挤压的行李和空麻袋,集中装在一条或者两条麻袋里打包,包数越少越好,准备托运,我和庄嫂去买票,你俩小孩不要乱跑,在驾驶棚里等着。”
林娟娟很听话,拉着林富进到驾驶棚里,老老实实的坐着。
第三十五章 车站买票
火车站广场南侧是一座古建筑,最高的部分是钟楼。钟楼上的大钟竟然还能铛铛的敲响,指针是六点整。
这座古建筑是德国人设计建造的,是上下两层楼房,现在一楼已经改成沿街商铺。
早餐铺子已经开始营业,招牌上大多写着“包子、油条、面条”之类的,最醒目的是“国营”两字。当地居民,还有旅客,排起长长的队伍。
炸油条的香味,一阵阵故意飘来,林志凯肚子里的“馋虫”越来越折腾。吃顿油条早餐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奢望。
林志凯把行李打好了包,远望着饭馆,嘴吧嗒得直响,对驾驶棚里的林富说:“你俩饿不饿?”
“志凯哥!队上说在家吃饭嘛!俺们在家里都吃过了,一点都不饿,你没吃吗?”
“谁说的?你爹说是来车站,公家管饭的,没说变呀!你小子骗人吧!”
林志凯不舍得自己掏钱去买,他要等林丰庭买票回来,大家一起吃早饭,油条的香味太诱惑了,他情不自禁地又看了几眼早餐铺子。
“下去!”林富在驾驶棚里有点不耐烦,起身要下车,林娟娟拉住他说:“你干嘛?”
“去上厕所!”
“我也去!”林娟娟就等林富这句话。如果没有林志凯在旁边,她早就想提出这个问题了。
“为什么不能停在这里?”林富和林娟娟回来就听见林志凯和一位带“胳膊箍”的大妈说话。
“不能停就是不能停!没有为什么!”“胳膊箍”大妈非常严肃。
“您好大娘,一会儿就开走,司机去买火车票去了,我们几个人不会开这玩意儿!”林富上前客气地对“胳膊箍”说。
“连个孩子都不如!看人家小孩多有礼貌!”大妈对着林志凯翻了翻白眼,又说:“这里是车站运货通道,一会儿有托运货车通过,你们的拖拉机停在这里挡路了。”
“大娘,俺们马上就开走,放哪里合适呀?”林富问。
“胳膊箍”大妈指了指广场上的大杨树说:“放大树那里吧!快点啊!耽误了列车托运你们付不起责任!”,回头对着林志凯“哼”了一声,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连划了三根火柴才点燃。她深深的吸了几口,很享受的样子,又嘱咐林富说:“去找司机,赶快挪开!”
林富看了看“胳膊箍”扔在地上三根火柴棒,又看了看她扭着肥胖身躯走动的背影,摇摇头,欲言又止。
“嗨呀!这老娘们儿还会抽烟?还是烟卷!”林志凯少见多怪,小声嘟囔。
“志凯哥,你在这里看着东西,俺和娟娟去找丰庭叔回来开车。”
售票处弹簧大门把手上,有一根铁棍加一把大锁守着,大概夜班不开这道门,要进售票处得穿过候车室。
凤城火车站是四级火车站,候车室的面积不算大,摆放着三排木制长椅。长椅上有许多旅客,或坐或躺,还有不少人坐在自己行李上打盹。
与售票处相连的走廊里,布满横七竖八的行李,有几个流浪汉,仍然躺在角落里睡大觉。
售票处有三个正在售票的窗口,其中一个上面写着“军人优先”。无论哪个窗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焦急的等待着买票。林丰庭已经排到第三位置,马上就轮到购票了。庄素贞站在旁边,一手拿着介绍信,一手紧攥着钱。夹在队伍中间,几个嬉皮笑脸的人,左顾右盼。
“你们俩进来咋?”庄素贞对挤过来的林富说。
“拖拉机给人家堵路了,一个大妈催着开走,丰庭叔回去开开吧!”林富说。
“眼看就要到窗口了,买好票再回去开。”林丰庭保持着体位。
售票口周围多了几个人,用力往前挤,林富意识到有异常,立刻警觉起来,奋力挤到庄素贞身边,观察周围的动向。
果不其然,有三个男人,不买票却推来搡去的,售票窗口周围剧然拥挤起来。林富个子矮,用胸口挡住庄素贞一侧的衣袋,手则死死伸捂住另一侧裤兜。眼睛死死的盯住往前挤的男子,其中一名男子低头瞪着林富好长一段时间,虎视眈眈的,林富没有退却,最后他便悄然离开。
因为有介绍信,票买得很顺利,也没有发生失盗情况。
三两名身穿蓝色制服的铁路工作人员,提着饭盒打开售票处的大门,大声吆喝:“慢点!慢一点!”,出去的人比进来的还多。
车票上盖章时间是九点十五发车,林丰庭把拖拉机开到大杨树下,对林志凯说:“走,咱俩去办托运。”
“先吃点饭吧,饿坏了!”林志凯提议。
“现在人还少,待会儿更挤,先办托运!”林丰庭办事要比林志凯稳妥。
林志凯把最后一根油条塞到嘴里,喝了一口豆汁,像公鸡打鸣似的咽下,满足的拍拍肚子,笑嘻嘻的说:“县城的油条就是好吃!”,这话把大伙逗乐了。
大多数行李托运了,随身物品很少,林富他们三人省了不少事,轻轻快快的去了候车室。
林海坤安排林志凯去县城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去知青办看看林启善。
“丰庭叔,海坤队长今天让我们去看看林启善,这事你知道不?”
“知道,不过,我不知道在哪里。”
“在县知青办,咱们现在过去吧!”
“知青办在哪里?我不知道路,先找个人问问吧!”林丰庭说。
“胳膊箍”大妈还在广场上,林丰庭说:“问问那位大娘吧!”
“那老婆儿会抽烟,就是她让咱们挪车的那位。”林志凯介绍。
林丰庭笑了笑没搭话,从拖拉机工具盒里取出一盒“哈德门”,揣到衣兜里,向“胳膊箍”走去。
……………
太阳刚刚升起来就让人感到火辣辣的,一点不像秋天。
王念娇精心打扮了一番,早饭也没有心吃,等程燕妮从伙房回到宿舍后,笑眯眯地走过来说:“燕妮妹妹,求个事中不中?”
“什么求不求的,有事就说!”
“你和林海坤队长家熟悉,能不能给借借自行车?”王念娇娇滴滴地说。
“走,咱俩一起去问问,这个不能代借的。”
林海坤正要出门,程燕妮说:“叔,念娇今天请假去公社,想借自行车用一用。”
“好,骑出去注意上锁。要向给志宝队长请假!”
“知道啦!谢谢叔!”王念娇本来胖的眼睛就不大,现在只有一条缝了。
第三十六章 结婚登记没经验
王念娇和侯庆明兴高采烈的去请假。“队长在家吗?”王念娇在林志宝家门口扯开嗓门。
“哎呦嘞!是念娇啊!进来吧,今天打扮的真漂亮!”牟云清迎了出来。
“饿死鬼托生的?别吃了,赶紧的开条子!”牟云清快言快语,催着正在吃饭的林志宝。
“你不能等两天?大家忙秋收,你猴急地娶媳妇?”林志宝边写假条边对侯庆明开玩笑。
“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就不能积点嘴德?让你写个假条多说什话!真是的。”牟云清嘴上数叨,眼睛瞅着林志宝,转身又笑着对侯庆明说:“别在意啊,小侯,他就这样臭嘴子,别忘了把假条给记工员啊!”
“没事的,嫂子!”侯庆明呲牙笑。
登记结婚,大队里先开证明,这本来林启善负责的。村里风言风语林启善,王念娇听说过,判断他没在家,便径直向林红章家奔去。
大队里接连出了这么多事,林红章的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晚上在值班室睡的,早饭懒得吃,坐在办公桌边上发愣,那部黑色的电话一直不响,他多么盼望里面传出好的消息啊?
林红章通过窗户,看见王念娇和侯庆明进到大队院,心里琢磨:“唉!这俩冤家又闹腾啥呢?”
林红章对知青点了解得很:他们俩最能惹事,两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
他昨天晚上没回家睡觉,场院加班发生事他没听说。认为王念娇和侯庆明闹到大队里来了,加上心里不痛快,刚想站起来出去教训教训他们,却发现侯庆明推的自行车像林海坤的,转念一想:先问问情况吧。便起身迎出门来。
“林叔,刚去您家,才知道你昨天值班。”侯庆明先开口说话。
笑逐颜开的样子,不是闹腾,林红章说:“你们俩来干啥?”
因为不经常与书记打交道,侯庆明显得有些拘束,王念娇脸上略带羞涩,看着侯庆明。
“林叔,我们想去公社登记结婚,来大队开证明。”侯庆明说。
“这是好事,来来!进屋说!”
林红章嘴上说,心里嘀咕:“真是叨达猫子吃狗屎——各好一嘴!他俩能凑一起过日子?”
“你们俩是我们村,估计也是我们全公社第一对结婚的知青,这事得好好庆祝庆祝。”林红章边说话边从文件橱里找出介绍信,坐下来说:“一会儿我打电话核实一下,如果你们真是全公社第一对知青结婚,那就是为下放知识青年扎根农村事业树立了榜样,咱们村一定为您俩人举办一个热热闹闹典礼,庆祝一番。”
天气格外晴朗,路上的人不多,侯庆明奋力蹬着自行车,王念娇侧坐在车后座,用一只胳膊揽住侯庆明的腰,头轻轻地靠在他的后背上,满脸洋溢着全是幸福。
侯庆明弯着腰,上个小坡也要抬起屁股,狠命蹬脚踏,也难怪,王念娇的体重近乎他的两倍,不一会儿功夫,他后背上已经被汗水浸透。假秀才林仲贤过后听说了这事,专门为侯庆明编成顺口溜:
弯着腰来撅着腚,骑着带人不怕重。
瘦猴胖娇去登记,大马路上看光景。
麻雀叼着蒜臼子,假装自己是老鹰。
上坡下崖跑得快,到了公社就领证。
有证就是小夫妻,黑天就演西洋镜。
几年之后生一群,庆明变成孙大圣。
林仲贤编的这个顺口溜,一直流传了好多年,即便是王念娇和侯庆明回了城,还有人偶尔念叨它。
婚姻登记处已经有几对新人等待办理手续,每到一对轮到窗口,都高兴地拿出糖块,虽然工作人员谢绝,但大家还是热情地重复这样做。
王念娇把侯庆明拉出来说:“没买糖!”
侯庆明神秘地拍拍衣兜,说:“我准备好了!”
“为啥我不知道呢?你还有啥瞒着我?说!”王念娇想板着脸说,没成功。
“这次回家,俺妈妈给准备的,没来得及向你说嘛!咱们进去吧!”
登记员看完介绍信说:“你们是我们公社第一对知青结婚,我得向领导汇报,请稍等!”
一个穿中山服,戴着眼镜的女人,手里拿着两个用绸子簇成的红花,从服务台走出来,对王念娇他们说:“恭喜你俩结为革命夫妻,扎根农村,建设农村,为知青们做出榜样,祝你俩幸福美满,白头偕老。这对大红花送给您们!大家鼓掌!”所有在登记处的人都站起来为他们鼓掌祝贺。
登记员问:“有照片吗?”
“吆!第一次没经验,把这事忘啦!”侯庆明话一出口,乐坏了满屋的人。
中山服女人说:“这事都是第一次,没有几个第二次的,希望你们莫当有经验的人吆!”这么一说,大家又乐了一回。
“带好大红花,拿着介绍信,出门左拐第一个十字路口,那里有照相馆,马上去照,三天就可以取到照片了。这样吧,我让小王带你俩过去,先为榜样服务。”中山服女人为他们打算的很是周到。
“戴大红花照像,还是第一对”照相馆师傅也为他们高兴。
桌上的电话终于响了,林红章瞪大眼睛,竖起耳朵接听,他太希望得到林启善的信息了。
“你们村有知青结婚是个大好事啊!”电话那头传来公社主任的声音。
“这是咱们公社第一对知青结婚,你们要为他们找好婚房,搞个典礼,到时候告诉我,我去参加!”公社主任的消息够快的,是中山服女人及时回报的结果。
无论是啥消息,只要是好消息就好!林红章几天来第一次露出笑脸。
林红章放下电话思考:公社主任亲自参加婚礼,必定要树这方面的典型,所以要仔细考量,抓紧安排。
大队能做新房的房子,应该就是磨坊大院的两间配件仓库了,房子宽,院子大,有水井,适合居住,离知青点近,适合他们上工和相互走动。
马上安排人清扫粉刷。
第三十七章 双喜临门
大队通讯员小王刚上班,林红章对他交代说:“你今天不要远离办公室,注意接听电话,有事到磨坊大院找我。”
林海坤带领一帮人准备分配苞米。
第一小车队的青年劳力负责抬编篓,因保管员林志凯随拖拉机去了县城,所以,程燕妮代替他和会计负责过磅,记条子。场院头和林志升负责核对户主标签及过磅次数。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会计发话啦!
“林仲贤,四口家,工分总数五千另四十八分,应分两千七百二十斤。”会计像唱票一样,开始了分配苞米的工作。
程燕妮则按照会计读出人名和数字,按顺序记在纸条上,再重复读一遍,会计核对无误后,纸条传给林志升,林志升马上对装篓子的说:“两千七百二十斤,一户!”
篓子装满抬到程燕妮处过磅,场头则在旁边数清、记录用了多少编篓凑足了斤数,小车队员把称好的苞米,抬到专门空地上堆起来,斤两凑够后,林志升则把纸条用秸秆夹好,插在苞米堆上,表明这户的分配结束,以此重复。
每户一堆,按序排好,每一堆上都插着标识,等社员下工回来,找到自家的那一堆运回家,这些玉米就由“公有”变成“私有”了。
林红章来到场院,找到林海坤说:“王念娇他们借你自行车去地公社?”
“嗯,怎么了?”
“现在他俩成典型了,公社主任打来电话,让咱队上为他们准备新房,主任说他亲自参加婚礼。”林红章高兴地介绍。
“知青点可没有现房,新盖来不及了。”
“磨坊院里有两间配件仓库,整修一下,你看怎么样?”林红章问。
“位置不错,有水有院有邻居,房子也宽敞。”林海坤赞成。
“让林海山带俩人去拾掇吧,整修房子他也一把好手!”林红章确定了人选。
“好!我马上派人把他找回来,去哪里找你?”
“去磨坊,研究研究怎么弄。”
林红章来到磨坊大院,院子里静悄悄的,秋收季节没有人来磨面粉。磨坊的工作人员都分散到生产队出工了,只有操机手清理着柴油机槽里的油泥。林红章绕过机房,没打搅操机工工作,来到配件仓库,端详了起来。
配件仓库周围的环境不错,门前就是水井,有手动摇水车,空闲地可以开垦两垄菜。西边是晾晒大棚,刮风下雨晾晒衣服很方便,南侧就是厕所,方便很方便。最不好的地方是东面靠柴油机房,如果磨坊开机作业,那台大型柴油机产生的噪音一般人受不了。
“哎呀!没想到方面,不太合适了”林红章自言自语。
林海山迈着小碎步来到磨坊大院,看见林红章站在房前,两条短腿更是紧挪。本来个子矮,当厨师把身体养得跟小肥猪一样,让人感觉滚着要比走得快,他气喘吁吁的说:“书记找我?”
林红章摇摇头说:“这里不合适啊!”
林海山不明白书记说啥,莫名其妙地问:“我哪里不合适?不合适什么呀?”
“嗨!不是说你。”林红章笑了,指了指房子说:“打算给侯庆明和王念娇他们找个新房,想到这里的配件库,离机房太近,机器一开能燥死人,这里做新房不合适。”
林海山说:“有砖,有木料,再盖几间得了!”
“来不及啦,三天两日就办结婚典礼了。”
林海山想了想说:“在知青点里不行吗?”
“没有闲房子呀!”
林海山又说:“王念娇结婚,女知青就剩程燕妮一个人了,安排在林海坤家或者庄素贞家,等有了房子再搬出来嘛!你不是不知道,这几年,小程基本在他们两家轮换着住,是吧!”
“这道是一个应急的办法,还是你脑子好使,就这样定了,你计划一下,装扮女宿用舍材料,用多少,我去找海坤商量商量。”
林海山让李大爷打开女知青宿舍门,进屋看了看,对李大爷说:“装扮这屋省事多了,把天棚贴上新花纸,粉刷一次墙皮,大队里有现成的桌椅板凳,再搞一张双人床,寻找一个衣柜,一日三餐有伙房,锅碗瓢盆不用置办太多,暖瓶、脸盆、穿衣镜供销社里一次就能买齐,三天两日准能齐活!”
李大爷脸上的皱纹乐得跟花似的,吧嗒两口烟斗说:“没想到,这俩孩子干架干成两口子!不打不成交啊!”
大队通讯员小王骑着自行车,跑到磨坊没见林红章,路过知青点听说书记去了三队场院,急急忙忙赶去,没下自行车就喊:“书记,好消息!”
林红章和林海坤正在商量装新房的事情,听见喊声,快步迎了上去说:“啥事?”
“林启善没事了,公社来电话让咱们去领人。”
“哈哈!双喜临门啊!”林红章乐的笑出了声。
林丰庭他们不知道有这回事,在县城里一路打听,终于找到县知青办,却不知道问谁合适。看见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急忙迎上前:“同志,俺问个事行不?”
“别客气,啥事?”
“俺们是林家村的,俺村有个叫林启善的被拉到这里来了,您知道不?”林丰庭很小心。
“奥!听说这事!刚刚拉走了!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干部模样的人说罢转身离去。
林丰庭和林志凯对视了许久,谁都没说话。
“回去汇报吧,弄不好拉监狱去了。”林志凯垂头丧气。
拖拉机出城以后,林丰庭恨不得踩破油门,一路狂奔。
拖拉机绕村一周才找到书记。林志凯跳下车,跑到林红章跟前说:“不好了,林启善被拉到监狱去了!”
两个消息绝然不同,相信那个?
林红章眼睛挣得圆溜溜的,对林志凯说:“监狱个蛋,快滚回去,到公社把他拉回来!”
“谁?”
“你说谁?”
“林启善!哈哈,吓死我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就去!”林志凯笑嘻嘻的跑着回去。
林海坤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的想:不知高连长问没问过这事!
第三十八章 巧遇
林志凯生怕拖拉机发动机影响他传达指令,趴在林丰庭耳旁,大声喊道:“回公社,接林启善!”
“小点声,我又不聋!你说什么?”
槽!这么大的声没听明白,还说不聋!“启善没事了,回公社接他。”
路上,林丰庭说:“启善没事了,可是老庄嫂子也上火车了!”
“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开你的车吧!咱们只管照吩咐干活,不该咱们操心,你也甭浪费脑细胞!”林志凯说。
大件行李都办了托运,只有随身行李,林娟娟和林富全部包干,庄素贞空手跟在他俩身后,非常轻松地进了候车室。
穿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一边打扫卫生,一边维持着秩序。
原来,在连椅上睡觉的多数不是旅客,他们没有车票,被工作人员驱逐出去,三排木椅立刻空出了不少位子,林富跑过去熟练地占到三个位子,招呼林娟娟娘俩过去。
庄素贞想:这孩子不惧生,第一次出远门,脑袋瓜子怪灵活的,尤其是买票的时候,像个大人保护着她。便对身的林娟娟轻声说:“来宝出门真有心眼儿,一点也不怕生!”
林娟娟忽闪着大眼,看看母亲,又望望林富说:“俺也觉得最近他有点不一样!”
庄素贞说:“哪里不一样?”
“这几天,他变了,不像以前整天瞎捣鼓手枪、弹弓那些东西了,说话少了,讲起话来像大人。勤快了,干活了,还净动心眼子指挥别人,变化最大的就是找一些我看不懂的书看。”
当娘的知道女儿的心思,这闺女观察的好仔细。抬头看看比自己还高的林娟娟,脸上映出暖暖的笑意。
庄素贞非常喜欢林富。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孩子从小聪明伶俐,学东西非常块。即便是“讨人嫌”的七八岁,一帮孩子合伙捣蛋扒皮,他总是属于有头脑,不祸害东西,不伤人的那种,做事有分寸,长大了肯定是靠得住的人。
庄素贞和林娟娟刚坐下,一个衣着破烂邋遢小女孩走过来,大约五六岁的模样,满脸灰垢,两道鼻涕流到嘴边,赤着双脚,站在林娟娟面前,伸出乌黑的一双小手。林娟娟望着母亲,用眼神征求意见。林富从兜里摸出两个熟鸡蛋,走到小姑娘旁边,蹲下来说:“小妹妹,给!”
乞讨的小姑娘扭头望向购票处的走廊,走廊里站着一个中年妇女。不知道那位中年妇用什么方式控制乞讨小姑娘,她一直伸着手,不接鸡蛋,眼睛却死死盯着它,咽着口水。
林富心里很恼火却无能为力。他把鸡蛋往椅背上轻轻地磕几下,剥去蛋皮递给小姑娘:“吃吧!你吃了我就给你钱,不吃不给钱。”
小女孩听说这话,抓过鸡蛋,一次塞进口里,猛嚼了几下,就急着下咽,鸡蛋黄噎得她直打嗝。林富打开随身带的用水壶,喂了小姑娘几口水,对庄素贞说:“大娘,给她两毛钱吧!不然的话,这小孩回去要挨打。”
小姑娘接过钱,仍然没有走的意思,眼睛盯着林富手里的另一颗鸡蛋,林富一点也没有犹豫,马上递给她。
乞讨的小姑娘,眼里似乎含着泪珠,一直没有说话,对林富鞠了一个深深的躬,也给庄素贞鞠了一躬,跑着去了中年妇女那里。
林富望着小姑娘的背影,轻轻地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坐的位置,低头整理刚才剥下的蛋皮。
林富的一举一动被邻座的一位老者尽收眼底。他微笑着端详林富片刻,开口问庄素贞:“大妹子,这是您的一双儿女?”
“嗯!”庄素贞回答。
“这小子不错,心地善良,还会观察事物,见世面不少,很懂事啊。”
“那有啊!农家孩子,没出几次门。”庄素贞谦虚起来。
“您这是领着孩子去哪里啊?”中年男子问。
“去看看他爹。”庄素贞没有直接要去的目的地。
林富警惕地抬起头,观察起眼前的男人。
即便是坐着,足见他高大魁梧的身材,整齐的三七分头,国字形脸,浓密粗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里透出和蔼又刚毅的神采,白色衬衫,军绿色长裤,左手腕上带一块雪亮的手表,脚旁帆布旅行包鼓鼓囊囊的,旁边坐着一位青年,穿同样服装,表情极其严肃。
林富分析:这个老头肯定有来头!随身还带勤务员,衣着打扮像部队上的人,估计还是个大干部。便问:“大爷,你到哪里啊?”
“黄港!你呢?小伙子!”老者微笑地向林富说话。
“俺们也是!”
“旅客同志们,开往黄港方向的333次快速列车开始检票了,请您带好随身行李,到二号检票口检票进站。”
“大爷开始检票了,咱们走吧!”林富客气地说。
“不急,稍等一会儿,我们一起进去。”
两位蓝制服工作人员来到跟前,对老者说:“同志,马上到上车时间了,您这边走。”
“两位同志,能不能让他们娘仨和我们一起检票啊?”
“当然可以,你们一起过来吧!”工作人员和气的对林富他们说。
他们通过检票口旁的单扇门来到站台,走到六号车厢,工作人员对林富他们说:“这里是卧铺车,你们往前走,去八号车。”
“谢谢您同志!”庄素贞表示谢意,
“大爷再见!”林富和林娟娟异口同声。
“再见!小伙子!”老者挥了挥右手。
林富还没走到八号车,老者旁边的那位青年追上来问:“阿姨好,请问您是那里的,您儿子叫啥名字啊?”
“你问这,干啥?”
“阿姨不要误会,我们首长想知道您的住址和您儿子的名字。”
“首长!奥奥!叫林富,富贵的富!林家村的!”庄素贞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谢谢您!阿姨再见!”青年跑步回去了。
林富纳闷:什么首长,还专门关心我的名字?
提前进站就是好,没有人争前恐后的挤车门,抢座位。
八号车里空座不少,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庄素贞说:“跟首长沾光啦!还是第一次碰到上车就有坐,还是邻座。”
林富想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踮着脚尖就是够不到,庄素贞笑着说:“秀儿,帮他发上去!”
庄素贞坐稳了,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琢磨着:这位首长是谁?为啥帮我们?
百思不得其解。
第三十九章 继续便是故事
那个年代的客运火车都是绿皮车,慢车仍然用蒸汽机车牵引,快车则更换上内燃机车了,一声长笛,列车准点开出。
庄素贞没上过学,与林海晨结婚后,他教会了不少字,尤其是林娟娟上学以后,女儿有时间就教她课本上的知识,几年下来也能读一些生活方面书籍。昨天收拾行李的时,她特意准备了一本《毛衣编织针法》,带了两团毛线和两套棒针。四个多小时的旅途时间,她们娘俩不会无聊了。庄素贞一边教林娟娟针织毛衣的基本手法,一边自己学习书上的新样式。
林富摇了摇那把旧军壶,里面还有不少水,闲着也是无聊,他打算去找开水炉。
“知道在哪里打水吗?让秀儿和你一起去吧!”在庄素贞的记忆中,林富没出过远门,第一次坐火车。
“不用,我知道!”林富在上世,啥交通工具没乘坐过?
车厢里并不拥挤,通道上站着几个乘客,随着列车摇晃着。有经验的旅客都知道,如果锅炉加煤口是敞开的,那么水是开的,炉口是关闭的,说明正在加热烧水中,水肯定不开。
林富看到烧水炉口关闭着,他把水壶挂到肩上,寻有一个把的位置,手扶住站稳,等待锅炉里的水烧开。列车车厢连接处很不稳定,来回摇晃得厉害。有几个穿着还算讲究的旅客,站在车厢连接通道里吸烟,听不清楚他们交流着什么。
“查票了,请把车票准备好!”一个女人在车厢的另一头高喊,声音高亢,穿透力特强。
车厢里突然走动的人增多了起来,那几个吸烟的旅客,交换了眼色,其中一个人打开厕所门,闪了进去。其他的向八号车厢走去。
乘客纷纷出示自己的车票,喊话的女人很快排查到车厢这端,她胳膊上带着菱形“列车长”标识,身边站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乘警。见厕所门关闭着,用力拍怕,大声说:“里边有人吗?”
厕所里没有回应。
乘警刚把钥匙插进锁眼里,里面的男人喊道:“拉肚子!”
乘警没有理会,微微一笑,继续进开门,推开一点缝隙,对里面的人说:“请您把车票递出来看看。”
“在我同事那里,我上厕所没带身上。”
“您的同事在几号车厢?”
“八号!不对,是九号!”厕所里的人立即纠正自己的说法。
八号车厢与餐车相连,餐车的门紧闭着,车厢里的人比刚才多出了不少,列车长看到林富问:“小朋友,你在几号车?车票呢?”
“八号,票在俺大娘哪里,我过来打开水的,水没开!”林富答得干净利索。
列车长看看锅炉上面的温度表说:“水是开的!”
“卧槽!只记得看炉门,没想到还有温度表!”林富在心里嘀咕。
“来,我帮你打,这种水壶装热水容易烫着,要拿住绑带,不要直接拿壶身,记住啊!”列车长边说边帮林富打好水。
厕所里的男人估计自己逃票的意图被识破,乖乖的出来了,表情很尴尬。
餐车门口聚集的一堆人,只得掏钱补票。
………………
话说,林启善,被拉到公社,公社主任咬着牙根,狠狠地尅了他一顿,肖部长把他拉到办公室,差点用脚踹。
林丰庭和林志凯俩人,急急忙忙直奔武装部。
肖部长把手一挥说:“滚,以后再给我添乱,小心对你不客气!”
“一定不会!一定不会再添乱!”林启善满脸堆笑,毕敬必恭。
林启善回到家,谁都不想见,一头倒在炕上,更懒得和张明艳沟通。张明艳闷在家里,一直都没出工了。她现在既高兴又伤心,高兴的是林启善平安回来,最伤心的是自己成为罪魁祸首,贪念差点毁了整个家庭。
林红章则是未知林启善情况时,着急万分,现在回家了,反而胸中窝气,不想去见他,继续忙活着王念娇结婚的事。
林海山领到任务,来到代销点。钟振国的老花镜挂在鼻子尖上,习惯地向上揪了揪白套袖,表情严肃的看着他。
“四叔来送订单?”唐红梅热情打招呼。
“今天没有订单!”
钟振国右手夹着笔,不停的拨动算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怪异的眼光从镜框上沿射出,死死地罩住林海山,拉着怪腔说:“我说,你这个小胖子不讲究啊!不声不响就来?你把这里的油盐酱醋一扫而空,别人家不用吃了?我们有言在先,要提前来个订单,我按单加货!今天怎么搞起突然袭击啦?嗯!”
林海山被钟振国一通数落,还高兴地不得了,哈哈大笑:“你这个钟老头,死脑筋一个,我来供销社就为油盐酱醋?就不能干点别的?”
“得!只要不要油盐酱醋干啥都行,说,你要干啥!”钟振国摘下眼镜从柜台里走出来说。
“你回到柜台里,最好找纸笔,好好记下来!”林海山说。
钟振国愣了一会儿,说:“到底要什么,不会还是油盐酱醋吧!”。
“这次啊,我要的东西可是大队上发的话,你老老实实回去记好吧,缺一样也办不好事。”林海山说。
钟老头回去找好纸笔,带上老花镜说:“我洗耳恭听,说吧!”
“红底梅花天棚纸二十八卷;黑色彩光纸五卷,如果有一公分条形的就换成条形的,四十五卷;粉红大纸十五张;对联纸十张;旧报纸八斤,没有旧报纸的话,旧书纸也行,至少十斤。”林海山数着指头说。
“你这是准备糊天棚吧,谁家要结婚?房子够大的!”钟振国是供销社的老堂人,凭自己的经验就知道大概情况。
“知青院里的,‘瘦猴’和‘胖娇’,麻雀跟企鹅。”
“哈哈!你积点嘴德吧,背后这样说人,上天雳!”钟振国告诫林海山。
“四叔,他俩不是经常打架嘛,怎么就结婚了呢?”唐红梅插话。
“你小孩子,还不懂这个,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闹不自在!”林海山对唐红梅胡乱解释。
“这些东西什么时间用?”
“越快越好,书记说:今天他们已经去登记了,这事挺急!最好明天到货!”
“好吧,我马上去公社总社备货,小唐在家看门!”钟振国说罢摘下套袖,推出自行车,立即出发了。
第四十章 想不到的帮助
“年龄不饶人啊!”,钟振国出了一身大汗,紧蹬慢赶到达公社驻地,正值午饭档口,此时去总社,老同事们不免要应酬一番,他不愿意打扰他们,自己去了国营四旅馆下设的小饭馆,“唉!转眼三年没在这里吃饭啦!那人还在吗?”
饭馆门口停着不少小推车、自行车,远处马车上的骡马们在料斗子里吃草,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意思是告诉车夫:俺们在这儿,没跑!
饭馆就餐的人确实不少,也难怪,整个公社驻地唯独一家。钟振国锁好自行车,进去一看,墙角处仅有一张空桌。
一名三十多岁的女服务员,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懒洋洋的走过来,指着墙上的菜谱说:“吃啥?”
“打卤面吧。”
“粮票还是全款?”服务员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一直没正眼看钟振国。
“粮票。”
“半斤粮票加一毛钱,要几份?”
“一份,不不,要三份!”
“到底几份?”服务员不耐烦的语气。
钟振国递上钱和粮票,说:“三份。”
王念娇和侯庆明在外面锁自行车,钟振国隔着玻璃窗望见他们俩,自己做主为他们点了餐。
王念娇看见钟振国向他们打招呼,拉起侯庆明走了过去说:“钟叔叔在这里吃饭呀!”
“坐下吧,我已经为你俩买好饭了,打卤面怎么样?算我请客!”
“那怎么行啊!我们带着粮票呢,这就给您!”王念娇看着侯庆明说。
“见外啦!你们结婚成家,我真替你们高兴,算我随礼行不行啊?”钟振国坚持。
“那好吧!到时候钟叔叔多喝几杯喜酒,多吃俺们的喜糖!”侯庆明接过话茬。
王念娇不忍心让侯庆明继续驮着她走,她干脆抢过车子说:“我带你!”
钟振国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远远地看着那位女服务员。她把头扭向一边,眺望窗外,表情冷淡,貌似不认识他。
王念娇把自行车骑得飞快,侯庆明心里美滋滋的:能有一个大块头老婆就是好,有劲头,踏实!
中午,出工社员陆续回到场院,各自找到自家的玉米堆,堆上插着条子,条子上写着斤数,如果觉得分量不够,可以重新过磅。大家十分相信分配人员,没有人提出异议。除回家做饭的,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小车推,背篓背,花兜兜,麻袋装,用尽自家能用的盛具,到口粮食绝对不能马虎,一年能不能挨饿就靠它了。
林海坤虽是一家之主,但不能撂下工作干自己的事。他和会计及程燕妮仨人,要坚守岗位,等社员全部把各自的粮食运回家,没人提出异议才算完成任务。
以往碰到这种情况,林香梅带领弟弟们干,程燕妮也会过来帮忙。今天程燕妮也参入了分粮工作,需要照应社员们的秩序。林国,林富都没在家,陶瑞华去托儿所接香菊,还得回家做饭,只有林香梅一个人装车、推车。
林海晨是吃国粮的,林晓玉户口迁走了,庄素贞家只有两口的量,但也有一千二三百多斤,也需要帮着收回。
程燕妮看见林香梅一个人干,焦急地问林海坤:“叔,我过去和俺姐一起干吧,一个人什么时间能推完呀!”
“不行,你必须照看大家全部运完了,我们家的慢慢弄,中午推不完,晚上下工加班。”作为队长还是以工作为重。
林家村和牟家村只有一路之隔。牟占成见林家村三队的人往家运玉米,便知道队上分粮了,林香梅家肯定需要人手。
他经常打探林香梅家里情况,知道林国去农场换工,林富没在家,当前家里缺人手,所以急急忙忙跑回家,放下劳动工具,迅速赶到林家村三队的场院,远远地看见林香梅一个人汗流浃背地忙活。确实是个表现的好机会!
牟占成找到程燕妮说:“小程,借用队上的编篓行吗?”都是邻村的人,相互认识,他见程燕妮手里拿着帐本,便明白她参入了今天的分粮工作。
程燕妮望望林海坤,林海坤守着一场人,没法说啥。程燕妮只好答应,“用几个?”
“三个!”
牟占成没主动与林香梅搭话,绑好小车编篓,闷头就干。
队上的编篓大得很,独轮小车两边各放一个,小车把再上横添一个,装满三个编篓就足有四百斤。装满三个编篓,上面便形成一个平面,用玉米皮堵住能漏玉米的空隙,又堆上了百儿八十斤,这样一次就能推五百斤以上。
林香梅家有六口人,分三千七八百斤,林香梅自己运了两次,剩下的用七次装运,非常轻松。
陶瑞华正忙着做饭,香菊跑进来说:“娘!北庄上那个哥哥又来了,给咱推棒子呢!”
陶瑞华对牟占成来帮工没感到高兴,总觉得这孩子心机不少:这不是明摆着在村里显眼嘛!
“哎呀!占成过来了!歇歇吧!大热天的进屋喝口水。”牟占成推回第二趟,陶瑞华出来劝他。
“婶子!俺不渴,没几趟就推完,您忙吧!”满大街的人,陶瑞华也不好直接阻拦,便说:“推两趟就行了,剩下的您叔推!别耽误下午上工啊!”
“耽误不了,您回家忙吧!”牟占成坚持要全部推完。
最后一趟卸下车,牟占成自以为结束了,刚想向林香梅说句话,招呼一声就回家。见林香梅推起空车往回走,话到嘴边又咽下。
林香梅径直来到庄素贞分得苞米堆,不声不响地装起车来,程燕妮见场上只有两三家了,自己的工作基本结束了,放下手里的账本,帮着林香梅干了起来。
“这是庄素贞家的!”牟占成看了堆上的标签,问程燕妮。
“是啊!婶子出门了!”
牟占成看着堆量不大,凭自己的力气两趟没问题。
“饭做好了,吃饭再回吧!”林香梅终于说了一句。
牟占成擦了两把汗水,听到林香梅留他吃饭,赶紧笑笑:“不啦!俺走了,以后有事喊一声!”
林海坤等清了场才回家,对往回走的牟占成说:“别走啊!咱爷俩喝口!”
“叔,不啦,下午还要出工,俺回去了!”
程燕妮望着牟占成的背影,跟林香梅都囊:“姐,这个谁谁,还不错嘛!”
“俺没看出来!你饿不饿呀?走,吃饭!”林香梅拉了一把程燕妮。
第四十一章 搬家
午饭后,林香菊央求程燕妮:“小程姐,我跟你一起搬家吧,俺不想去托儿所了!中不中?”
“好!但不许乱跑啊!”程燕妮很喜欢这个小“跟屁虫”。
代清秀老师主要任务是协助队上管理放假的学生,本来是自愿留下来的,生产队一般不给她硬性安排,只要没有小学生集体活动,她就在宿舍里看书,写写文章。这几天写了一篇秋收的散文诗,自己修改了多遍,还是没有底气寄给报社。
“小程啊!腾宿舍给念娇和庆明当新房,可就委屈你哩!”李大爷说。
“李大爷,这有啥麻烦的!好事,麻烦也高兴!”
“这就好,这就好!”李大爷频频点头,一句话重复多遍。
代清秀不愿意去家庭住户住,对程燕妮说:“你们已经熟悉多年了,也经常住在哪里,我刚来这里没几天,与村里人还不熟,住在一起不方便,所以我想搬回学校宿舍,好歹东西不多,用自行车一次就带过去了。”
“你一个人住学校不害怕吗?”
“我约个高年级女生,晚上一起就行,吃饭骑自行车过来,用不了多长时间的。”代清秀说。
“那好吧,我觉得这事应该向队上说一声好!”程燕妮担心她晚上不安全,学校离村庄远,没事便罢,一旦有事没有人照应。
“小程姐,我帮你干什么呀?”小香菊说的非常认真。
“你那,等会儿给姐姐当运输队长好不好呀?”程燕妮整理着自己的东西,对香菊说。
“中!”香菊对封的官职特满意。
代清秀没有几样东西,铺盖卷不大,困在自行车后座上,书本用小绳打捆,洗漱用具小书包就装好,合并脸盆一起塞进大网兜,挂在自行车把上。
代清秀帮程燕妮收拾整理床头柜里的书籍,“程姐还留着中学课本啊!”
“没怎么看,只有冬闲的时候偶尔学学,消磨时光罢了!”
院子里,香菊喊道:“娇娇姐回来了!”
“小香菊在这里玩呀!”王念娇支好自行车,一把抱起香菊。块头大就是有力量。侯庆明掏出一把糖块,取几块递到小香菊手里,剩下的全塞到她小衣兜里,“吃吧,吃完了哥哥再给!”
“快谢谢‘猴子’哥!”
“你好好教孩子说话,行不行呀?什么‘猴子、瘤子’的!多难听!香菊不听你程姐说,叫小侯哥哥!啊!”王念娇抚摸香菊的脑袋说。
李大爷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永远离不开大烟袋,乐得直吧嗒嘴。他没儿没女,把这群知青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以前,有点讨厌王念娇和侯庆明,是因为他们吵嘴打架,现在他们俩要结婚后,心里十分高兴,尤其是新房仍然没有离开知青点,更增加一种期盼:享受带带孙子的滋味,也算这辈子当了真正的爷爷。
“你们这是?……”王念娇看见两位舍友收拾东西,不懈地问。
“全部是为了你们俩啊!”李大爷开了腔,指着女宿舍说:“大队上决定把这两间房装饰装饰,给你俩当新房,小程她们今天就搬出去,明天林海山过来装修房子。”
侯庆明一改往常的疯癫劲,眼里似乎噙着泪珠,摸出糖块递到李大爷跟前说:“谢谢!谢谢李大爷,谢谢队上领导!”
“唉唉!你这臭小子,高兴地眼神都不中用了?谢谢李大爷可以,这里可没什么队领导啊!哈哈!”李大爷笑出声。
“早回来吃晚饭啊!”李大爷嘱咐推车要走的代清秀。
“知道啦,李大爷!”
小香菊力所能及,拿点轻便的小物件,程燕妮按序搬着物品往林娟娟家里送。大门钥匙在门框上,书房的钥匙在林娟娟房间,程燕妮跟自己回家一样熟悉。
“啪!”小香菊被玉米绊倒了,摔碎了玻璃牙杯,吓得她哭了起来。
“唉吆嘞!香菊,哭啥呀!姐姐还要感谢你哩!”程燕妮认真检查香菊身上,没发现有磕到的地方,边说边清理玻璃碴。
小香菊听见不挨批评反而还要接受感谢,马上止住了哭声,傻傻的看着程燕妮。那神情把程燕妮逗乐了,笑得流出了泪,小香菊更加不解,着急地问:“小程姐,你这是咋的了?”
“我呀,这是让你这个小嫚姑子逗得!姐姐早就想换个新杯子了,你现在给我‘卖’了,不是正好嘛!所以呀,姐姐要说谢谢你!”
小香菊即便不完全明白啥意思,总归没受到埋怨,也就高兴高兴地继续当她的“运输队长”了。
代清秀骑着自行车经过大队部的时候,被林红章看见了。
“小代!停一下!”林红章从大队部走出来。
“林书记,叫我有事?”
“你要去哪里?”
“回学校宿舍呀!”
“林海坤没安排你和小程到庄素贞家里暂住?”林红章问。
“安排了,我不习惯住户里,习惯住宿舍,没事的书记,我找个高年级学生一起住。”
“学生?亏你想得出,小孩子本身就害怕,加上你害怕,俩怕!”林红章对她的办法不同意。
“这样吧,你先到代销点那边等我,我一会儿就去。”林红章想出了办法。
钟振国上货还没回来,代销点只有唐红梅一个人,林红章进屋后说:“小唐,你的宿舍在哪里啊?”
“在后院,啥事,林书记?”
“能让小代老师和你暂时住在一起吗?假期结束以后,小代老师回学校住。学校离村太远,一个女孩子单独住哪里不放心啊!”林红章解释道。
“可以的,林书记,俺正好想有个伴!不过你还要给钟叔叔说说。”唐红梅爽快地答应了。
钟振国在总社选好货,下好单据,稳稳地绑在自行车后座上,顾不上和老同志们打招呼,从仓库直接出发,十几公里的顶风路程,够他“喝一壶”的。
秋天,刮西北风的季节,林家村到公社正好是东南西北方向,一路顶风,钟振国带的全是“毛载”。今天的风似乎与钟振国较劲,越刮越大,骑车水平再高,不用力蹬,它也不走啊!下了柏油公路,他还是坐下来歇息了一会儿。
自叹道:“老喽!该退休啦!”
第四十二章 借宿代销点
钟振国精疲力竭地回到代销点,太阳已经悬在西方了。唐红梅跑出来帮他卸下货物,进屋为他倒上一杯水说:“钟叔叔,喝点水歇歇吧,把您累坏了吧!”
“没事,还行!”
“再来,像这样的事让我去吧。”唐红梅说。
“你是个小男孩的话,我早就让你去了,小女孩家我不放心啊!”
“钟叔叔,你这是重男轻女思想,女人也能顶半边天,你怎么知道我不行?”唐红梅故意嘟起小嘴,假装生气的说。
“好好!,咱们的唐大小姐能顶一个天,肯定能行!”钟老头乐呵呵的逗着唐红梅。
代清秀的自行车放在代销点的后院里,人去了知青点,林红章让她去选张床。
“谁的自行车和行李?”钟振国问唐红梅。
“林书记让小代老师过来暂住几天,学校放假了,她一个人住学校不放心。林书记过来过,那时您没回来,现在可能去拉床去了。”
“行,这是好事,你还能有个伴,小代老师有学问啊,你得好好跟人家学习学习,长长本事!”钟老头非常赞成。
“老钟同志,我是不是先斩后奏啦!没和您打招呼就把孩子领过来了。”林红章与钟振国见面便客气起来。
“书记你是说了哪里的话?一下子去了齐齐哈尔?怎么觉得怪冷清的!哈哈!”钟振国开着玩笑。
“谁家的孩子都是心头肉啊,在咱手里可不能有什么闪失,真有什么事咋向人家父母交代啊!”林红章说。
“咱也有孩子在外边工作,理解理解!你放心,我钟老头一定看好这俩孩子!”
林海山和林国用两轮地排车拉来一张床。唐红梅看见林国也过来了,马上显得有些局促和恍惚,脸上泛起红润,钟老头知道这孩子的心思,对唐红梅说:“还不快回宿舍收拾收拾,人家要进去安床了!”
“嗯!嗯!”唐红梅回过神来,连忙去宿舍整理。
林国在农场的替班工作结束了,刘师傅专门为他做了一顿午饭,烤了一只小公鸡,犒劳犒劳小伙子。
“林国,你这几天累的不轻,没正经吃顿饭,今天中午咱俩解解馋。”
“嘿嘿!刘叔您真舍得吃!”
“你小子的意思是说:刘叔不节俭呗!”
“俺不是这意思,这么大的一只鸡,剁小块炖,得六七口家吃不了!”
“嗯,咱两人独享是有点奢侈,这是专门犒劳你小子的,快吃吧!”
刘叔很喜欢这个既听话又勤快的孩子,不舍得让他走回去,便用自行车送到大桥头。
林国刚到家门口,林红章正找人帮忙抬床,便喊他过去。
“来来!小伙子,你有没有空?”
“啥事?书记。”
“其他人倒不出手来,过来帮帮你四叔”
林海山对他说:“进宝,帮忙帮到底,一起过去给她们按上吧!”
就这样林国跟着林海山来到代销点后院。
唐红梅宿舍里已经很干净了,她还是把自己的床铺整理了一遍。开门说:“进来吧!”
林海山腆着肚子,找来一节树枝,量量床,进房间又比量一番,出来对林国说:“来,进宝,你抬床头往里进!”
“人家都这么大了,还叫人家小名!”唐红梅觉得有小代在场,叫林国乳名不合适,便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是他四叔,而且是没出五府真正的四叔,为啥不能叫小名?小孩子家这么爱多管闲事!”林海山理直气壮。
林国憨厚地笑了,看一眼小代老师,对唐红梅说:“小孩子不准多说话!”
“你看看,还是大侄子懂大知小!”林海山美滋滋地享受当长辈的感觉。
唐红梅斜剜了林国一眼,回头对代清秀说:“他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代清秀观察唐红梅的一言一行,心想:这个小姑娘对林国有点意思。
“你俩认识?”代清秀问。
“同班同学,俺家和他家有亲戚,还在俺家住了半年呢。”
“小伙长得不错呀,你说呢?”代清秀有意逗弄唐红梅。
“一般化,还能看过眼吧!”
“你小姑娘眼眶子不低啊!”带清秀莞尔一笑。
给代清秀按完床,林海山去代销点门厅,打算向林红章回报一声。钟振国告诉他说:“林书记走了,让你明天一早过来取采纸,开工装修房子。对了,还让你找两个人打下手,找到人后告诉林海坤队长。”
林国帮着四叔安好床,立马要走,被代清秀喊住了:“嗨,小子,干嘛急着跑?帮我卸下自行车上的东西!”
“行!”
就那点东西,还用别人帮忙?分明是为唐红梅拖时间。
唐红梅坐在自己的床上,眼光偶尔躲闪,却始终没离开过林国,没见他穿袜子就问:“林国,俺娘捎给你的袜子呢?怎么没穿呀!”
“这天气还穿袜子?你不是也没穿吗?”林国看起来是粗线条,心细的很。
“我……”
“你这傻姑娘,我什么我呀,袜子留到冬天才能穿!现在你应该送给他小手绢,让他出工擦汗用,是不是呀!”代清秀继续逗弄唐红梅。
“我没有新手绢,只有一根旧的。”
“新的他更舍不得用,旧的就行!”唐红梅那点小心思都被代清秀看的一清二楚。
床头上晾着一根刚洗过的手绢,唐红梅取下来叠整齐,正在犹豫时,代清秀一把抓过来,递给林国说:“要不要?不要人家就收回来了!”
林国笑笑说:“不要干不要!”抓过手绢转身跑了。
“你这个同学真财迷,旧手绢都不嫌弃!”
唐红梅的脸又一次红了,假装烦气地说:“他就这样,在学校里,一个铅笔头都不舍得扔!”
代清秀铺好自己的床位对唐红梅说:“走,到前面和钟叔叔说一声!”
钟振国从腰上摘下一串钥匙,找出一把,取下来说:“这是后院门的钥匙,骑自行车的时候才能开门,一定随时锁好,不骑车的时候尽量走柜台这里。”
后院是代销点的仓库,宿舍实际就是以前的值班室,有了女售货员才改成宿舍的。按规定不允许外部人员随便出入后院的,代清秀暂时住几天还能说过去,长期在这里住宿需要到上一级报批。
代清秀知道规矩,没事的时候就在宿舍里看书写文章,一个假期没给代销点增添半点麻烦。
第四十三章 如期而至
林国把唐红梅送的手绢放在自己的书包里,顺便找到纸笔,搬了把椅子放到院子梧桐树下,坐在小矮凳上,椅子当桌,从衣服兜里掏出替工记录,重新整理了起来。
小香菊看见自家的大门开着,对程燕妮说:“小程姐,咱家里有人!”
这个时间人们正在工地上干活,谁能在家呢?
“走!回家看看!”程燕妮牵着香菊的手来门口,三只小羊羔看见熟人,咩咩地叫唤起来。林国以为它们饿了,抓了一点青草,扔到羊跟前,接着坐下来整理记录,没留神身后。
“大哥哥!你回来了!”香菊跑到林国背后,搂住他的脖子。
“小嫚姑儿,为啥不去托儿所?”林国去抬床的时候,已经看到香菊在林娟娟家,只是没过去招呼而已。
“俺跟小程姐搬家来,小程姐去秀儿姐家里住了。”
程燕妮望着林国的背影,宽而平直的肩膀,留着短平头,头发根根直立着像刷子一样,才两年的时间,就窜到一米八几,仅看背影,真像成熟的小伙子。
林国站起来说:“小程姐,今天没出工呀!”
“嗯,替工结束了?在干嘛?”
“整理记录,晚上报给队长,明后天农场的链轨车就过来耕地了。”
“香菊,我们走,到娇姐哪里去,让你大哥整理记录。”
香菊一蹦一跳的跟着程燕妮回到知青点。
王念娇坐在床上,默默地流泪。程燕妮急忙过去,“怎么了念娇,大喜的日子哭啥?”
“我做事太草率了,通知俺爸妈,写信来不及了,如果他们不能赶来参加婚礼,那就太遗憾啦!”
“哎呀!我以为是啥事,赶快到大队找书记呀!让通讯员把电话接通,不用爸妈亲自接电话,请居委会帮忙通知就行了。”程燕妮说。
“对呀!俺和小侯马上就去。”
王念娇立刻破涕为笑,这妮子高兴得傻了?连这点方法也想不到?。
王念娇拖着侯庆明来到大队部,林红章明白来意后,笑着说:“你们别担心啦!你们家长公社里负责通知,婚礼日期也由公社领导与家长商量确定,你们甭操心啦!”
“谢谢领导!”侯庆明掏出糖块,放到办工桌上。
林国整理好记录,发现林富平日穿的衣服都放在炕上,鞋子也没穿,估算着林富肯定出门了,想找小香菊问问。
林娟娟家的院子已经用水泥硬化了,向阳的地方摊着玉米晾晒,南墙根用粉笔画了踢毽子的方格,香菊单腿踢着毽子玩的兴致正浓,林国过去问:“香菊,一会儿再玩好不好?你过来,我问个事情。”
“什么事啊?她小孩子知道啥!”程燕妮接过话。
“小程姐,林富的衣服都在家里,他去哪里了?”
“奥!林富和娟娟还有庄婶都去黄港了,今天一大早走的,估计现在快到了吧!”
林富他们乘坐的列车要运行四个多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列车停靠较大车站,停车时间较长,不少旅客下车购物。站台上几乎都一个模式,大食品车相对位置固定,下车购物的旅客匆匆忙忙围了上去。几辆流动的小餐车顺着列车,挨个窗口叫卖,靠窗口的旅客便当起了传递员。
庄素贞对这段行程已经很熟悉,她把路上吃的、用的全准备好了。有鸡蛋和饼干,临时垫巴垫巴,到了黄港早吃晚饭就得。她催促着林富和林娟娟吃东西,自己却不动口。
“林富,你们该饿了!有热水,吃点吧!”
“大娘您也吃点吧!”林富说。
林娟娟和林富在家里都养成了老人不动筷子,小孩不吃饭的习惯,庄素贞没吃,他俩也不动手。庄素贞笑笑,剥了一个鸡蛋,咬了一口。
林娟娟取出鸡蛋,在小桌沿上轻轻磕一磕,两手手心相对,把鸡蛋揉了几下,仔细剥开蛋皮,掰下蛋白,递给林富说:“给,快吃!”
林富自小就不爱吃煮鸡蛋的蛋黄,用他的话说:“干吃炒面一样,难以下咽!”
林娟娟只吃蛋黄,把蛋清留给林富,前生今世一直这样。林富已经习惯了,半点客气的意思也没有,一把抓过去塞进嘴里。
庄素贞瞄着林娟娟,小心仔细的样子,她内心很高兴。
她期盼着他们尽快长大,就在身边成家,不再东一个,西一个的,一年到头见不了面,拉不上话。
家人在一起生活是她多年的夙愿。虽然林海晨多次商量,让她和林娟娟搬家到黄港,但是她不愿意开林家村的老少爷们,更离不开的是她内心深处的那一份承诺。
当林启善回家的时候,庄素贞已经在路上了。林红章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停下来。
他费了半天劲才要通了林海晨的电话:“海晨叔吗?”
“家里有急事?红章!”
“没啥急事,前几天启善收了知青几个钱,拉去被调查,我们打算让老庄婶去你哪里,听听你的意见。现在没事了,今天上午启善回家了,可是婶子已经坐上火车了,333次快车,估计快到了,庄婶带着一封信,你看看其他的能不能操心办办。”
“好的,等她到了我看看。还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了!”
“那好,我这里离不开身,一会儿通知晓玉去车站接她娘。”
林红章没说还有俩孩子,他放下电话,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总算又过去一件事!”
林海晨拨通林晓玉工厂的值班室电话,接电话的老王头听见是林总工程师,高兴地打开破锣嗓子:“呀!林总啊,好久没一起坐坐啦,什么时间喝一壶呀?”
“你这个酒头鬼,开口就能闻到酒味,喝酒可以,先给我办事!急着那!”
“你说,林总!”
“马上让晓玉请假,去火车站接她娘,333次车,快到了!”
“要不要晓玉过来听电话?”
“不用了,你王头通知一声就可以了,现在你弟妹来了,有厨师的啦,找时间请您喝顿大发的!”
“好!我等你的信儿!再见!”
林晓玉听说娘来了,立马向工长请了假,直奔火车站。
第四十四章 到达黄港
林晓玉来到火车站,离333次列车到站还有五六分钟的样子。
出站口前站着许多人,不时地向站内张望。几个蹬三轮载客的壮年,排在最前面。
有人开始陆续走出来,林晓玉翘首搜寻母亲的身影。
林富和林娟娟背着随身行李,牵手走在前面,庄素贞紧跟其后,林晓玉看见他们三人,高兴地跑了过去,双手把林富和林娟娟紧紧地揽在怀里,先向庄素贞喊了一声:“娘”激动地热泪盈眶:“你们俩小东西也来了,想死你们啦!”
“你爹没来?”庄素贞问。
“俺爹这些天特别忙,他刚刚接到老家电话,就让我请假过来接您,没想到这俩小家伙能来!”林晓玉激动地有点语无伦次。
“娘,你们就这些行李?”晓玉问,
“还有不少,都是托运的,明天一早过来再提吧!”
“中!咱先回家!”
“先去你爹宿舍!”庄素贞已经猜出晓玉说的家是哪里。
“嗯嗯!去俺爹宿舍,咱们走。”
从三路车终点站向前走约一里路,就到了林海晨的宿舍。宿舍外观上与住宅小区没有分别,从外面看,院内有四座四层楼,阳台全部朝南,挂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偶尔有几家种植了一点花草。
宿舍的门卫都是穿军装的,要求很严格,每个人都要登记。
“你叫林晓玉对吧!”看起来年龄较大的哨兵说。
看来林晓玉经常过来,他们已经很熟悉了,他一口就能喊出名字。
“这是俺娘,名叫庄素贞;这是俺妹妹,叫林娟娟;这是俺弟弟,名叫林富”林晓玉把人名和关系都一一报过去。
在报林富的时候,她似乎稍微停顿了一下,外人绝对觉察不出来,就连林富和林娟娟也没听出来,庄素贞却觉察到这个细微之处,抬眼看了看林晓玉,把手搭在林富的肩头,轻轻地揽到身边。
老兵登记好表格,又从一个铁柜子里取出账本似的大夹子,翻开几页,仔细查阅,用手指一行一行地校对着说:“档案上说林总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请问这个男孩是谁?”
“这是我干儿,自小在我哪里长大,你打个电话问问海晨,就说来宝也来了。”庄素贞知道这里的规矩。
老兵拿起电话:“请转林总工办公室。”
“您好!是林总吗?”
“我是!我家属到了吗?”
“是的林总,就是有一个小男孩不能确定与您的关系!他叫林富,阿姨说叫叫…来…”
“叫来宝,是我干儿,他们全来了?哈哈!这回家口全啦!让他们进去吧!”
老兵拿出四张出入证,分别填上名字,递给他们,说:“出入大院的时候,一定不要忘记带上证件,门岗认证不认人。”
林富事第一次来这里,他只知道林海晨从事造船设计,没想到管理这么严格!一定是保密单位!
林晓玉在前带路,经过四栋四层楼,一栋红褐色两层楼房映入眼帘,建筑风格类似教学楼。楼梯在整个建筑的两端,顺西侧楼梯上二楼,第二个门牌标注202LGS,庄素贞从衣兜里摸出钥匙,轻轻地打开门。
庄素贞竟然有这里的钥匙?不对呀!看起来戒备森严,应该是保密单位。林富糊涂了,可不便多问。
宿舍有两间房组成,房间大的出奇,差不多有农村三四间屋的面积,外间是书房,更像工作室,周围大半圈都是书橱,书橱里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房间正中间有一张大桌,桌子周围排着许多椅子,桌面正上方吊着一盏大灯,桌上排放着图纸及一些绘图工具。
里间才算是宿舍,一张双人床靠南窗户,床头柜显得很大。衣橱,写字台、沙发、茶几,应有俱全。靠北窗大约十平米的空间,用板壁隔开,里面锅碗瓢盆,炉灶案板摆放得还算整齐,应该是厨房了,房间里外还算整齐,没显得乱糟糟的样子,单身男人能保持这水平,实属难得。
“你几天过来收拾一次?”庄素贞脸上没有笑容,对林晓玉说。
“两三天,有时候三五天,绝对没超过一周!”晓玉的脸上显得有些惶恐。
“你和小周要经常过来,现在天长,下班可以在这里做饭,收拾收拾再回去,隔着也不远。”
“嗯嗯!俺知道啦!娘。”
“你现在去买点菜,割点肉,小周下班喊上他,晚上都到这边吃饭。”庄素贞掏出腰间的手绢,准备找钱给林晓玉。
“娘,我有钱,有粮票。”
“你有先存着,刚结婚,后边还有若干事呢,用钱的地方多得是,拿着!”庄素贞给了晓玉购物的费用。
昨天晚上林娟娟没有睡好,到了家困意袭来,哈欠连连,庄素贞笑呵呵说:“你俩先睡觉会儿,看秀儿那样子,困得快不行了!”
“大娘,俺不困!让娟娟睡吧。”
林娟娟没有生疏感,毕竟她来过多次,前几年放假还来住些日子,对她来说,就是第二个家。她盹得真不行了,爬上床,拖过一条毛毯,胡乱盖在身上,连鞋子都懒得脱,倒头就睡过去了。
林富走过去,替她脱掉鞋子,垫上枕头,抱起腿,轻轻放到床上,全身上下盖好毯子,便去书橱旁边,参观琳琅满目的书籍。
庄素贞在厨房一边洗涮碗筷一边观察林富,“这小子,照顾人还挺熟练!”。庄素贞总爱找机会接触林富,就是想把他品性和对林娟娟态度弄得一清二楚。
庄素贞不顾旅途劳累,把厨房重新整理了一番,把应该置办地东西一一记在心里,准备过后到市里购齐备满。
“来宝啊!你在干啥?”庄素贞喊。
林富立刻跑了进来:“大娘,你叫我啥事?”
“你把这些垃圾倒垃圾箱里去,下楼直走就看见了!”
“知道啦,大娘!”
林富找到垃圾箱,不知啥原因,垃圾箱周围有积水,积水虽不深,但足以湿鞋。林富觉得这片积水与周围环境极其不协调,正琢磨着那,脚底一滑,鞋子湿了一只。
第四十五章 备餐迎“驾”
林富倒掉垃圾,没说自己湿鞋的事,询问庄素贞:“大娘,还需要我干啥?”
“现在没啥事了,待会儿你炒菜!外屋的东西不要碰,放乱了位置你大爷会找不到的。”
“这个我知道,搞科技、做技术的人大多数都有这个习惯,讨厌别人动自己摆好东西。”林富不加思索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的?”庄素贞诧异的眼光看着他。
“从书上看的。”
“你要好好学习,争取当个科学家,领着秀儿去过好日子。”
林富知道庄素贞在调侃,便说:“我真能当科学家的话,您和大爷都去,还有晓玉姐也去!”
“嘻嘻!你这小子专捡好听话说!”庄素贞喜得笑出声。
说话间,林富不经意回头,发现睡在床边上的林娟娟正要翻身,林富一个箭步跳过去,接住了将要掉下来的林娟娟。庄素贞被林富突然的动作惊得一咋,明白后咯咯笑得停不住。
“来宝,奇赶眼色,蛮有劲的嘛!还能接住人。”
“嘿嘿!接住一半。”
林娟娟睁开朦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林富,不急不慢地说:“你抱着我干什么呀,困死了!”
“快起来吧,要不是来宝跑得急,你就掉床下了,说不定把脑袋上磕俩蘑菇呢!”庄素贞催着林娟娟清醒起来。
“再睡一会儿吧”林娟娟央求。
“起吧,你爹快下班了,清醒清醒脑子,等你姐买菜回来,帮着做饭。”
庄素贞教育孩子在村子里出名地严厉,不打不骂,孩子们都很听话。
“先带着来宝出去转转,熟悉熟悉环境。”庄素贞对林娟娟说。
“嗯!”林娟娟只好起来,从床头柜里找到一把梳子,照着镜子把乱哄哄的头发重新梳理了一番,对庄素贞说:“娘,扎一个角(jia)中不中啊!”
“中,你随便,别乱哄哄的就行。”林娟娟扎马尾辫更显得精神。
林娟娟领着林富在二楼转了一圈,各个门上都有标识牌,公共卫生间在二楼中间位置,正好林富有点内急。
院子里除了垃圾箱周围有一点积水外,其他地方都打扫的整齐净洁,楼前楼后用水泥硬化了,主要道路用石头铺成的,路边绿化带修剪的非常平整。
“娟娟,这是什么单位?看门的都是当兵的!”
“这个不许问,回去也不能说,这是这里的规矩,晚上你就知道啦,保证俺爹会给你单独上一课!”林娟娟有点自豪的神情。
“你的鞋怎么了?”林娟娟发现林富的一只鞋湿透了。
“没事,刚才倒垃圾,没站稳。”林富指着垃圾箱方向说。
林娟娟看着林富的鞋说:“小程姐的鞋带穿的真好看,回去找她教教。”
“这个还用教?看看就会了!要不就拆开,再照原样穿起来,不就会了嘛!你真笨!”
大门口的老兵向他们打招呼,林娟娟对他挥了挥手。
正对着大门有一堵独建的墙,人们称其为“影壁墙”,墙上有一段语录: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林晓玉骑着自行车,满载而归。进得大门就喊:“你俩小东西快过来,帮我拎着这点!弄得我不能转把了。”她从自行车把上,摘下来几兜篓蔬菜,递到林娟娟和林富手里,老兵同志也帮着摆正了后座上快掉的面粉袋子,“别骑了,推着走吧!”
“谢谢您!不骑了,推着走!”
庄素贞对晓玉带回来的东西很满意,对她说:“给小周说了吗?”
“嗯!下班就赶过来。”
“姐夫几点下班?”林娟娟问。
“五点半,差不多六点就回来了。”
小周,全名叫周全,是林晓玉的丈夫,在同一个厂里上班。介绍人就是工厂值班室的老王头。老王头曾是林海晨在部队时期的老部下,熟悉各自的脾性。
林娟娟和林晓玉帮着庄素贞摘菜切肉,林富没事可做,又不敢翻动林海晨的书籍,坐在沙发上研究起自己脚上的那双鞋。
这双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仅是鞋带穿的手法不同而已。程燕妮是女同志,脚码不会太大,但是这双鞋肯定她现在穿不了,她为啥保留到现呢?看起来非常珍惜。
程燕妮曾经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这双鞋见证了那段伤心的历程。
她刚上初一的一个晚上,叔叔把程燕妮叫到跟前,一起打开XJ寄来的包裹,包裹里有一双新鞋,三十斤粮票,五十元钱,还有一封皱皱巴巴的信封,信封上盖着章,没有发信地址,只写了收信人:程燕妮。
程燕妮知道这个封信是谁写的,跑到自己的房间,边读边哭,这是她妈妈的临终绝笔。妈妈好多年没有见到女儿了,也不知道女儿长得有多高,脚有多大,她估算着鞋码,托XH的同学买的,是当时最好的运动鞋,希望她穿着开开心心上学,努力学习,成长为国家有用的人材。可是,这封信的落款日期已经过去了三年,也就是说,她妈妈在三年前已经不在人世了。程燕妮没有太多的悲伤,他已经被伤痛折磨的麻木了。
程燕妮仅保留了妈妈留下的这一双鞋,从来没有在街面上穿过,只是晚上最想念妈妈的时候,穿在脚上含泪入睡。很快鞋子穿不上了,她就洗刷的干干净净,压在衣箱底下。当知青下放的时候,她随身带在了身边。
鞋子就是用来走路的,就让它发挥作用吧!妈妈的在天之灵定会满意!
林富当时虽然不知道这双鞋子的来历,但他从程燕妮细心珍惜的程度上可以推断,这双鞋肯定有故事,所以穿的非常小心。
“叮铃铃”电话铃声。
林富纳闷:那里的电话?进来就没有发现有那玩意。
林娟娟跑出来说:“俺爹的电话!”
她急忙打开床头柜上的一个抽屉,拿起话筒说:“爹!你什么时间下班呀,我们做好饭等你!”林娟娟的大眼睛弯弯着,对着话筒说:“好好,我下去接你去!”
“娘,俺爹马上回来了,俺和林富去迎他!快走林富!”
林娟娟没等林富应声,拉起他就往外跑。
“你们俩慢点,哪有那么快到家!”庄素贞对着他们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