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生命是个过程
林富往外抱褥子,五官紧急集合的样子,逗得林香梅笑了起来,林富说:“这次褥子直接没法再铺啦!”
林香梅对林国尿床已经习以为常,没说什么话,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除了林香菊在被窝里像只小猫,其他人都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林红章早早过来叫上林海坤去公社。刚下过雨,距离柏油路还有五六里土路,说不定还有“车骑人”的路段,早点走,不要误了大事,他们认为这是关乎林启善命运的大事。
今天,生产队没加早班。
林富牵着奶羊,领着三只羊羔走向村外。
老黑牛也慢慢悠悠地从牛栏里走出来,小羊羔认识它,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打招呼,围着老牛转了几圈,老黑停下来,牛低下头,用鼻子嗅了嗅,慈祥地看了它们几眼,转身朝大槐树方向走去。
村庄老围子(旧社会战乱匪患,为了防范和抵御,村庄周围搭建了厚厚的围墙)上长满了刺槐树,长在围子最上边的越发旺盛,树干很高。围子下边的是刺槐根衍生出来的,像灌木丛,树叶很嫩,是羊的钟爱。
林富索性把羊全部放开,让它们自由取食。他的手也没闲着,把枝头上叶子摘下来,作为备料带回去。有几只麻雀在树林里窜来窜去,树梢上的喜鹊喳喳地叫唤,相邻巢的鸟儿相互呼应着。
“哞——!”老黑牛在槐树底下发出长长的,低沉的吼叫。
老黑牛今天出去的有点早,带露水的青草不能吃,老牛应该知道这个常识。
挑水的人们逐渐多了起来,井台那里有序地排着队。林香梅也在其中,大伙七嘴八舌夸林富:“香梅,你二弟今天怎么这么勤快?早早出来放羊!”
“俺二弟一直就挺勤快!”
“没见过!”怪腔怪调的林仲贤说。
“那是你眼瞎,今天才见明~哈哈…”
一群人,说着,笑着,干着手里的事。
林富边摘树叶,边观察这些老少爷们,努力回忆他们的名字和特点。
“都来看啊!老牛不行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说话一直怪腔怪调的林仲贤扔下挑水担杖,一溜烟跑到老槐树下。
老黑牛已经侧躺在凸起的树根上,一只向后弯曲的角,紧紧贴着树干,眼睛睁得大大的,远远地望着通向村外的路,喘着粗气。
“闪开!”
“阴阳眼”林运章,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推开围观人群,让众人闪开老牛看的方向。
这条进出村庄的路,它走了一生,也走完了一生。
饲养员程有前拿来一条麻袋,盖在老牛的头上。
“大家回家吃饭啦!住会儿还要上工!等支书回来再处理。”林志宝催促大家散去。
“天气挺热的,得赶紧弄,派人去公社汇报吧!”林志宝对饲养员程有前说。
那时,村里有个手摇电话!可是没有人能确定林红章的具体位置,还是派人去吧!说不定能在路上追上他。
队长无权安排大队的通讯员,只能从本队派人。骑自行车水平高的,应该是知青张建刚了。林志宝自己的自行车已被老丈人骑去了,便亲自出面到医生侯玲玲家为张建刚借到车子,嘱咐他说:“路上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林富担心小羊羔跑散了,没敢围观老牛,赶紧把它们找回家。
因为刚下过雨,地里临时进不去人,大人的主要工作都集中在场院里。先是压场,各家把草木灰集中起来,在场上均匀的撒上一层,再用石碾不停的压实。压的好,见风就干,等太阳升高,就可以摊场晒粮了。
生产队派工集合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了,林宇昊,“面盘脸”堆着苦笑,点着脚尖,一蹦一跳躲闪着地上的泥坑,找到林富说:“昨天干忙活了,小鱼没吃上,大鱼被人拉走了!”
林富看着他可笑的神态,绷住了脸对他说:“住会儿到俺家里去拿点,还有不少。”
“小车一组,六人,(能推小车的分四个组,全都是身强力壮的男劳力)用平板车把老黑牛运到大队部;其他青壮男劳力,压场;家庭妇女马上回家,收集草木灰送到场院;林仲贤带领侯庆明、王念娇等知青,负责撒灰;展秀云带领初中以上的学生,青壮妇女,清理场院周围,出太阳后,一起摊场。程燕妮和小队保管到队部结算上月工分;代老师带领放假学生在磨坊大院里活动,注意安全!”林志宝分工完毕,人们四方散去。
林志宝,没有忘记让“瘦猴”和“胖娇”随大队劳动,并且让“怪腔怪调”林仲贤带队,有他两个好受的。
“又分到小孩队啦!”林富很郁闷。虽然接受了重生,但是五十多岁的心智,与这帮少年儿童,实在谈不上什么兴趣相投。幸好有林娟娟和林宇昊两个人陪伴,否则,非憋疯了不行。
“得想想法子啊!看来,先修炼演员的自我修养了!”林富正琢磨着。
“啪!”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愣着想什么哪?”林志宝站在了他的身后。
“没有想啥!什么事,队长!”林富笑着问。
“那个……抢场那晚上,让雨赶得,着急!没打痛你吧?”
真的假的!“播藜毛”还会道歉了?
“嘿嘿!没事,队长!”林富表示没放在心上。
磨坊大院,除正屋是磨坊外,其余三面都是以院墙为基础建的大棚房。代老师让所有学生,集中在大棚房内。
林宇昊直嘟囔:“真没意思!不如下雨,下雨可自由活动……唉!对了!林富你说,老黑牛能怎么弄?会不会分它的肉?”
“我哪知道!这事得问你爹!”林富觉得再不搭理,似乎太零落了他。
“同学们!今天上午大家愿意干什么呀?”代清秀对集合到身边的学生说。
林富一听就知道,代老师连自己也没想出来,让孩子们怎样打发时间。
林娟娟和林志梅无精打采地走过来,林宇昊凑上去说:“你俩打谱干啥?”
“回家拿书吧!”林娟娟看了看林富说。
林富没有说话,想了一会儿,向代老师走去。“代老师,您好!”
代清秀略带迟疑,转头看看林富,觉得面熟。她虽不给五年级上课,但学校不大,对学生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印象。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个子,如此礼貌,开口便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你好!同学!你有什么事吗?”代清秀回答的客客气气。
“这么多学生挤在一起,外边又湿又滑,不能做游戏搞活动,一会儿肯定乱套,我建议:请个人来讲故事,大家都爱听,也不会乱纪律,您也省心!”
代清秀老师,被眼前这个小个子说蒙了:这话说的像校长呐!
“行行!这办法不错!找谁讲故事呢?”代清秀问。
林娟娟惊讶地忽闪两只大眼。
林富对林宇昊说:“走!咱两上去看看!”
“中!咱们走!”听故事,看连环画是他最感兴趣的事。
第十七章 奉献精神
林富他们来到大槐树下,老黑牛已经被抬上了平板车。
饲养员程有前的眼睛湿湿的,用手不断地抚摸它的大角。
来到大队部,程有前摘掉老黑牛鼻子上的铁环,递给前来帮工的林运章说:“存你哪里吧!留个念想。”
程有前,是林家村为数不多的异性人。RB鬼子占领东三省时,他们全家逃难来到这里,林家村收留了他们,一家人扎根落户,以此为乡了。所以程家人对全村人视为恩人,有求必应。
“你去问问程爷爷有没有空闲,让他给我们讲讲老黑牛的故事。”林富让林宇昊出面。
程有前高兴地答应了。
林富也没听过老黑牛的故事,他觉得人们都对老黑牛如此敬重,它肯定有不寻常的事情。
场院里,人们紧锣密鼓,忙中有序。林仲贤率领一组撒草木灰,七八个人排成斜一字队形,极像在蓝天上高飞的大雁,手持簸箕,倒退行进,弯腰拍打簸箕底部,使草木灰均匀地洒在场上,左右衔接无缝又不层叠。这工作也有技巧,撒的时候不能高了也不能低了,高了会被风吹走,低了就不均称。
“瘦猴”和“胖娇”相邻排着,他们从来没干过这活,动作自然生疏僵硬。林仲贤看在眼里,怪声怪腔地开了口:
“王念娇,猴庆明。
弯着腰,撅着腚。
倒退走,瞅准空。
癫簸箕,浑身动。
扬得高,眯眼睛。
撒低了,不匀称。
小猴子,不中用。
不听说,还嘴硬。
气得胖娇牙根儿痛!
一会儿休息收拾他,
大伙说说中不中?”
中!中!严格的中!哈哈!……大家起哄大笑。
王念娇和侯庆明与社员们相处多年了,开玩笑是经常的事情,呲呲牙,咧咧嘴,做过鬼脸就算回应了。
队长今天特别高兴,很少参入开乐子的林志宝说:“‘假秀才’,别编弄人家,给你老婆编个!大家说,好不好!”“播藜毛”打开嗓门喊上了。
“好!”异口同声。
林仲贤的妻子叫孙开霞,也是比较开朗的人,正在场边清理杂草,听见大伙一起喊好,对着林仲贤说:“编吧!编点荤的!让大伙犒劳犒劳耳朵眼,队长今天给您加工分!哈哈!”
“对!来点荤的!”几个老爷们跟着起哄。
林仲贤挠了挠头开了腔:“想好事吧,一分一厘不想花,就像开荤解馋?没门儿!
大伙笑着,干着,一片热火朝天。
……………………我是莫名其妙的分界线………………
昨天晚上,老肖把鱼送到公社集体伙房,随意放在案板旁边。
做早饭的师傅,带着朦胧睡意,走了进去。没仔细看麻袋里的东西,只见渗出的血迹。“死人了!死人了!”嗷嗷大叫着跑了出来,惊醒了全院子的人。
老肖的鼻子都气歪了,指着麻袋里的大鱼说:“你哪只眼看的像人?”
“这只!”伙房师傅用右手指了指左眼。
“那么你这只眼就不是人眼!”老肖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
赶来围观的人们,弄明白了什么事情,笑了。窃窃私语,估评着这条鱼的分量,逐渐散去。
林红章和林海坤,终于在公社上班的时间赶到这里,找到肖部长,他们一起去了公社主任办公室。主任早就接到县里的通知了,说:“你们正好都到齐了,马上调车,一起到县里去,这事影响不小,由县革委会决定。”
“这下完了,林启善在劫难逃了!”林红章和林海坤心情立刻沉重了下来。
他们刚想走。
“等会儿!把那条大鱼拉走!怪吓人的!”公社主任说。
肖部长经常下乡,各个村的大队成员都很熟悉了,相处得都不错。心里也嘀咕:“但愿事情不要弄大了!”
张建刚气喘吁吁的赶来了,如果晚来一步,他们就坐车去县里了。
“什么事,这么着急?”林红章问。
“书记,咱村的老黑牛死了,队长让我赶过来问问怎么处理。”
林红章心里有点乱,啥事都往一块赶。回到主任办公室回报此事,主任给他写了一个便条。
“拿上这个,去畜牧站开条子,回去让林运章和程有前两人把牛收拾好,让林启善造好的分配表,先分生肉,下货煮熟了切碎再分!”林红章急急忙忙交代完事情,上车走了。林启善还有心思干活?林红章自己也说不准,只是分个牛肉,单事单行的分配,无伤大碍,随他去吧。
张建刚在兽医站办事很顺利,马不停蹄往回赶。
小学生们正要着急的时候,程有前笑眯眯的走来了,大家一起拍手欢迎。
代老师找来一个木头墩子,让程有前坐下,孩子们有的搬块砖坐下,有的蹲着,站着,围在他的身旁。
二十五年前,老黑牛刚两岁,是他们生产组得力帮手,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对人非常和善,无论是农耕还是拉车,驮重物还是拉磨都是顶呱呱的。别的牛干活需要有人牵着,而老黑牛不需要用人牵,套上什么套具就知道干什么活。
有一年夏天发大水,村西的大河在夜里突然溃坝,洪水来势凶猛,瞬间围困了堤坝上的抗洪指挥所,淹没了村外的饲养室,当时只有老黑牛没有拴栏,它感到了危险,迅速叫醒了饲养员,保护了全部农畜。然后,它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在水路不分的一片汪洋中,逆流而上,凭着它超常的记忆和感觉,走一段,游一段,来来回回多次,把指挥部的四个人救了出来。那一次大水,村里人畜都没有受到伤害。如果没有人们对老黑牛的高度信任,如果没有老黑牛的机警灵敏,如果没有老黑牛的沉着大胆,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是全村人为什么对老黑牛如此敬重,让它不能劳作的时候如此安逸的原因,现在老黑牛去了,人们都十分怀念它。
同学们静静的听着故事,理解了家长们经常叮咛的话——不要去吓唬老黑牛!老黑牛的形象在孩子们的心灵里,又浓重得描绘上了一笔。
程有前让风风火火的张建刚叫走了。
林富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建议代老师布置作业——老黑牛故事听后感??!
第十八章 很棒的珠算
林富本想建议代老师,让那群小子体验一下后时代的小学生生活,但又怕把自己绕进去,话到嘴又咽了回去。
林娟娟见状戳了他一下后背:“想干嘛?”
林富没回答。
林娟娟这两天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林富突然变得不像以前,话多的烦人了。今天向老师提建议的时候,说话的姿态真像个老师。
“娟娟,下午你还来吗?”林志梅问。
“林富,还来吗?”林娟娟问。
“来!不来的话去哪?”林宇昊抢回答。
“回家,下午再说下午的!”林富说。
不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时,年龄稍大的学生,可以向老师请假,提前离开队伍。三年级以下的小学生,必须等家长放工才能回家。这是在农忙季节,队上保护孩子,减少家长负担的措施。还有更小的,大约五岁至七岁的样子,每个生产队都要抽调专门的人员集中看管,类似幼儿园,当时人们称为“托儿所”。
林宇昊没了大鱼,现在满脑子想着去看看老黑牛。
林志梅说要回家帮奶奶做饭。
林娟娟说:“咱们干啥?”
“你去托儿所把小嫚儿接回来,我回家做饭!”林富回答。
“中!给,钥匙!”林娟娟摘下自己的钥匙,顺手挂在林富的脖子上,转身一溜小跑。
林富看了看手中的钥匙,抬头望着林娟娟的背影,他琢磨好一会儿:“额……那个家?是去我家还是她家?一起久了现在有些不习惯啊!”想着想着自己也笑了。
路过生产队记工室,听见里面有人大声呵斥:“你真笨!算盘打了五遍,每遍都不一样,你自己说,那个数是对的?”保管员林志凯的声音。
林志凯,又黑又瘦又矮,脾气异常暴躁,又不像“播藜毛”林志宝那种,人家是为了工作发脾气,敢说敢当。他是典型的“炮仗””型的,炸响了吓人一跳,然后一无是处,敢惹不敢当的主。高中没有上完,他成了红卫兵,坐着火车出去转了一圈,好歹没弄出大问题,被遣返回家。身体素质很差,只在年龄上算成年人,重体力的活干不了,工分就低,由于家庭比较困难,队里照顾他,安排做记工员,晚上记工分,算是加班,每年多挣四百工分。
听声音,“炮仗”响地挺烈!
林富走进去,对着他说:“你叫唤啥?你再打一遍对对!不就行了!”
“嗨!你小子少管闲事,滚一边去!”林志凯表现出他是大人的姿态,不过语气上明显比刚才软了许多。
程燕妮起身对林富说:“没事,你回去吧,我们再算一遍!”
“不行!就让他算,就他那算盘水平,还敢吆三喝六?”林富不依不饶。
林富在小学的时候,有两个连大人都佩服的方面,一个是炒菜,另一个就是打算盘。炒菜是跟四叔学的,打算盘是跟爹学的。从记事起,就打小九九,久而久之,算盘准确率几乎百分之百。林志凯自然知道,没有把握在算盘上对林富响“炮仗”,所以口气软了不少。
“这样吧,我读数,你俩打算盘,最后结果一致,那就对了。”程燕妮来了个折中处理。
“……?!多少年没碰过算盘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林富瞬间蒙了。
……………………我是莫名其妙的分界线………………
林娟娟领着林香菊回到家,大锁仍然把门。“去哪里了?”
沿路向回找,只见林富站在计分室门口,朝屋里的林志凯说:“以后没事少咋咋呼呼的!”
“咋了?”林娟娟问。
“没事!”林富把钥匙摘下来说:“走!回家”。
“来宝!兔子食快没了,你不去弄点?”林香菊是个指挥家。
“知道了!傍黑就去弄。”林富抓着她的小辫子顺手摇了几下。
赌气去打了阵子算盘,好歹口诀没忘,没出丑,但做饭的时间就更紧张了。
林娟娟家的挂钟,正敲十一点。
林富说;“小嫚儿,你和你秀儿姐姐去咱家馏饭,我在这里炒菜,中不中?”
“你变着法叫我小名,是吧!”林娟娟嗔怼了林富一眼,对香菊说:“你给他说说,好好炒菜!”
“来宝!好好炒菜!”香菊学着大人,带着命令口吻说。
林娟娟这小手段用的漂亮,通过别人的口,报了叫乳名的“一箭之仇”。
食材顺手,做饭就容易。一盘红烧鱼,一盘酱茄子,凉拌蛋饼黄瓜片,外加一碟酱淹咸菜,林富大功告成。
林娟娟在林富家馏了一些玉米饼和地瓜,香菊不喜欢这些,对林娟娟说:“娟娟姐,来宝会不会在你家吃馒头啊?”
林娟娟笑着说:“他不会的,馒头是留给香菊吃的。”
陶瑞华和庄素贞放工回家,都乐开了花。
“一个会馏饭,一个会炒菜,干脆搬到我家,一起过日子吧!哈哈……”陶瑞华乐呵呵跟庄素贞说道。
“不行!你们几口家呀?我们才两个女人,多吃亏呀?”庄素贞佯装算计。
林富家的饭桌大,院子里还有梧桐树遮凉,他们一起边吃边聊。三只小羊羔也过来凑热闹,不停地骚扰林富。
愉快的心情总能给饭菜添彩增香。
“陶婶儿在家吗?”供销社售货员唐红梅来开门进来。
“小唐,快过来,一起吃!”陶瑞华连忙起身相让。
“婶子,俺吃过了!这是您要的价格!”唐红梅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了陶瑞华。
“这些东西可以送到供销社,供销社按照这个价格收,每斤加四工分。”唐红梅很认真地补充说明供销社的政策。
林香梅知道说的这些东西,脸上闪过一丝忧伤。
“陶婶儿,您们吃着,我回去了!”唐红梅说话间,眼睛不断扫着吃饭的人。
“这就要走啊!我送送你!”陶瑞华把唐红梅送到大门外。
唐红梅,塘坝村人,距林家村五里路。父亲是供销社职工,在一次运货途中,正遇小学放学,突然有人放鞭炮,拉车的骡子受惊,他不顾自己安危,死拽缰绳,硬生生地把骡子拉倒两棵大树中间,把车卡住了,孩子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而他被挤断了腰,落下终身瘫痪,为此唐红梅初一没上完就接替了工作,当上了供销社的售货员。
唐红梅临出门时,踅摸周围,好似找着什么。
第十九章 打草未惊蛇
陶瑞华让唐红梅打听物价,是想把牟占成送来那些东西,换算成钱,托人还回去。
“没问问孩子愿意不愿意?”庄素贞看了一眼正在收拾饭桌的林香梅,对陶瑞华说。
“孩子他爹说:再了解了解吧,孩子的终身大事,不能大意不得。即便有那个意思,也得有媒人不是?自个跑来送东西,这算什么事?”
“对!多了解了解好,那孩子以前的事咱们不知道,光看眼前不太准啊!”庄素贞赞成的说。
林富要趁中午时间,带着香菊一起出去放放羊,顺便割点青草喂兔子,林娟娟真像“跟鬼子”,林富去哪儿,她就去哪儿,而且积极性特高,自己到西厢房里找到镰刀和背篓,兴致勃勃地跟着出发了。
立秋节气,天气两头凉爽,中午的太阳还像火烤人。
林富让林娟娟和香菊在有树阴的地方看着小羊,他带上镰刀,背着背篓去了围子沟对岸。那里有一片坟地,青草、野菜很多,一小会儿就割满了篓子。
林富蹲下背上篓子,力气头太小,鼓了两次,硬是没起来。
“哈哈!哈哈!”
卧槽!大中午的,坟地里一个人没见,突然冒出怪里怪气的笑声,吓得林富一哆嗦,身上的汗毛都站起来了。瞬即脱到背篓,扬起镰刀,转身看过去。
“谁?”林富警惕地大喊一声。
“我!”从坟茔深处的草窝里慢慢站起一个人,边走边笑着说:“背不动,少割点,没人和你争抢!”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志凯保管。
“你要吓死我?你在这里干什么?”
“兴你来割,不兴我来割呀!我给你发上,小小孩子家,挺勤快,大中午出来割草。”林志凯过来抓住篓子底,向上一托,林富才背起背篓,林富向他挥了挥手:“谢谢啦!”
“没事!抽空和我练练算盘?”林志凯确实对他的算盘水平服气。
“可以!没什么伎俩,多打几遍就行了”。
林富回到林娟娟放羊的地方,见大羊拴在树枝上,三个羊羔远远地看见他背着草过来,三蹦两跳地围上来,用力翘起前蹄,想吃篓里的鲜草。
“林娟娟!香菊!”林富喊了起来。
“在这儿!”林娟娟站起来向他挥手。
林富放下背篓,向前走了几步,想了想又退回来,提起镰刀,走了过去问:“你俩在干啥呢?”
围子沟,最下面的草层里,如果不是放羊,或特殊事,没有人会到这里来的,有好多野生植物没有被破坏。她们发现了几株像小树一样的“焉有”(学名叫龙葵,一年生草本植物,茎直立,多分枝。夏季开白色小花,秋天结球状浆果,成熟后黑紫色的浆果甘甜可口。)林娟娟用野苘叶子,做了一个荷包,香菊两手捧着,黑紫色的浆果装得满满的,看着就想吃。
“娟娟!你先不要动!”林富轻声说。
“什么呀,我为什么不能动?”
“你身后的野苘上有条长虫,你现在千万不要动!”林富温和的对她说。
看着不像毒蛇,但是也是具有很强的攻击性
小香菊看见了蛇,吓得手抓紧“焉有”荷包,站着一动不动,裂开嘴,哭了起来。
林富观察了周围没有其他危险,用镰刀劈下一节树枝,对准蛇头靠后的位置,示意林娟娟慢慢向前走,幸好那条蛇没有发起攻击。
林富背起香菊,拉着林娟娟迅速离开那里。本来天气就热,又折腾了一番,汗水湿透了衣服。林娟娟吓得脸色都变颜,忽闪着两只大眼看着林富,嘴里嘟囔着:“安阳娘来,吓死我了!”
香菊止住了哭,手里的“焉有”有半数已经变成紫酱了。有惊无险。
小香菊情报传达的非常及时,林富不但没有受到表扬,而且差点又挨一顿打!
“唉!做男人难啊!做个好男人更难!”作为男人,从小树立起这种思想观念非常必要。
林娟娟可是打心眼里感激他!
情报员小香菊,等母亲训斥完林富,抓了一点青草,喂了自己的兔子,又下命令说:“来宝,送我去托儿班!”
得!遵命吧!她可有坚强的后盾啊!林富摇了摇她的小辫子说:“快走!”
“来宝,你让长虫咬过来吗?”香菊还惦记这事。
“没有,再天我去捉条,先咬咬你的小嘴,叫你老告状!”林富想吓唬她。
“你不敢!”香菊非常自信。
下午,生产队安排所有青壮劳力自带镰刀,全部去收割玉米秸秆。收割玉米秸秆,就是离地面约六十公分左右,用镰刀割断,上半部分打捆,拉到地头,堆码起来,自然晾干,就是冬天耕畜的草料。下半部分,连跟刨出,晒干就是做饭的燃料。
其他社员全部在场院里剥玉米皮和翻晒玉米。男女老少齐上阵,各干各的事情。
老肖的130,连人带自行车拉着林红章和林海坤,后面跟着一辆绿色吉普车,径直来到大队部。
林启善已经算好了分配比例数,把账本交给林红章,红着眼圈,只说了一句话:“帮我照顾好家人”。
大家目送他上了吉普车,连连叹气。
应验了一句话:贪小便宜吃大亏啊!
林宇昊,“面盆脸”堆满喜悦,整下午围着程丙新和林运章转悠。林红章回来,看见他没有出工,本来心情就不好,飞起两脚,在他的屁股上出了两口气。
“一共多少斤肉?”林海坤问程丙新。
“老黑牛到老没什么病,草料吃的不少,没有下膘,纯肉四百八十斤。”程丙新说。
“分成小块调匀,每人半斤,放工后下通知,每户来一个人,到大队部领回去。剩下的安排人给五保户每人一斤,下货支大锅煮熟,明天再分。”林红章没有按照林启善计算的比例数分配,根据人头做出了决定。
“运章,你给启善家多称二斤送去!”林红章又说。
“海坤,你给知青点捎去五斤肉,再弄点下货,让李大爷为知青改善改善生活。”林红章边对林海坤说,边疲惫的走进大队办公室。
……
这一夜,整个林家村静悄悄的,人们睡得很晚,很晚。
第二十章 两个小人真能干
清晨,树上的小鸟尽情挥洒着快乐,嘹亮的独唱,和谐的对唱,还有叽叽喳喳的大合唱,此起彼伏,清新的空气沁人肺腑。
这是林富重生的第四个清晨。他已经逐渐接受了现实,而且决心珍惜苍天所赐,重新度过别样的一生。
他第一个起床,洗漱完毕,背上背篓,解开拴羊的缰绳,羊儿高兴地跟随他,享受着自由自在的时光。
庄素贞正在门外取柴火,见林富早早出来,笑着对他说:“来宝,今天这么早去放羊啊!你娘的两秫秸真管用啊!哈哈!”
林富有点不好意思:“嘿嘿!不用打也应该干活!大娘您起这么早!”
庄素贞美滋滋地望着林富的背影,心想:这小子这两天真乖,拾掇得干头净脸,勤快了不少,将来会出生个好人的。
“孩他爹,我觉得来宝这孩子一下子变了,”陶瑞华对林海坤说。
“怎么变了?”
“话少了,干净了,勤快了。”陶瑞华说。
“别大惊小怪的,孩子总会长大的。”林海坤说。
“就打了两秫秸,一下子懂事了?我真有点不相信!”陶瑞华边说边到院子忙活事去了。
都说老马识途,老羊也是认得老路。它小心翼翼保护着后腿间垂地的“宝宝粮仓”,急急忙忙赶往梦寐以求的地方,还不忘时不时得“咩咩”叫两声,教训或者是提醒,三只东窜西跳,撒欢乱跑的小羊羔。
很快来到林富家的自留园。习惯上叫自留园,其实早就荒废了,没有种蔬菜和粮食。谁都不清楚哪一年,栽了满园子树,成立合作社以后,没有人上心管理,随意生长。树枝像“胡褪鸡”,从树根以上就开长,四处延伸的根上,发出了烂三绞四的小树苗。缝隙里长出来的青草,得不到充足的日光,显得鲜嫩柔润,在老羊记忆里,这是早上去的最好地方,树叶、嫩草既好吃,又没有露水。
“林富!林富!”又是林娟娟,喊着跑过来说:“队长叫你!”
“这么早叫我干什么?我刚到,羊还没吃饱呢!”
“我不知道叫你做啥,他在知青点等着你呢!”
林富拉着很不情愿走的奶羊,林娟娟赶着三只小羊羔往回走。
林仲贤摇着空水桶,吱吱呦呦去挑水,迎面碰见他们,顺嘴就咧咧:
“都来瞧,都来看,两个小人真能干。
男的拉羊羊不走,女的撵羊到处窜。
高个是个俊小嫚,矮个是个锈铁胆。
要问这俩是何人,大家一起猜猜看。”
“哈哈!……”一群跳水的人乐了起来。
林娟娟让三只羊羔忙活的不可开交,林富脱下上衣盖在羊头上,遮住它的眼睛,奶羊立马顺从了,“咩咩”地呼唤着小羊羔。
生产队长林志宝和保管员林志凯,站在知青点大门口说着话。程燕妮和林宇昊一起招呼林富他们快过去。
“今天,你们四个人,由程燕妮带队,到“海岛子”谷地扶草人,插旗子。带好干粮和水,中午到地头的机井房,歇息吃饭,这块地路远,你们早走吧!”林志宝交代任务。
保管员林志凯特地去仓库,为他们挑选一辆新的两轮推车,把生产工具和吃喝的物品一并放上,开始了一天的劳动。
“海岛子”,不是真正意义上在海上的岛子。这块地背靠大河,三面环水,象形“海岛”而得名,离村庄大约四五公里的样子。
林宇昊自觉比林富壮实,他主动在中间当车把式,林富拉“帮套”。车上没重载,轮胎气足,新车很滑順,不用什么大力气就拉得动,两位女士就省了不少心。
类似这些农活,不是任何人就能获得机会的。一是轻,非重体力劳动;二是自由,没有人催促、比较;三是工分高,有中午加班分,合起来与青壮劳力工分相当。
林富和林宇昊,绝对是占了自己老子的光,林娟娟的父亲林海晨,在村里人眼里百分之百的德高望重的人物。而程燕妮却是通过真真切切的努力换来的尊重。
林富他们刚上小学一年级,也是在秋假里的一天,学校通知学生全部返校,列队到大队部,欢迎下放知青。
孩子们异常兴奋。第一次见到一大帮城市青年,他们来的时候,男生穿地是清一色绿军装,女生穿绿军裤,白衬衫,个个显得朝气蓬勃,精神焕发。唯独一位皮肤白白的圆脸女孩,穿着一身蓝色衣服,特别引人注意。
她就是程燕妮,不仅仅是衣服不同,身世更是异乎寻常。父母原是医院的大夫,后来成了FGM,发配到XJ劳动改造,先后病亡。叔叔收养了她,她为了叔叔的儿子留在城里,便提前终止学业,争取下放农村,一群知青数她最小,显得非常单薄。特殊的出身,较小的年龄,又是个柔弱女子,经常受到其他人的欺负。
林富家和林娟娟家都是知青点的邻居,李大爷还没来的时候,知青们经常到两家借取工具,经常来往。庄素贞和陶瑞华知道了程燕妮的身世后,非常同情她,经常站出为这个小姑娘鸣不平,程燕妮的道德修养深得两位婶婶的喜欢,久而久之,就像一家人一样亲了。
对程燕妮而言,右边,林香梅与她一般大,有人说说悄悄话儿,弟弟妹妹一大圈;左边,有一个小六七岁的林娟娟,让她重拾童年的欢乐。
程燕妮下乡几年,如果没有两位婶婶倾心爱护,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因为有了这两家的人,她才觉得世上还有这么多的亲人,自己不再孤单。从此,她搭起了精神,不再怨天尤人,一直努力,做事认真扎实,对人善良诚恳,大家对她也是越来越尊重,越来越高待一码了。
路程还没过半,经过一片还没有割到的玉米地。
“你们两个前面快走点!一会儿我们就追上你们了!”林宇昊对程燕妮和林娟娟喊。
“你俩想干嘛?”
“俺撒尿!”林宇昊的理由相当充分。
“去棒子地里!”程燕妮笑着看了看林富问:“你不去?”
林富摇摇头。
出发前没吃早饭,加午饭应该带两顿饭。林宇昊回家抱来的包袱,看体量足够三个人吃,往车上放的时候,对着还林富挤眉弄眼的。
林富心想:接家伙,就是个傻B。幸亏队长和林志凯放下车子就走了,要不然,这个秘密让别人知道了,他老子肯定给他“挂大花”——一顿臭揍不可避免!
林富从玉米地里出来,三对眼笑眯眯地望着他。
他揪了揪“蒜锤”鼻子说:“嘿嘿,这东西有味!”
第二十一章 河水真漂亮
“快走吧!到了再说!”林富没商量的语气。
机井房,是这块地的专属。
房中确实有一眼机井,但利用率很低。碰到大旱年,河里干枯了,人们才打开封井石板,抽水浇田。
为一眼井建个大房子,不完全是保护井,主要原因是这块地离村庄太远了。这块地又平整又肥沃,种啥丰收啥。当年组建国营农场,老村长要死要活地没舍得划出去。为了守好、种好这块地,最先在地头盖起来三间屋,后来翻盖成大房子,又打上了一眼机井。来干农活的人,碰到刮风下雨有处避,农忙季节做饭休息有住处。
他们四人来到机井房前,周围长满了杂草,林富和林宇昊用镰刀捎出了一条小路。程燕妮开锁推门就要进去,被林富制止了。
“宇昊,把插小旗的杆子拿两根过来!”
“怎么弄?”林宇昊问。
“用麻绳把棍子接起来,头上绑上半干不湿的草,点上火,从小窗户伸进去,用烟熏熏。”林富边说边动起手来。
“为啥?”林娟娟问。
“长时间没人开门出入,谁知道里面有啥东西?说不定里面有长虫!”林富故意这样说。
林娟娟和程燕妮听说有蛇,退到了小车旁边。
绑好了火把,林富对林宇昊说:“点火!”
“没带火!”
“你没带,我带着。我点火,你拿秆子往里伸!”林富来的时候,考虑到了这一点,提前从家里带了一盒火柴。
“你把火柴给我,我点,你伸!”林宇昊担心有蛇跑出来。他的大胆,唯独对蛇没用。
烟熏火燎,飞出来几只麻雀和一些土蜂之外,没有什么能伤害人的动物。
机房的木门很特殊,应该是哪的时代的特有。虽然久经风刮雨淋,但门板仍是不朽不烂,从里往外透出猩红的颜色。懂行的人,打眼就看出来,木头经过特殊处理的。
这门板是棺材板制作的。林富记不得是啥时候,农村掀起一场掘坟拆庙的运动,听说这两块门板就是挖掘了大财主祖上的一口坟,拆掉棺椁而改造的。木板在地下埋了两三百年,没有什么变化,改造成的门浑厚沉重,经得起风吹雨打太阳晒。
门上还贴着一副对联,纸张经过风吹日晒,已经不是原来的颜色,黑色的字还是一清二楚,一边是“风调雨顺”,一边是“五谷丰登”,没看到有横批。
进屋开大窗,烟散去,房里还算干净,上一次用房的人,收拾的利利索索的。
把工具卸下来,林富用准备撕开做小旗的旧花包(装棉花用的圆桶状的大布包),擦了擦盖井的石板说:“先吃点东西吧!”
林宇昊颠颠地把他的包袱取过来,放在石板上说:“先吃这个!”
打开包袱,再用一层包装纸包着,约两三斤牛头肉。
这是他昨天围着,程有前和林运章,转悠了一下午,另加一晚上,捎带挨了两脚的收获。
看到大伙吃的津津有味,林宇昊的“面盆脸”乐开了花,两道眼眉吊着“蒜锤”鼻子直晃悠。
是呀!还是个孩子,不能深刻理解到老黑牛的奉献精神。
林富看着林宇昊憨厚的表情,怎么也不相信他二十年之后,会犯下杀头之罪。今生今世,一定不能让这个玩伴重蹈覆辙,林富默默地敦促自己。
“咱们先扶草人还是先插旗子?”程燕妮和大伙商量。
林富想了想说:“现在谷子上有露水,进去全身湿。我们一起先把花包撕成条,绑在杆子上,做成旗子,露水解了再进地。”
一致同意。
生产队每年都有一批用乏的花包,扔了可惜,算是废物利用吧。用镰刀割成布条,绑在杆子上,插在谷子地里,风一刮,飘飘扬扬,吓唬前来捣蛋的小鸟。扎草人,也是这个目的。前天的一场风雨,把草人刮倒了,今天派他们四人来加固,顺便增加一批旗子,保护即将成熟的谷子。
天上没有一丝云,太阳似乎离地更近了,不亚于夏天的温度,好处秋天的风带着一点凉意。
整块地里一共四行草人,都是架在大垄上,倒伏的并不太多。
“两人一帮,带着铁锨,镰刀和麻绳。把倒伏的扶正,基部培上一些土,用脚踩实,破损的用麻绳绑好”。林富嘱咐着他们,好像今天他带队。
程燕妮笑嘻嘻的说:“今天都听林富队长的!”其实她也觉得林富打算的很仔细,非常有道理,有点小男子汉的味道了。
林富和林宇昊动作特别麻利,很快到了北端。
地北头就是河堤,林富爬了上去。放眼望去,波光粼粼,蓝天衬托下,河水特别清澈,河中央有几只水鸟随波起舞,在空中盘旋的,好像是它们的同伴,发出悦耳的鸣叫。岸边长满了高高的芦苇,芦花随风荡漾,苇叶在风中相互摩擦,发出一阵阵神幻莫测的“唰唰”响。河对岸有四辆拖拉机在耕地,一片绿色的世界里,红色拖拉机特别鲜亮。
林富被这个景色陶醉了,也被这个景色唤醒了沉睡的记忆。
他曾经非常熟悉这里,向左走五十米是一条水坝,水位低的时候,这条水坝是人们过河的便道,每隔几米留一道豁口,水由豁口流向下游。正前方河床较浅,也有一条水坝,这条水坝可是林富自己用了三天时间,一锹一锨挖着河床培筑出来的,虽然没有左面的宽厚结实,总归能坝住一些河水。这两条水坝,帮林富为家庭挣到了第一笔很大的收入。
“看什么哪?”林宇昊也爬上河堤。
“今年的河水大,肯定还有大鱼”林富说。
“得了吧!有大鱼也不抓,抓了干抓!”林宇昊想起前天捕获的那条大鱼。
林富扭头看了他一眼。
“嘿嘿,这么多的水,想抓也抓不到!”林宇昊改口说。
“你们俩臭小子,能不能发扬**精神,帮助一下女同志!跑河堤上玩!不迎迎我们?”程燕妮和他们开玩笑。
“小程姐,你们俩上来看看吧,真漂亮!”林富招呼她们上到河堤。
林娟娟和程燕妮手拉手来到河堤上,抬手把额前一缕汗水湿透的头发撂倒耳后,忽闪着大眼瞭望河面。林富瞄了她两眼,发现林娟娟比程燕妮还高出二指。
程燕妮无意间看到林富的眼神,会意的笑了。转身说:“别看了,干活!”
一个来回,正好四行草人扶整完毕。
下午插旗。
第二十二章 再玩恶作剧
中午饭吃的很随便,早饭吃的晚,底子又厚墩,不感到很饿。
“狗啃骨头爱喝水,人吃了牛肉也害渴!”林宇昊懂得常识还不少。
天气又热,带的水不多了,林富正琢磨:到河对面农场驻地去寻点水,可是也不近,来回也得六七里路。
“小程姐!”大家一听就是林国的声音。
“你的救星哥哥来了!”林宇昊的屁颠劲头又起来,赶紧迎了出去。
林国从自行车车把上解下三个军用水壶,走了进来,递给程燕妮说:“给!小程姐”。
“大哥,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林娟娟问。
“你们在河堤上的时候,我们就看见了。今天天热,老刘叔担心你们,带水不够喝,让我骑着倒班车,给你们送点来。”
“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快到‘上甘岭’啦!”林宇昊夸张其词。
林富看看林国,这几天在外替班,正值忙季。这个老兄自小不会耍滑偷懒,风餐露宿,熬夜加班,眼皮都发黑了,怜悯心痛油然而生。把没吃的牛肉和酱菜烙饼,凑在一起,认真的用包袱包起来,走出去,挂在自行车把上。
林娟娟从程燕妮手里接过倒空的军用水壶,跑到自行车旁边,从衣兜里掏出手绢,翻出几块糖块,递给林富,悄悄地说:“给大哥放上吧!”
“他大男人家吃什么糖块!你留着吃吧!”林富瞟了她一眼。
林娟娟自己把糖块塞到包袱里。
林富没再说什么,他知道林娟娟的脾性,只是叹了一口气。
程燕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暖在心上,这就是一家人啊!她庆幸能与这样的人家一起生活,无论时间长短,温馨幸福。
下午插旗很轻松。旗子已经都绑好了,刚下过雨,土地湿软,估计不用两小时就能干完,没必要中午顶着太阳钻谷地。
喝足水的林宇昊精神头却没了,到了咬牙睁眼睛的程度。也难怪,昨夜里,为了牛头肉,他几乎没睡觉。他就是个“吃货”,也称“馋老锅子”。
林宇昊犯困得那样子,林富看着都替他难受,林娟娟和程燕妮被他逗得直乐。他开始放赖,愣是要在地上躺下睡,这样绝对不行的,这种房子和地气,伤身体不打折扣。
林富得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清醒,喊叫、拽晃、敲铁锹都不起作用了。
林宇昊胆气大,唯独害怕蛇。林富想到前世曾经的恶作剧,脱口说出:“想法弄条长虫,吓唬他一下!”。
林娟娟和程燕妮异口同声:“别介!”
“哪里有现成的真蛇?弄条假的”林富解释说。
农药很少的年代,野生的动物随处可见,就是真找条蛇也并不是难事。真蛇太危险,林富也并不是不怕那玩意。
“海岛子”三面环水,南侧是窑湾(取土烧砖形成的大湾),有黄鳝鱼,那东西出水不死,极像蛇类。即便是捕不到黄鳝,弄条泥鳅也可以。林富扛上铁锹,拿着镰刀开始行动了。
闻蛇就怕,程燕妮和林娟娟想到早上开门的情景,也不敢在屋子里呆了。幸亏还有两个破花包,给林宇昊垫着一个,身上盖一个,暂时把他一人仍在机井房里。
黄鳝习惯在水边打洞,太阳毒、天气热的时候,它喜欢阴凉处。林富沿着这些地方仔细寻找,很快发现了一个光滑的洞穴,断定里面有货。他不着急开挖,继续寻找“气眼”(黄鳝洞一般有两个或几个洞口),距洞口约一米左右发现了副洞口,林富割了一根绵槐条子,少留梢上的叶子,对准离水面最近的洞,旋转着插进去,把洞内的清水搅得浑浊,黄鳝经受不刺激,慢慢从副洞口溜了出来,林富迅速用手捕捉住扔到岸上,用细麻绳拴住头后在水里摆了摆,洗去黄鳝身上的泥土,回到机井房。
程燕妮自小生长在城市里,即便是这几年里,没曾围观过见过捕鱼摸虾。林娟娟受家庭传统影响,对这些事没有兴趣,今天看到林富捕黄鳝,感到很神奇。
“别吓坏了!”程燕妮提醒林富。
“放墙根哪儿,你俩到门外边,我喊他起来。”林富不确定林宇昊能不能醒来。
“林宇昊,快起来,屋里有蛇!”林富边推边说,声音不大。
“啊?在哪里?”这招果然管用,林宇昊坐起来说。
林富指了指墙根的黄鳝说:“你看!”
林宇昊睡意朦胧之中看见有东西在动,望望林娟娟她们都在门外,立马相信林富的话。
林宇昊,大喊一声:“安阳俺的娘来!”拖着身上的花包,跳出了机井房。他们三人哈哈大笑,林宇昊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等弄明白是什么事情的时候,林宇昊裂开大嘴,揪了一把“蒜锤”鼻子,乐呵呵地说:“这办法好!”
工作还是主要的。为了避免长距离搬运旗杆,他们采取从地中间两份操作。还是两人一组,交替运旗,摆旗、插旗,轻松完成任务。
还有不少时间,林富让他们收拾工具,他去了房子后面。
早上来的时候,林富就发现房子阴凉处的青草比较嫩。他选了一片,蹲下割了起来。
“卧槽!”林富叫出声来。一只黄色的癞蛤蟆,足有一斤重。抬着头,鼓着肚,凸着眼,看着林富。
“去!”林富把他赶走,继续割草。
林娟娟听到林富叫声,立马赶来问:“咋了?”
“一只癞蛤蟆,吓了我一跳”。
“活该!谁叫你吓唬别人来着!”说罢也取来镰刀割了起来。
回家的路上,林宇昊假装忿不平:“来的时候拉干活工具,回家拉你个人的青草,工分得分我!”
“可以!小程姐记工分,大笔一挥,爱拨几分就几分!”林富逐渐开始多了些闲聊的话。
林娟娟和程燕妮跟在车后,她的眼睛几乎没离开过林富的背影。程燕妮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一些含义,拍了拍她,小声问:“看不够?”
“小程姐,说啥哪!”林娟娟的脸红润了,娇羞地瞄一眼程燕妮。
女孩子,心有灵犀一点通。
林宇昊一路上诉说着他到晚上的计划。多数与吃有关,再者,就讲述借《万山红遍》的不容易。
第二十三章 要去大城市
林宇昊自有出工历史以来,一次性挣工分最多的一次,就是去扶草人、插旗子。一天竟然获得了七分,仅次于壮劳力的八分半,他回家告诉了父母,林红章非常满意,不仅口头表扬,而且奖励了两块钱,林宇昊高兴地忘乎所以了,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便不见了人影。
张明艳,林启善的妻子,一大早跑到大队办公室里哭哭啼啼。
林红章耐心劝走了张明艳,召集起大队班子成员,商量如何解救林启善的事情。
林启善在村子里威信很好。文化水平在村里数一数二的,为人和气,处事圆滑,就是有点沾点小便宜的毛病,这次栽了大跟头。
论说,林海坤仅是第三生产队的政治队长,不属于大队成员,但是,林红章总愿意遇事叫上他一起商量。
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没见过大世面,一群老爷们,七嘴八舌,形不成可行性方案。
“去趟港城吧!”林海坤说话了,“马上就是八月十五了,一是买点港城的特产用;二是请林海晨回来一趟,他懂得比我们多,让他给打打谱。”
此话一出,大家都表示赞成。
林红章说:“让庄素贞去吧,路费算大队的,从大队里先支出四百块钱,如果货钱不够,让海晨先垫上,回来补齐。”
“大家没其他意见就这样做。对了!事情办好了,让林启善个人认一部分。”林红章补充了一句说。
庄素贞,来到大队,表示非常愿意帮忙,并提出一个要求说:“能不能带孩子一起去!路费俺自己出!”
林红章说:“孩子正好放假,队里的农活多个少个孩子,觉不出咋样。”他边说边拉开抽屉准备开介绍信。
“再加上个孩子吧!”庄素贞说。
“谁?”
“让来宝也去吧,路上有个男孩,拿点东西方便。”庄素贞有意为林富争取机会,让他出去见见世面。
林红章心里念叨:这是什么狗屁理由!看看他的身板能抗几斤东西。当着林海坤面,不好说什么,加上有事相求,还是佯装认可地说:“对!那小子机灵着呢!那就开三个人的信。”
庄素贞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陶瑞华,陶瑞华反而没有太高兴,问:“什么时间走?”
“后天,八月初九,往外走三六九嘛!”庄素贞套用俗话。
“那样行,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庄素贞问。
“来宝这几年就是不肯长个,衣服都是他哥哥穿小了的,出门没件新衣服多不好!”陶瑞华担心这事。
“哈哈!我以为什么呢,到了港城让海晨给他买一身,他道挺喜欢这小子的。”庄素贞言外之意就是咬定:这小子,她全家喜欢!
“哪能麻烦海晨呐!家里还有块布料,今天晚上让香梅去裁缝铺,给他做条裤子,年前他去演节目,穿了他哥哥的衬衣,大小还可以,这样不是挺好的?”
“小孩子家,穿啥都一样,洗的干干净净就行。”庄素贞要求很朴素。
林香梅虽然没上过几天学,但是心灵手巧。农闲的时候,到大队的裁缝铺帮工学徒,做条裤子已经不是问题了。用手工做太慢,而且做出来不好看,用缝纫机做,就必须去裁缝铺,因为全村两台缝纫机都在那里。
裁缝铺,不是店铺,是村里人习惯的叫法,那是设在大队部的便民服务点,两间房,两台缝纫机,一块案板,一个服务员。
服务员名叫牟来学,五十多岁,本来是牟家村的人,倒插门女婿,落户林家村。解放前,他曾经在部队被服厂干过,最拿手的技术是做中山服,军装和女人穿的旗袍。
因为他的手艺好,县城里,公社里,有不少有头脸的人,慕名来找他做衣服,所以大队里开了这个服务点,牟来学也赢得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虽然不受风刮雨淋,炎夏隆冬,但是每天都要晚上加班,社员们新做、修补衣服,基本都是下工之后才来的。
林香梅在家里为林富量好尺寸,带着布料来到裁缝铺。大老远听到林志宝老婆牟云清,叽叽喳喳的声音:“养了一群丫头片子!扯了块破布料,弄得小的哭,大的闹,老娘还没舍得做件衣服穿,倒成了不是桶,气死我了!”
“别吵吵啦,这几个丫头你也干费事!一张休书让你滚蛋!”林仲贤的婆娘孙开霞说。
“呵!再给他仨胆,量他也不敢!”牟云清海口不小。
一屋子人,说说笑笑。牟来学一件件测量、记录,约好来取的时间。
林香梅进来和周围的人一一招呼过,说:“牟师傅,用用缝纫机,给俺二弟做条裤子。”
“唉呦!香梅妹子这么快学会裁缝啦?俺家二嫚和你弟弟一般大,你给一起做了吧,省的我排队等好几天。”牟云清凑过来说。
“大嫂不嫌弃的话,今晚量好尺寸,明晚我来做。”林香梅答应。
“做衣服,她技术没问题,可是人家白天上工,干活挺累的。”牟来学,害怕别人认为他推脱工作责任,连忙补充说明。
“没事的,俺妹子自愿的,不管你的事!”牟云清听出牟来学的担心。
一条小军裤很快做好了,林香梅向牟来学表示了感谢,匆匆回家,搪瓷大茶缸盛满开水,把新衣服熨烫的平平整整。
陶瑞华很满意,说:“今年队上结了账,看看有剩余,就让你爹去买台缝纫机,往后做衣服不用出去烦人了。”
陶瑞华把林香梅叫到房间,从衣柜里找出一叠各种花布说:“爹娘知道你为家出了不少力,这是你爹出去开会,碰到合适的就买回来的。娘是不愿意招摇,给你攒起来,将来找到婆家,带过去用得方便。”
林香梅已经是二十二三岁的大姑娘了,从来没有向父母要求过吃穿,永远把最好的让给弟弟妹妹,她深知现在的平安生活来之不易,更需倍加珍惜。
怎能忘记,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不是切肠断臂的痛疼,不是魂牵梦断的思念,怎能舍命抱着一块木板,渡过汛期爆涨大河,扑进母亲的怀抱。
第二十四章 思亲念儿
林香梅,六岁以前的名字,叫孙苗苗。
母亲陶瑞华十八岁嫁到窑头村孙姓人家。自从有了苗苗后,亲生父亲身体越来越坏,不久就撒手人寰,撇下孤儿寡母两人,日子过得异常艰难。
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麦收季节,合作社分小麦,母亲把小麦装在口袋里,回家的路上,突然降大雨,娘俩在牛棚避雨的时候,被人用刀子偷偷划了一个大窟窿,再次背起来走,小麦断断续续地撒在泥泞的路上,她们娘俩只能一点点收到水桶里,跑到河边把小麦淘洗出来,回家后母亲抱着她大哭一场……还有不少这样事情,充满她本应该天真无邪的记忆。
母亲终于拿起鼓起勇气,决然改嫁。临走的前几天,她被爷爷和奶奶,锁在姑姑家中,没机会跟母亲一起走。母亲曾经多次讨要孩子未果,苗苗几乎失去人身自由。
就这样过去了一年。一年里,她经受了无数次打骂,也无数次在梦中哭醒,她决心去找自己的亲娘!
第二年夏天的一个中午,下着大雨,大人们都在午休,她找出早已准备好的梧桐木板,悄悄地来到河边,毅然跳了下去。她只知道亲娘就在河对岸,一个叫林家庄的地方,坚定信念使她拼命地向前划水,怎奈水位暴涨,河流湍急,她被冲到下游的河岔里,一颗柳树挡住了她,岸上网鱼的老人把她救上来。问清了来历,老人非常感动,用木筏把她送到对岸,她只记得老人对她说:“孩子,这么大的水没淹死你,你一定能找到你娘的!”
六岁的女孩子,这是多么大的勇气啊!
其实,那位好心的老人,已经把她送到离林家村不远的地方,她进村碰到第一个人就是林红章。孙苗苗改名换姓,成为林家的长女林香梅。
林海坤对她舍命寻母的举动感动之至,更是把她视为己出,比亲生的都亲。再后来,弟弟,妹妹相继降临,一家人家和睦幸福。
林香梅,全身心地爱着这个家。
陶瑞华不愿意让香梅穿地花枝招展,招摇过市,何况女儿长得大眼睛,双眼皮,白皮肤,高鼻梁,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没有不说漂亮的,用不着刻意打扮。女孩子本本分分,规规矩矩的,才是正道。
陶瑞华和林香梅,借着给林富做衣服的机会,把一叠布料重新捋顺了一遍,选出一块小碎花布料,林香梅对母亲说:“娘,这块料子小嫚小嫚穿合适,如果明后天晚上队里不加班,我就去给香菊做身衣服,捎带着给牟云清嫂子家的老二做件小褂儿。”
“小孩做不耽料?”。
“做长点,大窝卧鞘子,明后年个子长了再放开。”林香梅说。
“中,其他人的衣服年前另打算,先给这两个小孩做吧!”陶瑞华又对香梅说:“不早了,收拾一下睡吧。”
“嗯!俺爹和林富这么晚啦还没回来,”林香梅挂念着家人。
“你爹和大队里的那帮子人,想办法救启善呢。唉!老实了半辈子,让个小嫚儿算计啦!也别全怪人家,不贪人家的钱财,也就没有这事!别管他们啦,睡吧!”陶瑞华为之叹息。
“来宝这么大了,动不动就睡在秀儿家,不怕人家笑话呀!”香梅说。
“谁笑话?笑话啥!自小就这样,习惯了。你庄婶儿啊,天天喊来宝过去围着他们娘俩转悠,巴不得现在就把来宝过继过去。这是拉拢来宝的心啊!哈哈!拉就拉呗!儿子还是我养的!”陶瑞华像是给林香梅说,又像自言自语。
庄素贞记完工分之后才做晚饭,好处明天不再出工,整理准备行李,后天动身去黄港。
庄素贞把分到的牛肉剁得精细,只放葱姜料物,包了一顿纯肉饺子,当然不会让林富走了,林娟娟也是软硬磨泡地不让走,林富也是“借坡下驴”,有好吃的谁还愿意走啊?这层意思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心理活动。
三个人都吃撑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他,相互对着大笑起来。有句老话说的好:“人少好吃饭,人多好干活”。
算是消消食,林娟娟和庄素贞翻箱倒柜,整理要带的东西。四五年了,只是林海晨回家,她娘俩没去黄港,林晓玉结婚时来家一次,近一年了再没见上一面。打算要去,心就好像一下子飞过去一样。
庄素贞一件件地为林娟娟挑衣服,时不时地在她身上比量着,好看的几乎都小了,能穿的都不好看。程燕妮送来的那件衬衣合适,就是旧了一点。
庄素贞说:“去年才做的衣服,今年就小了,你长这么快干什么?”
“娘啊,这个不赖我呀!我想缩回去,可是缩不动啊!”林娟娟假装委屈。
“你看人家来宝,两三年一件衣服也不见小!”庄素贞闲侃林富。
林富眼睛一转,对庄素贞说:“大娘啊,这个也是不赖我呀!我想长高,可是长不动啊!”
三人哈哈大笑,人逢喜事精神爽。
记完工分的程燕妮,悄悄的进来了。
看见他们笑逐颜开的样子说:“三个人乐什么呀?”
“小程姐,你怎么进来的?漫墙飞?”林富说。
“嗨!你们大门四打敞开,还用飞吗!拖拉机也能开进来!”
庄素贞边收拾炕上的衣服边说:“后天我们去黄港,想给秀儿找几件衣服,不是旧了,就是小了,丫头片子真能长啊!”
“人家都愁长得慢,婶儿还嫌娟娟长得快?”程燕妮转过头对林富说:“是不是啊?林富!”
“你们说话,提我干嘛!刚说过这事,长得慢,不赖我!”林富随着她闲聊乱侃!
“等我一会儿!”程燕妮转身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抱着一摞衣服,都是她这几年回城买的,只在路上穿穿,干农活穿不了这样的衣服。
“娟娟现在不矮起我,这些衣服差不多可以穿”程燕妮说。
她们挑选了几件,程燕妮对林富说:“你小子去书房,不喊你不许过来!”
轰出去,喊进来,来来回回折腾林富好几趟。
最后确定:上衣是白底赭石色暗格衬衣,下穿奶油色的确良裤子。
“你小子眼色不错?”程燕妮佩服林富对衣服色彩的搭配。
“还行!就是不大像小嫚。”庄素贞的眼里林娟娟永远是小孩子。
“庄婶儿!都大姑娘了,还是小呀!就这样,很不错!”程燕妮的眼光和林富接近。
“林富,你穿啥?”程燕妮问。
我不知道!咱大姐给什么就穿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讲穿戴!”林富大言不惭。
“唉吆来!还男子汉呢,从哪里看,你像男人?”程燕妮俏皮他。
“一生下来就是!你不信?”林富钻了她的话空子。
“你俩别耍嘴皮子了,你绕不过他。”庄素贞对程燕妮说。
时间已经不早了,程燕妮抱走了其他的衣服。
林富陪着她娘俩兴奋到很晚才休息。
上一辈子,此时的林F县城也没去过几次,第一次去黄港这样大的城市。
第二十五章 热心的姑娘
林富吹熄了罩子灯,躺在书房的炕上,盯着天棚,没有睡意。至此,他已经体会到庄素贞对自己的疼爱,也感觉到了林娟娟懵懂的少女之心。
陶瑞华,改嫁林海坤,像命中注定的一样,与在娘家是就好姐妹的庄素贞成了邻居,同命相连的两个母亲,恰巧都怀上孩子,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不经意,庄素贞说:“如果都是男孩就拜干兄弟,如果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一定结亲!”这算是指腹为婚吗?
庄素贞改嫁林海晨的时候,陶瑞华和林海坤做了不少的工作。两个女人或多或少,都体会到孤儿寡母的难处,联姻能让亲人的队伍更强大,这个道理在她俩心里根深蒂固。
林富和林娟娟自小就收到这样的教育,自懂事起,亲人邻居,但凡熟悉的人,就说他们是一对,包括过家家也是演夫妻。
随着林晓玉远嫁黄港,庄素贞对林娟娟将来成家,更加坚定了信念:一定把她留在身边!于是,时不时地在林娟娟面前絮叨这事,林娟娟也不讨厌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林富,潜意识认为林富就是自己将来的男人,虽然还不明白男人是个啥,却一根筋的认定了林富。
上辈子,林富对林娟娟的这种执著,即爱又恨!
林娟娟在自己的房间里,也是捻转难睡。为见到自己的父亲和姐姐而高兴,也为能和林富一同前往感到甜蜜。
“太阳晒着定了,还不起来!”林香梅推醒了林富。
昨天晚上,林富刚躺下胡思乱想睡不着,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而且还睡过了头。
林富跳下炕说:“什么事,大姐!”
“回家,试试你的裤子,不合适再改。”林香梅替林富叠了被子。
林富跑去向庄素贞打了招呼:“大娘,俺大姐过来叫我回去。”
“我听见了,穿好了过来让我瞅瞅!”庄素贞正在做早饭。
林富没见到林娟娟,看来她也没有起床。
林富进家门的时候,林海坤正去挑水,和林富碰了一个正面。
林富说:“爹,您去挑水!”
“跟着去黄港,一定要听话!”林海坤对孩子说话从来直截了当。
林富答应:“知道了!”
裤子做的很合身,林国的衬衣,显得有点长。天气还不冷,袖子可以挽起来,下摆掐裤腰里,可是没有像样的腰带。
“给唐红梅说一声,从塘坝村供销社,买一根捎来吧”陶瑞华说。
“让我买什么呀?”此时,唐红梅走了进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陶瑞华笑着说。
“来宝要出个远门,打扮打扮,没有腰带,想让你从塘坝供销社稍根回来。”林香梅说。
“小小孩子那有腰啊!哈哈!什么时间用?”唐红梅一边玩笑一边问。
“明天走,来得及吗?”
“怎么来不及呀?一会儿我回去拉货,下午就回来。要什么样的?”唐红梅说。
“小男孩外扎腰,好看就行!”林香梅说。
“先给你钱。”陶瑞华从腰包掏出一个手绢,打开取钱。
“我也不知道价格,回来再说吧!”唐红梅说话间却掏出一卷钱,说:“婶子,这是那些木耳卖的钱,是公社供销社收的,多给了三块二,一共二十八块七。派公分单今天我去拉货时开,今晚就可以下分了。”
“好!让你跟着吃累了!”陶瑞华客气的说。
“客气什么呀!又不是别人。”唐红梅边说边四处搜寻,问:“怎么好几天没见林国了?”
“去农场替班去了,你找他有事?”李雪梅问。
“没什么事!我回去了,再见!”
唐红梅,塘坝村人,今年十七岁,林家村供销社代销点售货员,接替他父亲当上售货员的。她父亲唐广陈是供销社吃“皇粮”的职工,负责塘坝村片区的供销社及各个代销点运货。人民公社划分若干片区,片区一般是选择大村庄,设供销社,其他村庄设代销点,代销点多数是油盐酱醋的常用消耗品,耐用物品都要去片区供销社购买。
唐红梅的父亲叫唐广陈,因工伤瘫痪。有一天正是孩子们放学的时候,年关将至,运货任务艰巨,不得不用马车。不知道哪个熊孩子,按捺不住,突然放了一个鞭炮,拉车的骡子惊了,唐广陈死死地拉住骡子,硬是把马车圈到两棵大树之间,马车卡住了,孩子们都没事,可是他被挤断了腰,落下终身残疾。国家为了照顾他的家庭,让长女唐红梅接了班,提前参加了工作。唐红梅接班的时候,初一还没上完,直接就去公社培训了。因为年龄较小,先从简单的售货员干起,照顾她离家近,便分配到林家村代销点工作。
农村人,愿意伦亲戚关系。唐红梅家和林富家是远亲,逢年遇节的时候偶尔还走动,相互间算是比较了解。唐红梅父亲出事故,陶瑞华去探望过几次。赶集上店碰到她母亲,总是姊妹长姊妹短的拉拉家常。
唐红梅上学比较晚,上初中的时候和林国分一个班。那个年代,初中是联合办学,称谓联中。这一片区只有塘坝村一处初中,其他村子的学生走读,有亲戚的可以借宿。因为与唐红梅家有远亲关系,陶瑞华就和唐红梅的母亲商量,让林国借宿她家,唐红梅的母亲很爽快答应了,就这样林国和唐红梅结伴一起上学,度过了近半年的时间。
快到五一的时候,天已经变长了,唐红梅辍学到公社供销社培训去了,林国开始了走读,好处还有自行车可骑。
唐红梅知道放秋假了,来林国家几次,没见到林国,她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林宇昊一溜小跑进来,穿着粗气说:“海坤爷爷呢?”(安辈份他叫林海坤爷爷)
“挑水去了,什么事?”林富接过话茬。
“我爹说让他去大队部,有人等他!”林宇昊说的挺着急。
“你回去说,一会儿就去了!”陶瑞华说。
林海坤听说大队里有人等他,估计是林启善的事,难道有什么进展了?急匆匆地骑自行车走了。
林香梅找了一块喷雾器上的旧背带,临时给林富做了一个腰带,穿戴齐全了,“快去吧!让庄大娘看看!”
“嗯!”林富嘴上答应,心里想:不就是去次黄港嘛,用不着这么隆重。
第二十六章 偶遇救命恩人
公社的通讯员小刘和林红章在办公室里,看起来挺着急的样子。
“昨晚,接到电话,没听清楚。公社一大早又派小刘亲自来送通知,今天县上要来考察我们这里的水系和地下水含氟情况,差点耽误事”,林红章说。
村里只有一部手摇电话机,时而好,时而哑,要不就是听不清。所以公社里仍然设立专职通讯员,传达指令或通知。
用“假秀才”林仲贤编排的话就是:
电话机子真好看,要想通话手摇转。
打到公社半天等,传到县上急出汗。
闲来无事叮叮响,遇到急事就完蛋。
排上专人伺候它,三天两头还断线。
放在桌上是摆设,传达还靠通讯员。
话糙理不糙,那个时代的电话确实存在这种情况。
“公社里这么重视,估计来的领导级别不低,我们准备咋接待?”林红章问。
“公社主任说过,县上的领导不在村上住下,考察完了直接去公社开会,村里安排人带路和介绍情况就行了。”
林红章用大喇叭喊来几个社员,把大队部的环境收拾了一下,迎接领导的到来。
陶瑞华,把唐红梅送来的二十八块七角钱,加上烟叶折合的六元,找来一块红纸,精心包好,委托牟云清,把钱退给牟占成。待到八月十五过节的时候,再买点礼物送去,不可能针尖四齐算计的那么绝对,自己宁愿多出点,也不贪别人的便宜。
其实,林香梅对牟占成并不反感。农闲去裁缝铺帮工学徒的时候,牟来学常讲牟占成的家庭背景。
牟占成的父亲最初出去是做茶叶生意的,解放后在黑龙江落户,娶了东北媳妇。隔上一两年,选择冬季,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住上一段时间,过完年又走了。所以,家里的房子一直留着。后来生病去世了,老婆孩子再也没回来,房子也倒塌了,只留了宅基地。牟占成十八岁那年,娘俩回到老家,在原房基地上建起了三间泥胚房,把边疆户口改成内地户口落在原籍。
牟占成,很能干。
刚回来的时候,家境不很好。为了节省开支,牟占成在自家院子里种起了蔬菜。没有水浇灌,他就自己挖井。白天到生产队出工,晚上点灯野战。老母亲拔不动土筐,他就做一个定滑轮,把土筐在井底拉上去,母亲只在上面拽到井口旁边,倒掉筐里的土就行,待到出水时,才请邻居帮工,完成最后的工程。
回来的前几年,牟占成年龄小,对农活不熟练。经过两三年的磨练,他的身体强壮了起来,已经是队上干活的一把好手,重活累活抢着干,上工加班挣在前,公分挣得最多,年终分红最高,日子逐渐好转了起来。
牟占成,很孝顺。
他小的时候父亲病逝,是母亲把他辛苦养大。越来越懂事的牟占成,对母亲百般呵护。冬天从来不让母亲起来做早饭,晚上一定会把母亲睡觉的炕烧的热热的。夏天中午,从井里打上几盆凉水,放到母亲的房间里,是他每天的功课。每当时令水果成熟时,最先能尝到的是他的母亲,逢年过节总把那些不容易坏的罕见食品留下来,让母亲慢慢的受用,有的甚至吃上半年。
牟占成,对周围的乡里乡亲也很客气。开口先笑再说话,求人帮忙礼先来。在回来六七年里,不仅在牟家庄的威信很好,林家村对他的为人也是评价很高。
只不过是刚回来哪一年,牟占成和林富之间发生了一个小小的不愉快。
对林香梅来说,这些都是道听途说,他没有接触过牟占成,甚至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这些内容,是牟来学、牟云清一面之词,林香梅没有父母的授意,她绝对不会轻易相信他人的蛊惑。
陶瑞华把牟占成送来的东西,置换成现金,退还回去,林香梅曾经划过一丝忧伤,但是很快就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
今天天气特别好,云彩像刚刚弹过的羊毛,轻轻地漂浮在蓝蓝的天上。林红章心里却是焦急万分,他不知道来的领导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到林家村视察,更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孬事。
车终于来了。两辆绿色的吉普车,非常熟悉的那一辆是公社主任的,另一辆是新车,先下来一名战士,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一位老者,六十左右岁,个头不高,腰板挺拔,鬓发几乎全白了,平头发型更显很干练。
林红章赶紧迎上去,与领导们一一握手,并请到会议室落座。
公社主任说:“请地区水利局高局长讲话!”
老领导环顾一周,刚想讲话。
突然,他把目光集中到林海坤身上,上下仔细打量他,慢慢走到林海坤的身边,所有人的眼光齐刷刷地集中到这里。
那位战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迅速向前移动,被老领导制止了。
“是海坤吗?”高局长问。
“是的!高连长!我是林海坤!”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高局长紧紧地握着林海坤的手,激动万分。
高局长,全名叫高兴汉,原东北民主联军某部连长,一九四六年,在辽宁“通化事件”中负伤。林海坤自小随父母逃荒去了东北,辗转多地在通化临时安家。高兴汉负伤后被埋在一堆瓦砾之中,被林海坤的父亲救起,并在他家养好了伤。高兴汉伤愈归队后,多次看望他们。再后来就是解放张战争,高兴汉转战南北,从此再没见面,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了救命恩人。
“您父母呢?”高兴汉问。
“都走了!”林海坤说。
“怎么回事?”
“四七年,听说老家解放了,我们就想回到老家。母亲在路上得上急病,父亲回家后第二年也去世了。”林海坤说。
“不幸啊!真不幸啊!”高兴汉摇头叹息。又问:“你现在成家了吗?”
“嗯!四个孩子!”林海坤回答。
“好好!抽时间我看看他们!现在我们先开会!”高兴汉招呼大家坐下来。
“前天,我在来咱们县,听说咱村捕获了一条大鱼,送到县上,我去看了,果然不小,这说明我们这里地表水质连续很好,地表水的质量会直接影响地下水的情况,今天我带着一名水质勘验的同志,取回水样化验一下,对近几年‘去氟改水’工作进行一个了解。下面我们就出发,先去河边,然后逆流而上,去含氟最高的李唐村取水样。”
林海坤带路,来到河边,高兴汉说:“今年水情很平稳。一九七一年的大水,这里可是重灾区啊!自古以来治水就是治天下,治好水就是惠及子孙后代啊!”
第二十七章 搬兵求将
林红章在吉普车启动之前,便派人骑自行车火速赶往李唐村,通知那里准备迎接。
视察河流的地点到李唐村没有直达的路,必须绕道国营农场。农场的地片都很大,便于机械作业。远处有四辆拖拉机一字排开进行耕地,很是壮观。高兴汉说:“停一停”。
他眺望着远处的拖拉机说:“现代化的东西我们一定要实现!这能解放多少劳动力啊!”
李塘村,坐落在河的左边,方圆三公里范围内的人,祖祖辈辈喝的是咸水。老年人的腿,多数是弓形的,年轻人早早地掉牙。最厉害的年份,村里的妇女不生孩子,当地人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刚解放那几年,地区了解到这个情况,派人调查,化验水质才知道是饮用水的问题,随即开展了“去氟改水”工程。
高局长在李塘村取了地下水样,又视察周围水塔的建设情况,立即返回公社,简单开了个会,随即带水样回实验室做化验。
“海坤,我最近很忙,抽时间我专程过来,看看您的家人。”
“高连长,能不能借步说话?”林海坤见高兴汉马上要走,再找机会还不知道何时,冒昧的提出要求。
“什么事?”
“我们村的会计,叫林启善,出了点事情,现在在县上,您能不能帮着问问,怎么处理他。”林海坤话说的很拘谨。
“奥!我以为什么事呢!我听说过。回头我打个电话问问,听听调查的情况吧!没其他事我就走了!”高兴汉和周围人告辞,上车走了。
公社主任派车把林海坤送到林家村,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林红章在大队里没有回家,守着那台电话机,等待消息。这是他第一次让别人代替接待上级领导,觉得很别扭,这与代替开会不是一个滋味。
“走,到我家,让你侄媳妇炒俩菜。”林红章对林海坤说。
“不用了吧,我骑自行车回去,再说我也不会喝酒,过了晌,还要准备准备他们去黄港事。”林海坤提醒林红章。
“把这事差点忘啦!这样吧!会计不在,没法起帐。吃饭后我们几个人凑凑,先准备四百块钱,你看怎么样?”
“就这样吧!”林海坤说罢,骑自行车回家了。
知青点围着好多小孩,近前了才知道“瘦猴”和“胖娇”又干上了。李大爷正在门口驱赶看热闹的孩子们,看见林海坤说:“唉!这两活宝,真是药王爷爷摇头——没治了!这个胖妮子,脑子里就是个‘吃’字!猴子也是,满脑子整蛊她的法子,有这个空闲琢磨点啥不好?天天闹腾,弄得大家不得安宁。”
“哈哈,如果他俩不打了,那才算不正常!这么些年了,你还不清楚?”林海坤说。
“那倒也是”。李大爷接着说:“哎呀,对了!这两人最近很不正常,别人出工了,他们关门堵窗在屋里,一呆就是半天,我怕出事。那天下雨我去找过您,不过,这事还是妇女队长出面好。”
“好吧,我给展秀云说说,让她找他们啦啦。”林海坤说。
庄素贞忙了一上午,为林晓玉做了一件三表新的棉袄,打算再捎点棉花到黄港,给林海晨做两套新被子。自家里弹的棉花不够,现加工已经来不及了,便对林娟娟说:“秀儿,去问问你婶子,家里有没有弹好的棉花。”
林娟娟出门正好碰见到林海坤和李大爷说话,问:“叔,俺婶在家吗?”
林海坤还没进家门,哪知道在不在!回答说:“你进去看看吧,这个时间应该在家里。”
林娟娟跑进门就喊:“婶子!”
“什么事?”林富在院子里捣鼓帆布包的拉锁,顺口问林娟娟。
“你是婶子?我找婶子,你瞎答应?”林娟娟瞅了他一眼说。
“什么事?秀儿!”林香梅在东厢屋里刷锅洗碗。
“俺娘让我过来问问,有没有弹的棉花。”
“有!俺娘春天弹的,还没用呢,等一会儿我给你拿。”林香梅说。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林富就是多管闲事的废话。
“你在干嘛?”林娟娟走到林富跟前。
“修拉锁,拉锁一边掉下来了,不好按啊!”林富皱着眉头说。
“来!我看看。”林海坤走过去看了看说:“没法修了,等到大集让维修师傅换新的了。”
“明天我用什么”林富问。
“你光带人就行了,俺娘都给你准备好了!就你还能背这么大的提包?”林娟娟翻了翻那双大眼睛,取笑林富个子长得矮。
林娟娟说的表情,引得林海坤笑了起来。
“回家给你娘说,明天早起,大队上用二五拖拉机送你们去火车站,四点半就从家里走。”林海坤嘱咐林娟娟。
“知道啦!叔!”
林娟娟拿着棉花刚走到门口,回头对林富说:“你没事过来一趟!”
“没工夫!我待会儿去割草,给小羊和兔子准备点食。”林富说。
“来宝真会显婆婆眼,都这节骨眼儿了,还想着兔子食呢!不用你准备啦,我下工回来顺便捎点就够了,跟秀儿去吧!”林香梅笑着说。
林娟娟把棉花塞给林富,说:“你拿着!走!”
林香梅看着他们打打闹闹,高兴地笑了。
陶瑞华匆匆吃罢午饭,带着包好的三十二块七毛钱,去了牟云清家。
“婶子怎么今天有空过来啊?”牟云清迎上去。
“哈哈!婶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麻烦你点事。”陶瑞华直言直语。
“什么事!说吧!婶子吩咐就是,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给婶子办好!”牟云清的快嘴名副其实。
“不用你豁上命!哈哈!”陶瑞华笑呵呵的说。
陶瑞华把牟占成如何送东西,简要说了一遍,牟云清也觉得牟占成做事欠妥当。说:“行!婶子,这事包我身上!”
“过两天,过节的时候您再帮俺送点东西过去,算是一点歉意。”陶瑞华说。
“没问题!婶子!”
陶瑞华知道牟云清和牟占成是堂叔姊妹,说话能方便一些。
林海坤惦记大队成员凑钱的事,急急忙忙吃了一点饭,便又去了大队部。
第二十八章 捎货还有另一项
会议室里坐着八九个人,除林红章和林海坤两人愿意凑钱外,其他人都说家里没有余款。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很清楚:谁做的孽,谁承担责任,凭什么让大队出钱?又凭什么让别人凑钱?马上就要过中秋节了,谁家没有个人来客去的?有那么多余钱呀?
不知道谁向林启善的老婆透露了凑钱的事,张明艳满头是汗,急急忙忙的赶来大队部,招呼林红章进到办公室,她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元钱说:“掌柜的不在家,俺不知道钱放哪里,这是我回娘家借的,不够的话,麻烦你再借给俺一点,先救救孩子他爹,回来就还上!”
“你先出二百吧,留下一百过节,家里还有仨孩子,启善的事大伙都想办法。”林红章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不是你这个“长头发,短心眼”的瞎吹枕头风,启善再贪便宜,也干不出这种没原则的事情,让你受受屈,长长记性也不糙!
林红章从家里出一百五十元,林海坤拿来一百元,合计四百五十元,林红章说:“这事就这样了,大家回去不要胡传话。启善是马失前蹄,走短了,都是老少爷们儿,念念旧情,相互照应一下,何况启善对大家,对村里的人都不错。”
“对对!是是!”没出钱的人回答得最快。
林海坤把凑起来的钱交到庄素贞手里,又从衣兜里摸出一百元说:“来宝的费用俺自己出,这些不知道够不够。”
“海坤兄弟呀,你把话说哪里了?你这不是明着打嫂子的脸吗?快收回去!要不,俺可真生气了!就是带着孩子出去看看,真有你这样的!”庄素贞说了一兜篓子话。
自找没趣的林海坤,憨笑道:“好好!明天四点半,(林)丰庭开拖拉机过来,你们别忘了带好介绍信,到火车站后,他帮你们买上票。”
“知道啦!你去忙吧!”庄素贞回答。
唐红梅今天的进货任务突然撤销了,答应了给林富买腰带,只能专程跑腿了。
林家村代销点服务周围三个自然村,最忙的时候是中午和晚上社员下工时间段,两个售货员必须都在岗,否则忙不过来。下午社员都上工了,没几个人来代销点,她对“钟老头”说:“钟大爷,我回塘坝一趟,中不中啊?”
“钟老头”叫钟振国,代销点的负责人,五十多岁,家在县城,每星期回家一次,平常住代销点的办公室。他是一个很爱干净的老人,除夏天外,总喜欢带着白色套袖,笑容满面,和蔼可亲,小孩子们喜欢叫他“套袖”爷爷,大人们都称呼他“钟老头”。
“钟老头”和唐红梅的父亲是老同事了,自从唐红梅分配到这里,对她就非常呵护,重活、累活、脏活不舍得她插手,闲散的时候,教她售货技巧,偶尔跟她开开玩笑。
唐红梅向他请假,他假装没听见,在柜台上打算盘。
“钟大爷!我请一会儿假,回家一趟!中不中!”唐红梅提高嗓门。
“回去干啥?”钟老头从老花镜上沿,看着唐红梅说。
“我答应了上货时给人家捎腰带,结果上货取消了,人家急用的,我回去给人家买回来吧。”唐红梅说明原因。
“腰带,还急用?先用小绳捆一下不行吗?”钟老头要“抬杠”。
“哎呀!人家要出远门,外扎腰,好看的。”
“谁那么烧包?还外扎腰!出门也不是上台演戏!”钟老头说。
“不和你说了,我走了!”唐红梅骑上自行车气嘟嘟的走了。
钟老头望着她生气的小样子,乐了。
来回十里路,骑自行车个把小时。唐红梅顺便回家给钟老头带了一点“酱腌咸菜”(用大酱把咸菜包起来放置多日,咸菜成酱红色,美味可口),放下自行车就去了林富家。
人们都去上工了,家里没人,唐红梅兴致勃勃精神头一扫而光。知青点的李大爷看见她说:“小嫚,你找他们家谁啊?”
“婶子!不,谁都中!”唐红梅纠正自己的说法。
“去这边吧,我看见他家的老二在这里。”李大爷指了指林娟娟的家。
“谢谢李大爷!”
唐红梅向李大爷挥了挥手,走进林娟娟的家。
“什么风把小唐吹来了!”庄素贞在院子里铺上凉席,打包棉花。
“大娘,这是我给林富捎买的腰带,陶婶上工了,放这里吧!别耽误了用。”唐红梅说。
“来宝,出来,看看你的腰带中不中!”庄素贞对屋里喊。
林娟娟从屋里跑出来,接过唐红梅手里的腰带,打开包装,看了看花纹说:“林富,扎上看看!”
“多少钱?”林富好像没听见林娟娟说话,走到唐红梅跟前,边说边掏衣兜。
槽!林富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改口说:“我给俺娘说说,让她给你钱。”
“不急,这里还有一双尼龙底袜子,是给你哥哥捎的,你给他吧!”唐红梅多了一个项目。
“俺哥在农场当换班,这几天不回来。”林富告诉她。
“你先拿回家,回来再给他,这是俺娘捎给他的,不是买的。”唐红梅说完和庄素贞打过招呼,转身回去了。
庄素贞笑着点点头,心想:这小嫚姑,有点意思。
“你聋了?没听见我说话?”林娟娟对林富喊。
林富没说话,把腰带困在上衣外,在林娟娟眼前转了两圈。
“挺好看的,像个小解放军。”庄素贞夸奖说。林娟娟那双大眼睛发狠地瞅着他。
晚饭前大喇叭喊通知,让全体社员晚上到场院突击剥玉米皮,准备明天分到各家各户。
林富回家,把腰带和袜子的事,汇报给母亲,晚饭没在家吃,抱着大姐给他准备好新衣服,回到林娟娟家。陶瑞华加班前,过来嘱咐林富一番话,临走对庄素贞说:“你不用牵挂分棒子的事,俺们一切都弄啦!”
“嗯,就这样吧!”实际上庄素贞在家里也是这样办。
他们两家,谁家有事都是相互帮衬,门上的钥匙每家都有一套。
第二十九章 以恩抱怨
场景好不热闹,三盏气灯雪亮,把整个场院尽收眼底。没有剥皮的玉米棒子堆成两座小山。林志宝站在中央最大最高的“小山”上讲话:“小车队的成员,负责去皮的苞米,推到高台上堆起来;四十五岁以下的劳力负责中间大堆;其他社员负责场口处小堆;学生负责集中剥下的棒子皮,运到南场上,不要垛高,平摊均匀,防止发霉,晒干后留到冬天搞编制。”
一声令下,人们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刚四十出头的牟云清,今晚上却挤到中老年群里,她想找陶瑞华说事。围着玉米堆,转了大半圈,见林仲贤与陶瑞华邻座,便对林仲贤说:“滚一边去!从哪头看你能算是这群里的?公兔子戴胡子——假充老堂人!”
林仲贤应该带领小车队运送去皮苞米,刚开工,苞米没剥出太多,便坐下来加塞干点。
“干嘛!抢地盘儿?”林仲贤一动不动,接着说:“这地盘,按说是老庄婶儿的,她今天没来,我已电报联系了,‘阿庆嫂’同志命令我坚守阵地,不得有误!”
庄素贞会唱地方戏,曾经演过《沙家浜》里的阿庆嫂,林仲贤油腔滑嘴。
“好啊,你这个‘假秀才’假报军情,该当枪毙!现在留你一条狗命,死罪免了,活罪难逃,现在我宣布,对你进行太监刑法。”牟云清驴唇不对马嘴地乱说一通,两手便付诸于行动,拖住林仲贤衣领,往背后一拽,林仲贤仰面朝天。他双手捂着裤裆,连连告饶:“好好!我马上走!”
站起来的林仲贤说:“好男不和女斗!”
周围的人被他俩的无厘头逗乐了。
林运章披着褂子,罗锅着腰,腋下夹着他那个破手电,溜达到这里,看到林仲贤服了软,说:“你这就矮子放屁——低声下气了?”
“瞎子打更——瞎操心!”林仲贤回了他一句。
牟云清坐下来就忙活起来。都说:嘴快的人,干活麻利,这话在牟云清身上,一点不差。只见她左手扔出剥皮玉米同时,右手又拿起另一个带皮的,往地上一簇,“啪”的一声,折断玉米穗茎,左手回来直达顶尖包叶,向下一拉,右手握住玉米棒一掰即成,右手扔出的时候左手又拿起一个带皮玉米,就这样左右交替,重复操作,速度几乎是他人的两倍。
干活用双手,不用嘴,不能让它闲着。一群中年人,说说笑笑,东扯西啦,如果没有小孩子在场,裤腰带以下的事,也是胡侃乱说的话题。
说笑的劲头逐渐散去,牟云清向陶瑞华身边靠了靠,环顾周围,没有人注意这边,对陶瑞华说:“婶子,人家牟占成把东西已经送来了,为啥还要退回去?”
陶瑞华若有心思的说:“一不沾亲,二不带雇,从来没交往过,怎么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啊!”
“这不是明摆着得嘛,牟占成看上您家的香梅啦!一个漂亮贤惠,一个帅气能干,多般配的一对啊!他家临时房子能孬点,可宅基地大呀!听说,那边的老太太抽空跑东北,偷着做点小生意,他们真能成一家和话,都齐抬腿使劲干,没有吃闲饭的,用不了几年就不愁有大瓦房了!如果婶子信得过俺,俺愿意当这个媒人,不是为了挣猪头,(当地风俗:媒人说媒成了,定亲或结婚时要送媒人一只猪头)俺是觉得您家俺妹妹和牟占成挺合适的,离家还近,有什么事喊一声就能听到!”牟云清的嘴像机枪一样,一开就是一梭子。
“俺们对那孩子不了解,你临时不要提这事了,俺家你叔想看看再说!”陶瑞华明确了自己的态度。
“行!我等信,您考虑好了给我说,我这个媒人当定了!”牟云清理解嫁女儿的难处。
“你这兔崽子,还以为前几年?给我拿出来!”林运章在东侧的排水沟里说话。
排水沟深三米左右,宽约五米,是场院下雨时主要排水道。前几天刚下雨,沟底有少许水,靠场院一面的坡较缓,长满杂草。场院的汽灯没法照到沟里去,林运章的任务就是巡逻看场,专找黑影搜寻。
林志升站在杂草里,完全被林运章的手电光捉住,低着头,紧张的手足无措。
“你在这里别动,我去找队长。”林运章严肃地说。
林志宝走过去,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林运章说:“这事交给我吧!”
“中!不能轻饶这小子,十五六了,还干这事!”林运章嘟囔着走开了。
林志宝虽然脾气大,但对处理小孩犯错的问题上还是很有分寸的。他没有立即把林志升叫上来,慢慢地下到沟底,来到林志升身旁蹲下来,擦亮一根火柴看了看,对林志升说:“就添上这点,你家里够吃的了?还不够丢人的!知道家里不容易,应该想其他的办法,不该小偷小摸啊!”
林志升点了点头,紧接着说:“队长,我错了!不该偷拿生产队的东西,你饶了我吧,我不上学了,下来挣工分!”
林志宝说:“上不上学以后再说,你现在回去干活吧,加完班你最后走,把这些带回去,以后不要再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林志宝知道林志升家里的情况,估计夏粮剩下的已经不多了,不然的话这孩子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林志宝把林运章拉场院屋里说:“我看见只有五六个苞米,就让他带回家吧,这事别声张了,对孩子不好,他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如果发现他再偷,那就不客气啦!”
“我也是这个意思,这孩子平常还不错的。”林运章随和队长说。
张明艳没有去加班。如果在平常,无故不加班,那会受到相应的惩罚。队长理解她现在的心情,没有派人去找她。
的确,张明艳这几天如坐针毡,背靠芒刺,食不甘味,惶惶不安。庄素贞爽快答应去请林海晨救林启善,使得她如见救命稻草。满脑子琢磨怎样感谢庄素贞,却不知道怎么去见人家。
最令她羞愧的是前些年,庄素贞前夫出事,大队上补助她们娘俩三百六十元钱,张明艳见财红眼,逼林启善抽出了八拾元,给了娘家弟弟盖房子用。林启善于心不忍,向林红章借了钱,补上这个缺德空子。因为这事,林红章把她批一个狗屎喷头。于是,她怀恨在心,有事无事地为难庄素贞,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直到庄素贞和林海晨结了婚,这才罢手。
现在,庄素贞以恩抱怨,使她无地自容,想去见见庄素贞,说几句感谢的话,却怕人家以为她厚脸无耻。她现在咀嚼自己种下的苦果,眼里流泪,心里淌血。她没有勇气亲自去见庄素贞,便嘱咐大女儿林桂枝,给庄素贞送去仅有的一百元钱。
庄素贞听明来意,说:“桂枝呀!大娘有钱,临时用不到你们的,人在难的时候,互相帮衬点,什么事都能挺过去。”
林桂芝已是十八岁的大姑娘,逐渐明白了人情世故。
第三十章 交代问题
妇女队长展秀云没有参入剥苞米皮大军,今晚另任务:找王念娇谈话,林志宝听说这事,把鼻孔撑得滚圆,“哼!”
“小王,跟我回宿舍,我有事找你说。”
王念娇立刻就明白,展秀云找她的意图,便说:“不用回宿舍了,我不怕别人嚼舌头,今天当着全队老少爷们儿的面,我宣布:明天我就和侯庆明到大队开证明,去公社登记,马上就结婚,请队长给几天假吧!”
展秀云绞尽脑汁想了一肚子话,就这样被噎了回去,尴尬地不得了。
林志宝嘟囔说:“嗨呀!这两人能一起过日子?非闹得邻居鸡犬不宁不可!”
王念娇和侯庆明真的要结婚。
春节回滨海探亲的时候,都见了双方的家长,双方家人也为他们已经着手准备结婚用品了。原计划秋收之后打报告,既然事已如此,那就索性公开了。
张建刚高喊:“好!祝福他们!”带头鼓掌,几个零星的青年跟着响应。农村没有鼓掌习惯,喊着要吃喜糖的人可是不少。王念娇说:“今天没有准备,明天就到公社供销社去订买,一定让大家吃上喜糖。”
张建刚对旁边的程燕妮说:“咱俩也去开证明吧!”
“做你的黄粱美梦去吧!”程燕妮非常反感张建刚。
张建刚自讨没趣,低头干起手里的工作。大约晚上十一点钟,场院的苞米全部剥完,队长大喊:“明天早上青壮年加早班,其他人等上工后分配农活。”
林志升惦记排水沟里的苞米,磨磨蹭蹭最后一人,他用上衣包把苞米兜着,从沟底溜回家。
林启善被安排在一间类似办公室的房间里,两张桌子对在一起,分别放一把椅子,桌子上什么也没有,一张小床放孤单地待在墙角处。
没有对他采取严格的强制措施,吃饭喝水有人送,饭菜的质量比自家里还好,但是他吃不下,睡不着,更难受的是没有人和他说话,也没有人让他出去。
嘴上起了大泡,后槽牙一跳一跳地痛。他肠子都悔青了:这钱不该收呀!
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林启善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县知青管理办公室的两个领导推门进来了,林启善恭恭敬敬站了起来,等待问话。
“坐下吧!”一位五十左右岁的女干部指了指小床说。
“这位是县上知青管理办公室的张主任,今天过来向你了解一些关于郭艳艳的情况,希望你认真对待,实话实说,不要捏造或掩盖事实,争取把问题早一些解决。”年轻干部向林启善介绍女干部的身份。
“一定!一定!我一定如实汇报!”林启善把头点得像捣蒜。
“你也不要过分的紧张,如实的说清楚问题,该承担的责任脱不了,不是你的问题也强加不到你的头上。”张主任强调。
“是是!我一定如实交代自己的问题,争取组织宽大处理!”林启善非常诚恳地。
“那好,材料上说:你分几次向郭艳艳索要钱财,我问你,你是什么时间开始的?”张主任问。
“领导同志,我不是索要,是郭艳艳四年前到我家送给我老婆的。第一次是一百五十元。当时我妻弟结婚,到我家借钱,我家也没什么节余,郭艳艳说临时借给我们的,后来说不要了。”林启善说。
“为什么不要了呢?”张主任问。
“生产队的农活太累了,她干不了,想到学校当老师,让我向大队里提一提,学校确实缺老师。下放前,郭艳艳已经是教师了,因为有这个条件,大队上报后公社很快批准了。后来我还她钱,她就是不要。”林启善解释道。
“还有呢?”张主任追问。
“第二次是买自行车。我家那口子看人家有自行车,就眼馋的不得了。郭艳艳经常到我家找俺老婆拉呱,听说这事后,又给了俺老婆一百三十元。当年底的,我卖了自家的一只猪还有两只羊,凑齐了这些钱还给她,她就是不要,说让我帮她认识公社知青办领导。我经常去公社办事,认识几个人,很快就和刘主任(公社知青办主任)拉上了关系,领着她去和刘主任见了面,后来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林启善的回答,听起来有开拓自己责任的嫌疑。
“这两个的事相隔多长时间?”青年干部问。
“第一次是1971年,阴历六月里,具体日子想不清楚了,记得六月发大水,水退了后学生入学的时候,也是因为受过洪涝灾害,我妻弟家既结婚又修房的才借钱的。第二次是1974年的夏天,自行车票还是刘主任给淘换的。”林启善努力回忆。
“这几年你还给郭艳艳办过什么事?”张主任停住记录的笔说。
林启善抬起头认真的说:“自从把郭艳艳介绍给刘主任后,她基本就不到我家去了,路上碰见只是打打招呼,俺邻居周围可以证明的。”
“你们之间还有其他事吗?”张主任非常严肃的说。
“没有了!肯定是没有了!”林启善回答的斩钉嚼铁。
“是不是需要提醒你一下?”青年干部说。
林启善沉默了一段时间,抬起头刚要开口说话。
“这样吧,你今天晚上好好考虑考虑,明天上午把应该说的,全部讲出来!”张主任站起来,回头对青年干部接着说:“先让他考虑考虑吧,明天再过来,我们去另一个房间去。”
他的确没有其他问题了。
遇到这事,不完全怪罪自己的老婆贪财,自己的原则性不强也是重要的原因。他反思自己的错误根源。
县知青办张主任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对青年干部说:“我判断,林启善除了这点问题没有其他的事了。”
“材料上说他和郭艳艳有男女关系,您怎么肯定他没有?”青年干部表示疑惑。
“肯定是郭艳艳没有达到目的,想报复嫁祸于他。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人吧!即便是犯了点错误的人,是吧?”
“张主任,您是怎么判断出来的?”青年干部问。
张主任笑了笑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林启善回答问题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情是认真的,诚恳的,对待问题没有丝毫的躲闪和含糊其辞。虽然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排出他是否和郭艳艳有不正当关系,但是我的直觉还是倾向于他在这方面是清白的。”
“那么,我们怎样找出证据呢?”青年干部追问。
“你回去把今天的谈话记录整理一下,回头让林启善看看,没有差错,就让他签上字。”张主任没有直接回答问题。
林启善把心里的事情,一股脑吐出来,情绪似乎好了一些,晚饭的时候吃了一点饭菜,主要想喝水,想喝若干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