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虾仁猪心
“什么?”江尚心里一紧,“你们今天准备抓了蒋丘吗?”
不行!他们抓了蒋丘,那高劲还怎么动手?
“听到没有,赶紧出来!不然一会儿连你也一起抓了!”连晨急得几乎眼泪都要掉了。
江尚心乱如麻,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
计划到底是赶不上变化,他盯上了蒋丘,没想到警方也盯上了蒋丘。
但不论如何,他必须死在高劲的手里。
“老江老江,有重大发现!”花痴不知几时,又穿了回来,连身都没来得及回,惊叫道。
“怎么了?”难道吴云风动手了?
“我看到蒋豪了!”花痴小心翼翼道。
江尚脑子迟钝地转了半晌,才回过味儿来,蒋豪?蒋丘的弟弟?
“你确定吗?”
“确定!就是那个剖腹男啊,我们之前见过的!”花痴两手交握,在自己肚子上比划着,又放大了pad里面一个九宫格,指着一处墙角道,“他就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跟个卫兵似的!肚子上剖腹的那个口子还露在外头,里面肠子都能看到,”
江尚愣了半晌,突然想笑。
高劲奴役他弟弟,亲自动手杀了他哥哥,可谓是杀人诛心,大快人心!
既然这样,就更不能让他们把蒋丘抓走了。
江尚问老花,“你说,人将死的那一刻,能不能看到鬼魂?”
“我哪儿知道啊……”花痴挠挠头道,“应该能吧。”
“最好能,我也希望能。”江尚道。
原本,江尚计划着,守株待兔,蒋丘知道仇家甚多,应该只会待在这个房间不出来。但是,现在不得不改变主意。
他不能让蒋丘被逮捕了。
高劲当然不可能傻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用鬼魂杀人,即便别人看不到,也会起疑心。保护蒋丘的方法不是安全,是要人多。
要是被逮捕了,他就不可能独处了。
江尚打了个电话给紫慧,让她送一套晚礼服和西装上来。
紫慧起初推三阻四,江尚提出加钱,马上一套湛蓝色的露背晚礼服和西装端了上来。
晚礼服自然是花痴的,西装是江尚的。
江尚又提出让紫慧安排一下,让他们进牡丹居,自然又是加了一笔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
于是,江尚堂而皇之地拿着警方的悬赏金,干着坏警方的好事。
他俩一进来,吴云风原本云淡风轻的纸牌脸一瞬间绷不住了,差点冲上去。
江尚装作看不到他,想直奔蒋丘而去。
然而蒋丘跟这个搭话,跟那个敬酒,他又没来过这种场合,不晓得如何跟人套近乎。
花痴便趁机到处吃吃吃,什么甜的挑什么吃。
如果不是墙角站了个开膛剖腹的冤魂,“她”能吃得更好,江尚走到哪儿也不寒而栗,挽着花痴绕远了。
难怪有些cosplay动漫的,男生比女生都cos得好,花痴就是这样。
当男生的时候,又瘦、又小、根本不起眼。装成女人了,瞬间大变样。甚至力压在场的许多援交女郎。
许多油腻腻的中年男开始尾随在花痴的身后,都想与“她”结识。正是这么人串着人,终于把蒋丘串来了。
“两位是?”蒋丘挺客套地问。
江尚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家父是江财集团董事江启。”
临时查的,也不知道糊不糊弄得过去。
“噢,原来是江公子。”蒋丘继续彬彬有礼。
也不知道他是没听过这个公司,还是没见过真正的江公子。
江尚便继续道,“蒋老板,请借一步说话。”
本着与人为善的经商之道,蒋丘自然不会拒绝。况且有人愿意不辞辛苦地混进来,说明想找他合作,那更是极大满足了蒋丘的虚荣心。
蒋丘将他俩带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道,“江公子请讲。”
江尚想了想,道,“还是去里面那个隔间吧,接下来的话,我怕蒋先生稳不住情绪。”
蒋丘狐疑地看了眼这个年轻人,还是把他带到了牡丹居里面的一个小房间。
江尚便直奔主题,“蒋先生,实不相瞒,我们是混进来的,进来的目的只是想告诉您一件事儿,我们知道你弟弟的下落。”
他们三人一进那个隔间,吴云风立马急了,掏出手机就跟连晨打电话。
蒋丘刚坐下,又“蹭”的一下站起来了,连着带翻了椅子,脸色煞白,完全没了刚刚的从容。
“我弟弟在哪儿??”他声音很急。
江尚从裤子里掏出一张相片,淡淡地道,“他被照片里的女人逼得畏罪自尽了。”
蒋丘看到那张照片时,眼神里迷茫了一瞬,马上又清明起来,似乎记起了是谁。
那是江尚从一堆不堪入目的照片里找到的,唯一一张,穿着正常衣服,笑容灿烂的照片,大概也是最开始照下的照片。
“不可能,她不早死了吗?”蒋丘抓住照片,瞬间握皱。
“没有人说,鬼魂不能杀人!”花痴突然开口道。
“荒唐,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你们两个是什么人?”蒋丘面色狰狞起来。
江尚淡淡地道,“你可以选择不信,但你应该知道,你弟弟五个月前,最后去了一趟兀灵族,也就是照片里这女孩儿的故乡后,便一无所踪了,对吧?”
手里的照片彻底被拽成了一坨球。
“我弟弟,到底在哪儿?!”蒋丘通红的眼睛里似是有泪光。
这个害人不浅的吸血虫,居然还有亲情可言?
江尚慢条斯理道,“在巫牙市977国道旁的昼灵县有家客栈叫清风客栈,在那客栈周围掘地三尺应该能找到你弟弟的尸骨。”
蒋丘顾不上问他为什么知道那么详细,抓起电话就开始按。
江尚又开口了,“不过在你找到你弟弟尸骨之前,你自身难保。”
“你什么意思?”蒋丘偏头看他。
“外面有大批警察准备逮你呢,但迟迟没动手,你仔细回想一下,是不是有什么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蒋丘倒吸一口凉气。
“ps,这房间就有一个卧底,估计就是在找证据噢。等他找到了,再说什么就都晚了。”
说完,江尚头也不回地拉着花痴出去了。
第一百零六章 无影手
江尚拉着花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途径那个站在墙角、一动不动的幽灵,江尚忍不住打个寒战。
途径吴云风投来的审问的目光,江尚又打了个寒颤。
然后出了牡丹居。
正好,郑世静的电话打过来了。
“喂?老郑,有什么结果吗?”江尚问。
“哎,别提了,你发我的那个邮箱账号,我废了好半天才攻进去,你敢相信,他那个云节点居然设在了国外的,而且还有一个服务器在为那个节点保驾护航……”
“你赶紧说重点。”江尚不太懂计算机技术,现在也没多大心思听他吹技术牛逼。
“好吧,重点就是,他的云我攻破了,不过文件量很大,几百个t,我不知道你要哪篇论文,我重新开了个云账号,把东西都丢到那里面了,一会儿我把账号发你。”
“谢了老郑,改天请你吃饭。”说完,江尚挂了电话。
下一秒,郑世静就把云账号和密码发了过来。
江尚刚登陆进去,还没来得及细看,吴云风就冲了过来。
瞳孔发大、微微喘气、额角青筋跳动,吴云风厉声质问他,“你刚刚跟他说了什么?!”
江尚看了眼牡丹居的方向,屋里一伙儿的客正在被赶了出来,不明所以、乱七八糟,漂亮小姐请不动的,甚至动用了暴力一些的男人。
刚刚还款款而谈、风度翩翩的一群商人,现在活像一群猪。
动作挺快的。
江尚无话可说,只得低低道,“你们暂时不能动蒋丘。”
“你他妈的……”脏话还没骂完,吴云风直接一记左勾拳撞在江尚脸上。
江尚一米八的个子直接摔地上,这一拳标标准准、力度也不小,左脸颊上一块青紫。
花痴在一旁捂嘴低呼,像极了受惊的女人。
“你他妈的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蒋丘涉嫌制毒贩毒,我们花了几个月时间走访调查才找到了一些线索,你轻飘飘一句话就打草惊蛇了!你他妈有什么资格?!”吴云风吼。
江尚感觉脸上的骨头都让他揍凹了,刺疼刺疼的,尽管如此,依旧连滚带爬地站起来。
“我很抱歉,但是我要证明的事情也很重要,请你再耐心等待一下,先不要逮捕蒋丘……”
“你他妈的滚!”吴云风推开了他,掏出对讲机,直接吼,“马上上来拘人!收网行动提前开始!”
“先别!”江尚再从地上爬起来,准备扑向吴云风。
吴云风从夹克皮衣里面掏出了手枪,“砰砰”两声,鸣枪示警,天花板上瞬间两个窟窿,墙裂开了,水晶吊灯应声而碎。
“啊——”
“啊——”
会所更加乱做一团,女人捂着耳朵尖叫,男人像苍蝇一样四处乱跑。
很快,一伙的便衣和非便衣都冲了上来,举着枪“别动”、“别动”,然后全部带上手铐,穿着高贵男晚礼服和西装革履的男女女都蹲在各个角落。
江尚和花痴自然而然也被反扭住手,拷了起来。
连晨自然也冲了上来,手里端着枪,远远看他一眼,眼神里是失望。
江尚急得直转圈圈,一伙子警察隔着门板,跟牡丹居里面的蒋丘对峙着。
跑得比较慢、没冲出来的几个女人,被留在了里面作人质。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麻烦带我去见你们吴队长,我有话要说。”江尚原本跟一伙儿人蹲在大厅里,突然有些等不了,站起来。
“老实点!”旁边的便衣警察飞起一脚踹在他膝盖上,江尚腿一软,又跪在了地上。
“好汉不吃眼前亏,你等一下!”旁边一起背手蹲着的花痴,对他轻声道,泰然处之的样子。
“别说话!”旁边的警察又冲他俩吼。
江尚没法儿,只能耐下心来等。
也不知道牡丹居里面怎么样了。
很快,大厅里的大批警力被抽调走了,因为五六七楼也被攻占下来了,大批女票客,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
整整一个大厅,蹲进来的人越来越多,看守的警察却越来越少,外面的警车呼呼响,亮如白昼。
江尚急得团团转,花痴在旁边继续安慰他道,“别急,老兄,别急,天无绝人之路。”
“别你妹啊!”江尚急得口舌生疮,“要不你赶紧脱身去看看,看看现在什么情况了。”
“看有什么用?”花痴打趣道,“要不我帮你去弄死那个姓蒋的?好向全天下人证明,鬼魂确实能杀人?”
江尚定定地看了他两眼,突然道,“诶,好像也不是不行!”
反正那家伙罪大恶极,确实该死!
花痴收起脸上的笑容,骂了句,“丧心病狂。”
江尚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眼一花,只见老花两手变四手。
其中两只手依旧背在背后,被手铐拷着,另外两只手却离了束缚,活动自如。乍地一看,活像千手观音。
“你……”江尚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的,部位灵魂离体了?
花痴竖起一根食指在嘴唇中央,示意他不要说话。
然后拔下脑袋上的发卡,掰直,悄悄捅向江尚那个手铐的孔里。
本来警察就不多,再加上被拘的人也越来越多,人声鼎沸、嘈嘈杂杂,江尚微侧着身体,稍稍挡着那跟悬空的发卡。
轻轻的“咔”一声,江尚感觉手腕上一松,锁开了。
“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兄弟。”花痴在他身后悄声道,两只手影归位。
江尚也悄声道,“谢了兄弟!”
一咬牙,起身跑了。
然而,很快又被人发现了,“砰砰”两声,又是鸣枪示警。
那便衣冲着江尚吼,“别动,再动开枪了!”
江尚看到他枪窟窿眼对准了自己的腿,从衣服里掏出一把小刀,对准自己的喉咙。
这把小刀原本准备着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真用上了。
“放下武器!”便衣喊。
“带我去见你们的吴队长!”
那便衣鸟都不鸟他,枪口对准了他的手臂,继续喊,“放下武器!”
江尚当下立断,用刀子在自己喉咙上划了一条血痕。
手很抖,他不知自己下了多重的手,反正瞬间皮肉外翻,血液像装满水的容器一样从划口那儿溢了出来,里面深可见骨。
然而江尚依旧没事儿人一样高喊,“我没有要反抗的意思,我只是想见见你们吴队长,我有重要信息向他举报!”
花痴“嚯”地一下站起来,脸色煞白,他之前只是怀疑,现在亲眼所见,怕是猜测为真了。
第一百零七章
别说那便衣,在场所有人都吓懵逼了。
从来没见过哪个割喉割得连喉骨都能看到了,还能这么大声讲话的。
尤其是那血,顺着西装里的白衬衫,流了一身。
人体血液总共才四千多毫升,江尚连惨白而不自知。
见他们没动作,江尚继续喊,“我无意冒犯和挑战你们,我只想再见一见吴队长!麻烦您转告一声,我叫江尚!”
那便衣一手仍举着枪,一手拿起对讲机……
很快,那便衣便喊道,“吴队长同意了,你把刀放下,跟我走!”
江尚毫不犹豫地把刀给扔了。
于是,大厅里仅有的两个便衣,一个押着江尚去了牡丹居,另一个留在了原地,严重人手不足。
说是押,但那便衣根本不敢碰他。
生怕用力狠了,江尚脑袋就掉了。
活久见,割喉割这么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那便衣在对讲机里又低喊了一句,让救护车赶紧先过来。
吴云风正在跟蒋丘对峙着,隔着门板,里面一家三口三个人质,传出隐隐的哭声,外面的谈判专家在喊话。
昔日战友,现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对决着,令人唏嘘。
吴云风本就烦躁至极,刚刚听到江尚以死要挟要见他,更加心烦。
没这家伙坏事,也就没这么多麻烦!
然而,不经意瞥他一眼,吴云风瞬间傻在原地。
听到楼下的同事说,他割喉了,但没有想到割了这么深。他办过多少刑事案件,一刀割喉的死法见多了,一般像割这么深的,都应该是倒在地上说不出话的。
而他还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掏出手机,问,“里面什么情况了?不是有摄像头吗?”
吴云风盯着他的喉咙,还在汩汩往外冒血,“摄像头被蒋丘打烂了。”
江尚打开了软件,原本的九宫格,还好,还剩下五宫格。其他四个,大概在混乱之中被摧毁了吧。
但这也进一步说明,蒋丘没有发现他偷偷安装的摄像头。
吴云风惊诧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拿过他的手机,没想到这小子留了这么一手,能知道里面情况就好办多了。
“医生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吴云风又看了眼江尚的脖子,“病人在这里。”
医生看他第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流了这么多血,竟没有休克?
“快,躺下,止血!”
江尚也不客气,躺在地上,任由医生给他清理伤口。他现在还没正经看过自己是什么样子。
吴云风将视线收回,低头看着手里的五宫格。
三个人质手脚皆被捆住,口里还贴了封条,大人满脸惊恐,小孩泪流满面。而蒋丘则忙里忙外到处销赃。
没想到这个人胆大包天,牡丹居里面都藏有白色粉末。而光这一个房间里的量,都足够他判死刑了。证据竟这样来得不费功夫。
吴云风又看了眼江尚,这家伙像个乖乖儿一样躺在地上,任凭医生给他清洗伤口,缠绷带。
这家伙简直全身都是迷,顽强得不可思议。
吴云风又将视线转回到手机上,蒋丘销赃的同时,背后还背了把冲锋枪,这就很棘手了。
谈判专家继续给他喊话,什么坦白从宽、从容发落之类的。
蒋丘听都不听,他甚至很后悔自己这个时间点铤而走险回国,而这,也是因为那个失踪快半年的弟弟。
“姓吴的!”蒋丘在里面丧心病狂地喊,“当年在部队,是老子教你手把手地放枪,你被蛇咬了,是老子跑了七八里地给你找来的抗毒血清!你他妈现在把老子往死里整,你他们怕不怕天打雷劈?!”
“不是我把你往死里整!是你自己玩死自己!”吴云风也冲着门吼,“很早以前我就跟你说过,不要违法,不要违法,你当初也答应过我的,你现在还有脸来质问我吗?”
“哈哈哈,你以为我不想像你一样受人敬仰吗?你以为我不想像你一样高风亮节吗?但是我要吃饭啊!当初上军校的名额只有两个,你上了,我只能退伍!没有文凭、没有手艺,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活下去?!”
“你他妈是不是对‘高风亮节’这个成语有什么误解?!活下去的方式有很多!是你自己选择了这一条路!”
“你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堂堂一个XX,难道退伍了要去当保安吗?过着三千块钱一个月的日子,你们却有房有车,凭什么!我吃的苦难道比你们少吗?!”
“这不是你违法的理由!”
“你他妈的啊啊啊啊——”
“动手了?”江尚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脖子上刚包扎了伤口,“是不是动手了?是不是动手了?”
江尚跑到吴云风那儿,放大了一个格子,果然——
蒋丘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然后被摁在墙上,满脸通红,手虚虚地握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格挡住,浑身抽搐。
“他动手了!他果然动手了!”江尚笑得有些疯癫,然后跑去踹门。他现在急需验证猜想。
这牡丹居的门又厚又重,可惜老花不在,而他自己又不会开锁。
吴云风一枪打烂了门锁,江尚一脚踹开了大门。
果然!
那个原本站在角落里,像个卫兵一样,一动不动、穿肠烂肚的蒋豪,此刻面目狰狞、如恶鬼一样,掐着他哥哥的脖子。
而蒋丘,被掐得已经翻了白眼。
“看到了没有?恶鬼杀人了!你看到了没有?”江尚冲旁边的吴云风吼。
吴云风也是傻眼,他自然看得出来这是个被什么东西活活掐住的东西,但是是什么东西呢?
他看不到。
江尚看得到。
蒋丘已经被掐得脸发紫了,口吐白沫。一股尿骚味儿传来,黄色的液体汇在他脚下。
他快没命了。
吴云风当下立断,“快急救!”
几个便衣想将他从墙上拽下来,然而怎么拽都拽不动。吴云风亲自动手,竟也没法将他拽下来。
“弟弟、弟弟……”蒋丘最后弥留之际,口吃不清地呢喃着。
然后,江尚看到一个叠影,“哗啦”一下,像一坨垃圾一样,从他身上掉了下来,缩在了那个角落里。
肉身,还直挺挺地被蒋豪钉在墙上。
“看到了没有!是鬼杀的人,你看到了没有!”江尚冲吴云风吼,“就算你什么也看不到,但存在的就是存在的,你不能否认!”
吴云风看看他,又看看墙上僵硬的尸体,一句话也说不出。
第一百零八章 遗世独立
今晚活久见的事情实在太多,吴云风几乎有些接受不了。
他头一次见到被害人当着自己的面被杀,而他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为什么呢?
从刚才出来,江尚就一路缠着他,脖子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血液已经从绷带里渗透出来了。
“你现在亲眼见到了还觉得我说的是疯话吗?那人是被鬼活活掐死的,你也看到了不是吗?”
“鬼能杀人,除了这个,还有很多都是鬼杀的人!”
“那个莫名其妙被剥皮的女人,没有留下痕迹、没有留下凶器,连一根毛都没有留下的凶手,也是鬼!”
“还有那个跳楼的师兄,现场有挣扎的痕迹,但就是找不到第二个的指纹,因为把他扔下去的凶手是鬼!”
“还有岚岚,一个连鸡都不会杀的弱女子,为什么能把一个人捅两百刀,因为她是被鬼拽住手捅的!”
吴云风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大步往外走着。
夜总会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被人押出来,该扫黄的扫黄,该扫黑的扫黑,警车一辆接着一辆拉人走,黑夜亮得诡异。
见他仍不为所动,江尚有些急了。
“这些你都没发现什么有什么共同点吗?都跟一个人有关啊!”
“被剥皮的蓝可歆是高劲的未婚妻,跳楼的孟谦的是高劲的学生,还有被捅了两百多刀的肖中梁,一直以来阻止他组建实验室!”
“还有今天的蒋丘,你有没想过他为什么被杀?还有他失踪的弟弟去哪儿了?”
“你知不知道他们兄弟两个以强迫女人she黄起家,他们兄弟两个害了一个纯洁的姑娘,那姑娘后来不堪受辱跳崖自尽,而那个姑娘也是高劲的妹妹高芝!”
“他不会亲自动手,他会操纵鬼魂,这是一种新型的犯罪手段,你要是不能革新脑子的固有思维,这些案子永远都破不了,甚至冤案只会越来越多!”
吴云风猛地顿住脚步,瞳孔发大,有些惊恐地盯着他,胸前起伏,有些惊慌的样子。
想摸烟出来抽,但这里这么多人,又只好作罢。
江尚还想再说点什么,连晨突然跑了过来。
“你脖子怎么了??”连晨心里素质没那么强,看他那么厚的绷带,血还能渗得出来就慌了,又转头问吴云风,“怎么回事儿?刚刚是抓了他作人质的吗?”
“不是,晨晨。”江尚道。
连晨又问,“被抹脖子了吗?”
吴云风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道,“没有,事情有点复杂,回去再说吧。”又对江尚道,“你快去医院吧,救护车跟了你一路呢!”
“你一定要仔细想想我跟你说的话!你看不见的东西,不代表它不存在啊,也许有人早就走在了全人类前面,做着超出游戏规则的事情……”
吴云风张了张唇,但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言不发地走了。
连晨皱着秀眉,担忧地看着江尚。
江尚知道,怎么解释她也不会信的,于是道,“我没事,只是划了个小口子,你别担心了,我先去医院。”
连晨没走,看着他走向救护车的背影,在乱七八糟的灯光下,遗世独立、分外孤独。
然而,转身没走几步,江尚便定在了原地,一股夹杂着水汽的夜风呼来,吹得他骨头都在哆嗦。
是高劲。
西裤衬衣打底,外面是白色的风衣,依旧学士优雅的金丝眼镜框,只是手里戴了手铐,在排着队等上车。
整个夜总会的人都要被拘回去问一通话,这条队伍很长,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但江尚大概肯定的是,自己刚刚冲吴云风吼的那番话,他八成是听到了。
高劲似笑非笑地看他,微眯的眼神里有一丝讶异、有赞赏、有戏谑、有调侃、还有咬牙切齿,隔着啤酒瓶一样厚的眼镜片,五彩斑斓。
他不是去米国做交流学者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尚站在风中,没有说话,沉默地跟他对峙着,拳头握紧,手里全是汗。
现在不是捅破窗户纸那么简单了。
是“哗啦”一声,一整扇门和窗都被掀掉的意思了。
而面对他的,是混沌的黑暗……
最终,高劲只是冲他笑了笑,规规矩矩地上了警车。
“怎么了?”连晨见他站那儿站了半天,跑过来问。
江尚回过神来,直到此刻才感觉脖子上像吞了铅一样难受。
“没事,我没什么大事,你别告诉我妈。”
然后,便大步跨上了救护车。
……
先前替江尚包扎伤口的医生,后来一路全程跟着江尚。
正常来说,割破气管,血液会流进肺部,造成窒息乃至死亡。这是割喉的通常死因。
江尚这个,把气管割破了,血液也流进去了一些,但他感觉没什么问题,该呼呼,该吸吸,全程清醒。
除了每次呼吸时,有点呛水的感觉,其他没啥。
被拉进手术室的时候,他还挺不情愿,不痛不痒没病没灾的,为什么要跑一趟手术室被人麻翻还开刀子?
大夫好说歹说,把他胸腔的片子拿给他看,讲了又讲,他才同意,做个局麻,让大夫把管子伸进流他喉咙里,帮他把肺里的血吸出来。
要说不在乎是鬼扯,片子也在那儿明摆着,他肺里有液体。但与其说是在乎,倒不如说是怕。怕自己一闭眼再也醒不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隐隐地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然而,把脖子上的绷带解开时,大夫又倒吸一口凉气,伤口依然愈合得七七八八了!
一层黑痂结在外面,跟人家那些养了半个月月的伤口差不多。
然而这才不过三小时。
江尚看着大夫怪异的眼神,惴惴不安地躺在病床上,看着他给自己注射了麻醉,然后再次隔开自己的喉咙,把管子捅进自己的气管里……
然后,很快,那种呛水的感觉没有了……
江尚独自一人地在医院被做了手术,全程紧张兮兮地盯着医生操作他的身体。
几个医生也是紧张兮兮地被他盯着。
直到后半夜,江尚才被推进了病房。
按理来说,应该是他昏迷,然后被推进ICU观察一段时间的。
但江尚是清醒的,于是断然拒绝!
ICU住一晚,比五星级大酒店的总统套房都来得贵!
第一百零九章
不住ICU就算了,但是医生硬说要住院。
各退一步,江尚便妥协了,连住院费都没缴,江尚就住进医院了。
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通知家属,后来保险起见,他甚至还在病历上写了个假名字“姜小尚”。
于是,花痴一早过来,就看到病床前挂到的牌牌,“姜小尚?”
江尚本来就害怕所以睡得极浅,听到声响,撑着坐起来,但鼻子那儿不知道谁给他挂了个劳什子氧气罩。
毫不犹豫地掀掉。
花痴放下大袋小袋的早餐水果,笑着道,“你写个假名字有啥用,到时候办住院,人家还是要你身份证号哒。”
“住个腿子的院,不就割了个口子么,我又没感觉哪儿不舒服!”江尚头疼地扶额,“本来昨天我就只是想来好好包扎一下,谁知道就被那伙医生摁在病床上死活要给我手术,我是真怕他们来硬的,结果又给我割了个更大的口子!我才不住院,一会儿给我办出院手续!”
闻言,花痴笑不出来了,默了半晌,才慢悠悠地劝道,“你还是听医生的吧!”
“我真没什么感觉……”
“你没什么感觉不代表你身体没事儿!一般脑溢血前期也不会有什么症状,该吃吃,该喝喝,但是突然脑溢血了一般都无力回天了!”花痴打断他。
于是,江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平时一般是他提着一堆东西去看老花,这次反转角色过来,是老花提着一堆东西来看他。有点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赶脚。
江尚拎起一杯豆浆道,“这么快放你出来了?”
花痴啃着油条,含糊地应,“恩,就问了些话,做个笔录、签字画押就出来了,反正我也没干啥事儿,就男扮女装而已。”
江尚瞄了他一眼,这货已经换回了正常的装束,T恤衫牛仔裤加鸭舌帽。
想了想,又问,“你在橘子里,有没见到高劲?”
花痴动作一顿,“高劲?你不是说他去国外做访问学者了吗?”
“狡猾就狡猾在这里啊,他放了个烟雾弹,结果没去”,江尚有些后怕地道,“昨天我把事情全部告诉吴云风的时候,没注意到高劲在在场,吴云风信没信我不确定,但高劲,肯定是打草惊蛇了。”
“我靠,那你可得小心点了,现在相当于是敌人在暗你在明”,花痴道。
“哎……”江尚摇头叹息,“大概我就是下一个要被他报复的目标了,到时还不知道怎么死,老花,你要救我啊……”
花痴瞄了眼他的脖子,缠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和绷带,道,“死倒不会死,但你要面对那些东西,就是不得安生了。”
江尚没在意他的前半句,只入耳了后半句。
一想到以后高劲会派些乱七八糟的鬼来埋伏他,他就头皮发麻,世间之大,竟好像没有一处安生的地方。
“诶?谁让你吃早餐的?!”早上来查房的护士姐姐,一看江尚左手拿着豆浆,右手拿着包子,还是肉包子,几乎要跳起来。
他昨天就听急诊的外科医生说了,这个病人活见鬼,气管都割破了竟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告诉她今天查房一定要多留意这个病人。
护士一上班就先奔他这儿来了。
起初他还不信,没想到她一推门进来,助氧器扔在一边的,脖子上还缠着绷带,没事儿人一样吃肉包喝豆浆?
江尚吓得立马放下包子和豆浆,“护,护士姐姐。”
护士看看他,又看看床头的病例,不可置信道,“你是病人吗?还是病人跑了,你在这儿顶包的?”
花痴适时开口了,“不是的,护士姐姐,他就是病人!”
护士姐姐来回在两人脸上打量,然后对江尚道,“你躺下,我给你换药清洗伤口。”
“哦哦,好。”然后,江尚老老实实躺下了。
护士小姐姐拿起听诊器听了一下他的肺,又测了一下他的体温,不可置信道,“你肺部还是有积血啊!”
他到底是怎么呼吸的?这个人的肺是变异了吗?
江尚不懂医学,淡淡地“哦”了一句。
肺部有血很奇怪吗?人体不是到处都有血吗?
然后护士姐姐剪开了他脖子上的绷带,触目惊心的伤口仍在……
护士小姐姐捣鼓了好久,江尚全程闭着眼,不敢看。花痴坐在一旁,看着江尚若有所思,末了满脸忧伤。
“我只是帮你检查一下,一会儿会有主治医师来再次查房和做进一步检查。”
还来?江尚有些烦躁地想,但又不敢表露出来。
“还有,麻烦通知一下家属,把费用缴一下。”护士姐姐道。
“啊?不用……”江尚反射性拒绝,这事儿绝不能让老妈知道。
“护士姐姐,我就是家属”,花痴站起来,“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弟弟,我来给他缴费吧。”
护士又看了眼花痴,总觉得这两个人很不可思议。
“行吧,那跟我来一下,我把单子打给你。”
“好咧。”然后,花痴跟着护士走了,病房里又剩下江尚一个。
早晨的天很白,但是云很厚,窗子里透过新鲜的湿气。
楼下陆续有些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病友在活动,喷泉不知疲倦地喷涌着。
宁静的早晨。
一股疲倦袭来。
昨晚没睡多久,压着心事,也根本睡不好。
刚跟老花把苦水吐出来后,感觉也终于没有那么沉重了。
几次都是大难不死,想必命很是很硬的。既来之则安之吧。
江尚刚准备滑下身子去睡觉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摸到手机,江尚打着呵欠接起,“喂?”
“尚哥哥,对不起……”陈雅妙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江尚心里猛的一沉,今天,好像是要出二审判决结果了。
屏息等了好久,陈雅妙才再次哆嗦着开口,“二审判决也是死刑。”
“什么?”奇迹到底是没有降临,江尚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陈雅妙哽咽着道,“立即执行!”
“对不起……”
江尚愣愣地坐在床上,思绪一团乱麻。
直到花痴进来,“我靠!你小子这一刀子割去了两万块钱,你可得还我……”
江尚没有答话,面如土色。
花痴看着他的脸,担忧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尚抬起头,抖着嘴唇,想说点什么,突然,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气。
还来不及抽纸巾,一口鲜血吐在了白色的被子上,触目惊心。
第一百一十章 鱼肉天下
因着这一口吐血,江尚才安分了许多,老老实实配合治疗。
他没想到自己病得这么重,更不知道自己身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点虚弱的感觉都没有。
戴着呼吸机、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两天,医生叹服他异于常人的恢复能力,又松了口,说他可以坐起来。
但气管受损,仍旧不能吃东西,靠打点滴维系营养。
“你这现在才有点病人的样子啊”,花痴调侃道,“低调点嘛,你再这么逞能,怕不怕人家拉你去做活体实验怎么办?”
江尚全然没把他话放心里去,声音从氧气面罩里传出,“老花,下午陪我去一趟橘子怎么样?”
花痴搬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上,沉默了半晌才道,“古人说‘尽人事以听天命’,既然天意如此安排,你不要太执着于逆天而行……”
“不是”,江尚声音有些闷闷的,但无比坚定,“我想了两天,我觉得,这还不是最后的时刻,我还可以再做点什么,真的……”
“你还想怎么做?现在已经走死刑复核程序了,最终命令马上就要下来……”花痴悲哀地看他,“算了,你自己都是在血水里打滚,她不会怪你的……”
“不是这个问题,咳咳咳……”江尚喘了一会儿才道,“是他们杀错人了,而真凶还逍遥法外!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被莫名其妙地杀掉或者嫁祸……”
“那你又能怎么样?”
“老花,你还记不记得,每次你用脱身术,去做点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后,总有那种能鱼肉天下的快感?”
“有吗?”花痴躲着眼。
“有!”江尚无比肯定地道,“你露出来的那种笑容就是这样的。”
“……”
“这世间原本有个圈子,死人在外,活人在里,公平公正,互不干扰。试想,现在若有那么一个人,能随意踏出圈子外,并且做的所有出圈的事情都能不被追究责任,你想,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
“反正我现在也跟高劲摊牌了,早就没法儿置身事外了,与其看着无辜的人顶罪被枪毙,不如拼上最后一把。”说着,江尚动了动。
“好好好,行了行了”,花痴赶紧应,“你先别说话了,医生说你肺腔的血好不容易清干净。”
“……”
花痴想了想,琢磨道,“明天下午吧,再恢复一天,我明天下午陪你去。”
江尚不再说话,比了个OK的手势,投过去感激的眼神。
……
江尚这神速的恢复体质,早已在医院传了个遍。
下午,就有院长亲自前来查房,恢复极好,肺叶没有淤血了,受损的气管也接近愈合了,脖子上留下一条大大的疤。
院长亲自给他摘下了氧气面罩,江尚感觉,自主呼吸无比畅快。
“江先生”,院长比划着手,满脸堆笑,“我从业五十余年,从没见过您这种体质的。”
江尚还没来得及开口。
花痴赶紧接话道,“我哥哥从小就身体特别好,摔伤什么的很快也能结痂,这没什么好惊奇的。”
“是是”,院长笑着应了花痴,又道,“不过脏器器官可不比皮肤,呵呵,您这自身机体修复能力简直跟胚胎干细胞能媲美了,就像没有分化过似的。”
江尚刚想说点什么。
花痴又给他截断掉,“院长有话请明示,不要拐弯抹角。”
“好好”,院长眼睛笑眯到了一起,搓着手,看江尚的眼神就像看着一箱金子,“是这样,因为江先生特殊的体质,几乎是亿万人中挑一,实在太过特殊,我们想对江先生做一次全身体检,另外提取一些干细胞……”
“……”
“不行!”花痴断然拒绝。
院长继续道,“作为补偿,这次医药费,我们全免,您之前所缴纳的费用,会沿原途打回到您的账上。”
“……”
“不行就是不行!”花痴毫不掩饰声音里的怒气,“我哥哥现在身体很虚弱,不能接受你们的体检!”
院长继续笑眯眯,“我们可以等江先生彻底痊愈后进行。”
“那也不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我哥哥是人,不是供你们进行活体实验的动物!”
“哎哟,小兄弟你这话可严重了”,院长连忙摆手,“我们没有那个意思,绝对没有。”
花痴哼了一声,继续道,“我不管你什么意思,反正,没有我们的同意,你们不可以保留我哥哥身上任何的生物信息,包括DNA或者血液等等,至于医药费,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我们家还是出得起的,就不用退回了。”
“小兄弟,你们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我们真的不会伤害到令兄的身体,只是想提取一些干细胞来做研究检查。”
“提干细胞还叫不伤害身体?院长您是看我年纪轻轻不识数吗?还是请回吧。”
“不是,那干细胞以后再说,我们提取一些表皮细胞总可以吧?或者抽一管血?”
花痴皱着眉头,拉开门,开始赶人,“不好意思,我哥哥要休息了,您还是先回吧。”
院长有些急了,对花痴道,“不是,献点血不会有问题的,医药费全免,外加我们医院会给予相应补贴,您看这样可以吗?”
花痴也不管他多大年纪,推搡着他往外送,“不好意思,您还是请回吧。”
“江先生您再考虑下,您身上强大的愈合能力,是人类史上的奇迹,是许多断肢病人的福音啊,更是……”
“砰——”的一声,花痴把门摔上了,嘟囔着,“烦死了!”
江尚躺在床上,从头到尾都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有些吃惊地看他,“你咋啦?火气那么大?”
花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道,“没有。”
“那你为啥拒绝他的提议?又能免医药费,又有补贴诶……”
花痴皱着眉头,“你是想被拿去做活体实验还是活体解剖?”
“他不说只是体检吗?抽点血啥的……”
“戚,你信他的鬼话?”花痴皱眉,“等你躺在手术台上,被他们打上一剂麻醉,你身体就不是你身体了知道吧?别贪这些小便宜,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
“没这么黑吧,这儿好歹是三甲医院……”
“天真!”花痴睨了他一眼,便靠在一旁闭目养神,“别说话了,赶紧养好身体,你不是明天还要去橘子?”
见他如此,江尚也无心追问,闭上眼睛。
第一百一一章 毒
又过了一晚,江尚这才感觉是彻底的满血复活。
一大早地又注射了一瓶葡萄糖,江尚才换上衣服,和花痴悄悄地溜出了医院。
两人坐上计程车,花痴问,“你一会儿打算怎么说服人家?”
江尚想了想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而且那天,他们都目睹了蒋丘是怎么被杀的,应该不用再多费口舌了吧,现在主要是看他们肯不肯为岚岚那个案子翻案了。”
花痴摇摇头,叹道,“你未免想得太乐观了。”
江尚看了他一眼,道,“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正如花痴所说,江尚的一切预料太过简单了。
……
“蒋丘是死于三氧化二砷中毒,不是窒息。”吴云风漠然道。
“什么?!”那种感觉无异于当头一棒,江尚定在原地,仿佛听到了希望“叮”一声破碎的声音,“怎,怎么会是中毒?”
花痴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低头玩手指,沉默无语。
吴云风看了眼他脖子上绑着的绷带,语气有些软和,“案子的事情你别管了,你现在感觉身体恢复怎么样?”
“不是,怎么可能是中毒,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江尚有些慌,“我们那天亲眼看到的,他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掐死的不是吗?!”
吴云风皱着眉头,显得有些不耐烦,“死因不能光凭表面现象来判断,中毒而亡是我们三名法医尸检后,共同得出的结论。”
宛如晴天霹雳一般,在江尚脑子里炸响。
中毒?
怎么可能是中毒?!
如果是中毒,那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吴云风又看了他一眼,合上文件夹,“笔录就不做了,没什么事的话,早点回去休息,祝早日康复。”然后转身准备走。
“不是!”江尚拦住他,“麻烦再确认一下,我们……”江尚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脖子,“我们当时亲眼看到他被什么东西掐住的,那,那除了中毒,还有没有可能是窒息死亡?”
吴云风彻底不耐烦了,“你要凭着你自己的主观印象来挑战我们法医团队的权威吗?不觉得不自量力吗?”
江尚也火了,扬高声音道,“那我花重金、千辛万苦潜进夜总会安装了摄像头,又为了让你相信我,割了脖子,你就用‘中毒’两个字来打发我吗?我没有见到他中毒,我只见到他是被什么东西给活活掐死的!不管怎么说,你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呢?”
吴云风凝眉盯了他半晌,不知作何回应。
他给蒋丘通风报信、打草惊蛇,本来是要追究他刑事责任的。
但又多亏了他在牡丹居安装的隐蔽摄像头,拿到了吴云风的犯罪证据,最重要的是,让解救人质掌握了主动权。
而这小子为了告诉他摄像头的存在,竟选择了割喉,这让吴云风感到很歉意。
“你跟我来。”
于是,他把江尚和花痴带到了会议室,打开了投影仪。
将对峙时摄像头拍的一切,重新播放了一遍。
吴云风拿着遥控,“你看好,十点十一分,蒋丘从暗格里拿出了冲锋枪,并举枪威胁,留下了三名人质,然后将人捆绑在了一起。”
江尚紧盯着屏幕,花痴继续沉默不语。
吴云风按了快进,过了一会儿后又停下,“十点十五分,布置好一切后,蒋丘背着冲锋枪,开始将房间里一袋袋的X品全部冲进洗水池。”
冲了约有十分钟之久,大概有几百斤,全分散地藏在古玩名画背后各个墙壁的暗格里。
江尚握了握拳头,一言不发。
吴云风又快进了一些道,“十点二十三分才停下,期间情绪混乱,倒了一杯水喝,十秒后,开始出现抽搐……”
江尚握紧拳头,死死地盯着屏幕。
吴云风一帧一帧地按下播放。
蒋丘靠在墙上,虚虚地按住自己的喉咙,直挺挺的身体在狂抽。被人按住喉咙也像,中毒也完全说得过去。
然后最先冲进来的是江尚和吴云风。
蒋丘开始尿失禁、翻白眼、口吐白沫……都一样,既可以是窒息的症状,也可以是中毒的征兆。
然后直挺挺地像被什么东西按在墙上,拽都拽不下来。
中毒可以导致身体僵硬,但江尚那时是亲眼看到蒋丘是被他弟弟蒋豪的亡灵给掐死在墙上的啊!
那一刻,江尚很想吼,到底是天意弄人,还是他真的错了?
不得而知。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江尚张了张嘴,道,“那杯水,你们化验过,真的被下了毒吗?”
吴云风嗤笑一声,“这些你还需要怀疑吗?”
“那又是谁下的毒呢?”
“一个女生,他父亲欠了蒋丘的高利贷,他被迫在不夜天卖X还债,那天她趁乱混进了牡丹居,本来只是想搏一把,没想到下毒成功了。事后我们监控中发现了端倪,当晚牡丹居除了那三名人质和蒋丘,还有一个女生躲在沙发底下的,只是没有被拍到。”
“……”
“而且,她已经认罪了。”吴云风道。
早不下毒、晚不下毒,偏偏这个节骨眼下毒。
而且这又是多大的概率才能让两种死亡方式重叠在了一起?
江尚浑身发抖,痛苦地闭上眼,这就是“天要亡我、非战之罪”。
花痴咳了两下,站起来,“算了老江,你看事情现在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你就别再执着了。你也不能出来太久,我们还是回医院吧?”
吴云风关了投影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本来这些细节信息不该对你开放的,但你对于鬼魂杀人那套太执着了。我非常感谢一直以来你给予我的工作帮助,我也知道,你是好心,但是,世界上确实是不存在鬼的……”
江尚睁开眼看他,眼睛的渐渐起了血丝,极不甘的样子。
吴云风继续道,“身体恢复之后,去看看精神科吧。今天先这样了,慢走,不送。”
“等一下!”江尚揪住他的衣服。
吴云风没了刚刚的好脾气,彻底不耐烦。
江尚调整了一下,继续道,“好!就算是我错了!但是请你,好好调查一下高劲,这么多被害人跟他有利害关系,这绝对绝对不是意外!”
第一百一三章 证据
现代技术太发达了,有能将任何东西揉合一起的神奇PS术,还有视频剪辑术,能做得惟妙惟肖、以假乱真。
而视频里的这半截鬼魂,要说P上去的,还显得很没诚意。好像就是从哪儿抠下来一个图贴上去的,连场景都没揉合在一起。
江尚看着吴云风那张不动声色的脸,一时搞不明白他相信了没有。
这视频最可惜的地方就是,没拍下高劲的脸。
要是早知道高劲是当时的颂魂师,他肯定把镜头稍稍移动一下。
可惜世上没有早知,只有晚知。
“谢谢你的配合”,吴云风终于开口道,“也谢谢你提供的思路线索,我们会继续勘察的。你重伤未愈,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保重。”
“那高劲……”
吴云风诚恳地道,“高劲已经出国了,等他晚点回来,我会跟进你说的那条线索的。”
“出国了?”江尚瞪大眼,“不是,那天晚上在夜总会,我见到他了呀……”
“做完口供就走了,他说第二天要去米国做访问学者,我们也不好多留。”
“纳尼?他真的走了?!”原来那家伙是要做访问学者,只是时间上留了一手,江尚隐隐觉得,他这么执着地要出国,似乎不只是为了访问学者。
“今天先这样了,有空我会去看你的,保重。”说完,吴云风准备走。
“不是……”江尚急急地道,“我说那么多,都是为了岚岚的那个案子,不能再拖了,现在二审也判死刑了,你们要是再不申请翻案,真的就是杀错人了……”
吴云风又皱起了眉头,淡淡道,“抱歉,证据确凿。”
“不是!还有一个疑点!肖中梁生前拼命反对高劲组建实验室,后来高劲拿到了组建实验室的资格,肖中梁又不批给他场地,这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什么让肖中梁这么忌惮高劲?这点你们不应该也好好查查吗?!”
一提这个案子,吴云风就有些沉不住气。
“我们对整个房间进行了查勘,密闭的空间里,只有钟岚岚一个人的指纹痕迹,再没有第二个人,而且证据确凿,犯人自己也承认了罪行,这还有什么好诡辩的?”
“我说了,还有鬼!”
“够了!你那套鬼魂杀人的理论,没有拿出足够的证据出来前,就不要在这里造谣生事!请便!”说完,吴云风一阵风似的走了。
证据!证据!努力了那么多,依旧没有过硬的证据!
两人一步一顿地从橘子里出来。
回头看那座大楼,江尚揪头发,十分不甘,又十分无助。
花痴站了起来,拍拍他肩膀,“你……”
江尚没应。
花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你真的是,豁出命都想救她吗?”
江尚瞄了他一眼,皱眉问,“豁出命?”
花痴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老花你跟我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快告诉我啊!”
花痴紧张地道,“他们看不到鬼,你自然没办法找出证据给他们。但是,你可以找出点能被考究的,反常的现象出来证明给他们看啊……”
“什么意思?”江尚原本灰暗的眼睛里亮起了光,“你说明白点。”
“比如……比如我的活死人体质。”说完,花痴屏住呼吸。
江尚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反射性摆手,“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这么曝光了你,到时你被人抓去做活体实验了怎么办?我欠你够多了,不能再这么坑你。”
花痴悄悄松了口气。
江尚颇感动地拍了拍他肩膀,“谢谢你,老花,我,我都有点被你感动到了。”
花痴盯着他,又道,“所以,你也别太执着了,人类发展从古至今,冤死的人命何止一条两条?你已经尽力了。”
“不!”江尚摇头,“我跟你打赌,如果这事不曝光,枉死的人绝不止岚岚这一个,因为,高劲的杀戮之心,已经完全打开了。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干掉一个对自己不利、或者是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没有比这更爽的事情了。”
“哎,走吧,先回去吧。”
两人打了车,又回到医院。
那院长带着主治医师,又亲自前来给江尚换药。
然后纱布掀开,众人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痊愈的速度,实在太过惊人了。
于是,那院长又废了一番口舌,说服江尚能在医院做一次全面体检。
江尚心里记挂着事情,无心应付,又是花痴态度强硬地给他挡了这一遭。
又住了一晚,花痴被烦得不行了。
见他恢复得差不多,一大早的,带着江尚出院了。
“老花,之前为了在夜总会上下布置和打点,钱花得差不多了”,江尚有些愧疚地道,“暂时没有钱还你,我先欠着你的吧,之后,我每个月慢慢还你点儿。”
“不急!”花痴摆手道,“这些身外之物,对我这种没什么目标的人,并没有太大意义,你不用太急。”
江尚微垂着头,道,“好,那先这样了,我回学校,继续去找找高劲的线索。”
“好!有事儿要帮忙的,记得喊我。”
“恩。”
两人分道扬镳。
回学校之前,江尚不忘买了条围巾围上。虽然已经没什么事情了,但还是有条疤,看着瘆人。
还好现在是春天,还很冷,男生围条围巾也不算扎眼。
回去的时候,江尚想,高劲这趟出国,倒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了,至少,现在他的实验室中空了。
思及此,江尚回学校后,直奔辅导员周志翔的办公室。
“哟,小江啊”,周志翔对他是相当客气的,“来老师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额,有件事情,想跟老师说一下。”江尚闪烁其词。
“好好,跟老师来。”
然后周志翔带着他去学校花园里散步。
江尚开门见山道,“周老师,今天有空吗?能否陪我去新校区走一趟?”
“新校区?”周志翔不明所以,“怎么了?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现在说不太清楚,老师如果有空,麻烦跟我去新校区走一趟就知道了。”
周志翔坚持不懈地问他原因,但见他一再坚持,又脸色凝重,只好答应。
“好吧,但我下午还有课,晚上也要开会,再晚一点吧。”
“校车最晚十点。”江尚道。
“不坐校车了,反正我回家也要绕过新校区的。”
第一百一四章 阴子
路上,江尚把高劲的实验室告诉了周志翔。起初周志翔还不信。
直到江尚把周志翔领到了实验楼前,那保安要他们登记不止,还准备给高劲打跨国电话时,周志翔才意识到了问题。
旋即也拿起手机,要挟那保安要给校长打电话……
软磨硬泡、七讲八讲、好说歹说,那保安才放了行。
江尚把周志翔带了进来,每个门都反锁着,幸好有些窗子没关紧,或者窗帘没拉。
手电筒打进去,还是能照个大概。
周志翔目瞪口呆,不停地问,“这真的是高劲一个人的实验室?”
“这些设备是谁给他买的?”
江尚自然不知,等把周志翔带到地底下的时候,周志翔更是大吃一惊。
原来地底下的那个,不是防空洞,是个巨大的离心机!
两人站在楼梯口。
这是江尚第二次来这里了,屏住呼吸、凝神细听,好像没有了那一阵“哐嚓、哐嚓”的声音了。
嗯?孟谦的亡灵,被转移了吗?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周志翔冲着这黑暗呵斥道。
江尚回过神来,“额,周老师,您……”
“他还有没点组织纪律?”周志翔痛骂道,“这么大的实验室竟然隐瞒不报?我们全部是被蒙在鼓里的!”
“是,老师您还是稍微冷静一下,我们出去再说吧。”
因为又是深夜,地底下的电闸总开关也不知道在哪儿,江尚还是没有机会再好好看看这地底。
最终,周志翔长叹一声,出了这实验楼。
出门时,那保安看他俩的眼神躲躲闪闪,安静不少。
周志翔脸色难看道,“你给高劲通风报信了?”
那保安更加畏缩,“您……你们都是领导,好歹给我们一条活路啊,我就是混口饭吃的,夹在中间,这工作没法儿做了。”
周志翔冷哼一声,“你给他通风报信也好,叫他回来之后主动来找我说明情况!”
然后,气呼呼地出了这实验楼。
江尚站在门口,想起那次高劲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要把这座实验室的存在告诉物理学院的人。
他没有遵守诺言,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跟他撕破脸了。
新校区食堂营业时间也比老校区的长很多,深夜了,还有不少人。食物也是相当丰富,许多典型的宵夜美食都被摆上了台面。
周志翔豪气地挥手道,“小江啊,想吃什么随便点,这顿老师请你了。”
江尚道了声谢,便点了份关东煮。周志翔要了份粥,两人坐下开始商谈起来。
周志翔自然是要问,“小江啊,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实验室的存在的?”
江尚如实道,“有次我找他帮忙看下论文提意见,他想说服我加入他的实验室,然后带我来到了这里。”
“哦,所以你上次问我,能不能转实验室就是这个原因啊?”
他把时间顺序搞混了,但江尚也懒得解释,便点点头。
周志翔沉默下来喝粥。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江尚问,“老师,我记得您上次说过,新校区是一个迪拜的商人投资建设的……”
“嗯。”周志翔应。
“所以,这所实验室……”
周志翔放下汤匙,“我看八成是,而且这工程看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建成的,就是不知道高劲是什么时候跟这帮沙特人勾搭上的!”
江尚沉默下来,看来高劲背后的大财阀是这群中东人。
“真是太过分了!这姓高的,有什么权利,私自拿着我们的知识成果去讨好这帮沙特人,还弄到了这么大的实验室都不像学院报告的?!”周志翔愤愤地扬声。
“虚——”江尚比了下手势,“老师您小点儿声。”
“哎!败类!”
“而且您当初不也说了,这块地的规划当初也是划给人家的,那人家不就是想建什么建什么,想扶持谁就扶持谁了呗,这也没有出格。”
“我是说高劲,他凭什么隐瞒不报!他挂名国际学院,我们真的以为他只是挂名而已!都不知道他泄漏了多少研究成果。”
江尚想了想,也放下筷子问道,“老师,高劲的研究方向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们会极力发对他组建实验室?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
周志翔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沉默良久,才叹息着道,“这话本不该对你说的,但今天好歹还是你带我来这儿的,我就告诉你了,但记住,千万千万不要泄露出去!”
“好!”江尚满口答应。
周志翔又长叹了一声,才道,“那家伙研究的东西是违反伦理的啊!”
“怎么说?”
“姓高的博士毕业那会儿,学校自然是想将他留校任教的,他虽说脾气古怪,但资质难得。没想到的是,他在学校提交的课题是,要研究人类灵魂的电磁波。”
“他要研究就研究吧,随他去,但没过多久,他又向学校提出,需要用濒死之人来做活体实验!这一下子就炸了锅!且不说符不符合伦理道德,就说哪儿给他弄濒死之人来?找死刑犯吗?还是找重病之人?都不可能嘛对不对!”
“后来学院几个领导都认为,这个人厉害是很厉害,但有股邪气,不太好控制!所以就架空了他,不让他组建实验室,不批他项目,就让他当个讲师。”
“这家伙也是够邪门,之前以为他没有实验室,应该没法儿研究了,没想到他前年向杂志周刊投稿了一篇论文,还就是研究人类灵魂的,提出人类灵魂是一种叫做阴子的物质,与光子相对应,而且同样具备波粒二象性,同样符合相对论。我们都认为这是一派胡言,都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实验数据!但见鬼的是,这篇论文被刊登了不说,还被国外的学术杂志转载了。”
“这下学校里面向学院施压了!后来肖院长还是决定架空他,批了他组建实验室的资格,批了他项目,但是没有给他场地,就是不想让他再研究下去了,哪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把实验经费独吞掉……”
第一百一五章 阴子(二)
“哎,没想到啊,千防万防,还是没防过他!一转眼,居然弄了个这么大的实验室出来,比我们学院所有实验室加起来的都要气派!”周志翔半是羡慕、半是讥讽着道。
江尚低下头,食不知味。事情跟他所想的,八九不离十。
又问,“那高劲之前向杂志社提交的论文,是被撤下来了吗?为什么我之前搜高劲发表的论文,没有搜到呢?”
周志翔点点头,“撤下了,那种违反人伦的研究,怎么能留它,要是被哪个企业家看中了,想拿去做商用,那就麻烦了。”
江尚又问,“有没有留存下来的底稿什么的呢?可以看看吗?”
“底稿?那恐怕高劲那里有,反正学院这边没有留……”周志翔拿起汤匙,又喝了一口粥道,“其实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高劲他自己,后来也承认了,那些实验数据是他瞎编的,至于刊登他那篇论文的,也不是什么正规的学术期刊,纯粹的哗众取宠。”
江尚可不这么想,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于是又问,“既然实验数据瞎编的,那就不可能商用,有什么好怕的?”
“重点是那家伙就是想抛砖引玉,把大家眼球吸引过来,跟着他一起那劳什子阴子啊!”说完,周志翔又赶紧劝道,“小江啊,别嫌老师啰嗦,你可千万不能受他蛊惑,跟他一起去研究那些乱七八糟东西咧!明摆的,这些违反人伦的东西,我们国家是不会支持的,知道吧,你大好青春年华,可千万别浪费了时光。”
江尚瞅着他,迟疑地道,“老师,您有没想过,他隐瞒了那么久,兴许早就研究得差不多了?甚至……可以商用了?”
“咳咳咳咳……”周志翔刚喝了一口粥,瞬间被呛得人仰马翻。
江尚给他倒了杯水来,继续道,“兴许,那群中东人,这么大力地扶持他,就是看中了他的研究成果了呢?”
周志翔润了润嗓子,才哑声道,“小江啊,你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些信息啊?”
江尚摇摇头,“没有,我瞎猜的,这么多钱砸在他身上了,又不是亲爹给他投资的,总要做点成果出来了,才能让人家肯砸这么多钱吧?”
周志翔擦了擦嘴,眼前这碗粥没什么胃口吃下去了。
“真要是这样,就麻烦了。小江啊,他上次拉你进他实验室,有没有具体说,他在做些什么课题?现在进度和成果怎么样?”
江尚摇摇头,“没有。他只是不停地说服我,加入他的实验室,但是涉及到具体的研究问题,他一概不谈,只说等我加入了再告诉我。”
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哎呀,真要是这样,就很麻烦很麻烦了呀。”周志翔皱着眉头,一脸凝重,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明天起草一份邮件,向学院说明情况,彻查一下高劲。”
江尚点点头,放下筷子,抛出最后一个问题,“老师,还想问您一件事,之前跳楼而亡的那位师兄,孟谦,也是跟高劲有联系的是吗?”
周志翔一听,脸都绿了。
环顾四周,还好现在深夜,没什么人,坐得都比较开。
“你这孩子,咋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学校之前不是规定了,严禁议论此事嘛!”
江尚极诚恳地道,“老师,堵是堵不住的,难道您没看出来吗?孟谦师兄,都已经博士毕业了,大好前程,他为什么要自杀……”
周志翔寒着脸,打断他,“你怎么还说?”
江尚压低声音继续道,“如果孟谦也是跟他高劲有关系的,那事情不就明摆了吗?他的死,肯定跟高劲有关系,您还觉得这件事情讳莫如深吗?还是说,学校故意在隐瞒些什么?”
周志翔盯了他半晌,又叹了口气道,“所以我才说,你千万千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加入他的实验室啊!”
江尚眼前一亮,“怎么说?老师,孟谦真的是他实验室的吗?”
周志翔又喝了一口茶才道,“哎,说起来,恐怕孟谦才是第一个知道那栋实验楼存在的人。”
“之前那位孟同学也是,中途离开了原来的导师,跟了高劲。我们都不知道这栋实验楼的存在,也劝他不要跟高劲,他不听我们也没办法。”
“后来,他还是出了点实验成果的,我们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做的实验,但看得出来实验是做得不错的,有板有眼,也就没再深究。”
“直到他博士毕业的前夕,他早就把论文上交了,但是我们都大吃一惊,没想到他跟着高劲入了歪门邪道,博士论文课题就是那劳什子阴子在引力场下的纠缠和塌缩。”
“他是拿濒临死亡的狗来做实验的,通篇论文有理有据,数据清晰、公式明了,我们正犹豫着要不要让他过的时候,高劲突然跳了出来,说孟谦是抄袭他的论文的。”
“孟谦争得面红耳赤,但又有什么办法,导师跳出来说他是抄袭的,那他也拧不过导师啊,而且高劲当时还拿出了过硬的证据来。”
“后来,那位同学眼看着毕不了业了,我们都体谅他是农家子弟出来的,于是又紧急让他转实验室,转回到我们一个老师的名下。那位孟同学也是天资聪颖,最后两个月,勉强肝了篇博士论文出来,就让他毕业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想不开,出事了。后来学校那边勃然大怒,怪我们学院不该这么仁慈的……哎,反正是做了好事还惹了一身骚,我们都不愿意再提。”
“至于他自杀,是不是跟高劲有关,我们也不想追究了,辛辛苦苦读了二十多年的书,这一跳,全没了,那孩子还是个好苗子,听说好像也是有抑郁症……”
说完,周志翔眼睛往江尚身上瞟。怎么看,怎么感觉江尚在走孟谦的老路?
同样的被高劲看上,同样的是个好苗子,同样的,有精神病……
“咳”,江尚咳嗽了一声,扯谎道,“老师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坚持吃药,医生都说康复得不错了。”
闻言,周志翔才收回目光,“那就好,那就好。”
江尚又问,“那老师,之前孟谦发的第一篇的博士论文,就是和高劲有争议的那篇,学院那边有存档吗?”
周志翔点点头,“哦,那个是有的,但是放到了没通过的那堆论文里面。”
闻言,江尚心中大喜。
第一百一六章 阴子(三)
闻言,江尚心中大喜。
这次,江尚倒没想着找周志翔要那篇论文看了,反正学院有保存就好,至少这是一条证据。
“好了,现在也不早了,老师送你回去吧。”周志翔站起来道。
反正他有车,江尚也就没推辞,“好,谢谢老师。”
周志翔又道,“记住,今晚的事情千万不要……”
“知道了,老师”,江尚满口答应,“一个字也不会向外透露的。”
周志翔点到为止,赞许地竖起大拇指,“嗯,有出息!”
晚上回去后,江尚又登上了郑世静帮他搞来的、高劲的云盘副本。
里面几个t的内容,全是论文和各种学术资料。初看之下似乎没什么特别,但细思极恐了,这个人,竟完全没有娱乐活动的。一部电影或者一本小说都没有。
更诡异的是,所有文件就放在根目录的版面下,没有文件夹的分类。里面各种的论文文档、实验数据表格、或者别人论文的pdf、或者各种学术期刊的电子文档和保留的邮件信息等等……
你似乎能一目了然,但又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从来没见过谁的云是这么安排的,要是是天才,要么是疯子。
按时间分类都没有用,老郑弄的这是个副本,日期都是一样的。想起之前老郑说,有个国外的服务器为他的云保驾护航,看来,也是那伙中东人了。
江尚试过静下心来看,但是内容太多了,逐一分辨的话,看一年都不可能看完。
今天找周志翔还是找对了,至少他知道该搜索什么关键字了。
江尚开启全盘搜索——“阴子”。
这么多文件,至少要搜一晚,江尚也不等,直接上床睡觉去了。
也不知道是日有所思夜所有梦,还是他又被什么东西缠上了,那晚他又梦到了孟谦。
还是那栋宿舍高楼,他还是求他,帮他找出凶手。
江航呵斥一声,“你还好意思问,你自己为什么死的还用得着问我吗?!”
吼完,江尚就梦醒了,大口大口喘气,天也大亮了。
现在春天了,太阳也起得特别早。
江尚擦了吧头上的冷汗,外面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此刻也显得特别的动听。
对面的范梓明翻了个身,大概是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惊醒。
江尚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全盘搜索的结果出来了,总共有四十多个文件里面含这个,再除去一些记录实验数据的文件,约莫有二十多篇论文跟这个有关。
范围一下子缩小了许多,想必这些,应该就是高劲的心血了吧。
江尚牙没刷、脸没洗,坐在电脑前,一篇一篇读了起来……
那大概是一个奇迹的早晨。
从前的所有困惑不解,甚至被视作如潘多拉魔盒一样晦气又邪恶的东西,竟然都能用实验来验证,用公式来推算,乃至用实验仪器来重现……
所谓的鬼魂,就是一种微弱能量的电磁波。它来源于生前人体各部分(特别是大脑)的电磁波积累,并能与周围环境发生相互作用(如存储、频率变换等)。
电磁波是一种传递能量的形式,描述电磁波的参数有:强度、频率、相位。电磁波的传播速度有两种:群速度和相速度,前者是指真实电磁波能量的传递速度,而后者只是电磁波相位的传播速度。
根据相对论,群速度是不能大于真空中的光速的,但相速度可以大于光速。
而电磁波的传播过程中会同时产生电场和磁场,所以,电磁波完全可能与周围物质世界发生相互作用,并相应改变传播特性。
因为鬼魂的能量极为微弱,所以自然状态下,离开了人体之后,会消散掉。但如果将其捕获,并放在特定的培养器皿中进行培养并放大能量,那么……亡灵就能为人所利用。
根据波粒二象性,这种电磁波自然也具有光的特性。
而这种特定的,从人体身上提取出来的光子,命名为阴子。
江尚从这堆论文里抬起头来,两眼布满血丝,尽是迷茫,仿佛到了一个新大陆,找不到方向。
“诶,一起去上课吗?”范梓明收拾着包,冲江尚喊道。
江尚蓬头垢面,眼神呆滞地摇了摇头。
“你又翘课啊?”范梓明背起包,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天才就是天才,不需要上课,光啃论文就可以毕业了。”
江尚还是眼神呆滞地摇头,照这么看,高劲所达到的高度,是完完全全超出想象了。
范梓明自己乖乖地去上课了。
江尚在宿舍坐了好久,才被手机铃声打断了思路。
陈雅妙打来的。
江尚现在有些怕她的来电,她几乎每次来电,都会带来一个坏消息。
犹豫了好久,才接起,“喂?妙妙?”
“尚哥哥……”陈雅妙无比愧疚,抽泣着道,“最高法院已经签署了执行命令,七天后执行死刑。”
七天。
江尚感觉身心疲惫。
高劲的鬼魂研究早已应用实际,而人们对鬼魂这一说还讳莫如深。这就好比一个超级细菌已经开始在大范围传播感染了,人类还没有应对的疫苗。
不。
别说疫苗,人们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种超级细菌的存在,这才是最要命的。
而江尚现在哪怕是摇旗呐喊,想让别人接受这些理论,也只会被当成疯子。
“尚哥哥,你在听吗?”陈雅妙哽咽着。
江尚睁开眼,淡淡道,“嗯,我知道了。”
然后挂断。
小学课本里有篇毒鸡汤,说的是,海水退潮后,大量的鱼被搁浅在海滩上。有一个小男孩见状,开始拾起鱼一条一条地往海里扔。
一个路过的人不理解:“这么多鱼,你救的过来吗?”
小男孩一边救鱼一边回答说:“这条鱼在乎!”
江尚感觉自己现在就是那男孩儿,不管别人信不信,但是被陷害的人,被杀害的人,他们在乎。
想着,江尚拎起u盘,拷了两篇论文便冲出门去。
七天,只有七天了。
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做出最后的努力,因为,那些被害的人在乎!
第一百一七章 真相
江尚直奔橘里去,毫无意外被拦在了外面。
“我找吴云风!”江尚急得直想跳脚。
那守门的兄弟慢悠悠打了个电话、又慢悠悠挂断电话、再慢悠悠给他登记后,才放他进去。
里面早已熟门熟路,江尚直奔吴云风的办公室。
门都不敲,推门而入,直奔主题,“我找到证据了。”
除了吴云风,连晨竟然也在,两个人一坐一站,似乎在商讨着什么。他闯进来,便打断了两人的话。
吴云风闻声皱眉,冷淡地问,“什么证据?”
江尚将U盘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个。”
吴云风冷冷打量了一会儿他,跟他手里的U盘,刚准备伸手……
连晨提醒道,“老大,咱们这儿电脑不能随便插U盘的。”
“这是个很普通的U盘,没有病毒!”江尚赶紧解释道,“里面就是一些文件而已,真的!”
吴云风又打量了他一会儿,才接过U盘,插进电脑。
“老大……”连晨面露纠结之色,看向江尚。
江尚直冲到前面,打开了两篇文档。
“这第一篇论文,《论生物波的电动力学》,生物波,从生物体中捕获的电磁波,也就是人的灵魂,论文里面命名为了阴子,所以有了第二篇论文,《阴子惯性与能量的关系》。”
“而第三篇论文,题目更加明显了,《关于人类灵魂的产生和转变的一个启发性观点》!”
吴云风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着江尚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淡淡道,“我不懂物理。”
江尚噎了一下,道,“好,我跟你解释。这第一篇论文和第二篇论文,都出自高劲。”
“他很早很早就开始研究人体的生物波,也就是人类灵魂,这是奠定他一切研究基础的两篇论文。这第一篇论文,他成功捕获了人类的生物波。而这第二篇论文,他成功将阴子在人体外进行了培养,并且能任意地进行能量上的放大和缩小。”
“而这第三篇论文,出自孟谦,就是之前跳楼却被你们定性为自杀性质的被害人!他是我们学校物理系的博士,而且,是高劲的学生。”
“这第三篇论文,不如前面两篇系统并且全面,说白了是从前面两篇里面东拼西凑了一些实验结果和观点下来,但作为一个课题拿出来说已经够离经叛道了!论文的题目也非常浅显明白了——《关于人类灵魂的产生和转变的一个启发性观点》”
“那个启发性观点就是:人体就像一个培养皿,而人类的灵魂就是一种特殊的电磁波,自然状态下,这种电磁波只能在人体中存在。但是,一旦人体遭遇毁灭性的打击,也就是死亡的话,那就相当于‘培养皿’的环境被破坏,这样的话,在自然状态下,电磁波会消散掉,就像许许多多的能量一样渐渐消散掉一样,没有任何影响,无非就是增大宇宙的熵值。”
“但是,如果能在人体死亡的瞬间,将这种电磁波捕获住,并放在另一个人工的培养器皿下,那这种生物波就能长长久久地生存下去,换句话说,就是灵魂可以不消散了。这样不消散的灵魂,可以为人类所再次利用。”
“而利用的途径有很多很多,可以用来干扰活人的生物波,可以产生发射性,可以产生磁场电场,可以与周围物质世界发生相互作用,并相应改变传播特性等等……甚至,只要你愿意,可以拿来杀人放火、偷盗行凶……”
吴云风皱着眉,半晌说不出话来,似懂非懂,墨眸里仍是怀疑的目光,只是那怀疑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的苗头。
“你到底想说明什么?”
“我想说明,”江尚平复了一下心情,“第一,孟谦不是自杀,是他杀。你还记得当时有个疑点吗,现场有挣扎过的痕迹,但除了他自己,就是找不到第二个人留下的一点足迹、dna或者指纹!那是因为杀他的,根本就不是人,是鬼,你们当然找不到第二个人的生物痕迹!”
“而这个也跟岚岚的那个案子如出一辙,现场,除了岚岚和被害者的指纹和DNA,再也找不到其他人的生物痕迹,因为那不是人,是鬼,简直是一场完美嫁祸。”
“所以,第二,请你们马上为岚岚那个案子翻案。”
吴云风看着江尚,半晌说不出话来,坐回到电脑前,开始仔细浏览器这三篇论文。
连晨凉凉地开口,“就凭这三篇论文,让我们推翻之前的调查结果,恐怕不太现实吧,尤其是钟岚岚的那个案子,判决已经下来了,翻案可是要成立专案组重新调查,还要走很多流程的!”
江尚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赶紧补充道,“这不是凭空捏造的三篇论文!是真的科研成果,并且已经被用于实践了!前面两篇,你们可以去搜寻高劲的云,他云盘里面有!而这第三篇论文,原来是孟谦的博士毕业论文,但是被高劲揭发抄袭,而且研究成果不利于社会发展,所以被压在了学院那堆没通过的论文里面,你们大可以去学院找找看的!”
于是,连晨也说不出话来了。
江尚继续道,“高劲在我们学校的新校区,也就是新沙岛上,有栋独门独户的实验楼,那栋楼虽然挂着国际交流学院的牌子,但实际为高劲所用,地底还有一个半径十二公里大的离心机,那里,很可能就是他培育鬼魂的培养皿!这些都是存在的,你们大可以去那里调查取证!”
吴云风抬起头,脸色发黑,嘴唇紧抿。
江尚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道,“孟谦毕业的时候,原本写的第一篇论文,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篇,但是被高劲告抄袭,学院那边也把这事压了下来。后来他只好临时改研究方向,又写了第二篇论文,虽然顺利毕业,但还是被杀掉了,因为他泄密了。鬼魂的研究,一直是高劲秘密进行的,而背后赞助他的人,就是当初投资我们学校建设新校区的一帮阿拉伯的人!”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选中高劲的,但现在高劲所出的研究成果,早已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再不阻止的话,一切都会乱套的!”
第一百一八章 预言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选中高劲的,但现在高劲所出的研究成果,早已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再不阻止的话,一切都会乱套的!”江尚手撑着桌子,一字一顿。
吴云风仍旧抿唇不语,鼻翼微张,呼吸稍稍有些加快。
连晨也脸色煞白,震惊的脸上依旧写着“太扯了”。
江尚一直紧紧盯着他们,仿佛此刻,是他在审问这两个人。
又沉默了良久,吴云风才缓缓开口,“你给的这些证据,并不能作为直接的翻案证据,但也不能说完全不相关,毕竟都跟高劲这个人有关。”
江尚心中狂喜,强忍着才没跳起来。一切努力有点结果了,至少有人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这样吧,”吴云风继续道,“我会去调查一下你说的那个实验室,还有这三篇论文,但是你还必须要拿出更加过硬的证据出来。”
“老大……”连晨依旧震惊。
“要翻案,就要成立专案组,如果专案组调查的结果并没有出现什么新东西,你要付刑事责任的。”
“我愿意负责人!”江尚几乎要把心里的喜悦吼出来,“至于你说的,更加过硬的证据,我会继续努力找!但是我现在可以给你下一个断言!”
“什么断言?”吴云风问。
“高劲去美国做访问学者了,而他未婚妻出轨的对象,章劲,也在美国。我要给你下的断言就是,很快,又有一条人命出现!”
吴云风暗暗握住了拳头。
连晨心中一惊,感觉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狂喜竟然就像个魔鬼。
“姓章的给高劲戴了绿帽子,高劲不会放过那个混蛋的!”江尚无比肯定地道,“我可以给你下这个断言,如果有新闻爆出,那混蛋在高劲回国之前死掉,请你,马上翻案,可以吗?”
吴云风咬紧了腮帮子,缓慢点点头,“可以。”
“那好,我先走了,如果有需要,请随时联系我,我二十四小时开机。”
“恩。”
“岚岚,七天后就要行刑了,一切拜托你了。”江尚无比诚恳地道。
吴云风顿了一下才道,“那就要看你的预言,应不应验了。”
……
从橘里出来,江尚才感觉头晕眼花、腹中空空。
已经中午了,滴水未进呢。
江尚去小吃摊上吃关东煮的时候,又想起了花痴。
花痴又一个疗程结束了,回到了山上。
于是,他又只好坐两个小时公车、外加上两个小时爬山,爬上了盘龙寺。
四合院一样大的小庙,年久失修,像遗失在角落的尘埃,看着不像佛门圣地,倒像是收容流浪汉的地方。
四周也是山坡树林,夏天大概会蚊虫成群,野蛇出没,晚上兴许还会闹鬼。
“嘎吱”一声,木门倒是从里面开了,里面花农似乎正准备出来的样子。
“噢,江施主。”花农自然是记得他的,双手一合,算打了个招呼。
江尚也双手合十,鞠了一躬,“花师傅。”
花农见他微喘着气,呼出的热气在又凉又湿的空气中瞬间凝成华,脸上还有薄汗,便道,“是上来找师傅吗?他外出作法了,里面等他吧。”
江尚也不推辞,“好。”
庙里没有天然气或者煤气,只有一简易的灶,就搭在斑驳的佛像旁边,平时都是靠着烧柴火来烧水做饭的。
现在春天,湿气大。
柴火上湿得都长霉了,生火就更麻烦了。
花农没有任何的急躁或不耐烦,哪怕就穿了几篇破旧的僧衣,手冻得通红,都没有跺跺脚或者多说一句抱怨这艰苦的环境。
江尚想帮忙,花农拦下了。因为江尚肯定不会弄的,只会越帮越忙。
看着花农那张面无表情、又恬静安详的国字脸,江尚觉得,他才是真正的和尚,守着佛门青灯,无波无澜,了无追求。
像老花那种的,贪痴嗔酒爱美女的,纯粹是招摇撞骗。
发愣间,花农已经烧好水了。
“江施主,喝些热茶吧。”
一个白瓷碗上装了大半碗热水,这碗明显是没洗干净的,上面还飘着透明的油。
江尚面无表情地接过,“多谢花师傅”。
喝一口,手上、胃里,都有了暖意。
花农又道,“师傅他去作法,一般都会晚上回来,江施主可在这儿稍作歇息,贫僧去外面挖些野菜野味回来做晚饭。”
江尚眼咕噜一转,笑着道,“花师傅,您称呼老花作‘师傅’?”
虽说头剃得光光的,但江尚看他脸上皱眉也起码四十岁往上走了。倒没有因为环境艰苦而瘦小,又高又壮,肚子大大的,看来平时野味没少吃。
典型的中年男人。
花农也微微一笑,“江施主,师傅已经跟我说过了,您都知道了所有事情,贫僧也就不必对您有所隐瞒了。”
江尚微笑着点点头,突然想拉着他坐下来好好聊下天,但考虑到人家想趁着现在天还亮,赶紧出去弄晚饭回来,便捡着最重要的问题问。
“花师傅,在您心里,老花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没想到故事里的,长生不老的人真的存在,到现在他都觉得匪夷所思,倒不是不相信,就是有种隔岸看花的朦胧感,怎么看都感觉不真切。
花农仍微笑,“一圣人。”
看来他对老花很是尊敬。
江尚不解地重复道,“圣人?”
花农道,“不富不贵,却又长生不死,一身病根,实非好命。但师傅他老人家能不焦不燥,不疾不徐,不怨天尤人,不自暴自弃。不扰天地之清净,不乱人间之秩序。坦然处之,安静生活,此乃悟大道而躬行之,非凡人所能及,师傅圣人也。”
江尚也微笑地点点头,“多谢花师傅。”
“客气,江施主稍作歇息。”言毕,花农又施了一礼,便出门去。
“唧唧唧唧……”几只鸟儿扑腾地非在佛祖的后背上,江尚这才发现,原来后面还有个鸟巢。
真真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江尚靠着柱子,望着后面的鸟巢,眼皮愈来愈重。
迷糊间,只听到一声,“老江……”
第一百一九 共振
江尚睁开眼,只见花痴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笑呵呵地迎面向他走来。
后面的花农则是提着一把野菜,还带着泥。
江尚摸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了些,“你这是翻了谁家的墙头偷的老母鸡啊?”
花痴“啧”了一声道,“什么翻墙头,我只是正经集市上买的好吧!”
然后,花痴把鸡跟鸭递给了花农,搬了块石头坐在了江尚旁边,“今天怎么想起来看兄弟我了?”
江尚脸色惨白地笑了笑,“想找你做个试验。”
“试验?什么试验?”花痴问。
江尚两手插兜,都这膝盖腿,缩着身子骨,这四处漏风的破庙是真的冷。
“算了,吃完饭再说吧,你今天去哪儿作法了?”
“嗨,就一很普通的人家,也是倒霉,家里老人前脚刚走,把家里小孩儿也带走了,大人觉得太邪门了,让作法安抚两个亡魂。”
“你真会安抚亡魂?”
“安抚个屁,那家人纯粹是在作大死,家里当爹的不抬老人灵位,让一个六岁的小娃娃来抬,结果那小娃娃脚一崴,翻沟里了。那当爹的还很狼心狗肺地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可惜了那娃娃的娘,哭得人都傻了……”
闻言,江尚也叹了口气,又问,“那你收了人家多少钱?”
花痴恨恨道,“这种狼心狗肺的混蛋,我当然得多刮他一点钱嘛……”
江尚一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一边看着花农,手下很是麻利地将那老母鸡脖子一拧,然后鸡就不扑腾了。
然后烧热水、拔毛、开膛剖肚,一气呵成。
那鸭子同理……这手熟得不行。
这和尚当得,果然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等吃上了烤鸡烤鸭,江尚才有了点精神。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弄来的农家鸡和鸭,估计平时没少到处溜达,皮下没多少脂肪,烤得脆脆的。
真香~
活着真好。
花痴吃着吃着,看他,“我说,你真没啥事儿吧?”
江尚眼皮都没动,只盯着眼前热乎乎的鸡腿,吸溜着热气,囫囵道,“没什么大事儿,吃完了再跟你说。”
话虽如此,但花痴总感觉他今天怪怪的,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真没什么事儿?案子那儿怎么样了?”
“我又找了个证据给那边,老吴答应帮我私底下再查一下,不过能不能翻案,海得看天数,总之比之前好了点。”
“哦,那是进展不错?”
“恩。”
“那你身体怎么样?”
江尚不动声色道,“还行。”
说着,又准备去掰根翅膀下来的。
见状,花痴赶紧啃完手里的骨头,去抢食。再聊会儿天,骨头都没他啃的了。
三个人,围着一堆火,火上拷着一只鸡和鸭,在佛祖的微笑下,吃得不亦说乎,谁都没管旁边的野菜汤。
一堆饱饭后,花农回一边的厢房睡去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里没有电灯,原始得很。江尚和花痴仍坐在大庙里。
花痴打着响嗝问,“你刚说要找我做什么试验?”
黑暗中,江尚仰头看天,山上没有城市的灯光和污染,一片苍穹群星璀璨。可惜他没关注天文学,认不得哪颗星打哪颗星。
“还不肯说呐?你还想不想下山啦?还是今晚打算宿这儿了?”
江尚呼了口气道,“我把眼睛蒙上,然后找你怎么样?”
“哈?”花痴下巴落下,“干啥?玩捉迷藏啊?幼不幼稚?”
这画面想想怎么那么像古代帝王在床上、蒙着丝绸手绢,然后到处抓美女的场景呢?香帐纷飞,香妃们围着皇帝到处转,娇喘连连,欢声笑语。
然后冷不丁地想到江尚要跟他这样,又一阵恶寒。
“不玩,我才不要跟你玩!”花痴一口回绝。
江尚默了一会儿,又道,“不是,我是说,你脱身,我蒙眼,来找你……”
“……”花痴又是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你你……”
“恩,你脱身。”江尚直接打断他。
“为什嘛?”
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里,玩这么刺激的游戏吗?
江尚呼出口热气,缓缓道,“我今天,看了高劲的论文,他论文里面说,不是什么东西,都非得需要视网膜来成像送进大脑,生物波的磁共振也能在大脑成像,所以我想试一下……”
“额,我听不懂。”花痴直接道。
江尚在黑暗中瞄了他一眼,又解释道,“意思就是,咱们能看到鬼,用的不是眼睛,而是灵魂的共振,我想试试看,是不是这样。”
“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花痴盯着江尚黑黢黢的五官,喃喃道。
“恩,根据高劲的理论,是这么说的。”
“那啥叫灵魂共振啊?”
“就是灵魂作为一种特殊频率的电磁波在向外辐射能量,而另外一种跟它相同频率的电磁波作用于它,两者就会产生共振……你听得懂吗?”
“听不懂。”花痴直摇头。
“听不懂算了,还是抓紧时间做实验吧。”
因为太黑了,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总感觉,这家伙似乎不太对劲,却又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不对劲。
等了半天,江尚也不见他有动作,便催促道,“你不想试吗?”
“没有,你真的,没什么事吗?”花痴又问了一遍。
“恩,你找块黑布给我蒙眼,然后你脱身吧。”江尚催促道。
“哦。”
于是,花痴从厢房里翻出件旧僧衣的腰带子,递给江尚。又回到厢房躺好,脱身,传出门外。
江尚已经将眼睛蒙好,依然坐在大庙的石头上,靠着柱子,像个孤苦伶仃的瞎子,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悲伤的气息。
这家伙怎么了?
花痴刚想喊“我准备好了”,然后江尚已经站起来了,而且面朝他这边,缓缓走来……
这场景,江尚还没什么,倒是把花痴吓了一跳。
大晚上的,跟个鬼玩捉猫猫,尤其是看到江尚在黑暗里,一崴一崴地靠近他,花痴忽然吓得不行,就好像,江尚才是那只鬼。
不对!他早就是鬼了!
花痴似乎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第一百一十 实验
本来没有灯光,这夜晚就已经够黑了。
江尚又用布,将自己的眼睛勒得死死的,这下就更加黑了。
那是彻彻底底的黑暗。
黑得一点轮廓都没有,黑得像一块平板,黑得一片虚无。
但是没过多久,一个影子由小变大,它从黑暗中缓缓靠近,然后又定在了原地,似在犹豫,似在迟疑。
江尚想瞪大眼仔细看,但眼皮被绑得死死的,随即又反应过来,这不是看到的,这是生物波的共振。
此刻在江尚头脑里的成像,就像是在用红外线感应成像的一样。不同的是,除了那个影子,其他的,他什么都感应不到了。
就是纯粹的一片黑,而黑暗在那影子那里,又扭曲成了一个轮廓。
江尚犹豫了好久,缓缓站起来,一般向那个影子走去。就像在走向自己的宿命。
如果现在能有光亮照看一下他的脸,便能发现,那张脸是煞白的……
花痴见他像个鬼魅一样向自己晃来,转身想跑,然后后面传来声响……
“砰!”
“哎哟——”
江尚现在除了能“看到”它,也看不到别的什么东西了,直直撞上一根柱子,碰的一响,听着就感觉好疼。
花痴掩嘴想笑,有了点声音,感觉倒也不是那么恐怖了。
眼看着那家伙又要磕上门板了,赶紧出声提醒,“小心,前面是门!”
谁知道江尚呵斥道,“别说话!你说话我会辨你声音,你跑就完了!”
“哦。”江尚漠漠的。
好心当驴肝肺!
然后,江尚伸出手,果然摸到了前面的门板。
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地摸着门,迈过了高高的门槛,顺利到院子,然而没走两步,又被几块破砖绊了个狗吃屎。
“砰!”
“啊——”
花痴看着就疼,但又不能出声,这货真是找虐!
江尚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继续向花痴的方向靠近。
两人围着四合院的院子团团转了几周,花痴彻底相信了他说的,鬼魂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至于那个什么共振的理论,他自然是不懂的。
而江尚也终于开口了,“你别光在这里面绕圈儿,去外面。”
“哈?都这么晚了,咱俩还去山里玩捉猫猫啊?外面多的是树和石头诶!”
摔得不疼吗?看来这家伙真是受大刺激了。
“没事!”江尚淡淡道,“摔得又不是你,去外面转转吧。”
于是,花痴只好往外走。
江尚继续跟着那黑暗中唯一的影子。
他发现了,那影子的成像在他脑海里,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灵动。除了没有色彩,那影子的一举一动都在黑暗中扭曲得格外生动。
这仿佛成了一项可训练的技能。
因为摔过也撞过好几次,江尚现在是撑着手,往前走,摸到什么绕开。走两步,再踢一踢前面,看有没石头。
所以速度特别慢。
花痴也照顾着他的行进速度,走得也特别慢。
穿出庙的木门,面前正好两条路。庙位于半山腰,一条上山路,一条下山路。
花痴迟疑了一瞬,便选择了走上山路。
上山安全一些,下山的话,这货蒙着眼,一不小心滚下去了怎么办?
江尚摸着庙门,拉开木栓,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然后掀开木门,抬脚跨出门槛。
面前仍是一片浓黑。
江尚四处张望了一下,便看到那抹扭曲的黑影,在他的左上方。
他转身朝左边走去,便感觉到了,这是条上坡的路。
凭着印象回忆起,这两边是树林,但中间是一条让人踩出来的宽阔大道,除了脚下的碎石头会绊他一下,基本没有啥了,倒是安全许多。
然而,走着走着,江尚突然定在了原地,
因为,
那片黑暗里,
突然,
冒出了另一个扭曲的身影!
见他走着走着不走了,花痴有些疑惑,刚想喊他,又想起这货刚刚说不要出声影响他。
咋回事儿?难道他又突然看不到自己了?
然后,一阵悠扬自得的歌声从背后传来——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踏平坎坷成大道”
“斗罢艰险又出发,又出发……”
江尚定在原地,花痴也定在了原地,饶是他现在就是个鬼,也要被吓死。
深夜里,两个人遥相对站着,隔着一段距离,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唱歌的,是个砍柴的农夫,背上还背着斧头。
穿着洗得发灰的棉袄,满脸络腮胡,应该是住在山下面那村里的村民。
走路一跛一跛的,但丝毫不影响歌儿里轻松与畅快。
“咦?这么晚了,二位站在这儿做什么?”那农夫道。
江尚和花痴默契地像两具雕像一样,定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停了。
江尚蒙着眼还好,花痴连眼骨碌都不转了。
“二位,我今儿上山砍柴,让一条蛇咬了,还好蛇没毒,就是有点儿疼,这不,这么晚了,还没走下山么,二位能帮我打个电话,叫我媳妇儿上山来接下我吗?”
还是一动不动、一声不响。
“二位,这点小忙不算太难吧?不过是打个电话而已噢。”
一动不动,一声不响……
“好吧,算了”,那汉子挖苦道,“这年头就是这样,老太太倒地上都不敢扶了,生怕我这被蛇咬的反咬你们一口,世风日下啊!”
然后,那汉子擦肩花痴,又略过江尚,继续向山下走去。
待他走远了好久好久,花痴才喘过气来。
三两步跨到江尚身边,气呼呼道,“别玩了,差点儿被你害死!”
江尚并没有动静,仍旧蒙着眼,站在原地,看不清神情。
花痴又道,“听到没有?回去睡觉了!”
江尚慢慢地解掉眼前的布片儿,却仍然不愿睁开眼。如果可以,他真宁愿永远面对着黑暗,也不想面对残忍的现实。
而花痴,彼时接着月光才发现,这货竟已泪流满面。
花痴缓下语气,“你怎么啦?都见过多少鬼了?这还能被吓哭?”
江尚缓缓地睁开眼,多少年都没哭过了,现在一开嗓子,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了。
“老花,我早就死了,对不对?”
像一块大石头,猛地在心里一沉,那种绝望的钝痛感,无法描述。
许多年前,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那一刻的恐惧和无助,让他记忆犹新,而现在,这滋味再此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