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保证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江尚道,“你八成在想是不是我杀的那女的对吧?”
“但是你跟踪我那么久,应该知道,那几天我出省了,事发后的一天才坐飞机回来的”,江尚懊恼着道,“否则你也不可能抓得到岚岚。”
也许,那天早上不是脑子一热说要去看看她,也不会被发现了!他真是悔青了肠子!
如果能将她藏一辈子,他当然愿意一辈子不见她的!
“至于,我为什么能了解得那么清楚,我还是那句话,那女鬼托梦于我,让我帮她找出凶手、报仇雪恨!恐怕连她自己也闹不清楚,到底是谁杀的她。”
虽然那女鬼在梦里对她如此过分和恶毒。
但是回过头来想,她那时大概也是看着自己被……这又不得不可怜起她来。
“不过在这么多线索都断了,要破这案子真是伤脑筋”,江尚叹了口气道,“不过,我倒是想请教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找到她的皮?”
吴云风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算了,就算找到,你肯定也不会告诉我的。”
说完,江尚大踏步地向外走去,他已经看到向他招手的老妈了。
……
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很久后,吴云风才拿出手机,握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
“剥皮案刑侦小组注意,现在,全城搜捕受害者的皮肤。”
……
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刚出监狱的时候,老妈又是火盆、又是小鞭炮什么的,给他去晦气。还专门给他带了个红外套。
结果,一回到家,就遭了顿毒打,鸡毛掸子“哗哗哗”地往他身上挥。
“臭小子!要你不好好读书!要你藏杀人犯!要你犯法!老娘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混蛋!……”
“妈,别别别,别打了,啊,好疼啊……”
“疼?!你也知道疼?老娘疼了你二十多个小时把你疼下来,就盼着你好好读书光宗耀祖,以后安安稳稳地给我开枝散叶,结果你干了些什么?啊?你小子干了些什么好事?说啊,你个狗日的,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从来没把老娘放在你心里过……”
江尚从一开始的抱头逃窜,到后来跑都不跑了,站好立定挨打。
连尚萧还是留了些理智的,他一不跑,她就立刻收手不打了。
毕竟听说这小子身上很多伤,怕一下打出问题了。
“干嘛怎么不跑了?”连尚萧气喘吁吁扔了鸡毛掸子,坐在沙发上。
江尚也小心翼翼坐在了她对面,“我是对不起您,您打死我吧。”
“嘶——你个臭小子……”连尚萧咬牙切齿揪住他耳朵,“那贱货先不要你,跟别个好上,现在自己杀了人又跑来找你,你个狗日的就这么贱,非要人家穿的破鞋??啊?你气死老娘了你……”
“疼疼疼疼……”
“她要忠贞不二也就是算了,那破鞋让人家玩够了就回来找你,还是杀了人的!你个狗日的咋就心那么大呐你,要不是晨晨帮你,你个狗日的在里面蹲个三年五载,你这辈子就完了!”
“我知道我知道,妈,我耳朵掉了,耳朵掉了……”
于是江尚就将那天碰到岚岚的经过,以及将她藏在寺庙的原因全归结于自己心太软,鬼魂的事情只字不提。
还好,老妈似乎知道的细节并不多,对他带着岚岚逃窜躲进山里的事情并不知道。
要是知道了,更加鸡飞狗跳。
然后连尚萧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从江尚偏瘫了十多年的爷爷、到他早死的老爹,到他这个过马路玩手机出车祸的儿子。
总而言之,他们江家三代人都对她连尚萧不起。
江尚在一旁沉默不语,默默听着她哭骂。
哭了一晚,江尚才弱弱地问,可不可以明天让他回学校,已经一个多月都没回学校了,他真想回去看看什么情况了。
事情闹这么大,不会害他读不成书了吧?
连尚萧冷哼了一声,起身就走了。
但很快就回来,不知从哪儿掏了瓶密封的敌敌畏回来,“啪”一声搁茶几上。
“你个混小子,从小就混,什么胆大的事情都敢干,老娘为了护你平安长大,日日夜夜没少担惊受怕!”
“现在你人也大了,老娘也没法儿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你,但你给老娘记着,你要是不好好保护自己,再来这些心惊肉跳的事情,把自己搞出事了,老娘就喝药跟你一起上路!”
“到时候,老娘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听到没有?”
江尚咽了口唾沫看着茶几上那棕绿色的瓶子,心里默默想——搞毛啊?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走之前得想办法处理掉才行。
“咳,听到了,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于是,这场持续了五个多小时的撕扯才结束。
晚上准备洗澡的时候,江尚从裤子口袋里搜出了陈雅妙给他的那种名片。
恩,这两天得尽快约她见见才行。
……
时隔一个多月,江尚才重回校园。
刚进宿舍门,范梓明就贱兮兮地道,“哟,老弟,你怎么旅游旅到局子里去了?”
“滚!”
“那我滚了!”范梓明背着书包就准备走。
“别别别,回来”,江尚将他拖回来,问,“学校,有没对我有什么处分?”
“嗨,老弟,你还是赶紧去找辅导员儿吧,我估计凶多吉少!”
江尚心一下悬起来了,“怎么说?要把我开除学籍吗?”
“不知道!反正辅导员儿找了我好几回了,都是向我了解你的情况!”
“那你说了些啥?”
“他问啥我就说啥呗,我还能给你瞒啥!不过他问的主要都是你平常一些表现,倒没问我你去哪儿了。我也是从他那儿才知道你老弟这么久没回学校是蹲号子去了,话说你到底是干了些啥啊,咋整局子里去了呢?是跟小姐姐价钱没商量好啊?还是……”
“去去去!我懒得跟你说!”江尚把包放下就往外跑。
范梓明的声音被甩在后面,“诶诶诶,你倒是跟我说说啊!”
第六十一章 辅导员
江尚从宿舍楼跑出来,准备直奔行政楼找辅导员的时候,忽地感觉背后凉飕飕阴森森的。
猛地回头一看,那是栋教师宿舍!
那个登过报纸的教师宿舍,
那个在梦里出现过的教师宿舍,
那个发生剥皮惨案的教师宿舍,
此时,沉默地、无声地出现在后方,宿舍楼的上方盘旋着一大片乌云,像谁在阴着闷闷地苦。
“靠!这到底是怎么缠上我的?!”
先不管了!
事情总要一件一件来。
江尚跑着离开楼下。
一路上,江尚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辅导员黑着脸跟他说开除学籍,或者记大过处分什么的。
结果发现想岔了。
辅导员,周志翔,是约莫四五十的大叔,谢顶,大腹便便,平时看着挺严肃,也什么交集,所以没跟他说过话。
但没想到那一开口,竟是这般和蔼可亲。
“小江啊,你看这也快放寒假了,你这病,要是实在撑不住的话,可以考虑看看,要不要休学一年……”
“额?”病?休学?劝退劝得这么温柔吗?
“你放心,休学的话,学校会为你保留两年的学籍,两年之内回来上学都可以的,知道吧?”
“这……”
“而且,你放心,学校绝对会为你做好隐私保密的工作,知道吧?到时等你回来,一切如旧!你自己想好个什么借口,我们达成同一口径就行,知道吧?”
“……”
“另外啊,你自己也要放宽心,得这病没什么丢人的知道吧?积极面对、好好配合治疗就可以了!多少天才科学家不都得过这病嘛!约翰纳什,人家照样拿诺奖了,牛顿,那更不用说了,精分躁郁,什么都有,但这也不耽误人家搭建起经典物理理论啊,知道吧?凡病都是三分治七分养,关键看你自己,把心胸打开就好了知道吧?”
江尚这才听明白他的意思,原来他一直把自己当精神病患者了啊!
难怪这么轻声细语、温和相待。
看来,警方那边跟学校联系时,解释他消失这一个月的原因大概是精神病了。
没猜错的话,兴许还是晨晨联系的。
这倒省了他不少麻烦,只是被人当成神经病,总有点儿……
“啊,不用了”,江尚低着头,表现出一副颇羞耻的样子,“谢谢周老师的关心,但我觉得没有关系的,不会耽误学业。”
“没有关系吗?”一般精神病都说自己没病的。
周志翔又道,“小江啊,老师可看了你的病历咧,你可不能逞强,不好好治的话,病情会恶化的咧,到时会对身边的人、还有学校都会造成不好影响咧。”
主要是怕影响学校吧。江尚想。
见江尚不说话,那周老师突然心生愧意,毕竟那样说有点不近人情,便又好言相劝道,“小江啊,老师其实一直有关注你的,你的实验报告和论文,老师都浏览过,老师还是很看好你的,你是很有天赋的孩子!但是人生还很长,我们做科研的,那职业生涯更是长,以后多的是坐冷板凳的时间,你不需要在意这一年两年,知道吧?先好好养病,到时才有……”
“不用了老师!”江尚坐直身体,打断他道,“我相信,这点困难不是困难,我可以克服的。”
江尚态度很坚决,辅导员也没什么办法,只好作罢。
“小江啊,那老师就暂且相信你了好吧!但周老师丑话先说前头,接下来这段时间呢,老师会观察你一段时间,如果出现什么问题,到时别怪老师给你强制休学,知道吧?”
这话颇有威胁性了。
“知道了。”江尚闷闷地点头。
“你也别怪老师,你们寒窗苦读了二十年才成了我的学生,这是多难才修来的缘分,正因为这样,老师才特别在意你的病……”
这比江尚楼下那闲婆婆还能说的辅导员,又啰啰嗦嗦嘱咐了一堆话,才肯放过他。
江尚既感动又煎熬,到最后甚至有些晕乎乎的。
来的时候还记着要问他什么问题来的,结果出了门半天都想不起来……
哦!对了!
关于高劲的问题。
走出办公室老远,才又折回来。
“哟,怎么回来了?是还有什么话要跟老师说吗?”
“哦,是有问题求教老师!”江尚道。
“来来来,有问题找老师就对了。”周志翔又把他拉到刚刚谈话的小阳台上。
江尚想了一下,问道,“是这样,我跟我们实验室那老板,咳,研究方向有点儿不对头,那教我们量子力学的高老师倒是跟我聊了一下他的实验室和研究方向……您看?”
“哪个高老师,哦,是那个很年轻的高劲老师吗?”
“是啊。”
“诶,小江啊,老师劝你一句,最好不要轻易转实验室!”周志翔一脸真诚、苦口婆心道,“你们实验室的老板梁知燃教授那可是公认的人又好、又能拿项目的,跟着他好好干就是了,想什么方向呢?先沉下心来好好打基础才是嘛,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太浮躁。”
“那高教授?”
“听老师一句”,那辅导员压低声音道,“那高教授,虽说一表人才、能力超群、成绩斐然,但是啊,不太好相处,不是表面上不好相处,是共事上,明白吗,有点不太顺畅,他少数民族的,很多行为习惯,跟我们不太一样……”
“额,这样啊,那他说组建的实验室……”
“嗨,你别信这个,他那个实验室,不是我说,我退休都不一定组建得起来,知道吧?你别信他这个。”
“为什么?”江尚继续追问。
辅导员摇摇头,“研究方向的问题,上头不给批,不说别的,咱们刚心脏病去世的那位肖院长就是头一个反对的!话说回来,真要研究,也决不能给他自己单干,不然控制不好,会造成社会动荡不安的知道吧?老师就跟你说这么多了,听老师一句,跟着梁教授好好干,别想什么转实验室的事情……”
江尚从行政楼走出来的时候,还在琢磨着他刚才的话。
其实,他也没想转实验室,折腾这么一番,就是想套他话。
到底是要研究什么,上头不批他呢?
他到底跟肖中梁的死,有没有关系呢?
毕竟把一个人捅两百多刀,如果不是岚岚,那目前看来,最有可能遭恨的,就是这个高劲教授啊!
江尚正百思不得其解,脖子突然被人勒住。
“啊——”
第六十二章 联系
“你个混蛋,老子倾家荡产帮了你,你管都不管老子了,忘恩负义的玩意儿。”
这声音很耳熟,那光头在冬日的暖阳下格外醒目,头上九枚戒疤依旧看得人膈应,但江尚却忍不住眼眶湿润了。
“老花??”
花痴笑嘻嘻地送了胳膊,阳光下眯眼瞅他,“哭啥哭,之前不说要请我吃顿好的吗?现在能请了没?”
大病未愈陪他出生入死,明知风险还帮他藏着岚岚,从未抱怨、没有二话。
这情分哪是一顿饭能抵的。
“走走,今天我管饱!”江尚勾着他肩膀,带他往食堂去了。
食堂管饱,确实没什么压力。
江尚把饭卡给他,任凭他刷了满桌饭菜回来。
花痴饿得很,狼吞虎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诶”,江尚吸着可乐,低声问,“你们那天,唔,后来怎么样了?”
花痴也吸着饮料,含糊道,“还能怎么样,那天我还没走回庙里,就让人逮住了。”
“然后呢?”
“带回橘子里问话呗。”
“你怎么说?”江尚追问。
花痴有些心虚道,“还能怎么办,全往你头上推呗,就说你把人带来,我们与世隔绝,没什么通讯手段,也不知道这人是你们在找的。”
“恩”,江尚很平静地点点头,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跟师傅,被关了几天就放出来了呗,倒没什么”,花痴又道,“话说,后来审我的就是晨晨诶,我跟她打招呼她都没理我,不过我能这么快被放,她肯定还记得我!”
江尚斜昵了他一眼,“你个花和尚,别打我表妹主意!”
“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花痴摆着手,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挤眉弄眼地问,“话说,你这么快也被放出来,该不会也是晨晨……”
“才不是!别乱说!我可是走正规流程出来的。”
“说得多光荣似的!不过要是走正规流程,你不可能出得来啊”,花痴看了周遭两眼,没人注意他们,才压低声音道,“你这都算‘共犯’了。”
“咳,他们给我诊断有精分。”
“啥?”花痴突然没反应过来。
“精神分裂,精分!”
“哦哦,哇,还有这套路!”
“套路个屁”,江尚闷闷道,“是我跟他们讲事实,他们把我当成神经病,我也很无奈好吗!”
“早跟你说了,没人会信这个的!”说完,花痴再次拿起饭卡去刷吃的,回来时,手上已经抱了个大鸡腿在啃,“诶,在兀灵族弄的视频,弄出来了吗?”
江尚摇摇头,“没呢,我也是刚回来,都没来得及。”
“唔,那,你们后来是怎么搞的,怎么没跑成?”
“别提了”,江尚叹着气道,“那天落地之后,岚岚脚扭了,跑不了,我们就找了个山洞打算歇一晚,结果我睡昏过去了,再醒来就在号子里了。”
“昏过去,你咋昏过去了?”花痴问。
“不知道,兴许太累了。”江尚脸红心跳、强装淡定,自动略过了那晚最重要的情节。
“好吧。”花痴并没有想到那层面上去,继续问,“那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很不乐观!”江尚浓眉紧锁、摇头道,“事情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闻言,花痴也放下啃了一半鸡腿。
最坏的方向。
那就是枪毙啊。
“那不玩完了……”
江尚叹了口气,坐直身体,道,“再坚持一下,只要人没死,我们就不能放弃。”
“啥?你还有办法啊?”花痴瞪大眼睛。
“尽人事听天命吧!我不想到时候又多条冤鬼缠着我……啊!对了!”江尚重拳捶了下桌子,花痴盘子里的鸡腿也跟着震了三震。
花痴又重新拿起来啃着,问,“咋啦?”
“那女鬼不知道为什么找上我了。”
花痴见怪不怪地问,“又是女鬼?怎么没有男鬼?你咋怎么那么走桃花运。”
“哎,不跟你开玩笑!”江尚拖起他就走。
“干嘛干嘛,我鸡腿还没啃完呢!”
……
两人疾步从饭堂走出,穿过一片小树林,里面种满了紫荆树,只是现在正值隆冬,树上光秃秃的。
又穿过两栋宿舍楼,平淡无奇。
江尚两手插在黑色羽绒服里,嘴唇被风刮得裂开,血丝挂在上面未干。
花痴则穿了件灰蓝色的棉袄,看起来很旧,似乎穿了很多年。手小心翼翼地按着脑袋上的鸭舌帽,生怕大风掀翻他的帽子。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到了。”江尚停住脚步。
“啥?”
“还记得这栋楼吗?”江尚手指着不远处那栋灰蓝色的宿舍楼,看起来有些年代了,下面还扎了圈警戒线。
曾经是炙手可热、申请都难的教师楼。但现在,从外面看,每家每户的阳台上都空无一物,俨然成了一栋人去楼空的鬼楼。
花痴很快反应过来,“剥皮案那栋楼?”
“恩”,江尚点点头,“之前想来的,但是又不想独自进去,今天你来了,正好……”
“干啥干啥?”花痴又瞄了一眼江尚,“你咋啥都要插上一脚。”
“不是我插上一脚,那女的真的缠上我了,她要我帮她找出凶手!”
“甭理她,上回你师兄也缠着你,要你帮他找凶手呢,你找到了吗?后来不也没再缠着你了?扫好自家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不对!”江尚摇头。
“什么不对?!”
“这几件事情,我觉得不能孤立地看”,江尚望着那栋灰蓝色的楼,嘴上的裂口溢出新的血丝,“这中间,冥冥之中存在某种联系。”
“什么联系?”花痴问。
江尚憋了半天,又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道,“不知道,所以才让你跟我一起进去看看嘛!”
说着,他拖着花痴就往那楼走去。
这虽是一栋老楼,但毕竟是坐落于校园,周围环境真的不错。楼前的花园有游廊、有小池、有亭子,还有小朋友玩的滑滑梯和秋千。
虽然底下的警戒线未除,但案发久远的原因,已经没有人把守了,毕竟该取的证据也早都取完了。
“人家警方早都来来回回扫荡多少回了,还轮得到你来拾荒,你说你费这力气干啥?”
花痴是极不愿进来的,先前帮她前女友就算了,毕竟人还活着,能救就救一把。
现在又来插这杠子,人都死了,而且还是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第六十三章 梦里
最重要的是,他一走进这楼里,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诶,我说你请我吃饭到底还是有目的的?”花痴继续絮叨着,“要不这样,咱们出去,你给我肚子一拳,我把饭吐出来行不行?”
“呵,你也有怕的时候?”江尚咕哝着,一扯警戒线,将他拽了进来。
“我哪里怕了,我是不想惹上这麻烦事儿,晦气!”
“不惹上也惹上了”,江尚按了下电梯按钮,“嚯”一声很快开了门,“居然还有电?”
江尚一脚就迈进去了,花痴迟迟站在门口,不肯进,也没有走,就丧着脸看他。
江尚按着电梯门,道,“走啦走啦,晚上继续请你吃好的行吧?”
花痴没动,继续丧着脸看他。
江尚挠了挠头,又道,“要不你这周的伙食我包了?”
“算了,我还是回山里啃窝窝头好了。”花痴转身准备走。
“好了好了,我说实话”,江尚赶紧出来扯住他,“就是,那女鬼把我拉进梦里的时候,把我杀了、还剥皮了,当时我好愤怒、是想把那女鬼碎尸万段的愤怒!后来醒了我就想,这事儿还好没真发生在我身上,但是,是真发生在她身上了不是?那她那时成了鬼,还看着自己被那样对待,太可怜了……”
从那梦里醒来,江尚好多天都没能从中缓过神来。尤其是在阴暗冰冷的牢房里,无助和恐慌的情绪更是被加重。
到底多大仇,要被那样对待?
他虽不一定能如她所愿找出凶手,但,好歹做点什么他能做到的吧。
花痴咕哝了一句“迟早被你害死后”,还是走进了电梯。
案发在八楼,电梯失重的一瞬,江尚还是反射性地倒吸了口凉气,生怕一会儿门打开后会见到梦里那具血淋淋的肉体。
“嚯——”门开了。
还好没有。
两人绷紧神经,出了电梯。
不知是否错觉,空气中仍残留着一股扭曲的血腥味儿,混着铁锈和腐败。
“靠,你有没觉得哪里不对劲?!”花痴率先开口。
江尚心都提上嗓子眼儿了,紧张地问,“哪里不对劲?”
在他眼里,这是哪哪儿都不对劲!
因为这走廊、这大铁门,还有走廊上的音控感应灯,竟让他无比熟悉!
好像曾经他就是这儿的住户似的!
不就是做过一次梦吗?至于这么熟悉吗?太可怕了!
“你有没感觉到,好像……”花痴拖长了尾音。
“好像什么,你快点说行不行?!”
本来已经够怕了,这家伙还慢腾腾的,真是!
难道,他已经感觉到什么不正常的东西靠近了?
“好像……我们没钥匙哈哈哈哈!!”花痴突然大笑道。
江尚屏住呼吸,被他吓得一口气上不来,然后又被他气得一口气……更加上不来。
“笑你大爷啊笑!”江尚一掌拍在他鸭舌帽的帽檐儿上。
花痴拧正了帽子道,“你自己又笨又胆小,还不让人笑?”
是啊!
没钥匙怎么进得了门,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江尚松了口气,“算了算了,帮不了了,咱走吧。”
花痴却啧啧着道,“出息,遇到点儿大的困难就退缩,看我的!”
说着,花痴循着走廊转了一会儿,旮旯角里翻出两根大小不一的铁丝,上头还有些生锈。
估计是哪家匆忙搬家时,遗留在这儿的。
看着这家伙蹲在门前、耳朵贴着门,有模有样地用两根铁丝在里面掏了半天,江上渐渐忘记恐惧,双手环胸站一旁。
“你丫行不行?”
“安静点儿!”
“花和尚,你啥时候加点的撬锁技能?”
“叫你别吵!”
“实在不行,咱还是走算了,等那女鬼把钥匙递给我,不然咱也没办法不是?一会儿,保不齐有个谁上来,看到咱俩这么撬门,非给咱扭送橘子里去,我是绝对不想再蹲号子了……”
“咔”的一声响儿,花痴嘴角一咧,“门开了。”
“我靠!你还真会撬门啊!”
江尚“嚯”地一下拉开铁门后,又握住里面那木门的门把手,一口气拧开……
里面那股扭曲的血腥气挟裹着一股阴风扑面而来,好像来自地狱之河的血雨腥风。
“我靠!”花痴大吃一惊,这都过了一个多月了,这股味儿还这么浓……
可见当时发生的情形有多惨烈!
两人对视了一眼,花痴问,“你真要进去?”
江尚握紧的拳头里满是汗,“你门都撬开了,能不进么?!”
说着,江尚一脚迈了进去……
屋里的场景,跟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门口的白墙上,从半人高的高度起,一滩发黑的血迹往下流,延伸到瓷砖,但是明显被糊得乱七八糟。
梦的起源就是在这里,不知何为他会瘫坐在了这个地方,后脑勺还被敲破了,血就是在那时沾上去的……哦,不对,是那女人的血。
然后,神志迷糊间,她就透过这扇铁门,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尖叫了一声,一脚踢上了这个木门。
挣扎着爬起来时,墙上的血就被蹭成了这样。
她很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更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于是她躲进了自我感觉最安全的房间去……
江尚满头大汗,那晚的梦牵引着他的脚步,往她的房间走去……
那时,她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龟缩在房间里,
但外面“哐嚓、哐嚓……”的恐怖声音仍旧响起,
她很慌、
很无助,
她到处看,只找到一个网球拍是称手的,
她刚拿上手,
那扇被她反锁的门不知道为什么就被打开了……
房间格局是典型的小女人装饰风格,
大体上还是干净整洁的。
那跟大铁锤比起来,不堪一击的网球拍不知去向,大概被警方带回去作物证保存起来了
只有窗台上凹陷了一个浅洞,大理石的裂痕从那一点呈星射状四分五裂,
上面凝固了一滩乱七八糟的颜色,
黑色的很好认是血,
烂土豆一样黄色的,
看得人头皮发麻。
梦里,
他是在那儿被给予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然后,
当他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
却发现自己死了,
身体还被人拖进了浴室,
他就是在那儿被剥的皮,
啊,不!
她就是在那儿被剥的皮!
重温了那场梦境,江尚满心悲戚,像被人溺在水里了一样窒息,眼泪狂涌,止都止不住。
第六十四章 拿也因你,放也因你
花痴跟在他后头,从门口、经过客厅、到房间,最后来到浴室。
这屋子本身倒没什么问题,很小很温馨,收拾得又干净又整洁。
就是这里一处、那里一处的痕迹啊,看得人触目惊心。
门口和窗台上的那些血迹就不说了,
比如那床头柜上放的相框,男人和女人在大海前拥吻挺美的,但被一串密集的血迹飞来,横切过女人的脖子和男人的上半身。
又或者是那浴室,估计是有被刻意清洗过的,只是洗得不太干净。瓷砖缝隙里原本泛白的石灰,现在是淡淡的粉红。
总得来说,这屋子要是拿来做恐怖屋的鬼屋应该很合适——看似平静,但这诸多细节能给人许多遐想的空间。
花痴观望完,再看江尚,这家伙竟跟个娘们儿似的哭成了个泪人儿。
“不是……”花痴看着他的脸,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兄弟你该不会让女鬼附体了吧?!”
“去你的!”江尚怼了一句,抹掉脸上的水。
“这就对了嘛,真是,咱没上过几天学,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我要你安慰个屁!你要真想安慰她,倒是可以考虑下在这儿守个灵、颂个经,然后超度下亡魂什么的,也算安慰了。”
花痴抽了抽嘴角,“嘴咋那么欠……”
两人又在屋里转悠了一会儿,并没什么好看的了。
平静的厨房,一尘不染的小客厅,客厅里有沙发、茶几甚至电视和音响,所以显得稍微有些拥挤。
从阳台上往下看,可以看到楼下的小花园和不远处的男生宿舍。
这么好的环境,因为这一起恶劣的凶杀案,整栋楼以后都不能住人了,着实可惜!
花痴又来回转了几圈后,发现江尚就赖在人家房间不走了。
这就算了,还翻上了人家衣柜,
连人家放内衣内裤的收纳盒都不放过!
每件内衣内裤还拿出来凝目看一看!
那模样,跟那些偷女性内衣内裤收藏的死变态一毛一样!
罪过罪过!
再一看,这货手里拎着人家的黑色内内,头偏了偏,似乎还准备凑上鼻子去闻一闻的样子……
“诶诶诶!”花痴忍不住道,“别翻了啊,你现在能看到的,那都是人家警方来来回回嚼了无数遍剩下的!人家还能没你聪明?”
被他浇了一瓢冷水,江尚放下了手里的黑色内裤。
无意间,却在扒开的衣物堆里发现了一张白色卡片。
“诶诶,你看这是什么?!”江尚道。
花痴凑过脑袋去看,卡片上的字简直能称之为狂草!
两人艰难地逐字辨认起来——
“雨停风微云隙月,醒也梦呓,睡也梦呓。”
“紫园阑珊蓦回首,惊了韶华,负了韶华。”
“冷衾辗转恨梦浅,哭也思念,笑也思念。”
“推杯换盏泣难饮,拿也因你,放也因你。”
“这写的什么玩意儿?”江尚是个理科生,模模糊糊感觉起来,这诗好像有点儿思春的意思。
“不知道,像首酸诗”,花痴揉着酸疼了的腮帮子回答。
江尚皱着眉头,又翻开正面看,上面是他们学校的风景图——紫园。
紫园阑珊蓦回首?
校道两旁整整齐齐种了两排紫荆花树,画中约莫是春天,蓝紫色的紫荆花开得绚烂夺目,男男女女的倩影在树下成双成对。
“咦,这卡片,怎么那么奇怪?!”江尚拿着卡片,陷入沉思。
“怎么?”花痴不了于心地絮叨着,“这不就是普通的那种风景明信片么!上面六个红色框框还能写邮编呢!别告诉我你没认出来啊,你肯定寄过……”
“不对!”江尚突然脸色凝重道。
“什么不对?你没寄过?”
“不是!这女的出轨了!”
“啥?”
“搞不好,这是场情杀!”
花痴被他那副煞有其事的样子震住了,“你确定?!”
江尚手指着这卡片道,“首先,这玩意儿被她放在这种地方,有两层意思,一是,不容易被发现,二就是,她每天都能看到,那说明,这张卡片她很珍爱,啊,不对,是这种诗,相当打动她,被她视若珍宝,对吧?”
花痴顿了顿,才点头道,“啊,就算是这样,然后呢?”
“再看这首诗啊,讲相思爱情的!那肯定是亲密的爱人之间才会写的,对吧?就算教我的那位高劲老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就凭这字!我也敢断定不是他写的!!”
花痴瞄了一眼那狂草,是挺像男人的字的。
“为嘛?”
“我又不是没上过他课,他在黑板上写的那蚯蚓一样的字,跟这字”,江尚又扬了扬卡片,“那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做科研的人都这样,没几个会手写字了,都是敲键盘。”
花痴从他手里夺过卡片,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的卡片。
这家伙说的有理有据,
但又实在让人不敢相信——这要真的是很重要的证据,怎么会被留在这里?
还轮得到他们发现?
花痴又问,“那兴许是这女的写给那男的呢?不说是历史系老师吗?作个诗、写个草书不是什么问题吧?”
“是啊!对这女的来说确实不是什么问题,但问题就出在这卡片上!”
“卡片怎么了?”
“这卡片是男生专属的卡片,女生不可能有!”
“啥?”
“你看这logo”,江尚指着卡片一角道,“这是我们学校诗词社团的logo,所以这是他们的卡片,他们每年还会举办一个活动——许愿节。”
“说是说许愿节,其实是为了脱单。就在我们刚刚来的那条路上,有棵大榕树,树上还挂了很多卡片和彩带,那儿的卡片就跟这卡片是一个样式,你看这儿还有个小孔,就是为挂绳子打的。”
“每年许愿节,他们会在那棵榕树下摆摊,然后凭学生证就能领到一张这样的卡片,你把自己的心愿写上去,然后留下联系方式,挂在树上。如果有有缘人看中了这张卡片,而且ta能实现你的愿望的话,就会联系你,这就算牵桥搭线了,所以实际上就是一种脱单的方式。”
花痴挠挠脑袋,“哇,还有这种骚套路,那跟这卡片有什么关系?”
“你想啊,既然是为了脱单,那如果卡片一不小心是被同性看中了怎么办?岂不闹笑话?!所以就在这卡片上作了区分,男生的卡片就是这种,上面开着蓝紫色的紫荆花,女生的卡片上面就开粉色的樱花,这样男生就只会找粉色的卡片看,女生就只找蓝色的卡片看。所以男生必须只能领紫荆花的卡片,女生只能领樱花的卡片,凭学生证,决不给乱领!”
花痴又看了眼卡片上蓝紫色的花儿,有些不可思议。
江尚继续肯定着道,“所以这卡片既不是来自高劲,也不是来自这女人,而是别人送给这女人的,而她这般珍藏,说明她已经出轨了!”
“而先前警察并没有对这张卡片引起重视,是因为他们既不知道高劲是不可能写出这种字的,也不知道这个规矩,以为不过是他们俩寻常的传情物什。”
第六十五章 跟妹子吃饭
花痴憋了半天,再问不出什么疑点来,只得道,“厉害厉害!”
谁能想到他俩今天跑来,还能拾个漏?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把这东西交给警方还是……?”花痴问。
江尚摇着手里的卡片,想了半天才道,“交给他们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怕我推错了,要不……我们自己先查一查,看她蓝颜知己是谁?”
“你打算怎么查?”花痴问。
“你看这卡片上不是有个编号么,想必每张卡片都有一个唯一ID,如果领卡片的时候,社团有登记的话,应该能查出对应学号来……”
“啥??”花痴咂舌,“这是她学生啊?”
“这不是猜测嘛……”
“跟学生谈恋爱不是违反师德的吗?这还是大学老师啊?!”
“鬼知道是什么情况”,江尚又瞄了眼那诗道,“兴许是那学生对她死缠烂打的呢……”
两人从楼里摸黑出来的时候,天色渐暗,冬日的白天太过短暂。
“晚上还吃饭堂?”花痴摸着肚子,问他。
“恩?”江尚专心致志玩着手机,并没有应他。
“装什么傻呢,刚进去的时候你说要管我一星期饭的,忘了?还是想赖账?”
江尚这才抬起头来,道,“哪能呢?我什么时候说赖账了,我是在回复一个妹子。”
“妹子?”花痴问,“你又从哪儿认来个妹子?”
江尚笑笑道,“刚认识的,等妹子一会儿下班了,一起吃晚饭,今天不吃饭堂了。”
花痴撇撇嘴,“重色轻友!算了,你去约妹子吧,我回山里了。”
“诶诶,跑什么啊,不是说了要管你一星期饭菜么,咱一口吐沫一个钉!”
“什么啊,我可不想当电灯泡!”花痴摸摸脑袋。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现在哪还有心思把妹,我找她主要是为了岚岚的事情,正好你在,还能帮我说两句,不然我自己一个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人家。”
……
两人正说着,范梓明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
江尚眼尖地喊住他,“老范老范——”
闻声,范梓明刹停车,脚撑在地上,回头道,“诶?老江,你回来啦?你跟辅导员谈得怎么样?”
江尚想起辅导员说过会帮他保密他有“精神病”的事情,于是轻描淡写道,“没事了”,又问,“老范,你之前是不是说,你是诗词社的?”
范梓明点头,“是啊,咋啦?”
“你们诗词社印的那个许愿卡上有个编号,是不是唯一id啊?”
范梓明又点头,“是啊,咋啦?”
“那领卡的时候是不是有登记,哪张卡是被哪个同学领的这样?”
范梓明还是点头,“是啊,咋啦?”
“太好了!”江尚边从书包里掏着卡片,边道,“你帮我查下,这张卡是被谁领的,他没署联系方式。”
“哈?不好吧,我就是一个小干事,登记册在社长那里呢,一大三小屁孩儿我跟他又不熟,而且人家不署名大概也是不想被打扰嘛……”范梓明推脱到一半,突然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声,“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范梓明指着卡片上开的大片大片紫荆花,“江尚啊江尚,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居然喜欢蓝孩子?”
江尚一下脸红,又不好反驳,“你他妈给老子小声点行不行?”
“卧槽!你老实告诉我,同宿舍睡了那么久,你是不是也觊觎上了我的美色?”
“我觊觎你马!”
“不行,我得防着你点儿,老子喜欢的可是女孩子,不想跟你搞基!”
江尚忍无可忍,飞起来一脚踹在他车上,“我搞你大爷!”
“哎哟!!”范梓明连人带车一起翻在地上。
在卡封上纠结了半天,范梓明才翻过卡片看内容,那草字认了半天,又是一阵惊呼,“卧槽卧槽卧槽!!”
“江尚你太过分了,人家已经有心上人了,你这都不放过人家?没看到人家怎么说的吗,‘紫园阑珊蓦回首,惊了韶华,负了韶华’……”
江尚恨不得又给他一脚,“少废话,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帮帮帮!”范梓明笑着道,“看看到底是哪个骚年写的这么骚的诗,拨了你老兄的心弦哈哈哈……”
江尚暂时想不出个什么好借口反驳,愤愤地道,“谢了!事成之后,请你和你们社长吃宵夜!”
然后拖着花痴就走了。
而在一旁的花痴也快憋出了内伤。
江尚火大地喊,“你笑毛啊!他不知道什么情况,难道你还不知道?”
“没有”,花痴摇摇头,道,“就是想问,老江你刚干嘛不撒个谎说,是哪个女同学委托你的呢?干嘛非默认,让人家误会你搞基呢哈哈哈……”
“……”
……
陈雅妙从律师事务所飞奔出来的时候,心情愉悦得都快飞起来。
那天给了名片后,没想到江尚晚上就加了她微信,两人一聊,发现她工作的事务所和江尚学校很近很近。
过个马路、转个弯、再沿着种了梧桐树的人行道走一段就是了。
果然,在梧桐树的尽头,江尚就等在了那里。
冬天肃杀,梧桐树上的枯黄落叶漫不经心地飘落。
落叶飘落在梧桐树下的少年肩上,而他拾落叶的动作都如此温柔,没有嫌弃、也没有不耐,两指轻轻夹住后松开,然后手继续插在深蓝色的牛仔裤裤兜里。
外面套了件黑色的羽绒,但没有拉上拉链,里面洁白的v字领T恤露了出来,隐隐勾勒出壮阔的胸膛。
陈雅妙越看越挪不开眼,那张深邃、俊朗的脸庞是如此宁静,眼神温柔地望着远方,好像被他望过的地方都开满了幸福之花、飞起了和平的鸽子……
不知不觉,她已经靠得足够近了。
江尚察觉到她后,露出明亮而又干净的笑容,“妙妙,你来啦?”
“尚哥,你等多久啦?”陈雅妙微抬着头,好看的桃花眼直直地望着他,活像一小迷妹。
江尚却是一愣,“尚哥”这个称呼,一直以来都是岚岚在叫,现在竟然……
“没等多久,我也是刚到”,江尚勾住花痴的肩膀道,“这是我兄弟,老花。”
“啊??”陈雅妙现在才注意到,还多了个人,“额,你好你好。”
她主动向花痴伸出了手。
花痴轻轻回握了一下后松开,“你好。”
尬得不行。
他老远就看到了这妹子,那望着江尚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爱慕”两个字。
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一会儿怕是要更尬了!
第六十六章 帮忙
江尚到底还是学生,每个月靠着国家补助的那一千块做生活费,才不至于找家里要钱。
所以请客吃饭的地方也并没有多高大尚,说白了就是一大排档,环境不怎么样,卫生一般般,甚至还有人抽烟喝酒爆粗口。
但尽管如此,陈雅妙依旧觉得很兴奋,她似乎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干净帅气、内敛儒雅的男生了。
她自知美貌,大学虽然许多人追求她,但那些男生要么自我感觉很帅,要么依仗家里有钱,个个自视甚高,于是她比那些男的更高嗷。
工作以后,那些来打官司的,顺道想打她这律师小姐主意的更是不少,于是她便把自己包裹成厚厚的壳儿。
可是江尚不一样,他既没有抓住机会狠狠敲他们家一笔,也没有将目光过多地停留在她的美貌上,这样从朋友开始的交往,让陈雅妙报以无限期待。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为什么要带上他哥们儿来和自己吃饭呢?
而且这“哥们儿”看起来,也太嫩了吧?!十五六岁?未成年?
江尚其实很虚,毕竟他有求于人,而这事儿实在太过扯,也太过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于是一顿饭快吃完了,还没说到正事儿上去,全程尬聊,谈谈职业、谈谈生活、连八杆子打不着的物理学历史都扯出来了。
陈雅妙这种工作跟物理扯不上边,私下只关心爱豆和打折的小女生是不可能接话题的,全程只能面带微笑地听他科普知识。
花痴对他这种尬聊,更是尬得连饭都没吃好,全程踩了无数遍他的脚,然而他理都不理。
“其实,我最崇敬的人就是麦克斯韦了,麦克斯韦你知道吧?电磁学之父,他创造的电生磁、磁生电理论简直是……”
花痴见指望不上他,开门见山问道,“陈小姐,请问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因为有些急,所以不自觉地声音扬高,这下不止是成功打断了他俩之间的尬聊,连旁边几桌拼酒的哥们儿都停住了手、看他们这桌。
江尚愣了一瞬,赶紧打圆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哥们儿喝大了呵呵呵……”
陈雅妙也稍微思考了一下后,才面露疑色地回答到,“额,不太信,怎么了?”
江尚有些失望。
花痴又继续道,“额,陈小姐,其实今天来找你,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的。”
“哦”,陈雅妙看了江尚一眼,他微垂着头,似乎默认了他的说法。
陈雅妙感觉突然受到一万点暴击伤害,所以他联系自己还是有目的的,那之前对他所有的印象全部都要先推翻掉了。
好笨!
怎么这都没想到?!
但她很快恢复了自然,“尚哥有什么事情直说嘛,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呢?”
江尚搓着手,面露窘色,“主要是这案子有点太扯了,就是想问你,如果,额,自卫杀人,一般会怎么判……”
“自卫杀人?”陈雅妙脸色凝重起来,“这可是大案,要看具体情节的,比如防卫行动起因,防卫所保护的利益实质,当时情景等等,还有是否自卫过当。到底怎么了尚哥?你还是跟我把具体事情讲清楚。”
花痴知道他难以启齿,继续帮他解释道,“案子是这样的,有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深更半夜把孙媳妇叫到自己房间,猥亵孙媳妇,然后孙媳妇捅了他两百多刀……死了。”
陈雅妙皱起眉头,“八十多岁的老人?”
“嗯。”
“孙媳妇二十多岁,没有任何身体疾病?”
“额,对。”
“有猥亵证据吗?”
花痴摇头,“不知道,反正她当时说自己被猥亵的。”
“结案了吗?”
江尚点点头,“嗯,检察院准备起诉了。”
“她认罪了吗?”
“是。”
“那基本没翻案的可能了,八十多岁的老人和二十多岁的女人,孰强孰弱一目了然,即便是猥亵,也不需要非用杀死对方的手段来阻止的,何况还是捅了两百多刀,这种情况,基本只能死缓以上。”
“关键是……”江尚又道。
“什么?”
“她说,她当时并不想杀那老头的,是有股力量,在抓着她手捅人的。”江尚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脸色。
陈雅妙秀眉拧得更深,“当时房间里有别的人吗?”
“没有。”
“那只能对她进行精神鉴定,看是否为精神障碍导致的杀人行为,不过这倒有益于减刑。”
“好吧。”江尚想了想,又问,“那妙妙,如果这个案子给你接的话,你看,唔……能帮忙争取到无期吗?”
陈雅妙摇头,“不好办,一般杀人都是死缓起步的,如果没有特殊情节,是不可能减轻刑罚,而且这案子性质还这么恶劣,捅了两百多刀,这不能算作是自卫杀人了,应该属于激情杀人的范畴。至于我的话,我本身一般是接商业纠纷类的,这种刑事案件,我没有接过,也没有经验……”
“妙妙,我知道对于你们律师来说,没把握的案子一般不会接,毕竟关系到影响你职业的胜诉率,但我的目标只是想救那可怜人一命,所以不管是猥亵还是精神障碍,只要结果不是死刑都可以,好吗?至于诉讼费……”江尚一咬牙,道,“至于诉讼费,我一定会按照你们事务所开出的价格表给的,可以吗?”
“尚哥,这不是胜诉率的问题,也不是钱的问题,问题是我真的没有接过刑事案件,您把这个案子给我,只会让这个案子的成功率更低,你明白我意思吗?”
陈雅妙明确拒绝了他,江尚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结果倒是意料之中,只是怀揣的希望就此破灭。
陈雅妙自然注意到他脸上难以掩饰的失望神情,女人的直觉让她多问了一句,“犯罪的那女人,是你什么人?”
她以为他会说亲戚什么的,看他如此揪心的神情,想必是很亲的亲戚才会这么挂心吧?难道是姐姐或者妹妹?
没想到他居然脱口而出,“我前女友。”
前女友?
前女,
前……
陈雅妙感觉自己受到了一百万点的暴击伤害!
第六十七章 人性之暗
接下来也没什么可聊的,估摸着大家都吃得差不多,江尚便去付账。
陈雅妙一开始把这当约会就没想付款,直到他说了委托的事情,而自己又拒绝了他的委托,便心生愧意,跟他抢起了买单。
直到江尚有些恼怒了,她才作罢,大概这威胁到了他的男性尊严。
而把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的花痴则安稳坐着剔牙,心里想“两个傻子”。
陈雅妙从一开始的醉心神往、到后来的失落抗拒,再到最后的嫉妒,他看的可是一清二楚。
而江尚这“迟钝儿”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人妹子的情绪,也没注意到人妹子今天专门化的美妆、穿的裙子,还有身上喷的香水。
对美女的殷勤视若无睹,对前女友的生死呕心沥血,从某种程度上讲,他确实是个大傻逼。
花痴正唏嘘一段好缘分被这样葬送的同时,两人一起走了回来,气氛更加凝滞了。
中间只发生了如下对话: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江尚很绅士地问。
“不用了,我家离这儿很近的,很快走回去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了,我打车。”
“你一个女孩子,又这么晚了,打车也不安全,即便打车,也还是我们送你比较好。”
“……”
“你是在防备我,怕我知道你住址,对你造成威胁吗?这样吧,我送你到小区门口可以吗?”
“不是,走吧。”
然后,两人再没有说什么。
花痴自然是更不可能开口了。
一路无话……
转折点,是快到陈雅妙的家时——
花痴正感慨做律师的果然有钱,住的这别墅小区就相当高级,
环山绕水配高尔夫球场、曲径幽深有保安站岗!
江尚却突然跳了起来,冲进一小树林里,
原来那隐蔽而又阴暗的小树林里有对情侣在拥吻,陈雅妙和花痴都没有看到,
而江尚冲进去之后,一扯那男的后领将他拖了出来,挥起拳头打在那胖子鼻子上。
“肖呈央!我操你祖宗!”
他出手又快又狠,陈雅妙和花痴都没反应过来。
一拳打得那人鲜血直流还不够,又一脚跺在那人的肚子上。
“啊——!!”那胖子估计也没反应过来,抱着肚子直在地上打滚。
“王八蛋!岚岚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害死她!”
又一脚踢在那胖子脊背上,然后抓起那胖子的头发,脸往地上磕。
“砰——”
“捅两百刀哪里够!你们全家都该被活刮!”
“狗东西!有钱了不起吗?”
“砰——”
“有钱就可以这么愚弄人的生命吗?”
“你爸你妈是在猪圈里洞房才日出你这么个猪杂种出来的吗?”
“砰——”
“你他妈的不得好死!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啊啊啊——救命啊!!杀人呐!!”那跟肖呈央拥吻的黄头发卷毛女人最先反应过来,疯狂地尖叫起来。
陈雅妙和花痴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别别,别打了!快松开他!”
“你再打会打死人的兄弟,你想又回去坐牢吗?”
一听坐牢两个字,江尚才回过神来,手一软,松了肖呈央。
肖呈央趴在地上,脸上青青紫紫一片,血还从鼻子里往外冒。
姗姗来迟的保安拿着防暴棍赶来,“怎么回事儿?啊?你们什么人?干什么打架?”
陈雅妙赶紧上前一步,“你好,我是这里的业主,这几位是我的朋友,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发生了点误会。”
“才不是误会!”那黄毛女人大开大合着红唇,“我也是这里的业主,这疯子,不知道突然发了什么病,上来殴打我老公!我要报警!我要跟我的律师联系,起诉你们!”
陈雅妙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大冬天不怕冷似的露肩露腿,虽然那脸蛋和身材是很好,但那态度啊,这时候不是关心她“老公的伤势”,而是颐指气使的狠戾,好像要抓住他们的痛点狠狠踩一脚似的。
陈雅妙脱口而出地应道,“好啊,起诉就起诉,建议这位小姐多拍点照片,好留下证据……”
“都他娘的不准拍照!”肖呈央从地上爬起来,揩掉脸上的血,又对江尚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学弟……”
江尚怕去警局,肖呈央又何尝不是。
再加上家里最近是非多,他又是在跟情妇私会,到时事情闹大了,就怕不好收拾。
那俩保安见那被揍的这副态度,也就偃旗息鼓了,嘱咐了两句不要打架后便离去。
五个人站成两队,那黄毛女人从包里抽出纸巾,小心翼翼给肖呈央擦脸上的血。
“央哥,他打你那么狠,你干嘛放过他?!”
肖呈央冷淡地瞅了她一眼,反手一巴掌甩她脸上,“谁他妈让你乱说话了,老子他妈什么时候成你老公了?”
“央哥……”
“滚!下次再乱说话,回去继续坐你的台!”
“哼!”那黄毛女人一跺脚,委屈地跑了。
肖呈央看着江尚那张愤怒扭曲的脸,笑着道,“这么生气吗,学弟?当初不是你说的,钟岚岚不过是你玩剩丢掉的,现在又装什么深情呢?再说,你现在不是又找了个新的吗?”
说着,贼眉鼠眼的目光扫了一圈陈雅妙。
心底暗暗吃惊,这穷酸小子,凭什么又能立刻找到个这么如花似玉的女人?看起来还很清纯!妈的,就凭这张小白脸?
陈雅妙被他那股油腻而又猥琐的目光恶心到,有股想把他眼珠子挖出来的冲动。
江尚握紧拳头,一股无名火烧了起来,“你他妈的,糟蹋我的女人,现在抢到手了,你又要她去死?!对着你们家那死老头的魂说话,这事儿,你敢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呵呵”,肖呈央咧着嘴承认,“是啊,我承认,我早知道那老爷子迷上她了,谁让她自己一身狐媚子气,偏偏老子又开始烦她天天哭丧似的哭哭啼啼呢!”
他话一出,三人三观震碎。
一个人,是可以自私和无情到这种程度的吗?
江尚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子,“那你休了她就是了,她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非要她去死吗?!你就不怕她做鬼来找你的吗?!”
不知是不是心虚,肖呈央也跟着吼了起来,“老子不过是想拿她堵那老爷子的嘴,谁让他妈逼的装什么贞洁,她自己捅死人关老子鸟事?!”
恬不知耻到极点!
江尚拳头收紧,恨不得掐断死他的样子,咬牙切齿,“我告诉你肖呈央,出庭的时候你最好选择同意谅解,不然,她到时候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第六十八章 代笔
“你他妈的少吓唬老子!”肖呈央趁他不注意,腿一抬捅在江尚肚子上。
然后跳上停在路边的路虎,一踩油门到底,绝尘而去……
“啊,尚哥,你没事吧?”陈雅妙这才回过神来,去扶跌坐在地上的江尚。
花痴袖手站在一旁,他知道,虽然那胖子吨位大、打人痛,但肯定没法儿把江尚打出什么问题来的。
“没事”,江尚捂着肚子站起来,又对陈雅妙道,“不好意思,本来想送你回家的,没想到碰到这渣滓……那女的好像跟你是同一个小区,要是她……”
“没事!”陈雅妙打断他道,“她什么证据都没有拍下,不可能起诉的。”
“好。”江尚有些歉意地挠挠头,“那就送你到这儿了,我们先走了,你路上小心。”
陈雅妙抬起头,眼眶红红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怎地,那深邃而又俊朗的五官笼着一层忧伤的气息,他就像一个忧郁的王子。
不管他前女友是多么地美若天仙,
也不管他们是为什么分手,
但世上这般深情的男人,
绝无仅有了不是吗?
见她不理,江尚又自顾自地道,“再见”,然后准备拿开她搭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谁知道她的手却抓得更紧了,涂了朱红色的指甲稍稍用力地掐住了他的胳膊。
“嗯?”江尚不解地看她。
谁知道她竟说,“这案子,我接了。”
“额?”江尚有点不敢相信耳朵,毕竟她刚刚才明确拒绝的。
陈雅妙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前女友的案子,我接了,我会尽力帮她争取活下去的机会的!”
“还有,这案子我想以我自己的名义接下,与律所无关,所以诉讼费你不用给了,就当是还了我们家欠你的人情吧。”
那一瞬间,江尚腿一弯,有股冲动想给她跪下的。
毕竟他也过其他律师,且不论肖家的权势,单论这案子就很棘手很复杂。
而她愿意不计后果地接下……
“不要!不要跪我!”陈雅妙眼疾手快拽住他,偏开头,“你没听过男儿膝盖有黄金吗?怎么能为了这点屁事儿就向女人下跪呢?!”
江尚愣了半天,才找回语言,“那,谢谢你了。”
陈雅妙苦笑,
自己大概是疯了,
竟然无限嫉妒起那个倒霉的女人,
竟然,能得到他的如此情深。
她还真想见见她,了解她,是怎么俘获他的心的……
“再见!”陈雅妙转身离去,带着几分决然。
……
江尚有些愧疚,她这委屈的模样,看起来好像是自己逼着她还了这份人情帐的。
毕竟,如果以她自己的名义,而不算律师事务所委派的工作的话,那是不是说,她得用自己业余时间来处理这个棘手的案子?
那也确实够难为她了。
“看啥看啊”,江尚拍着他肩膀数落道,“人家心都被你伤透了!”
“什么啊,你别瞎说行不行?!”说着,江尚也转身离开。
花痴追上他,“瞎说?你可真是个木头!人家女孩子那点心思你还看不出来?”
“你个花和尚,人家帮我,那是因为之前我帮过她老爸,你别瞎嚼舌根!”
“哟,还拜见过岳父大人啦?你小子进展够快啊!”
“叫你别瞎说!”
……
两人一路饶舌饶到分手。
江尚回了学校,花痴找他师傅。
回去都接近午夜了,宿舍楼依旧灯火通明。
范梓明这货照旧在打游戏,按他的说法,零点时分,脑子最清醒、运气最好、手感最佳,是一天中上分的最佳时机。
这时候,地震了他都不会跑的,肯定得打完这一局再说的。
所以,江尚也没跟他打招呼,拿着衣服去洗澡。
脱了衣服,下腹靠近命根子那里有块淤青,是刚肖呈央那小子撞的,那小子估计原本想撞他命根子的,没想到撞歪了。
而这块淤青,刚刚他在路上看的时候,还青了一大块,怎么现在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好像缩小了一大圈?
而且……好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继续缩小?
怎么回事儿?
江尚脑袋上冲着淋浴,低头久久地观察着那块淤青……
“老江?”
“哟,老江你回来啦?!”是范梓明的声音。
江尚这才回过神来,抓起毛巾继续搓澡,“嗯,你打完游戏啦?”
“打完啦,晋级成功!”声音里都是藏不住的喜悦。
江尚敷衍地回了他一句,“恭喜”,便不再理会。
范梓明隔着门跟他吹嘘了一会儿自己怎么怎么牛逼后,突然道,“对了老江,你今天下午让我查的那张卡片,我知道是谁的了!”
江尚一下来了精神,关了淋浴,问,“是谁?”
“你不认识!这事儿说起来还有点儿复杂,你出来我再跟你说。”
于是,江尚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了洗澡这事儿,衣服都没穿好就冲了出来,“是谁是谁,快说!”
范梓明抱着凳子反坐着,慢条斯理着道,“事情是这样的,我跟我们诗词社那社长呢,向来是看不对眼!那货屁本事没有,整天就知道把妹炫富,别说诗,就连作文都写不像样的,他凭什么当诗词社社长!”
江尚有些急,“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就说那诗是谁写的!”
“你先听我说完啊!”范梓明继续慢悠悠地道,“所以呢,今儿下午,我就去找我们那副社长了,我们副社长人还不错,至少还是块写诗的料子,再加上人也老实,大家都比较喜欢找他,所以我也就去找他了。结果我把卡片一拿给他看,你猜他怎么说……他说,‘这不我写的诗吗?!’”
江尚眼前一亮,“所以,那诗,是你们副社长写的?”
范梓明继续道,“诗是他写的没错,这还不算完呐!那诗,准确来说,是几个月前,那狗屁社长委托他写的!”
“哈?”江尚有些懵了,“那这到底算谁的?”
“简单来说,就是那狗屁不通的正社长,为了把妹,所以用五十块钱,委托副社长帮他写了那首酸诗,我们副社长才华横溢刚好手里又缺钱花,就同意啦!但他当时是发的微信给那货的,至于卡片上那个,我估计就是那货誊抄的了!”
江尚顿了一下,才道,“所以说,诗是那副社长作的,那卡片是来自你们正社长的,是这意思吗?”
“bingo!”
第六十九章 石头
诗是副社长写的,但卡片是那正社长的。那么,应该是正社长送给那女人的。
“你们正社长叫什么名字?”江尚问。
“章劲。”范梓明答。
章劲?
章劲。
接下来许多天,江尚在学校安心上课的同时,几乎调动起在学校的所有人脉资源,来了解这个章劲。
然后他发现,居然有不少女同学都认识这个高劲,似乎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家里开工厂的,典型高富帅,走的是那种忧郁蓝色风,就是抱着吉他唱伤感情歌的那类,他们学院每年迎新都会上去唱一嗓子,俘获无数学姐学妹的心。
当然这货也写情诗,不过据范梓明所说,这货的情诗基本来自人家副社长。
哦,对了,这货历史专业的。
他是历史专业,被害的那女的是历史专业老师。
江尚愈发觉得他的猜测是对的!
当然这些都是擦边球,毕竟,如果是因为出轨被杀好像有点说不通,因为最可能害她的人……有不在场证据。
但从另一方面想,如果她真的跟章劲出轨了,倒是可以多接触一下这个章劲来了解她。毕竟,只有活人才会说话。
“江尚同学!”
“到!”江尚反射地应。
“你起来说一下,……”
今天上课的,就是他们实验室的老板梁知燃教授,不过江尚很少蹲实验室,有时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一回。
但见鬼的是,江尚无论是理论成绩还是实验能力都不差,这就让人头疼了。
虽说有天赋是好事,但毕竟影响太不好了。
就像刚刚那样,梁教授明明看到这家伙胳膊撑着下巴,手里转着笔,脸看窗外发呆,然而把他叫起来回答问题,这家伙依旧对答如流!
好像刚刚根本没走神,一直用心在听他课。
“你这一心二用的本事有点东西啊!”范梓明有些羡慕着道。
江尚咧开嘴笑,“要不要我传授点儿经验给你?”
“好啊好啊!”范梓明眼睛里冒光。
江尚趁机跟他商量道,“那要不这样,你把章劲给我约出来,我教你怎么一心二用地上课。”
范梓明一脸坏笑,“你老惦记着他干嘛?都说了,诗不是他写的,你就算是被诗打动想搞基,也该找我们副社长啊,对不对……”
“范梓明同学!”
“范梓明同学!”
江尚挑了挑眉,没跟他急,就静静地看着他。
“范梓明同学!”
“啊?到!”
“你怎么回事?!上课不好好听,实验做的一塌糊涂……”
范梓明委屈得不行,他感觉梁教授是把对江尚的火,连带着发到他头上来了。
江尚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话说回来,自从那女人出事,高劲已经许久没来上过课了,他的课,也一直都是由别的老师来兼任。
……
这么远远观望着不行,江尚琢磨着,怎么也得跟那货接触,才能有机会跟他接触。
没办法,他只好忍痛割爱掉自己玩了三年的游戏号给范梓明,这货才同意将他介绍进诗词社。
“呐,本来社团招新都是面向本科的小弟弟小妹妹的,你都一把年纪了,按理说是不该在社团耍的,不过呢,在我人格魅力的影响下,算是说服了我们副社长,一会儿你就走个过场知道……”
“不对啊”,江尚打断他,“那你是怎么进的社团?”
“废话!我本科就在里面了好嘛!现在都算老资历了!”
哦,对。这家伙是本科直接升上来的,不像自己,中间断了几年赋闲在家。
范梓明继续道,“你就走个过场。本来要进诗词社,是有考核的,不过看你是不可能通过考核的……”
“考核是什么?”江尚又打断他。
“作诗呢!要绝对原创!不能在网上搜得到的”,范梓明骄傲着道,“哥当年本科的时候也是写了不少诗发在学校论坛里,后来被社团的人挖过去的知道吧!”
哦,那确实不可能通过考核!
“你这么牛逼,帮我作一首啊!”江尚道。
范梓明摆摆手,“不行了,现在让物理干得没那精气神了!你还是老老实实走个过场吧,哥们儿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哦。”
今天正好是社团招新的“百团大战”,本科生宿舍这边比研究生那儿活泼多了,无数摊位摆满了一整条校道,什么天文社、汉服社、动漫社、游戏社,满目琳琅,漂亮妹子也多。
诗词社算是大社团,一个团占了三个摊位。
范梓明把副社长拉到一边,远离其他团友,开始走过场……
然而,江尚没想到的是,不要求他作诗了,居然要他背首诗出来!
这可真的难为他了,上次背诗是什么时候来的?高考吧!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而范梓明更没想到的是,这货竟然一首都背不出来!
一首都背不出来!
一首都!
最后,那副社长没办法了,只得再放低要求,“这样吧,我背上句,你背下句,背完一首诗,就算你过行吧!”
江尚有点虚地应,“成?”
“雨前初见花间蕊”,副社长摇头晃脑道。
“……”
气氛僵持了一下,范梓明打哈哈道,“太难了太难了,换个简单的吧。”
那副社长撇撇嘴,又道,“独坐幽篁里。”
江尚默了一下,“举头望明月?”
“噗……”范梓明又赔笑道,“王摩诘的也太高深了,他就记得李白的,您……”
那副社长深呼一口气,“云想衣裳花想容?”
江尚苦思冥想了半天,“烟花三月下扬州?”
饶是那副社长脾气再好,此刻也忍不住发飙了,“范梓明,你说你舍友可是诗词爱好者,这叫爱好?我们诗词社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范梓明捂脸,“我知道,社长,我知道,这家伙就是脑子突然短路了,您谅解一下,昨儿我们还挑灯肝论文呢……”
“我不管你那么多,今儿要进团,要么作首诗,要么背首诗,再放低标准,对其他团友也不公平!”
“好好,背诗,背诗”,范梓明推了江尚一把,“你倒是快给我背首诗啊!没看到社长很忙吗?!好好想想啊,看看周围,冬天、梅花、石头……”
江尚现在也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冬天,冬天……”想不出来。
“梅花……”他倒是知道梅花有很多诗,但一首完整的都背不下来啊!
“石头,石头……”江尚看着不远处,一摊位上摆着块切面非常规整的石头,那样子就像碳的分子结构C60,咧嘴一笑,“石头有了!”
“快背快背!”
江尚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远看大石头,近看石头大!”
范梓明和副社长一脸酱色,这什么玩意儿!
“果然大石头,石头果然大!”
然而,他话音刚落,那C60结构的石头,突然“嗖”地一下,交错地从那石头切面里长出尖刺来,成了一块——流星锤!!
江尚的脸也忽地一下成了绛紫色——这锤子他见过!
在梦里!
在那剥皮女的噩梦里!
“哐嚓,哐嚓,哐嚓……”
第七十章 孟谦
江尚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那摊位前,甚至,双手端起了那锤子。
锤子很重,里面应该是铁,外面涂了一层黑色的镀层,估摸着为了防生锈。
上面的尖刺交错长在切面上,不算很多,约莫也就十来个,涂了铝白色的镀层,但个个又粗又尖。
梦里那一锤子砸过来的即视感冲上脑海,江尚浑身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原本在摊位前坐着的小学弟站起来,满脸笑容,“这位同学对流星锤感兴趣啊?要不要加入我们冷兵器团耍耍啊?我们团里有师兄专门教耍兵器哦,不仅能学到知识,还能强身健体哦……”
“冷兵器团?”江尚喃喃地重复着。
范梓明安抚了半天副社长,才气冲冲地跑过来,“你怎么回事儿啊老江?太不给哥们儿面子了吧!我跟副社长可是好话说尽,人家才给你这机会的!你倒好,一首诗背不出来不说,还丢下人家,跑别的摊位,你什么意思啊?!耍我们呢!”
“啊?不是……”江尚放下锤子,“我去跟人解释去……”
“行了行了!”范梓明扯住他,“人家才不想听你解释,没看现在百团大战都忙着呢!”
“那入团的事儿怎么办?我一定得入这个团的!”
好不容易抓到这么个线索!
一定得会会那个章劲!
范梓明这才道,“算了过了!”
“真的?”
“昂,都不知道你哪儿看来的,居然还是出自名家郭沫若的!近代诗也是诗,算你过关了!”
他刚才还跟副社长用手机查了一下,诗词收录里居然还真有这诗!
要不是出自郭沫若之手,这连打油诗都算不上,顶多叫段子!
江尚长松一口气。
那摆摊的同学不乐意了,“这位同学还考虑加入我们冷兵器团吗?要是不考虑,麻烦借个位置,别的同学也要参观呢……呵呵,我们这儿摊位小。”
“哦哦!”江尚靠边站了站,但又抱起了那流星锤打量起来。
这流星锤还是个双流星的,中间一条硬铁杆,不长,约莫也就七八十厘米吧。
铁杆两端连着两条锁链,也很重,光这锁链打在人身上,也能打成重伤吧,更何况锁链两端还挂了那么重的流星锤。
而这,和梦里看到的又不一样。
梦里那个,是个单流星锤的,没有铁杆子,就一条锁链,连着锤子,锁链长度差不多半个人身那个长,所以刚好能拖在地上,“哐嚓,哐嚓,哐嚓……”
“嘶——”江尚一想到那声音,又浑身起鸡皮。
这冷兵器团确实够冷的,跟旁边的动漫社、lol社形成鲜明对比,别人那儿都是人满为患,这儿就站着江尚和范梓明两个不相关的人。
估计那守着摊位的人也够无聊,指着锤子道,“杆子那儿有个开关,能把锤子上的尖刺收起。”
江尚转了转铁杆,果然有个按钮,按一下,尖刺缩回去了,再按一下,尖刺又长出来了。
那摆摊的同学又道,“这流星锤是最危险的冷兵器了,可软可硬,耍起来需要点功夫,要没点技术,连自己都得误伤。所以新手耍的时候不仅要把尖刺收了,还要戴护具。”
江尚点点头,可不么,真是又危险又恐怖!
范梓明看着他手里的流星锤,忽然道,“这锤子,倒让我想起了个人!”
江尚随口应了句,“谁?”
“孟谦。”
“谁啊?”这名字都没听过。
然而那守摊的同学差点跳了起来,“哇,师兄,这名字现在可不能随便提了!”
江尚更迷惑了,“为什么不能提?他是谁啊?”
范梓明耸耸肩,“你问他吧。”
江尚看向那同学,一脸疑问。
那同学脸涨通红,舔了舔嘴唇道,“好吧,我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千万别到处瞎说哦,我们团被学校警告过的!要是损害学校利益的话,我们团会被学校取消的!”
“好吧,你说。”江尚点点头。
什么大人物?这么神神叨叨的?
“孟谦师兄,以前是我们社团里玩流星锤的高手,还考过证。”
江尚更迷惑了,“那又怎么样?”
“不过,几个月前,他死了。”那同学压低嗓音,嗓音里还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悲戚。
死了?
那又怎么样?虽然很不幸听到这个消息,但英年早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吧?朋友圈里多的是人白血病癌症水滴筹啥的,干嘛这么神神叨叨的。
“哦,怎么死的?”
那摆摊的同学不说话了,一片悲色,扶起眼镜框抹眼睛。
范梓明悄悄在他耳边道,“跳楼死的,就是跟咱们同专业,都博士毕业了,前几个月跳楼那师兄啊!”
“纳尼???”江尚瞪大眼。
……
漫漫冬季,候鸟南徙。
学海无涯,难熬无比。
每个学期都是在一片哀嚎声中结束,即便研究生不用期末考了,但每门课都要交结课论文、结课报告,这也是相当让人吐血的。
一派繁忙中,江尚一心n用。
一方面要顾着学业,另一方面,不知为啥,老花又住进医院了,江尚三天两头地带杯奶茶去看苦哈哈的兄弟。
还有就是,检察院已经把起诉材料移交给了法院,法院在审理钟岚岚的案子,江尚一分钱没出,总不好把事情全丢给陈雅妙。
而加入诗词社后,社团里的事情也不少,忙里偷闲地打听一切关于章劲的事情。
收获确实不小。
这个章劲,表面的忧郁啊、颓啊、丧啊都是为了配合自己那张脸把妹,而实际上,这家伙是入世的能人。
绩点学院前十,当然可能都是刷的,不一定有真才实学,毕竟在社团接触了一番,感觉这家伙左右逢源。
申请了常青藤之一的普林斯顿大学,过完年应该就要出国了。
江尚琢磨着,在他出国之前,一定要把卡片那事儿跟他敞开天窗说亮话。
不过,那是个极骄傲的家伙,他又怎么肯心甘情愿和盘托出呢?
而即便事情如此纷乱,江尚却怎么也没法儿抹灭心中那极荒唐、但叫嚣得越来越响的想法——
那女人,是被流星锤砸烂了头,然后被剥了皮。
而现在又完全找不到证据,不管是杀害她的凶器,还是凶手。
偏偏,死去的孟谦又是玩流星锤的。
而他已经亲眼见识过,鬼魂能杀人。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第七十一章 拜访
小时候最喜欢过年,长大后就不喜欢了。
因为小孩子的过年任务只有吃喝玩乐吵吵吵,而大人的过年任务却是纷繁复杂,有孩子的照看孩子,没孩子的催生,没结婚的催婚。
江尚就是个典型。
老妈一边忙东忙西,一边絮絮叨叨,“过完年,你都要28了!我28的时候,你小子会带着妹妹到处玩了,你那狠心的爹也丢下我走了,现在你舅也走了……哎,大过年的不哭了,但是你小子什么时候领个媳妇儿回来给我看看?”
江尚一声不吭地洗毛巾、擦柜子。
江芹想趁机帮着老妈催他两句,然而话到嘴边又笑不出来了,她自己今年也26了啊,然而老妈从来没有催过她。
说到底,在老妈心里,哥哥还是最重要的。
两个孩子沉默着,连尚萧愈发气闷。
往年这种时候,还有连尚宗帮着说话、缓解气氛,可是今年……
江尚收拾东西,翻出了个游戏机。
恍惚记得,去年这时候,他出车祸还在医院下不了床,而老舅就带了这游戏机给他解闷儿。
而今,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江尚捏着游戏机,手指泛白——凶手,到现在竟还没有找到……
连尚萧见他发呆,抹了把泪道,“别看了,一会儿去给你老舅上上香。”
“嗯”,江尚应着,放下游戏机。
门口一声铃响。
连尚萧一手带着胶手套,一手拿着除污剂,便对江尚道,“谁来了?去看看。”
“好。”
江尚拉开门,有些意外,竟是连晨。
“阿姨好”,连晨一身雪白的大呢子用腰带束着,即便在这刺骨的冬天勾勒出好看的小蛮腰,脚下绑了双到大腿的高筒靴,露出一小截大腿肌肤裹在丝袜里,匀称又纤细。
连尚萧对她一直很矛盾,一方面为她还肯回来、子继父业很感动,另一方面,又始终无法释怀,十年前,连尚宗和出轨发妻离婚,她多指望连晨能选择跟随连尚宗的,结果她选择跟了母亲……
“杵那儿干嘛,进来吧!”连尚萧不冷不热道。
“是!”连晨喜笑颜开进来。
连尚萧看了眼她拖进来的那雪白行李箱,不动声色道,“芹芹,收拾下你那屋,乱得跟狗窝似的!”
“是!”江芹放下拖把,帮她把行李箱拖进自己房间。
“尚砸,给人倒茶!”
“哦。”江尚丢下抹布,走进厨房。
连晨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她一来,打乱了家里所有节奏,便放下包道,“阿姨,我帮你。”
“别别,你好好坐着,鞋跟儿那么高,小心腰扭了”,又对江尚喊道,“儿砸,顺便切点水果!”
“知道了”,江尚应,又感到有些奇怪,这大过年的,她竟没有回她母亲那儿过年?
那是要在这儿过年的意思啊?
然而苹果皮都没削完,老妈又喊,“尚砸,又有人来了,去开门!”
“知道了!”江尚应,放下刀洗手。
见他们都忙得团团转,连晨连忙起身,“我去开!”
“诶,你……”连尚萧想叫住她,然而她三两步就走到了门口,眼疾手快已拉开了门。
连晨一愣,这大年三十的,不都是守在你自己家里的吗?陈雅妙为什么会来?
而原本站在门外的陈雅妙原本忐忑不安,见到连晨的瞬间,一下全身沸腾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异口同声。
一个是刑警,一个是律师,因为钟岚岚的案子,两人打过照面,但都不曾多说过什么话。
倒不是生疏,而是很默契的,看对方都不自在,尤其是跟江尚一起。
而最让陈雅妙受刺激的是,这女人脱下那厚重的警服后,竟如此地时尚美妙,甚至轻而易举就将她比下去了。
现在是过年,她为什么会在江尚家里?
“啊,你怎么来了?”江尚赶了出来,自然而然站在连晨后面,恍如男主人和女主人。
这画面瞬间刺红了陈雅妙的眼,她仍不死心地指着连晨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她吗?她是我表妹啊。”江尚有些懵,她怎么哽咽上了?这是要哭吗?
表妹?
女朋友?
她现在累死累活、一分钱不收地为他前女友打官司,结果现在又多了个漂亮的“表妹”在他家过年?
陈雅妙瞬间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蠢的傻缺!
江尚见她好看的脸蛋被气得五颜六色,叹了口气,一字一句重复道,“字面意思!表,妹!”
“哦!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你也没问啊!”江尚耸耸肩道。
“哟?是妙妙吗?”连尚萧胡乱地脱了胶手套,就迎过来,“杵门口干啥啊?快进来快进来,冻坏了!”
“阿姨过年好,新年快乐。”陈雅妙甜甜地道。
“好好,你也快乐,哎,来就来了,咋还带这么多东西呢?这傻儿子,也不说帮你接一下,还傻站门口这么半天!”
这热情程度,跟刚刚对连晨,差的哪止是一个天和地,那根本是无法度量的!
连晨瞬间就酸了。
不过,她们为什么会认识呢?看连尚萧对她这态度,就像未来预定的准儿媳。
“妈,这位是谁啊?”江芹闻声从房里出来。
“啊,芹芹呐,快给你嫂,啊不,快给妙妙姐倒杯茶,这是你哥的好朋友。”
连晨看向江尚,美眸里带着质问和火气。
江尚脸皮抽了抽,道,“我去切水果。”
转身就躲进了厨房。
话说,之前也就是跟陈雅妙在学校附近咖啡厅那儿喝了杯咖啡、商量岚岚的案子,结果不知为啥老妈会来,还撞了个正着。
当时老妈就对她亲热的不行,一副陈雅妙是她失散多年女儿的既视感,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她去家里做客。
她还真来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乱根据地。
江尚甚至有点不想出去!
“尚砸,你切个水果怎么切这么慢呐?赶紧的,别墨迹!妙妙他爸还专门给你带了礼物!”连尚萧大嗓门一路贯穿到厨房。
靠!
这个节骨眼还带什么礼物?!
这不成心添乱么!
“听到没有?”
“知道了!”江尚扬声应。
第七十二章 一个人?
妙妙他爸,陈本忠,也就是之前撞了江尚,为了逃避交通肇事责任,还把他抛“尸”荒野的醉酒司机。
他给江尚带礼物,在江尚看来,那就是对当初所作所为的愧疚,还有对他宽宏大量的感恩。
然而,连尚萧不知道啊!
她连儿子被撞了都不知道!
好巧不巧,送来的还是一件裁剪得体、价值不菲的衬衫,这在连尚萧看来,那就是亲家公想做嫁衣裳的意思啊!
连尚萧看陈雅妙愈发觉得乖巧、美丽,尤其比看连晨顺眼!哪儿有正经女孩子大冬天的还露腿?跟她那婚内出轨的妈一样。
陈雅妙就不一样了,洁白的羽绒服、加一身稍紧的牛仔裤和干净的皮鞋,短头发贴着脸,多可爱干净的孩子。
“妙妙姐,你怎么来的?是不是坐了很久的车?辛不辛苦啊?”江芹问。
陈雅妙柔柔地摇头,“不远的,我坐公交来,大概也就半小时。”
“哟,那敢情好啊,一会儿就在阿姨这儿吃饭了,晚上让尚砸送你回去。”
又嗓音抬高一个八度对江尚道,“听到没有?”
“听到了。”江尚面无表情。
连晨双手捧着杯子,抿嘴看他,那表情要多哀怨有多哀怨。
江尚躲着眼,不明所以,但就是受不住她这眼神。
“还有,收拾收拾你那张脸,年初三跟我去拜访下亲家!头发不剪,胡子不刮,跟个熊似的!”
连晨咬下一块切好的苹果,甜甜的红富士,但仍感觉酸的咽不下,“那个,想问一下,陈小姐和尚哥哥是在交往吗?”
所有人将期待的目光转向江尚,陈雅妙那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江尚叉着苹果,无辜地道,“没有啊。”
连尚萧脸瞬间绿了,陈雅妙似乎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连晨瞄了他俩一眼,继续给予暴击,“那,尚哥哥,是在追求陈小姐吗?”
江尚瞬间石化。
追求?
不敢不敢!
人家既漂亮、家里条件又好,还是律师,而自己,要钱没钱,长得寒碜,没房没车,身边还一堆乱七八糟东西……
连尚萧脸上由绿变黑,她算看出来了,这死丫头是来坏事儿的!哪儿有这样把一层朦胧的窗户纸放大家眼皮底下捅破的!
“额,我……啊,那什么,这大过年的老花,还一个人在医院!我,我去看看他!”说完,江尚拎起大衣就落荒而逃一样地冲出了家门。
不管此时家里是如何的鸡飞狗跳,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回去了!
因为过年,公车都改成了半小时一班。
江尚缩在公交站牌下面,外头大雪纷飞、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太素了!
太白了!
还记得小时候在外婆家过年,因为是农村,家家户户都贴着红色的大胖娃娃抱鲤鱼,或者是倒福。
白里裹着红,才有过年的气氛。
这城市里,除了白雪就是钢筋混水泥,再加上现在街上没人,一点人气都没有!
江尚快要冻成冰块时,公交才缓缓驰来。
跳上车的时候,江尚想,老花一个人在医院确实够寂寞的,一会儿问问医生,要是条件允许的话,把他接到家里吃年夜饭吧。
……
江尚之前只知道老花是得了癌症,但不知道具体什么病。
直到他这次又入院开始新的治疗周期,江尚才知道,他得的淋巴癌,还是晚期。
放疗化疗只是延长他寿命,医生估计他活不过半年的时候,江尚一大老爷们儿差点当场哭出声儿来。
他才多大啊?!
十六七岁的年纪,人家个个都在为中考高考奋力拼搏奔前程,而他都不知道过着什么日子?!
跟个黑户似的,既不上学,也没人管他,装成和尚,到处招摇撞骗,为自己筹钱治病。
然而那家伙大冬天舔着雪糕,跟没事儿人似的摆摆手,“莫怕莫怕,早几年他们就这么说过了,我活了一个半年又一个半年,到现在不还好好的嘛,哈哈哈……”
江尚心想,要是现在能让他一夜暴富,他真想承担起全部医药费,然后把他那家伙送去好好上学。
……
年二十九了,医院该热闹的还是热闹非凡,甚至因为门诊歇业,急诊热闹异常。
电梯半天挤不上去,江尚干脆爬楼梯,也就……十六层。
刚开始连楼梯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摩肩接踵地往上挤,然而越往上爬,人越少。
爬到十二层的时候,完全没人了,一点声响都显得格外刺耳。
“老江老江……”
江尚抬头,花痴正趴在十三层的楼梯扶手上,俯瞰着他。
“哎呀妈呀,你吓死我了。”
“嘿嘿嘿……”花痴没心没肺地笑着,头顶上那九枚戒疤依旧冒着脓疱,跟这笑容形成鲜明对比。
江尚之前一直不明白,按理说烫戒疤,顺利的话一次结痂就完事儿了,即便不顺利发炎,那反复一两次,再不济吃点消炎药也该压下去了。
然而这家伙脑袋上的脓疱是从来没好过。
但若是淋巴癌就说得通了,当全身免疫系统都癌变的话,那就没办法,除非生活在完全无菌的环境里。
江尚爬上楼,见他就穿了件单薄的白蓝条纹病服,脚还光着,一股气就冲了上来,“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着单衣就出来了?感冒了怎么办?!”
“嘿嘿,没事儿,死不了!”花痴无畏地笑笑。
又是这句!
江尚赶他,“滚滚滚,回病房去!”
“先别,你跟我来个地方!”
说完,花痴闪身进了十三层。
“个混蛋!”江尚也不得不跟着他。
花痴病房在十六楼,十三楼这里主要是照X光、核磁共振之类的。
而且主要面向住院部,不像楼下急诊那么热闹。
现在过年,一般不出什么紧急意外、没人送检的话,更不会有人。
一条走廊,墙柱上大大的“静”字。
头顶上是密密麻麻的白灯管,再被白色的墙壁和地板砖反射,照得极亮。
花痴光着脚,停在一照X光的铁门前,铁门上贴着辐射标志,写着孕妇勿近。
江尚追上来道,“哎呀,你好歹回去穿个鞋啊,这地板砖多凉啊!”
这大冬天的,他看着都冷!
“你先看看这个。”花痴蹲在了一堆纸屑前。
江尚白了他一眼,也只好蹲在了那堆纸屑前,很平常的纸屑,像是谁的结账单被撕碎了。
“有什么好看的!”
“别急,你看你看啊……”说着,花痴伸出手,定在那堆纸屑前,然后脸上使劲儿,手悬空、颤抖地抬起,像抓着什么很沉重的东西。
“有病啊,回去穿鞋!”
花痴并不理会他,手继续往上抬……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堆纸屑,被悬空吸了起来……
好像他掌心有块磁铁,那堆纸屑被吸附着,飘在了空中。
江尚诧异了一瞬,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中学就有毛皮摩擦橡胶棒带负电、丝绸摩擦玻璃棒带正电的物理实验,吸个纸屑算什么难事儿!
“哎,你回去先把衣服和鞋穿了再变魔术行不行?!”
“不是,你再看清楚一点……”
“这位同志,你一个人在那儿干嘛呢?”空旷的走廊里传来声响。
江尚站起身,一个白大褂医生向他走来。
“啊?”江尚挠挠脑袋,有些尴尬,这怎么解释。
那医生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纸屑,问,“这是你撕的?”
“……”
江尚看看花痴,这货已经站在了一旁,沉默不语。
见他不说话,那医生叉腰,“这位同志,你多大了?应该知道这里不是恶作剧的地方,怎么能在这里撕纸玩呢……”
“等等!”江尚心里猛地一沉。
他怎么光训我?看都不看老花一眼呢?
江尚颤抖地抬起头,看向那医生,“你刚刚说什么?”
那医生翻了个白眼,“我说,这里不是恶作剧的地方……”
“你说我一个人在这里干嘛?”江尚脸色发白、抖着手,指着自己。
我一个人?
我现在是一个人?
我现在是,一个人在这里?
那医生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是啊,你一个人在这里撕纸玩干嘛?很好玩吗?”
江尚浑身颤抖地侧过头,花痴依旧站在他身旁,穿着单薄的病服,光着脚,眼睛里一片平静……
第七十三章 好看的手(一更)
“老花,老花……”
江尚无视掉站在他身边的花痴,扭头就跑,狂奔着冲上了十六层,从十三层到十六层的楼梯间,带起了一阵风。
“老花,你撑着点儿,你等等我啊……”
他跑得太快,像个亡命之徒,护士站里原本低着头玩手机的护士也被他惊动。
“诶?你谁啊?医院禁止疾跑!”护士跟着小跑在后头。
江尚几乎用身体撞开的病房门,花痴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被子规规矩矩地盖在身上,冬日的雪反射着光从窗子透进来,打在那张稚嫩的脸上,眼睛闭着,白净又安详……
眼泪夺眶而出,江尚拽着拳头、浑身颤抖地走过去,每走一步,脑海里就是他的音容笑貌。
“阿弥陀佛,施主您好,贫僧法号花痴……”
“没事了没事了,你回来了……”
“你说头顶那灯泡太亮吗?我不知道怎么关,要不你去关吧……”
“看到远处那座山没?有架飞机从那儿飞过来了,我看到了,你没看到,但那飞机是存在的……”
“别叫,那不是人!”
……
“老花,老花,你不说‘死不了’的吗?你他娘的给老子睁开眼睛啊!”
江尚捏住他瘦弱的肩膀,手心一片冰凉,“混蛋!你他娘的知道老子受够了这个还吓老子,你他妈起来!”
后面跟来的护士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按响警铃的同时,向外头跑去……
很快就涌入了一大帮子白衣服的人,将江尚挤到一旁,几个人合力将花痴抬到轮床上,然后呼啦啦地推走。
江尚追了上去,被刚刚那位小护士拦住了,“你是家属吗?”
“我是他兄弟,他没家属!你们是要把他推去太平间吗?!”江尚梗着脖子吼,“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不是太平间,不是太平间,是送去抢救了!”护士有些沮丧着道,“要是家属还能签一下手术知情书,可惜不是。”
“救得回来吗?”
那护士事不关己地摇摇头,“不好说,就他那病,放到别人身上早死八百回了,偏他每次都能起死回生,所以你放心,我们医院是不会贸然放弃对他治疗的。”
“哦。”江尚渐渐冷静下来,抹了把泪,又问,“那要交钱什么的吗?”
那护士看了下电脑才摇头道,“暂时不用,他卡里还有余额扣。”
“哦,他提前在卡里放了很多钱?”
“算是吧,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也没见过他家属,所以清醒的时候都会往卡里充很多钱。”说着,那护士戴上了口罩,端着盘子,准备去工作的样子。
江尚又喊了一句,“他在哪儿抢救?”
“二十三层,别去了,反正也帮不上忙。”
……
虽然知道帮不上忙,顶多就是在手术室外面坐坐,但江尚就是舍不得走。
护士说他福大命大,每次都能起死回生。
但他刚刚明明见到了他的魂的,魂都离体了,真的还能起死回生吗?
要不再去找找他的魂?
这么想着,江尚像是受到了召唤一样,又从23楼下到13楼。
一路上都没再见到老花的魂儿了,13楼那照X光的铁门依旧紧紧闭着,地上的纸屑不知所踪,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江尚一下午都在医院晃,下楼去吃个快餐,上楼守在抢救室外头。
坐着累得不行,再下楼散散步。
老妈已经打来了n个夺命连环call。
“人家妙妙大过年的专门来看你,你小子躲得连晚饭都不回来吃!你让人家怎么想你?!”
“那老花在抢救嘛,我得在这儿看着,万一一会儿医生喊我呢?”江尚胡诌着。
“你大过年的守在医院,你这一年还要不要过啦?”
“哎呀,人命关天,就这样,我先挂了。”
江尚在医院的小花园儿里踱着步,花园里开着梅,那香气里都裹着寒。
夕阳依着远处的山缓缓坠落,余晖散满天。
江尚又回了23楼,抢救室门口的红灯还没灭,偶尔有医生或护士进进出出,但都没空搭理他。
那护士也劝他回去歇着。
但他还是不想走,靠着冰凉的铁椅子,瞪着头顶的白灯管,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老花……你会跑我梦里去吗……
他最后的念想是这。
……
然后,跑来的不是花痴,反而是陈雅妙。
“醒醒,姓江的,你给我醒醒……”
江尚睁开眼,定定地看了半天陈雅妙,一时没搞明白这是个什么梦。
陈雅妙嘟着嘴,“看什么呀?阿姨让你送我回家的,你忘了啊?!”
“噢!”江尚撑着身体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阿姨说,你好兄弟在抢救,说你不肯回家,让我顺道把晚饭给你捎过来!”说着,陈雅妙提起手里的保温瓶。
本来就白皙细嫩的手背在灯管下更加白,又长又细的指甲盖上是漂亮的玫瑰红。
真是双好看的手。
江尚垂着眼,接过她手里的保温瓶。
陈雅妙缩回手,哈了口气,又两手交握着搓了搓,像是被冻到的样子。
“怎么了?”陈雅妙不解地看他。
“没事”,江尚心不在焉地拧着保温瓶的盖子,收回下流的目光,“老妈怎么让你送饭呢?搞得好像我是病号似的。”
陈雅妙抽了抽嘴角,这还用问嘛,连尚萧是在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啊!
本来他今天落荒而逃,让自己那么难堪,就该死心的。
但鬼使神差地,她接受了连尚萧的拜托。
说到底,他越是这么躲闪,她便越是想靠近,恨不得进到他心里,把他心挖出来,看上面到底刻的谁的名字。
陈雅妙越想越委屈,眼红红质问道,“你就那么爱你前女友吗?!”
她见过钟岚岚,也了解了他们之间的事情,在狱中虽说憔悴,但确实漂亮。
可即便如此,那女人可是先劈的腿,他都不恨她的吗?还这么爱她的吗?
江尚囫囵吞着热乎乎的饺子,“啊?说啥呢,你咋扯到那上面去了?”
陈雅妙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保温瓶,嘟着嘴,“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念念不忘?我到底哪里比她差啦?”
江尚莫名其妙,女人的脑回路咋那么新奇?这频道是为什么就跳到这儿来了?
“我没念念不忘啊,我也没说你比她差啊!”
“那你为什么那么努力地救她?还有,今天人家问你,你要不要追我,你干嘛跑?”
第七十四章 初吻(二更)
“好好,我们现在一件一件说”,江尚坐直身体,掰着手指头跟她道,“首先我救她,不是因为什么情和爱,说起来你大概不信,她不是凶手,而现在又无法翻案,所以我才想尽量跟她争取免死的机会。”
“额??”
“然后你说的那第二个问题”,江尚红着脸道,“我没打算追你啊!”
“你你你……”陈雅妙美眸瞪他。
“但你要我怎么说嘛,我要当场说出来,你不得没面子啊!那你还不得气得拿刀砍我啊!”
“我我我……”
“所以以后别做这些暧昧的事情嘛,哪儿有大过年的往男生家里跑,还送衣服,我这浑身是嘴也没法儿跟我妈我妹解释不是?”
陈雅妙气得没法,伸手一把揪住他高挺的鼻子,往死里掐。
“疼疼疼疼……鼻子断了!”
陈雅妙手下劲儿不减,“老娘现在要有刀,兴许真剁了你!”
“叮——”手术室上头的红灯灭了。
“结束了?”陈雅妙反射性松了手。
“出来了?”江尚嚯地站了起来。
出来的医生见他还守在这里,微微有些诧异,“救过来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
“救……”江尚瞪大眼,“救过来了?”
他明明看到老花的魂儿了啊!这都能救过来?
所以鬼魂离身并不是死亡的终点?
“恩,救过来了。”
然后花痴被推了出来,紧闭着眼,脸上依旧惨白,但至少有了点生气,不像刚才那么……安详?
陈雅妙看了脸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哥们儿,上次还一起吃过饭呢。
一直陪着将他送回了病房,陈雅妙将保温瓶递过去,“喏,你还吃吗?”
江尚摇摇头,眉间的褶皱不散,“不吃了,我送你回去吧,现在不早了。”
“哦。”陈雅妙闷闷地应,看着保温瓶里还剩的饺子,有些后悔刚刚打断了他。
江尚关上病房门的时候,又看了眼老花,这货沉沉睡着的样子,让人揪心。
江尚左手里提着保温瓶,陈雅妙故意走到他右边,多希望他能牵起自己的手,或者,不经意地碰一碰……
结果这货毫不犹豫把手插兜里了!
于是,她也只好把手插兜里了。
“真是的!”陈雅妙一路跟脚下的小石头较劲。
江尚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我冷!”陈雅妙气鼓鼓的。
“那,那要不……”
陈雅妙停在原地,一脸期待地看他——要不怎么样呢?
会抱抱她呢?还是把带着他体温的衣服给她穿上呢?
江尚伸手,动作温柔地给她羽绒服后面的帽子拉起,盖在她脑袋上,“要不把帽子戴上呗?”
她的头挺小的,毛茸茸的头发贴着脸,大大的帽子根本箍不稳,更显娇小可爱。
陈雅妙“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本来就不指望他能做些什么浪漫的举动。
还好,他至少不像段子里看的那些理工男那样说“那怎么办,我也冷”或者“我们跑跑步呗”之类的。
蜡黄的路灯下,她微笑地嘴角边有颗好看的梨涡,那儿像装着一弯甜甜的清泉,晃得江尚心神为之一荡。
“咳,冷就跑跑步吧,跑一下就不冷了。”说着,江尚迈着大长腿,像箭一样弹射出去了。
“喂!你等等哦!”陈雅妙在后面吃力地追着,怎么还是成了“跑跑步”呢?!
江尚自然知道要顾及她的安全,跟她保持着一个让她追不上又伸手可拽住她的距离。
跑了不到五分钟,陈雅妙蹲下来粗喘气,“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跑了!”
看了前面不远处的小区门口,江尚蹲在她面前,“你身体素质不行啊同学。”
她喘得半死,他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重点是,还笑得那么帅气,那墨眸里的渗出来的笑意直往她心里流去。
陈雅妙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搂向他脖子,
江尚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她圈住,赶紧往后躲,
陈雅妙继续往前扑,
两人摔在地上,陈雅妙嘴唇碰到了他唇边的脸颊。
本来想亲他嘴唇的,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躲了,亲偏了。
江尚像触电般受了惊,“别别别……”
“我不管!”女孩儿清新的呼吸喷在江尚脸上,“这是人家初吻!给你盖个戳,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又没吻上!”江尚心虚地反驳,初吻?这么大的代价吗?
陈雅妙恼火地骂他,“你还是不是男人?!”
她都已经主动到这个地步了,这个人居然是这反应?!
江尚并没有被激怒,小心翼翼躲着她怀抱,生怕碰到她哪里。
“你,你先起来,这还是大街上呢,让人看到多不好!”
陈雅妙愤愤地爬起来,那瞪他的眼神,似乎要把他大卸八块。
江尚爬起来,慢腾腾地拍了拍手,又拍了拍裤子,始终不敢对上她的眼道。
只得道,“你别这样,年轻人不能太着急,慢慢来。”
没接受,但也没拒绝,还有回旋的余地。
陈雅妙琢磨着,毕竟现在他还心系那水深火热的前女友,要是现在他能一口答应,自己也不会看上他了。
这么一想,心情大好。
“算了,反正姐姐追定你了!”
江尚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前面就你家了,我不远送了。”
“你送我进去会死啊?万一我走到门口被人绑票了呢?!”
江尚想了想,还是道,“那走吧,我送你进去。”
两人走了一会儿,甚是尴尬,陈雅妙又只好先打破沉默,“你刚说,你觉得钟岚岚不是杀人凶手,是什么意思?”
她本是随口问问,缓解气氛。
毕竟钟岚岚那案子的卷宗她仔仔细细研究过,说不是杀人凶手,也太过牵强。
所以,她一直认为这是他的执念。
没想到江尚反问,“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陈雅妙皱眉看他,反射性道,“不信啊,咋啦,你信啊?”
她记起来,那次出来跟他吃饭,刚被抢救的那哥们儿也问过她这问题。
“唔,那算了。”江尚摇摇头。
他也并没有抱希望她能信,毕竟这事儿搁哪个正常人身上都不会信的。
一切还是由他自己来抗比较好,只要不死,他有朝一日一定能找到证据,换岚岚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