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秃鹫
江尚不敢置信地看向下面的花痴,“你见过吗?”
花痴抱着树干,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诚恳地摇头,“从没见过啊。”
“这……”
无数的疑问在他脑海里徘徊,却又无从问起。
江尚又看向黑光飞去的那个点,问,“那是什么方向?”
“好像是……回魂林?”
回魂林?
就是一会儿亡魂归来与亲人最后一聚的地方?
那倒是说得通他们为什么飞向那里了,但是为什么他们能变成黑光呢?
灵魂的本质就是一束黑色的光?
“走走走,尸体快被运光了,咱们也下去吧。”花痴催促道。
闻言,江尚看向塔脚下。
大概十几具尸体,兀灵族的人男女搭配,一家推了一辆小板车过来,合力将逝者抬上小板车后,男人便向脚力夫一样在前拉着跑,女人则跟在一旁小跑,提防着尸体从车上掉下来。
十几家同时来到,不到五分钟就运完了尸体。
真是井然有序啊!
两人手脚并用一点点松力往下滑,胳膊和膝盖内侧都蹭破了皮,但谁也不在意。
脚踩着这金黄的落叶上时,江尚才腾出手来翻看刚刚录的长视频。
刚刚人从塔上落下来的情景全部被录了下来,
但是亡魂化做黑光却没有,视频里仅仅是录下了一片布满火烧云的天空。
“我靠!刚不是幻觉吧?!”江尚有种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迷惑感。
“不会!”花痴肯定地道。
这趟旅程收获颇多啊,但他记得上次来,好像没有这么蹊跷的事情啊……
“既然黑光是消失在回魂林的,咱们就去那儿看看吧,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了。”花痴道。
“嗯。”江尚收起手机。
……
大概是安排好的,要去回魂林,就得经过轮回谷。
而稍微有点儿密集恐惧症的人经过轮回谷都得头皮发麻,因为——
那里有成千上万只秃鹫。
那些方才运尸的家属,三三两两站在谷底……有位喇嘛则坐在谷对面稍高一些的地方,微眯着眼,哼唱经文。
江尚和花痴两人弓着腰,悄咪咪地从谷岩儿上穿过去。
这段路是真的难走。
首先,这两人还没靠近,那些个秃鹫就会反射性地飞起,跟报警似的。所以两个人不敢走太快,生怕这些大黑鸟一下子飞起来引人注意。
于是只能慢慢走,这谷很大啊,猫着腰走,腰很酸啊,尤其是江尚高大个子,他感觉腰酸得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其次就是心惊胆战啊!
这时候要是谷底哪个视力好点儿的,抬头一望,很容易就能从这些黑鸟中把他们辨认出来啊。
毕竟,哪怕腰弯得再低,也不能比这些鸟低啊。
花痴走得实在难受,随口一问,“他们在干嘛?”
江尚往谷底扫了一眼,便不忍再看,收回目光,“分尸。”
“哈???”花痴停下脚步,使劲儿往谷底里瞄,却什么也看不到,“你确定?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啊!”
江尚也很苦恼,他其实也想像花痴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但事实却是,他看得无比清晰。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视力就是无比地好。
“别看了,晦气!”
这里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看着自己亲人的尸体,被人拿着刀子割,这些人居然无动于衷,甚至还能谈笑风生?
知道的,是他们视死如归;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人就是冷血至极。
不可理喻。
突然……
那喇嘛不知为何高喊了一声,然后从身后掏了个铃铛,猛烈摇了起来。
“叮叮叮叮……”
所有的秃鹫像听到了命令一般,“哗——”的一声,群起而飞之,天空瞬间乌压压一片!
“糟糕!”
花痴和江尚同时按住对方趴下!
没有了这些鸟的遮挡,他们更容易被发现。
但问题是,这些泥土上,密密麻麻全是灰色的鸟屎!
不像那些吃素的鸟屎,这些吃荤的鸟屎,熏得他们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
“我靠!”
两人缓缓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都沾着黄色的土和灰色的屎,狼狈到极点。
但此刻,他们也顾不上这张脸,因为,在谷底,下面……
那些黑鸟像受训的士兵一样,一只一只排着队地钻进了一个大箱子里。
“那个大箱子……”花痴迟疑着道。
“嗯!”不等他说完,江尚就草草地应,似乎不想听他说完。
不用说完,两人都能感受到那个大箱子里的恐怖。
天葬。
这真不是常人能接受的事情啊!
很快,这些鸟又井然有序地从大箱子飞了出来,嘴里还衔着小块的肉。
似乎都很节制,没有哪个鸟会留在里面大快朵颐……
渐渐地又落回土坡上。
直到鸟儿再次多起来后,江尚和花痴才再次开始移动起来,这次不用猫着腰了,直接匍匐前进……
但是很快,手臂和膝盖就被磨破了,疼得头皮发麻。
“天快黑了,再坚持坚持,一会儿就好走了。”江尚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花痴道,“好走个屁,一会儿天黑了,回魂林就全是人了,到时往哪里躲?”
“哈?那怎么办?”
“快跑吧,提前到回魂林找好位置蹲着。”
江尚回头看了看后面的人,都慢慢地从谷里爬了上来,往南面去了。
要是现在哪个眼神儿好的,往西边多走两步,肯定得发现他们。
江尚吓得大气都不敢……
等人都走差不多了,他才敢发出嗡蝇一般的声音,“他们是回家了吗?”
“嗯,估计回家准备去了,赶紧跑吧”
“好!”江尚手一撑地,站了起来。
晚霞渐渐紫得发黑,黑夜迅速拉开了帷幕。
两人顾不得拍身上的土,摸着黑直奔回魂林。
“话说,你知道回魂林张什么样子吗?”跑到一半,江尚突然问,“有没跑过啊?”
花痴气喘吁吁,“你一路过来有看到林子吗?”
“没有。”
“那不就完了,回魂林是片竹林。”
“竹林?这儿海拔这么高还能种竹子?”
江尚突然感觉有些瘆得慌。
第四十六章 猪队友
事实表明,他的感觉没有错,回魂林确实让人瘆得慌。
明明是很大的竹林,但身在其中的感觉啊,无异于身在一个狭小密闭又黑暗的空间里。
让人感觉,幽闭与空间大小无关,倒像是与黑暗占据程度有关。
所以,说到底,江尚感觉自己还是怕了。
黑暗、竹林,他感觉,还有点什么东西,而且这东西也是密布其中,但他没看明白、也没想明白。
于是,竹林中间,有团熊熊燃烧的篝火便显得格外吸引人。
“诶诶,你还往前走啊!”花痴拽住他衣服。
“啊……”江尚这才回过神来,有种喝醉酒一样的头晕目眩感,又抬了下下吧示意篝火下那跳舞的人说,“那人谁?”
“颂魂师,一会儿把魂儿喊回来的人!”
“这么厉害呢?”说着,江尚又忍不住多打量他几眼。
通身黑的,像穿了件黑色的雨衣,腰间缠了个鼓,难道那就是与亡魂对话的弦灵鼓?
手脚并用,不知在跳什么舞,左手拿铃铛,右手则时不时敲一下腰间的弦灵鼓。
偶尔转来的侧脸上戴了个白色面具,和那些五颜六色、凶神恶煞的面具不一样,这面具看着很温和。
“具体的招魂原理我不知道,也别管那些了,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吧,一会儿人该来了。”
“嗯。”
虽说这里竹子又细又短,但没有轻功是肯定爬不上去的。
所以,以黑暗为庇护倒是挺好藏的。
两人在颂魂师面对着约莫一点钟方向找到了一块大石头,趴在上面。
夜晚温度很低,石块很凉,夜风在竹林间撞得“呼呼”响。
江尚摆弄手机,准备对准颂魂师的那角度开始录。
因为已经陆陆续续有家属,抱着鼓来,跪在他面前。
“诶,问你个问题……”江尚突然开口。
“说?”花痴并没有看他,直勾勾地盯着那颂魂师跳的舞,恨不得想把他那舞步学下来的样子。
“你,咳,怕不怕鬼?”
花痴愣了一下,但没有看他,“不怕。”
“为什么?”
花痴默了一会儿才道,“现在先别问,以后你会知道的,鬼也没什么可怕的!”
“鬼能害人,你也不怕?”
“哼,它害你,你也害它不就完了?鬼也是这世间万物合理的存在,弱肉强食,自己没用被完爆了,怪得了谁?”
“它们有超能力!还不得它们为刀俎,活人也鱼肉啊?”
花痴愣了一下,极诚恳地道,“说实话,我真没见过鬼有超能力啊!”
“我信你个鬼!之前你不还说,鬼就是轻点儿,能穿墙到处逛,一般活人看不到,它们也没法儿接触活人,结果呢?……杀人了怎么说??而且还能剥皮!剥自己的皮!!”
“哎呀,你小点儿声!”花痴在黑暗里瞪了他一眼,才回答道,“杀人那个我之前真的没见过,你要信我啊!但是到现在为止,也没碰到哪个是被超能力杀死的不是?就说那个剖腹自裁的,不也是他太怂了,自己捅死自己的吗?但凡有点儿血性,我看谁杀谁还不一定。”
“……”
“至于剥皮,我现在越想越蹊跷,我怀疑那女鬼是暗中有人相助。”
“啥?你说清楚,是人相助还是鬼相助!”
“这就不清楚了,反正那身皮肯定是从别人身上来的,不能是她自己的,最近留意一下新闻吧,剥皮案,肯定能引起大范围关注!”
“造孽,自己是个可怜人就能害别人?这种人也是活该……”
江尚还想说什么,鼓声便响了起来……
不是那颂魂师的鼓,那颂魂师已经不跳了,立在前方一动不动,戴着面具像尊神。
是那些个匍匐在地上的人的鼓。
从手机录下的镜头看,那些人趴在地上,双手贴着地面,但是面前的鼓啊,响得极为清晰,甚至还能看到鼓上的弦被弹拨拉扯的样子。
而从江尚和花痴的角度,他们自然是能看到那些奏响弦鼓的亡灵。
老人跪在鼓前,直立身体,十指并用地拨弦敲鼓。
孩子跪趴在地上,额头点地,专心致志地听鼓。
多么和谐的画面。
任谁又能想象,这是阴阳两隔的画面呢?
而直到此刻,不畏死亡、乐观面对死亡的兀灵族的孩子,才情绪爆发、悲恸地哭了出来。
黄灿灿的篝火照亮了他们脸颊上的泪珠。
他们看不到亲人的最后一眼,只能通过这鼓声,聆听到亲人最后的嘱托。
有人哭着不停地点头,有人无声地落泪,有的人则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江尚突然很想知道这些鼓声里在说些什么,
会是些让人桎梏一生的嘱托吗?比如:儿啊,我们家三代单传,你一定要给我传宗接代啊!
又或者,是些家长里短些的,天冷了记得添衣?
亦或者,什么内容都没有,就是生命最后一刻了,纯粹地弹首曲子给你听?
也许他们确实不怕死,但多多少少总会有些伤感吧?
此生缘分已尽,来生也不知还能否相遇。
此情此景,逼得人也潸然泪下。
“阿弥陀佛……”花痴默念了一声。
“你看你看,它们开始离开了!”江尚低声地道。
花痴睁眼望去,果然,有些亡者,大概是诉完了最后的嘱托,便自觉站了起来,朝着那颂魂师身后的竹林的黑暗缓缓走去。
眼里失了光彩。
长袍的裙摆掀不起波澜。
宛如一个个行尸走肉般,走进了黑暗里……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们怎么没消散啊?”江尚尽量刻意压低着声音,但内心的恐惧如这黑暗一样越来越浓。
“我不知道,你小点儿声!”
“你们是谁?!!”
黑暗中,仿佛在他们耳边,突然想起了愤怒的声音,用着江尚听不懂的语言。
江尚全身一挺,冷汗从头皮里迅速渗出,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别慌别慌!!”花痴赶紧握住他的胳膊,试图镇定他的情绪。
麻蛋!
被发现了!
现在千万不能乱!
但江尚明显已经乱了,缓缓回过头,一张愤怒地脸,夹在他们两个头中间,而这张脸没有身体。
就是,纯粹的,
一张脸……
“啊——!!”江尚大叫一声,像被枪打中的鸟一样,直直从石头上坠下去。
连带着,把花痴也一并扯了下去。
妈的!
猪队友!!
第四十七章 颂魂师
那是鬼!
这里除了他们俩,谁也看不到。
就算被发现了,这鬼跑去通风报信,他们也能迅速从石块上爬下来潜进黑暗里,还有一线脱险生机。
这里这么大,又是密林,又是晚上,他们即便人多,但想要找到他俩,也是很困难的不是?
现在倒好,从石头上直接摔下去,让人逮个正着不说,身都没法翻起来,就被人按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一群人七嘴八舌,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愤怒。
在他们看来,最神圣的节日被人偷窥了,就如同自己老婆的美妙被人偷窥了一样。
尤其是发现了岩石上还在偷录的手机,那无异于发现自己的老婆被人偷录了。
当场砸碎不说,甚至是对他们俩人拳打脚踢,恨不得把他俩活活地天葬掉才解恨似的。
花痴身上穿着僧衣,这些人还有所忌惮。
江尚这个实打实的外族人,则要忍受更多的皮肉之苦了。
而江尚听不懂他们的语言,老老实实地跪趴在地上挨揍,脸颊贴着泥土,眸子里只剩下那熊熊燃烧的篝火,和站在篝火前的颂魂师。
一副任人鱼肉的模样。
“老天爷,我是要命绝于此了吗?”江尚喃喃着,嘴角还贴了块土。
“您既然要我死在这里,那往后余生,麻烦您多照顾着我妈一点儿……”眼泪也开始从眼角渗了出来。
花痴倒是没怎么担心死这个问题,只是看了眼那被砸得粉碎的手机,抱怨道,“这趟白来了。”
嘈嘈杂杂地僵持了好久,那些人似乎才商量出要怎么处置他们。
一根木棍津贴着江尚的脊梁骨穿过,然后将他的手反扭着,死死地绑在木棍上。
江尚歉意地看向花痴,问,“他们是准备把我们扛到圣塔扔下去么?”
“去圣塔?你可拉倒吧!那是族人才有的待遇……”花痴恨恨道,“人家是准备把你扛到火上、直接烤熟!”
同样一根木棍,从花痴的后背穿过。
“我靠!真的是疯了!”
他们这是滥用私刑啊!
江尚率先被扛起来的那一刻,又扯着嗓子,向花痴喊道,“兄弟!此生情谊无力偿还,来生,我江尚当牛做马定要报答你恩典!”
花痴嘀咕道,“当牛做马你妹啊……”
有个屁的来生!
然而他听不到了,那些野蛮的人已经将他准备搭在火上了。
那姿势颇有点儿烤串儿的意味,江尚手被扭得快脱臼了,重要的是,脸朝着火焰。
见了不少的鬼后,江尚心里哀嚎——这是当鬼都不能当个体面鬼的。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热浪扑面而来后,江尚惊恐得大叫起来,这死法太过残忍了……
“等等!”是那颂魂师发出的一声不高不低、又颇具威严的命令。
江尚没听懂,他只感觉那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他快窒息了,但幸运的是,他和火焰的距离没再缩短。
准备就在这个高度来烤熟他?
但是花痴听懂了,猛地抬起头,惊喜而又警觉地看着那颂魂师。
这人好像是这里的头目,今儿这事儿若是他说没事儿,自然也就能没事儿了。
颂魂师脸上的面具,画着个慈祥的老头,白眉毛、白胡子、还有雪白的脸,看起来和蔼可亲,跟西方的圣诞老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再细看之下,那老头嘴角扬起的弧度有些瘆人,太正规刻板了,像老人遗照里才有的笑容……
那颂魂师指着江尚,然后摆了摆手后。这些愤怒的族人,二话不说,就将江尚放了下来,然后扔在地上。
直到此刻,他才确认自己得救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啊?”江尚跪在地上,环视一圈,没有人再说话了,但都用喷火的眼睛看他。
花痴努了努嘴,“喏,快朝那位磕头吧。”
“啊??”江尚挪着膝盖,准备正对着那位磕头感谢的时候,那人缓缓地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跟面具上相反的是,露出来的面孔格外年轻。
看起来也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带着金丝边框眼镜,没有这里族人的粗犷与淳朴,那张脸显得精致和时尚。
重要的是,江尚还认识。
“高老师???”
那个在课堂上激情澎湃跟他讲量子物理发展史的高劲老师,
他怎么会在这里?
……
同样让他没想到的是,在这里还能看到越野suv这种现代货。
“刚刚吓坏了吧?”高劲歉意地笑着道,“怪我一开始没认出来,也不敢确信那就是你。”
“啊,老师的救命之恩,学生没齿难忘!”江尚板板正正鞠了一躬。
生死面前,其他一切都是小事。
“不用客气。”高劲拉开车门,“快上车吧,我带你们到我家里去。”
江尚和花痴对视了一眼,彼此身上都是裹满了黄泥,还到处粘着臭臭的鸟屎。
“不用不用,我们身上太脏了,会把车子弄脏的”,琢磨了一下,江尚又道,“要不您指个方向,我们自己走过去吧。”
高劲没回答他,跟族人低声不知说了句什么,很快就有族人端着火把,同时牵了匹马过来。
“你们会骑马么?”高劲体贴地问。
两人同时点头如捣蒜,“会,会的。”
“那就好,我在前面开慢点,你们在后面跟着我,没问题吧?”
“没问题。”
“谢谢老师。”
那族人将火把和马嚼子递到江尚手里的时候,还剜了他一眼,恨不得把他继续火烤的眼神。
江尚哆嗦了一下,低下头接过东西。他对这里的地理和人文都产生了一股深深的惧意。
实在太可怕了,这片土地,只有信仰,没有现代秩序和文明,那跟原始社会有什么区别。
……
上一次骑马,还是小时候老妈带他和老妹去动物园的时候,十五分钟十块钱的那种。
为了省钱,他跟老妹骑的同一匹马。
那马烈,老妹吓得哇哇大叫,他却觉得在马背上很安稳……
“哎哟不错噢!”花痴看他骑得煞有其事,调侃似地赞了一句。
现在两人算得上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了。
“你也不错噢。”
其实江尚手心里都是汗,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给他照亮路的车灯。
毕竟就小时候骑过一次,而这里路又颠又窄,胯下的马也在隐隐躁动。
“可惜啊,视频被毁了,咱们这趟白来了。”花痴惋惜着道,其实他也想录回去后,再好好研究一下,或者拿去请教高人什么的。
毕竟,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太蹊跷了。
江尚咳了一声,心虚着道,“其实没有。”
“唔??”
看着前面的车,他突然感觉很愧疚。
“咳,我开了云端服务的,刚刚在录的同时,数据也在往云上传,虽然这儿网络慢,但应该传了一部分的……”
第四十八章 豪宅
高劲一边漫不经心地踩油门,一边密切地从后视镜里观察他们。
这两个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那和尚给江尚竖了个大拇指,脸上也是由衷的钦佩。
真是让人头疼的学生啊!
这个时候,不在学校上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其实他早就认出了江尚。
从他被人捉住、按在地上拳打脚踢的时候,就认出了他。
只是在一直犹豫着,是救他一把?还是让他糊里糊涂在这里gg掉了事?
最终,当火焰映上江尚扭曲恐惧痛苦的脸庞时,他还是忍不住喊停了……
他想明白的是,自己还是心太软,见不得痛苦,尤其是无意义的痛苦。
而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想要杀了这学生呢?
……
约莫这样走了二十分钟,车子停在了一栋青瓦白砖的房子前,三层楼,带着院子,院子里种着果树,房子一圈还围了墙。
很大的大门,大门上很高的门槛,门口还蹲着两尊石像,一个貔貅,一个麒麟。
很气派的房子,看着就像是大户人家的。
江尚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这么有汉式设计风格的房子。
扎眼的是,大门的门楣上,挂着两个白灯笼和白色的横条。
有白事?
花痴也注意到了白灯笼,轻声道,“奇怪,这里的人,家里有老人申请舍灵的话,不会办丧事挂白灯笼啊。”
“为什么?”江尚顺嘴溜了一句。
“我哪儿知道,这是他们的习俗,大概觉得老人离开应该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大操大办反而对后人不好。”
那就奇怪了,难道不是今天下午舍灵的?
高劲一从车里出来,就看到他们俩在打量门口,走过去,“不好意思,家里最近出了点事,你们不会介意吧?”
没有点名是谁的丧事。
江尚从马上下来,歉意着道,“不会不会,是我莽撞,高老师救下我们,又肯收留我们,我就感激不尽了!”
末了又补充一句,“高老师节哀。”
高劲摇摇头,没再说什么,示意他莫再多言的意思。
一位老人拄着拐杖从门口迎了出来,约莫是这房子的主人,身上的锦袍与别个不同,华贵许多,头上的裘帽点缀着宝石,红的玛瑙,紫的坦桑……
同样扎眼的是,帽子上插了条白色的羽毛。
江尚忍不住猜测,这白事,应该是给高劲的兄弟姐妹吧?
高劲跟那老人说了什么后,老人便顺从地从江尚和花痴的手里接过马嚼子,牵去院子里去。
没有跟他们二人打招呼,甚至没有跟他们眼神触碰。
江尚想问声好,套下近乎都没机会,但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礼貌。
这里的人还是排外啊。
“里面请。”高劲抻开左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尚边往里面走,边道,“打搅了。”
花痴也双手合十地冲高劲行了个礼后,提着僧衣的下摆,一脚跨过大门的高槛……
进去后,江尚惊奇地发现,这家居然还通电了!!
自从来了这片土地,他就再没见过电这种东西,之前手机还能维持着有电,全赖他走之前找范梓明借了个超大容量的充电宝。
果然是与众不同的一家,这大概都是因为有了个读物理、博士毕业的天才儿子吧。
一位老妇人也迎了过来,很容易猜到这是高劲的母亲。
不像刚刚那老汉穿金戴银,这老妇人显得朴素很多,但其身上仍然有那种大户人家低调奢华的感觉。
更为不同的是,刚那老汉只是裘帽上插了根白羽毛,这老妇人直接是全身白,从头上的裘帽到长袍到脚上的靴子,一片素色。
江尚更确定,这是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白事。
那老妇同样对他俩人无视掉,直奔后面的高劲。
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江尚现在也不好问花痴,但从那老妇看他两人戒备的眼神都能断定,这老妇不太欢迎他这个外来人。
然而,两位老人似乎都很听高劲的话。
高劲给他们解释完后,那老汉帮忙牵马,这老妇人便从阁楼上拿了干净的衣物下来,递给他们两人。
同样的没有打招呼,没有问好,没有眼神接触。
高劲沏了壶茶,待他俩狼吞虎咽喝了好几杯后,才道,“两位先去洗漱一番吧,这两天就请先在我家住下。”
洗澡的时候,江尚还在想,两天时间盘问呢,得好好想想应对策略,他并不打算对高劲和盘托出。
他们不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即便高劲再体贴,江尚也能感觉到他跟这里的人一样,对他存在敌意。
而且,江尚也敏锐地感觉到,他刚刚都被架上了火堆才被喊停,与其说是没认出来,更像是在犹豫。这事儿细想起来挺可怕的。
而从另一方面说,高劲有机会了解他此行,他也有机会好好了解高劲这个人,包括他们这里神奇的一切。
比如,他是如何招魂的。
毕竟,他是颂魂师。
让江尚感叹的是,高劲这个人的确心细,待他们洗漱完后,一只烤全羊已经在院子烤上了,飘香四溢,似乎在等着他们来大快朵颐。
而高劲,也已换下了那些本地特色服饰。
休闲居家的长袖衫和米黄色的直筒裤,又回到了在学校见到的一丝不苟而又精致的高老师的样子。
结合着家里的装修和他身上的装扮,江尚敏锐地感受到——高劲作为本族人,甚至说作为族里的灵魂人物,他似乎并不喜欢族里的文化。
作为寒窗苦读二十载,从这连电都不通的落后地方走出去的大学生,接触了外面的事物后,不再喜欢本族的文化,这很容易理解。
难以理解的是,既然不喜欢,他又为什么要担任族里颂魂师呢?
花痴早就洗完,坐在小板凳上,抓着根羊腿,吃得毫无形象可言,糊得半张脸都是油。
这假和尚!
然而当高劲割下另一只羊腿递给江尚时,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嚼特嚼,空空如也的肚子像块磁铁一样,逼迫着他都没办法嚼碎就赶紧把肉往下咽。
真是饿疯了!
等他俩都干完了一只羊腿,吃东西的速度放缓了下来后,高劲才缓缓地开口,“说说吧,这时候没在学校上课,翘课跑这儿来,总不能是看望老师吧?”
第四十九章 非自然现象
“呵呵呵,老师不仅高富帅,还风趣幽默呀。”江尚嘿嘿笑着道。
高劲勾了下唇角算作回应,但似乎不太满意他这么插科打诨,切了坨羊肉后递过去,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他回答。
江尚接过羊肉后,正正经经回答道,“我之前在网上有看过介绍兀灵族和这里的舍灵节,感觉,咳,很稀奇,老师别见怪,就……”
“就来这儿猎奇了?”高劲帮他补充完,脸上的笑容像长辈包容晚辈的意思。
“嘿嘿嘿,没想到老师就是兀灵族的人。”江尚半问半答地算作回应。
高劲漫不经心道,“嗯,我是在这里长大的”,然后也慢悠悠地插了块羊肉嚼起来。
黑作一团的夜晚也不是件坏事,至少这里有城市看不到的满天星空,密密麻麻、点点发亮。
秋日的夜风凛冽刺骨,但熊熊燃烧的火堆又给人无限温暖,上面还有香香的烤全羊,要是再来壶酒,那可真是人间享受。
但是没有酒,三个人恬静地围坐在火堆旁,吃着肉。
当然江尚此时是有点无法直视这个火堆,毕竟刚刚自己差点就像这只羊一样,被烤了。
吃了一会儿,高劲才又道,“你还没对这位朋友作介绍呢。”
花痴一直像个透明人一样,坐在一旁啃羊肉。
“噢,不好意思”,江尚放下手里的盘子和刀,手搭着花痴的肩膀,“这位是我兄弟,龙光寺禅师,法号花痴,我一般管他叫老花。”
不知道为啥,花痴这俩字他老叫不出口,也听不得人家叫他法号。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老妹看到李某现、王某博、朱某龙时的那个样子,才叫花痴吧?
好好的男的,虽说是和尚,但又不是太监,叫啥不好叫花痴?太娘了!
然而高劲却惊喜着道,“噢?爱花至痴、悯生万物,师傅原是爱花之人,幸会幸会。”
花痴也放下盘子和刀,双手合十施了一礼。
“高教授渊博,贫僧剃度之时,师傅让我选一物,彼时想起时时照顾的海棠花,师傅大笑,故起法号花痴。前些日子,受老江之邀,陪他游玩至此,不懂规矩,冒犯贵族,今多谢高教授出手相救,才逃过一劫,日后高教授若到龙光寺一游,定要知会贫僧,贫僧定当竭力款待。”
江尚听着他酸不溜丢的话,有些牙疼。
出家人,这能装!
“师傅客气。”高劲笑着,给花痴续了杯茶水后,又对江尚道,“先前看你有在录像,录回去之后,是打算怎么用的呢?”
江尚心虚地挠挠脑袋,“也没想怎么用,就是给几个朋友一起看看……额,我没想传播到网上去的,真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高劲依旧没怒,喝了口茶后才微笑着道,“我记得,听其他老师说,你们现在有个课程设计作业是,将实验数据传送到云端进行大数据统计和运算,来之前做好了吗?”
江尚有些不明白话题怎么扯到这里来了,谨慎地点点头,“做好了呀。”
高劲扶了下眼镜,继续笑着问,“那从客户端到服务器的断点传输功能是你弄出来的吗?”
“是呀!”江尚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断点传输!
不就是在变相问他,手机虽然砸烂了,但是刚刚录下的视频有没传出去么……因为他知道怎么实现断点传输功能了。
高劲微笑地看着他,没再说话。
“不是,老师,我……额……”江尚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到底是坦白承认好,还是继续装傻好,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然而,犹豫间,已经暴露了答案。
高劲摆了摆手,“站在族人的角度讲,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尊重我们的文化,不要进行传播,毕竟,被更多的人知道后,会对我们的文化造成伤害。”
“而站在老师的角度讲,我也想劝告你,年轻人有好奇心有拼劲是好事,但是要看放在什么方面,若是放在科研,你能这么舍生忘死不顾一切地追寻真理,日后必成大器。但若是放在猎奇的方面,我只能说,这会给你自己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不管是社会上的,还是学校里的,一旦关注到了这件事,学校为了平息骚乱,很有可能是直接作出开除学籍的处理,读这么多年的书也不容易,为什么不顺利毕业奔个好前程呢?你能明白老师的意思吗?”
还好,他的态度不算强硬,没硬要自己把视频交出来。
“明白!谢谢老师教诲!”
“另外,以后也别再以身犯险了,你在这里语言不通,也不知道这里的习俗,呆在这里实在危险。当然,日后若是想看望老师也是很方便的,我就住在你们宿舍楼后面的职工宿舍a栋808,欢迎随时来找我,若是有论文要修改或者有问题要谈论,就更加欢迎了。”
下逐客令了。
江尚顺从地点头,“明白了,谢谢老师!”
气氛这才缓和了一些。
高劲一边漫不经心切着羊肉,继续问,“这几天在这里,学校那里是怎么解释的?”
“额,逃,逃课的……”江尚咽了口唾沫,“还请老师高抬贵手。”
“没事,老师当年也是学生”,又问,“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江尚细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道,“我们明天就走。”
“嗯。”高劲点点头,一副“算你识趣”的样子,“那老师帮你们订明天的机票。”
“啊,不用,那多麻烦老师啊,而且我们已经订好回去的火车了……”
“没事,算老师尽地主之谊了。”
火堆烧的“噼剥”响,给这寂静的夜晚增加了些生动。
江尚壮了壮胆,主动开口,“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高劲斜睨了他一眼,道,“如果是关于族里舍灵的问题,那我可没办法回答,一来,这就是习俗,我不方便透露,二来,我也不知道其中原理,问我也没用。”
他直接堵了他的嘴。
江尚却半信半疑,他是做科研的,寻找答案是他的本性,他既然担任颂魂师,就不可能从来没有思考过这其中原理。
于是,他壮了壮胆,又问,“那学生想请问……以老师的专业角度,如何看待这一非自然现象?”
第五十章 未婚妻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
高劲在第一次跟他交流的时候,就知道这货一点人情世故不懂,或者说,装不懂,然后做着令人讨厌的事实。
就像现在,他明里暗里都说得很清楚了,这货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首先,我是做理论物理的,所以以我专业的角度看,这些现象无法解释。”高劲直接一口回绝。
江尚讪讪地闭嘴,这儿的人迷信得真是无可救药。
连做科研的都如此讳莫如深,那就更别提普通的本地人了。
唉,愚昧。
看月色快到后半夜了,一只烤全羊也渐渐见骨。
高劲刚想说,“不早了,快休息吧”,突然手机响了。
“你好,请问哪位?”
“我是高劲,请问有什么事?”
都这么晚了,还有人找?
不过能者多劳嘛,这种高校的博士生在企业和猎头那儿可是香饽饽,免不了被骚扰。
江尚和花痴以为不过是通寻常的电话,便没有细听,也没有注意到高劲逐渐转为绛紫色的脸。
还在手忙脚乱地帮忙扑灭火堆、收拾残局……
直到高劲失声惊叫,“你说什么?!”
闻声,江尚抬头看他,谁知刚刚还温文儒雅的大男人,转眼间泪流满面。
这是怎么了?
……
空气一下静得风声可闻。
揪心等了一会儿,高劲才放下电话,手机从掌心滑落。
“高老师怎么了?”江尚摇了摇他的手臂。
没有回应,整个人傻在了原地,只有眼泪还在往外涌。
“高老师?”
“高教授?”
“高……”
“我……”高劲回过神来,眼神里全是痛苦,风度翩翩的大男人瞬间哭得像个孩子,“我要回学校,我要回学校……”
“好好好,回学校,现在回吗?”江尚半哄半问。
“现在回!马上就走!”他看起来急不可耐的样子。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高教授?”花痴问,“你跟我们说说,看能不能帮你啊!”
“我未婚妻被杀了!!”
“什么?!”
“纳尼?!”
两人异口同声。
……
接近两天没有睡觉了,江尚坐在机场候车厅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这真尼玛哔了狗的日子!
怎么走哪儿都能撞见死亡,隔个两三天就能碰见场自杀或者谋杀呢?
好像他身上就自带了死神buff,走哪儿都能带来霉运!
靠!这是哪里出问题了?
江尚拐了拐坐一旁的花痴,“诶,你会不会驱邪啊?改天帮我做法驱驱邪行不?”
没搭理他。
这货看手机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江尚也没看他在看什么内容,只觉得愈发烦躁起来。
欺负他手机被砸了没手机玩?
而坐在另一边的高劲,依旧在无声地抹泪,一言不发。
他并没有开口安慰他,对于渡劫的人,什么安慰都是多余和苍白的。
家里刚办了件白事,结果未婚妻又死了,真是造孽!
刚一路开车过来,他就跟疯了一样,车子飙了快200码。
这破地方又不修公路,颠得不行,一时上一时下,再要不就是一个急刹,胃里面跟着翻江倒海。
从来没晕过车的江尚,终于知道了晕车是什么滋味儿。
一下车,到嘴没多久的羊肉全吐了出来,呕得天昏地暗……到现在,嘴里都是一股酸味儿混着羊骚味儿。
但这一切,在生死面前,都不算事儿。
“诶诶,你看你看……”花痴突然把手机递了过来给江尚。
“看你个鬼,安静点儿!没看正烦着嘛……”江尚不耐烦地皱眉,一开口都能闻到自己的口臭。
花痴却坚定不移地将手机强塞过去。
他便只好接过,下一秒,入目而来的标题就将他惊掉下巴——
XX大学教师宿舍,惊现剥皮惨案!!!
那大学不用说,就是江尚的学校。
那惨案也不用说,十有八九就是高劲未婚妻的惨案,总不能一个地方同时发生两起惨案这么巧吧?!
但是,剥,剥皮??
记忆的爬虫在脑海里搜索着,没多久就找到了前晚的那幅“美女剥皮图”。
江尚猛地抬起头,看向花痴。
花痴轻轻地点了点头。
事情就是这么巧。
前晚,他还预言,那女鬼身上的人皮,估计是从人身上剥下来的。而且还预言,过不了多久,肯定要爆出一件剥皮案的。
没想到,这么巧……
江尚低下头,仔仔细细看起了报道——
X月X日中元节当晚,有多位邻居投诉XX户散发出一股血腥恶臭,无法忍受,故找来管理处。管理处在联系主人未果,敲门又无人应的情况下,用配匙打开了房间。
发现女主人已在家中身亡,且全身惨遭剥皮……目前楼中大部分住户已陆续搬离……
死者身份为XX大学历史系讲师……
目前警方已初步确定死亡时间为中元节前一晚,案发当晚有邻居表示称,听到受害者的尖叫声,随后是极大声的关门声,但之后没有任何异常,以为是家庭纷争,故未引起重视……案件性质已定性为入室谋杀,暂未锁定嫌疑人……
因案件性质极为恶劣,如有知情人士请尽快联系警方,提供有效线索者最高悬赏五十万……
虽然新闻的配图只是他们学校那栋教师公寓,但结合着这文字,感觉是恐怖异常,字字带血。
江尚有些呼吸不过来,千头万绪缠在脑海里,头疼更甚。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里离学校有几千公里,为什么在那儿剥的皮,会在这里出现?
而且时间还是如此蹊跷?!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他前晚才看到的女鬼,结果死者也是前晚死的?
是来自同一张皮?还是说……剥皮啊,多大的工程啊,一点证据都没留下,还需要悬赏五十万来找线索??
难道说,这又是个厉鬼害人的案子?
老天爷,人的生命就这么卑贱吗?!
“诶诶,别看了!”花痴压低声音,又捅了一下他手臂。
“额?”结果他一回头,正好撞上高劲嗜血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手里的手机屏,那双眸布满了仇恨的血丝和悲痛欲绝的泪水。
江尚赶紧摁熄了屏幕,将手机揣进裤兜里。
“高,高老师……不,不好意思……”
那是他准备结婚的未婚妻啊。
转眼间就阴阳两隔了!
还死得如此惨烈。
任谁怕是都受不了……
第五十一章 糊掉的记忆
高劲闭了闭眼,两行清泪滚落而下,一言不语。
江尚心里也难受得很,将手机还给了花痴后,便一动不动地坐着,而现在离上飞机还有两个多小时……
早上六点多,通知检票上机的时候,太阳才姗姗来迟,映着厚重的云朵,浓得像血一样的朝霞。
一路无言。
飞机上,空姐笑容可掬地服务着乘客,姣好的面孔让江尚又想起了那天的女鬼。
第一眼看她,着实被惊艳了,那简直是让男人心甘情愿死在花下的美,鬼故事里的狐狸精也不过如此吧……
等等!
如果说,如果说,那女鬼身上的皮来自高劲的未婚妻……那他未婚妻应该跟那女鬼长得差不太多吧?
江尚努力回忆着那仅此一眼的侧脸,靠!模糊了!
好想找他要他未婚妻的照片看看啊!
但现在怎么可能嘛,情商再低也不带这么往人家疮疤上撒盐的,太缺心眼儿了!
对了!用老花的手机加他好友,看下他朋友圈!
shit!现在没网络!
……
江尚在飞机上东想西想,坐立难安。
还好飞的时间也不长,两个小时就回到了这座可爱的城市。
下飞机后,就走散了。
想来他应该是着急去处理他未婚妻的事情了,江尚也没有再去找他,这趟冒险之旅,竟是这样画上了句号。
“借手机给我!”
花痴想也没想地就将手机递过去了。
趁着他等行李的档儿,江尚抱着手机一番操作……
先是登上学校官网,然后找到高劲的工作邮箱,然后尝试着给他邮箱发了个空邮件,自动回复的邮件里是他的扣扣号。
扣扣号就扣扣号吧,看他空间。
好吧,全是工作内容。
重新来。
登上自己的云盘,他记得之前存了一篇高劲的论文,还没来得及看。
找到了,还好结尾附了联系方式。
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微信一搜,头像就是他和他未婚妻的合照……票圈一看,全是他未婚妻的照片!
想必很相爱吧?!
这么一想,鼻子又酸得难受……
彼时,花痴刚把行李从传送带上拖下来,转头就看见江尚举着张美女图问他,“你看像不像那天的女鬼?!”
花痴四下张望了一圈,旁边几个朋友投过来的目光像在看神经病。
“你要不要再大点声儿?!”花痴嘀咕着,接过手机,仔细打量起那张照片。
很标致的美人儿,皮肤白皙,又高又瘦,眉眼弯弯,五官精致。
穿着运动衫,像是刚运动完的样子,编着个麻花辫,那笑容里的幸福隔着屏幕都能被感染。
“这就是他未婚妻的照片?”花痴问。
“嗯,你看像不像那天晚上见到的女的?“江尚问。
花痴又仔细看了看,喃喃自语道,“好奇怪的感觉,说像也不像,说不像吧,也完全不是……”
江尚有些挫败地垂下头,其实他也是这种感觉。
到底是因为美人都长得差不多,还是因为,那张脸已经慢慢糊掉了呢?
“诶,这事儿你怎么看?”江尚又问。
之前因为一路都跟着高劲的,他俩没法儿自由交流,现在终于能畅快点儿说话了。
花痴皱着眉头,脸上又是那种忧国忧民的神情,“不好说,这事儿要真像你我想的那样,可就麻烦大了……剥皮,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江尚叹了口气,又问,“那你说眼下该怎么办?”
花痴摇了摇头,道,“算了,这事儿先观察着,看警方调查结果怎么样再做决断。”
“嗯。”江尚认同地点点头。
“那没什么事儿,咱就在这儿分道扬镳了,回去把视频弄出来就发我一份,我也想再看看。”
“诶?”江尚叫住他,“你是去医院吗?还是回寺庙?”
“回寺庙啊,医院那儿不都办了出院手续么。”
“那正好了,一起。”江尚勾住他的肩膀就准备走。
“诶?你去寺庙干啥?”花痴心想,这家伙真高。
“反正提前回来了,我想去看看岚岚,看她过得怎么样……”
“对了兄弟,想问你个问题!”花痴突然咧嘴一笑,笑容有些不怀好意的意思。
江尚目不斜视,直接回绝,“我不想回答!”
花痴并不理会,继续问,“你这么对人家掏心掏肺,是打算跟人家再续前缘吗?”
“没有!”江尚自己都有些意外,回绝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快,更像是一种本能。
“一点都没有想过吗?还是你傲娇不好意思回答?我看不能吧……你为了人家可是在以身犯险诶,不要命的事情都干了,一点想法都没有?”
“你个花和尚怎么那么多话!难道分手了就不能做朋友吗?”
“哈?朋友?心这么大的吗兄弟……”
“大你大爷,你个花和尚,吃肉喝酒看美女你样样都占,你算个屁的和尚……”
……
分手了还能做朋友吗?
这问题他从来没想过。
以前没想过是因为他从没觉得会跟岚岚分手;
后来没想过,是因为根本不可能,夜半人静时,他只要想想被背叛的事儿,就气得牙牙痒,根本不可能做朋友。
现在,也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如果她要是好好生生嫁入豪门当阔太太,他是断然不可能跟她做朋友的。
而现在,不顾一切地救她,似乎更加像是一种不忍——
不忍曾经爱过的故人,活成了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那天在城中村遇到她那副模样,对他冲击实在太大了!
更不忍,眼睁睁地看着她沦为牺牲品,命丧黄泉。
这么一想,江尚郁结许久的心结一瞬间打开了。
那不是爱,那只是慈悲。
两人从机场转了n趟车,才到这深山老林来。
江尚暗自庆幸身体底子好,连夜折腾到现在除了很累外,还能维持住体力。
让他惊奇的倒是花痴,如果不是在医院里见过,他都不敢相信这是个癌症病人。
“诶,你体力怎么那么好,不累吗?”江尚问。
“累啊……”花痴应。
但江尚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比如这家伙的粗声喘气?
“那你怎么还爬得动啊?”江尚又问。
“活着就行……只要活着,就能动……”花痴的喘气声逐渐加重。
两人像蜗牛一样往上挪,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快到了。”
“终于他喵快到了……”
“龙光寺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警方包围了!请尽快交出嫌疑犯钟岚岚……”
喇叭声一瞬间从四面八方传来,响彻山林。
“怎么回事儿?”江尚心都要跳出来了。
“不知道,可能是跟踪我们的!”
“我靠!”
“赶紧上去看看。”两人发疯一样冲上山顶……
第五十二章 挟生
果然,江尚刚冲上来,钟岚岚就正好从庙里走出来,白净的脸上糊满了泪水,绝望的神情似乎准备赴死。
“尚,尚哥……”钟岚岚迎上来,握住他的手臂,失声痛哭,“对不起,也谢谢你现在还肯来看我,此生遇到你……”
“别讲这些废话,跟我走!”江尚捏着她手腕,打断她的喋喋不休,看向花痴。
花痴从寺庙跑了出来,还拿了两捆极粗的麻绳,指着南面道,“那儿有一条很隐蔽的下山路,我带你们去。”
钟岚岚瞪大眼,“尚哥,跑不掉的,求你了……”
“走!”江尚捏着她手腕,用力一扯,再次打断她。
江尚有点生气。
这女人怎么还弄不清情况呢?
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跑不掉只有死路一条!
鬼魂杀人——
这个扯淡的事实,既没有办法被人观察,也没有办法被验证,
能不能被人相信还得两说,更别提作为呈堂证据。
现在被捉住,直接就是证据确凿然后判刑……
花痴带着他们七弯八拐又上了一段路后,指着一处扇子状的断崖道,“就是这里了!”
这儿应该是与之相连的另一座山峰,那漫山遍野的喇叭声从远处传来,依旧催得人心慌气短。
花痴继续道,“你们也看到有多陡了,而且这里岩石风化及其严重,极易崩塌,一镐子下去石头就能碎,所以根本没法儿附着……”
江尚俯瞰下方,一阵头晕目眩。
估计之前坍塌过,整个岩壁截面像被切开了似的呈现扇子状,露出灰白色的岩石。
陡得连树都没几棵,零星地长在几近垂直的岩壁上。
下面云雾缭绕,完全看不到地面。
“尚哥,不要!”钟岚岚吓得花容失色,抓着江尚的手臂声声悲戚,“我本就该死,我宁可死一万次也不要你为我冒一次险。”
江尚晃了晃脑袋,收回目光,并不理会她,直接问花痴,“你就说怎么下去吧!”
“我不下去,我宁愿自首也不要下去!”钟岚岚甩开了他的手臂,扭头就走。
江尚扭住她的手腕,气急败坏,“你他妈能不能老实点听我话?!”
“这里下不去的,只有死路一条!到时我们两个一起摔下去……”
“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该尽全力去争取!”江尚几乎是吼出来的。
满腔的怒火也在一瞬间爆发,眼里逐渐弥漫起通红的血丝。
“你他妈知不知道老子为了给你找证据吃了多少苦?!我兄弟……”江尚指着花痴,“刚做完放疗化疗,我就拉着他,坐了二十几小时的火车,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半路上吃不上饭、睡不了觉,还他妈一堆乱七八糟撞鬼的事情,最后要不是我俩命大,差点让那些土著人当烤全羊一样烤了!我说什么了我?我放弃过么我?你现在俩嘴皮一碰就大义凛然、慷慨赴死了,那我俩之前吃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算什么?!”
“尚哥……”
“你到底知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江尚吼着,眼泪滚滚落下,“真是无知造就无畏,连鬼门关都没去过,还敢在这儿跟我谈死!老子当初还在鬼门关门口转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他妈在跟那王八蛋风花雪月!你他妈根本什么都不懂!”
“尚哥,求你别说了……”钟岚岚泣不成声地跪在他面前,额头撞在地上磕得砰砰响,“我错了尚哥,我错了,求你别说了……”
江尚渐渐稳住了情绪,无比冷酷地道,“你要死可以,但以后成了鬼,要是觉得冤,别来找我诉苦,老子一点也不想再见到你!”
马勒戈壁,真是要被这些冤鬼这么疯了!
“我听你的,尚哥,我什么都听你的……”
江尚在她面前蹲下,揪住她僧衣的领子道,“好,既然都听我的,那我说什么,你必须做到!”
“是!”钟岚岚颤抖地点点头,“我都做到。”
“第一,不许放弃希望,我答应过会救你的,就一定做到,但你要给我时间!第二,就算真的不幸被抓住了,绝对不可以认罪!一口咬死是鬼魂抓着你的手捅人的!只要你不认真,他们就不能结案,明白吗?”江尚收紧拳头,威胁着道,“如果这两点做不到,以后做鬼都别来找我!”
钟岚岚哭得浑身乱颤,匍匐在地上,“是……如果做不到,以后做鬼都不能来找你。”
……
花痴将其中一条粗绳绑在了一株迎客松上作主绳。
这迎客松相当粗壮,在这儿扎根没一百年也该有几十年了。
花痴一边打死结,一边对着迎客松道,“我兄弟就靠您了,您可千万站稳啊……”
另一条绳则绑在了一棵榉树上,估计没长多少年,有点儿细,另一端则绑在江尚和钟岚岚的腰上。
两个人串绑在一起,江尚在前,钟岚岚在后,一会儿要是出什么意外,江尚还能拽住她。
“老花……”江尚无比愧疚地看他,“本来想回来请你吃顿好的……”
花痴拍了拍他肩膀,“以后再说,以后一定好好宰你一顿!”
“嗯!”江尚用力地点点头。
不说二话就肯陪你闯天下,无论发生什么意外和危险从未抱怨后悔过一句,这样的兄弟甚至胜过了许多亲兄弟。
“说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也是个登山爱好者,所以这条绳是我自己搓的,长度应该没有这座山高,但也差不太多”,花痴指了指绑在江尚身上的那条绳子,“一会儿我会在上面盯着,要是绳子缓慢收短的话,我就当你们在顺利下降,要是绳子突然往下掉的话,那你们应该是悬空了,我就拉住这条绳,毕竟这树看起来不太稳当。”
“好。”江尚感激地点点头。
钟岚岚在下,一手抓住了那根绑在迎客松上主绳,一手攀着岩石往下蹬。
细皮嫩肉的小手磕在这岩石上,撞得生疼,但仍一声不吭。
此时,她还没有办法领会到江尚说的“你到底知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这句话的真谛,只是感觉现在被挟持着生的感受,跟那些被挟持着死的人的痛苦并无二异。
江尚也抓着主绳,随之跟着往下蹬。
直到此刻,江尚才明白老花说的,岩石风化严重,是有多严重了。
这石头,别说用镐子,稍微用点力气抓就能捏碎,至于那些小石头,在掌心里搓一搓,都能揉成粉末。
就这吹弹可破的石头,还能堆出这么一座高山来,也真是奇迹。
江尚一边往下蹬,一边默默地感慨。
“啊——!!”
钟岚岚发出一声尖叫,江尚瞬间就感觉自己腰上像突然勒了个千斤锤,差点把他勒得背过气去。
钟岚岚悬在空中,往下看是不见底的深渊,像一只张了血盆大口的巨兽,往上看是被勒住的江尚,咬牙切齿、面容狰狞,脸色通红。
“尚哥……”钟岚岚通红着眼,不知所措。
“还不快攀住!”江尚咬牙挤出几个字。
第五十三章 奇迹
“还不快攀住!”江尚咬牙挤出几个字。
钟岚岚这才会过意来,手脚并用地抓回了主绳,又慢慢攀回了这不靠谱的岩石。
刚刚,她就是因为攀住的石头断碎掉,娇嫩的手掌又在主绳上迅速摩擦生热松掉,才突然悬了空。
石块儿仍在哗啦啦地往下滚去……
山谷风从下往上吹来,吹散了钟岚岚的长发。
江尚俯瞰那张长发横飞中的小脸,惨白惨白的,无助又绝望,想要呵斥的话瞬间冲不出口。
“那些特别突出的、看起来很好攀的石头不要抓,抓住那些插进山里面的石块!”
“明白了。”钟岚岚扬声应着,又看了看贯穿手心的一条血痕,强打起精神继续小心翼翼地往下踩。
两人继续往下爬去……
不知爬了多久,太阳也不那么猛烈了。
估摸着过了正午,而江尚开始手软起来。
早上没吃东西,胃里就残留着昨晚的一点羊肉,再加上钟岚岚到底是女人,不擅爬山,悬空了好几回,这也耗费了江尚的诸多体力。
往上一看,爬了该有个把小时吧,结果绑着主绳的那株迎客松依旧清晰可见,目测不超过三百米。
而往下,依旧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这操蛋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说白了,她可以失误,但他不能失误!
钟岚岚估摸着也感觉到了,仰头对他喊道,“尚哥哥,不爬了好不好,我还是……”
“你少说点话行不行?!”江尚没好气地打断她。
爬都爬了,吊在半空中,上不来就下不去,不爬了算怎么回事儿?!
世上又没得后悔药吃!
钟岚岚暗自抹泪,她真宁愿自己刚刚一不做二不休地从山顶跳下去,也不想像现在这样拖累他。
江尚又岂会不理解她此刻的难受,一路下来,那根主绳上都沾着血。
若是能顺利下山,那手估计都要废了。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残废总比死去好,亡灵是这世上最可怜的物种。
江尚这么想着,突然他脚上蹬的和手里握的那块石头同时断裂,身体一空,他想抓住那根主绳,不让自己掉下去,但是僵硬的手臂让他脱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丧失掉最后一个自救的机会。
“岚岚——!!”江尚迅速往下掉的同时,呼唤她的嗓音在山林间回荡,似乎充满了愧意与无助。
钟岚岚还没反应过来,腰间一重,握绳子的手也瞬间传来灼热的刺痛,反射性地松掉了那根发烫的救命绳。
“尚哥——!!”钟岚岚声泪俱下地回应着他。
这是要一起死去了吗?
像那些古老的情侣一样。
钟岚岚闭上眼睛,自作多情地想,如果自己从未背叛过他,如果一如曾经一般是他的女人,那么此刻也应该是幸福的……
然而,掉了一会儿,钟岚岚发现坠落挺住了,取而代之的是,腰间又传来了勒断气的剧痛。
“尚哥??”钟岚岚看着上面的江尚呢喃着。
其实江尚也是吊在了半空中,晃晃悠悠的……
“老江——!!”头顶传来凄厉的声音,“绳子磨断了!!我快撑不住了!!”
光是听这声音,就知道有多痛苦。
大概是要把生命的力量都调动起来,才能扯住两个人的重量吧!
刚刚绳子下落太快,在岩石上嗖嗖嗖地就磨断了。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江尚和钟岚岚现在估计都摔成肉泥了。
江尚低头看了看,刚刚估计下了不少距离——脚下完全换了一幅光景,云消失了,只是这山下面是个谷,而现在离谷还有不小的距离。
幸运的是,树木多了起来,脚下就有一株白桦树。
“老花——!!”江尚仰头喊着,“你慢慢把我放下来!脚下有树!”
“好——!!”
花痴咬着牙、蹬着地,尽可能一点一点地、平缓地往下放绳子。
难熬的时刻总是特别漫长,花痴从峭壁走到悬崖边,像走了一个世纪之久。
绳子也到头了,再往外走,他也要掉下去……
兄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老江!!我松了!”
于是,江尚手刚摸到树梢,就感觉腰间一重。
上面拉住他的力量没有了,下面的钟岚岚还悬在他腰间,树梢上的树枝细嫩,支撑不住这重量,迅速断裂。
两人再次下坠。
“尚哥……”
没过几秒,又停住了,江尚挂在了一根稍厚的树枝上。
树枝撞在他上腹,感觉脾脏都歪了。
不知为何,此刻一闪而过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比如“自挂东南枝”兴许不是上吊的意思,跳崖也是可以的,这可不就是自挂东南枝么?
“尚哥,你没事吧?”下面传来关切的声音。
钟岚岚已经抱住了树干,她真的没想到,幸运女神就这样不吝赐下了奇迹。
那一线生机竟然真的让他们抓住了!
“尚哥……”钟岚岚热泪盈眶。
“岚岚你抱好树,现在还是太高了,我马上下来。”
“好!”钟岚岚手脚并用地抱着这棵白桦树,脸贴在树皮上很粗糙,但又让人心里安稳。
江尚却没有什么劫后重生的喜悦感,毕竟太麻木了。
再加上在兀灵族的时候身上已经搞得伤痕累累了,都没来得及好好处理,现在新伤盖着旧伤,浑身散架一样地痛。
然而还得从这么高的树上滑下去……
江尚想解开腰间跟她的绊绳,有些束手束脚,无奈捆太紧,只好作罢。
好在下来的过程很顺利,除了再新添些摩擦伤,没再发生什么意外。
着地那一刻,江尚几乎要咆哮出声!
小时候想的,要是能变异长对翅膀,他要在高山峡谷间自由飞翔什么的此刻都成了狗屁。
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好好在陆地上走也不要飞翔!
“尚哥!”钟岚岚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泪水濡湿了他的脖颈。
江尚不动声色地扯开了她的手臂,“岚岚,好了,没事了,我们要尽快找下山的路,不然晚上得在这儿跟野兽为伴了。”
“可是,我走不了了……”钟岚岚怯怯着道。
江尚低头看去,她的脚关节脱臼了,明显歪了一个度,估计刚刚在哪儿撞的……
第五十四章 野外求生
“啊——!!”撕心裂肺般痛苦的女声回荡山林。
“好了好了,没事了岚岚,没事了。”江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站起来,仰头看天,白日依山尽。
刚为了给她掰正脚踝,磨蹭太久了,今晚估计走不出山了。
“尚哥……”钟岚岚挣扎着想站起来,“是不是太晚了,我们赶紧下山吧。”
江尚弯腰,让她手臂勾住自己的脖子,浑然不觉自己的手放在了钟岚岚腰上。
“你脚好点了吗?”
“嗯。”钟岚岚乖巧地点点头。
江尚又看了看天,“算了,今晚先不下了,兴许他们就在山下等着我们,留在这里还安全些。”
“尚哥……”钟岚岚千言万语哽在喉咙,最后呼出一口气,“我连累你前程了。”
前程。
今天这一跑,估计也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了。
江尚默了一下,道,“也不只是你。”
“额?”钟岚岚不明所以。
不只是你。
把他拖进这个漩涡的,还有这个漩涡本身,还有他被颠覆的世界观,还有那些亡魂,还有……他至今没有结案的老舅。
那神不知鬼不觉的夺命一枪,是不是也这么来的?
江尚没再解释,“先找个安全点的地方让你休息,我再去找点吃的。”
“好。”
此时,在她眼里,江尚便是天。
他说什么,她便应什么。
若是他说去死,大概她也会毫不犹豫。
江尚半搂半抱地带着钟岚岚,在这山林里缓慢前行。
他很想把她先放下,他自己去找,找到安身之处后,再来接她。
可是他不放心,钟岚岚也一步都不肯离开他。
于是,钟岚岚跛着一条腿,江尚一个人负着一个半人的重量,缓缓前进。
幸运的是,在天彻底黑透之前,他们终于找到了安身之处。
是个山洞。
不知道是前人挖的,还是野兽挖的。
在一堆石头缝里,很矮,也不深,里面还铺了干草,山里气温下降很快,今晚至少不会挨冻。
江尚摸着墙、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洞穴,没发现什么人骨兽骨,就赶跑了一条准备在这儿冬眠的蛇。
还好。
“你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出去找点吃的。”江尚将她扶着坐下后道。
“尚哥……”钟岚岚不安地抓着他手臂,又松开,“好……”
现在不管她做什么都是累赘,尽可能少给他添麻烦的办法就是要勇敢一点,少黏着他。
江尚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顶,像从前那样,只是动作很僵硬。
钟岚岚目瞪口呆看他,眼泪夺眶而出。她要的岂止是苟且偷生?若是能回到从前,哪怕一天,她死也甘愿。
江尚不再跟她纠缠,起身就离开了洞穴。天快黑了,他要尽快找到吃的、火柴、还有水,还有……
任务很重。
但也算幸运。
河流想来是自西向东,朝着日落方向,江尚很快找到了水源,痛痛快快喝了一通后,又在河里摸了两条大草鱼。
河边有块被遗弃了的废旧铁片,有点锈,但还是能隔开鱼肚。今晚不至于饿肚子了。
但是怎么带点水回去给岚岚喝呢?
江尚沿河走了好远都没找到被人丢弃的矿泉水瓶,只好在下游摘了几片睡莲叶,包一点水回去了。
忍着痛将身上的伤口清洗了一下后,感觉舒服多了。杂草堆里的艾叶草引起了他的注意,胡乱拔了几根回去,给岚岚也敷一些,能止血。
江尚满载而归时,钟岚岚抱膝坐在洞里,头埋在臂弯里,听到声响惊恐地抬起头。
“是我。”江尚赶紧出声。
“尚哥!”钟岚岚颤抖的声音里是喜极而泣,站起来就想迎上去,脚下一趔趄。
“吓坏了是不是?我回来了,不哭了”,江尚冲过来扶着她,将荷叶递过去,“来喝点水,我再去外面找点柴好生火,晚上我们吃烤鱼。”
“尚哥……”
“我不会走太远的,就在外面捡些枯树叶和干柴。”
“好。”钟岚岚乖巧地接过荷叶包。
江尚出洞口外,见了堆枯叶铺着,又拾了几根木材和小木片。
现正值秋天,天气还算干燥。
外面漆黑漆黑的,四周都是漆黑漆黑的,江尚竖起耳朵听动静,眼睛死死地盯着脚下踩的火引子,手里飞快搓着木棍。
火啊火啊,你快点燃起来啊。
“嚓——”的一声微响,黄色的光亮在脚下颤颤巍巍立了起来。
江尚拾起火种,顺利地生起了一堆火。
钟岚岚摸着亮找了出来,蹲坐在一旁搓手烤火,看着他烤鱼、添柴,忙东忙西……
火光照亮了他的侧脸,勾勒的五官深邃又立体,尤其是那双眼睛,不苟言笑时冷峻又黝黑。
“尚哥……”
“恩?”
“要是能一辈子跟你躲在这山里,该有多幸福啊……”她喃喃着。
“恩?”江尚不自觉地拧起眉头,向她看去。
火光映着他的侧脸,墨眸里的疑惑、不解、不安、甚至还有一丝愠怒,明明白白,展露无遗。
极复杂的情绪,但唯独没有欣喜。
那一瞬间,钟岚岚无地自容。她恨自己的不自量力——
明明,所有的感情都被自己亲手毁掉了;明明,她已经不干净了,
又凭什么要求他,放弃一些,跟自己在深山老林里躲一辈子。
他明明有大好前程,却愿意帮她至此……她没资格肖想更多。
“我,我胡说八道的,你不用管我!”钟岚岚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弱。
江尚敛起情绪,将刚捡的艾叶草递了过来。
“趁现在鱼还没熟,你把它嚼碎,然后抹在伤口上,能消炎止血。”
钟岚岚抬起头,火光映着泪光。
多细腻温柔的男人,可是她把她弄丢了。
找不回了……
“怎么了?不想嚼吗?这叶子除了有点苦涩外,没别的,不会中毒,而且我刚在水里洗过的。”
江尚并不理解她的真实想法,于是道,“那我帮你嚼吧。”
钟岚岚按住他的大手,哑着声音,“我自己来。”
江尚将草递过去。
钟岚岚缓慢嚼起来,艾叶草确实苦,但比起她心里的苦,那艾叶草大概是比蜂蜜还甜的东西。
钟岚岚磨叽了一会儿,江尚鱼也快烤熟了。
“尚哥……”
“诶,抹完了吗?鱼熟了,能吃了。”
“其他地方我都抹了,可是后背的抹不了……”钟岚岚垂着头,弱弱地道。
其实刮伤、摔伤最厉害的,出了手臂,就是后背了。
前面还有手护着,后面就只有背了。
江尚一愣——这是,要他帮她擦么?
第五十五章 选择
僵持了一会儿,钟岚岚才红着脸,“算了,后背也没多少伤,我们快吃饭吧。”
说着,她便准备将手里剩余的艾叶草扔掉。
“诶,别别别!”江尚抢先拽住了她的手腕。
钟岚岚瞪着美丽的杏仁眼,屏住呼吸看他。
“还,还是小心点好,破伤风就麻烦了。”江尚不太好意思地道,然后拧过身,“你先,先把衣服脱了,然后再叫我。”
钟岚岚眼神灰暗下来,他的反应里,除了尴尬就是尴尬,没有一点心悸。
“好了。”钟岚岚怯生生着道。
江尚慢腾腾地转过身来,内心默念着几个字,“伤口、上药、伤口、上药……”
他也是尽可能这么做的,不必要的时候绝不看她的后背,死死盯着手里的艾叶草。
必要的时候也只碰伤口,能碰一处的,绝不碰两处,动作极细致又矜持。
正人之楷模、君子之典范!
但脑海里却总是飘来几个讨人厌的字,比如“蝴蝶骨”、比如“美丽”,比如“熟悉”……
男人对于拥有过的女人总是念念不忘啊!好贱!
“好了”,江尚再次转过身,“你把衣服穿好吧。”
钟岚岚垂着眼,将身上的僧衣耸起,系好带子,心中难掩的失望。
两条大草鱼,腥味重、没有盐,刺也多。
但两人饿坏了,狼吞虎咽,喉咙里卡满了刺也不管不顾地吞咽。
一条鱼下毒,腹中的饥饿感才稍缓。
江尚将火堆移到洞穴口,又拾了许多柴回来,一点一点添上去。
“今天累坏了吧?”江尚打破沉默。
“还好”,钟岚岚拘谨着道,“尚哥更累。”
他真的很累,三天两夜没合眼了,而今晚,他也没法儿睡。
这毕竟是野外,不能熄火,不然半夜会冻死。
但是不熄火,野兽就有可能摸光寻来,到时睡死了,被袭击了都不知道。
所以必须得有人守夜。
但江尚是不可能放一个女人去守夜,他去睡觉的,好歹是男人。
“没事,我不累,你快去睡觉吧,我来守夜”,江尚挑着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钟岚岚看着他眼底浓浓的墨色,心疼着道,“尚哥太累了,还是我来吧。”
江尚微笑地看了她一眼,“这是我们男人才能干的活儿,你就别跟我抢啦。”
“没事的,我一定能看好火堆的!”钟岚岚信誓旦旦,“绝对不会让火灭掉,半夜冻着尚哥的!”
江尚笑着道,“我不是怕火灭了,我是怕火太旺了。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江尚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因为她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悲戚。
麻蛋,说什么牢底坐穿!她现在深陷杀人案……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钟岚岚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凝滞,自嘲地笑笑道,“没事,我知道……我知道牢底坐穿,都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岚岚……”
“我知道那死老头是院士,位高权重,而我,我还捅了他两百刀,结果……”钟岚岚捂着脸,止不住抽泣起来,“结果一定是死刑……”
“岚岚你别这样想!”江尚丢了火柴棍,捏着她肩膀,“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我有信心,我一定能让别人相信你说的话!”
“尚哥”,她仰头看着江尚一本正经的脸,“你为什么愿意相信我呢?”
“我……”江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为什么相信她那套鬼魂杀人的说辞?
因为他见过鬼啊!还真真切切见过鬼杀人。
但这怎么能告诉岚岚呢?
“我知道岚岚是什么样的人,你不可能杀人的!”江尚面不改色道。
谁知道钟岚岚竟然说,“我不知道。”
“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会还是不会杀人……”她拧起秀眉、目光有些悠远,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我也不知道那是我的错觉,还是我真的失去了理智。”
“我只知道,那一刻,我好恨……”,钟岚岚咬着嘴唇,震颤的身体再次将眼泪抖落了下来,“我恨他们肖家,我恨肖呈央,我恨那死老头,他们毁了我一切不够,还要毁掉我的尊严……”
“好了岚岚,没事了”,江尚抱住她的头,“都过去了,那老头已经死了,一切都过去了。”
钟岚岚也紧紧地回抱着他,他怀里的气息让她贪恋又安心,“尚哥,尚哥……”
“我在。”
“你真的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江尚看着洞穴外头无边的黑暗,阴深又恐怖,像随时会跑出来点什么。
闭了闭眼,“有吧,不是做过人的八克灵魂实验么。”
“所以我不敢死……”她把他又往他胸前扎了扎,“我当时想过自杀的,可是我怕变鬼以后会碰到那死老头,我好怕,我不敢死……”
“不死不死,我们好好活着!”江尚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那死老头肯定下地狱了,我们就好好活在人间,你要有信心好吗?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还记得白天你给我承诺的吗?”
“记得”,钟岚岚依偎在她怀里,喃喃着,“相信尚哥,永远怀着希望,即使被抓到了,也不能认罪,可是尚哥,你真的想要我好好活着吗?你不恨我吗?”
江尚滚了滚喉结,才道,“傻丫头,说的什么话,我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才这么不要命地帮你找证据啊!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不恨你了……”
“尚哥”,钟岚岚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闭着眼道,“那,我们在一起吧。”
……
等等!
什么情况?!
没听错吧?
刚不是还在讨论生死的问题吗?
怎么一下子拐个大急弯,到这种问题上了?
江尚将她脑袋扒出来,眼神冷淡,一言不语。
钟岚岚红着脸,抓着他的大手,再次重复了一边。
“岚岚!”江尚不好意思之外,又有些愠怒,“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而且,而且……”我也没打算跟你复合啊!
江尚有些说不出口,他能感觉到她想跟他复合的心思,但是,他不想了啊!
他现在就是纯粹地想救人而已!
与爱情无关了!
即便他没有说出口,钟岚岚也敏锐地读懂了他的意思——他不想!
“其实,我是想怀上你的孩子……怀孕的话,死刑至少能改判死缓……”
说完,钟岚岚心如死灰地垂下头。
其实,她刚刚故意没有说清楚,也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江尚心里瞬间翻山倒海——
是啊,如果能怀孕,即便是被抓到,死刑改死缓,那未尝不是拖延时间的好办法。
只是,那样的话,以后就得多个孩子……
这选择题,真是要命……
第五十六章 梦魇
火堆烧得“噼剥”响。
昏黄色的火光映着紧锁眉宇的男人和掩面啜泣的女人。
僵持了一会儿,男人将手伸向女人……
“岚岚”,江尚握住她娇细的手臂,咬了咬牙道,“我真的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尚哥?”钟岚岚的手被他拽了下来。
江尚不再多做犹豫,俯身,以吻封缄。
……
兴许是太累,江尚难受得不行。
迸发出来的时候,脑袋像被人当头一棒了似的,敲得他脑子嗡嗡响。
头痛欲裂。
昏昏沉沉。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不知为何,趴在了一小公寓里。
摸了摸后脑勺,我靠!有血!
“谁他吗敲了我一棒槌啊??”
江尚手撑着地面让自己靠墙坐起,瓷砖上便留下了一枚血手印,还在汩汩冒血的后脑勺也在墙上留下了条长长的血印子。
“这是哪儿啊?”
看起来像是间很小的房子,门口进去绕过屏风就是大厅,大厅还亮着黄色、昏暗的吊灯,大厅伸出走廊。
江尚靠坐在门口,从这儿看,能看到走廊一侧是卫生间。
而他的另一边就是门口,两扇门,铁门在外,木门在内。
铁门关上了,木门还半开着……
铁门外头,像是小区的公共区域,隔着铁门,还能看到斜对门的人家紧闭着两扇门。
就情况就好像是,他刚进来,只关了铁门,还没来得及关上木门,就被人袭击然后昏倒了。
见鬼!
“这谁家啊?”
“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等等!
江尚突然回想起来,“我不是在山林吗?还有岚岚……岚岚呢?”
江尚正百思不得其解、头疼得爬又爬不起来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动静。
“哐嚓,哐嚓,哐嚓……”像火车在铁轨上滚动的声音。
连走廊的音控灯也随之响起。
“这是什么鬼?!”江尚瞪大眼,心也跟着砰砰狂跳……
这过程犹如等待着死神降临,漫长而又折磨人。
要是说未知是最深的恐惧,那么这亲眼所见的东西也一点不让人失望啊!
“啊——!!!”恐惧冲上头皮,江尚吓得几乎要把灵魂都吼出来。
外面站的东西……妈的,一言难尽!如果不是它脸上还有黑白相间的眼珠,江尚甚至都不敢断定这是个人!
那东西手里还拖着个大铁锤,刚刚发出“哐嚓”响的就是这东西……
江尚本能地往后退,一脚将木门踢上后,外面的恐怖东西暂时被隔绝在外了。
恐惧激发潜能,江尚甚至都感觉不到后脑勺的疼痛了,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满屋子乱冲。
客厅、
卫生间、
房间、
厨房、
装了防护栏的小阳台,
就这么个一房一厅的小地方,无处可冲,也不知道该如何冲出这桎梏。
“马勒戈壁!”江尚一屁股坐在床上,胸膛起伏着大喘气。
床很软,约莫一米五的床吧,不大,床上规规整整铺着柠檬色的被子。
江尚到处张望着,这怎么看都像是个女人的房子。
但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外面的东西又是什么鬼?!
直到他向后回头,看到床头柜上立着的相框,吓得全身沸腾的血液才瞬间冷却下来。
那木相框里嵌的照片——是一个男人和女人在大海前拥吻的照片。
那女人穿着小黑裙,赤脚站在站在沙滩上,皮肤白皙、长发飞扬,看起来很漂亮,脸上是幸福满足的表情。
而那男人,他很熟悉,是高劲!
“卧槽!!”
江尚瞬间明白外面站的鬼东西是什么了……
是踏麻高劲被剥皮的未婚妻!!
如果没猜错,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马勒戈壁,干什么又找上老子!”
江尚痛苦地抱着头,后脑上的剧痛也随即席卷而来。
然而,并没让他缓多久,那“哐嚓、哐嚓……”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在家里。
江尚张望了一圈,只在房间里找到网球拍是称手的。
刚拿上手,那女鬼出现在了房门口,一路淌过来的血。
江尚盯着她那双依旧黑白分明的眼睛,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别,别过来!”
“我知道你死得很惨!死得很冤!”
那东西站定在了门口,停止前进。
江尚壮着胆子继续道,“你肯定也是连谁杀的你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死了对不对?”
“你想让我帮你找出凶手、报仇雪恨对不对?!”
那东西依旧站在门口,手里拖着那铁锤,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像是小女人的泫然欲泣,只是跟这血淋淋的肉身形成巨大反差。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帮你的!但是”,江尚舔了舔嘴唇,继续跟她商量道,“你先把我放出去行不行?只有把我放出去,我才能帮你啊对不……”
“哐嚓……”那女鬼又开始动了起来。
拖着铁锤,直奔江尚。
“妈的!叫你别再过来了!”
江尚退无可退,只能跳到窗台上,“听到没有?!你他妈别逼老子!”
那女鬼停都不停,挥起铁锤就准备像江尚脑袋上砸去,江尚缩着头、举起手里的网球拍相迎……
“砰——”的一声闷响。
铁锤毫无悬念地将网球拍砸扁后,陷在了窗台的大理石板上,以陷入的窝点为中心,龟裂出乱七八糟的裂痕。
“你他妈的,我跟你无冤无仇……”到底是让我帮你还是要杀我啊……
江尚刚抬起头,只见那东西再次举起了铁锤……向着江尚的脑袋砸去……
“啊啊啊——!!”江尚抱着头,痛苦地闭上眼。
“咚——!!”又是一声闷响。
剧烈的钝痛如期而至。
江尚瞬间晕了过去……
但这次并没有昏多久,他很快就醒了过来。
自己躺倒在窗台上的血泊里,那铁锤掉在木地板上,那东西则不知所踪……
但他直觉那女鬼还在这房子里。
江尚怕得不行,哆哆嗦嗦地拾起了地上的铁锤——
有这大东西,总好过拿个网球拍,一会儿再跟她打就不怕了,谁抡谁还不一定呢!
江尚想扛起这铁锤,但是好重,只能拖着。
“哐嚓、哐嚓……”
洗手间好像传来了冲水的声音,那女鬼在里面?
江尚咽了口唾沫,摸到洗手间门口,结果——
那东西果然在,
而且,地上还趴了具XX,
脸朝下趴着,后脑勺上一个大窟窿还在汩汩往外冒血……
更重要的是……
码的,她在剥番茄皮吗??
第五十七章 认命
至于那男人的脸,江尚不用看清楚都知道,那就是他自己!
“你他妈的……”意识到这一切的江尚,彻底失去了理智,抡起铁锤就向那东西砸去……
“咚!”
“叫你别杀我,你他妈的为什么要杀我?!”
“咚!”
“王八蛋!活该你被剥皮!贱女人,老子跟你无冤无仇,你干什么剥我的皮!”
“咚!”
“你凭什么杀老子!”
“咚!”
“死八婆!你下地狱去啊!”
“咚!”
……
“你干什么杀老子!”
“你凭什么杀老子!”
“尚哥哥,尚哥哥,怎么了尚哥哥?你清醒一下!尚哥哥!”连晨见摇他不醒,“啪”一巴掌甩过去,“江尚!你给我清醒一点!”
嗯?
这声音好耳熟啊?
江尚缓缓睁开眼,眼前的脸……不是女鬼,而是,“晨晨?”
“尚哥,你终于醒了……”两行热泪滚落下来。
江尚四处张望了一下,很小的一个空间,像个长方形盒子,两边长是两面灰墙,连白漆都没有,一边宽也是灰墙,但上面挖了个很小的洞,洞口还竖着几根铁栅栏,另一边宽则是一整面的铁栅栏。
而这狭小空间里,还站了不少人……
穿着制服的晨晨,很漂亮,
还有不少穿着跟晨晨一样制服的,
还有几个白大褂?
全都小心翼翼、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像他要开始什么表演似的。
“这是哪儿啊?”江尚晃了晃脑袋,有些头晕目眩。
他明明记得,刚刚在卫生间,看到那女鬼杀了自己,还剥自己的皮,一下气疯了,抡起铁锤就砸她。
那女鬼并没有反抗,本来就没有外面的皮肉,很快被他砸成了“红肉饼”。
洗手间的墙壁上飞溅着血液和肉沫,但自己气疯了,完全没办法停下来,只好闭上了眼睛……
然后就听到了晨晨的声音。
江尚头疼欲裂,晃晃悠悠地站不住,连晨拉住他胳膊框在自己脖子上给他作支撑。
“这,这是哪里呀?”江尚白着嘴唇,又问了一遍。
“这……”连晨张了张嘴,不忍说话。
江尚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身灰不灰、蓝不蓝的布衣,还有一个蓝白条纹状的口袋在胸前,另一边则是一串编号。
“什,什么玩意儿?”丑死了!
怎么有这么丑的衣服!
拿掉拿掉!
江尚头疼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只好自己伸手撕扯衣服。
扯了两下扯不掉,浑身像被挑断了手筋脚筋,一点力气都没有。
再仔细看看这衣服……
“这,这……”特么怎么那么像劳改犯穿的衣服?!
刚意识到这里,江尚两眼一翻,又睡过去了。
“啊,尚哥哥,尚哥哥,你怎么了尚哥哥……”
连晨真是被他吓得不轻——
连着他上次醒来之前,睡了有十天十夜了啊!
而他上次醒来,还是因为梦游!
从没见过人梦游得这么狠的,到处跑、到处撞,还抡着手不知道在砸什么,嘴里大喊大叫,一会儿“杀人”,一会儿“剥皮”什么的,又是惊吓又是恐怖。
把看守的民警弄得是一头雾水,刚开始还以为是装疯卖傻在找茬。
后来发现不像,把心理医生和催眠师都找来了。
结果他就短暂地醒了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给他做了个全身检查,身上青的、紫的、肿的全是伤,还有新伤盖着旧伤,不知道先前经历了些什么。
怕他睡死过去,给他打葡萄糖,维持生命体基本营养。
因为没有定罪,所以关的是看守所,连晨每天还能来看看他,尽管他将自己的心都伤透了……
“尚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好好读研,以后当个科学家不好吗?为什么要搅进这案子里去?你就那么爱那个女人吗?”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伯母担心死了,昨天想来看你,都没让进……这些天天天以泪洗面……”
……
江尚其实一直都能听到她声音,只是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然而,听到“伯母”二字,江尚一下就急了。
老妈!
好久没跟老妈联系了!
“额……”嗓子里溢出痛苦的呻吟,动作比意识先行,睁不开眼就努力翻身。
翻着翻着……“咚”一生,江尚从狭小的床板上滚了下去。
好疼!
连晨锁上门,刚准备走,见他摔下床来,赶紧又打开门进去。
“尚哥哥你终于醒啦!”连晨喜极而泣。
这次醒来,江尚精神头明显好了许多,沉默地打量了半天环境,也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谁知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岚岚呢?”
连晨眸子里亮起的光芒瞬间熄灭,站起来冷冰冰地道,“我们这里结案了,移交给了检察,现在关检察院呢,很快就起诉了。”
“什么?!”江尚大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连凶手都没搞清楚,你们怎么能结案?!”
“还要怎么搞清楚?!凶器上面是她的指纹,受害者尸体上也是她的指纹,不是她杀的还能是谁杀的?!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连晨忍不住尖叫起来,“你就那么爱她吗?”
“这不是我爱不爱她的问题,是你们全搞错了!凶器上是她指纹、尸体是她指纹,那都是因为她被人抓着手杀人的!”江尚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向她演示道,“被人抓着手杀人的,你明白吗?”
连晨冷笑一声,“呵,要真是你说的那样,那现场总该有第二个人的痕迹,为什么没找到呢?”
对!
这就是鬼魂杀人的好处!
一切现代的刑侦手段统统失效!
江尚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奢求你现在能相信我说的话,但我只希望你能对荒唐的事实保留一份怀疑,这世上是存在鬼的。”
“呵”,连晨苦笑地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三番五次帮助犯人钟岚岚逃跑,阻拦我们的刑侦工作,现在追究你刑事责任,实行拘留。但鉴于你异常的精神表现,考虑是否包含且不限于分裂症等精神疾病,这段时间,会陆续有精神科的同事来……”
“你尝试着相信一下我说的话好不好?”江尚打断她,“到时你们枪毙错了人……”
“她自己都认罪了,哪儿来的错?!”连晨吼了起来,漂亮的桃花眼红通通的。
“她认罪了?”江尚不敢置信,那一瞬间说天塌了也不为过。
她认罪了。
那所受的苦、所有的努力,全白费了。
他所主张的事实,更是成了疯言疯语的谎话……
怎么有这么自私的女人?!
“这个混蛋,不是说好了要好好活下去的吗?她怎么能认罪?!”江尚捂着脸,无比痛苦的额样子。
第五十八章 调解
那之后,连晨再也没来看过他。
但确如她所说,之后隔三差五都会有精神科医生来看望他。问的问题,也就是心理咨询师问的那类问题。
江尚将自己看到的、梦里梦到的一切都给他们描述得一清二楚后,就是配合治疗吃药。
江尚沉默地蹲着牢房,太阳落下就闷头睡大觉,太阳升起就盯着牢房里唯一的那抹光亮发呆。
有时自言自语到对着空气破口大骂,有时又发出似哭非笑的大笑声,然后很快又有心理医生来找他……
他倒不是真的疯掉,只是,唯有这样,才能从这笼中脱身。
这么做有利有弊。
利就在于,兴许他能很快脱身。
弊却是,以后他说的任何话,更加会被当作是疯言疯语。
但现在也别无他法了,他总得先出去。
果然,又过了十来天,便有人来送他出去了,不是连晨,反倒是吴云风。
“你多次干扰我们刑侦工作,致使案件延误这么久,本该追究你刑事责任的”,吴云风黑着脸,继续道,“但考虑到你有精神病,身不由己,而且犯人主动认罪,为你开脱,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我们决定,不予起诉处理,你现在可以走了。”
其实吴云风一点也不想放他走,因为他一点也不觉得江尚像有精神病的。
一个精神病能想到把女罪犯藏在和尚庙里藏那么久?
要不是依靠他多年办案经验,觉得这事儿肯定跟他有关系、还追踪他,恐怕他们搜多少年都搜不到那破庙里去。
而且那天问他问题,这货装疯卖傻、满身是戏!一副前女友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的样子!害他差点就信了。
结果呢?
他们在山上找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发现这货在山洞里跟他前女友赤•身裸•体抱在一起。这叫不在乎?
这结果在江尚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他说的“犯人主动认罪、为你开脱”。
所以这才是岚岚认罪的原因。
她不想再拖累自己了。
说到底,当初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她从头到尾都不曾抱有过希望。
也从来不曾相信你过自己。
江尚闭了闭眼,竭力咽下那要脱口而出的脏话。
“她会被怎么判?”
吴云风漠然道,“不知道,要看法院怎么判。”
“能送我出去吗?想跟你聊聊。”江尚道。
吴云风点点头,今天来送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处理的。
“行”,吴云风又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这是你妈送来的衣服,换上吧。”
他没有衣服,光着身体、昏迷不醒被抓来的。丢人丢出天际了。
江尚接过,对上他的眼睛,那眼睛里有隐隐的嘲弄,他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还有一件事。”
“你说。”
“岚岚可能怀孕了。”
“我知道”,吴云风点头道,“我也知道你们为什么那么做,报告里我都写了,但是成不成功就看天意了,法院那里会做孕检的。”
“恩。”江尚转身,一脚迈出了牢门。
……
换好衣服后出来,江尚以为他会直接带自己出去的,结果,这货又把自己带一“小黑屋”去。
江尚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进去,警惕地看他,“干嘛?你不说带我出去的吗?”
吴云风给他看了看手上的文件夹,上面赫然写着“酒驾撞人抛尸未遂案”。
“上次那个酒驾撞了你的案子,还没结,人一直关我这里也不是办法,既然你没事,也不打算起诉的话,那我就走调解程序了。”
“哦!”江尚心不在焉地应着。
办了这么多案子的吴云风,也是真的有点“怀疑人生”。按理说酒驾抛尸,再清楚不过的案子,有监控有证据,双方口供一致,没什么问题。
但活见鬼的是,这被抛的“尸”就是好好生生站在他面前,而且显然他对这事儿一点也不关心。想帮他讨回点什么,也是有心使不上劲儿。
江尚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再把他关起来就行!话说回来,这事儿他都忘得死死的了。
江尚走进了灯光大亮的审讯室,四面白墙,一面墙上写了“审”字。
里面站了三个人,除了那混蛋司机,还有两个女人,一老一少,看着像一家三口。
那司机还穿着号子服,就刚刚江尚换下来的那套,剃着光头,有点儿胖,肥肉挤得下巴都没了,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乞求。
“小老弟,小老弟终于来了。”
那年纪看起来偏大的女人,看他的目光也是如此。
就好像江尚成了一尊掌握他们生死的佛,只求这尊太岁爷能高抬贵手、大慈大悲,放过他们。
“贵人呐,贵人这面相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福寿齐天的命,难怪命这么硬呐!”那女人竖着大拇指恭维他。
而那个稍年轻的女子却瞄了他一眼,不甚在意、甚至有些轻蔑的目光,交叉手臂在胸前,沉默站在一旁。
吴云风在旁边站着没说话。
江尚大手一挥坐在另一边木椅上,开门见山道,“你们想怎么调解?”
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那胖子司机先开口了,“小老弟?你年纪比我小,再加上咱们相识一场,虽然不是什么好相识……”
那胖子司机抹了把泪,继续道,“这一个多月,我都在深刻地反省自己,悔啊老弟,我都不知道自己为啥能做出那种畜生不如的事情,还好你没事……听说,你还是研究生是吧?哎呀,我真是该死,培养个研究生出来多不容易啊,我把我们家妙妙供上硕士也是倾尽所有……”说着,那胖子司机看了一眼那年轻的女孩儿,估计是他女儿。
“要是你那天真出事了,你爸你妈得……”
“停停停!”江尚抬手,皱着眉头道,“您别再这儿念忏悔书行吧,你们就直接说具体措施,打算怎么调解。”
那年轻女孩儿火急火燎地推开了他老爸,道,“我是律师,我来跟你谈!”
律师?
江尚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了这女生,齐脖的短发,显得脖子白净又袖长,穿着律师通常穿的那种黑白职业装,很干练,看起来很年轻,估计不超过二十五岁,但戴了副看起来巨重的眼镜框,压在高高的鼻梁上,但没有用,五官很精致,一看就是美人胚子……
律师?不错。
妙妙?名字也不错。
模样,那更没得说。
江尚靠在椅背上,微笑地看着她,心里开始打起了算盘。
第五十九章 流星锤
江尚听她背了半天交通肇事的法律,还有她对这案子的“分析”,大概意思就是,虽然性质恶劣了一点,但反正自己没事,而且她老爸也蹲了一个多月号子了,所以他们家决定赔十万块钱,做精神补偿费。
“江先生,您看这个赔偿满意吗?”那女孩儿看他的眼神满是戒备。
“咳”,江尚坐直了身体,谱儿摆得十足,摸着下巴上的胡渣,缓缓道,“不是很满意。”
那女孩儿果然秀眉拧紧,微咬着嘴唇看他,样子又凶又萌。
那胖子司机脸色一下白了。
“恩人呐”,那女孩儿的母亲,弯着腰、颤颤巍巍地道,“我们家经济也比较困难,家里还供着房贷车贷,要不是生活艰难,也不会让老头子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跑长途啊,老头子两年前还做了心脏架桥呢,因为出了这事儿,现在驾照被永久吊销了,家里也失去了一半的经济来源,您看……只要您能放过我们家,我,我给您磕头了……”
“妈!”那女孩儿有些恼怒地将那女人拽了起来,又对江尚道,“江先生,我知道我父亲对您不起,但还是希望您慎重考虑一下,即便您不满意赔偿金额,也希望您加到一个合理的范围,至少是我们承担得起的范围。如果金额太大我们无力承担的话,那就只能走司法程序,到时我父亲有牢狱之灾,而您也可能一分赔偿金都拿不到,这样两败俱伤又何必呢?”
所以这丫头觉得自己会趁机讹他们家,所以才一直没给好脸色。
“是啊,恩人呐,您……”那女孩儿的母亲又喋喋不休地开口。
江尚笑笑着打断她,“大家是不是对我话有什么误解,我知道你们家困难,所以才说对调解结果不满意啊呵呵呵……”
“恩?”
“什么意思?”三个人面面相觑。
江尚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这大哥不也说,相识一场是缘分嘛。大哥您就把医药费和摔烂的手机报销一下就行了,大概也就五千块钱吧。反正驾照吊销了,您以后也祸害不了别人。还有,既然做了心脏手术,以后就少喝点酒嘛,好好活着不好么呵呵呵……”
饶是在一旁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吴云风也不得不对这家伙侧目,这要严格说起来是过失性杀人未遂加逃避责任和抛尸?未遂?五千块钱了事?
那对司机夫妇更是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女孩儿舔了舔嘴唇,不敢置信,“当真?”
“实在不行签份协议嘛!”
于是,江尚和那司机在吴云风的主持下,签了一份手写协议,签字画押,女孩儿当场把五千块钱转了过去。
事后,那女孩儿才放下所有戒备,颇感激地道,“非常感谢江先生对我父亲的宽宏大量,我们没齿难忘。朋友一场,以后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联系我们,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说着,递了张名片过去。
江尚接过,名片上就是这萌妹子的照片,三江律师事务所,陈雅妙。
“好说。”江尚将名片放进了裤子口袋。
……
走出审讯的楼,便看到天了,天空灰蓝色的,零散几篇云,很干,也很冷。
冬天来了,一阵寒风刮来,刮得江尚畅快又舒服。
被困久了,自由的风,哪怕是寒风,都吹得人舒畅。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快看到大门时,江尚突然道,“那个剥皮的案子,你们有思路了吗?”
吴云风倒不是惊诧他会知道这个案子,也不是惊诧他会想到现在警方束手无策,他惊诧的是这小子一脸轻松得像问今天天气好不好!
要知道这么惨绝人寰的案子,他只要一想起,心情就沉重万分,根本不可能笑得出来。
“对于其他案件的信息,我不想跟你讨论,你也无权知道!”吴云风冷冷道。
“你当我愿意多管闲事?只是那受害人托梦给我,我没办法,要是可以,我还真希望她能放过我。”
“呵,你对精神科同事说的那套说辞,什么女鬼铁门惊现,什么浴室剥皮,我都已经听过了,你不用再重复一遍。”吴云风不屑地道。
江尚收敛了一下脸上多余的表情,极认真地道,“那好,我们再来讲点更细节的东西。”
“不需要,这是警方的案子,你没资格在这里说三……”
“监控拍到受害者最后一次回家的时候,应该是没有异常的对吧?没有人尾随,门锁也没有被撬,房子里的所有出口,包括房间的窗户、阳台的防护栏,厨房的防盗网、浴室的小窗口都没有被破坏、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对吧?”
“但是受害者就是在进门后尖叫了一声,然后门被用力关上后,莫名其妙死去了对吧?直到中秋节前一天屋子里传出了恶臭才被发现。然后你们怎么考虑呢?你们肯定想,是不是有人早就潜进了她家,埋伏在那里面的,是吧?”
他说得太快,而且胸有成竹,最重要的是,准确无误,吴云风愣怔间,失去了打断他的机会。
江尚继续道,“但是现在又有问题了,你们往前不知道翻了多少天的监控记录,都没有发现哪个人是只进没出的!而且你们往后翻,直到命案被发现许多天,都没有找到凶手出来的痕迹,对吧?而所有的出口,依然没有被破坏,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尚心里那句叫嚣了许久的“难道是鬼杀的人吗”始终没有脱口而出。
因为他确信,只要他一说出口,这家伙掉头就走的可能性很大!
吴云风平静地看他,没有走,也没有打断他。
江尚继续道,“没有思路了对不对?那我们再看其他线索,凶手没找到,杀死受害人的凶器自然也没有找到对不对?但你们肯定有尸检吧?颅骨这里……”
江尚指着自己的后脑勺,“是被锤子砸烂的吧?而且是个很特别的锤子对不对?”
说着,江尚暗自抖了一下。
他现在一想起那看不到一块皮肉的女鬼站在铁门外,拖着个铁锤的画面,他就想吐。
“那锤子不仅很重,大概还带着‘尖刺’对不对?就是那锤子上带的‘尖刺’一下扎穿了受害人的颅骨,才让她连再喊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命丧黄泉了对不对?那是个什么样的锤子?恐怕是只有在武侠小说里才能见得到的‘流星锤’,是吧?!”
吴云风眯起眼,眼神里满满的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