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露营
锦儿摇头,又点头:“是不凡。”
“难道外面的护卫不是样貌堂堂?”沈迟眯眼笑道。
“是……是堂堂。”锦儿绞着手帕期期艾艾说道。
“那就对啦。”
“……”什么就对啦。
马车外的护卫脸色红红的听着车厢内主仆二人的探讨。
好新奇啊,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议论自己的样貌。
……
沈迟离开淮州后不久,沈正秋便向朝廷上了密报。
那次刺杀虽没有直接人证能证明是郭福宽所为,但沈正秋受到沈迟的警示,明面上仍同往日一样郭兄长郭兄短的,暗自却也在调查。
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叫他找到了线索,带着复杂的心情沈正秋上古大人递了奏折。
毕竟这事到此,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知府能决定的了。
古大人自然也将这事告知了皇帝,沈正秋没接到回信,只能按兵不动,一切照旧,但没多久都城便来了凋令,将郭福宽调到北方一个偏远城镇。
名义上是升迁,实则是贬黜,也是对他身后势力的警告。
郭福宽走的那日沈正秋还去送了送。
他当然不是留恋不舍,对这位才华横溢的同僚,沈正秋内心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郭大人此去不知何时再见,薄酒一杯,当作饯行,一路保重啊郭大人。”沈正秋举起手中清酒,朝郭福宽遥遥示意。
前来送行的其他官员也随之举杯,口中说着离别珍重的话。
郭福宽别有深意的笑了笑,饮尽杯中酒,看向沈正秋道:“往日和沈大人把酒言欢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想不到如今竟是要分别了。”
郭福宽叹了口气道:“沈大人吉人自有天相,郭某此去北方,与沈大人远隔千里,此后怕是道不同了。”
“道路是否相同不在于距离远近,相信郭大人心中早有定论,我一向敬重郭大人才学,视郭大人为挚友,经历这一遭,沈某也看清了许多事,还望郭大人多多保重,日后有再相见的机会。”沈正秋面色沉痛,周遭的人听着二人你来我往倒是不大对味,但总归没有说什么,不过是些场面话。
“呵呵呵,但愿如沈大人所言,来日再见。”郭福宽满眼复杂,最后逐渐归于冷寂。
……
夏夜,明月当空。
魏临一行人连日走走停停,今夜却是错过了落脚的驿站。
“这荒郊野地就是蚊子多,还好临行前我准备了驱虫的草药。”锦儿从包裹中拿出一个灰色布包,里面是几个小小香囊。
“小姐,你说这伯远王真有意思,白日里赏风景,不紧不慢的,这到了驿站也不歇息,害的我们还得睡在这破地方。”锦儿嘟着嘴巴来到沈迟身前,为她系上驱蚊的药草,起身时却拉着沈迟的手盯着,表情哀怨:“看看,我们小姐的手都过敏了。”
帐篷外环胸独立的何秦听着帐篷中传来的话,不住摇头,这个小丫头。
“好了,锦儿,我没事的。”沈迟抽出手,走到床铺一侧示意锦儿坐下:“你也别不高兴了,这一路上王爷对我们细心照料,什么要求没满足啊,而且这山中夜色甚是美妙,也难得能有此机会体会呢。”
“……小姐,你真这么觉得?我还是喜欢高床软枕,在干净的房子里洗个热水澡,比什么都强啊,这里又闷又热……”锦儿抱怨。
“嘘,你听。”沈迟将食指放在唇前,示意锦儿噤声。
锦儿摇头晃脑的四处乱看,还以为又有什么可疑之人。但听了片刻也没什么动静,除了帐篷外的虫鸣和山林中偶然传来的兽叫。
沈迟见她懵懂模样,只得摇头说道:“哎,我叫你噤声是让你听听外面的虫鸣之声,体会大自然的乐趣,你瞎看什么啊?”
“……小姐你的爱好真别致。”
“别贫嘴了,既来之则安之,不管在哪里,活着就很好。”沈迟为锦儿系带上驱虫香囊,又道:“去给何大叔一个,他坚持要守在外面,这么一晚上,怕是要白白养一群大蚊子了。”
“嘻嘻,我知道了,反正小姐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我这就给何大叔送去。”
锦儿出了帐篷,沈迟方才的坦然却不见了,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为接下来的行程占卜测算,不管是天气、野兽亦或者是敌袭,总是算无遗漏,这几日魏临也渐渐听进去她的建议。
“你一个闺阁大小姐,懂得东西还真不少,连我手下行军多年的老兵都要自愧弗如了。”
魏临这话虽是赞赏,也是怀疑。
“多谢王爷夸赞,我不过是平日喜欢看些杂书,知道些奇闻轶事罢了,况且家中也有长辈,常常讲在外行走的经验,耳濡目染,也学得几分。”沈迟只是淡淡的解释了几句,之后若非紧要,也不再多说什么。
反正随着伯远王上路,总不会有太多为难吧,安全总是能保全的吧。
但这凡事都有万一,比如今夜,沈迟就预感到到了危机。
露营在这荒郊野外也是她的主意,难道要住到驿站牵连无辜吗?卦象既然显示有惊无险,那结果必然是可以掌控的。
收拾好手中秘藏的药粉,又在房中布置好阵法,沈迟听到锦儿在帐外唤她:“小姐,王爷邀请你过去。”
沈迟皱眉,是有什么发现吗?
“好,我这就过去。”沈迟揣好袖箭,整理下衣衫,走了出去。
前来邀请的士兵正等候在帐外,沈迟冲他点头示意,二人便一前一后的将要离去。
“小姐,要不要我陪你过去。”锦儿在身后拉住沈迟,这大晚上的王爷怎么不知道避嫌呢?
沈迟笑着摇头:“不必了,想来王爷是有什么紧要的事,你把床铺好,等我回来,对了,房中我放置的东西你不要乱动,好好待在那。”
锦儿的圆脸在月色下莹白皎洁,沈迟伸手捏了一下:“好好等我回来。”
“好的,小姐。”小姐真是的,还是喜欢捉弄人。
锦儿摸摸脸蛋,朝帐内走去。
第一百零七章 姐弟相认
听说那个伯远王对哪个女孩子都温柔的不像话,小姐可千万不要被蒙蔽啊,她可是有婚约的人呢!
这担心让锦儿想起了远在都城的谢启轩:“哎?也不知道谢公子何时回来,不过回来也见不到我们小姐了,嘿嘿。”
远在都城挑灯夜读的谢启轩直打喷嚏,拿袖子擦擦嘴角,谢启轩眉头微皱。
他离开淮州许久,不知婶娘如何,还有沈迟,她最近怎么样,沈大人的案子已经沉冤昭雪,他也能松下一口气。
这些日子的奔波劳碌终于有了一个好结果。
街道上传来打更人的锣声,他起身剪去蜡烛上多出的烛芯,又去关了窗子。
这是一间客栈,本来办完了事,他就该启程回淮州城,但听姐姐说沈迟过些日子也要来都城了。
是的,一路上京,谢启轩原本对那位美貌神秘的女子并未有过多关注,只以为是付家的亲眷。
直到他入城后不小心冲撞了都城的一个纨绔,险些被人打死,是那女子带人来将他救下,并亮处付家的名号。
付家啊,富可敌国的商户,也是沈迟的未婚夫家。人们看不起商贾,却又亲近周到,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看着他满身的伤痕,那女子终于苦着道出了自己身份。
“弟弟,我是姐姐啊,这些年我找你找的好苦,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他记得那女子哭倒在他身前,而后便有人将他抬起送去医馆……因为太过疼痛他昏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身在医馆之中,那个自称是他姐姐的人则一直守在他身旁。
后来,他们相认了。
原来他的姐姐一直在淮州,原来她曾偷偷的看过他不止一次。
“姐姐,你何必如此,既然知晓为什么不早些来寻我,这些年我和婶娘一直在找你……”他那时又高兴又气恼,身体无力虚弱,心里却涌出无限的欢喜。
“我……怕你们不能接受我,这次我终于可以摆脱那个身份了,我一直在等,能够用一个全新的身份去见你们,但是我看到你伤成这样子我真是怕……若是就这样失去你,我这辈子该怎么办啊。”惜凤抚摸着谢启轩的头,像孩童时那般宠溺的看着他,眼中满是担忧后怕。
“怎么会,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姐姐,若不是姐姐,我们早都饿死了。”谢启轩虚弱的说着,脸色苍白,却仍是微笑着看向身旁温柔的女子。
“快别说了,好好歇着,以后我们姐弟再也不分开了,姐姐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谢启轩记得自己当时的激动和开心,他没想到到都城本是帮沈大人昭雪,竟然意外找到了自己的姐姐,待听到惜凤提到的“魏公子”,不免有些诧异。
“魏公子是何人?我能得付家相送,是沈迟托人的。”
“沈迟?”未来的少夫人?
谢启轩点头,难道姐姐不认得她?想起当初沈迟的欲言又止,还有她扮作男装的样子,谢启轩失笑道:“姐姐怕是被沈姑娘骗了,那位魏公子想来便是沈姑娘假扮的,除了她我还真不知道还有谁呢。”
他还记得当时惜凤的反应:“什么?那个花痴小姐是魏公子?!”
“花痴?”谢启轩心里才德兼备,聪颖过人的沈迟怎么会是花痴小姐呢?
“算了算了,启轩你还是先调养好身体,我们日后再说这事。”
……
他再次见到付濯诚是在伤好后,对方借走了他的思贤令,并且帮忙约见了古大人。
“这些大官若是那么好见,这事也不会让你来,不过好在你有这玩意。”
付濯诚晃晃手中令牌走了。
见古大人那日是在付家商铺下的一座酒楼,他早早的等在雅间,怀里的账册被捂的带上了他的体温。
好再古大人真的来了,知晓他并不是令牌主人也未怪罪,待听到沈家的案子更是怒气难平,表示要为沈正秋出头,将此事交由皇帝定夺。
一切都很顺利,事成后古大人也表示了对他的赞赏,还亲自指点了他文章,还许诺日后他若高中便直接来找他。
这样的机会不是谁都有的,古大人年事已高,很少收门生,他的弟子广布天下,能做他的弟子是荣耀,也是未来无限的机会。
但是,古大人却隐瞒了他报信的消息。
“都城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为了你的安全,我并未向皇上提及你的功劳,你可会怪我?”古大人捏着花白胡子,审视眼前的少年。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能够为沈家洗脱冤屈,抓到真正的坏人,便够了。”
大概便是他这样的回答和个性,令古大人十分喜爱,才对他颇多照顾。
谢启轩盯着摊在桌上的书本,却无法集中精神:“不知沈姑娘到了哪里,如今……”
他握起手中的笔,又想起姐姐的期盼和古大人的建议,心中充满期待。
都城,以后我会留在这里的。
这样,是不是也能离你近一些……
…………
“王爷叫我来,只是聊天吗?”沈迟看着坐在毡毯上神情闲适的魏临,面色冷清。
这位伯远王叫了她来此后,便同她谈论起诗词歌赋,而后又讨论起大江南北的各种奇人异事,现在又摸出一把笛子准备吹奏……
沈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以为是有什么重要敌情商议呢。
“聊天不重要吗?”魏临放下手中竹笛,杵着下巴看她:“一路舟车劳顿,也没什么趣事,唯有沈小姐还能入眼同本王聊上几句,难道和本王相处令小姐如此不喜?”
“……”
沈迟想他们两个人谈论的大概不是一个话题。
“王爷也知道舟车劳顿,小女子实在不如王爷这般生龙活虎,精气十足,还想早些休息,王爷若没什么其他的事,小女子先行告退。”
沈迟矮身施礼,但人还未走又被魏临拦住了:“哎?我可没让你走呢?”
沈迟深呼一口气,高声斥责:“王爷,我可是有婚约的人!”
魏临摸摸耳朵,向前进了一步,沈迟随之后退。
第一百零八章 遇袭
“我知道你有婚约,付家公子,叫付子陵的嘛。”他脸上带着微笑,眼神眯起,斜着身子向沈迟靠近……
沈迟闪身避开,手摸摸袖底的袖箭,似乎在极力忍耐。
谁能告诉她,这个表弟是怎么事?白天还好好的啊,难道是夜晚要变性了,不对啊不对,这和传言完全不符啊!
就在沈迟无法忍受,想要出手之时,魏临却又退了回去:“哎,果然开不得玩笑。”
他身姿翩然,一本正经的模样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沈迟的幻觉。
“王爷若是想玩闹,还是忍忍,待到了都城,想必有大把的女子等着陪您。”沈迟扔下话,也未施礼,兀自转身离去。
她可不想再重复刚刚的事,既然这王爷不按套路,她也没必要给他脸面了。
就在她掀开帘帐时,一道白光忽地迎面袭来——
“小心!”魏临高呼一声,拉沈迟入怀,避过那剑气。
侧身从旁取过佩剑,魏临迎向突然袭来的黑衣人,此时营帐外一片喧闹,到处是喊杀声。
沈迟缩到帐篷的屏风后,镇定的观察那些黑衣人。
出手狠辣,步步杀机,绝非平常人,倒是同上次刺杀沈家爹爹的人路法相似。
莫非是上次伯远王出手,坏了对方的事,前来挑衅?
沈迟握着手中袖箭,指向黑衣人中的一个。
“叮——”
短小的箭身刺中了那人喉咙,与此同时另一个黑衣人也被魏临斩杀,鲜血喷在营帐上,魏临回首望去,沈迟一身杏黄衣衫伫立在烛火之下,神情冷峻。
有护卫进来禀报:“王爷,外面来了十几个黑衣人。”
“知道了,这还有两个呢。”魏临神情轻松的指了下横尸在地上的两个黑衣人,又问那护卫:“情况怎么样?”
“报,王爷外面的黑衣人已被尽数斩杀。”帐外有护卫高声禀告,周围的喊叫声也小了许多。
魏临点了点头,回头看向沈迟:“要一起来吗?”
若是平常女子,此刻大概早已尖叫昏倒了,但显而易见沈迟不是,魏临就是发现了这点,才会出言相邀。
沈迟点了点头,随几人出了帐篷。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锦儿忽然冲了出来,抱住沈迟,将她上下仔细打量,生怕她有什么损伤。
何秦跟在后头,看着锦儿炸毛的样子直摇头。
“我没事,你们怎么样?”沈迟扶住锦儿的肩膀问道,目光又看向何秦。
“我没事,幸亏有何大叔在。”锦儿摇摇头,眼眶微红。
方才她铺完床无事可做,想着沈迟的嘱托又不敢乱走,哪里知道外面忽然传来喊杀声,她担心沈迟想要跑去探查,才出了帐篷便被迎面而来的黑衣人吓到了,幸亏何大叔及时出手救了她,否则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了。
魏临看着两位主仆情深,上前一步微笑道:“锦儿便带着你家小姐回去好好歇着吧。”
沈迟点点头,带着几人告辞离去。
看着几人离去的身影,魏临的面色逐渐变得冷峻。
“王爷,方才那几人……”
“哼,不必查了,想想都知道是谁这么无聊。”魏临从袖子中掏出手帕,仔细的擦拭手指,随后将那手帕扔掉。
……
“小姐,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没回来,还好刚刚没事。”锦儿一边给沈迟奉茶,一边抱怨。
“……王爷大概闷了,找我说说话。”她也很不想待那么晚好吗?!
“以后小姐可不能这样啊,若是被人知晓可怎么好……”锦儿如同二婶附体,絮絮叨叨不止。
“好啦锦儿,以后我会注意的。”
夜色渐浓,锦儿早已熟睡,沈迟披着外衫出了营帐。
“小姐,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何秦眯着眼睛,听到脚步身豁然惊醒,见是沈迟忙出声询问。
“我有事问你。”沈迟开门见山:“今天的黑衣人你可熟悉?”
何秦脸上带着讶异,他确实熟悉这些人,但沈迟竟如此直截了当,却是有些出人意料:“小姐聪颖,没错,这些人的路数功法与我皆是同源,他们都是出自冯家。”
“那么上次袭击爹爹的人也是冯家了,郭福宽背后的主子想必便是宫里那位。”沈迟推测道,能够令一府通判做这等害人的事,又能令皇帝忌讳,而终止私盐案的调查,自然身份不凡。
何秦皱着眉头道:“虽同出冯家,但这些年依小人所见,宫里那位和冯家并非表面上那么和睦。”
“哦?何以见得?”皇后和母家不和,这怕是有些可笑。
“这……也是小人私下猜测,事实如何,尚未可知。”何秦摸摸鼻子,他怎么能说靠自己诡异的直觉呢。
沈迟轻笑:“无妨,事情如何,迟早都要知道的。”
皇后和冯家若是真的有了隔阂,那该是因为什么呢?沈迟抛去心中杂念,转而问道:“何大叔,你今夜观察那些黑衣人,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拼死相博倒没什么异常,但这也是奇怪的事。”何秦思虑片刻,摸着下巴说道。
沈迟挑眉,示意他继续。
“冯家做事向来斩草除根,不留余地,若是真的想要杀了伯远王,何以只派出这么些个人手,不是白白送人头吗?从西南到都城,一路上多的是机会,怎么便选了这个地界?”
“你这样说,倒确实有些奇怪。”沈迟点头赞同。
何秦的话不无道理,此处剧距都城已是不远,伯远王若在此处出了意外,皇帝势必要彻查,清楚痕迹需要功夫,应付巡查也要功夫,远不如在西南下手方便。
“倒是不知伯远王这一路上是否太平,还是这样的事层出不穷,依照小人所见,也许对方并不是想要他的命,更像是一种威胁震慑。”何秦继续道出自己的观点。
沈迟闻言心道,这事倒是可以打探一下,这几日锦儿同随军做饭伺候的几个婆子混的倒是很熟。
“你的意思是冯家在震慑伯远王?”沈迟一语中的。
“小人只是猜测。”何秦恭敬站在一旁。
“他猜的没错。”
第一百零九章 秘闻
忽如其来的声音令两人皆是一惊。
沈迟抬头去看,竟是魏临!他站在几米外的树木下,不知已在此处多久。
“我倒不知,伯远王竟有偷听旁人讲话的习惯。”沈迟轻笑取笑,心中却暗自警惕。
何秦武功高强,这魏临在此处竟未被发现,若是他不出声,两人还不知晓被人偷听了去,实在可恶。
“呵呵,山野辽阔,本王本想乘夜纳凉,不想行到此处恰巧听到二人谈话,这谈论的对象又恰巧与本王有关,免不得要插嘴多话了。”魏临笑容浅浅,一副温良模样。
沈迟却被噎了一下,这人被人讥讽还这般谦虚,嘴上说的漂亮,实则在讽刺他们背地里谈论他人,而且还涉及宫廷……
“既然王爷有此雅兴,小女子也不便打扰,就此告退。”沈迟弯腰施礼,不待魏临反应便起身离去。
看着佳人离去背影,伯远王魏临摇头叹息道:“哎,又被误会了,做个好人真难。”
何秦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这位王爷看似荒唐,可刚刚那眼刀子刮在他身上倒着实令人心寒。
魏临瞥了眼何秦,便晃着身子离去了:“闲事莫理啊闲事莫理。”
难道他是在提点小姐,何秦暗道。
……
“主上发了怒,怪你多管闲事,那沈正秋多事本就该死,如今你这一插手,我们的人反而被调走,你可知道主上在淮州布下这颗钉子花了多少心血?全让你毁了。”笼罩在黑袍中的男子声音冰冷,饱含怒气。
“呵呵,所以你们便搞个夜袭,怎么方才没伤到我,现在你是想给本王补上一刀吗?”一身黑袍,笑得肆意的可不就是魏临。
林木深深,月色被乌云笼罩,这山野之地果然是个杀人藏尸的好去处。
“你莫要以为如今有了荣华富贵便能动些不该有的念头,你的一切都是主上给的,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黑袍人见魏临张扬,出身告诫。
“戏演的久了,自己也就当了真……呵呵,那个位置我没什么兴趣,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家主子一样。”魏临依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见对方似要发怒才道:“伯远王最是怜香惜玉,难道你不知道吗?我一向如此,沈家小姐温柔大方,甚得我心,恰好当年沈老太爷又对魏临有恩,我出手帮一下不过是人之常情,哪里知道你们这些弯弯绕绕?”
魏临一摊手,在对方出声前又道:“我是不管你们培养的钉子暗线什么的,也不想知道你们主子下一步如何,你们想让我做的我都去做了,眼下我只是追个妞,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若登上了那位置,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偏要为个乡野丫头惹主上不快。”黑袍人哑声说道,对魏临的解释极为不满:“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是你再为了女子耽搁主上的事,那个女子怕是也没命享受你伯远王的疼爱了。”
这便是威胁了。
“兄弟,同为下属别那么绝情吗?”魏临拍拍那人肩膀,黑袍人却一下避过。
“真小气,我有那么可怕吗?”他轻哼一声,脸上的表情委屈至极。
“……我可不会被你骗了,上次与你接头的人可是躺了一个月还未下床。”黑袍人闷闷的声音传来,他来之前可是被几个同僚好生嘱咐。
魏临摇摇头,人有时候太出名也不好。
“放心吧,眼下快到都成了,以后就是你们的地盘,我怎么敢和你们过不去呢。”大名鼎鼎的伯远王脸上竟露出谄媚的笑,若是平日那些属下见到怕是要喊鬼附身。
“哼,算你识相。”黑袍人又交代了几句,最后似乎想到什么说道:“那个沈小姐未婚夫家据说是大周首富的付家,你可莫要招惹她,别给主上惹麻烦。”
“切,首富有什么了不起,我可是王爷呢。”魏临大咧咧说道。
见他如此混不吝的模样,黑袍人眼中露出嘲讽,提防的心也渐渐放下。
“付家在都城虽是商户,并无官身,但牵一发动全身,付家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大周的经济,皇上对此也是十分看重,你若是惹了事,对将来的事大大不利。”黑袍人出言提醒。
“付家真那么可怕?不就是一个商户吗?”魏临反问,神情似乎不岔。
黑袍人挺直了身子解释:“狗眼看人低,你以为做到首富的位置是那么容易撼动的,我劝你莫要惹事,乖乖到了都城,探听皇上的心意……若是办得好,以后大好的江山都是你的,美人也是享之不尽,你还怕什么付家呢?此刻还需忍耐才是。”
魏临随着黑袍人的话面露期待之色,待到了最后顿时挺直了腰板道:“你放心,我不会误了你家主上的事。”
黑袍人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满意离去。
树影深深,谁也不知在众人休憩时发生了什么,魏临嘴角露出一丝嘲弄。
和他比演戏?他已经演了快二十年了,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庆国公,你既然如此期待我顺水推舟,我若不表现的完美些怎么对得你这些年的“教诲”和“恩情”呢?
“魏临,若有一日地府相见,你可不要怪我,我总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暗哑的声音沉寂在这山林之中,乌鸦在空中鸣叫,不知在为谁哀啼。
……
与此同时,皇城冷宫外。
年老的婆子颤巍巍的跪在大周最尊贵人的脚下,言语磕绊,却条理清晰……
而魏宣帝在听完她的讲诉后,险些跌坐在地:“朕……朕有一个儿子?”
“是啊,皇上,奴婢保守这秘密十几年,今夜若非皇上到此,奴婢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皇上,这秘密也怕是要被奴婢带进棺材里了。”老嬷嬷跪倒在地,她头发花白,眼神模糊,一身衣袍极为破旧却收拾的妥帖整洁。
“朕有皇子?朕有皇子?!哈哈哈……”魏宣帝大笑三声,又咳嗽几下,身后的太监连忙上前为他顺气。
第一百一十章 皇子
“他在哪儿?他在哪儿?”魏宣帝连声问道。
他身子越发不好,对朝政如今也力不从心,每每想到祖宗基业落到他手中,竟险些要无人继承,便心怀愧疚。
如今他竟知晓自己还有儿子,岂不是天意!
他不是大周的罪人,江山社稷也不会落入外戚手中!
“皇上,老奴只知道当年奉娘出宫是与情郎成婚,她夫家好像是……姓刘,别的老奴便不知道了……”老嬷嬷细声说道,神情悲戚。
“姓刘……福宝!”
“奴才在。”
“派人去查探此事,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魏宣帝沉声吩咐,浑浊的目光闪露出几分精明和威严。
有了皇子的女人竟然还能出宫嫁人?!真是滑稽,他堂堂一国之君,自己宠幸过的女人竟然跑了,还带着孩子,如何不叫人气愤!
老嬷嬷跪在地上语言又止,神情恍惚。
魏宣帝注意到她的模样,连忙高声喝问:“你可有什么隐瞒?此事真相如何你一五一十老实交代,若是有功朕自当赏赐,若有错处……朕也恕你无罪。”
话音刚落,老嬷嬷登时狠狠嗑个响头:“多谢皇上,这些年老奴寝食难安,唯恐大周皇朝的列祖列宗怪罪老奴……今日这事便是皇上要罚老奴,老奴也要交代清楚的。”
原来当年醉酒后的魏宣帝在御花园遇到了在此值守的宫女奉娘,他年轻气盛,因平日宠爱冯皇后鲜少做些拈花惹草之事,但那几日他与皇后怄气,便借着酒性宠幸了那个宫女,事后也未当回事。
但冯皇后知晓后,竟大度的前来寻那夜与魏宣帝春风一度的宫女。
“这事我好像有些印象,皇后还封了那宫女,赏赐了些财物。”魏宣帝听老嬷嬷的讲诉,记忆渐渐回到了当年。
“后来,那个宫女……好像是病死了。”魏宣帝迟疑说道,后来他和皇后和好,又怎么会在意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宫女?当时下边的人来回报,他正忙着准备给皇后的生辰贺礼,随手便打发了。
“难道,她没有死?”魏宣帝瞪大眼睛,宫中的人假死逃脱,这可是欺君之罪!不对,若是她有了龙种,又何必逃脱?
老嬷嬷目色悲戚,仓惶答道:“皇上,那个被册封的宫女确实死了,但……您真正宠幸过的宫女却是恰好到了年龄被放出了宫!”
在皇上疑惑的目光下,老嬷嬷缓缓说道:“皇子的生母,也就是那晚真正受您宠幸的人叫奉娘,当年皇后派人来寻那晚的女子,奉娘犹豫再三,终是没有承认……她自幼与家乡的表哥订有婚约,一心想着出宫和家人团聚,她故意将那耳坠子掉在另一个宫女的身上……后来,皇后便误将另一个宫女带走了。”
剩下的话老嬷嬷没有说,那个被带走的宫女起初满心欢喜,以为捡了大便宜,皇帝不再去宠爱她,她反而更高兴,因为这样就不会露陷了。哪知道没到两个月便病死了!
老嬷嬷目色悲悯,若不是她贪图富贵只怕也不会如此短命,一切都是命啊!
“奉娘出去后生了孩子?”魏宣帝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是,当年老奴和奉娘情同母女,孩子出生满月,她还给老奴送来信请吃满月酒。”老嬷嬷脸上初时还带着笑意,后来便成了凄苦:“老奴恨呐,若是她不送这封信,小皇子大概还会安然无恙的在他们身边长大,他们也不会出事了!”
“发生了什么?”魏宣帝上前两步,身子摇晃,他刚知晓自己还有儿子这件事,上天可不要同他开什么玩笑啊。
“……是皇后,皇后的人知晓奉娘生了孩子,不知从哪得知当年的事实,她担心那孩子是皇帝的骨血,竟派人……去劫杀奉娘一家!”老嬷嬷声泪俱下,悲痛欲绝。
魏宣帝身形不稳,若非身后贴身太监及时上前扶住,怕要跌倒在地了。
“朕的皇儿……朕的皇儿……”难道是老天在惩罚他吗?!
“老奴当年得到家乡传来的消息,悲痛难忍,皇后……怀疑老奴知晓真相,想要灭口,老奴只得装疯卖傻,这么多年苟延残喘,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事情的真相告知陛下。”
老嬷嬷的声音不住在魏宣帝耳边回荡,他神色悲戚,难道他这辈子真的做错了?皇后,为什么要这样?他的皇子……
“皇上,你可要保重身子,皇子还等着皇上去救他呢?”老嬷嬷见魏宣帝备受打击的模样,出声安慰。
“皇子?他不是……”魏宣帝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老嬷嬷。
“皇上,皇子没有死,当年奉命去刺杀奉娘一家的人心怀一丝善念,留了小皇子的性命,当年老奴也是无意中听到的,他把小皇子放到都城中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口,是看着有人将孩子抱走才离开的!”
“你说真的?”魏宣帝喜极而泣,他的皇子果然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是哪家?那人说了吗?”
“……这个没有,但那人说虽然皇子不能享受权利,但富贵绝不能缺少,想来那户人家该是家资丰厚。”老嬷嬷回忆道。
“好,好,好,福宝!派人去查,便是把整个都城翻个天也给朕找到皇子的下落!”魏宣帝激动说道,说完又补充道:“慢着,这事你让他们悄悄的,别惊动任何人,尤其是……皇后和冯家。”
“是,奴才明白。”
………
“眼见就要到都城了,王爷似乎有些不高兴?”沈迟问坐在一旁不停喝酒的魏临。
自从上次遇袭,后面的路倒也平顺,他们不急不缓的上路,这次再未错过客栈驿站,眼下就歇在一处客栈中。
“本王多喝了些就是不高兴?女人果然就是想的多。”魏临端着杯子瞥了眼沈迟,淡淡说道。
“喝多了倒也没什么,但这盘猪耳怕是厨子一时心慌,放多了盐,王爷竟也吃的欢喜,不知王爷如此出神是在想什么呢?”沈迟咽下口中菜,不紧不慢说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调查
魏临夹菜的筷子一顿,而后若无其事的夹了口猪耳道:“本王就好这口,不行吗?”
“行。”沈迟轻笑,再无言语。
余下的时光两人再未出声,沈迟余光瞥见,她那表弟耳朵红红,竟是害羞了。
心中暗自好笑,撂筷后喊了小二:“多上一壶茶给那位爷。”
盐吃多了,水想必需要的紧。
魏临瞪眼看她,沈迟若无其事的告辞回房。
“……调皮。”
锦儿在隔壁桌子顺着耳朵打探两人动静,闻言噗嗤一乐,见伯远王目光扫来,连忙侧过身子收起笑容装作认真吃饭的模样:“何大叔,今天的鸡腿很香啊,你多吃点。”
魏临摇摇头,这主仆二人还真是一对活宝,他不禁想起那夜沈迟一身杏色衣衫立在烛火下的模样,那般镇定自若,像是见惯了生死和鲜血。
淮州的知府千金?一个大家闺秀能有这样的表现?魏临不相信,所以他派人去了淮州调查沈迟从小到大的所有事。
冯家若知晓,也只会以为他对沈迟别有用心,呵呵,他喜欢这样的误会。
是夜,万籁俱静,魏临的房门被轻轻叩响。
“王爷。”护卫轻巧入内,抱拳施礼。
魏临打着哈欠坐到椅子上:“调查的怎么样?可有什么疑点?”
“回王爷,小人此去打探了沈家的下人和周围的邻居,以及过往与沈小姐有过接触的人,所有人的口径一致,沈小姐生在淮州长在淮州,除了在娘胎里便与付家公子有了婚姻,十五年来也未有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护卫的表情有些踌躇。
“不过什么?”魏临端起茶盏大口灌下,今日的盐果然吃多了,想到这顿时想到沈迟的嘲笑,便黑了脸。
那护卫还以为王爷是因为他的犹豫不悦,急忙说道:“沈小姐年初曾与她表哥薛言私奔未果,被沈大人抓回后还曾悬梁自尽,不过被救了回来……”
魏临喷出了一口茶水:“私奔?上吊?”
哪件事也不像他认识的沈迟能办的事啊!
护卫朝后挪了挪:“是的,沈大人曾出面遮掩此事,小的也是再三确认后才敢肯定。”
“还有呢?”这个沈迟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还有……传闻沈小姐写得一手好字,还曾得到思贤楼的看重,甚至传言思贤楼的令牌也在她手上……”护卫斟酌着说道。
令牌的事老胡已经告诉过他了,魏临点头道:“沈大人素有才名,他的女儿自然也不是个草包。”
“还有……有人传言博文书院的学子谢启轩与沈小姐私交甚密,二人来往颇为密切。”护卫有些难以启齿,其实那群人说的更难听。
哟,还有花边新闻呢!魏临复又端起茶盏,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前些日子地头蛇周家还到处打探谢启轩和沈小姐的下落,谢公子自从沈家出事便杳无音讯,周围的邻居都说谢家人回了老家探亲。”护卫补充道。
这事他知道,那位谢公子是去搬救兵了,现在大概等在都城了吧。魏临点点头示意手下人继续。
“还有件事,不知道真假,有人看到一个长的与沈小姐十分相似之人出入醉仙楼,与醉仙楼先前的花魁娘子惜凤似乎交情颇深。”护卫说完,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初次听到这样子的消息,他表示十分惊讶,这位沈小姐还真是男女通吃啊!
“……你确定那人没看错?”魏临有些不淡定了,他手底下的人几分本事他还是相信的,那这个沈迟还真是颇让人意外啊。
最初是觉得沈家对他有恩,因此想着报恩便帮衬一下,老胡传来的消息令他有些讶异,这个沈小姐倒是出色的令人惊艳。
如今看来,这位沈小姐当真是奇葩一朵啊。
护卫确定的点点头,眼神真诚。
“那好吧,你先下去,这件事不要告诉旁人。”
赶走了护卫,魏临又坐会床榻上抱着枕头发呆,他好像遇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人呢。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还是你同我一样都是在演戏呢?”
夜色渐浓,天空一轮明月高挂。
大周王朝最威严的祭殿里,一身黑袍的男子对月独饮,琉璃杯子清澈耀眼,杯中却是暗沉的鲜红。
苍白的唇贪婪的吸食着杯中液体,不知是否错觉,那唇竟慢慢变得红润……
“师父,我感觉到你离我越来越近了。”
男子低声呢喃,恍若自语,祭殿的深处忽然传来女子的娇声嗔叫,男子的目色染上一层迷离的醉色,嘴角勾出一抹邪笑。
他举起酒杯摇摇晃晃向殿内走去……
漆黑的圣殿,冰冷的理石,庄严的石像后竟是一个暗道,男子矮身进了那小门,入眼所见是三间密室。
硕大的明珠镶嵌在走廊的石壁上,男子脚下轻慢朝着第一间密室而去,推开密室门,目之所及是炫目的红。
红纱帘幔,红烛高燃,奢靡的香气在室内弥漫,温香软玉横卧在石床之上,口中发出难以抑制的声响。
那女子正值妙龄,肤色白皙,面色痛苦绝望,口中的呼唤却动情焦急。
室内的烛火燃烧的越发热烈,香味也越发浓郁,男子面色冰冷,与这满室的艳丽格格不入,但他却仍旧朝着那床榻缓步走去。
女子眼角滑出泪水,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不过是晚间归家时图近挑了偏避的小路便被人敲晕,醒来时就在这处,也不知是什么地方。
她知晓身上的怪异,却无能为力,她要死了吗?
她转头望去,一身黑袍的男子缓慢而又优雅的朝她走来……
国师?!
她目色惊慌,不敢置信!将她抓到此处给她下药的是受人尊敬法力无边的国师大人吗?
不不,国师大人一定是来救她的!
她嘴里呜呜说着什么,可惜没人能听到,眼角的泪无声滑落。
“别哭,很快就不疼了。”黑袍男子坐在石床一侧,摸着女子细腻的脸柔声说道。
他温柔至极,仿佛在他面前的是最亲密的爱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秘法
摘下兜帽,是一张俊美至极的脸,他肤色苍白,唇色鲜艳,瞳孔却是极为浅淡的颜色,女子瞪大眼睛,原来神秘尊贵的国师长的这般好看。
但是,当男子脱下那身黑色衣袍,露出身上肌肤时,女子却面露惊惧!
苍白的肌肤布满了褶皱,如同一个老者般遍布斑点,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惊呼声被掩在喉咙中,男子宽大的手掌捂了她的嘴巴,还没有更多的反应之前,眼前一热,似乎有什么液体喷到了女子的眼睛里!
她想呼喊!她想嚎叫!眼睛刺痛失去了视觉,身体的感觉反而更加敏锐……
男子的脸上带着厌恶与憎恨,他恨别人看他时的眼光,他也恨这个如同野兽般的自己。
蜡烛不住燃烧,男子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他的肌肤诡异的变得光滑细腻,而身下的女子却快速的衰老,身体失去了血色……
“为国师献身,你该荣幸。”男子薄唇轻启,对着女子的身体出声说道。
随手拽了身旁的帘幔盖在那女子身上,男子也就是卫左思神色悲悯,他打量自己的身体,随后满意的点头。
重新穿上衣衫,口出发出一个奇异的哨声,很快,密室的门口便走来一个高大的男子。
卫左思戴上兜帽,指着身后的女尸道:“带走吧。”
来人低声应答,而后上前扛起那女尸快步离去。
漆黑的夜掩盖了这座城最深的秘密,卫左思的脸掩盖在黑袍下忽明忽暗,他出了密室门又来到了第二间密室。
密室里放满了书籍、竹简,同一间密室一样此间也有一方石床,不同的是,石床上放着一方水晶棺,官身四周放满了巨大的冰块。
卫左思缓步上前,待到那水晶棺前才站定脚步,摘下兜帽,露出俊美的容颜。
他神色温柔,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一手轻轻抚摸着棺盖,看向那躺在棺中的人目光深邃。
水晶棺中的人同样一身黑袍,神色安详,好像睡着了一般。
“无音,我来看你了。”
低沉的嗓音在密室中回荡,卫左思贪婪的看着躺在水晶棺中的人,他用秘术保持着魏无音的尸首不腐,又每月从天山运来冰块,维持肉身原样。
躺在水晶棺中的魏无音面色暗沉,肌肤晦暗无光,一头白发披在身后,脸上已有老态……
但这并不妨碍卫左思的痴迷,他是见过容貌鼎盛时期的魏无音,即便她失去了美貌,在他心里,魏无音依旧是全天下最美丽的女子。
“师父,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了,你会怪我吗?”男子对着棺材中的人喃喃自语,若是被旁人看到,合该以为大周王朝最尊贵的国师大人怕是疯了。
当年他别无选择,亲手杀了最珍爱的人,事后他编造了谎言留下了魏无音的尸身……如今已经十年了。
“十年了,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会喜欢现在的身体吗?无音师父,左思一直在等你,这么多年,徒儿好寂寞,你回来吧,这大周朝快完了,你想要什么徒儿都给你,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卫左思眼中带泪,脸上的神情带着小心翼翼的的讨好,他絮絮叨叨的同棺中人讲话:“师父,徒儿找到一个办法,可以不必再惧怕早衰之症。”
卫左思像是一个来请功的小孩子,脸上带着骄傲神色:“师父,那年你问我是否真的想好要学习这推演之术,我当时真的好怕,但是想到你都能学,那我也同样能做到……师父,我想走你走过的路,体会你曾经有过的心情。”
室内的夜明珠被一层金纱笼罩,发出温暖和煦的淡色光芒,卫左思站的累了,便坐在棺旁,如同千千万万个夜晚一样……
“……后来,真的被我找到了,以血补血,以气补气,只要吸食活人的鲜血,就能补充我体内流失的生机。”卫左思舔下了唇角,回忆起鲜血的味道,眉毛蹙起:“人的血是臭的,并不好喝,但喝了它们我就没有再变老,头发不再掉,也没有再变白,而且师父你知道吗?处子和婴孩的精气对我们更是大大的补药呢。”
水晶棺中的人静默无语,卫左思依旧对着她不断讲诉发生的事:“我知道你肯定要骂我害了无辜人的性命,可是他们的命哪儿有我值钱呢?就好像当初为了让你复生,师父我可是我放了一百个新生儿的血呢!一百个哦师父。”
卫左思的脸上带着真诚灿烂的笑,双手伸出比着十:“无音啊,你的命比任何人都值钱,你是大周国最尊贵的公主,他们都是你的子民,我即便杀了他们,他们也该为自己的使命感到荣耀,你说对吗?”
……
沈迟做了一场梦,梦中到处是红色,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她在水池中不断飘荡游走,却始终找不到出路。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无音,魏无音,快快归去,快快归去!”
从睡梦中惊醒的沈迟满头大汗,除了刚重生那会儿,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不安了。
摸着胸口,心仍在扑通扑通的狂跳,沈迟起身下榻,为自己倒了杯凉茶。
“小姐,你怎么了?”锦儿揉着眼睛从屏风外的床榻上起身问道。
“没什么,做个梦,你睡吧。”沈迟安抚道。
“哦,有什么事就吩咐奴婢。”锦儿说完又倒在床榻上会周公去了,沈迟笑着摇摇头,若像锦儿这性子,活的倒是自在。
冰冷的茶水顺着食道浸入胃中,沈迟狂乱的思绪有些清醒,她想起梦中的猩红和呼喊,脑海中闪过疑惑:这场景为何如此眼熟,好似她亲眼所见一般。
还有那个声音,如此耳熟。
沈迟无端觉得,这个梦与她死而复生借尸还魂有关!她在心中默默的回想过往的一切,以求能找到蛛丝马迹……
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有什么呼啸而过。
她记得师父曾经提过有一门禁术,貌似便有起死回生借尸还魂之效,但方法太过歹毒早已被列为禁术。
第一百一十三章 梦境
而且除了创始这门法术的人,再也未见有人成功使用过这个办法。
“难道是有人对我使了这法子?”沈迟心中咯噔一声,她虽不明确知晓这法子能有多阴损,但既然师父都说榻太过歹毒,那必然是不同寻常了!
是谁?是谁用了这禁术?还有,如果这是真的,那必然有人为她的生而死了……
沈迟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变得狂躁不安,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如此做?还有代价!是什么代价,是什么代价!
她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黎明时分,鸡叫三声,锦儿起身抻着懒腰,却见沈迟直直坐在厅中,不禁大惊失色!
“小姐,你该不会就这么坐了一晚上吧?”她昨晚记得小姐说是做梦了,然后……
“没有,刚刚起来的。”沈迟疲惫说道,不知为何,最近她总觉得什么困倦,昨夜因为想了太多事情没有入睡,眼下更加疲倦。
“……真的吗?小姐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是不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啊?不然我们和伯远王说说,今日晚些启程吧。”锦儿看着沈迟的面色,担忧说道。
“没关系,不要为了我一个人影响大家的行程,而且……”而且她昨夜已经算到,今日会遇到故人。
“而且什么啊,小姐?”锦儿上前,一脸懵懂的问道。
“没什么,既然你醒了,我们便早些洗漱收拾了吧。”沈迟摇摇头。
“好,我这就去打水。”锦儿穿上外衫,打着哈欠出了房门。
沈迟静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的女子有些担忧,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前世的她曾无数次体会过……
难道重活一世,她仍是无法摆脱早衰的命运?!
手中的青丝随着她的抚弄忽然掉落,沈迟有些惊恐的盯着那青丝,随后将那些头发丢到角落里不注意的地方。
该来的总是要来,她目色悲戚,想想复生后发生的一切心底有些明白,她动用了法力……代价还是要付的。
“小姐,水来啦!”锦儿欢快的端来一盆清水,放到架子上召唤沈迟。
沈迟在锦儿的服侍下洗漱更衣,若无其事的如往常一般用了早饭。
如果忽视掉席间伯远王紧粘着不放的目光,这一切都很完美。
“我脸上可是有什么?”沈迟夹起一筷子的青菜,抬头看向魏临。
“并无。”魏临摇摇头,老实答道。
“那么伯远王这样盯着我一个姑娘家,可否有些不妥。”沈迟仍是慢条斯理的用着膳,口中却发出质问的话。
隔壁桌子的锦儿听到沈迟的话,连忙对伯远王魏临怒目而视:好一个王爷,这般不知廉耻!
何秦摇摇头,淡定的口中排骨啃的咯吱响。
“沈小姐可否听过一个词,叫秀色可餐。”魏临脸上挂着温柔宠溺的笑,任谁见了,都当这位公子在追求眼前的姑娘。
沈迟放下手中碗筷,神色严肃:“那王爷可还听过一个词,叫适可而止。”
“呵呵呵……”魏临闻言只是轻笑不止,嚼着花生米配着小白酒,好不惬意。
“本王觉得今日这酒不错,打算喝一上午再走,沈小姐,您请便吧。”魏临眼中带着笑意,看向沈迟的目光放肆又洒脱。
沈迟皱了皱眉,不发一语,径直上了二楼,锦儿见状连忙放下碗筷追了上去。
“小姐,这个王爷太不像话了,我们特意早起准备早些上路的,他倒好,说休息就休息,这小小的客栈能有什么好酒,我看何大叔还没说好呢,他一个王爷怎么这般没见识……”
“锦儿!”沈迟出声制止了锦儿的絮絮叨叨的抱怨:“他始终是王爷,平日里你怎么说都好,但马上就要入京了,若是被旁人听到你这番言论,便是伯远王不发作你,其他人也能找由头治理你,以后莫要再信口胡说了。”
锦儿听了沈迟的话,吓的脸色都白了:“是,小姐,奴婢……奴婢就是一时看不惯他欺负你的样子,怎么说小姐也是一州知府的千金小姐,还身有婚约……”见沈迟面色不善,锦儿连忙又道:“以后奴婢不乱说了,小姐你不要生气,我以后会注意的。”
“哎,我生什么气啊,你真心待我,处处为我着想,我怎会不知,我只是担心你这性子啊到了都城要吃亏!”沈迟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圆圆的大眼委屈至极,心内有些不忍。
“我到了都城绝不会给小姐找麻烦的,小姐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办!”锦儿信誓旦旦的保证,模样认真极了。
“好好好,我信你了,既然王爷说要晚些走,我便再休息下,你自己小心些,不要走远了。”沈迟不放心的嘱咐道。
“放心吧,小姐,有何大叔在呢,没事的。”锦儿眉开眼笑。
这些日子何秦成了锦儿的小跟班,走到哪儿都随身保护着,因为沈迟跟着王爷一群人总不会出什么意外,何秦也乐得和锦儿东走西跑的,找些热闹玩意。
“何大叔,你看这个糖人可爱不可爱,回去送给小姐,她保准喜欢!”锦儿走在街头笑嘻嘻的对着身后的何秦道。
何秦上前接了那糖人,掂了掂手中的大包小包:“锦儿,你还有什么没买的吗?”
他四下看去,神情警惕,锦儿可以随意游玩嬉闹,何秦却是一刻不敢疏忽。
“没了没了,我们回去吧。”锦儿打量着挂在何秦身上的大包小裹,有些尴尬,好像是有些多了。
“恩,天色不早了,别让王爷他们等我们才好。”何秦仍旧淡淡的模样。
“何大叔,你脾气真好,若是管事的跟我出来,保准把我骂个狗血喷头!”锦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还像模像样行的模仿了管事说话的语气:“锦儿啊,你跟着小姐可要多加小心,好好伺候着,这样顽劣,可怎么好呢?”
何秦见锦儿一副搞怪模样哈哈大笑,若是他的小霜还活在世上,也该这样天真活泼才是。
脸上的悲戚一闪而过,何秦仍旧和锦儿说说笑笑的回到了客栈。
第一百一十四章 重逢
还未进大门,便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姑娘,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是谢公子!
锦儿眼睛一亮,太好了!谢公子若在那个王爷必是得忌讳一二,再不敢那么放肆。
锦儿显然低估了魏临的厚脸皮程度。
因为她才抬脚一脸喜色的迈进厅门,便听见伯远王冷飕飕的在旁说道:“沈小姐一路有我护送,好的很呐,就不劳谢公子记挂了!”
这人!还真是厚脸皮!
场面有片刻的尴尬,谢启轩微愣而后笑笑,朝着魏临躬身施礼道:“多谢王爷一路照顾。”
“哼。”魏临轻哼一声,想要说什么看到沈迟脸色不大好的样子,便止了话头。
“谢公子一路可好,此番……多谢。”沈迟看向谢启轩,神情关切,眼含感激。锦儿也凑趣的上前围着谢启轩好一顿打量,直呼谢公子瘦了云云。
谢启轩看着沈迟高兴的笑了,他微微摇头道:“这是应该的,你,不必再说谢。”他眼中的深情太过,连锦儿都觉得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沈迟垂下头笑笑:“谢大娘已经回家了,季姑娘这些日子倒是时常去探望,你回去后便好好秋闱,此番必能高中。”
听到沈迟提起季幼清,谢启轩略微有些尴尬,他点点头笑道:“承你吉言。”
“呵呵,今日看来要晚些启程了,也罢,听闻此地的美食还是不错的,本王便借此机会尝尝好了。”魏临打开折扇,走到二人身侧故意大声说道,随后瞥了眼谢启轩高傲离去。
见魏临走的远了,谢启轩才问沈迟:“那人待你可还……?”他是有些担心的,听闻伯远王最是喜好美人,沈迟这些日子跟在他身边……
“他虽是言行出格了些,倒也算得上是位君子,谢公子无需担忧。”沈迟知晓谢启轩的顾虑,轻声出言替魏临辩解。
“好了小姐,你们好不容易见面了,坐下说吧。”锦儿指挥着小二上茶,又为两人引路。
沈迟轻笑,这锦儿还真是变得快,这会儿就不担忧她家小姐是有婚约的人了。
“哎,小姐,比起王爷,谢公子真是规矩多了。”锦儿皱着眉头感叹。
何秦瞥了眼堂下一侧安然静立的两个护卫,摇头不语,这个锦儿还真是被小姐宠的,什么话都敢说了。
……
待沈迟和谢启轩交换了信息,得知这些日子事情发展的来龙去脉,天色已经不早了。
“没想到,这其中竟有如此波折,你能和惜凤早日相认,也是一件好事。”沈迟端起身前的茶盏,小口喝了两口。
“是啊,我也没想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姐竟然就和我们同住在一个地方,仔细回想,这一路上她对我照顾有加,看我的神情也和其他人不同,那位付公子待姐姐也是极好,路上我虽然有些疑惑两人的关系,但想着与自己无关,也未过多留意。”谢启轩提起惜凤,面色温柔。
“哦?那位付公子你觉得如何?”沈迟满脸笑意,似乎在期待什么。
“看你的样子,想必早已知道了,呵呵。”谢启轩想起惜凤提到的男子,忽然问道:“我还没有说你呢,那个魏公子魏无音是怎么回事?为何姐姐会说……”
沈迟听到这儿知晓惜凤此刻必然大怒后悔:“可不就是你姐姐口中的花痴千金么。”
“你呀你呀,这么隐瞒姐姐,就不怕她恼你!”谢启轩挥着扇子,一脸笑意。
“那你会恼我吗?这么久都瞒着你姐姐的消息,害的你们不能早些相认。”沈迟神色认真,放下手中茶盏看向谢启轩。
谢启轩叹了一口道:“初时我虽有疑惑,却总觉得你如此做必有什么理由,后来听了姐姐的解释才知道你的心思,你是为了姐姐的未来着想,为了我们姐弟家人的感情,我又岂会怪你呢?”
“你能明白就好,但眼下谢大娘……不知你和惜凤是如何商议的。”沈迟有些担忧问道。
“我们打算先瞒着她,等我高中时,到了都城,姐姐那是想必也有了新的生活和开始。”谢启轩放下手中杯子,脸上满是憧憬。
沈迟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之前我还想着你姐姐会回淮州,眼下看来,留在都城是更好的选择。”何况还有她那个便宜弟弟照看,想来弄个新身份也不是难事了
“你看起来比我还担心,姐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她的福气。”谢启轩端起茶盏敬向沈迟。
“我能有你们姐弟这样的朋友,才是我的福气。”
二人相视一笑。
……
第二日,沈迟和魏临仍是向着都城出发了。
“但愿你此去平安顺遂。”谢启轩望向众人离去的方向,低声自语,而后骑上马背,独自驶向归乡的路途。
“这位小公子确实不错。”魏临骑在马背上,忽然来了一句。
“王爷,人都走了,听也听不到。”沈迟在马车中冲着隔壁的魏临喊了一声。
“说人家好话也没必要当着面说啊,我这样背后说的才比较真诚嘛。”魏临拉动马缰,驱动马儿上前几步:“当然我背后也时常说沈小姐的好话,可惜没人替我传达,真是可惜,可惜。”
魏临颇为遗憾的模样逗乐了在马车中偷瞧的锦儿:“小姐,你说王爷有时候气死人不偿命,有什么还是挺有趣的,真像个谜,那些王孙子弟都像他这样好玩吗?”
沈迟回忆起都城那些皇室贵胄,摇了摇头:“他们可一点不好玩。”
锦儿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自己家小姐是怎么知道的,但她家小姐说什么就是对的。
车队摇摇晃晃的向着都城驶去,沈迟掀开帘幕,看向周遭的风景。
十年了,想不到这条路还和过往的一般无二。
路还是那条路,走路的人也没有变,但别人却再认不出了。
她摸摸自己的脸庞,有些伤感。
“让路,让路!大将军回城!大将军回城!”
马车外传来高亢的呼喝声,四周的百姓窃窃私语。
沈迟通过帘幕看到周围百姓迅速让到了道路两侧,为马路中央留下了空旷的位置。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到了
“大将军。”沈迟喃喃低语,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呼喊:是弈哥哥!是他!
沈迟的手有些颤抖,眼中慢慢蓄满了泪水,她抬手掀开帘幕,探头向外看去。
远远的有一列人马奔驰而过,卷起路上飞扬的尘土……
“哟,还真是巧。”魏临骑着马儿甩着鞭子等候在一旁。
那列人马的最前方是个高大威武的男子,他三十几岁的模样,皮肤黝黑,却是眉目开阔,俊朗不凡,随着马儿的奔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吁——”待那马队到了近前,大将军赵弈喝停了马儿,翻身下马。
“卑职参见王爷,不知王爷今日到此,有失远迎。”他低头施礼,手中握着马鞭,沈迟只能看到他低垂的侧脸,轮廓分明,坚毅一如往昔。
他还是那样俊武不凡,岁月加在他身上的更多是成熟的韵味,沈迟咬着唇,眼中的泪无声掉落,胸口的那只玉笄此刻似乎在发热发烫。
“哈哈哈,本王随性而至,也未提前规划行程,今日倒是凑巧了。”魏临翻身下马,拍了拍大将军的肩膀:“赵大哥。”
赵弈起身抬头,回给他一个微笑:“王爷长大了,英姿更胜往昔。”
以赵弈如今的权势,他本不必对一个偏远地区的王爷那般客气,但他是个念旧的人,年幼时挂着鼻涕的魏临似乎还在眼前,如今已是这样英姿爽朗的大人了。
而且,他是皇上要召见的人。
赵家一门忠烈,为大周王朝鞠躬尽瘁,尽职尽责,也因此即便他做了驸马爷,皇上仍然对他委以重任,信任有加。
“哈哈,赵大哥就爱说笑,以往我还是个稚子,哪里能看得出英姿不凡了,倒是赵大哥,如今越发成熟稳重了。”魏临笑的爽朗,待赵弈一副极为亲近模样。
“哈哈,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如今也成了大人……”赵弈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一瞬间的悲戚,而后又对着魏临笑道:“此番进京王爷怕是要多留些时日了,你若得了空便来将军府寻我,我们兄弟去好好喝一顿。”
魏临眯着眼睛应道:“小弟可是求之不得啊,反正也是闲人一个,就怕赵大哥到时候公务繁忙……”
“哎,说的什么话,我们兄弟好不容易再见,什么事都没有你重要,就这么定了,改日我去找你。”赵弈拍着魏临的肩膀大声说道。
他还是这样,待人真诚,从不思虑其他什么。
沈迟抹了眼泪坐回车中,她想起以往同她一起奋战沙场的赵弈,也想起年少时带她玩耍,从来都是让着她的弈哥哥。
“小姐,你怎么了?”锦儿发现沈迟竟然哭了,顿时递了帕子有些手忙脚乱的问道。
“没什么,风迷了眼,不碍事的。”沈迟掩饰的擦擦眼泪,对着锦儿笑道。
马车外又传来两人的笑声,沈迟在心中暗暗回忆近些日子打探到的消息。
魏宣帝如今“病重“,急召了魏临进京,之前还总有圣旨快马加鞭的送来,责令魏临加快速度,但近些日子便再没什么人来催促。
都城的形势很是严峻,前些年皇后的母家冯氏做大,魏宣帝大概是想压制冯家的气焰,对大将军赵弈越发器重。
皇后对于这种情况自然是乐得自在,左右都是自家人。便在此时有人上了册立皇太女的奏章。
魏宣帝既未斥责,也未多说什么,只是把那官员单独召见了两次。
朝中人都在猜测皇帝的思虑,册立皇太女这不是第一次的风潮,在九年前大公主产下一个女婴时,便有人上了奏章建议。
那时皇帝也是如同今日这般,既未反对,也未明着同意,但是私下里对待大公主却是越发亲近,赏赐也是无比丰厚,规格都是按照太子依仗。
人人都在讨论,大公主魏无垢是大周皇室唯一的血脉,将来必将承继大统,连魏无垢自己也这样觉得。
大公主行事越发张狂,对待大将军也不同往日般温柔小意,常常能听到将军府中传来打骂之声,后来,大公主更是搬离了将军府。
如今大公主魏无垢带着女儿住在公主府,大将军则独自居住在大将军府,这对夫妻也是令皇帝十分头疼了,听闻皇帝只是把大将军叫来斥责了几句,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沈迟在脑海中分析着这些消息,若是以往她大概还要心痛魏宣帝夹在家人中不好做人,如今却觉得她这父皇委实聪明的紧。
就是不知魏宣帝此时待伯远王态度如何。
沈迟还在计较,马车外的二人却是聊的起兴。
“王爷,听闻你此次上京还带了一位美人,这位姑娘可是付家的未来少夫人?”赵弈看着车队后一辆明显不是伯远王的马车出声问道。
“哈哈,赵大哥何时也关心起这些闲事了?”魏临不在意的笑笑。
赵弈收起脸上的笑,压低了声音道:“若是旁的人,大哥也便不说什么了,你还年轻喜爱些鲜亮女子也是正常,大哥也知晓你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只是,这位姑娘未来的夫家怕是不能小觑,而且淮州的案子刚过,皇上对她怕是要有些嘉奖,人多口杂,王爷还是小心则个。”
魏临收起脸上的笑意,朝着赵弈拱手道:“多谢大哥提点,大哥放心,我还是有些分寸的,而且这位沈姑娘……呵呵。”
魏临想说这位沈姑娘还真不是你想的那般对他情根深种,但是想了想也未在提什么。反正他们早晚要分开的,也不必添些不必要的误会。
“你心中有数,便好。”赵弈点了点头。
二人又说了会话,便各自告别。
“今日太过仓促,改日定要请你到府中一叙。”赵弈抱拳离去,魏临也回以同样的笑容。
“走吧,可算是到了。”魏临伸了伸懒腰,瞅了眼沈迟的马车,指挥了车队向都城的大门行进。
沈迟握紧了手掌,心情复杂,这座带给了她太多欢笑太多痛苦的城,她终于回来了。
“快看,是王爷的马车!沈小姐!沈小姐!”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进城
城门处忽然传来几声呼唤,魏临抬手喝停了马车,心里有几分不耐烦。
一个穿着青衣锦袍的中年男子上前,恭敬施礼道:“王爷安好,我是付家的大管家,特在此处恭候王爷和沈小姐。”
魏临高傲的骑在马背上,听到管家的话只是懒懒打个哈欠,而后慢条斯理道:“付家啊,这么快就来了,莫不是怕本王欺负你家少夫人不成?”
管家眼转微转,拱腰说道:“哪里哪里,沈小姐一路得伯远王护送,实在是付沈两家的福分,一路多谢王爷关照了。”他笑了笑,又抬眸说道:“本来我家老太太是要小的们出城三十里去迎众位,但少爷怕影响王爷赶路,便让小的们在此候着。”
“哦,你家少爷倒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改日本王倒要会会。”魏临示意手下的人去请沈迟。
沈迟在马车中早已知晓前头的动静,待马车被驱赶着到了前方,她才掀开帘幕对着那管家说话:“你是付家派来的?”
“正是,奴才姓林,沈小姐唤我老林便是了。”管家朝那马车走进了几步,温声施礼。
“劳烦你了,林管家。”沈迟在车厢中对着老林点头示意。
“行啦,本王先进城了,就不等你们在此叙旧了。”魏临一扬马鞭,身后的护卫也跟着他加快速度进城了。
“沈小姐,我们老太太和少爷还在家等着,我们这就走吧。”
林管家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几句话便安排的妥当,沈迟同意后,他便派人接手了车队,护卫一左一右的排在两侧,这番气派比伯远王也不输多少了。
付家果然家财丰厚,连下人都比旁人家的要整齐精神些,沈迟在心中默默感叹,面上仍是一副浅淡模样。
“小姐,这付家好大的威风,你看那些下人穿的衣服……”锦儿张大了嘴巴,还待说什么却被沈迟拿手指堵住。
“付家是大周首富,比旁人有钱些也没什么特别的,若不是如此,老太爷怕也不能那么轻易许了这亲事。”
自从沈迟知晓沈老太爷曾经为魏临说话,而后辞官去了淮州之后,她对这位名义上的祖父便多了几分探究。
既有善心,又懂得明哲保身,若是被子孙拉一份富贵亲事,保住富贵安康,不再去求功名利禄,倒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
“就是,若非付家有点本事,老太爷和老爷怎么能委屈小姐呢!”锦儿听完沈迟的话,连忙骄傲的挺直腰板。
哼,再有钱怎么样,若非我家老太爷看重,你们能娶到知府的千金吗?!
沈迟看锦儿的神情便知晓这小丫头心里是怎么想的,虽是好笑也未阻拦。
付家还不知是何情况,总不好还未见面便输了气势。
马车外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除了讨论刚进城的伯远王是如何英俊潇洒,便是议论这付家未过门的少夫人究竟是何种模样。
“都城的小姑娘怕是要伤心了,人家付少爷的未婚夫人可是来了。”
“诶呀,我看伯远王也不错啊,长的不比付少爷差!”
“没错没错,都城又多个美公子!”
“付家那么有钱,付少爷怎么可能只娶一个夫人呢,做不成少夫人,做个姨娘也不错啊。”
“……”
“小姐,这都城的民风……很是开放呢。”锦儿掀起帘子一角,偷偷看外面讨论的群众。
沈迟轻恩一声表示回答,看来她要好好考量这位付家少爷,她的未婚夫婿了,在都城竟然如此受欢迎!
又想起惜凤的忠心和感激:“这位付少爷倒非等闲之辈。”
“那当然,我家小姐的未婚夫婿,和平常人能一样吗?”锦儿一脸骄傲的接话道。
沈迟看着自己家的丫头,一副天下自己主子最优秀的模样,莞尔一笑道:“怎么对伯远王,你就不是这般态度?”
锦儿眼睛滴溜转:“那怎么能一样呢,伯远王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和小姐你也没什么关系,他不顾及小姐的名声总是痴缠于你,着实让人生气,若被姑爷知道了,可怎么好?”
“我看你对谢公子倒是不错。”沈迟并未接她先前的话。
“诶呀,谁让谢公子对咱们家有大恩呢!”锦儿一本正经的说道:“所以对待谢公子,客气有礼些也是应该的。”
沈迟笑笑:“你倒是理由充分,不过……锦儿啊,谢公子帮了沈家的事,在都城你便不要同旁人提起了。”
都城处处是冯家的眼线,依照先前谢启轩的话,古大人为了保护他,应该未将他的身份公诸于世。
“好啦好啦,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锦儿捏紧自己的嘴巴表示懂了。小姐是怕别人误会她和沈公子嘛,放心啦她不会说的!
知晓锦儿必是误会了什么,沈迟却未多言。
马车在宽阔的大街走了好一段路,直到拐了两个弯,沈迟感觉到周围的人声渐渐少了。
直到再次听到人群小声的议论,马车也稳稳的停了下来。
“沈小姐,我们到了,请下车。”
帘布外传来林管家的声音,沈迟红唇轻启:“好。”
“请沈小姐。”
沈迟整理了下衣衫,在锦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现场似乎有一瞬间的宁静。
“哇,那个就是沈小姐,好美啊!”
“原来少夫人长这个样子,这下少爷不用担心了。”
“瞎说什么啊!”
……
沈迟假装没听到众人的声音,走向大门处,门口站着一位美妇人,瞧见沈迟,上下打量了一番。
沈迟偷偷抬眼瞧了一眼那美妇人,倒是个好运道的,可惜是个孤苦命。
“夫人,这位便是沈小姐。”林管家上前施礼,为那美妇人引荐,又对沈迟道:“沈小姐,这位便是付家当家的夫人。”
“夫人好。”沈迟屈膝施礼,心中暗道,难怪了。
听闻付家除了付子陵,付老爷和老太爷早些年出了意外没了,如今的付家虽是付子陵当家,早些年却是全仰仗两个女人,便是如今,夫人和太夫人的余威还在。
第一百一十七章 见面
“快起来快起来,一路辛苦了。”付夫人虚扶起沈迟,沈迟借势起身。
“不辛苦,劳夫人久候了。”沈迟说着客气话。
身后的丫鬟婆子忙上前凑趣说道:“来时老夫人和夫人还惦念小姐呢,眼下看到小姐,两位主子终于能放下心了。”
“是啊,是啊,快别站在门口了,夫人,沈小姐,门口风大,有什么进屋说吧。”付夫人身后的婆子上前搀扶沈迟。
“是了是了,好孩子,快随我进屋吧,你的房间我早已派人收拾妥当了,等下去换身衣服再来给老夫人请安……”付夫人热情招呼,引着沈迟等人朝院内走去。
付家的宅院果然气派非凡,沿路所见皆是不凡,小厮丫鬟也恭谨守礼,府中一派祥和。
待到了被沈迟准备的院子,付夫人招手唤来两个丫鬟:“柳香、点翠。”
两个身着绿衫的俏丫头应声出列:“夫人。”
付夫人看向沈迟,亲热道:“这两个丫头是我让人挑出来到你院里伺候的,你来的匆忙,怕身边人伺候的不周到,这两个都是府里的家生子,若有什么疑问便只管去问她们,他们若是伺候的不好,你也只管来找我。”
“谢夫人。”沈迟打量了两个丫头,都是年纪较小的水灵丫头,看起来还没有锦儿大:“我这次只带了锦儿一个丫头,自来也是得她伺候惯了,两位妹妹在这便帮我管着院子吧。”
这便是给了大权,两个丫头连忙跪地谢恩,又谢了付夫人。
付夫人显然很高兴:“你想要什么便和我说,缺什么少什么的不要忌讳,我们府里没那么多规矩,你能来我才真是要高兴……你爹的事,我也听说了,还在吉人自有天相。”
沈迟含笑而立,听了付夫人的话也没有太多波动:“是,多谢夫人了。”
“好了,我也不在这耽误你休息了,等下换身衣裳去见见老夫人,她可是等了你好几日了,这几天总是叨叨你什么时候来,可把我的脑仁儿念叨的疼,这下可好了。”付夫人露出一副无奈的俏皮模样,倒让身旁的丫鬟们各个忍俊不禁。
沈迟也拿了帕子掩唇偷笑:“是,等下我便去拜见老夫人。”
“好好,他二婶子和大舅母也在府中,等下你便一起见见吧。”
付夫人安排完,便带着一长串的丫鬟婆子走了。
锦儿看着新来的两个丫鬟,神色紧张,如临大敌:“小姐,我伺候你更衣吧。”
沈迟瞅了瞅还跪着的两个丫头,说道:“你们快起来吧,该去做什么就做什么,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们了。”
两个丫头互相看看,便告退离去了,锦儿见她们走远了,撑着的肩膀才塌了下来。
“干嘛这样紧张?”沈迟打趣问道。
“小姐,这两个明显是来抢我饭碗的!”锦儿一脸急色,随后又笑道:“小姐,你最喜欢锦儿吧,我一定乖乖听话,你可别让她们代替我。”
沈迟笑道:“你这丫头,脑子里都瞎想些什么,还不快来更衣,莫要让老夫人久等。”
“嘿嘿,好的小姐。”
……
荣恩堂里,付老夫人手里捏着一串念珠,来回滚动,下手坐了两个妇人,一个高高瘦瘦,一个体型富态,脸色圆润,二人一边嗑瓜子一边笑谈着什么。
“我说,老夫人您也别着急,前门不是来报过,那位已经到了吗?等下就能见到了。”瘦高的妇人一身暗红色绫罗,撅着嘴巴说道。
“二嫂子,这可不一样啊,没见到真人,我看老太太今日是没法安心的,听说沈小姐不禁样貌出众,才情也是一等一的好,若有这样的姑娘做孙媳妇,我也是要像老太太这般急切的。”圆脸妇人连声说道,她脸上带着两个小梨涡,这般笑着说话那梨涡便露了出来了,显得可爱可亲。
“还是弟妹你会说话,难怪老夫人和大嫂子都这么喜欢你。”高瘦妇人不阴不阳的刺了一句,那圆润妇人不生气,反而笑道:“难道二嫂子不喜欢我吗?”
瘦高妇人话噎在嘴边,不知道是该说是还是说不是,脸色通红。
“行啦,你们两个没一天清静的。”
老夫人一开口,两人便没了声音,这时门口的丫鬟来禀报,大夫人来了。
“大嫂子来了,那沈小姐如何问问便知。”瘦高妇人急切说道。
老夫人虽未理会,却也同样目光灼热的看向门口,这孙媳妇如何可是关系到付家日后啊……但愿老头子没有看错人家。
“母亲。”大夫人进门先给老夫人请安问好。
“怎么样,那孩子……?”老夫人盯着大夫人,目光饱含期待。
大夫人抬头,脸上带着喜色:“媳妇看过了,是个不错的姑娘呢,等下便来给母亲请安。”
老夫人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下来,手下的念珠也缓慢的转动,大儿媳妇一向眼高于顶,她能说不错,看来是真不错了。
“哟,能让大嫂子满意,看来这位沈小姐是真不错了,就是不知道我们大少爷能否满意呢,听说他可是一直在闹呢。”瘦高妇人阴阳怪气的说道,话音刚落,老夫人便重重的咳嗽了声。
“这是他祖父订下的婚事,他闹也没用!等下在沈小姐面前,说话都小心些,若是有什么不该说的被人听到,可别怪我老婆子不留情面!”老夫人掷地有声,屋里顿时安静极了。
大夫人原本高兴的心情,在听到二夫人的话后,脸上露出了忧愁。
她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在这婚事上不知反抗多少次了,她如今只盼望这位沈小姐能成功俘获儿子的心,否则日后这小两口可有的闹了。
她儿子外面一副贤良模样,内里可黑着呢,她这当娘的有什么不知道……
沈迟进屋时,便发觉荣恩堂的气氛有些复杂。
“老夫人安好。”她端正的给堂上的老夫人施礼请安。
“好好,快起来快起来,一路辛苦了孩子。”
老夫人想要起身,被身旁的婆子扶住,大夫人也急忙起身到了跟前。
第一百一十八章 拜见
“来来来,让老婆子好好看看你。”老夫人的眼里满是慈爱,对着沈迟温声说道。
沈迟向前走了几步,到了老夫人面前,抬眸温和的看向付老夫人。
这位老夫人的事迹她是听说过的,可谓是女中豪杰,当初付家老太爷和付老爷双双遇难,若非这位老人顶住压力,将付家的家业打理的有条不紊,也不会有今日大周第一富的付家了!
“老夫人,您慢些。”沈迟关切说道。
“好好好,沈迟?不若老身便唤你小迟吧。”老夫人显然对沈迟极为满意。
“家父也是这样唤我。”沈迟垂下头,她前世还未曾受到哪位老人家这般喜爱,她的皇祖父、皇祖母在她出生时就已经过世了,是以现在有个老人家待她格外亲切,她心里犹如一股热流流淌。
“好好,小迟。”
付老夫人又上下打量了下沈迟,才放开抓着沈迟的手。
“你把我给沈姑娘准备的见面礼拿来。”付老夫人一开口,身后的大丫头连忙从后头拿出一个妆奁盒子。
“这是早些年我家老头子送我的,人老了也戴不上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呢戴着鲜亮。”老夫人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副耀眼的红宝石头面。
“你若不喜欢这样式,便送去金楼让人换个新鲜的花样。”
“这太贵重了。”沈迟有些犹豫,作为国师她当然见过不少的宝贝,这套红宝石头面也称得上是佳品,但对于淮州知府的千金之女,这礼物却着实贵重了。
“拿着,长者赐不能辞,这有什么,还不是个物件,我库房里还多的是。”付老夫人拉着沈迟的手亲热说道。
“既然如此,小迟便谢过老夫人了。”沈迟双手接过拿木盒,又交给了身后的锦儿。
一旁的夫人们瞅着那套红宝石头面看直了眼,二夫人眼中险些冒出绿光了,直盯着那木盒子转,脸身旁的微胖妇人也停止了嗑瓜子的活动,看着那盒子有些眼热。
看来,女人对首饰还是没什么抵抗力啊。
“诶呀,这沈姑娘一来我们怕都是要靠边站了,母亲可是许久没这么高兴了。”二夫人在一旁捂着帕子尖笑道。
大夫人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母亲见到沈小姐欢喜这是好事,二弟妹,怎么近日不见你们家子宣呢?”
二夫人的笑卡在喉咙里,她的独子付子宣前几日在学堂与人打架破了相,这几日躲在家中不敢出门,这大夫人是故意提这茬吧!
“我家子宣近日身体有些不适,怕给母亲染上病,这几日便没来请安,改日好了自然要常来的。”二夫人翻了个白眼,摸摸发髻说道。
老夫人轻哼一声:“养好了再来见我,别平白的叫人笑话。”
二夫人见老夫人板了脸色,收起脸上的笑诺诺称是。
“来,小迟,刚才见面有些仓促,这是我送你的,在这好好住些日子才是,我们娘俩也好亲热亲热。”大夫人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水色极好的羊脂玉镯子,拉过沈迟的手套了上去。
黄金有价玉无价,这件玉镯子水头极好,入手温润,虽没有老夫人那套红宝石头面耀眼夺目,也是价值不菲。
老夫人在上首见到这镯子连连点头:“恩,这个玉镯子你宝贝了这么多年,如今便宜了小迟,你不心疼?”
“瞧母亲说的,都是物件,戴在合适的人身上才能显示出它的价值才是。”大夫人笑着回应。
“看来沈小姐与姐姐极为投缘,这镯子平日可是你的心头好,我便是碰一下也是不敢的,还是沈小姐有福气。”微胖妇人笑着打趣。
大夫人唾了一口:“呸,你个没良心的,说的好似我平日怎么苛待你了,回头去我那,你喜欢哪个便挑走。”
“姐姐说话算数,我可真敢去挑的。”
“怕你不来。”
二人一来而去,倒是把周围的人都逗笑了。
“这个胖丫头,就你能占便宜。”老夫人指着那微胖妇人宠溺说道。
“老夫人,这还有小辈在呢,可不能欺负人家。”微胖妇人娇嗔说道,她虽有了年纪,面上却是一派天真之色,加之圆脸可亲,竟让人觉得十分可爱憨厚。
看来这位微胖妇人很得付家人的欢心,沈迟在心中揣度,郑重收下镯子,对大夫人道谢施礼。
老夫人笑了一阵,好似想到什么,便问向大夫人:“子陵今个儿去哪儿了?”
大夫人面色有些尴尬:“粮铺有些事他去处理了。”
“哦,整日这般奔波可不行啊,让底下的人好生伺候,多做些养身的膳食。”老夫人面色关切,与刚刚对待付子宣的态度截然不同。
二夫人敢怒不敢言,在地下绞着帕子,一侧的微胖妇人笑眯眯的磕着瓜子,嘴里还附和道:“子陵聪明又能干,以后成了亲有了夫人,老夫人便不必担忧了。”
她一面说着还一面打趣似的看向沈迟。
“弟妹,可别胡乱开玩笑,一会小丫头脸红了呢。”大夫人假装气恼,心底却是高兴的。
沈迟只好配合的低下头,配合的拿了手帕掩住唇。
老夫人笑盈盈的看向沈迟道:“刚才光顾着看你,还未给你介绍呢,这是我家二儿媳,那是他舅母。”
付老夫人指着瘦高的美妇人和一侧微胖的圆润妇人道。
“是,见过二夫人,见过舅夫人。”沈迟一一上前施礼。
原来那位瘦高个子的美妇人是付子陵的二婶,圆润的妇人则是他的舅母。
二夫人从头上摘下一支步摇,插到沈迟发髻上:“看看,这神仙样的闺女戴什么都好看,沈小姐别见怪,我比不得母亲和大嫂,这步摇你可别嫌弃。”
难怪老夫人和大夫人对她不甚待见,这人说话非要夹枪带棒的,沈迟暗中失笑:“多谢二夫人。”
待到了那位舅夫人,却是喜气洋洋的一步上前,抓了沈迟的手从自己手臂上褪下一支臂环套了上去:“诶呀,有些大!”她好似有些懊恼说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所见
“沈小姐弱质芊芊,你以为像你这般珠圆玉润啊。”二夫人在一旁趁机调侃舅夫人。
舅夫人面上带着憨笑,也不恼火:“没事,大了可以改,这沉甸甸的可是既有分量的。”
那臂环纯金打造,一眼看去便粗壮的很,待在手臂上果然极有分量。
“你这胖丫头,送金子倒是实在。”付老夫人哈哈大笑,大夫人和丫鬟们也都笑了起来。
沈迟施礼道谢,对这位舅夫人倒是有了几分兴趣。
果然是个聪明人呢。
……
沈迟到了付家已经半月有余,付家的主仆老少也差不多大概见了下,连付濯诚和已经在搬出府外的惜凤都寻机会见了面,但仍未见到那位付少爷付子陵。
“小姐,你说姑爷整日忙些什么呢?来了大半个月,愣是没见到人。”锦儿陪着沈迟站在池塘边喂鱼,口中端着小食盘说道。
“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啊?”沈迟丢着手中的鱼食。
锦儿激动的放下手中食盒,半蹲在沈迟面前轻声说道:“我听府里的丫头说姑爷样貌甚是俊朗,平日里如春风化雨,待人和煦,对老夫人和大夫人也是孝顺有佳,但是……”
“但是,他不大赞同这桩亲事。”沈迟接话道。
“哎?小姐你怎么知道?”锦儿瞪大眼睛问道,难道小姐也偷偷的听了丫头们的谈话。
“小姐,你别听他们胡说,小姐这样好的人,别人家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姑爷肯定是最近生意上事情太忙了。”锦儿言之凿凿,全然忘记先前自己的立场,正是准备和沈迟分享八卦那个。
沈迟摇摇头:“真的相见一个人,总会抽空见一面,又岂会有这样多的借口。”沈迟丢掉手中的鱼食,又说道:“不过,这辈子他既然是我的未婚夫,总是要同我完婚的。”
“小姐……我怎么觉得你突然气势强了许多。”锦儿看着喂鱼的沈迟,揉揉眼睛,明明还是自己家的小姐啊。
“是吗?”沈迟抬头冲她莞尔一笑,又变回了先前温柔贤淑的模样。
“……”锦儿摇摇头,小姐还是那个小姐,一定是她刚刚眼花。
主仆二人喂了鱼,便起身向花园走去……
付家的花园修建的很是奢靡,各色品种的鲜花从天南地北搜罗而来,听闻是府中的大夫人极为喜爱,因此付家便是花匠便有数十人,专门料理不同园子里的花朵。
“再大些该比上御花园了。”沈迟看着眼前的各色鲜妍花朵,以及奇珍异兽不禁开口感叹。
“小姐,你说什么?”什么花园?
“哦,没什么,我说这花园好大。”
沈迟话音刚落,便被迎面而来的一身红影吓了一跳。
“沈小姐,求您救救奴婢。”一个红衣女子跪倒在眼前的石径小路上。
“大胆!”锦儿厉声喝道,大白天的突然一身红衣闯出来,吓死人了!
“沈小姐,求您救救奴婢!”那女子并不后退,听了锦儿的话反而上前了几分,想要去抓沈迟的衣裙。
沈迟皱着眉头避让开去,那女子便扑个空,她的哭喊瞬间更为尖利了。
“你不说清楚怎么回事,我如何救你,而且,我不觉得自己一个外人能救付家的奴婢。”
沈迟打量了四周环境,眼前这条石径小路是进出花园唯一的通道,看来这位女子是早有预谋,就等着在此处截胡她。
“不不,你可以的,你可以的。”那女子见抓不到沈迟,便抓起锦儿的裙摆哭喊道。
“喂喂,你放手啊,说话可以,别动手啊!”锦儿欲哭无泪,怎么付家的女孩子手劲这样大呢!
沈迟笑了笑,温声道:“前面有座石亭,我走累了,想去歇一歇,姑娘若是愿意便随我去亭中说话吧。”
这样堵在路上,总不是什么好事,若被旁人看到,还以为沈迟把这姑娘怎么地了。
“好好。”那女子连声应是,便撒手随着主仆二人到了那处石亭。
“这儿的风景倒是不错,哎?这对联写的也不错,应翠亭。”沈迟站在亭子门口打量四周的环境,似乎在欣赏风景。
那女子本是一脸紧张的咬着下唇,见沈迟夸赞这亭子,脸上不觉露出红晕:“这是少爷给起的名字,对联也是少爷题的。”
沈迟侧身打量这位红衣女子的神情,心下几分了然。
“可惜亭中无茶,罢了,先在此歇歇吧。”沈迟走到石桌前,安然坐下。
那红衣女子见状仍要跪地,沈迟一个眼色,锦儿便上前拉住了那女子:“姑娘,说话就说话,你总跪着我家小姐看着不舒服,到时候就不会帮你了。”
那红衣女子半信半疑的起身,看了眼沈迟,见她面上神色如常,未有愠色,才福身施礼道:“沈小姐安。”
让你吓了一大跳,哪里会安好,锦儿在她身后翻了个白眼。
沈迟抬手示意:“起来吧,现在能说说你为何找我吗?”
提起这茬,红衣女子神色明显紧张起来,手指攥紧了衣裙:“我,我,我……”
“诶,你想说什么就快些啊?我都替你着急。”锦儿在后面不耐烦的说道。
沈迟冲锦儿摇摇头,锦儿收了声不再说话。
那红衣女子似是鼓足了勇气,忐忑不安的望向沈迟,而后才喏喏说道:“奴婢名叫惜情,是……少爷身边的二等丫头,之前是在书房伺候的。”
惜情抬眼偷偷看了下沈迟,见沈迟面色如常才继续说道:“奴婢自从同少爷一同长大,也是有些情分的,儿时少爷还说长大后要纳了奴婢……”
沈迟微微挑眉,锦儿却一跳蹦高喊道:“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来找我们小姐做什么?”
太可气了,姑爷要收哪个丫头不是应该由老夫人和大夫人做主吗?这丫头怎么跑到小姐面前乱嚼舌根!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倒是好姻缘。”沈迟摸了摸下巴。
“小姐!”锦儿气愤的朝沈迟喊道,小姐怎么回事,这还没入府呢,就有丫头到主母面前要爬床,成何体统!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丫鬟
“沈小姐,奴婢也是没法子了,老夫人和大夫人早就放出话来,少爷成亲之前是不能纳妾收姨娘的,但是……”惜情紧张了看了看锦儿,又瞅了瞅沈迟,语气踟蹰。
“但是你来求我也是没用的,你家少爷既然对你有过承诺,你找他便是了,左右我还未进付家,做不得付少爷和你的主。”沈迟截过惜情的话,幽幽说道。
惜情闻言,赶忙跪倒在地,眼泪蓄在眼眶中:“沈小姐,只要你同意老夫人和大夫人便不会反对的!”
沈迟本已起身,打算离开,听了惜情的话,冷声一笑:“怎么?听你的意思若非我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是同意纳了你,这我倒要去问问清楚。”
沈迟话音刚落,惜情脸色唰的就变白了:“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要沈小姐肯为我求情,老夫人和大夫人他们就会同意的……”
“我为什么要为你求情?”沈迟低头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红衣女子,锦儿也跟着上前唾骂道:“就是,你脑子有病吧,来求我家小姐为姑爷纳妾,别说还未成婚,便是成了亲天下也没这样的道理,你这丫头纯粹是看我们小姐脾气好,故意来找不痛快的吧!”
锦儿一气儿把话说完,唬的惜情连连摆手,脸色通红:“没有,没有,奴婢没这么想,奴婢是听说沈小姐待人最是宽厚,若是求到沈小姐这,没准还会有一线生机啊。”
“听说?听谁说的。”沈迟抓住了关键的,突然出声问道。
惜情的表情有些犹豫。
“喂,我们小姐问你话呢?”锦儿不耐烦的冲惜情喊道。
“是……是,是二夫人说的。”惜情犹犹豫豫的说出了人名。
沈迟轻笑一声:“原来我的名声这样好,任谁都敢来到我这求情。”
沈迟说完便朝凉亭外走,锦儿哼了一声也随着向外走去……
“沈小姐别走,你还没有答应我呢……”惜情跪在石亭中有些焦急。
“你去找二夫人让她帮你吧,二夫人古道心肠,必会替你想主意……”沈迟渐行渐远,石亭中的惜情无声哭泣。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沈小姐就这样走了,这和二夫人说的不一样啊!惜情有些蒙,她擦擦眼泪起身,失魂落魄的向外走去。
……
“小姐,那个叫惜情的太可恶了,这事得去告诉大夫人,让她给小姐做主!小姐你还没进门呢,付家的丫鬟就欺负到头上了,以后可还了得。”锦儿怒气冲冲说道。
“呵呵,我若去说了,你觉得付少爷该如何看我?”沈迟不急不缓的走着,欣赏着付家园林的景致。
“姑爷他……”锦儿皱着眉头思索,姑爷青梅竹马的丫鬟因为小姐若是被大夫人斥责,姑爷不能怪大夫人,肯定是要怪小姐的呀!
“哦,我知道了,刚刚那个惜情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小姐知道这件事,故意让小姐生气,然后姑爷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和小姐生气的!想不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这么有心机,真是可恶!”锦儿大声嚷道:“不行,我要回去找那个小蹄子算账!”
小姐连姑爷的面还没见到呢,这群奴婢竟然想要离间小姐姑爷,着实可恶。
“回来。”沈迟唤回了即将暴走的锦儿,轻笑道:“我们不去找大夫人,他们的目的便不能得逞了。”
“可是小姐,那个丫头心思这么坏,不给她点教训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呢。”锦儿挥了挥拳头。
沈迟摇摇头:“这事不怪那丫头,想来她也没这样大的胆子,也没这样重的心思……”
锦儿见沈迟神色微变,急忙问道:“不是她还有谁?”
想起方才惜情提到的人,锦儿大惊失色:“难道是二夫人?”
沈迟蹙眉道:“也许是,也许不是。”刚开始她也觉得这事是二夫人撺掇的,但仔细回想这些时日二夫人的所作所为,却又不像。
那个家伙的讨厌是挂在脸上的,说两句好话脸上的不甘愿谁都看的出来……
也或者她是故意表现成这个样子,毕竟这样的人,谁又能多加防备呢?付家啊,还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和平。
锦儿听了沈迟的话却是愣了,那到底是还是不是呢?她抓抓脑袋气恼说道:“那小姐这事就当作不知道吗?”
太可恶了,这些人太可恶了!
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不,她既然想要和付少爷双宿双栖,这事怎么说都关系到两个人,自然得让当事人知道了。”
沈迟低头细细观看花园的花朵,这儿的花匠果然老道,这样难得的芍药也伺候的极好。
“我去找姑爷!”锦儿一听抬腿便要走。
“回来,你这暴躁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沈迟点了锦儿的额头,故作生气。
“小姐……”锦儿撒娇。
“这事要让付子陵知道,但不能由我们去说,既然惜情是他身边伺候的人,若是有什么情分身边的人想必也都知道,那大家都说惜情得到付少爷的承诺,即将被纳为妾侍,也就不奇怪了。”沈迟眯着眼睛娓娓道来,锦儿听了直喊妙。
“小姐说的对,这事是他们付家自己搞出来的,让他们自己解决。”锦儿晃头说道,随后又压低了声音凑到沈迟耳边低语:“小姐放心,来付家这段日子,别的没学会,这下头的丫鬟小厮我还是门清,看我的。”
沈迟点头轻笑,继续赏花赏草。
没几日,付家的下人间便传出话,说付子陵想要收了在书房伺候的惜情为妾,那丫头还曾经哭倒沈小姐面前请人家接纳她。
付子陵知晓此事时,老夫人已经对大夫人发了怒。
付老夫人令人把惜情绑了丢到柴房,责令府中下人严谨口风,谁在胡言乱语便去柴房和惜情作伴!
“母亲,这事许是下人们胡乱传的,惜情那丫头有些才情,人也本分,这些年在子陵身边也很受看重,怕是有人记恨上了才出言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