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交换条件
“惜凤姑娘,先听我说完,再决定要不要做。”沈迟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样,并未急着分说什么,反而起身走向几案前,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找到你的弟弟和家人,我已经做到了,带你偷偷去看他们,也并非什么难事。”沈迟摇晃着酒杯,看向惜凤,“若是你想同他们团聚,我可以帮你。”
惜凤正要说话,却被沈迟打断,“我不管你那位公子给了什么任务,我的意思是,你离开醉仙楼之后。”
见惜凤有些疑惑的看向她,沈迟解释道:“即便你那位公子有些手段,但为一个青楼女子重新建立户籍,抹去过往身份,怕是不易,况且,他肯这样做吗?”
惜凤有些迟疑,她若离开醉仙楼,在银钱上公子必不会少了她,不说别的,便是这两年她在楼中收到的礼物也足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但是掩藏过往的身份,重新开始,若非官府中有人,怕是不易。
如果她去恳求公子,念在往日的功劳,公子也必会答应,少不得要为她筹谋一番,但是付家内里暗潮涌动,公子只是看起来云淡风清。
她不想再给公子添麻烦,若是露了马脚,教人知晓醉仙楼和付家的关系……
“有了新的身份,你便可以和谢家人相认,我可以帮你伪造这十年的空白,在官府中备案,你喜欢在淮州哪里都可以,甚至去开一家店铺。”
诚然,沈迟的话对惜凤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若是对方真能做到,这比什么条件都吸引她。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还有,你让我帮你做什么事?若是有损醉仙楼的事,我不会答应的。”惜凤怀疑的看向沈迟,虽然眼前人真的找到了她弟弟,但她还不能毫无保留的信任。
沈迟轻轻鼓掌,开心道:“有足够的戒心是好事,证明我没有找错人,其实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至于凭据,我既然能让刘县令帮高何脱罪一次,自然也能让他帮我第二次。”
惜凤想起上次沈迟向她要的药丸,脸色有些古怪。
“这对你并非什么难事,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为什么不去试试呢?如果你答应,明日我便带你去见谢家人。”沈迟微微耸肩,表情轻松。
惜凤握着手中绣帕,目光凝视着不远处那幅“丹凤朝阳”绣品,心中几番思量,终是做了决定。
“好,我答应你,但愿魏‘公子’不会让惜凤失望。”她重重的咬着“公子”二字,盯着沈迟的双眼,想要看出什么,可惜面前人只是一幅无所谓的态度,竟看不出分毫。
“那么,合作愉快。”沈迟向惜凤遥遥举杯,嘴角噙着笑,而后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当沈迟同惜凤告别,扶着酒醉的锦儿摇晃离去时,在楼梯处却撞到了一个小公子,那小公子其貌不扬,看起来倒是憨厚,一身锦缎十足的富贵。
“长、长、长眼睛了吗?撞到爷、爷、爷你赔的起、起吗?!”他瞪着眼睛,一幅凶狠模样。
“对、对、对不起,本、本公子这就、就走了。”沈迟坏心眼的学着男子说话,腰间一扭,又把那人撞向栏杆,随后扯着锦儿大步离去。
“你、你、你、你给我站、站、站、站住!”那小公子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转身朝沈迟离去的方向大声喊道,抬腿就要追去。
“诶呦,这不是林小公子嘛,快来,我们惜云惜凤可是等你许久了……”红姑瞧见这小公子,竟是扑身上前,一把扯过那小公子向楼上走去。
听得惜凤的名字,那小公子面颊露出红晕,他咧开嘴,笑道:“她、她、她们在等我,那我、我、我便不、不、不同方……才那小子计、计较了。”
红姑一颗心跟着林小公子的话不知转了几个弯,好算听他把话说完。
“是是是,惜云惜凤正在房中等你呢,林小公子可是有几日没来了,我家姑娘们正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你呢。”红姑甩着帕子,甜蜜话顺嘴就来。
“真、真、真的吗?”林小公子听了红姑的话,双目晶亮,步伐也快了许多,刚才的不快顿时忘诸脑后。
“那是当然,妈妈我现在就去为你们准备好酒好菜,让她们好好陪陪你。”
…………
“谢公子是惜凤姑娘的弟弟?!”锦儿张大了嘴巴,坐在床榻上好似被人点了穴。
“对呀,不过锦儿姑娘你能小声点吗?惜凤还未打算同他们相认呢。”沈迟掏掏耳朵,叹气道,她就知道这小丫头得炸毛。
锦儿揉揉发僵的脸颊,又捏捏自己肥嘟嘟的小圆脸,嘶,好疼,不是做梦,“所以小姐你一直主动和谢公子相交,是在替惜凤姑娘找弟弟吗?”
“是啊,不然呢。”沈迟神色如常,拿着小银剪修理桌上的琼花。
天呐,她还以为自家小姐看上了谢公子!还好还好,她家小姐还是有分寸的嘛。
“嘻嘻,小姐,你怎么知道谢公子是惜凤姑娘的弟弟啊,惜凤姑娘的弟弟不是叫谢大宝吗?”
“名字可以改嘛,他们从家乡逃难,谢公子又入了德文书院,难道还要顶着个小名?”所以惜凤一直找不到谢大宝其人,她不知晓谢大叔已经过世,总是按照一对夫妇带着男孩的方向寻找,自然找不到了。
“可以小姐你怎么知道的呢?”
“我算的啊。”沈迟理直气壮。
“……”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小姐以前好像说过。
呸,这不是重点好吗?重点是她刚刚夸完自家小姐有分寸呢,怎么又开始胡诌?
嘤嘤嘤,小姐一定不信任她了。
沈迟清了清喉咙道:“锦儿啊,明天我们带惜凤偷偷去德文书院看看谢公子好不好,他们姐弟有十年没见了呢。”
锦儿垂着脑袋,不为所动。
“哎,谢大娘独自带着谢公子真是可怜,还好谢公子是个争气的。”
锦儿耳朵动了动,谢大娘是谢启轩的……亲人?对哈,都姓谢,小丫头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到为何觉得谢大娘眼熟了。
第四十六章 偷偷看一眼
有一次,她和小姐在城北集市闲逛,看到过谢公子搀着一位妇人,那不就是谢大娘!小丫头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懊恼不已。
原来小姐早有预谋,说什么学习绣花呢,哼。
沈迟看着不远处坐在小榻上怨念颇深的圆脑瓜,接着说道:“惜凤姑娘不忍谢公子和谢大娘得知她如今境况,不敢与他们相认,哎,好不容易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竟只能偷偷看上一眼就算了,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
……好像是很可怜。
“如果惜凤姑娘能够早日脱离苦海,同家人团聚就好了。”沈迟放下手中银剪,将那盆琼花放回原处。
惜凤姑娘好可怜啊,她人那么好,一点也不像二婶他们口中的狐狸精,还给她做好吃的呢。
小丫头终于抬起了头,她趿拉着鞋子,向沈迟快步走来,“小姐,我们帮帮惜凤姑娘吧。”
“哦,我们怎么帮呢?”沈迟坐在一旁,看着小丫头焦急的模样暗笑不已,她的锦儿还真是个单纯的傻丫头呢。
锦儿愣在原地,左思右想,最后皱着眉头道:“赎身,对,赎身,我听二婶说有人从青楼里赎了女子回来做媳妇的!”
那这媳妇得挺贵……
沈迟轻咳一声道:“你可知道惜凤姑娘的身价是多少?便是卖了十个你小姐我也买不回来啊。”
那么贵啊……
“小姐,我们去赌坊吧!”锦儿挤眉弄眼,小姐那么厉害,银子什么的,不算事不算事。
噗嗤——沈迟没忍住笑出声,她捏了捏锦儿的小圆脸,笑道:“不需要的,等时候到了,惜凤姑娘自己就把自己赎了,但是我们还需要做些事帮帮她。”
…………
第二日午后,德文书院门口。
沈迟自醉仙楼接了惜凤,马车便直奔德文书院而来,在过一会儿,便是学院下学之时。
“魏……姑娘,你穿着女装,我险些认不出你。”惜凤有些疑惑的看向沈迟,这明明就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怎么换了男装差距这么大,看不出一点女气呀。
沈迟浅浅一笑,“不过是些粗浅的易容术,糊弄人罢了。”
惜凤点头,她从公子那里倒是听过这种江湖手段,说起来,小时候有个人还对她使过呢,不知那人现在如何?
“等下看到谢公子,你别激动啊,说好只远远的看着啊。”沈迟嘱咐道,她有点不放心,毕竟姐弟二人十年未见了。
“好,我不会激动的,只是,我已经这样久没见他,不知还能否认出……”惜凤有些紧张。
“哎呀,惜凤姑娘,你就看最俊那个!谢公子跟你一样美的!”锦儿在旁边大声说道。
惹得沈迟和惜凤一阵轻笑,惜凤拿帕子掩了笑,轻声道:“可别当着他的面夸他美,他不喜欢别人这样说他。”
“没有,没有,谢公子英俊潇洒,我也就现在随便说说。”锦儿连忙摆手,惜凤姑娘比谢公子还要美呢,这么看她她一个女孩子都受不了。
惜凤被锦儿夸张的模样逗笑,一直紧张的心情反而有些缓解。
她掀开车窗上帘幕一角,偷偷打量不远处的学院。
这就是弟弟读书的地方啊,听说弟弟拜了大儒季老夫子为师,弟弟果然是有出息的。
眼角慢慢渗出眼泪,惜凤察觉到有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心,她转头看去,对沈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见笑了,我心里有些忐忑。”
不知弟弟如今是何种模样,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若是照锦儿说的,他该生活的不错。
沈迟理解的握了握她的手,另一只手撑开帘幕,向外望去。
此时学院已经下学,学子们三五成群的往外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沈迟便在人群中望见那个身影。
他穿着和大家一样的月白长衫,如青松般傲然挺立,身姿卓然,脸上挂着和煦的笑。
“来了。”沈迟轻声道。
惜凤单手扒着车窗,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远处的人群。
是他!是她最亲爱的弟弟!
她一眼便从人群中看到那个身影,她的阿弟仍是那般俊朗、可爱,她离开他的时候启轩才六岁啊。
十年了,她等了十年,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如今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
惜凤捂住嘴,害怕哭声惊动了旁人,不知何时竟泪如雨下。
“我思肥泉,兹之永叹。思须与漕,我心悠悠。”
她如此思念家乡,如此思念亲人,谁又能体会一颗流落在外孤寂的心呢?她在哭,心里却在笑,她的弟弟,真好。
谢启轩和往常一般下学归家,走在路上总感觉有谁盯着他看,待他回头却又瞧不见是谁,暗道自己太过敏感。
到了北街,他一路微笑着同相熟的街坊打着招呼,并未察觉有一辆马车正缓缓的跟在他的身后。
待谢启轩回到家中,打开院门,谢大娘体贴的来迎他时,不远处的围墙后,是偷偷窥探的三人。
是婶娘!她……竟老了那么多,这些年真是辛苦她了。
惜凤强忍着上前相认的冲动转身跌坐在地,沈迟上前环住她,轻声安慰:“不急不急,总有一天你们会相聚的。”
锦儿扁着嘴,看着惜凤痛苦的模样竟也跟着掉下眼泪,呜呜的哭了起来。
“别哭了锦儿,若是惹人来看该如何是好?”沈迟无奈的看着自家多愁善感的小丫头,一把捞起浑身无力的惜凤,扶着她往马车走去。
何秦见三人如此,并未多问,只稳稳的驾着马车向醉仙楼驶去,主子要做的事,他从不会多嘴,这是他做暗卫时根深蒂固的观念。
“来日方长,以后你想看他便偷偷去看好了,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既然你不想让他们知晓你的过往,便要多加小心,莫要被他瞧见了模样。”沈迟看着对面的女子稳定了情绪,轻声说道。
她原本担心惜凤失控,便和锦儿今日换做女装,想着也好向谢启轩解释,但惜凤虽然有些激动,却很是自制,沈迟有些明白这女子的命格为何与众不同了。
第四十七章 地图
能经历苦难的人才有资格品尝胜利的滋味。
“好,我会注意的。”惜凤擦干脸上的泪水,还从袖中掏出一面小小的铜镜,打理起仪容,待她收回镜子,先前那般的哭泣好似一场错觉,惜凤又变回了往日高高在上,骄傲美艳的花魁娘子,除了那红肿的双眼,沈迟找不到情绪的残留。
醉仙楼的花魁果然不同凡响,她对醉仙楼幕后之人越来越有兴趣了。
“你交待我的事,我会尽快去做,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当然,希望那时你自己的‘任务’也能顺利完成,一家团圆。”
锦儿摇晃着脑袋,左右看看二人,有些听不懂她们的话。
马车内重新恢复了寂静,直到惜凤下了马车,二人才简单的告别。
对惜凤来说,这大概只是一笔交易吧,沈迟轻笑,她要的可不仅仅是这样呢。
“锦儿,去百味居打些桂花酿回来。”
“又给老爷打酒啊。”
沈迟从怀中掏出几枚碎银,递给了锦儿,“去吧,剩下的给你买零嘴。”
锦儿欢快的接过银钱,蹦下了马车。
何秦有些不明白,沈迟为何如此纵容这个毛丫头,若锦儿生在那个地方,怕是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
“何大叔,今日劳烦你了。”沈迟拉开帘幕,对着驾车的何秦脆生道。
何秦有些不适应,只点了点头,随后才反应过来马车内的沈迟大概是看不见的。
“上次我请你帮忙安顿的那位妇人还好吗?我们去看看她吧。”身后传来少女清越的声音,何秦想起她说的是那位被周家赶走的妇人,在酒楼害的刘县令家女儿被泼鱼汤那个小丫头的娘。
他那夜救了人后,就将她安置在一处简单的宅院中,偶尔会去照看一下。
“好。”何秦挥动起马鞭,马车疾驰而去,尘土飞扬,迷了路人的眼。
……………
淮州城的大牢,依旧是那么的潮湿阴暗,沈迟站在监牢旁,看着牢中相拥而泣的母女,神色平静。
“大丫,你的脸怎么了?!”妇人尖利的声音传来,她拔开女孩凌乱的头发,那张稚嫩的脸上竟有一道烙印。
被唤作大丫的正是先前绊倒小二的小丫头,她慌乱的拽下头发遮挡,神情躲闪:“没什么,就是被……用刑了。”眼见妇人要大声嚎叫,大丫连忙环抱住她,轻声安慰道:“不疼了,没事了。”
“我可怜的女儿啊!”那妇人仍是没止住大声哭嚎起来。
有狱卒闻声前来,用力敲打着栏杆:“哭什么哭!吵死了!再吵赶紧滚!”
沈迟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那妇人似是受到惊吓,噤了声,抱着女孩瑟瑟发抖:“是,是。”
狱卒满意的轻哼一声,又拿着手中的棒槌离去,若不是看在银子面上,谁愿意放人进来看这个死丫头,这可是县令大人亲自交待让看好的人,况且县令夫人也亲自来审问过的,得罪了刘县令,这小丫头没好日子过。
“如果你们叙完旧了,能否容我说句话。”静谧的监牢阴风阵阵,沈迟开口打破了这沉静。
“恩人。”妇人拽着女孩转身,朝沈迟叩拜,“多谢恩人带我来见大丫,不然,我真不知道她如今是死是活……”妇人凄然流泪,大丫在一旁为她拭泪,囚衣肮脏,她举着手臂有些无措。
沈迟轻笑:“我带你来是有条件的,你忘了吗?”
大丫有些慌乱,她险些害了眼前的女子,她竟会好心带自己的母亲来探望她?果然是有目的的,她们这些有钱人家的主子没一个好东西!
“没有没有。”妇人急切摇头,她对着大丫欢快说道:“大丫,这位小姐说了,如果你能帮她,她可以帮我找份轻松的活计,等你出狱,还会给我们一笔银钱做路费回乡,你看,母亲的病还是她叫大夫来治的,如果不是她,我可早就死了。”
大丫的嘴里有些苦涩,先前薛小姐也是许了她好处,她才昧着良心做下这恶毒之事,害得刘小姐毁了容,她摸摸自己左脸上的烙印,上面的伤疤还未好透,一碰就疼,这不就是一报还一报吗?
“沈小姐想要什么,如今奴婢身在牢狱,怕是帮不了沈小姐什么了。”这沈小姐不撕了自己都是好的,怎么会无缘无故那么好心。
“你可以的。”沈迟上前蹲下身子,直视着女孩的眼睛:“只要你帮我画出周家的地形图和守卫防备图,我就依照承诺,保证你的母亲平安等到你出狱,到时还会给你们一笔银子。”
周家是淮州的大户,宅院广阔,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层叠不断,若是外人进入一个不小心便要迷路,外人都传周家的湖底都藏着金子,所以才守卫森严,护卫们轮番值守,还要牵上几头恶犬来回巡逻……
周家防范的如此森严,对仆人管教的也甚是严厉,外面的人想要窥探周家的全貌布局,并非易事,平日里进入周宅送菜蔬瓜果的也是周家店铺中的人,而且,他们每次都是送到固定地方便有人接应。
外人想要进入周家,着实困难。
“你,你要周家地图做什么?”大丫睁大了眼睛,磕磕绊绊的问道。
眼前的女子衣衫洁净,雪肤玉肌,与这晦暗污浊的监牢格格不入。
“这就和你无关了。”沈迟笑了一下,“你只要画出周家地形图,其他的不需要关心。”
“我,我原本只是后厨的粗使丫头,薛小姐来了之后,管事婆子才让我去伺候她……府里好些地方我也不清楚。”大丫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那就把你知道的都画出来,还要周家的守卫,你既然在后厨呆过,应该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轮值休息吃饭吧。”沈迟神色不便,循循善诱。
“……好。”
离开前,大丫从怀中掏出一根红色编织手链递给了沈迟,这跟手链保存的很干净,显然这是大丫珍视的东西。
“我,我不知道沈小姐以后会不会去周家,但是,如果您能见到一个叫黄二的小厮,就把这根红绳给他,告诉他不要等我了。”女孩很难过,一句话哽咽说完,已经泪如雨下,她咬着唇瓣,脸上的烙印在干枯的头发后若隐若现。
沈迟接过那手链,放进衣袖中:“好。”
外面天色渐晚,日落西山,倦鸟归巢。
何秦驾着马车朝沈家驶去,沈迟拿出怀中的宣纸。沈正秋调查私盐案多时,周力理名声在外,虽未有人拿出证据,但空穴不来风,周家还是需要查探一番为好。
沈正秋身为一方知府,所做作为都要顾及各方势力,她一个小女子倒是不必如此,何况,她的玉笄还在周家呢。
“何大叔,今晚你便去探探路吧。”
第四十八章 夜探周家
沈迟为了沈正秋的事,费了许多周折,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她以为经过了死亡和背叛,她再不会相信任何人,更别提为谁付出。
可如今,她虽是拥有着沈迟的外貌,内里还是那个孤寂可怜的魏无音。
深夜的周家寂静无声,从外望去,仅有几处灯火发出昏暗的光,外门的守卫相互交谈,打着瞌睡,门口两座石雕狮子在月色下闪着幽亮的光。
何秦仔细看去,好家伙,狮子眼竟是猫眼石,敢把钱财这般肆无忌惮明晃晃的摆在外面,可知周家除了有钱,还有不同寻常的势力。
心里有了计较,何秦更加谨慎,外围的守卫看似松懈,但谁都知晓,这不过是周家的障眼法,借着夜色,何秦如同潜行的蝙蝠越过高高的院墙,依照先前大丫画的地图指引,向周府深处小心探去……
“都说了我不吃!拿走拿走!”娇蛮的女声尖利高亢,在这沉静的夜里更显突兀。何秦藏在一颗树上,直觉这声音有些耳熟,向下望去,有婢女捧着食盘相继而出,“媛姨娘脾气也太大了,以往跟着老夫人,我也没受过此等闲气!”高个的婢女低着头同身侧的人抱怨。
“嘘,小声些,若被她听到了又该闹了。”身侧微胖的婢女紧张的向后看去,见无人注意才塌下肩膀,放松下来。
“怕什么,要我说她这胎就该生不下来,肚子还没显怀呢就吆五喝六的,若是哪天一个不小心……”
“胡说什么!这可是少爷的孩子,全家都盼着呢!”微胖婢女打断了同伴的话,“说是她有个什么不妥,我们姐妹能落到什么好?”
高个婢女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些苍白,“我,我倒是疏忽了。”
“哎,也不知薛夫人哪去了,这两日总不见她,若是她在跟前,我们姐妹俩也能少些责骂……”
两人穿过回廊,拐向后院,何秦蹲在树上若有所思,他匆匆瞥了一眼房中仍在气恼的女子,向另一个方向掠去。
周力理没什么文采,却建了一座顶顶阔气的书房,何秦没费什么功夫,就寻到了此处,屋内并未点灯,房门口却守着两个护卫,身形强健,面色冷峻。何秦缩着身子悄声伏在屋顶上,心中计算着位置,小心揭开一块瓦片,月色下隐约竟是瞧见屋内有人!
男人和女人相互纠缠,在案桌上起伏,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何秦有些气闷,他冷眼瞧着,祈祷二人快些结束。余光扫向屋内其他处,隐约可见墙角摆放的硕大书架和柜橱,一侧的案几上摆放着彩瓶装饰,靠窗摆着几把木椅……
在女人高亢的喊叫声中,二人结束了动作,男人怪笑的抓起一旁散落的衣物擦拭身体,女人有些畏惧的退后,环抱住身躯。
“怕什么,都是老相识了,还是刚刚没有叫夫人满意?”男人整理好衣衫,点燃了烛火。
灯光下女人的脸更显得苍白懦弱,何秦有些惊讶,因为他认得这女人。
“不不,你放过我吧,我已经很听话了。”女人抓起一旁的衣衫胡乱披在身上,骤然亮起的灯光照在她裸.露的肌肤上令她心生羞耻。
男人摇摇头,丑陋的面容带着一丝笑意:“夫人何必害羞呢,鱼水之欢乃人生乐事,你夫家逝去已久,如今遇上周某该感激才是啊,以后你和媛媛在在府中相互扶持,不是正好。”
那瑟缩的女人正是薛夫人。
“不,媛媛做了你的媳妇,我们算是亲家,哪有……”薛夫人发丝凌乱,薄唇轻咬,一向寡薄的脸上染上绯色。
“嘻嘻,亲家?跟了我周力理,不是比你做什么劳什子亲家好,日后你和你女儿穿金戴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男人上前一步,抬起薛夫人的下颚:“你若是不愿,我也有的是法子叫你主动求饶,可别忘了我老周的名号如何得来的。”
薛夫人眼中噙着泪水,在眼前男人的威胁下诺诺点头。
周力理满意离去,门口的护卫也随着主人离开院落,薛夫人匆忙穿好衣衫,简单整理了头发妆容便出了书房,沿着小路向何秦先前来的方向快步奔离。
何秦眼见仆从在院门落锁,四周静寂无声,才飞落在院中,他快速的推开书房门,闪身而入,在房中翻找起来……
……
……
“什么都没找到?”马车内的沈迟掀着帘布,同驾车的何秦低声私语。
“是的,我探查了周家大部分宅院,都未有收获,不过,书房中似有机关。”昨夜他正费力解那机关,周力理竟然折返了回来,待在书房中写写画画,何秦也很奇怪一个笔都握不明白的大老粗在那墨迹个什么?最后他只得无功而返。
“也不算一无所获啊,至少证明周家确实有问题。”沈迟脸上挂着一丝浅笑,神色平静。
若何秦真查出什么,周家倒不值得她关注了,正是连何秦这样的高手都未查到什么,周家才值得深究。
周家名声太响,哪儿能如纸一般干净,如今不过证明,这个周力理,比她想象的还要谨慎。
“要不,我今晚再去一趟?”何秦有些不甘心,还没有他解不开的机关。
“好,有样东西应该在薛媛那里……”沈迟低声嘱咐,前方忽然传来喧闹声。
一群百姓围着一处商铺叫骂,吵吵嚷嚷,店铺中间好似有人在说着什么。
“咦,前面发生了什么?”捧着酒壶从百味居出来的锦儿也看到了前方的热闹,好奇的伸长了脖子,惦着脚向前望去。
沈迟坐在马车上,视线比她高出许多,也仅能看到那商号的名字——隆昌号。“锦儿,你去打听下出了什么事。”
隆昌号,是大周数一数二的票号,全国各地都有它的分号,而且,隆昌号的东家,正是付家,她本就打算借这股东风,对付家的事自然要格外上心些了。
锦儿得了命令将酒壶放在马车上,一溜烟的挤进了人群中,她个子小又灵活,像个小泥鳅似的在人群中左挪右拱……没多久,就见她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诶呀,小姐,说是隆昌号停兑了!”
第四十九章 把你灌醉
锦儿爬上了马车,向沈迟转述了一番,原来是隆昌号内部整顿,生意暂歇。
“没事的,隔不了多久就会开张,大家伙都信任隆昌号呢,刚开始有些慌乱,后来都表示理解了。”锦儿手舞足蹈的解释。
“是淮州的隆昌号整顿,还是全国的隆昌号都要整顿?”沈迟支着下巴,表示不解。
整顿需要暂停生意吗?隆昌号是从付老太爷那辈开的基业,信誉一直很好,她在京时恰好听闻付老太爷过世,这样关键的时刻也未曾听过隆昌号要整顿歇业啊。
锦儿挠挠脑袋,“不清楚哎,那位公子没说。”
“公子?”打理票号的不应该是胡子一大把的老管事吗?
“是啊,那位公子好英俊啊,就是话太少了,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有些怕怕……”锦儿捂着脸,一幅花痴样。
“……锦儿啊,你早上吃的什么?”有感觉今天这小丫头有些不正常,莫不是也被哪家的鬼魂附身了?
“一碗米粥,三个菜包,还有一碟小咸菜呢。”锦儿掰着手指回忆。
“……”
“小姐,你是嫌弃我吃的多吗?”锦儿表示委屈。
“没有。”
何秦甩着马鞭,马车向湖边飞快驶去,他有点理解沈迟为何宠着锦儿了,若是小霜还活着,也该像锦儿这般快乐,泪水在眼圈中打转,他仰头控制着心底的酸涩,所以薛家的人如今遭遇什么,他都不会有半分的可怜!
…………
和太白楼遥遥相望的湖岸边,有一处食肆小摊。
一对老夫妇忙着招呼客人,简制的两张方桌,几把椅子,制作食物的料理台插着一根白色幡布,上面写着“鱼生”二字。
沈迟看那字,有些眼熟。
“是我写的。”
身旁的谢启轩笑道:“这两位老人家做的鱼生很美味,我也是上次帮他们写招牌才知晓此处。”他没有多余的银钱去太白楼,但这山野小食,别具风味,沈迟,也会喜欢吧。
“不错。”沈迟点头,不知是说字不错,还是这地方不错。
谢启轩替她拉开椅子,用袖子擦了几下,待两人落座,那老婆婆便上前询问:“谢公子,今日吃哪个?咦,这位姑娘可真俊哟!”老婆婆手在白色围布上蹭了蹭,对着二人喜笑颜开。
沈迟羞涩道谢,谢启轩点了菜。
“谢公子今日可是有事?”自从思贤楼一聚,二人在未见面,沈迟当然不会说自己曾带着惜凤偷偷跟了他一回。
谢启轩思索片刻,才道:“其实今日,我是来向沈小姐赔罪的。”
赔罪?是为了季姑娘吗?
“思贤楼一别,我仔细回想此事,后来……问过了几位同窗,才知他们是受人蛊惑……让沈小姐受人围堵猜忌,是在下的错。”谢启轩离座起身,对着沈迟躬身施礼。
“与你何关呢?”沈迟同样起身,摇头道:“这世上的人要做错事,总要寻个由头,你不必什么都揽着。”
所以,她都知晓了?知晓是有人暗中作祟,中伤她的名声,诋毁她的才华,但是,她从未提过……
“不管怎样,此事都是由我而起,谢某理应赔罪。”谢启轩又俯下身子。
沈迟伸手虚扶,摇头叹息:“今日春光甚好,我们不提这些。”
此刻,太阳斜挂在苍穹之上,蓝色的天,点缀着洁白的云,连同远山的黛色,一同倒映在湖中,岸边翠柳青青,小摊的老夫妇默契的处理手上的鲜鱼,隔壁桌品尝美味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这样静谧美好的时分确实不该说些煞风景的话。
“是。”
二人重新入座,不多时,老婆婆便端上了两道鱼生。
晶亮的鲜鱼肉被切割成屑,佐以白瓜子、嫩萝卜、黑木耳、芹菜、花生等一同摆在白色磁盘中。
沈迟眼睛一亮,拿起竹筷,大快朵颐。宫中也有相似的菜肴,名曰:金齑玉脍,不同的是,取材更高级稀有,但不如此时吃的畅快。
谢启轩见沈迟模样,便知她是喜欢的,这让他十分高兴。
锦儿瞧见,拉着一旁的何秦道:“何大叔,那鱼生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等下我们也试试吧。”
“好。”
锦儿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位别扭的大叔今日竟如此好说话,怪哉怪哉,难道,何大叔是隐藏的吃货属性?小丫头眼前一亮,暗下决定,以后有吃的一定要分给何大叔一些。
“锦儿。”听到沈迟的呼唤,小丫头跳下马车小跑过去,没过多时又匆匆回来,何秦看着小丫头搬着一坛酒,胳膊上还挂着一个棕布包裹,有些诧异。
谢启轩看着那坛酒,同样诧异:“沈小姐,这是何意?”
“你请我吃饭,我请你喝酒。”沈迟眨眨眼睛,向阿婆要了两个碗,酒香清淡,沁人心脾。
谢启轩失笑,“事先声明,我的酒量并不好。”
“我的酒量也不怎么样,没事没事,练练就好了。”沈迟率先饮了一口酒,有些微辣,她放下酒碗,下巴轻抬,示意对面的谢启轩。
这动作有些轻佻,谢启轩却觉得沈迟做来,有些洒脱。
他不愿输给一个小姑娘,大口尝了一口,混着桂花香气的酒水直入脾胃,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好。”他大喝一声,又连喝三口,白碗见了底,沈迟连忙倒满,谢启轩喝了两碗,脸颊变得红通通,沈迟仍是先前模样,碗里的酒也未见少。
“你是要把我灌醉吗?”谢启轩摇着头举着碗问道。
“对呀。”沈迟晃晃坛里的酒,“不灌醉你,怎么逼出你的心里话呢?”
谢启轩似乎在笑,他有些迷糊,他早说了,自己酒量并不好。
……
沈迟拿着手中的宣纸,满意点头,这是她趁着谢启轩酒醉叫他写的文章,果然人喝醉了写的东西也不像平日里那般一板一眼,字迹也狂放了许多。
“这种风格,沈家爹爹该喜欢吧。”
没错,为了给惜凤置办新的户籍身份,沈迟不惜哄骗谢启轩,走迂回路线,沈正秋一向惜才,若是能说动他,事情便好办多了。
沈迟叫上何秦,将醉倒的谢启轩背到马车上,锦儿在一旁将笔墨收拾到那棕色包布中。
小丫头拎着棕色包裹,还不望将先前的鱼生打包,回去让厨房二婶研究研究,没准以后能经常吃到这等美味了!
几人伴着夕阳离去,却不知这一幕被不远处华贵马车中的人尽收眼底。
第五十章 婚期
沈迟怀中揣着哄骗来的文章,打算去书房找沈正秋“鉴赏”一下,却被管事的拦住说老爷有客。
沈迟抬头望天,太阳快要落山,只剩个圆头盖在远山顶上,这个时候有客到访?
不是熟人就是急事啊……
待到晚饭后沈正秋迈着方步一脸喜悦的来唤沈迟,她才得知,访客确是个熟人,这事也确实是“急事。”
“早前付家老夫人就来了信,商议你和付子陵的婚事,但这些日子爹忙着衙门的事,倒是耽搁了,还好亲家是识大体的,此次派了人专门来谈这事。”
所以今天来的人是谈论她的婚事?沈迟歪着头,没表示开心也没表示不开心。
沈正秋看着自家女儿呆愣的模样,有些心疼,养了十多年的闺女就要送去别人家了,哎。
“来谈婚事的是何人?”看来人身份就该知道这份亲事在付家人眼中重要与否了。
沈正秋的脸上带着喜悦:“一个不错的年轻人,说是和付子陵一同长大的结义兄弟。”
沈迟忽然想到白日隆昌号门前的事,所以是来处理生意顺带商讨婚事吗?
“他还带了老夫人的亲笔手书,老夫人也是万般歉意,前些日子付子陵本欲亲自前来,半路家里生意突然出了变故,又赶回去处理,暂时家中离不得,这才派了付濯诚来,据说二人情同手足。”沈正秋满脸得意,对这婚事也是极为看好的模样。
不是说读书人都看不上商户吗?沈迟有些困惑是付家太好还是沈正秋太开明。“情同手足。”她重复这句话,她也有个情同手足的姐姐呢,不知她死后,姐姐该如何伤心了。
沈正秋看着忽然伤感的女儿,以为她是对婚事的恐惧和对家里的不舍,连忙劝慰道:“小迟啊,都城离淮州也算不得远,快马加鞭的半个月也到了,以后你嫁到都城爹爹会找机会看你的。”大掌摸摸女儿的头顶,又道:“女儿家大了都要成亲的,早晚的事。”
也知是劝慰沈迟还是自己。
“父亲,婚期定在何时?”沈迟忽而出声问道。不知道淮州的事来不来得及处理完。
“哦,是这样,因为你年龄尚小,爹也想多留你一年,便把婚期推到了明年春天,付家也很理解,他们怕你将来拘谨,邀你去都城住些时日,先熟悉熟悉环境。”顺便和付家小子培养下感情,哎,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哦?这倒是不错。”明年春天的婚期,一切还来得及,沈迟露出微笑,沈正秋倒是误会了,“我就说你这丫头成日在家待腻歪了,能去都城游玩,开心了吧。”
沈迟腼腆一笑,并不解释。
“去吧去吧,整日陪着我这老头子也没什么意思,到了付家要守礼有节,莫要人笑话……”沈正秋絮絮叨叨,似乎女儿马上就要离开。
沈迟望着外面天色渐黑,心中担忧何秦,抬头见沈正秋说的兴起,眼圈红红的模样,只得默然无声。
“哎,差不多就这些吧,若是有谁欺负了你,只管回家告诉爹,爹给你出气!”沈正秋有些尴尬的摸摸眼睛,看着自己女儿低垂的头,只露出脑后圆圆的一个旋。
沈迟乖巧称是,送沈正秋出门。
能够名正言顺去都城,自然不错。
…………
悠悠午后,街道上少有行人,一脸马车缓缓朝醉仙楼驶去。
沈迟仍是一身绿衫男装,腰间袖口绣的竹叶为饰,此次她并未带锦儿同行。
“上次的鱼生甚是美味,锦儿去多买几份同家中厨娘共尝,看看能够仿制一二。”
一句话打发的锦儿乐呵呵的溜了。
昨夜何秦仍是未解开那机关,冯家的暗卫向来训练有素,一般的机关都难不倒他们,但何秦试了两次都失败了,他执拗于书房的机关,好似棋逢对手,玉笄都未去寻,这让沈迟更是慎重。
指尖在窗棂上轻敲,沈迟望着窗外有些出神,街道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货郎懒洋洋的挑着扁担,叫卖声拉得老长,天气越来越热,人也跟着困乏。
惜凤那里今日该有消息了。
醉仙楼,沈迟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她手中摇着一把纸扇,脚步悠闲,一副少年风流模样。
待到西厢房,却见惜云倚着栏杆眺望,见到沈迟,立时高声笑道:“诶呦,是魏公子啊,又来找惜凤?”
如果说惜凤是冷艳高傲的野百合,惜云则是开在红尘富贵里的绝色牡丹,此刻这位“红牡丹”媚眼如丝,对着沈迟娇笑不已。
沈迟挑挑眉,做出一个少年人该有的反应,她面含笑意,走到惜云身边,纸扇唰的一声并拢,挑起惜云的下巴,柔声道:“惜云姑娘可是吃醋了?”
惜云微愣,这和惜凤说的不一样啊,不是说这位公子不好女色吗?
双目对视,惜云暗叹,这小公子长的倒是俊俏,近些看更是美貌……她轻巧推开那纸扇,朝沈迟靠近,一双柔荑抚着少年领口,呵气如兰:“魏公子玉树临风,惜云倾慕许久,不如……”
沈迟面色平静,嘴角噙着笑,她一把握住惜云不老实的小手,摁在肩胛骨处:“不如什么?”
身后惜凤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似有人朝这厢看来。
惜云挣脱了沈迟的手:“不如我们改日再会吧。”她扬声媚笑,转身离去,又频频回头,好似不舍。
身后的人早已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去,沈迟侧目,一个宽厚的玄色背影正匆忙下楼,那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窥视,突然回头,直直望向沈迟。
沈迟掩饰住眼底的惊骇,大方一笑,如同一个富家公子又观看起其他姑娘,余光却是注意着那人动向。
那玄色身影伫立一息,便回身离去了,沈迟的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收起嘴角的笑,眼里带着疑惑。
“魏公子!”惜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迟收起情绪,转身叉手施礼,“惜凤姑娘。”
惜凤施施然回礼,如同对待其他的客人一般,她引着沈迟进房,随即叫来丫鬟守门。
守门啊,沈迟忽然想起方才惜云毫无预兆的大声呼喊,此时想起倒是别有深意。她定定望着向她而来的惜凤,轻笑道:“惜凤姑娘今日有些不同?”
第五十一章 无事牌
“哦?有何不同?”惜凤定住脚步,低头打量身上的衣衫,又伸手抚摸自己的面颊。
沈迟摇头,揶揄道:“姑娘今日格外美丽,而且……格外温柔。”
她说的是真话,女人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
惜凤面颊微红,啐了她一口,正色道:“魏公子今日来的甚巧,你要的东西差不多了。”
惜凤走进卧房,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两个物件,一个是块方形白玉,上头绑着平安结,下头垂着一排流苏镶嵌的同色玉珠;另一件是块麒麟吊坠,下头还吊着一枚小巧的银色香球。
“这枚麒麟吊坠是盐运使张大人的,这枚方形白玉无事牌是李运副的。”惜凤递上两枚物件,对着沈迟解释,“惜云她……平日里喜欢开玩笑,但是最重情义,李运副的无事牌便是我求了她帮我弄来的。”
这两个物件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惜凤虽没有说盗取的艰难,但是沈迟知晓,二人定是费了些功夫。
朝廷大员的贴身物件向来保管的极为小心,不然随便一件东西出现在青楼女子手中,也要引发民众的流言蜚语了,何况,大周国是禁止官员狎妓的。
“惜云姑娘热情直爽,魏某倒很是欣赏,可惜魏某做不得惜花之人了。”沈迟笑笑,拿着两个物件仔细翻看,似乎极为好奇。
“公子说笑了。”惜凤知晓沈迟是女儿身,也自然晓得她话中之意。“我去准备些茶水小食,魏公子慢慢看,只要今日能还回去便可。”
沈迟点头称是,手中却渐渐用力,隐有红光自手下冒出,转瞬即逝。
待惜凤回来时,两枚佩饰已被沈迟整齐摆放在桌上。
“魏公子可是看好了,这两件物品可有您祖上遗失之物?”惜凤端着食盘,轻轻放在桌旁。
“都不是,辛苦惜凤和惜云姑娘了。”沈迟淡笑,随手拎起茶壶,为二人各自斟了一杯清茶。
惜凤瞧着面前人神色如常,琢磨不透她的喜恶,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失望,她在青楼虽只有两年,受训练时也研究过不少察言观色、分辨人心的手段,此时却觉得全无用处。
“魏公子不必着急,日后定能找到的。”惜凤说着宽慰的话。
沈迟朝惜凤感谢的笑笑,拿起盘子里的金乳百香酥饼掰开一小块,小口的吃起来……待两块糕点下肚,半壶茶水见光,沈迟眯起眼睛,满足的打了个嗝。
惜凤以袖掩唇,轻笑道:“魏公子可是早上未用过饭?”
沈迟摇头:“非也非也,实在是惜凤和惜云姑娘秀色可餐,小的只能看,吃不到,只能多吃两口惜凤姑娘的小食全当慰藉了。”
“……你这……真是越发不正经了。”
明知面前人是个如假包换的小姑娘,偏生听了这话惜凤的脸上染上胭红,真是个顶顶不正经的小姑娘了。
沈迟插科打诨,其实她是在思考,越是想事情的时候越想吃东西,食物能带给她更多的力量和依靠。
“惜凤姑娘一切可还顺利,若有魏某能帮上的地方但说无妨。”沈迟柔声问道,想起方才门外瞧见的背影,心里升起猜测。
惜凤收敛神色,轻声道:“魏公子只管做好答应惜凤的事,其余的事,惜凤自有考量。”
“那就好。”
沈迟告辞惜凤后,并未直接归家,而是带着何秦去了百味居。
茶楼里的歌女仍旧咿咿呀呀的唱着婉转曲调,拉二胡的老人家却是换了个中年男人。
“……是他的小儿子……病死的,可怜。”
周围隐约有人谈论猝然离世的老人家,可惜过后,又一如既往的点了曲子,吃喝玩闹。
不是自己的亲人,谁能保持一直的善心呢?即便是自己的亲人,谁又能永世缅怀不忘呢?
日子总是要过。
生死和离别总在轮番上演,但这天地太过广袤,生命也显得那般脆弱渺小,犹如投到湖中的一块小石子,掀起一片涟漪后总要沉入湖底。
沈迟静静的听着那歌女的吟唱,不知是否错觉,哪一种曲调此时听来都带着哀苦。
歌女下场后,茶楼的说书先生上台,他捋着长胡,头戴圆帽,清了清嗓,开始说起前人旧事,不外乎是些名家野史,市井传言。
人群渐渐热闹起来,有大声询问的,有私下说话的,沸沸扬扬,不复方才歌声带来的凄苦沉静。
“……官府都来人了,抓了好些管事的,说是贪了东家的银钱。”
“……听说是付家掌权的清除异己呢。”
“不是,是贪的银子,被人赃并获逮个正着,林掌柜的这下可惨了……”
“也该收拾收拾,看那林家的小结巴比官老爷都阔气,光靠他爹那点工钱,谁信啊?!”
……
沈迟端着茶盏,听着茶楼里的闲言碎语,她指尖轻动,敲打着案几,直到店小二殷勤的对着门口喊道:“李大人您来啦,二楼雅间给您留着呢。”
被称作李大人的人身形削瘦,一身暗纹锦袍合体规矩。店小二搭着白毛巾,殷勤在前引路,不停同那李大人说些吉祥话,李大人则含笑点头。
看起来和传闻中的一样黑,沈迟在心中暗笑,这位李运副李大人还是挺好找的。
离开醉仙楼前,她打听了那位李运副的喜好,知晓此人常爱往这茶楼里跑,听书吃茶,一派闲散模样。
她本打算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运气不错。
“何大叔,今晚不去周家了,我们换个方向。”
李运副年轻时曾犯过一个错,这个错足以毁了他官途,但他如今仍旧好好的在这江南富庶之地做着运副,协助盐运司处理朝廷的盐运,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差。
一个犯了错的人不仅没有受到该有的惩罚,反而过的愈发滋润,这其中若没有什么猫腻,沈迟还真的不信。
沈迟指了李运副给何秦看,叮嘱了几句。
既然周家防备的如同铁桶,那便换个人查好了,她就不信他们露不出什么马脚。
“小二,来壶桂花酿。”
都说文人相惜,不知道把沈家爹爹灌醉后,他能否痛快答应替惜凤做户籍的事呢?沈迟摸着下巴,想起房中那张哄骗来的文章。
第五十二章 春雨
黄昏时分,德文书院早已空无一人,看守院门的老大爷也收起棋盘,准备去书院内巡逻一番。
腰间挂着一串钥匙,老大爷拿着扫把沿着小路向学院内走去,待行至东院,忽然看到孔圣人雕像下立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蓝衫,身材高挑,长长的黑发束在脑后,是个女子。
老大爷揉揉眼睛,走向前去,待看到那人侧面,才舒了一口:“季小姐,这么晚了怎么还没走呢?是季老夫子还在吗?”
季幼清转身,面色冷清:“不是,这就走了。”
她旋即转身离去,步伐沉重,老大爷摸摸后脑,只觉得奇怪。
天色暗沉,乌云密布,眼见就要下起雨来,老大爷双手合拢,对着季幼清离去的方向喊道:“季小姐,快些回家吧,天要下雨咯!”
回应他的只是一个孤寂的背影。
“这读书的女娃娃奇怪的很。”老大爷抬首看看孔圣人的雕像,小声嘟囔。
离去的季幼清并未回季府,自从思贤楼一事,她被叔父冷言打发,心中便如一盆热火被泼了冷水。
季家一门清贵,她最是钦佩的却是这个常年不在家的叔父。因为他文采风流,做事也最是肆意,这样的人生才不负人世一遭。
可如今,因着沈迟,她让自己最崇敬的人失望了。
季幼清摇晃着身子,一步步挪动,心中不断闪现那日的场景画面,多日来她受到学院学子的埋怨,大家忌惮祖父并不敢当面对她说三道四,可就是这样,那些嘲讽的目光却要将她淹没。
她是淮州多年难出的才女,是许多少年俊杰的梦中情人,可是一夕之间,她仿佛跌倒了谷底。
就是因为一幅画吗?
沈迟的那幅画,她终是见到了,她承认,自己输的彻底。
天空落起细密的雨,街上的行人纷纷疾走狂奔,躲避这忽如其来的雨。
季幼清仍旧缓慢的走着,她被行人撞到,似乎有人说了什么,她直愣愣的转身,才发现自己所在——宏屿桥。
是北街的那座石拱桥,是谢启轩家附近的桥,是她几次“巧遇”谢大娘的桥。
谢启轩啊,他如今是否也同其他人一般埋怨着她呢?
季幼清鬼使神差的朝谢家走去,她不敢敲门走近,只是停留在谢家不远的一颗柳树旁。树很大,柳枝茂盛,遮盖了一方小小的天地,留给她短暂的休憩之地。
她躲在树后,甚至能听到谢家院内谢大娘喊着收衣服的说话声,还有谢启轩偶尔说的责备的话。
季幼清嘴角露出一丝笑。
谁又能想到淮州第一才女的爱如此谦卑可怜呢?不,现在的第一才女该是沈迟了。
想到沈迟,季幼清心里有些复杂,她厌恶沈迟,是因为谢启轩对沈迟的亲近和袒护,如果没有谢启轩,她会很欣赏这个女子,甚至和她做朋友。
祖父或是知道了什么,叫她好好想想读书做学问是为了什么,她站在德文书院的圣人雕像下,一连思索了几日。
她并不是男子,不需要参加科考,许多人都不理解她为何下了那么多的功夫在学问上,可是,谁说读书就要参加科举,就要被周遭的一切评断呢?
女子,难道就不能读书做学问?难道嫁人生子就是女子一生的归属?
她虽然学了《女则》,但她想,她大概和叔父是一样的人。
春雨霏霏,季幼清在谢家门外的树下站了许久,其实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何要站在这里,苦笑一声,季幼清决定离开。
一辆马车忽然驶进了她的视线,季幼清意识到一个问题,从她来到谢家门外,这辆马车好像就一直停靠在那处角落,她还以为车中无人。
马车路过,赶车人望了她一眼,季幼清却有些疑惑,因为那个赶车人太不像赶车人了。他虽然戴着草帽,但露出的皮肤却是白净细腻,看身形倒像是个少年郎。
马车上的帘布掀开一角,季幼清只来得及看到一双凤目,很美也很熟悉……
她想不起何时见过拥有这样一双美目的女子。
“是什么人?她看到你了,会不会有问题?”马车里传来女子担忧的询问。
“大概是哪家躲雨的姑娘吧,不要担心,没事的。”男子沉稳的声音隔着帘布,伴着雨声传来。
沉默片刻,女子又道:“濯诚,谢谢你。”
赶车的男子握紧手中的马鞭,嘴角勾出一抹无声的笑:“这次任务完成,公子会答应你的请求,你不要太担心。”
“恩,我只是想多看看他,若不是你那边已经得手,我也不敢让你带我同去。”坐在马车里的女子掀开帘布,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是醉仙楼的花魁惜凤。
“以后你们会一家团聚的,这样的天气还是少些出门吧,若是不小心……”若是不小心伤寒,他会心疼的。
“什么?”惜凤缩在马车一角轻声问道。
“没什么,过几日票号的事情处理完我会带着沈家小姐一同回都城,那时你随我们一路回去见公子可好?”
“沈小姐若是见了我,会不会对公子有所误会?”自家的未婚夫经营着家乡最大的青楼场所,是个女人都会不舒坦吧。
“你伪装下身份就好了,和她也无须多碰面,带她回都城是老夫人的安排。”付濯诚皱眉,若不是老夫人的安排,他才不想护送那位传说中娇滴滴的大小姐。
“好,我都听你的。”惜凤说完这句话,心里有些怪异,其实付濯诚比她还要小两岁,幼时的小弟弟忽然长大,浑身散发着男人独有的气息。惜凤放下帘布,双手压住怦怦跳的胸口。
帘布外很久没听到声音传来。
…………
“为什么不行,爹爹?”沈迟手里还握着酒杯,脸上早已染上红晕。
她特意买了好大一壶桂花酿,就是要把沈正秋灌醉,再把谢启轩的文章给他评判,酒意之下,锦绣文章在此,她料想沈正秋定会生出爱才之心,为他破例一回,哪知,自家耿直的老爹竟然不同意!
“文章做的好和户籍是两回事,难道他不愿意接受自己的亲姐做过贱籍,想要靠关系疏通来掩盖真相?”沈正秋虽是喝多了,说起道理来仍是头头是道。
第五十三章 真龙之运
“我告诉你,这样的人才将来就是做了官也会为了一己私利徇私枉法!他想掩盖什么,最后暴露他的就是什么!”
沈迟看着指指划划的沈正秋,大声喊道:“不是不是,错了,是我想帮忙才来找爹爹的,不是谢公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沈正秋起身,走到沈迟面前,一个巴掌拍在女儿头上:“小丫头自作主张,人生就要勇于面对真相!你胡乱替人做什么主。”说完,又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两口。
锦儿站在桌后,摇头叹息,看来同样的方法并不适用所有人啊,看嘛,老爷就不吃这一套,小姐悲矣。
沈迟摸着酒杯,看着沈正秋颇为无奈,所以说文官有时候就太迂腐,不像……
不像边关的将士。
细嫩的手指扣着酒杯,锦儿怀疑下一刻,那酒盅就要被捏碎。
“小姐,我给你倒酒吧。”小丫头连忙上前抢过沈迟手中可怜的酒盅,却对上一双悲戚的双眸。
锦儿心里颤了颤,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姐这般模样,不,以前小姐也经常因为表公子这样哀怨,但最近小姐从来没这样啊,况且表公子已经死了呀!难道是因为谢公子?!小丫头心里有些混乱。
“爹爹,你不愿意是因为没有体会到惜凤的心情,有一天你会愿意的。”沈迟再没有说什么,她摇晃着起身,锦儿连忙上前扶住。
“我先回房了,爹爹。”沈迟摆摆手,推开了锦儿,待站稳后才平静的离开饭厅。
“这孩子……”沈正秋无奈叹息,他哪里是喝醉了呢,不过是借着酒醉说出拒绝的话罢了。
他拿起桌上那张宣纸,反复诵读:“恩,文章写的好,字也好,小丫头还挺有眼光的……”又想起沈迟说的事,沈正秋轻哼一声:“这混丫头,越来越不像话,青楼姑娘比老子都熟!”
“若是你还活着该有多好,也好帮我劝劝这倔丫头,哎。”
远远站立的几个丫鬟低垂着头,只余下屋内的烛火嘶嘶作响。
……………
第二天一早,沈正秋还未来得及出门,管事的就来禀报,有客来访。
来人正是付濯诚。
“这些礼品……”不是聘礼吧。
“沈大人,这些是老夫人和公子送给大人和小姐的礼物,因为随行的车队路上耽搁了,今早才到。”付濯诚指挥着下人不断将箱笼礼物抬进院中。
“这怎么好意思……”沈大人看着不断抬入的礼物咋舌惊叹,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有钱就是任性啊!瞧瞧,人参都是按捆的送……
“哪里哪里,以后就是自家人了。”付濯诚身材雄壮,一身玄色长袍,衣角和绣口都是金线滚边,同色腰带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明珠,贵气逼人。
沈迟还未走进院落,便被这个背影吸引。
真像啊……
和那日在醉仙楼瞧见的人一样,一样的身影,更重要的是,一样的气运。
似乎察觉到这炙热的目光,付濯诚霍然转身。
一个女子,还是个清丽脱俗的女子,只是这眼神……
付濯诚有些厌恶的皱了下眉头,随后便若无其事的施礼:“这位应该是沈小姐了。”
“对对,这就是我家小迟。”沈正秋高兴的为二人引荐。
沈迟才知,眼前男子便是付子陵那位结义兄弟。
“……是自小便长在付家吗?”
“付公子大还是你大啊?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家中还有旁人吗?”
“……”
沈正秋有些诧异女儿的自来熟,付濯诚见沈迟问东问西,对他极有兴趣的模样,心中更是厌烦。
果然和子陵说的一样,是个花痴蠢货!
“沈小姐若是想入都城,请早做准备,票号的事处理妥当后,我会护送你一起回都城。”
耐着性子将问题一一解答,付濯诚丢下一句话便告辞离去了。
沈迟心中暗笑,若不是沈正秋在,他怕是连个笑脸都懒得伪装了吧。
付濯诚,十六岁,同付子陵一般大小,是付老夫人捡到的婴孩,自小便在付家,同付子陵一般长大,是付子陵的护卫兼玩伴,更是结义兄弟。
这就有趣了,一个弃婴,却有着真龙之运!
沈迟那日自醉仙楼离去,便一直思索此人的身份,搜肠刮肚也找不出能够对号入座的人。
是谁呢?
她父皇当年为了争夺帝位,魏家的直系血脉早已被打击的七零八落,若是尚存的,该是远在西南的六皇叔一脉,但是年纪却对不上。
或者是魏家的气脉真的尽了,便如同她前世占算的那般,江山易主,再不是魏氏天下……
但这付濯诚,看起来实在眼熟。
他的眼睛是狭长的丹凤眼,鼻梁高耸,脸型特别像一个人,是谁呢?
沈迟坐在堂中出身,连沈正秋何时离去也不知,管家带着下人将付家送来的礼物核对入库,正拿着小册子仔细记录。
一个奴仆失手打翻了一个杯盏,那杯盏掉落在青石板路上,跌的粉碎。
沈迟确实忽然用力拍着桌子,站立起来!
奴仆吓得连忙下跪请罪,其余下人也放下手中物品,跪倒在地。
听说付家送的礼物都是少有的名贵品种,这个杯子看样子就不便宜啊,闯祸的奴仆脸色苍白,像管事的投去求救的目光。
“小姐,这……”管事的斟酌开口。
“何大叔去哪儿了?”沈迟却是问了旁的事。
管事的松一口气,转瞬又愣住了,小姐的那个车夫古怪的很,平日并不与他们相交,这现在去了哪儿,他也不知啊。
“小姐可是要出门,我另安排一辆车马……”
“不必了。”沈迟打断了管事的话,沉吟片刻道:“若是他回来,叫他来见我。”
“这,小姐,杯子……”眼见沈迟就要离去,管事的终是鼓足勇气提了句,指了指堂下跪倒的大片。
沈迟疑惑,随即便明白管事所言。
“无事,碎了便碎了吧,剩下的小心些就是。”
见主人家不怪罪,奴仆们喜出望外,高声说着感谢的话。
沈迟终于想起来为何会觉得那付濯诚有些眼熟,那双眼和前世的自己有七分相似,自然熟悉,但是要说相像,付濯诚更像另一个人——当今大周的天子,宣帝。
第五十四章 私生子
算算年纪,如果付濯诚真是父皇的骨血,那他出生之时,该是自己回到皇城之前的一年。
那时候,她不在王宫,被师父藏在祭殿的暗室中,每日除了修炼,外界的事向来不知。所以,那时候父皇竟有了一个儿子,而且看起来,母后并不知道。
母后若是知晓,付濯诚今日也没命站在这里了。
所以,父皇如今知道吗?按照付濯诚的命数,他很有可能便是大周未来的帝王。
而且,他是……弟弟。
虽然沈迟不愿意承认,但付濯诚若真是父皇私生子,那他就真的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了。
弟弟啊,可是这个弟弟看起来不大喜欢她呢。
天意是要让付濯诚登上帝位吗?沈迟又想到一个人——惜凤。
原来她与众不同的贵重命格,缘由正是在此处,所以那日她在醉仙楼看到的人便是去见惜凤的人。
付濯诚和惜凤,龙凤配啊。
付家和醉仙楼果然有关系,没准惜凤口中的公子便是付濯诚或者……是沈迟的未婚夫婿呢。
沈迟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付家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父皇如今也不知什么情况,即便他再不甘愿,也要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就是不知他心中属意谁呢?
当年他和母后一心期盼她是个皇子,结果竟是个女儿。
母后怀她时已是费劲了心力,生产时也颇为艰难,太医说,母后若是再有身孕,怕是性命不保。
所以身为女子的魏无音便是个错误吧,即便贵为大周皇室仅有的两位公主之一,她仍是自小受尽冷落白眼,谁让她不是皇子呢?
父皇挚爱母后,后宫只得母后一人,真想不到那样狠心绝情的父皇竟也有真爱。
沈迟眼角滑落一滴泪水,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想起往事还是忍不住伤怀,真是,没出息啊。
不就是爱吗?不就是关心和疼爱吗?她不稀罕了!
父皇啊,原来你有儿子的。
…………
“小姐找我,有何要事?”何秦回了府便听说沈迟找他,便急忙到了南院。
派锦儿守在门外,沈迟邀何秦落座。
“何大叔,我一直未问你,你是何时离的宫?”
何秦看着沈迟慎重模样,心中犹疑再三:“是宣德十八年的冬天,那年我领了一件差事,若是做好便可以离开皇宫,脱离冯家。”
“脱离冯家?”沈迟嘴里默念,心中却明白了,原来何秦当真是冯家放在母后身边的暗卫,只是,“冯家岂是那么好脱离的?”
何秦苦笑一声,力握着脖颈上戴着的一枚玉珏:“是啊,我当年拼死一搏,不过是想带她脱离苦海,哪知道……”
“你当年领的差事是什么?”沈迟直直的盯着何秦,似乎要看尽他的心底。
何秦心里咯噔一下,他面色复杂,终是起身跪倒在地:“小姐,请原谅何秦,现在还不能说。”
沈迟看着跪倒在地的人,知晓自己并未让他完全信服。有朝一日,她能与冯家一战之时,何秦才会对她毫无保留吧。不过,她想要的已经得到了,能够让一个亡命之徒讳莫如深的事,她也能猜出几分。
沈迟上前虚扶,何秦也顺势起身。
“我知道你还不能完全信我,不过,那一日,总不会太远。”沈迟抬首一笑,不给何秦回答的机会,话锋一转道:“你去跟着那李运副,可有何收获?”
何秦放松了神色,“那位李运副果然有些问题。”
原来何秦跟了他李运副几日,发现他和周力理果然有牵连。
“虽说每次出门都小心遮挡了容貌,但这种识人的本事我老何还是有的。”何秦肯定的说道:“昨日他们还有四平客栈相会过,我听他们的意思,合伙贩卖私盐的事已经不是一两日了,那姓周的还交了一部账册给李运副。”
“账册?”沈迟轻念,若是能拿到那本账册,私盐案涉及的人员便清清楚楚了。
沈迟看着何秦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疑惑:“何大叔,有何事但说无妨。”
“是,是薛夫人。”不管怎么样,薛夫人也算是沈迟的姨母吧,这事还是说一下好了。
“她怎么了?”沈迟扬眉问道。
“我此番跟着二人,见周力理唤来一个女人伺候李运副,那女人竟然是薛夫人。”当然,场面多么不可描述何秦是不能说的,眼前的女子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姑娘呢,便是这两句话说完何秦也有些拿不准,小姐她明不明白伺候的意思呢?会懂的,毕竟是连青楼都去了几次的人……
“薛媛不是做了周继祖的妾侍吗?”怎么她娘和周力理又扯上关系了,这周家还真是虎狼一窝,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这……”何秦表情有些古怪,上一次是被迫的,这一次看起来是主动的,不过这种事他怎么和一个小姑娘讨论?!
他不是车夫吗?为什么总要做这种事!
“算了。”沈迟摆摆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想再这些无谓的小事上浪费心神,何况薛夫人,并不值得。
听说原主的外祖父就是被薛夫人气死的。
“哦,对了,听他们说,好像有什么大人物要路过淮州,说是奉旨进京。”何秦忽然说道,“那位李运副还特意叮嘱周力理叫他小心些,不要去招惹那人。”
奉旨进京的大人物?还路过淮州……
“听李运副的意思是沿途的官员都接到上头的指令,叫不要与之正面冲突。”
上头的命令?还不要正面冲突,显然这个上头不是皇帝,也是,都动了皇帝的钱了,哪能是皇帝的人。
能叫沿途的官员都听从指令,这背后之人的势力不可小觑。不过,“连背后之人都忌讳,这位大人物看起来确实有些份量啊。”沈迟感叹,看来淮州是越来越热闹了。
“过些时日我们就能进都城了。”沈迟轻声宣布这个消息,何秦有些激动,终于要回去了吗?
他等着这么多年,被沈迟从鬼门关拉回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自报仇雪恨。
第五十五章 阴谋
周家。
薛媛眼见的胖了起来,脾气也越来越不好,周继祖也厌烦出现在她面前,便是来了也不过是小坐一会儿。
“娘,你看看他,每次来了不说几句话便走,我就那么让人讨厌吗?”薛媛向薛夫人抱怨,她肚子慢慢拢起,穿着衣衫却是看不出来。
“哎,少说几句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媛媛,要怪只能怪我们命不好。”薛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转瞬便红了眼眶,只得拿帕子遮掩。
“娘!连你也这样说,什么是命!我才不信命!”薛媛大声喝道。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被困在这个院落里,守着那么个人渣过日子!同样是人,沈迟怎么就可以胡乱和男子在外饮酒作乐?还无人看管。
她都看到了,上次在湖边,她都看到了!
那个沈迟看起来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内里还不是个贱人,有未婚夫还和哥哥说不清道不明,如今哥哥去了,她马上又搭上个新欢!
薛媛看着好似认命般失了斗志的薛夫人,有些气闷,不知道最近娘怎么回事,总是这样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娘,我都看见了,那个杀死哥哥的凶手。”
薛夫人停下的哭泣,有些茫然的看着薛媛。
看吧,看吧,只有提到哥哥母亲才有精神。
薛媛忍下心里的记恨,愤慨道:“就是那个凶手,我在衙门见过的,他没有在大牢里,还好端端的活在外面逍遥呢!”
薛夫人一把抓住薛媛的双肩,摇晃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个凶手不仅没死,也没有被囚禁还好好的活在外面!这怎么可能?!
“诶呀,娘你弄疼我了。”薛媛挣脱了薛夫人的钳制,大声说:“是真的,上次我不是闹着要吃太白楼的醋鱼吗?就是那次出门,我看到那个凶手和沈迟在一起!”
“你说什么?沈迟!他们怎么会在一起?难道……”难道她的儿子竟是被那贱人害死的!
薛夫人眼中闪着疯狂,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是真的,那个杀人凶手做了沈迟的车夫,我亲眼看到的!沈迟和另外一个男子喝酒,还让那个杀人凶手帮忙呢。”薛媛观察母亲的神色,小心说道。
对,生气吧!愤怒吧!
你那个外甥女不仅窝藏罪犯,还琵琶别抱!
外表一副清纯模样,骨子里坏透了!
“怪不得刘县令判了误杀,怪不得,怪不得……哈哈哈”薛夫人形容疯癫,最后竟怒极反笑。
“娘……”薛媛小心拉扯薛夫人的衣角,却被薛夫人狠厉的目光震慑住。
“你说的都是真的?之前为何不提?”
“当然是真的,之前……怕娘亲太过伤心。”薛媛扭扭捏捏,露出小女儿神态,“若不是沈迟太可恶,我也不想让母亲徒添忧愁,哥哥他还去了多久啊,当初对沈迟也是用了心思的……”薛媛呜呜哭了起来。
薛夫人愣愣的坐着,双手紧紧握住下裙,青筋暴起,不理会薛媛的哭泣。
她的言儿,她从小放在手心中捧着长大的乖儿子啊……
沈迟!沈正秋!
原以为是言儿行为不端惹来杀祸,没想到竟是你们精心谋算!
凭什么言儿就要被埋在黑漆漆的地下,你们却还在逍遥玩乐!
她的一生在儿子死去,女儿离心后就了无生趣了,被周家的畜生强占,被当作货物一般交换,她忍辱至今,不过是为了女儿……
可如今看来,竟是那般可笑,以为是命运,原是人为!
他们毁了她的安生日子,她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薛媛一边拿着帕子抹眼泪,一边偷偷打量薛夫人的神色,见她重新燃气斗志,心中暗笑。
她现在行动不便,但她娘可以啊,不仅能自由出入周家,还能去沈家呢。
“娘,我有个主意,可以给沈家个教训,给哥哥报仇。”
“什么主意?”薛夫人冷冷的问道。
“还需要娘配合才好……”薛媛嘴角带着一抹得逞的笑。
她早就知道娘的事了,如今她们娘俩同是天涯沦落人,总该要联手才对。
薛夫人闻言有些惊讶,被自己的女儿知晓丑事心里总归是羞愤的,但此时,她只有满腔怒火急需发泄,也顾不上许多了。
…………
“你说沈正秋在调查贩卖私盐的事?”李运副穿衣的手一顿。
身后一个女人环抱住他消瘦的腰身,娇笑道:“我也是猜的嘛,上次找姐夫商量事情,在书房看到一封信。”
“什么信?”李运副若无其事的扣上盘扣,抓过女人的手一把拽到怀里。
轻薄的衣衫滑落,这女人正是薛夫人。
“诶呦~”薛夫人娇嗔一声,拿拳头轻捶李运副胸口,“人家也没看清,就写着盐啊什么的,若不是大人你在盐运司当差,奴家才不要多这个嘴。”
李运副眼珠微转,抬手用力捏着薛夫人的下巴:“如此,我当多谢夫人了。”
“大人。”薛夫人诺诺道:“我知大人必是不信奴家的,沈正秋虽是奴家的姐夫,但他从未对薛家有过恩德啊,相反,奴家的儿子受人杀害,他不仅不管不问,还让他那宝贝女儿将凶手赎出养在身边……”
李运副随着薛夫人悲戚的声音手指松动,他就知道这女人不会平白无故给他传信,原来是和沈正秋有嫌隙。
“怎么,你想让我为你出头?”李运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薛夫人抬手环住李运副的脖颈,低声道:“大人,奴家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欺瞒您啊,这事只是奴家的猜测,是与不是还要大人调查……”
“呵呵,你这小东西,若是真有此事,少不得你的功劳。”李运副大掌摸了一把薛夫人,惹得薛夫人娇笑连连……
薛夫人掩饰住眼底的得意,心中暗道,去调查吧,就怕你不去,她早已为沈正秋准备好了“证据”,沈家待她虽是不近,但也没禁了她的来往,她想进沈府放些东西,还是容易的很啊。
何况,买通几个下人讨论些不该说的事,也并未难事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沈正秋,这次我看你怎么翻身!
……
深夜,一个蒙着兜帽的黑衣人悄悄从周府后门进入,由着老仆引路,一直东走西拐到了周力理的书房。
第五十六章 诡计
门开了,房中唯有周力理一人焦急等待,见到来人急忙迎了上去。
“大人。”
“嘘。”来人关上书房门,而后摘下兜帽,正是李运副。
“大人深夜来此,可有要事。”
平日二人为掩人耳目,装作不识,别提在周家见面了,今夜见李运副如此匆忙焦急,周力理心中直打鼓。
“我问你,我们的事你可告诉那薛夫人了。”李运副开门见山,急急问道。
“怎么会呢?她不过是个玩物,我怎会将如此重要的事告诉她呢。”周力理连连摆手,见李运副脸色不好,连忙追问道:“可是她有何不妥?若有问题,我们就……”
周力理将手横在脖颈,摆出一个杀的手势。
“不不,若你未告诉她我们的事,她此事怕是要立了大功了。”李运副摇头说道。
“啊?究竟是何事啊?”周力理有些焦急。
李运副在屋内来回走了两个来回,才缓声说道:“我们怕是被人盯上了。”
周力理闻言左右看看,只觉得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谁?”
“蠢货!”李运副瞧上那幅模样,大喝一身,而后又小心向屋外探去,转身道:“是知府沈正秋,薛夫人来报信,沈正秋正在追查走私私盐一案,我派人去核查,果然沈府有人偷偷议论此事,怀疑盐运司有人与盐贩子勾结,还在沈家搜到了两封信。”
“他查到我了?”周力理闻言有些呆愣,这些年做这事确实是一本万利,他周家几代都吃不完,但人就是这样,越有越贪心,他早已经停不下来了。
“如果查到了盐运司,查到了我,你以为能跑得了你吗?”李运副气急败坏,这往日灵巧的人怎么今日竟蠢笨如牛。
周力理回过神来,一下跪倒在地:“大人!你可要救小民啊!”
他虽有家财万贯,也只是平民,官场若无人疏通帮衬,这走私私盐的罪过一经查处便是抄家灭门的罪过啊!
“先起来,像什么样子!”李运副呵斥道,心中暗骂周力理平日里嚣张跋扈,关键时刻也是个软骨头。
“哎,哎。”周力理起身,拿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大人,这沈正秋是什么来路?上面那位就不能……”
“你懂什么?朝廷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沈正秋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除了皇帝,他谁的人情都不卖,因此也深的皇上信任。”李运副摸着胡须,心中暗自思量对策:“既然不是你告诉了薛夫人,便是她碰巧知道此事,并未有人蓄意引我们上钩。”
李运副一双黑豆似的小眼此刻炯炯有神,周力理听出了他的意思:“大人,这不会,那日若不是我……多喝了酒,碰巧遇到薛夫人,她也不会出现在你身边。”
“那便是沈正秋确实在追查此案了……”李运副点头思索,目露冷色。
“大人,管他什么张大人,沈大人的,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周力理脸上露出狠色,他是亡命之徒,若有人真要了他的命,他便要先把那人的命拿来再说。
“不可不可,沈正秋再怎么说也是朝廷从四品大员,若有意外必会有人追究查探,皇上也不会坐视不管,一定要有个站得住的理由……”李运副埋头苦思。
二人最后订下,周家派人暗中盯着沈正秋的一举一动,若有意外及时来报,李运副则上报上头,等候指令。
待李运副走后,周力理却是摸着八字胡,脸上露出狠厉的笑。
他早已习惯在这些狗官面前伏低做小,但真有事时候,还是得靠自己,他可不管上头怎么安排,若是安排他做个替罪羊扔出去背黑锅,难道他也要受着?
周力理横行淮州多载,要他放弃这泼天的富贵自是不可能,他便是霸王又如何?!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也别想挡了他的路!
周力理唤来心腹,低声耳语,片刻,那人便身手敏捷的消失在夜色中。
…………
“小姐,这几日府中似乎有外人来过的痕迹。”何秦握着马鞭,悄声对身后隔着布帘的沈迟说道。
“是何人?”沈迟安坐在马车中,身旁放着一个包裹。
“尚不知晓,但这几日府门四处都有人盯梢。”何秦拉低了帽檐,余光打量周遭的环境。
沈家门外多了卖梨子的大娘,还总有挑着杂物的货郎不时前来叫卖,便是乞丐也多了几个……
马车内沉默片刻,“何大叔,这几日要劳烦你保护下我爹了。”
“小姐的意思是这些人是针对沈大人来的。”何秦诧异,他以为是自己暴露了身份,惹来仇敌。
“若是因为何大叔你,他们便该直接动手了,如今只是在此盯梢,怕是有什么预谋。”沈迟解释:“何大叔,上次我托你找人打的袖弩可有成功?”
“打好了,等下去醉仙楼会路过那铁匠铺,昨晚我本该去取……”但是他忽然瞧见薛夫人鬼鬼祟祟躲在沈府外,便跟了上去,除了回到周家,也未见薛夫人有何异常。
“小姐,昨晚我瞧见薛夫人在府门外有些奇怪,此事会不会与她有关?若是她瞧见了我,怕是要误会你和沈大人了。”何秦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
“便是不知晓,她对我们沈家怕是也没什么好印象了。”沈迟心中思量何秦的话,越发觉得沈正秋此番有些麻烦,她伸手捏诀,快速推算,眉头皱了起来。
“何大叔,等下到了铁铺,你放我下来便是,我自会去醉仙楼,你要马上去衙门,暗中保护爹爹,若是他要出门,你便亲自驾车带他。”
“好。”何秦知晓沈迟做此安排定是有原因的,她从来不是一个任意妄为的人,因为只简略的回答一声便扬鞭催促,马车加速运行。
……
待何秦驾车离去,沈迟手中背着小包裹,走进那铁匠铺中。
她有事要找惜凤商谈,一早便将锦儿留在府中处理家事。
打铁的师傅袒着后背,刺着胳膊,不停敲击手下冒着火光的物事,黝黑的肌肤上汗珠不停滑落,屋内满是铁的生味和汗臭味。
沈迟面不改色的走进屋中,高声道:“师傅。”
第五十七章 白糖糕
打铁的师傅停下手中活计,抬头见是个漂亮小姑娘,嗤牙问道:“徒儿何事?”
“……”
“我是替何大叔来取他定制的袖弩。”沈迟正色说道,并未因对方的调笑羞恼。
听闻是何秦让来的,打铁匠态度立马变得端正无比,他摸摸后脑勺,尴尬道:“哦,哦哦,老何让你来的啊,真是抱歉啊小姑娘。”
沈迟觉得这打铁匠大概吃过何大叔的亏……
那打铁匠转身从身后壁橱出寻摸片刻,便拿出一把小巧的袖弩。“小姑娘你试试,我这手艺在淮州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的。”
“好。”沈迟接过那袖弩,放在手腕上,调整角度。
这袖弩藏在衣袖中,也不会轻易被人发觉,最适合做暗器防身使用。
打铁匠在一旁絮絮叨叨的指点宣扬他这袖弩的好处,忽然一阵强风从耳畔驶过,他僵硬的侧身,伸手去摸,才发现一直袖箭插在他高盘的发髻上。
“……这个……”这个小姑娘也太凶了吧!不就刚刚调戏了下嘛……
“不好意思大叔,手滑。”沈迟接过他递来的袖箭,神情自若。
打铁匠哭丧着脸,手滑?!开什么玩笑!明明就是故意的好不啦!
“没事没事,以后要小心呐小心。”打铁匠笑嘻嘻。
沈迟瞅他一眼,道声谢,留下剩余未付的钱便离开了。
国师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她这副身子虽是比原本的要年轻有生机,到底是缺乏锻炼,敏捷度和力量都不行,看来以后要多做功课了。
作为知府小姐,出行可没有侍卫保护啊,何况前世的经验告诉她,靠人不如靠已。
永远要给自己留个后手。
或许来醉仙楼的次数有些多,连门口的龟公都认得沈迟了:“诶呦,魏公子来咯,又来看我们惜凤姑娘吧,快请快请。”
沈迟拎着手中小包裹,笑吟吟:“寻摸点稀罕玩意,给惜凤姑娘瞧瞧。”
“有心了有心了,惜凤姑娘一定会喜欢的。”龟公殷勤的将沈迟引进门,唤了惜凤的丫鬟知会一声。
沈迟摸摸鼻子,以前她可是直接就上楼敲门的,这醉仙楼的规矩何时改了呀?
丫鬟很快来引路,带她去了二楼。
“你家姑娘有客?”沈迟试探。
“并无,只是前几日惜凤姑娘淋了雨,身上有些不好,若是一般的客人楼下知会一声奴婢便来替姑娘推了。”丫鬟是个圆脸的俏姑娘,细声为沈迟解释。
“哦,看来我在惜凤姑娘这里还是有些特别的。”沈迟笑眯眯道。
圆脸丫鬟也跟着笑,待送到二楼西厢房,唤了声惜凤姑娘便退下了。
看来是惜凤姑娘早有嘱咐,但这规矩可未必是惜凤姑娘立下的,沈迟想起那位极有可能是自己弟弟的人,嘴角轻笑。
“魏公子。”惜凤未施粉黛,有些憔悴。
“真病了啊。”沈迟进门摇头,上下打量惜凤:“病了也是病美人。”
惜凤噗呲一笑,关上房门:“魏公子尽会打趣人,你这模样若有人说你是女子当真难以令人信服了。”
“哎,演戏会上瘾的,这种感觉你这样的美人不会懂的。”沈迟叹息。
惜凤掩藏轻笑:“行了,我可是硬撑着来见你,可别贫了。”
沈迟一边将小包裹放桌上打开,一边说着话,“给你送惊喜来到,这是今早谢大娘来府上时带的白糖糕,她自己做的,我猜你会喜欢,就给你带来了。”沈迟将包裹中的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白亮亮的糕饼。
惜凤闻言嘴角咧开了笑,她上次冒雨和付濯诚去看弟弟婶娘,回来后竟着了凉,此刻见沈迟为她带来的“惊喜”,不禁又哭又笑。
“诶我说,你哭啥,再哭我可不给你吃了,我就吃了一块呢锦儿都没吃到,不知现在在府中哪个角落埋怨我呢。”沈迟插科打诨,惜凤破涕而笑。
“……不,我是高兴的,我有好多年没吃过婶娘做的东西了。”惜凤拿起那纸包,大口吃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滴在白色的糕点上。
“你慢点吃,没人抢。”沈迟怕她噎到,连忙盗了一杯清茶递了上去。
惜凤有些不好意思的擦擦脸,接过茶喝了两口,“谢谢你。”
“哎,惜凤姑娘可先别急着谢了,你户籍的事我遇到点困难,不过你放心,这事我既然答应了你,必然会办得妥当,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沈迟在心里嘀咕,看来又要去会会刘县令了。
惜凤吃完了一块白糖糕,将剩下的糕点小心叠放起来,她依靠着桌子轻声道:“魏公子向来言出必行,惜凤是信得过的,而且我这边也不是一时半刻就成的,这事也急不得。”
“怎么,惜凤姑娘的任务可是遇到了麻烦?”
“并非。”惜凤摩挲这纸包里白糖包的形状,低声道:“我的事已经完成了,剩下的靠楼里姐妹便可,只是……若要离去,我总要亲自向公子求个恩典。”
沈迟饮了口茶,顺口说道:“是啊,若是去都城最快也要半个月,算上回来的功夫,一点不耽搁也得一个月呢,我看这时间来得及。”
惜凤点头,忽然似醒悟般瞪着沈迟,后者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沈迟装傻,见惜凤有些恼怒才轻笑道:“我不过是试探一下,现在倒是知道了。”
惜凤气极反笑:“我倒忘了,你是个神算子。”
“非也非也,神算子也不是事事皆知,只不过事有巧合,大概是天意。”沈迟老神在在。
“你既已知道,便该知晓醉仙楼的背后有着怎样的势力,魏公子虽然聪明,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惜凤明着提醒,话里却透着威胁之意。
“看来这位付公子很能收买人心,我和姑娘已经这样熟悉,姑娘仍是防备我,实在令人心伤啊。”
沈迟说到“付”字时语气颇轻,恍惚让人觉得没听清什么,但惜凤听的很清楚,这个魏“公子”还真是不能小觑。
“我受公子恩惠,本就是付家奴仆,魏公子于我有大恩,但若是有人敢伤害公子,我惜凤也不会姑息的。”
第五十八章 暗杀
沈迟看着惜凤一脸正经的模样,心里想的却是付濯诚那张冰块脸,也不知道这家伙踩了什么狗屎运,竟有这样好的美人相知相守。
不过,惜凤对付家如此忠心……想到沈正秋之前提到付濯诚时说他和付子陵是结义兄弟,这付家是不是有些赚到了。
“你在想什么坏主意?”惜凤打断了沈迟的思考。
“没什么,我在想能做付家少夫人也不错。”
“哦,你说的是沈知府的千金啊。”惜凤顺嘴说了句,表情有些不屑。
“你好像对她有些敌意。”沈迟兴致盎然,难不成付子陵手下的女人都对他有些不一般的感情?
“算不得什么,听说是个花痴小姐。”惜凤摆摆手,她也是听付濯诚说的,再想到之前有关薛言和这位沈小姐的传言……自然没什么好印象了。
“哦——”沈迟拉长了尾音。
这醉仙楼不是一向最得那些风流学子的喜爱吗?怎么无人替她正名呢?
转瞬又似想到了什么,她摇头笑笑:“这天下的男人啊。”
这天下的男人对着一个漂亮姑娘十有八九是不肯说另一位姑娘的好,想通了这点沈迟也不纠结了。
“我在说那沈家小姐,你说什么男人啊。”惜凤纳闷。
“没什么。”沈迟又道:“你什么时候启程?”
惜凤一脸怕了你的表情:“大概再有个三五日了。”
票号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濯诚也快来消息了。
沈迟哦了一声,那付濯诚也快来通知她了,不过账本还未找到,沈正秋的劫难还未解……
“惜凤姑娘,冒昧问句,你生辰几时啊?”沈迟笑嘻嘻望着对面的病美人。
“我说魏公子,按照以往的套路,此刻你应该告辞了才对啊。”惜凤有些气闷,她可是个病人呢。
“不不不,你也知道我还是有些本事的,我既然和惜凤姑娘投缘,少不得要替姑娘操份心,何况终身大事,哪个女子不格外关注呢。”
惜凤有些心动,她心底蓦然出现一个人的身影,脸上一红,娇羞道:“那你算算吧……”
沈迟像模像样的捏着手指,几息之间,莞尔一笑:“恭喜姑娘了,佳偶天成。”
确实是好姻缘,虽然没有付濯诚的生辰八字,但这姻缘确实是极好的,当然,她顺道也算了下,最近惜凤大概是去不了都城。
那么,付濯诚也走不了,是不是代表,她有了更多的时间呢。
“佳偶天成。”惜凤口中喃喃,脸色绯色更重。
“诶呀,惜凤姑娘你这脸怎么这样红,是不是发烧了呀,我看你还是好好休息,魏某改日再来探望。”
惜凤啐了沈迟一口,捂着脸蛋不知想些什么,沈迟则轻笑着离开了醉仙楼。
…………
正是德文书院下学时,街上三五成群的学子相聚而行,有的背着书袋搭着同伴的肩膀笑容满面,有的则握着手中书卷不时皱眉相互之间讨论着什么,还有的腰间挎着长笛姿态风流……
谢启轩近日忙于学问,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眼下也露出青黑痕迹。
“我说启轩啊,你该不会彻夜温书吧,你这样优秀的才还如此努力,似我等闲人该何处立足啊?”相熟的学子开着玩笑,几人相继大笑。
“启轩和你可不一样,少放在一起比较……”
“就是就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我去,就你们是好人……”
谢启轩看着闹腾腾的几个好友,无奈摇头,他可没精力同他们想闹了。
上次他被沈迟灌醉,醒来时竟发觉自己坐在家门口,还是邻居大婶叫醒了他,着实丢脸……后来,他便闷头读书,平日里谁若提起酒字他都要和谁急。
他定要有些出息,好较这小女子好看……
至于如何好看,谢启轩的耳朵有些发红。
“喂,你们看前头鬼鬼祟祟那个不是周继祖吗?他又搞什么坏事了!”谢启轩身旁的一个学子摸着下巴说道。
“这小霸王准没好事,小爷我今天倒要看看他闹哪处。”
“诶呦喂,可以啊,走,有你带路本公子也不怕。”
“去去去,一群怂包……”
几人互相拍打了几下,便偷偷跟上了,有人拉着谢启轩上前,谢启轩迷迷糊糊,无奈只得跟上。
但愿没什么坏事发生吧。
待几人跟到一处小巷,七拐八拐进了一处农家宅院,那宅院甚是破旧,远远就能闻到发霉的味道……
“呸,周继祖该不会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私会哪家小娘吧。”
少年们闻言嘿嘿笑,这猜测让几人更是兴奋。
谢启轩叹气,正待告别几人离去,那茅草屋中忽然传来打斗声和喊叫声。
“我滴娘,不是私会小娘子,是上演全武行啊。”
几个少年娇生惯养,平日都是小打小闹的,突然听闻这草屋中的吼叫实在瘆人。
“我说,他该不会动真格的吧?”有人颤抖问道,几人有些后悔跟了上来,听说周继祖的老爹手里可是有人命的……
“啊——”惨叫声传来,众人本就害怕,闻此凄厉的吼声更是双腿打颤,转身想跑。
“等等。”却是谢启轩抓住了要跑的那个。“你们听这声音像不像周继祖?”
惨叫声还在继续,夹杂着骂人的脏话,几人一拍大腿!“对啊,就是那浑小子!”
究竟是何人敢动这小霸王?!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是有贼心没贼胆啊,顶多就是占些口头便宜,今天这谁啊,下死手啊,看这惨叫声,把树上的鸟儿都要震落了。
“要不,我们去看看?”有人提议。
众人齐摇头,比周继祖还硬的茬,他们还不打算招惹。
“不必了,有人出来了。”谢启轩看着突然开启的房门有些疑惑,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那人戴着草帽,穿着一身暗色的短打,干净利落。
他不是一个人,此时肩上还扛着一个昏迷的中年男人,那人一身锦袍,耷拉着脑袋看不清容貌。
似乎有些诧异屋外有人,那人出声道:“屋内有人受了伤,看模样应该是你们的同窗。”
嗓音轻细,不同平常男子,谢启轩皱眉,他总觉得这声音在哪儿听过。
第五十九章 说好的血光之灾
少年们一个挨着一个,如同小鸡仔般向后躲着,他们当然知道屋内有人受了伤,之前还嗷嗷嚎叫呢,此刻已经没了声响,莫不是被灭口了吧。
“多谢侠士,不知大侠高姓大名,我等也好……”谢启轩上前一步施礼道。
“别啰嗦了,我家老爷被恶人偷袭,此刻晕了过去,我要带人去医馆,屋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我也不清楚,你们若是相识便去救上一救吧,此刻恶人已经从后窗逃跑,应该没什么危险。”
那人打断谢启轩的话,似乎极为焦急,匆匆留下几句话便扛着人飞走了。
没错,飞走了。
“哇!高人啊!是真的飞。”
少年们痴迷的望着那人离去的身影,目露憧憬。
谢启轩也被那人的身法震撼,不过他很快想到一件事:“我们是不是该进去捞个人啊。”
……
当周家得到消息后顿时鸡飞狗跳,婆子丫鬟乱成一团,周夫人常年累月的病着,突然闻此消息险些晕倒,周老爷没在府中,周家管事的连忙带人奔着医馆去了。
薛媛听说后也急忙喊了轿夫,紧跟着管事而去。
她倒不是多担心周继祖,事实上她巴不得周继祖死了才好,周家就是一滩臭泥,可如今她还得指望着这滩臭泥过活。
到了医馆,还未瞧见周继祖,薛媛便注意到角落中相近而坐的几个学子,他们穿的衣衫同周继祖学院派发的相同,虽然周继祖嫌寒碜从不肯穿,但薛媛是见过的。
此刻见一众年轻男子或高或矮,神态虽各有不同,但无一不显露出年轻的朝气,薛媛沉闷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她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发髻,又悄悄整理了下裙摆,露出一副纯真模样。
前头到的小厮婆子叽叽喳喳将事情说个大概,薛媛方知,这些学子不仅是周继祖的同窗,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她伸长脖颈望了医馆内室一眼,周继祖被众人围着,仍旧昏迷,大腿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妥当,大夫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同管事说话。
见无人注意她,薛媛撇了下嘴,随后露出浅浅的笑向众学子走去。
“听闻是各位公子救了奴家夫君,奴家特来道谢。”她虽是有了身孕,此刻较之以往也圆润了些,但仍旧是肤白貌美,一双杏眼水波流转,天真又妩媚。
少年们平日里虽是喜欢互相开着玩笑,背后讨论哪家的娘子丫头,此番被这样的美人注视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有几个顿时瞪直了眼,失了言语。
薛媛很满意他们的反应,掩唇轻笑。
“这位夫人,举手之劳而已,我们也是凑巧路过,周……公子现下情况应该好转,若是无事,我们也该告辞了。”谢启轩却是上前一步,嗓音清越,顿时让一众迷糊的学子回过神来。
“对对,小娘子不必道谢,应该的应该的。”
“是啊,周兄看起来伤的很重,你去看看吧,没事我们就走了。”
薛媛看着先前说话的高个学子,她一早就注意到此人身姿出众,气宇不凡,如今近距离观看更觉此人芝兰玉树,但……此人好似在哪里见过。
谢启轩眼见夕阳西落,不想再耗在此处,瞧着眼前的小娘子眉头深锁还以为她为周继祖担忧,他放柔了声音道:“这位夫人,我等先行告辞了,若是你们或者官府想要了解情况,可随时来德文书院传唤我,我叫谢启轩。”
见谢启轩报了姓名,其余几人也纷纷报出家门,他们并不想和周家扯上关系,随后一起告辞离去。
薛媛却是望着远去的谢启轩出神:“谢启轩。”
她终于想起这个美男子不就是上次在湖边同沈迟喝酒的那位吗?
呵呵,平日里总是听闻周继祖抱怨此人,原来就是他。
这世界还真是小。
薛媛眼珠微转,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沈迟,若是有朝一日你摔到泥潭里该当如何?这个谢启轩相貌虽是不错,不过只是个穷酸书生……既然你如此喜欢,做妹妹的便帮你一把好了。
医馆内室传来周继祖的嚎叫,薛媛深吸一口气,脸上变作担忧凄苦的表情,转身推开围着的众人,扑在周继祖的身上——
“夫君,你怎么样了?可别吓我啊呜呜呜……”
“我的腿我的腿!”周继祖不理会薛媛的哭喊,他脸色惨白,一手用力抬起摸向受伤的大腿,浑身却是无力,只得颓然松手。
“少爷你怎么样啊?!大夫你不是说没事吗?快想个办法止痛啊!”管事的又担忧又害怕,若是被老爷知晓出了此事,还不知该如何发火。
“别着急别着急,忍忍就好了,我已经在伤处上了药,初时会有些疼痛,过一阵就好了,药童已经在煎药了,等下周公子喝了睡一觉保管神清气爽。”大夫瞧着周家众人焦急模样不急不缓的解释。
“好你个头!本少爷痛死了!若是本少爷不好就叫人拆了你的店,砸了你的招牌!”周继祖何时受过这种罪,他在这儿疼的要死要活,那老头子轻描淡写的说两句话就完事了?
薛媛看着额头青筋暴起的周继祖,知晓他此刻是有了火气,也跟着帮腔道:“就是,大夫你会不会看啊,不会看早点说不要耽搁了我们!”
一手轻轻抚着周继祖胸口,给他顺气。
管事的看着这混乱模样,欲哭无泪,这家医馆是城里有名的骨科医馆,坐馆的老大夫也是多年老手,若是再换,只能去其他地方寻名医了,可少爷眼下的伤耽搁不起啊……
那老大夫见周继祖和那小娘子胡搅蛮缠,心中不爽,但他行医多年,遇到的蛮横不知几何,因此并未表露分毫,只是淡淡说道:“周公子伤了筋骨,我虽然接好了腿骨,但如果不能好好休养,定时用药,这右腿怕是要废,你们若是信不过老朽,便提早带人另求名医,也省得耽搁你家公子的病情。”
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周家管事的说道。
周家管事的有些为难,少爷的伤很重要,少爷的心情也很重要。
周继祖躺在一旁,听说右腿可能要废,顿时没了哭闹的心情。
“你快给本少爷好好治,我才不要当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