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争论
只是……沈迟向来能看出旁人看不到的东西,用心凝望之下,轻声失笑。
“那咱们就去看看能否帮上忙。”
沈迟忽然语气轻松,一副看好戏的轻松模样。
“……你既然没有这位公子所求书画,何必哄骗于人?都城天子脚下,竟有你这等人,实在是有辱斯文!”
谢启轩饱含怒意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在沈迟的印象中,谢启轩一直是个温和有礼的书生,与人为善少有争执,能让这样一个人发怒,可见对方是做了何等可恨之事。
“就是就是!你这泼皮,若是无画,坦言告诉本公子便是,本公子也不会强人所难,你弄个假的欺瞒,若非这位谢公子好心,本公子岂不是要被你骗了!”
谢启轩身旁的小公子举着拳头义愤填膺,一双眼眸亮得惊人:“这画本公子是拿来送人的,还好现在被认出是赝品,若是送出后才发现,本公子脸都丢尽了!……”
通过几人的对话和周围人的讲诉,沈迟这才知晓,原是那位小公子日前在古玩严老板处订了一副古画,今日前来取画时却被谢启轩一眼看出是赝品!
谢启轩原本并不想闹大,只是找机会委婉提醒那小公子,小公子是个机灵的,提出退货,要求老板返还定金,那老板不依不饶,小公子这才指出此画为赝品!
严老板起初不认,见谢启轩年纪小,反讽嘲弄,反咬一口说谢启轩心怀不轨,结果谢启轩侃侃而谈,将这画中的破绽披露得一览无遗,老板这才知遇到行家了。
那古玩店老板见被人识破,反而威胁起几人,言语粗俗不堪,同时命店中伙计赶人,谢启轩这才被激怒。
“本公子原不想计较,你若把定金返还,我也不想坏你名声,出来讨生活本就不易,想不到老板你不知感恩,反而对我们威逼陷害!”小公子张牙舞爪,一张俏脸因气愤憋的通红。
“哼,你们这些年轻公子懂什么古玩字画!你说是赝品就是赝品?!我这珍宝斋开门几十年,一向饱受赞誉,我看你们就是想坏了我的生意,跑来故意闹事的!”严老板此刻被众人围观,气势丝毫不减,言语强势,咄咄逼人。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对着珍宝斋门前的几人指指点点。
“你们赶紧走,再赖在此处,休怪我不客气!”
“就是,快走吧快走!”珍宝斋的伙计拿着大棒站在一旁呵斥起哄。
“怎么?难不成你们还想打人不成?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售卖赝品就算了,如今连定金都不退给这位小公子,当真是目无王法!”
谢启轩仰首挺立,面上毫无惧色,见店中老板伙计凶悍上前,连忙上前一步将那小公子护在身后。
沈迟已经由何秦护着走到人群前方,她刚好瞧见原本气恼握拳、愤愤不平的小公子因为谢启轩的这个动作向后避让一分,脸色微红,连白嫩的耳尖都染上绯色。
“这位小公子倒是有趣。”沈迟低声笑道。
何秦微微诧异,待仔细观察了那小公子几分,也察觉出异常,神色微妙。
“王法?你这酸书生懂什么王法?你知道我这珍宝斋的东家是谁吗?我劝你还是趁早走人,免得到了公堂之上,你这小子下不得台面。”严大人得意洋洋,对谢启轩登人满面嘲讽。
和谢启轩一同前来的书生赶忙凑到他耳边,低声劝解:“听说这珍宝斋背后是冯国公的家眷所开,今日若是再僵持,待府尹大人来我们也讨不得好。”
冯国公一党盘根错节,在朝为官者若非立场分明,哪一个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个府尹大人又怎么会为了几个小书生得罪冯家呢?
谢启轩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如今在国子监温习读书,每日与各地监生互相学习探讨,因着古太傅的关系,对于朝中局势也多有了解。
冯家前途未卜,冯国公也低调了许多,如此状况下冯家的家眷亲友竟还不知收敛!可见往日是多么嚣张跋扈,无所顾忌!
“哼,难不成整个都城是冯家说了算?由着他冯国公一手遮天?我偏不信。”
见谢启轩依旧固执,那学子也不再多劝。
“没错,天子之下,岂容他冯家如此嚣张,便是陛下问起,我们也有理!”小公子听见谢启轩的话,立刻同仇敌忾的表示赞同。
谢启轩这才认真端详身旁过份精致的小公子,眼波微亮,含笑点头。
小公子的脸色更红了。
“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可送你们去见官了!”严老板见几人嘀嘀咕咕地说话,不服软也不离开,不耐烦的呵斥威胁。
“见官?正好,由官府做主,我们便来说道说道,你这古玩店售卖赝品,你这老板仗势欺人,不准买家退货不返定金,都是哪门子的王法和道理!”谢启轩一身正气,月白色的衣袍越发衬得人清俊不凡。
“没错!本公子也要瞧瞧哪个不要命的敢偏袒你这狗仗人势的东西!”
小公子显然是气极,掐着腰怒气冲冲骂道,嗓门也大了起来。
周围的群众越发激动,有人隐隐为两人叫好,纷纷表示要跟着去官府瞧瞧,也有人担心两位小公子斗不过严老板,委婉劝着两人息事宁人,保命要紧。
严老板怒火上涌,眼中露出一抹狠色:“好!今天本大爷就教训教训你们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让你们知道在这都城谁才是老大!”
严老板双手一挥,两旁的伙计顿时上前将谢启轩和那小公子团团围住。
“小姐?”何秦探询地看向沈迟,心中犹疑该不该上前帮忙。
沈迟端详着那位小公子的样貌和举止,这才笑道:“不必,暗中保护,不让他们受伤就好。”
何秦点了点头。
此时谢启轩已经将那小公子护在身后,伙计们目光阴狠,严老板一声令下,便向中间的两人扑去。
谢启轩本以做好挨打的准备,却迟迟未感到痛楚,他睁眼去看,意外发现原本被他护在身后的小公子不知何时蹿到了身前,拦住了那棍棒。
第二百三十章 看戏
与此同时,何秦也向几个行凶的伙计偷偷掷了几枚铜钱,纷纷打在那几人的膝盖上,几个伙计登时膝盖一软,还未向谢启轩二人走近便栽了跟头。
“是谁?哪个王八蛋敢偷袭我?”
几个伙计纷纷朝四下去看,却见围观的百姓纷纷向后避让,并未发觉有何不妥。
严老板眼看着伙计被那小公子一一放倒,另外几个竟是半路跌倒,不禁怒从中来:“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没吃饭吗?还不快给我上!”
伙计们摸不着头脑,只以为方才是意外,再一次挥动手中的棍棒朝谢启轩二人挥去。
谢启轩捡起一个被打倒在地伙计的木棍横在胸前,一旁看起来柔弱的小公子却是大发神威,一拳一个,几个上前的伙计很快便挂了彩,把谢启轩看的一愣一愣。
何秦则继续拿着铜钱,暗中出手,打退了几个想要偷袭的家伙。
严老板见势不好,连忙拉过一旁呆愣的小厮嘱咐:“快!快!快去找府尹陈大人来!便说有人在这珍宝斋闹事,还打伤了伙计!”
小厮得了吩咐,连连点头,一溜烟地钻出人群,远远地跑开。
沈迟见状,低声吩咐了何秦几句,何秦点点头,快步离去。
“你们这两个刁民,我已经派人去报官了!你们败坏我珍宝斋的声誉,还打伤店中伙计,实在是胆大包天!你们等着吧,看陈大人如何处置你们!”
严老板气急败坏,对着谢启轩和小公子怒吼。
“好啊,若是真到了公堂我倒要问问,你这珍宝斋拿赝品欺瞒买家,还纵容奴仆行凶伤人,别说是陈大人,便是到了大理寺,本公子也不怕你!”
小公子双眉上扬,英气十足,此刻一双杏眼瞪得溜圆,让人莫名觉得可爱直率。
“还大理寺,也不怕风大散了舌头!”
严老板似乎注意到小公子的俊俏,他上下打量着对方,眼神变得鄙夷猥琐:“你这小子细皮嫩肉,怕不是哪家院里跑出来的兔爷吧!”
“兔你奶奶的腿!”小公子暴怒而起,纵身跃向前去,一把抓住那掌柜的衣领:“老子在军中作战时你怕是还在泥潭子里打滚!”
他狠狠地挥出一拳,正中严老板的左眼。
严老板挂了彩,左眼乌青一片:“你竟敢打我!来人啊,快来人啊!把他给我拉开!”
几个受伤的伙计挣扎着起身,却畏惧小公子的本事不敢上前。
一时间之听到严老板的哭嚎怒喊——
“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这臭小子竟然敢打我……啊!放手放手!”
“我可是冯家二夫人的表弟!你摊上事了我告诉你!诶呦诶呦……”
看着严老板被单方面殴打,围观群众热情高涨。
谢启轩愣愣地盯着正在揍人的小公子,本以为做好事救了只小白兔,哪想到小白兔是只小野狼!
便在此时,何秦悄无声息地赶回。
“送去了吗?”沈迟轻声问道。
“送去了,按照小姐说的,和那师爷说了一遍。”何秦点头回道。
沈迟颔首,嘴角含笑:“恩,接下来看戏就好。”
在严老板被殴打的无力哭嚎时,都城府尹的捕快终于赶来了……
“让开,都让开!不许围观,都散了散了!”
捕快们驱赶着围观群众,见严老板被殴打的面目青紫,险些没认出来!
他们收到的消息是有人在珍宝斋闹事,殴打伙计,这家伙,不止是殴打伙计啊,连老板都打!
“就是你们这两个闹事打人?”
捕快头子看着谢启轩和小公子二人,语气不快:“都带走带走!天子脚下,当街行凶,都关到大牢里!”
“我看哪个敢关我们!”小公子怒喝一声,跳到谢启轩身前。
谢启轩也怒哼道:“哼,此事涉及人员不止我们,珍宝斋出售赝品,指使店中伙计行凶,大人难道都不问问吗?”
“嘿,你这小子!大人怎么做事难道要向你请示?”捕快脸色微沉,看向谢启轩二人的眼神更加不善。
“都给我带走!”
捕快头子一声令下,众捕快立刻上前,小公子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咬了咬唇不发一言。
“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受苦的。”小公子看向一旁的谢启轩柔声宽慰。
他站在谢启轩身前,小小的身躯若如一道城墙,似乎能阻挡万千风雨。
谢启轩微愣,而后拍了下小公子的肩膀,上前一步沉声道:“我是淮州考生谢启轩,现下在国子监寄读,大人若想带走我,是不是应该去国子监知会一声?”
“哼,我管你是哪儿的考生,你这书生实在墨迹,难道老子抓个闹事的暴徒还要去他家中报信不成?”捕快丝毫没有领会谢启轩话中的深意。
他若是去国子监问一句,便该知晓谢启轩是何人的门生,做事也该斟酌几分。这还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谢启轩和那小公子被带走,看热闹的人也相继离去。
严老板扯住捕快头子的衣袖,偷偷塞了些银子过去:“大人,辛苦兄弟们了!”
默默掂量了银子的份量,捕快笑呵呵道:“严老板客气了,这是咱们兄弟应该的,和你严老板过不去,就是和咱们过不去,哈哈哈哈。”
“诶,大人您仗义,这两个小子实在是胆大包天!你看把我打我,还有我店里这些伙计,大人你可要为小民做主啊!”严老板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义愤填膺。
“放心放心,待我回去必定和陈大人好好说说他们的罪行!”捕快头子拍了拍胸口保证。
“那就劳烦大人了,劳烦了!改日请您喝茶!”严老板捂着眼睛,表情痛苦。
“好说好说,严老板你好好养伤,兄弟这就回了……”
沈迟和何秦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两人皆感好笑。
“冯家的人如今连一个捕快都要费力维护,竟还看不清形势。”
见沈迟提到冯家,何秦满脸嫌恶,出口嘲讽:“冯家的子侄已经习惯躲在冯国公这颗大树下,若非冯国公在,他们早已是一盘散沙。”
旋即似想到什么,何秦担忧问道:“小姐,陈大人会买帐吗?拿王府的名帖去不是更好?”
第二百三十一章 转变
不管怎么说,伯远王也是个王爷,陈大人总会给些面子。
沈迟摇摇头,叹息道:“王爷如今不在都城,便是拿了他的帖子,陈大人顾虑冯家的势力也不会轻易放了谢启轩他们。”
何况,如今王爷被陛下冷待,便是仍在都城,怕也没有那么大的震慑力了。
“依照小姐的意思,难道如今付少爷比王爷还要……”
何秦有些意外,他乍一回来便知晓沈迟同付家的婚约被陛下解除,对于付子陵如今受陛下宠信的消息也有耳闻,但是,陛下对付子陵竟是抬爱至此吗?
王爷总归是陛下的侄子,这实在是令人不解。
沈迟笑吟吟道:“是与不是,我们去瞧瞧便知道了。”
就在沈迟二人离去不久,有衙役疾奔而来,到了珍宝斋还未来得及歇息,扯了严老板就要走——
“快走快走!陈大人要升堂,叫你去回话呢!”
严老板捂着一张青白交加的脸十分费解:“这位差爷,方才不是说好了吗?那两个臭小子在我这珍宝斋闹事,还打伤了我和伙计们呢!”
为这个,他刚刚可是没少掏银子,这群当差的怎么回事?拿了钱财不办事!
严老板有些不满,若不是近日老太爷下令,家中上下都要收敛,他才不会对这些孙子这般客气!
往日里哪个不是主动巴结他?!现在他屈尊降贵地同他们结交,还送银子,竟还这般不满足!
想到这,严老板的脸色便有些不好:“差爷,我这珍宝斋您是知道的,十几年了一直没出过什么岔子,我老严在这道上也是有名号的,莫非陈大人是瞧不上我老严,瞧不上咱冯家,故意和我们为难呢!”
“诶哟,严老板!你这儿说的什么话,兄弟们难为谁也不能难为你呀!”那衙役左右瞧瞧,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之前陈大人收到一封名帖,不知那帖子是何人所递,但陈大人看起来十分紧张,之后便命小的速传你来!”
严老板还待琢磨那名帖是何人所递,与他这事又有几分关系,衙役又催促道:“我的严老板哟,咱快走吧!若迟到兄弟定要挨骂!”
严老板被拽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想要咒骂想到如今形势为命,只得狼狈地跟着衙役向府衙而去。
珍宝斋的伙计见事不对,有机灵的捯饬了下便飞快跑去冯家报信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谢启轩和小公子被带回府衙,路上谢启轩同小公子交谈,这才知晓对方姓赵。
“赵兄弟,你不必担心,我虽人微言轻,但在这都城也不是孤身一人。”谢启轩安慰一旁耷拉着脸的赵公子。
方才与他同行的好友见势不妙早早溜了,此刻怕是回国子监报信了,若是古大人知晓,绝不会置之不理。
谢启轩与赵小公子共同经历了这番劫难,两人倒是亲近了许多。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哎。”赵公子哀怨地瞧了谢启轩一眼,复又叹气。
两个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到了府衙陈大人竟然亲自站在门口迎接。
“诶呦,得罪了得罪了!两位公子没事吧?”陈大人笑脸相待,仿佛化身客栈店小二,而谢启轩和赵小公子则像是贵客。
这番变故把方才前去拿人的一干捕快唬的一愣一愣的。
什么情况?
这是他们的陈大人吗?
方才明明不是这个态度啊!
“你们看什么呢?!还不快给两位小公子松绑!”陈大人瞧见一旁呆愣的捕快们,顿时大喝道。
捕快们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上前给谢启轩两人松绑。
谢启轩暗道:古大人这么快就听到风声了?
赵小公子则是傲娇地轻哼一声,语气轻蔑:“陈大人,你手下人好大的威风啊!”
“不敢不敢,他们不知道您二位的身份,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嘿嘿。”
陈大人讨好又恭敬的话,险些让一旁的众位捕快跌掉了下巴。
不过,都是官场上混的,都是极为有眼色,见自家大人都如此伏低做小,那几个捕快自然不敢怠慢,连声道歉。
赵小公子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陈大人,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还不快将那严老板捉来,那个贼老板骗了我的定金不说,竟然还想打我!”
谢启轩眉头一挑,这位赵小公子很会借势啊……
陈大人则面色踌躇,他期期艾艾、放低声音道:“小公子,这个严老板是冯家二老爷夫人的表弟……您看您这也没受什么伤,待小的将您被讹诈的银子拿回来,这事您看在我和冯家的面子上,便算了吧。”
谢启轩在一旁听到,简直要气乐了,这位陈大人还真是和稀泥的好手,摆明了既不想得罪他们也不想得罪冯家。
“陈大人,珍宝斋出卖赝品不说,还强行买卖,被人戳穿竟妄图殴打欺凌我们,若非赵公子武艺高强,今个儿我们俩都要被狠狠地打上一顿。”
“严老板嚣张跋扈,这种事绝非第一次,这等恶霸竟然能在都城横行如此之久!难道这都城是他冯家说的算?陈大人想要息事宁人如今只怕是不妥!”
谢启轩声音清越,此刻挺直腰杆、连声质问,十分强势。
赵小公子也附和道:“没错,本公子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陈大人的面色有些不大好看,他眼珠微转,略略思虑一番,便慢声道:“既然两位公子都不愿和解,那小人也只能升堂问案了。”
二人对视一眼,皆表示赞同。
严老板被衙役带回,听说要对簿公堂,顿时有些慌张,珍宝斋售卖赝品确有此事,姓谢的小子又是行家,在公堂上若被拆穿,珍宝斋的名声就毁了!
直到有人偷偷来寻了他,耳语几句,严老板的面色还轻松许多。
陈大人要升堂问案的消息传出,周遭的百姓也赶来看热闹,其中不乏方才在珍宝斋前目睹一场闹剧的人。
“嘿,严老板是踢到铁板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告上公堂啊……”
第二百三十二章 升堂
“就是就是,可有好戏看了,苦主我可是见过了,细皮嫩肉的两个小公子!真希望这次能给严老板一个狠狠的教训!”
“算了吧,结果还不是一样,严老板背靠大树好乘凉,我看这两个小公子悬啊,听说还把严家的伙计打了,严老板指不定怎么敲一笔呢!”
“何止伙计!那个严老板也被打成个猪头了,我可是瞧见了,那小公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竟是个练家子!”
百姓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何秦护着沈迟顺着人群站到了堂外。
“小姐,若是付公子的帖子有用,这陈大人怎么还如此麻烦升堂问案?”何秦有些不解,按照一贯的规矩,这位陈大人该向谢公子二人赔礼,惩罚那严老板才是。
沈迟摇摇头,眼中满是了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冯家如今在朝中仍有地位,陈大人又怎么会轻易得罪。”
“那这陈大人如今升堂是想各打五十大板,两厢不得罪?”何秦在宫中多年,不知见识过多少手段,很容易地猜出陈大人的用意。
“如今这时候,陈大人想做墙头草怕是不能了。”沈迟嗤笑。
她一身书生装扮本就清俊,站在人群中极为出挑,身后还有何秦相互,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他们窃窃私语,都只当她是堂中两个小公子的同窗好友。
严老板、谢启轩和赵小公子此刻在站在公堂两侧,泾渭分明,陈大人坐在上首,又恢复了一贯的高冷端正模样。
“堂下何人,速速报上名来。”陈大人拿腔作势,按照一贯的套路开场。
“学生谢启轩。”
“小民严有钱。”
噗嗤——
堂上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位严老板的父亲果然高明,名就唤有钱,如今果然有钱呐!
陈大人瞪着眼睛轻哼,堂中霎时又恢复了安静,他看向一直静默不语的赵小公子,高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启轩也看向身侧的赵小公子,蹙眉提醒:“赵兄弟。”
赵小公子先是环顾四周,后才诺诺开口:“我,我叫赵二。”
陈大人微愣,赵二这也不像富贵人家的名字啊,不过他也是见惯大场面的,心中暗道没准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少爷,不敢以真名示人,只拿排行称呼。
不愿在这种小事上为难,陈大人清了清嗓子便道:“今日你们在珍宝斋打架闹事所为何事?”
谢启轩闻言眉头微蹙,他拦住想要开口的赵二,直言道:“大人,这怎么能是我们闹事呢?整件事的发生都是因为严老板拿赝品欺瞒这位赵公子,被我识破后否认不说,竟恼羞成怒令店中伙计殴打我们二人。”
“胡说!珍宝斋开门十几年,从未出卖过赝品,你这书生休要败坏我们店铺的名声!”严老板急忙开口否认,一张青紫的脸因为太过用力极其难看。
陈大人敲了敲惊堂木,不紧不慢道:“肃静!本官还没问你,你着什么急?”
“是是,是小民的错。”严老板连忙点头问错。
赵二瞅着严老板的怂样,别过脑袋轻哼一声,脸上满是不屑。
“本官是不会偏听偏信的,现在你来说说这事的来龙去脉。”陈大人满面正气,缓慢开口。
严老板应了声是,便躬身上前,可怜兮兮道:“大人,这事实在是冤枉啊!我们珍宝斋是老字号了,这街坊邻居都知道,这位赵公子前几日在我这订了一副画,当时因未带够银子只留下定金三百两,我们珍宝斋的规矩您是知道的,一向是当场验货、银货两讫,本来小民并不想做这单生意,这画是前朝薄大家的珍品,不愁卖,可这赵公子十分坚持硬是要买,说是要送给家中长辈做生辰贺礼,小民怜他一片孝心,这才答应的……”
“胡说!当时本公子说了日后再来,是你说可以先付定金,日后银钱够了再来取的!”赵小公子厉声反驳,脸色涨红。
“肃静!赵二,先听严老板说完。”陈大人面色严肃,开口阻断。
赵小公子气的直跺脚,谢启轩在一旁安抚:“先让他说完,别担心。”
严老板得意地看了眼谢启轩二人,转头又恢复了无辜委屈的模样。
“大人,你看看小民这脸,可都是这位赵公子打的!你说这样厉害的人,小民怎么敢欺骗他呢?还要这位谢公子,分明就是赵公子的帮凶啊!硬说本店的画是赝品,不依不饶地要珍宝斋赔钱,否则就要到处宣扬珍宝斋售卖假货!大人,小民提出将那三百银两返还,这二人竟是不愿,硬说小民耽搁了事,非要小民赔偿他们五百两!
大人,听到这儿,不仅是赵二公子恼怒,便是谢启轩也是惊愕的很。
这世上竟有人如此颠倒黑白,扭曲是非!
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大人,你说这……开门做生意都是求和,可这二位也太过分了!这,小民也是没办法才让店里伙计出来吓唬吓唬他们……”
围观的群众听到这儿,也开始议论起来,不明真相的人纷纷谴责起谢启轩两人。
“想不到这两位公子看起来文质彬彬,竟然是碰瓷的!”
“就是啊,这店老板也实在可怜,遇上这等泼皮……看那老板被打的!”
“世风日下,连书生都出来骗人了……”
听着周围人的谈论,何秦有些担心:“这位严老板倒是个老手,谢公子还是稚嫩。”
“呵呵,谢公子便是聪慧,也架不住有人偏袒啊。”沈迟看着堂中几人,目光掠过陈大人的脸。
这位陈大人果然是有些手段的。
此时的陈大人眉头紧锁,看着堂下几人状似忧愁:“你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大人,这个严有钱满口胡言!根本就是诬陷!”赵二公子忍不住跳起,指着严老板怒吼。
严老板眼神一转,顿时向后躲去:“诶呦赵公子,小的错了,您可别打了!您若想要钱,小的给您就是了,可别诬赖我们珍宝斋的名声啊,小的日后可还得开门做生意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取画
赵二公子顿时更怒了,追着严老板便要打,这下子谢启轩都拦不住了……
“你这满口谎言的诬赖!我会讹你的钱?!我看你就是欠打!”
“诶呦,打人啦!打人了!”
严有钱一边往捕快身后躲,一边扯着嗓子喊:“大家伙快看看啊!这小子当众打人,我可没有说谎!”
“赵二!住手!”
谢启轩厉声喊道,显然是气急。
赵二公子这才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谢启轩,满脸都是委屈:“谢公子,你看他……!”
“好了好了,你们都当本官是死的吗?!”陈大人这才高声喝止,脸色阴沉。
“大人,您瞧瞧,这还是在公堂之上,他就敢如此嚣张!”严老板抖着手臂指控赵二公子:“大人,您可要为小民做主啊!”
“行了行了,这事本官也看明白了,最关键的地方就在这幅古画,若它真如谢启轩公子所言是赝品,那就证明是你严有钱说谎;若这古画是正品,那就是这两位小公子讹诈!”
陈大人摸着胡子摇头晃脑地说道,末了又问几人:“你们认为本官说的可对?”
赵二公子抖了抖衣袍,傲娇道:“大人说的不错,那幅画确实是赝品,这个严有钱就是个骗子!”
“哼,是不是赝品岂是你个毛头小子说的算!”严老板斥责完赵二公子,转头便换了副谄媚面孔对着陈大人道:“大人,小民敢拿珍宝斋做赌,这画确实是薄大人的真迹!这两个小贼就是故意讹诈!”
若说先前沈迟还不知陈大人和这严有钱打的什么主意,此刻也知晓了几分,她低声吩咐了何秦几句,何秦诧异抬首,旋即快速离去。
堂上的谢启轩也感觉到不对,这陈大人的态度有些微妙,和严老板一唱一和仿佛事先商量好了般……
他拉扯了下赵二公子的袖子,低声道:“若是珍宝斋真有那薄大家的真迹,此刻换了真品来,我们可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赵二公子原本欢喜的笑脸顿时垮了:“这,若真是如此,该当如何?”
他毫无怀疑严老板真的可以无耻到如此地步!
谢启轩想了想,仰首阔步走上前扬声问道:“若是珍宝斋先前拿的是赝品,此刻又拿出真品来,我们二人岂不是要受他诬赖?还请大人寻找在场的人证,我有一位同窗当时正在场,前后始末他皆知晓……”
“你的同窗难保和你不是一伙的!若你们协力诬陷我怎么办?”严老板截住了谢启轩的话,语气不善,转头又躬身看向陈大人:“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陈大人缓慢地点了点头:“确实,人证不能和涉事双方有关系。”
“那他若是此时拿个真品硬说是当时给我看的怎么办?大人你这样有失偏颇吧!”赵二公子咬牙切齿地问道,十分不懂这个陈大人是哪里有问题竟然敢公然维护冯家。
“本官会派人跟着严老板的伙计去取画,本官的人你们总能相信吧?”陈大人语重心长,无奈至极的模样。
谢启轩和赵二公子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虑。
二人皆不回答,陈大人有些不悦,他重重地敲了下惊堂木,高声道:“怎么?难道连本官的人都不信了?”
严老板在一旁添油加醋:“就是,我看他们就是做贼心虚,怕大人的人去了,回首没了狡辩的借口了!”
周遭的百姓不明所以,也跟着吵闹、嘲笑。
“大人,学生愿意同珍宝斋的伙计同往!”
在一片吵杂声中,沈迟的声音犹如山谷清泉,清脆动人又悠远绵长。
陈大人皱眉看向堂外,吩咐身边的衙役:“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待那衙役将沈迟带上公堂,谢启轩直愣愣地瞧着,好似不相信眼前所见,揉了揉眼睛再去看。
一身月白书生袍的沈迟冲他眨了眨眼睛,复又恢复了原本端正的神色,她只是朝坐在上首的陈大人拱拱手:“陈大人,学生魏无音,乃是谢启轩的好友,愿意和珍宝斋的伙计、还有大人您的属下一同去取画来。”
对于这个突然杀出的程咬金,陈大人十分不满,可是在看到沈迟腰间的玉佩时,他也做了和谢启轩同样的动作——揉眼睛。
那块玉佩并非魏宣帝当初所赐,却是方才付子陵所赠,自然也是魏宣帝所赐,沈迟拿了这玉佩本是想方便行事,没想到出了天香楼的门便派上了用场。
陈大人自然认出了那是御赐之物,只因这枚玉佩太过罕见,乃南方小国进贡,他记得不久前陛下将它赐给了付子陵。
想想先前收到的名帖,陈大人有些心虚:“咳咳,既然你是谢赵两位公子的好友,若他们同意,本官自然是没意见。”
众人皆看向谢启轩和赵二公子,严老板则有些意外:“大、大人……”
“闭嘴!本官主意已定,若是不同意便是你这画果真有问题!”陈大人对着严老板明显严厉了几分。
严老板也大概猜到这个书生是个有来头的,想想自己先前做的安排,又放下心来,便闭了嘴,恭敬地站在一旁。
“大人,我同意。”谢启轩欣喜说道,又对着身旁的赵二点点头,示意他沈迟是可信的。
赵二瞧了瞧谢启轩,复又瞧了瞧沈迟。
不知为何,他直觉不喜欢眼前这个略显俊俏的公子。
可是,考虑到现在的状况不是他任性的时候,便点头同意了。
沈大人派了捕快头子,和严家的伙计、沈迟一同回了珍宝斋。
公堂上恢复了短暂的宁静,陈大人起身回后堂和师爷商议这案子该如何办,顺道灌了几杯茶水。
大堂上,赵二对着严老板大眼瞪小眼,只恨不得拿眼神戳死他!
“谢公子,那位魏公子是你的同窗吗?他看起来年纪很小啊。”而且长的还十分俊俏,比他还要秀气几分,真是令人不快!
提起沈迟,谢启轩面色柔和了几分,他安抚道:“你放心,有她在,那些人使不出什么鬼把戏。”
谢启轩笃定的模样给了赵二几分信心。
第二百三十四章 赌注
他等得无聊便朝堂外看热闹的人群望去,好似在等什么人。
“你在看什么?”谢启轩见他神色不安不由出声想询。
赵二公子摇摇头:“没有,就是我那小厮早早便溜了,也不知是否向家中报信去了。”
谢启轩此时因沈迟的出现,也放松了几分,听得赵二如此说便点头笑道:“应是回去了,莫怕,便是你家人不来我们也不会有事的。”
“你就那么肯定?”赵二仰头问道,一双杏眸波光潋滟。
他现在已经不确定陈大人是否得知他的身份了,若是知晓,定不会眼下这种局面!他能感觉到谢启轩初时也是信心满满,而后对陈大人产生了怀疑。
也许他刚开始是被陈大人的通情达理蒙蔽了……
谢启轩重重地点头:“你放心,我那位朋友十分聪慧,我信她。”
约莫两刻钟后,前去取画的沈迟三人回来了。
“大人,画已取回,请大人过目。”捕快头子将那包裹在锦盒中的画递上前去。
沈迟站到谢启轩两人身边,嘴角噙笑。
谢启轩、赵二皆是面色紧张地朝那锦盒望去,似要透过盒子看出个一二来。
珍宝斋的伙计则对着严老板打了个眼色,严老板点点头,神色轻松。
“好,既然画已在此,我们便当场验证这画儿是真还是假!”
陈大人的双手还未摸向那锦盒,便被沈迟高声制止:“等等!大人。”
“又怎么了?魏公子你可是有什么不同见解?”陈大人面色一凝,冷声问道。
他虽是不愿得罪付子陵和冯家,可他好歹也是个府尹大人!
沈迟上前拱手道:“大人,这画儿的真假不知由谁来验?”
陈大人摸着下巴,瞥了眼师爷,暗道这小子果然要走这一步。
他不紧不慢答道:“自然是要找个精通古玩字画,对此颇有造诣且能令两方信服的人。”
话音方落,严老板便躬身上前:“大人,小的虽是精通此道也知对方必然不信,因此特意请了古玩街的秦老前来鉴别一二,此刻秦老正在堂外等候呢!”
秦老是从朝野退下来的老臣,他为人耿直因此得罪了不少同僚,但也正是由于他的耿直,许多人家断不清的糟烂事总爱请他给分个清楚明白,且这位大人一生唯好字画,对各派别的古迹研究颇深,由他来断此画真假,倒是挑不出什么不妥。
沈迟眉毛微挑,笑道:“原来严老板是有备而来啊。”
“哼,我们珍宝斋的清誉岂是能由你们污蔑的!我只是为了珍宝斋的声名,做些准备又如何?难道魏公子觉得秦老不配做这个见证人吗?”严老板言之凿凿,他这张嘴可是出了名的能言善辩,否则珍宝斋的生意也不会那么红火了。
“没什么,严老板能做准备,我们自然也能。”沈迟神色轻松,丝毫不在意严老板话中的嘲讽。
“秦老的学识和公正,本官是信任的,至于魏公子……不知您说的那位是何人?”陈大人端坐在上首看着两方争论,也不恼火,他现在只想赶快把这事了结。
“哦,那位大人一时半刻怕也来不了,我们也不急,先让秦老验看便是。”沈迟卖个关子,神色温和。
陈大人闻言,以为沈迟是故弄玄虚,冷下脸来道:“即是如此,便先请秦老来验看吧。”
“等等!”沈迟再一次打断了陈大人的话。
陈大人脸色一黑,他本想训斥沈迟几句,却无意瞧见沈迟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登时深吸一口气,而后柔声道:“魏公子,不知你还有什么见解,可否一起说完?”
“哦,学生只是突然想起之前严老板说的话,想问他可还作数?”沈迟瞥了眼严有钱,目光挑衅。
“本大爷说过的话自然作数!你说的是哪一句?”严有钱本是个精明的人,但沈迟瞧他那一眼,却是带着十足的嘲讽和不屑,结结实实地激怒了他。
“我记得严老板说过,愿意拿整个珍宝斋做赌注,证明这幅画是真品,而我的两位朋友是撒谎讹诈你!”沈迟一字一句的重复先前严老板说过的话。
严老板眼皮跳了跳,鼻头冒出几滴虚汗,他看了看放在公堂上的锦盒,想想先前所作的安排,对上沈迟嘲弄地眼神,顿时大怒道:“没错!本大爷确实说过,就是他们这两个小贼讹诈本店!”
被指着的谢赵二人此刻也懒得再生气了,赵二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天下竟真有如此颠倒黑白不要脸面的人,他今日真真是涨见识了!
“好!”沈迟拍掌喝道:“既然严老板承认,那我们便赌一场,若是这画确实为真品,证明我这二位好友确实讹诈你们珍宝斋,那么他们需得向你道歉,先前留下的三百两不要另说,还要额外赔偿你一千两的损失,你看如何?”
沈迟话一落,堂内堂外都沸腾了——
“哇,我没听错吧!一千两呢!乖乖,我这辈子能不能见到一千两……”
“这小书生胆子也太大了,他又不是当事人,平白替人做决定,若是那两个小公子确实讹诈严老板,那一千两难道他给出啊?”
“现在的考生不好好读书,怎么就想着些歪门邪道!有辱斯文啊!”
沈迟听闻众人议论,神色不变,见严有钱面色有些松动,又高声道:“怎么?严老板不愿意赌?还是没有信心?”
“若是不赌也行,到时你当着所有乡亲的面向我这两位好友道歉,把那三百两退给赵二公子即可,不为难吧?”
严老板咬牙切齿道:“你这小子胡说什么?让本大爷道歉?做梦!老子和你赌,若是输了,这珍宝斋就和这臭小子姓!”
“再加一条,你若输了还要向我这两位好友道歉,大声说三遍你是个骗子。”沈迟伸出食指晃了晃。
站在沈迟身侧的赵二噗嗤乐了,他忽然觉得这位魏公子还挺有意思的。
周围的群众也兴奋起来,高声嚷嚷:“和他赌!和他赌!不赌是孙子!”
严老板一咬牙,恨声道:“好!老子跟你赌!”
第二百三十五章 鉴别
“好,还请陈大人做个见证。”
沈迟朝坐在堂上看热闹的陈大人侧身,又对着一旁的师爷道:“劳烦师爷为我们准备好笔墨,既然要做赌注,便白纸黑字写下来,各自签字画押,免得日后抵赖不认。”
严老板见沈迟如此正式,心里有些打鼓,但话已出口,此刻更容不得他反悔:“签就签,难道本大爷会怕了你!”
陈大人见两方已经协商好,便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你们都认同此事,那本官便来做个见证,日后谁都不能反悔,两位可想清楚了?”
“我们想清楚了!现在便赌!”赵二公子跳上前,冲着陈大人大声道。
严老板也点头称是。
师爷这才默下方才二人所约定的条款,又呈给陈大人审阅。
“不错,正是如此。”陈大人点点头,将手中的契约书传给严老板和赵二两方过目:“若是没什么问题,两位便签字画押吧。”
赵二看了眼谢启轩,见他重重地点头,痛快地在宣纸上签下姓名。
严老板也拧着眉毛在契约书上签字画押,而后不耐烦道:“现在可以请秦老过来鉴别这古画的真假了吧?”
“请。”沈迟姿态悠闲,伸手做请。
严老板轻哼一声,面色难看。
这个魏无音太过难缠,且嚣张至极,他仔细想来都城中也无一个权贵名号如此,魏虽是皇族姓氏,可天下皇族的远亲多了去,想来不过是哪个破落书生。
秦老等候在外,连喝了三杯茶水,本已不耐,待听衙役说言,是个叫魏无音的小子横生枝节,越发不满。
“陈大人,你这官做的也越发没有威严,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公堂上肆意妄言,老夫还真是涨见识了!”秦老一身宝蓝色绸杭直裰,花白的胡须因着生气一抖一抖的。
陈大人讪讪的开口:“秦老,劳烦你了,本官也是为了办案,还望秦老理解。”
论年纪、论资历,秦老都是陈大人的前辈,虽说秦老如今赋闲在家,可朝中也有不少秦氏子弟在各处当差。
“秦老,您别生气,今个儿这事全赖珍宝斋惹人眼红,才出了这闹剧。”严老板一脸愧疚,对着秦老拱手道歉,又痛心疾首道:“您老帮咱们鉴别下,我这幅薄大家的画究竟是不是真品,严某可担待不起这出售赝品的恶名啊!”
“没错,是得请秦老好好瞧瞧,珍宝斋开店多年,竟然以赝品欺瞒顾客,这么些年也未东窗事发,实在是让人意外啊!”沈迟话中带刺,绵里藏针,直指珍宝斋横行多年全赖背后之人。
秦老眼皮一抖,这年轻书生竟是将矛头指向了冯国公!
“呵呵,你这书生倒是胆大!今日承蒙诸位信赖,老夫便托大来验一验。”秦老看向沈迟,目色冰冷。
“秦老严重了,今日严某请您来就是相信你啊!”严老板连忙上前躬身说道,话音一转瞥了眼沈迟又不屑道:“可偏偏某人不知怎么想的,竟还请了旁人来鉴证,也不知是不信秦老你,还是不信陈大人的公正呢!”
这话十分明显是在挑拨离间,但听闻此话,秦老和陈大人确实也是心中不虞。
“哼,就许你严老板请人鉴证,还不许我们请人了?这是哪门子道理!你这个严有钱还真是会强词夺理!”赵二公子怒气冲冲,对着严有钱高喊。
他今日数次被严老板抢话栽赃,此刻见对方如此挑唆,再也忍受不住出言怒斥。
秦老闻言,面色一沉:“不知这位小公子请的是何人?叫出来和老夫一同验看好了,省得到时结果出来,有人又要不信了!”
“没错,你们既然请了旁人,便一同叫出来看看,若等下验明这画乃是真品,你们莫不是还要冤枉我和秦老提前串通好了?!”严老板在一旁装腔作势地帮腔。“你们冤枉我就算了,若连累了秦老,可真是太过狂妄!谁人不知秦老一身正气,最是公正诚恳。”
看着严有钱一副虚伪至极的模样,赵二公子捏紧了拳头,恨不得上前将这个小人揍成猪头!
“急什么?秦老先看也是一样的,我们并没有质疑秦老的意思,只是多一个人来鉴证,结果也越加可信,免得日后严老板说我们和秦老事先做了沟通,要一起夺了你的珍宝斋呢。”沈迟不动声色地拉住赵二公子的衣袖,对着众人笑吟吟说道。
见秦老面含讽刺,一副老夫怎么会和尔等小子同流合污的清高模样,沈迟又对着秦老轻声道:“秦老,此事涉及财物庞大,人心难测,原谅学生小心了。”
其实沈迟的话也不无道理,若是结果出人意料,事后严有钱反而诬赖秦老和他们早有预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秦老脾气虽是犟直,也不是个迂腐的,听了沈迟的话也想到了几分。
但是!这也不能代表他对这几个小子多有好感,一群书生不在国子监好好读书,反而闹出这等事,简直有辱斯文!
“我请的这位大概要晚些才到,劳烦诸位等候片刻,秦老,不若您先开始吧?”沈迟放缓了声音,歉意说道。
秦老轻哼一声,并未多言,算是同意了。
陈大人察言观色,见几人意见都已一致,这才笑呵呵地开口:“好了好了,这问题的关键便在这幅画,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还请秦老您上前验看。”
锦盒被陈大人打开,他取出画作双手将那画放到一旁的秦老手中。
秦老小心翼翼地接过,目色郑重又炙热,薄大人的画作并不常见,仅有的几幅传世之作都被各家大族隐匿收藏,他早些年在一同僚家中有幸一观,至今念念不忘。
发黄的画作被徐徐展开,陈大人在一旁帮忙,整个衙堂内静谧无声,严老板等人皆是伸长了脖子去探看。
谢启轩也不自觉的紧张起来,面色沉重。
赵二公子更是咬着下唇,视线在秦老和那画作上不住扫视。
唯有沈迟一派轻松,她侧头看了眼堂外,瞧见何秦正对她点了点头。
第二百三十六章 真假
“秦老,怎么样?这是前朝薄大家的画作吗?”陈大人佝偻着腰,一手擎着手中画作,一边紧张问道。
严老板也在一旁期待地看向秦老,虽然事情早已安排妥当,但秦老不开口落定,这事总悬在心头呀。
秦老专注地审视着画作,眼睛几乎要贴在那画上,他不时将画换个方向观摩,不时凑上前去嗅嗅味道,神色疑惑苦恼:“怪了……怪了……”
一听这话,严老板有些焦急:“怎么了,秦老?可,可是有何为难?”
不应该啊,这画儿确实是薄大家的画作!当初他可是费了好大劲才和表姐从冯家弄出来的!
谢启轩和赵二公子互相看看,见状神色轻松几许。
“谢公子,你为何不上前与秦老说道几句,先前在珍宝斋你可是一眼便瞧出那画的不妥。”赵二凑到谢启轩身旁,低声问道。
谢启轩侧头看去,从他的方向恰好能看到年轻公子白嫩的面皮和灵巧的耳朵,一股暗暗的幽香窜进了他的鼻孔……
心中暗叹:这位公子必是得家中娇生惯养,长年养尊处优,是以才性子天真,容貌出挑。
“不妥,那位秦老是位中正耿直之人,但他同样自视甚高,若我上前多言,他未免多心不快,以为我们瞧不上他……”谢启轩目光又回到紧张专注的秦老身上,低声回道。
“这般酸儒果然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实在气人……”
赵二公子话未说完,忽然想起身旁的男子也是个“穷酸书生”,顿感窘迫,他红了脸解释:“我不是说你,你和他们不一样的!”
“嘘——”谢启轩食指放在唇边,打断了了赵二公子的话。
一旁的秦老已经放下那幅画作,摇头叹息:“老夫自来喜爱古画,也略有专研,这幅画无论是技法、神韵乃至画中的精气神,都让人叹服!”
“啊哈哈,怎么样?我就说过这画确实是薄大家的真品,你们这几个臭小子竟敢在珍宝斋闹事!还不磕头认错!”严老板喜气洋洋,趾高气扬地对着沈迟几人大声呵斥。
谢启轩有些不信,他看过那幅画,只得薄大家画作的形,其中的风骨却是丝毫未见,如此粗制滥造的仿品,秦老怎么能看不出呢?
在这一刻,谢启轩对秦老的中正产生了怀疑。
“稍安勿躁。”
沈迟忽然对着他低声安抚,短短的一句话,却让谢启轩心神安定。
她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谢启轩点点头,也回首安抚一旁焦灼不已的赵二公子。
“谢公子,银子我赔得起,可这严老板实在太过可恶!今日若是不能要他好看,日后我也不会放过他!”赵二公子表达自己怒意的同时,还不忘安抚谢启轩银钱问题。
“你放心,他今日不会全身而退的。”
谢启轩微微一笑,眼眸中的光亮十分耀眼,赵二觉得心怦怦跳个不停。
奇怪,这种时候他不是应该去盯着那个严有钱,以防那小人再闹什么幺蛾子吗?可是,他的脑海里不住的回想方才谢启轩的微笑,仿若春日的阳光,明媚温暖。
“不不不!”秦老忽然连声制止了严老板的话,他皱着眉头表情很是困顿:“老夫并没有说这幅画是薄大家的真迹!”
严老板原本得意的神情瞬时龟裂:“不,不是真迹?怎么可能啊秦老!你肯定看错了,这确实就是真迹!”
秦老摆摆手,语气严肃:“严老板,老夫虽然对薄大家所知有限,但他惯用的笔触和手法还是知道的,而且这画所用的材料你瞧瞧,皆是本朝才有的物件,这发黄也是有人故意为之,老夫之所以困惑是有些地方想不通。”
“秦老是哪里想不通呢?”陈大人有些好奇。
既然这画不是薄大家的真迹,那此案便是珍宝斋无理取闹了!
这个严老板也真是的,他都偏帮到这份了,竟然还拿个赝品出来糊弄人!这下子连他都免不得受人埋怨。
严老板此刻却是有些失态,他顾不得礼仪急冲冲地夺过那画作,怎么看怎么都是薄大家的真迹!
他眉目微皱,打量了眼秦老,又瞧了瞧沈迟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顿时心生恼怒,大声喝道:“秦老,晚辈敬重你的为人,这才请了您来公正此事,可是你怎么能和这几个小子联合起来算计我呢?”
严老板这话一出,秦老登时大怒,颤抖着手指对着严老板沉声斥责:“你,你这小子!竟然辱我清誉!老夫活了这么久,你还是第一敢这样说的!”
“哼,年纪大怎么样?别在本大爷面前卖资历!我可是冯家二夫人的表弟,是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亲戚!”严老板红着眼睛恶狠狠地说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这明明就是薄大家的真迹,你这老不死的定是拿了人家的好处,眼馋我们珍宝斋的家财!”
秦老本还自持身份,此刻见严老板什么话都往外说,气的胡子都拽掉了几根:“你这小子,若知道你严有钱是这般口蜜腹剑的小人,老夫今日说什么也不会趟这汤浑水!”
陈大人见局面有些难看,赶忙从堂位上疾步走出,安抚着秦老:“秦老,您大人有大量,也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呢?”
想到冯国公府的门庭,陈大人忍不住劝解几分。
“有什么误会?这种情况陈大人难道还想保这个泼皮?这画它确实就是赝品,你若不信再找其他人来验看好了!”秦老看着陈大人一副老好人模样,心头更气。
在这一片烦乱和吵闹里,沈迟忽然轻笑出声:“呵呵。”
见众人不满地看向她,沈迟才无辜道:“众位莫要放了,还有一位大人未鉴别此画真假。”
他怎么回事?
既然严老板请的人都咬定了这画是赝品,这个魏无音何必多此一举!
秦老起初有些不解,转念想到先前沈迟提醒他“人心难测”的话,他看看此刻张牙舞爪、不断叫嚣的严老板,忽然明悟。
他是怕严有钱日后再拿此事做文章,诬赖他们串通一气!
第二百三十六章 再验
想通了此处关节,秦老看向沈迟的目光也温和许多:“没错,既然有人不相信老夫的鉴别,那便再请旁人来验看吧,不过老夫话可放这了,你就是找多少人来看,结果都是一样!”
严老板怒哼一声,转而捏着画,大声朝着在堂外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嚷嚷:“乡亲们乡亲们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这个秦老为老不尊,觊觎我们珍宝斋的财物与人勾结,竟然说我这画是假的!你们看看这画它是假的吗?明明就是真的啊,薄大家的画!薄大家的!”
“他们想要看我输了珍宝斋,贪了我的宝画!实在是没天理啊!……”
秦老看着严老板舍下脸面胡言乱语,一张老脸气得发白,在陈大人的搀扶下坐在一旁平复呼吸。
“严有钱!你胡言乱语什么呢!有本官在难道还能冤枉你不成?”陈大人脸上挂不住,对着极力煽动群众的严老板极为不满。
“大人!小民没有怀疑你的公正啊,可是这画确实是薄大家的真迹,这个秦老信口开河,和这几个臭小子勾结,难道小民还不能伸冤吗?”严老板抹着眼泪,神情哀戚。
“此事并未盖棺定论,还有一位鉴证人没有来,为何不等他做了鉴证再下定论呢?”陈大人看着堂外隐隐被煽动的群众,只得耐着性子解释。
他现在真是悔不当初!这个严有钱就是个无赖!
严有钱脖子一扬,尖声道:“连我请的人他们都尚且能收买,遑论他们自己请的人了?!保不齐也是被收买的!”
堂外群众议论纷纷,点头称是,陈大人看着眼前的状况不禁苦着一张脸。
便在此时,堂外远远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声——
“谁说我被收买了?!”
人群纷纷自动避让,一个满头白发,胡须皆白的老者迈着稳健有力的步伐步入衙堂内。
“古、古大人!”陈大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暗玄色人影,揉了揉眼睛。
秦老也放缓了呼吸,瞠目结舌地看着来人。
“古大人!”谢启轩惊喜上前,对着古大人施礼问候,才道:“您老怎么来了?!”
古大人看到俊朗儒雅的谢启轩,脸色这才好了些,他摸了摸胡须轻声道:“你的事,老夫怎能不来呢?”
沈迟大方上前,端庄施礼:“古大人安好。”
古大人上下打量沈迟,赞叹一声好个青年才俊,才道:“是你递的信?”
“正是,学生情急之下只能让家仆求助大人,还望大人体谅。”说完,沈迟又是躬身施礼。
古大人摇摇头,神情亲切:“诶?这不怪你,你们还能想到我这把老骨头,证明老夫还是有些用途的,呵呵。”
赵二公子瞧见古大人,低着头草草地施个礼,便安静地站在谢启轩身旁不再多言,
谢启轩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两眼。
“古大人,您老怎么来了?嘿,这事竟然把您惊动了,实在是属下办事不周啊!”陈大人诚惶诚恐地上前告罪,他现在是看明白了,这几个小子和古大人熟稔非常啊!但愿现在补救来得及。
古大人推拒了陈大人让他坐上首的意思,笑着摇头道:“陈大人不必如此,这次老夫是作为鉴证人来的,今天我们不论官位品级。”
严老板有些惊愕地看着眼前人,他是认识这位“古大人”,但从陈大人的态度还是察觉出这绝不是个好惹的人!
他眼珠一转,转头向古大人跪下举着那画哭喊:“这位大人,小民并非有意冒犯,实在是这画明明就是薄大家的真迹,可秦老看了老半天,不知为何最后却说这画是个假的!小民冤枉啊!”
古大人眉头微蹙,轻声道:“今日老夫是来鉴证此画的,至于你们的官司有陈大人做主,老夫相信陈大人是个公正严明的好官,定不会冤枉了好人,你且起来吧,这般跪着好似老夫以权压人!”
“就是,严有钱,你还是起来吧,难道本大人会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诬赖你吗?谁是谁非,自有定论。”陈大人看着一旁凄惨跪坐的严老板,恨不得踹一脚。
秦老看着严老板一番做作模样,冷笑连连,他起身走到古大人面前恭敬道:“老师,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您,学生惭愧。”
“老夫也没想到,你这辞了官也是不得安生。”古大人淡淡说道。
当年因政见不和,秦老辞官,说起来秦老算是古大人的门生,他们年纪相差己,古大人是年少成名,年纪轻轻便已是朝中肱骨。
看着几人无视他,严老板尴尬起身,将画交给上首的古大人道:“大人,您可一定要仔仔细细地瞧瞧,这画儿确实是薄大家的真迹啊!”
古大人颔首,目色清冷:“这画儿若是真的,老夫绝不会说它是假的。”
“是是是。”严老板口中答应,心中确是不信,他退到公堂外侧,对着在堂外拐角等候的小厮使眼色。
小厮会意,飞快离去。
沈迟瞧着两人的小动作,也不言语,只是轻蔑地笑了笑。
古大人已经站在堂前,铺开那幅古画在桌上仔细观摩,同秦老一样,他神色专注,不放过画上的每一处角落,神色困惑又诧异,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古大人,您看这画如何?”陈大人紧张的搓搓手,有些焦急。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该希望这画是真品还是赝品了,能让古大人和付家保的人,便是和冯家对上,他也有话说。
古大人伸手制止了陈大人的画儿,不发一语,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把一众人看的紧张无比,心口好似被吊着,想到秦老方才的话,又有几分疑虑。
若是假的,古大人早该发现了吧!
他的才名可是天下皆知,门下学生不知几何,一般的东西都骗不了他的眼。
古大人再一次将画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啧啧称奇:“怪了怪了!这画儿究竟是何人所作?他为何要……”
“老师,您可是也发现了不妥。”秦老急忙上前询问。
第二百三十七章 冯二
古大人摸着花白胡须点头,看向秦老道:“想必你也发现了,此画所用材料皆是本朝所有,此乃造假的大忌,任何一个有些见识、懂些门道的都会发现这破绽!”
秦老激动地点头,古大人所说正是他发现的问题。
“大人您的意思是,这画是假的?”陈大人听出了关键,这画不管怎么样,都是个赝品,也就是说严老板确实骗了人。
严老板闻言一双眼通红,大喊冤枉:“不!不!绝不会的!这画儿是冯家二老爷得来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当初那家人可是当传家宝贝一般……”
沈迟眉头一凛,暗道这画背后怕是有一段悲惨过往了。
严老板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急忙住口险些咬了舌头。
古大人忽然上前,对着严有钱严肃问道:“这画是冯二给你的?你可知画儿原本的主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冯家二夫人给小民的,其他的事小民一概不知啊!”严有钱看着对方过于严肃的面孔,暗叹事情不妙。
若是他们借由此画查出当年冯二爷为了这画逼死那秀才一家……严老板打了个寒颤。
“你真不知道吗?”
古大人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严老板只是一直摇头。
“真是可惜……”古大人低声感叹,严老板咬着唇不解。
是没有追究出关于这画的案子,所以可惜吗?
“老师,你是想找出作画之人吗?”秦老上前,看向古大人恭声问道。
古大人点点头,目光中满是惋惜:“没错,如此人才,若是错过,实在可惜。”
沈迟眸光微动,不动声色,一旁的谢启轩沉默良久,起先他见秦老的慎重和惊诧之色便有些意外,后见古大人亦是如此,不仅阔步上前复又打量起那画儿。
“咦?”
只一眼,谢启轩便发现这画儿并非先前在珍宝斋中严老板拿出的那幅!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越看越心惊:“怎么会这样?怪哉怪哉!”
此刻的秦老已经同古大人交谈起来:“老师,您是说伪造这画的人吗?”
古大人点头,面带疑虑:“没错,老夫有些不懂,以他的技法,便是自称一家也未尝不可,何以要造假?即使造假,不该连些粗浅的功夫都不做,倒像是……”。
“倒像是此人故意为之!”秦老激动地连连点头,他以为是错看了,想不到老师和他看法相同!
严老板见几人竟是认定这画是赝品,大惊失色!
这怎么可能?这画儿确实是真的啊!他分明嘱咐了伙计回去将藏在宝阁中的真品拿出,那幅赝品他已经吩咐人毁掉了呀!
“不!这不可能!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他看了看古大人,又看了眼一旁神色镇定的沈迟……
方才就是这个人和伙计们一起去取的画,难道被他调换了?
可是,他哪里能弄幅赝品去替换?这画儿他看了,分明就是真的啊!
“陈大人,老夫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古大人瞧着严老板十分不岔的模样,冷声吩咐。
陈大人顿时恭谨道:“大人放心,此事小人定会处理妥当。”
古大人神色温和许多,并未离开,径直走到一旁同谢启轩一起鉴赏起那画儿,秦老在旁,三人不断说些什么。
陈大人清了清嗓子,回到座位:“好了,今天的事本官已经明白了,这幅古画经鉴别实为赝品,珍宝斋欺瞒赵二公子在前,又讹诈栽赃在后,本官现在判你偿还赵二公子的三百两定金,依照双方赌约,珍宝斋偿付给赵二公子,严有钱,你需要向赵谢两位公子赔礼道歉。”
“这判决,你们服还是不服?”陈大人目光森严,看向严有钱。
严有钱目光飘忽,神情呆滞。
不!不可能的!
珍宝斋是他多年的心血,珍宝斋没了,他该怎么办?冯家不会放过他的!
“严有钱,你是服还是不服?!”陈大人再一次高声厉喝。
“我不服!”
一声高喝突然从堂外传来,伴着声音一个中年圆胖的男子疾步而来。
沈迟眸光微动,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
“呵呵,老夫当是谁,原来是冯二老爷,当真是好大威风!”古大人瞧着来人,轻蔑说道。
古大人和冯家一向不睦,此时朝野俱知。
陈大人有些为难,冯二老爷只在朝担当个小官,但他却掌握着冯家大部分的铺子,可以说是冯家的财神爷。
他若是得罪了冯家的财神爷,也就是得罪了冯家……日后冯家的好处他又怎会再有机会捞到?
没想到冯二老爷竟然会亲自前来,陈大人顿感左右为难。
“古大人安好。”冯二老爷假模假式给古大人行礼问候,面含笑意,他轻笑道:“晚辈又岂敢在古大人您面前耍威风呢,还不是我这不省心的表弟,没想到一点小事竟是劳烦了古大人和秦老两位。”
“不敢不敢,老夫可当不得,若知贵府表弟是这种不分是非之人,老夫说什么也不会来,以后冯家再有这事,可莫再叫老夫了!”秦老面色不虞,直言不讳,当真对得起一贯耿直的名声。
冯二老爷却是依旧好脾气地笑笑,面色如常。
“冯二老爷说是不服陈大人的审判,可是觉得老夫偏帮这几个小辈,故意诬赖此画是赝品?”古大人不愿和冯二扯皮,直奔主题。
冯二老爷连忙摆手,否认道:“不不不,古大人您的才名和品性天下皆知,晚辈怎么敢质疑您的决定呢?只是……这珍宝斋也是我冯家的铺子,由我这表弟打理,也不能陈大人一句话便这般容易判给两个小辈啊!”
“冯二老爷这话有失偏颇,我们和严老板可是签了契约书的,严老板欺瞒我这赵兄弟在前,诬赖定金在后,栽赃反诬更是无耻,如今这画即为赝品,当初的赌约便该有个定论。”沈迟徐徐上前,声音清越,目色坦然。
“这事可不是陈大人一句话便定下的,这么多人看着,白纸黑字写的呢。”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反悔
沈迟拿出方才签订的契约书在冯二老爷面前抖了抖,上面赫然是严有钱的签字印章。
冯二老爷有些意外,他侧头瞧了眼严有钱,见对方瑟缩了下,知晓这契约书怕是真的了。
这个蠢货!
白纸黑字给人留下把柄!
冯二老爷干笑着看向古大人,并没有理会沈迟:“这严有钱只是负责打理店铺,并非珍宝斋的东家,况且此事究竟如何尚未可知,怎么能全凭一幅画就给我这表弟定罪呢?”
“莫非冯二爷的意思是这契约书不作数了?当初如何评判此事,严老板和我们可是协商好的,有陈大人做中正,莫非冯二老爷以为陈大人存有私心,故意为难你们珍宝斋?”沈迟扬眉,面含讥讽。
挑拨离间什么的,她也会……
被点名的陈大人轻咳两声,面有难色。
他实在不想掺和在这事里,实在是神仙打架,他一个小鬼偏偏被拉来做裁判。
冯二老爷瞥了眼陈大人,朗声笑道:“哈哈哈,小兄弟还是年纪太小,不知这世间险恶,需知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冯二爷多虑了,身正不怕影斜,况且学生并不打算日后再和二爷您相见。”沈迟直言相讽。
说起来这位冯二爷还是她曾经的二表哥,可惜,她从未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亲情。
冯二老爷脸色一白,原本的和善再也伪装不住,沉声道:“哼,你这等无名小辈竟敢和我如此说话!好,好,实在是好极!”
“他是无名小辈,那么老夫呢?难道冯二爷以为老夫也是在欺负你们冯家?”
沈迟的耿直和倔强实在是出乎古大人的意料,见他被冯二爷训斥,赶忙出言维护。
“这、古大人,您今日定要维护这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吗?”冯二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质问。
“老夫帮理不帮亲,谢启轩虽是老夫门生,也受陛下看重,但他若有错处,老夫也绝不能轻饶!老夫说了,今日这事全凭陈大人审判。”古大人神色淡然,但话语中的维护却是谁都感觉的出。
冯二老爷有些惊讶,谢启轩?
哪个呀?还受陛下看重?
他怎么没听说过!
想想契约书的事,冯二老爷暗骂,定是严有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传话都传不清楚,让他此刻好生被动!
冯二老爷讪讪问道:“不知哪位是谢公子?恕晚辈孤陋寡闻,倒是没听陛下提起这位公子啊?”
被点名的谢启轩坦然上前施礼道:“学生谢启轩。”
其实他也纳闷,陛下怎么就看重他了呢?难道是古大人曾提过他的字?
“呐,就是这位,别怪老夫没提醒你,你没听过有什么,难道陛下说的每句话还要让你知道?”古大人语气高傲,与有荣焉。
陈大人抹了抹头上的汗水,这个谢公子还是在陛下面前露过脸的?
他只收到付家的帖子,称这几个年轻书生是付少爷的好友……
失策啊失策!
“这、这,古大人您这话可就冤枉晚辈了,晚辈岂敢窥探圣意啊……只是多问一句、多问一句。”冯二老爷有些窘迫,他最不耐烦和古大人这类文官打交道,说一句话都要担心是不是掉坑里了。
古大人摸了摸胡须,讥讽道:“还有你冯家不敢做的事吗?今日这事老夫本不欲掺和,但既然请老夫做了公正,就该拿出个让人信服的结果,陈大人,你说是吗?”
“啊、是是,古大人言之有理,确是如此!”陈大人缩着身子上前,拱手说道。
冯二老爷脸色难看,今日这事他本以为几个书生都是无名之辈,他断定古大人和陈大人不会为了几个无名之辈和他为难,想不到那几个小子竟也是有些来头。
古大人对这个谢启轩倒是另眼相看啊……
冯二老爷瞥了眼一旁垂头不语的赵二公子,眸光微转,他干笑两声道:“陈大人,不知道此案的涉事苦主是哪位呢?谢公子仪表堂堂,又得古大人看重,看起来不像是那诬赖之人,定是受了小人蒙蔽……”
沈迟轻笑出声,她这个二表哥果然还是同往日一般,柿子专挑软的捏。
“我才没有骗人!”赵二公子听出了冯二老爷的言外之意,怒声吼道。
冯二老爷这才看清这个身材略微娇小的公子竟也生了副好皮囊。
“咦?”古大人看着赵二公子的面容,神觉眼熟,疑惑出声。
陈大人皱了皱眉,这冯儿老爷的意思他是知晓的,既然几尊大佛动不得,不如就叫这位无权无势的赵二公子顶罪好了,可是,这谢公子和这赵二公子一道而来,也不知两人关系如何,这赵二公子和那付公子关系如何……
今日的事,这位陈大人的心可谓是上上下下,如今也不敢轻易再做什么决断。
“这位赵公子并没有欺瞒我,是学生发觉那画儿有异,主动上前提醒的。”谢启轩打量陈大人的脸色,忽然开口替赵二解围。
冯二老爷摸了摸下巴,忽然语气轻快道:“听闻古大人的意思,这幅画不失为一副佳作,足可娉美薄大家的笔触,若是珍宝斋返还这位赵二公子的定金,另将此画赠予赵二公子,不知今日的事就此作罢?”
见几人默然不语,冯二老爷又笑道:“呵呵,我们珍宝斋的伙计也被这位小公子打伤,我也不追究了,若是真要较真,这珍宝斋你未必拿到手,这伤人之罪你无论如何也要担着了……”
“哼,冯二老爷这话说的真轻松,不愧是冯家的财神爷,四两拨千斤的本事真是叫人叹为观止!”赵二公子横眉怒对,一张俏脸气的通红。
沈迟睫毛低垂,玩味笑道:“原来冯二老爷竟是这般想的,看来冯家的确是没什么信誉,签下的契约书都可以不要脸皮的否认,若说那些伙计的伤,若非赵二公子身手不错,此刻两位公子怕是要在医馆里了。”
冯二老爷脸色青白交加,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沈迟:“若说今日,最让我不解的便是你这位小公子了,数次挑拨离间,诋毁我冯家,究竟是何用意?”
第二百三十九章 判决
“冯二爷这是恼羞成怒了吗?学生只是个无名小卒,不劳冯二爷挂齿。”沈迟轻飘飘地回道,面色清冷。
“魏公子是学生好友,知晓此事后特来相助,冯二老爷的话有失公允,恕学生不能苟同。”谢启轩正色上前,看了眼沈迟朗声道。
古大人见谢启轩不畏强权,出言维护,恰好沈迟又很得他的眼缘,便抖着胡子出言讥讽:“冯二,你如今倒是越发出息了,为了个铺子欺负几个小辈,这事你若执意如此,老夫不介意拿到早朝请诸位大人共同商讨下,看看你冯家是不是真的能一手遮天?!”
“我也想问问冯国公,二表哥这般行事,是欺辱我们赵家没人吗?!”一声粗狂洪亮的声音从堂外传来,整个衙内霎时一静。
陈大人今日受了太多意外,此刻只是略微晃了下神——
又是谁啊?!
今日的衙门是不是热闹的太过了!他这个小官当的委实是万分艰难!
沈迟看着来人,眼眸不自觉地深了几许,她微微退后两步,将自己藏在人群后。
“哥哥!你可算来了!”赵二公子嗖的一下蹿的老高,蹦到赵弈面前。
赵弈狠狠地瞥了他一眼,赵二公子立马收起笑容,端正站好,对着赵弈的背影做个鬼脸。
“赵……赵大将军!”陈大人颤抖着手臂上前施礼:“这,这位小公子原来是您的弟弟啊?小人真是眼拙啊眼拙,难怪第一眼就觉得小公子英姿飒爽、不同寻常呵呵呵呵……”
衙内回荡着陈大人干笑的声音,冯二老爷面色阴沉,原本白胖的面孔憋成了猪肝色。
古大人总算明白为何这小公子觉得眼熟,原来是赵将军弟弟。
“赵将军何时多了个弟弟?二表哥还从未见过呢。”
这个赵弈该不会是故意设下陷阱,去珍宝斋找茬的吧!
想想今日在此的古大人,还有那张契约书,此事分明是早有预谋!
冯二老爷越发觉得自己是被人设计了!
“哼,二表哥一向不登我将军府,自然不知我堂弟。”赵弈面色冷峻,下巴微抬,极为不屑。
“你怎么说也是我冯家的姻亲,今日此事非要做绝吗?将军可莫要被有心人挑拨。”冯二老爷不死心的问道,眼神瞟向一旁的古大人几人。
赵弈身着戎装,显然是刚从城外军营返回,一身风尘仆仆却目色凌厉。
“我认你是二表哥,可你却未把我赵家人当亲眷!若非我赵家人自小习武,我这弟弟岂不是要由你们冯家一个掌柜捏扁搓圆,任意欺凌!”
“这件事赵家不会就这么算了,既是有契约书,珍宝斋的严老板也承认,二表哥还是依照约定将珍宝斋过继给我赵家才是,我赵弈虽不说多富贵,却也瞧不上你那一间古玩铺子,但既是两方相约,便该履行,否则这世间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赵弈拿过那张契约书,丢到冯二老爷面前:“或者你想让冯国公瞧瞧,你们冯家的子弟如今的出息,这薄大家的古画你是怎么弄来的,我们也一并说道说道。”
冯二老爷面色惨白,缩在角落的严有钱身子抖如筛糠。
陈大人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胸脯,终于从惊愕中缓回神智,朗声道:“这个,维持原判,严老板你可服气?”
冯二老爷瞪了眼陈大人,却见赵弈掏出身侧佩剑,一把丢到堂上的桌几。
当啷——
严老板顿时瑟缩了身子,哀声道:“表姐夫,不然……不然这事就算了吧。”
“好好!今个儿是我冯家虎落平阳被犬欺,但愿赵将军你不要后悔!”冯二老爷咬牙切齿说道。
“你骂谁是狗呢?我看你才是仗势欺人!”赵二公子有了哥哥在,顿时又像只嚣张的小老虎。
“你给我住嘴!回去再教训你!”赵弈对着赵二一吼,赵二立刻像个鹌鹑似的怂了。
“冯二老爷莫要不服气,此事确实是严老板有错在先,你这古玩行该找个有眼力的才行啊,这画竟当作赝品卖!暴殄天物啊!”古大人在旁凉凉说道。
冯二老爷把古大人和赵弈看成是一伙,自然也不会深究那话中深意,直冷冷地看了眼严有钱,才缓了口气道:“一个珍宝斋,对冯家来说算不得什么,你们想要便拿去吧。”
他说的大方,心里却在滴血,珍宝斋是他所有产业里最为赚钱的一间铺子。
“今日耽搁许久,我还有事,诸位在下先告辞了。”冯二老爷说完,便想离去。
身后的严有钱赶忙快步跟上。
“等等,严老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沈迟忽然出声。
“没错!你先别走!你还没和我们赔礼道歉呢!还有这铺子转让,过来签字画押!”赵二公子眼神晶亮,高声喊道。
冯二老爷脚步一顿,瞥了眼身后的严有钱,轻哼一声怒气冲冲地走了。
严有钱苦着脸,只得回身:“几位公子,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给你们赔礼了。”
严有钱躬身三拜,赵二公子哈哈大笑:“哈哈哈,你说你,当时把定金返给我便是,何必闹到如今的地步,这事怨不得旁人,只怪你贪心。”
赵弈瞧了眼赵二一脸得意模样,摇了摇头。
手续办理的很快,严有钱派人取了三百两还给了赵二,珍宝斋的契约书也转到了赵二公子名下。
“哥哥,这次全赖谢公子和这位魏公子相助,否则……我定是要吃亏的!”赵二公子扯着赵弈的手臂,娇憨说道。
赵弈语气严肃,眸中却满是暖意:“若不是你自作主张又学识不济,哪有今日之事?”
赵二公子撇撇嘴,仍是副欢欢喜喜的模样。
赵弈走到古大人面前,拱手道:“都是令弟惹事,今日劳烦古大人想帮了。”
“呵呵,老夫也不知这是你家的小子,以为是我这学生摊了事,未曾想都撞到一起了。”古大人笑容满脸。
赵弈顺着古大人的目光,看向谢启轩。
眼前的公子身姿挺拔,一身月白袍更衬得姿容俊朗,气质清明,面含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第二百四十章 邀约
心中暗道:难怪古大人如此关照,确是个风流人物。
“你就是谢启轩?”赵弈声若洪钟,气势岿然,眼角的笑纹泄露了他的善意。
“正是,学生见过赵将军。”
谢启轩未想到,自己随意帮忙的小公子,竟是当朝大将赵弈的堂弟!心中惊愕,面色却是淡然如水。
“好,今日多亏了你,我这弟弟一向顽劣,若非你相助,早被人哄骗了去。”赵弈诚恳说道,拍了拍谢启轩的肩膀,很是欣赏。
一旁的赵二咬着下唇,垂头不语,一只脚在地下划圈。
沈迟在一旁看着甚觉好笑,想不到当初的小丫头如今也长成大人了。
没错,赵二公子应该是赵三姑娘,小名钿娘,是赵弈叔叔家的小女儿,当年她曾偶然见过几次,想不到再见面已经是大姑娘了。
“不敢当,学生也是偶然路过,不想见小公子被人欺瞒,也未想到会有这番波折……”谢启轩叹息。
“此事权当我赵家欠了谢公子一个人情,日后谢公子若有为难,可随时来将军府,本将军必当全力为之。”
赵弈神情肃穆,言语恳切,倒让谢启轩有些不知所措。
“赵将军太客气了!学生只是顺手为之,您不必介怀。”
“哈哈哈,启轩,你答应便是了,咱们这位将军最是爱憎分明,你若不答应,他倒是要苦恼该如何回报你这人情,不如先应下再说,将军府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得的呀!”古大人在一旁哈哈笑道,对着谢启轩使眼色。
谢启轩无法,只得躬身施礼,回道:“好吧,多谢将军。”
赵钿藏在赵弈身后,瞧着谢启轩眉目清俊的模样,竟有些痴了。
沈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仅暗叹,果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魏宣帝想要赵钿做太子妃,怕是不能了。
赵弈为了表示感激,将严老板返还的三百两赠送给了他,推脱不下,谢启轩只得收下。
沈迟趁着众人忙碌,悄无声息退出,离开了衙门,哪知才出衙门口,便被一直注意她的谢启轩喊住——
“沈、魏公子!三百两也该有你一份,你不要银钱,便让我做东,我们去天香楼大吃一顿好了。”
他揣了揣怀中银两,脸上美滋滋地笑。
哪怕现在有惜凤相助,他依旧十分喜欢银子,这个癖好成了风雅多才的谢公子唯一的污垢。
君子当视金钱如粪土,谢启轩反其道行之,且甘之如饴。
沈迟瞥了眼他鼓鼓地包裹,笑道:“算了,只怕有些人心疼啊。”
“诶?怎么会呢?请你吃饭花多少都不心疼,真的!”谢启轩认真解释,一双眼好似小鹿般纯真。
沈迟看着那双眼,好似回到了年少时光——
“音音,想吃什么告诉弈哥哥,下次进宫哥哥给你带!”
脑海中浮现少年黝黑俊朗的面孔,沈迟的目光有些飘忽……
“沈……魏公子,不然我们去我阿姐家吃饭怎么样?我可以亲自下厨。”
谢启轩察觉到面前人的恍惚,生怕对方拒绝,连声说道。
才跨出衙门的赵钿刚巧听到谢启轩的话,连忙笑着喊道:“谢公子,你要请客吗?可以带我一起吗?”
顺着声音,沈迟一眼便看到走在赵钿身后的赵弈。
不久之前,她曾匆匆一瞥,现在,她可以正大光明的看着他了,记忆里的容颜多了风霜和内敛,那双星目看向她时,目光却不再是温柔怜爱……
“哪有你这般任性的!竟然厚着脸皮要去参加别人的家宴?”
赵弈伴着脸孔斥责赵钿的没规矩,但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宠溺。
“哥哥,人家只是问问而已,谢公子才不会那么小气!”赵钿摇着赵弈的胳膊娇憨说道。
“你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谢公子是请旁人去做客的,怎么?将军府不给你饭吃吗?”赵弈不为所动,依旧冷着脸,眸光里有浅浅的笑意。
沈迟看得出,他很喜爱这位堂妹。
“没关系,魏公子和谢公子的好友,我们今日也算是共患难了,一起吃顿酒有什么啊?哥哥你就是太过迂腐了。”赵钿笑嘻嘻地说道,又偷偷给谢启轩和沈迟使了个眼色。
谢启轩无奈笑笑,上前拱手道:“赵将军,若是您不嫌弃,便和令弟一同前去吧,学生亲自下厨,家姐还有一坛珍藏的好酒,今日便拿来待客。”
赵钿闻言,眸光晶亮,附和道:“是啊是啊,哥哥,谢公子竟然还会下厨!你不想尝尝吗?”
“你今日的事,我还没有罚你,还这般胡闹!”赵弈有些无奈,他不想博了谢启轩的好意,可是赵钿到底是个女儿家……
沈迟观他神色,便知他所虑何时,略一思忖,缓步上前道:“谢公子,今日我实在另有事宜,不能应约,不若你便请了古大人和赵将军兄弟二人共饮好了,我们改日再约。”
赵弈闻言,眸光一亮,若赵钿实在想去,有古大人在场,日后便是被人看破身份也有人旁人作证。
“这、沈……魏公子若是不便,改日谢某再行邀约。”
谢启轩虽有失落,面上依旧客气爽朗,他不是纠缠烂打的人,何况今日赵将军兄弟、古大人在场,沈迟也不方便。
他指导沈迟女扮男装,不愿被旁人知晓,心里还为同她有这同一点秘密而开怀。
沈迟颔首,对着赵弈和赵钿略略失礼,便转身离去。
何秦早已架来马车,等候在一旁。
赵弈心中似有所感,注视着沈迟离去的身影……
“不知那位小兄弟是哪家公子?气度实在不凡,我听你们叫他魏公子,可这都城拿得出的魏家人,本将军倒是想不出有这号人物。”
他心中疑虑太甚,看向谢启轩问道。
谢启轩暗道:这是假公子,真姑娘!
魏家自然没有这么个公子了,不过想起沈迟应是不愿被人知晓她如今的行事,再加上陛下对她的断言,谢启轩也有心隐瞒,他不想自己的朋友被旁人误解冷待。
思及此处,谢启轩故作随意道:“将军误会了,魏公子并非都城人士,他和我是同乡,这次来都城是寻亲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不配
默了默,谢启轩又道:“他姓魏,名无音。”
赵弈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幻听,可下一刻,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高声而又急促地问道:“你说他叫什么?”
谢启轩有些奇怪赵将军突然的激动,仍是重复了方才的话:“他姓魏,名无音,叫魏无音。”
如同一声炸雷,在赵弈脑海中响起!
他想起那个一身黑袍、面容清冷的女子,在都城、在祭殿、在大漠!
又想起她小时候稚嫩天真梳着双丫髻的可爱模样,想起她曾决绝地对他说放手,让他迎娶她的姐姐魏无垢……
最后,赵弈脑海中定格的是魏无音七窍流血、惨死在皇陵之外的画面。
谢启轩有些疑惑地看着面色突然惨白的赵将军,轻声唤道:“赵将军,您没事吧?”
“哥哥,你怎么了?”赵钿眉头紧锁,她在赵弈身旁最清楚的感受到哥哥情绪的变化,赶忙上前扶住赵弈的手臂。
清醒过来的赵弈甩开了她的搀扶,对着谢启轩厉声道:“他不配叫这个名字!”
说完,便夹着凌厉之气转身,翻身上马,飞奔离去。
“诶?哥哥!你等等我啊哥哥!”
望着策马飞奔的赵弈,赵钿心焦喊道,留给她的只是漫天的尘土。
“赵将军是怎么了?为何要说那样的话?”谢启轩十分不解地看向赵钿,他心头烦闷,为何赵将军那般厌恶的模样。
不配?
魏无音么?这个名字有何特别,难道不是沈迟随意所取,糊弄旁人的吗?
“我也不知,哥哥虽是严厉,但从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火,想来是有什么缘由!”赵钿焦急说道,看向谢启轩歉疚不已。
“对不起,谢公子,我哥哥他不是针对魏公子,还请你不要介意,今天看来是尝不到你的手艺了,改日我再登门拜谢!”
“没关系,这件事魏公子不知,我也不会多嘴说这些,你不要在意。”谢启轩安慰道,看着赵钿歉疚不已的模样,旋即补充道:“你什么时候想来,便去国子监寻我,我们改日再约!”
赵钿闻言,喜色顿时溢出面容,她高兴道:“好的,谢公子!”
“谢公子,我先回去看看哥哥,先告辞了。”
赵钿依依不舍地拜别了谢启轩。
率先离去的沈迟自然不知晓这些,她回到王府后,便开始筹备下一件事。
她是凤栖山上的一只白雀,自封雀仙,自懂事起,便开始无止尽的修炼。白雀一族受上天厚爱,常被俗世的人奉为祥瑞,比起其他族类,在修仙一途上亦是得天独厚,而白露自幼便悟性极高,族中的老人说,也许她不足千年便可飞升,享天地寿元,脱六世轮回之疾苦。
但是,这已经是第九百九十九年了。
白露用没毛的翅膀摸摸鸟下巴,暗暗思忖自己不能飞升的原因。
忽然,灵光一闪,鸟翅一拍脑门,原来人世间尚有一笔债未还。
说起来,那还是三百五十年前,一次白露经过祁山,遇上一只蛤蟆精,那蛤蟆精垂涎她的美色,向她求爱不成便恼羞成怒,大打出手。所幸平日里白露还算勤勉,加上她有宝物灵羽扇,打跑了那蛤蟆精,只是受了蛤蟆的毒气一时现出原形昏迷在地。恰巧一个小道童下山归来,见它可怜,便揣在怀里带回了道观,日日喂水送食,好不精心。白露伤势好转些便飞跑了,不是她忘恩负义,她自封雀仙,到底还是妖身,那道观日日诵经,她违实消受不起。
飞升成仙,是要消除凡世一切因果与孽障,白露若要飞升,自然要去凡间还了那债。
不知那小道童如今投生何处?
她收起心神,翅膀一挥,两枚新月状的蚌壳出现,白露嘴里念念有词,蚌壳落地,一阴一阳,白露大喜,复掐指速算,片刻之后,她大笑三声:“小童儿,老娘来也。”
五天后,长出短毛的白露已经飞到了目的地—双溪山。双溪山是武林正道天昭剑派开山立宗之地,山势逶迤,风景秀丽,放眼望去,林中隐现楼阁亭宇。
小白雀扑棱着翅膀,心中暗想:也不知那小道童如今转世是何模样,若是他祈求荣华富贵、名利权势,她便助他一助,左不过费些法术念力,若是他贪恋美色,要她以身相许……小白雀心中纠结,若是长的太难看,她违实下不了嘴。
颜控白露飞到一处庭院时闻得花香扑鼻,细探之下,惊觉院中皆是名花异草,珍禽鸟兽。嚯,好大的手笔!白露虽久不入俗世,也知院中之物非常人所能拥有。
她飞到梧桐树枝头,看着院中挺胸抬头迈着小碎步的绿孔雀,啧啧叹道:“同是鸟族,沦为人族玩物,羞矣羞矣。”那些鸟兽未曾开化,岂会理她?白露自言自语半晌觉得甚没意思,刚要飞走,门房开启,两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透过半开的房门,白露瞥见一人,立时不动了。
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美了!白露抹掉嘴角的口水,捏个隐身诀溜了进去。
化作人身的白露,冰肌雪肤,姿容俏丽,左眉眼下三道白色花纹蔓延至发鬓,红唇微翘,白衣翩然。此时她正双腿交叠,坐在箱柜上,一双妙目微转,兴致盎然的观看眼前男子。
男子姿态休闲,听着来人汇报这个月山庄的一应用度及银钱往来。他一身白衣看着简单,却是镶着银边绣着暗纹,华贵又清雅,身姿修长俊美,举手投足皆有一派风流,眉间一点朱砂,闪硕其华,睫毛乌黑浓长,眼尾上翘,眼瞳似乎含了水雾般朦胧。
“大师兄,这个月山庄新进了许多绫罗绸缎、玉器珠钗,是以花费较往常多了些,师父说三师姐下个月便要出嫁,答应随她心意购置嫁妆。”蓝衫少年恭敬道。
“恩,三师妹想要什么,你们随她支应,临丘路途遥远,以后再相见便难了。”声音温润,如清风拂面。
“再过几日,忘忧便会从南海归来,那边的生意收了帐,足够三师妹大婚之用。”
第二百四十二章 早朝
魏宣帝懒洋洋地依靠在龙椅上,听着朝中各个派系的大臣丢掉体面你争我夺的模样,甚觉好笑。
再怎么义正言辞、体恤众生,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若是往年,主考官这个位置争夺的更为激烈,谁都想把自己门下的人划入朝堂,这是一场势力的争夺。
今年他早早便认命了年岁已大的古太傅,古太傅一向忠于皇权,为人正直且名满天下,自然是无人反对的。
他默默思量着,百无聊赖地看着年岁已大的几个臣子争得面红耳赤,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就在两天前,御史台的牛大人呈上一部奏折,内容是关于冯家、关于江州的,他一直知道冯家在暗自练兵,积累财富,苦于没有实质的证据,更没有恰当的时机。
如今,时机不就来了吗?
朝堂上的争论已进入白热化阶段,以冯国公为首的冯氏派系想要拥护冯国公的门生李大人和陈大人为副考官;几个平日中正的文官则据理力争,表示反对,恐对方有包庇嫌疑;另有几个和冯国公一向不和睦的官员插科打诨,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魏宣帝便是在此时沉声开口——
“好啦,每年都因为这些个事争得面红耳赤!”
朝臣霎时一静,齐齐向上首看去,见魏宣帝神情不悦纷纷止了声音。
“你们讨论了这半日,可得出什么结果来?眼见春闱在望,许多事情都要部署安置,莫要耽搁了日程才是。”魏宣帝缓缓开口,声音在宽阔的大堂中回荡。
“陛下,目前争执不下的仅有两位大人,一位是礼部的李成则,还有一位是黄门的张迁,这两位具是有资历、有才学、有经验,一时裁决不下,臣等请陛下决断。”古太傅晃着身子,从队列中站出,恭敬回禀。
魏宣帝略一思忖,便知晓这二人中礼部李成则是冯国公的人,另一个张迁乃是古太傅的门生。
他点点头,状若思考道:“确实,都是不错的人才啊,还真是难以抉择。”
冯国公耷拉着眼皮,心中暗骂,他这个皇帝女婿惯会装好人。
大殿内持续保持着安静,令众人意外的是,御史牛大人忽然上前一步,高声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其余的大臣,皆是一愣,这等时候,安静一早上的牛大胆添什么乱啊!
这牛大人可是出了名的不惧权贵,哪家大人违背圣意和律法,都要被他追着参到受到处罚为止,众臣实在是怕了这个过于执着和强硬的楞头牛了!
“爱卿有何事?”魏宣帝眯着眼睛,似乎很意外。
牛大人阔步上前,壮硕的身子抖了抖,施礼道:“陛下,前几日臣家中子弟到赣州游玩,竟遇到了江匪,所幸一家人带了随行护卫,并没有伤亡,但是赣州和江州之间的航运却是大周各家商户水上贸易要道,当日若非我家护卫得力,有两家商户便要遭了毒手……”
众人皆是诧异,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在讨论春闱的事,这个牛大人忽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唯有冯国公在听到“江州”两字时,眼皮跳了跳。
随着牛大人的讲诉,魏宣帝身子略略前躬,神情肃然。
“……陛下,这江匪强悍,便是当地漕帮也在他们手中吃了亏,家中子弟曾去当地衙门问寻,却被那知府刘文治搪塞,还请陛下亲派人前往治理江匪,还赣州和江州百姓一方安宁。”
说完,牛大人费力地扭动着身躯,朝魏宣帝叩拜下去。
“爱卿所言,孤已知晓,江匪为祸一方,是为大恶!必要除之而后快。”魏宣帝悲愤说道,很自然地将早朝的话题重点转移到了赣州江匪上。
“没错,这件事若非牛大人,我等竟不知知晓赣州竟发生如此恶事!”有朝臣附和。
“陛下英明,定能将那江匪贼人一网打尽,还赣州百姓一个清明!”拍马屁者有之。
“赣州知府刘文治是干什么吃的?这等事情竟然不早做处理,若是地方的兵力不济,禀告了陛下也该早做处理的,哎,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百姓死于非命!”追究责任者紧随其后。
“这事也不能全怪赣州知府啊,那条江河共属赣州和江州,若真是有错,两地知府县令皆逃不得干系!”
赣州的知府刘文治和江州的知府戴景霖乃是同门进士,刘文治是冯国公的得意门生,也是冯家大老爷的至交好友,此时刘文治被攻击,冯家派系的官员自然要去拉踩隔壁的江州知府戴景霖。
这厢斗得热闹,却不知冯国公此刻心焦火燎。
赣州是他的人,江州也是他的人!
可惜那些冯家派系里的官员,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知晓这个事实。
“……陛下,臣请旨去赣州彻查此事,那刘文治是个好的还是个孬的,黑的还是白的,臣都替陛下查看清楚,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赵弈忽然请旨出列,朗声说道。
魏宣帝有些意外,这个赵弈平日最不愿掺和这些事,一向是他安排什么差事,他就去干什么,鲜少有主动提及的时候。
牛大人显然是知晓魏宣帝心意的,赶忙躬身道:“陛下,臣以为此次剿匪应该派个生面孔,微服暗访,这样才能查看到赣州最真实的状况,赵将军威名赫赫,名声在外,不适合担当此任。”
“臣可以乔装打扮,绝不会叫人看出异常!还请陛下准许!”赵弈接过牛大人的话申辩道。
魏宣帝眼睛闪了闪,柔声安抚道:“你的忠心,孤知道,但这江匪也不是一日半日的事,且春闱在即,都城里有你巡守,维持秩序,孤才安心,这次便算了吧。”
魏宣帝很直接地拒绝了赵弈的请求,他心底早有人选,今日不过是和牛大人唱一出戏罢了。
“且赣州知府刘文治究竟如何,你我均尚未可知,牛大人方才的话倒是十分在理,看来孤这次该定个新人办差才是。”魏宣帝幽幽说道,所有人都明白陛下这是有意提拔“自己人”,且还是年轻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