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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如意     凤鸣天下之魏无音txt下载     凤鸣天下之魏无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九章 求情

    “这件事……说来话长。”

    付子陵简略的将整件事复述一遍,当然跳过了伯远王觊觎王位之事,沈正秋这才点点头。

    “这些日子劳烦贤侄东奔西走,为我儿操劳,受累受累。”沈正秋端端正正的朝付子陵施个礼。

    付子陵赶忙侧身避过:“沈叔父实在折煞小侄,沈姑娘是在都城受此难事,又有我家识人不明在前,叔父不怪罪,小侄已是愧对难当,哪里敢受叔父这样大的礼。”

    一番话说的沈正秋心头微暖。

    总算付家小子有点良心!

    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沈正秋摇摇头:“若非我家小迟,贵府也不会多出这些麻烦,这份情,沈某记在心里了,我已写好奏折,明日便呈秉圣上,皇上若真要小迟的命,我这把老骨头便跟着留在都城吧。”

    第二日,沈正秋果然去见了皇帝。

    可惜被拦在殿门外,这个时候皇上自然不想见他。

    “想也知道,这老家伙要说些什么!”皇上皱着眉头一副疲惫模样。

    他也不觉得沈迟一个小姑娘能是什么妖邪,但国师言之凿凿,国师又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难道他能自己的脸?

    “这些个言官,就喜欢逼迫朕!”

    显然,对于沈正秋的行为皇帝十分不悦。

    “他那么喜欢跪,就让他跪着吧!”天子一怒,何人又敢相劝?

    身边的内伺小宫女都夹紧了尾巴做差事,紧怕被无辜牵累。

    皇上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

    似乎已经感觉到自己即将走向末路,性子越发古怪难相处。

    午后,大公主魏无垢戴着明晃晃的金冠,一身雍容华贵的步入皇帝的书房。

    “父皇,儿臣做了些莲子百合汤,给您消消火气。”一向高傲的大公主竟洗手作羹汤。

    魏宣帝抬了抬眸子,淡薄说道:“今个儿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说吧,你又想要什么?”

    “父皇,你怎么能这样想儿臣呢?儿臣只是挂念父皇,来看看您而已。”魏无垢提着裙子走到一旁的座位,自如的端起茶盏。

    魏宣帝笑笑没说话。

    魏无垢打量着魏宣帝的脸色,试探道:“方才儿臣来的路上,见沈大人跪在门口……”

    魏宣帝重重的哼的一声:“你该不会是来替那老顽固求情的吧?”

    怎么可能?

    魏无垢撇撇嘴,娇笑道:“父皇真是的,那个沈大人自以为劳苦功高,如今竟然妄图逼迫父皇,更是胆大包天!女儿怎么会为这种不知进退的人求情呢?”

    “呵呵,算你识相。”魏宣帝心情好了点。

    魏无垢察言观色,又道:“父皇,国师既然已经抓到了妖邪,何不就地处置了?依二臣之见,住持大师也是不理红尘之事多年,不晓得轻重……”

    “不要胡说!大师德高望重,你莫要轻视!”魏宣帝语气严厉。

    魏无垢委屈道:“是,是儿臣失言,儿臣……只是想为父皇分忧。”

    “行了行了,你不给朕找事,朕就很欣慰了,最近和赵弈怎么样?不是又吵架了来这儿告状的吧?”魏宣帝有些厌烦问道。

    “父皇!哪儿有的事,算了,你总是这么想儿臣,好心当成驴肝肺,儿臣告退。”魏无垢脾气也上来了,草草行个礼便退了下去。

    “这丫头胆子真是越来越大!是打量朕年老无力制不住你们了!”

    魏无垢走后,魏宣帝便将手中的奏章重重地摔在桌案上。

    殿内伺候的宫人们赶忙下跪求饶,高呼:“圣上息怒!”

    魏无垢,这个魏宣帝曾经最疼爱的女儿,也在岁月和皇权的争夺中慢慢变了模样……

    到了晚间,有宫人来报,沈正秋沈大人仍是跪在殿外,与此同时,几位和沈大人交好的大人也相继递来奏章,为沈正秋和沈迟求情。

    “他们这是要造反!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逼迫朕!朕已经说过让大师同国师一同调查此事,还要如何?!”

    魏宣帝的心情十分糟糕。

    “拉下去,全都杖责三十!一群酸腐!”

    “这……”传话的内官有些纠结。

    “怎么了?没听到朕的话吗?还是连你也要忤逆圣意?!”皇帝瞧着内官瑟缩的模样,更加生气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实在是,方才付家的公子拿了您的贴身玉佩来,奴才们也不敢阻拦,此刻正同沈大人和诸位大人一同跪在殿外,这……”

    “你说什么?付家那位付子陵公子吗?”

    宫人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皇帝打断,魏宣帝急切上前,连声问道。

    “是……是,正是那位付公子,他手里拿了陛下的贴身玉佩,奴才瞧着正是上次您赐给沈小姐那块……”

    魏宣帝大步朝外走去,面色急切,行至门口忽然顿住。

    宫人跪伏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去,传朕的口谕,请沈大人和诸位大人各自回去,就说这件事朕自有决断,不会叫他们失望。”

    过了许久,宫人才听到头顶远远地传来魏宣帝疲惫的声音。

    “是,陛下。”宫人起身,后退着朝殿外离去。

    “等等……”魏宣帝伸长了手臂。

    “去,去把付……付子陵叫来,关于沈家姑娘的事,朕有话问他。”

    “是。”

    魏宣帝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挪回殿中那高大的椅子上。

    他神情复杂,即欣喜又羞愧,颤抖的手缓缓的端起桌前的茶盏,想要平复紧张激动的心情。

    那是他的皇儿啊!

    他盼了许久的儿子!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后嗣!

    这大好的江山也要拱手让给他人……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有皇子!大周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什么皇太女!什么冯家!什么伯远王!

    都通通滚蛋吧!

    魏宣帝想着想着笑出了声。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他也曾那样期盼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被大师誉为大周的福星,后来也证明,她确实为大周的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作出了不小的功绩。

    可惜,那是个女儿,真是没用……

    更可气的是,一个女儿,在百姓中的声望竟然高过了他这个父皇,更是一件让人无法忍受的事。

    所以,那个女儿死了。

    她只能死。

第二百章 相谈

    付子陵有些意外,皇帝既没有接见沈大人,也没有接见其他大人,倒是见了他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子。

    实在是……让人意外。

    “贤侄。”沈正秋看着年轻公子英俊的面孔,欲言又止。

    宫内人多口杂,许多话他也不明说。

    “沈叔父,不要担心,小侄懂得。”付子陵冲着沈正秋宽慰笑道。

    沈正秋点了点头,揉了揉发痛的膝盖,在其他大人的相互搀扶下离开了皇城。

    “付公子,请。”宫人有些好奇的打量眼前的年轻公子。

    付家的富有名满天下,付子陵的美名也同样流传于市井内宅,便是宫内也多有宫人互相谈论。

    果然是个俊俏好儿郎。

    宫人想到魏宣帝先前莫名的态度,不自觉的对付子陵多了些许恭敬。

    付子陵心内惴惴不安,尤其是在同伯远王商议过那样的大事之后……

    付家,不再是他先前以为的为皇上做事,反而正相反。

    年轻的公子内心揣着几分紧张、又有几分热血和刺激,试问天下,又有几人能有机会做这样的事呢?

    近在眼前的宫殿阻断了他烦乱的思绪,整理下衣衫,付子陵仰首阔步向殿内走去。

    “草民付子陵给陛下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付子陵神色恭谨地向皇帝行叩拜礼,等了许久却不见魏宣帝有任何动静。

    “平身。”

    良久,一个苍老又欣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付子陵有些意外,魏宣帝看起来十分高兴。

    他还以为自己受诏前来,舍不得要受些训斥,吃些苦头,不管是因着沈迟的事还是……伯远王的事。

    魏宣帝脸上的亲切是遮掩不住的。

    付子陵心头狐疑,不禁想起在护国寺的时候,皇帝也是这般亲切的看着他。

    心头有万千思绪,面上却不显。

    他端正的立在殿中,任由皇帝打量。

    他几乎能感受到那目光的强烈、炙热。

    过了好一会儿,魏宣帝才开口问道:“你是为了沈家那个姑娘来的?听说你们自小就有婚约,你很喜欢她?”

    除了疑问,付子陵竟感觉魏宣帝的话中透着几分嫌弃。

    压下心头怪异的情绪,付子陵拱手答道:“回陛下,沈家姑娘与草民的婚事是祖父与沈家老太爷所定,长辈的安排,草民自当遵从,草民和沈姑娘也是近些日子才得相见,喜欢与否还谈不上。”

    大周的民风虽然是开放了不少,但也少有人相谈男女间的感情之事,付子陵这话倒是周正,若他直言对沈迟的感情,魏宣帝对沈迟产生“狐媚子”的印象。

    果然,听了付子陵的答话,魏宣帝点了点头:“恩,还算你们知礼守礼。”

    付子陵心头越发疑惑了,实在是……魏宣帝的表情和态度和他的母亲付大太太有些相似,好像在挑拣儿媳那般。

    想到这儿,付子陵心头微僵,暗道此事实在匪夷所思,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想左了。

    但魏宣帝接下来的话更加让他惊愕!

    “沈迟现在被关在祭殿,由国师和大师共同看守,不管她清白与否,经过此事,名声都有了泥垢,朕看你桩婚事便就此作罢了,别平白耽搁了你这大好的俊杰少年!”

    魏宣帝好似在随意说着无关紧要的事,就好像“今天天气还不错,我们去踏青”那么简单。

    可这话却实实在在要拆了付沈两家的姻缘。

    付子陵心头千回百转,暗暗疑惑皇帝用意何在?难道是他发现了付家背后的举措,对伯远王的支持,而沈迟恰好曾作为纽带的存在将两家牵连在一起?

    可若是那样,魏宣帝又岂会如此和颜悦色的同他交谈……

    魏宣帝是个说一不二、容不得背叛之人。

    那是因为什么呢?

    脑海中忽然出现沈迟孤冷的身影,付子陵心头一痛。

    难道……他们就要这样错过了吗?

    还没来得及开始,便要结束。

    直到此刻,一向高傲、矜贵的付家公子,才察觉到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其实,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厌恶沈迟,相反,还……有些欢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就变了呢?

    年轻英俊的公子还不待细细分析自己的感情,耳边又传了魏宣帝有些薄怒的质问——

    “怎么?你不愿?”

    付子陵赶忙跪伏在地:“不,草民不敢,草民只是……”

    “呵呵,舍不得吗?”魏宣帝冷笑出声,脑海中想起沈迟模糊的身影。

    那个小姑娘样貌倒是不错,只是出身太低,不能相助他的皇儿坐稳皇位,他既然已经找到自己的儿子,自然不能任由皇儿随意娶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女,朝中大员,有谁家的女儿适合做他皇儿未来的皇后呢?

    想想他一生钟爱冯芷,为了这个女人空置后宫,可是她冯芷、她冯家又是如何回报他的恩宠呢?!

    哼,若非他的皇儿命大,他一辈子岂不是要无子嗣传承!

    想到皇后一家和冯家如今的嚣张跋扈,魏宣帝心头火气更旺。

    至于那个沈迟,若皇儿真的喜欢,日后纳进宫来,做个妃子便是了。

    痴情,与普通人家是美谈,于皇家就是惑乱的根源。

    他若早些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境地,他的儿子,绝不能重复他的老路。

    如果皇儿对沈迟痴心不改,那么这次不论谁求情,也不必等大师的调查结果了,直接弄死在祭殿好了!

    付子陵不明白魏宣帝的考虑深远,但他知道魏宣帝是个不喜欢别人违逆他的人。

    只是内心对于感情忽然的清醒认知,让他犹疑。

    他白了脸色小心说道:“沈姑娘与草民也只是接触过几次,亦是有旁人在场,谈不上什么舍得舍不得,只是……只是这桩婚事是祖辈所定,此刻若是冒然解除,难保不会有人说我付家是贪生怕死之辈,以为我付子陵是那狼心狗肺、落井下石之人。”

    魏宣帝摸着下巴,思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沈迟深陷囵圄,若是皇儿此时将她抛弃,将来若那些人以此攻击他私德有亏、不足以担当重任,倒也是件麻烦事。

第二百零一章 疑虑

    听了魏宣帝的话,付子陵心头微松,他从未如此在意过这桩婚事!

    比起审判沈迟,抓住妖邪,魏宣帝觉得此时认回皇儿、为他安排一桩得力的婚事,继承大统才是更重要的事。

    打定主意,魏宣帝心里有了计较,脸色越发舒缓。

    “你且起来说话。”

    “谢陛下。”

    付子陵理了下衣袍,低眉顺目的站在殿中。

    “你害怕朕?”魏宣帝皱着眉头忽然问道。

    “不,陛下仁德,天下万民敬仰,草民只有敬畏。”付子陵温声回道,一派谦和。

    魏宣帝点了点头。

    举止进退有度、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果然是他的好儿子!

    “哈哈哈,好了,别拘谨了,朕知道你们付家一直忠心耿耿,这么多年为大周经济的安稳立下不小的功劳,付家的仁善也是众所周知,这些朕都看在眼里,你年纪轻轻就才名远播,若非家业、便是状元你也考得中!”

    “陛下过誉了,草民只是尽了为人臣民该尽的本份。”付子陵不卑不亢。

    魏宣帝轻笑出声,笑容中带着几分寂寥、几分嘲讽,有带着几分欣慰:“本份?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想,天下便少了许多事端了,可惜人呐,总是不知足。”

    这话便不是付子陵能随意接的了,他有些迷惑,魏宣帝忽然同他说起了体己话,这实在让人惊悚!

    魏宣帝看着沉默不语的付子陵,越看越喜欢:“你不必害怕,朕只是许久未同人说过心里话了,有些寂寞,你便当我是个孤独的老人家好了。”

    付子陵越发觉得此事怪异,魏宣帝一向残暴,忽然说自己寂寞,还让旁人当作他是个老人家?他隐隐觉得哪里出了错,必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陛下龙威虎猛,想是近日有些许疲劳,还请陛下为天下万民,保重龙体!”付子陵弯腰叩拜,语气诚恳。

    魏宣帝越发开怀,眼角的褶皱也越加明显:“你是个好孩子,朕心甚慰。”

    魏宣帝已经不是第一次夸奖付子陵了,墙角的宫人心内暗叹:都城里很快要出个新贵红人了。

    付子陵又陪着魏宣帝闲聊了好一会儿,直到魏宣帝感到精神不济,才派人将他送出皇城。

    “付公子,恭喜了。”宫人谄媚的上前讨好。

    “哦?公公可莫要取笑小的,草民一无名望二无官声,这喜从何来?”付子陵耐下性子应付,也想打探出魏宣帝的真实心意。

    他顺手将一块玉扳指塞到宫人手中。

    那玉扳指一看便水头十足,是难得的佳品,这样昂贵的货色竟能随手送人,也只有富可敌国的付子陵能做得出了。

    宫人拿了好处,更是喜不自禁,瞧着四下无人,凑到付子陵身前压低了声音道:“公子,陛下他一向严厉,先前便是大公主也在陛下这吃了排头,父女二人闹的十分不愉,沈大人和诸位大人跪在殿外为那沈家姑娘求情,陛下只有气恼的份,本要拖出去挨板子的……亏得小的机灵,提到公子您也来到殿外,陛下这才饶了他们,召见了您……”

    付子陵一路思索宫人的话,心头越发凝重。

    是什么原因能让魏宣帝对他额外看重?除了付家的财富,他想不出他身上还有什么值得旁人觊觎。

    可那个人是皇帝,富有四海的皇帝,付家的财富虽是让人心动,但皇帝若想要,他们也只有乖乖上交的份,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甚至讨好他?

    付子陵眼神一亮,没错,就是讨好!

    他在魏宣帝的身上竟感受到讨好的意思,这实在是件怪异的事!

    沈正秋跪了一日,再加上前些日子舟车劳顿,回来后便倒床不起,请了大夫来看,却是病了。

    一家人心头忐忑地等着付子陵归来,大太太不禁对沈家暗生埋怨。

    若非这个儿媳妇,哪儿来这样多的事,子陵也不必被皇帝召见,那个皇帝听说脾气大的很……

    因此,当一家人瞧见付子陵被皇城内官亲自相送归来,且完好无缺并无伤痛,均是十分意外。

    付大太太将付子陵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这才抹了抹眼泪,放下心来。

    “儿啊,若是你有意外,可教为娘的怎么活?”

    “母亲,孩儿这不是没事吗?”付子陵不顾满心的思虑和种种后怕,柔声安慰憔悴伤心的付大夫人。

    还是付老太太看不下去,叫人扶着付大太太回去休息。

    “什么事情都没有,哭什么哭?可别再添乱了。”

    付大太太心头委屈,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这个家上有老太太、下有子陵,她也就是个闲散夫人撑着内宅的门面罢了,日后若是新妇进门,更容不下她了……

    付大太太忧心忡忡地离去。

    付子陵目送母亲离去,才扶着付老太太坐定,屏退服侍的下人,慢声讲诉在宫殿中的所见所闻,末了将心头的疑惑告知了付老太太,在整个付家,若说有谁能帮着付子陵出谋划策,也只有张位曾经的商场女枭雄了。

    付老太太听完付子陵的讲诉,也是疑窦丛生。

    老人家一向精明的眼睛此刻沉静的犹如一潭湖水,手中转动佛珠的动作也缓慢起来。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中,角落里的香炉散发着袅袅轻烟。

    “难道是因为……”付老夫人忽然握紧了付子陵的手臂,面色惊恐。

    “祖母,你可是想到了什么?”付子陵急忙问道。

    “不,不可能,怎么会呢?”付老太太并不答话,犹自自言自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匪夷所思之事。

    付子陵也不再追问,只是握着祖母冰凉的手,静静等待。

    他有预感,祖母将要说的事,关系重大。

    外面的天色早已黑了,付老太太的表情变幻莫测,许久之后,才看向一旁静静关切她的孙儿。

    “子陵,祖母有些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付子陵心知,祖母必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但对于老人家的尊重和长久良好的教养仍是让他放下疑虑,顺从起身告退。

第二百零二章 赏赐

    “祖母好好休息,孙儿明日再来看你。”

    付子陵先去探望过沈正秋,知晓他并无大碍,这才回了房。

    “六子,你亲自去盯着祖母的院子,若有什么动静及早回报。”

    “是,少爷。”六子意识到问题得严重,不敢含糊,领命便身手利落地离去。

    “祖母,你究竟在隐瞒什么事呢?”他不去追问,不代表要装聋作哑做一个糊涂鬼。

    多年的商场征战让他习惯掌控大局,就在付家,就在他付子陵的眼皮子底下,怎么能容许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呢?

    就在付子陵回房不久,魏宣帝的赏赐便如流水般涌进了付家。

    付家的几位主子又赶忙换衣前来迎接宣旨的宫人。

    “已经这样晚了,陛下还有旨意,这真是……!”付大太太喜不自禁,她本以为儿子进宫是虎口脱险,能出来已是不易了,眼下竟收到这些许的赏赐,实在是让人意外!

    旨意夸赞了付家一贯的乐善好施,称之为积善之家,还额外表扬了付子陵“人品贵重,进退得宜”。

    付大太太顿时与有荣焉,心中暗自得意,想想往日里宴席上各家官夫人高高在上的嘴脸,暗道还有谁再敢瞧不起付家!瞧不起她的儿子!

    与付大太太明显的喜悦想比,付老太太则面色严峻,丝毫看不出喜意,付子陵也是一副寡淡模样,只是客气的同前来宣旨的宫人周旋。

    “恭喜付公子了,小的就说皇上对您另眼相看,以后还有泼天的富贵等着您呢!”前来宣旨的宫人恰好便是先前为付子陵领路的小公公。

    他送付子陵回去后,便先皇帝回禀,小宫人想想先头收付子陵的玉扳指,没少说付子陵的好话,皇帝听了几句后竟是忽然下令要赏赐付家,连带着他也受了封赏。

    是以这会子,小宫人对付子陵热络无比。

    “承公公吉言。”

    付子陵将宫人送走,付大太太连忙上前询问:“这些东西可都是陛下赏给你的,母亲帮你收到私库里如何?”

    “母亲安排就是。”

    付子陵有些疲惫,魏宣帝的赏赐让他心头的疑虑更深了,还有祖母……

    望着荣安堂的方向,付子陵蹙眉深思,只盼着六子能机灵些,查探到些消息。

    魏宣帝的举措自然引来许多人的关注和探查,尤其今日,皇帝和一介平民在殿中相谈许久。

    各方势力纷纷派出得力的下属查探,得到的消息都是一个:魏宣帝十分欣赏付家公子的人品风格,还曾过问亲自过问亲事。

    再瞧着魏宣帝赏赐给付家的物件,皆是宫中珍藏的珍品。

    能得道魏宣帝另眼相看,付家,也算是平步青云了。

    一时间,都城中好些官宦人家蠢蠢欲动,开始打探这位俊俏的商户之子。

    那晚,六子喂了半宿的蚊子,也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付子陵并不气馁,这件事关系重大,祖母想明白了,定然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因着忽然上门的许多人,付子陵也不方便出门了,不管是去打探沈迟的事,还是和魏临商议要事,因这突如其来的关注,这阵子他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只偶尔去商铺巡视。

第二百零三章 释放

    魏临也未有什么消息传来,只是距离沈迟受审的期限越来越近,付子陵心中不免忐忑。

    直到魏宣帝又下了第二道旨意。

    沈迟被无罪赦免。

    消息传来,国师满脸不信与惊愕,大师只是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沈迟倒是一脸云淡风清,她无法占卜出自己的前路,但她知晓,卫左思的阴谋必不会得逞。

    “民女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好父皇是怎么忽然开窍了呢?这件事倒是要好好琢磨琢磨。

    付家接到消息后,付子陵匆忙赶去祭殿接沈迟归来,却是与伯远王的人碰了个头。

    “王爷如若不嫌弃,便一同到付府一聚。”付子陵拱手相邀。

    大庭广众之下,魏临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诶呀,付公子可是皇上新近的红人,本王当然要给付公子这个面子了。”

    是以,沈迟出了祭殿的门,便瞧见王府的马车老远的停在一旁,付子陵则和魏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时向祭殿的大门看来。

    见沈迟出来,付子陵赶忙迎了上来,魏临原本向前迈出的脚见到付子陵溢于言表的喜悦,赶忙收了回来。

    他翻身上门,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似乎能来接一个普通文官的女儿,已是给足了对方天大的颜面。

    “你可还好?”付子陵上下打量着沈迟,瞧着她精神饱满,也未受什么磋磨,这才放下心来。

    “我很好,你们辛苦了。”

    付子陵的关切让沈迟意外,她意外这位大少爷巴不得她出了什么事才好,眼见对方消瘦的面孔,心下微暖。

    “哎,还走不走了?莫要耽搁本王吃酒!”

    魏临瞧着两人如金童玉女般站在一处,心头酸涩,早在沈迟出事,他便知晓了自己的感情,但是,付子陵是他的帮手、伙伴,沈迟,亦是他的朋友,如果两人两情相悦,他唯有祝福。

    卫左思看着沈迟离去的背影,眸光深沉。

    无音,你以为离开了祭殿你便能逃脱我吗?

    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何必执拗?”大师好似看透了卫左思的所思所想,语重心长的规劝。

    “呵,大师,若非有此执拗,这世上怕是早已没有卫左思此人了。”

    黑袍翻滚,卫左思转身向祭殿走去,黑影重重的祭殿,此刻仿若一只怪兽,要将人吞噬。

    “诶,冤孽冤孽。”大师长叹一声,飘然离去。

    此间事了,他决意重新闭关,或许是他修为尚浅……

    ……

    沈正秋还躺在榻上病着,听闻女儿没事精神大好,赶忙起身换衣挣扎着要去厅堂等候。

    锦儿拗不过,便由着他了,她也十分担忧小姐。

    沈迟一进付家家门,锦儿便叽叽喳喳地迎上前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好了锦儿,大家都在看着你呢,快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安抚好小哭包,沈迟这才看向一旁安稳端坐的沈正秋。

    沈正秋面容苍白,一双眼睛乌青泛着红血丝,显然是休息的不好,鬓角的白发让沈迟心头一酸。

    “让父亲担忧,是女儿不孝。”她上前福身,被沈正秋一把扶起。

    “诶,儿女都是前世的债,你没事便好没事便好。”沈正秋颤着声音感叹。

    父女相劝,倒是让一旁围观的众人动容,有些女眷都拿着帕子擦起了眼泪。

    “亲家老爷这下可以放心了。”付老太太欣慰地看着父女二人,眼圈微红。

    付家喜气洋洋,众人欢声笑语,付子陵大方的摆宴赏赐,府中下人皆有所得,众人更是欢喜,均暗暗感叹,少夫人归来,少爷是高兴的。

    付大太太却是有些愁容,如今因着皇帝都看重,付子陵水涨船高,背地里已经有好些官员家眷来接触她,言语中透露着结亲的意思,其中不乏品级高的门庭。

    沈家的官位虽是不低,但比起都城里底蕴丰厚的家族,便有些不中看了。

    而且,沈迟这个小女子也忒能惹事,她想不明白,若非她的到来,也许她弟弟一家还安稳的住在付府,也不会生出这许多歪心思。

    付大太太将错全数推到沈迟身上,目光中不自觉带了挑剔。

    讨厌一个人,所有的事都能成为讨厌她的理由。

    沈迟何等机敏,自然感受到那目光。心下叹息,这段时日,也许真的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的事。

    不仅仅是付大太太态度的转变,还有付子陵的热络亲切,付家老太太心事重重的样子。

    但这些还不足以引起她的担忧,唯有那个人,卫左思,那个疯子,让她深感意外。

    酒宴过后,魏临找机会将同付子陵的谈话告知了沈迟。

    “王爷替我把罪责全揽下,我承王爷的情。”沈迟有些意外,她还以为魏临会隐瞒这些事或者,将事情都推到她的身上。

    “呵呵,既然承本王的情,便好好替本王做事吧。”魏临甩着扇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王爷为了我的事得罪了国师,可想好要如何应对?”沈迟眉目清朗,轻声问道。

    “难道没有你的事,他卫左思便容得下本王?何况如今这释放你的旨意是陛下下的,与本王何关?”话虽如此,魏临却知晓,他和卫左思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沈迟轻笑出声:“王爷倒是十分擅长宽慰自己。”

    魏临眉头一扬:“啧啧,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本王如今可是为了谁?”

    这话说的便有些暧昧了。

    “王爷自重。”沈迟笑着提醒,她知晓魏临只是习惯使然,但如今她背负着和付家的婚约,便不得不小心行事。

    “呵,怎么怕你那未婚夫婿吃醋?你放心吧,本王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为了你这小丫头不分轻重。”似乎是在反驳沈迟,更像是在劝服自己。

    沈迟从善如流,一双眸子晶亮:“王爷胸怀天下,自然不会同我这个小女子计较,只是,斩草要除根,既然已经知晓了对手是何人,何不先下手为强?”

    魏临低眉去看,女子神色温柔,仿佛两人交谈的只是日常皮毛小事,月色和廊下的灯光照在女子眉目上,越发朦胧精致。

第二百零四章 新贵

    “本王怎么觉得,是你想对付国师呢?”魏临眼神微微眯起,桃花眼风情潋滟,精光乍现。

    沈迟微微一笑,嘴角梨涡乍现:“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分别?现在你、我乃至付家上下,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吗?”

    这般坦白,倒是让魏临略感欣喜,尤其是说他们,恩,还要付家,是一队的。

    “你说的也对。”魏临咧嘴一笑,竟有几分憨气。

    沈迟诧异对方忽然的喜悦,面色如常:“陛下下旨放了我,国师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一定会找机会再次抓我。”

    “你们倒是什么仇怨,那个卫左思怎么会盯上你?你哪儿惹到他了?”说完,魏临又自问自答:“不对,这条疯狗一向奇怪的紧,压根不能按常理猜测。”

    随后,便将都城失踪女子的事说与沈迟。

    “本王原打算拿此事要挟他,让他放过你,若是他不同意本王便将此事告知陛下和天下人,他卫左思到时便是巧舌如簧怕也难以解释清楚,没想到……”

    没想到魏宣帝的旨意来的更早。

    沈迟闻言,眉头紧锁,她早已察觉卫左思身上的怪异和血腥之气,心头也有猜测,原来真是如此。

    想起先前卫左思曾言,令她重生杀了多少的性命,沈迟胃中一阵不适。

    她的生命也是建立在那么多无辜人的枉死之上,又有什么道理谴责卫左思呢?如今的卫左思就是一个疯子!

    她不能再让卫左思这样疯狂下去,一想到那些无辜人的性命是因着卫左思因着她而死,沈迟心头难以抑制的狂跳。

    愧疚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大夫?是不是卫左思折磨你了?”魏临瞧着沈迟面色苍白,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赶忙连声问道。

    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中的关切和焦急。

    “本王就知道那个混蛋怎么会如此轻易放过你!”他以为卫左思给沈迟下了毒。

    眼见魏临招来护卫想要去请大夫,沈迟情急之下扯了他的衣袖:“我没事的,休息下就好了。”

    难道她能说自己是被卫左思恶心的吗?

    可是魏临对她的态度,让她不得不慎重,她不想节外生枝。

    松开了紧紧攥着的衣袖,沈迟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好一些才重新站定。

    魏临心底怅然若失。

    “既然王爷手中有证据,那为何不一击即中,将卫左思拉下马来?不能只让官家陛下知道,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信奉的国师,其实是一个魔鬼,他才是真正的妖邪。”沈迟掷地有声,眼中含恨。

    魏临只当她先前被卫左思冤枉的事,心头记恨,也未再深究,只是附和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先前你在他手中,我们投鼠忌器,如今,也再没什么顾忌,何况现在我们可是有新贵在,不愁陛下不信。”

    说到最后,魏临语气轻松起来,好似看到魏宣帝处置卫左思的场景。

    “新贵?”沈迟疑惑。

    “哦,这两日你不在,不知如今都城是风云变幻,前一刻还不受人待见的富贵贵公子,后一刻就成了陛下面前的红人。”

    “你说的是付子陵?”沈迟面色复杂。

    “没错,这小子也不知道哪里得了陛下看中,几日来赏赐不断,如今都道付家祖坟冒青烟,商户子平步青云,本王估摸着,你能如此快脱身,大概也是少不得付公子的功劳。”

    如今,魏临这个王爷倒是备受冷落,先前到他门前攀交情的官员们也迅速地冷淡下来,人情啊,还真是淡薄。

    沈迟低头深思,难怪付大太太的态度改变的如此明显,原来是有了依仗。可是,魏宣帝怎么可能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改变他的决议,何况妖邪一说关系重大,若非有更重要的事,魏宣帝绝不会改变命令。

    想起在护国寺皇帝异常的举动,再联系现在的事,沈迟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依照魏宣帝薄情寡性的性子,接下来,付家还会接一道旨意才对,只是,付家该如何选择?

    想起付老太太精明的眸子,沈迟忽然觉得,人心难测。

    “王爷和付家达成协议,可是有没有想过,若有一日,付家背弃王爷该当如何?”沈迟忽然开口,却是与先前毫不相干的话,倒让魏临有些意外。

    “你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前脚喝了付家的酒,后脚就来本王这里挑唆本王和子陵兄的关系,日后真该让子陵兄好好管教你,什么叫宜室宜家的好女子!”魏临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反而调侃起沈迟。

    “王爷多心了,我只是习惯做事做万全的考虑,毕竟这世上最能伤害到你的人往往都是最信任的人。”

    沈迟语气毫无波澜,偏偏魏临从中听出了无尽的凄凉和遗恨,他正色道:“你放心,还没有谁能给本王放暗箭。”

    沈迟笑了笑,并未答话。

    翌日,沈正秋便启程回了淮州,沈迟一路送着沈父出城,父女依依惜别,待沈正秋的马车远远的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沈迟才下了城楼,带着锦儿去往惜凤处。

    见了沈迟,惜凤自是高兴不已。

    “昨日我本想去看你,想着你才回来身边肯定围满了人,才从那处出来指不定怎么劳累,还打算今日拿了帖子去府中探望,不想你竟这么直接来了。”惜凤紧紧抓着沈迟的手一番亲热。

    “父亲本无诏令却私自来了都城,陛下仁厚为与他计较,既然我已无事,他早早的回淮州才是正道,我也是刚送别了父亲,这才过来看看。”

    沈迟回握着惜凤的手,上下打量:“你憔悴了,是不是那木头脸欺负你了?”

    锦儿在旁噗嗤一乐。

    她家小姐总是这样,木头脸木头脸,当着惜凤姑娘还是这样随意。

    “没有,他对我很好!”惜凤赶忙为付濯诚申辩。

    沈迟笑了笑,似不经意问道:“对了,昨日我回府,并未瞧见他,今日也未在你这里瞧见,这小子是去了哪儿呢?

    “他呀,去外地办差了。”惜凤不在意的答道。

第二百零五章 人心

    沈迟心底却是咯噔一声:“去了哪儿?何时去的?”

    虽然不明白沈迟今日为何如此关注付濯诚,惜凤仍旧老实答道:“昨个儿一早便被老夫人安排出了城,说是要求南方查几家铺面的账。”

    惜凤说完这话,便见沈迟面色变了变。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她急忙问道,心中焦虑。

    沈迟神算子的本事旁人不知,她却是知晓的一清二楚。

    回过神来的沈迟赶忙安抚:“不,没事,付濯诚福泽深厚,遇到何事都会逢凶化吉,你不必担心,我只想想到了旁的事罢了。”

    惜凤诺诺点头,眉头舒展。

    两人挑着些闲话聊,沈迟却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惜凤自然也看出了。

    “你怎么了?今日这般恍惚,一点不像平时的你。”惜凤晃了晃手指,再一次打断沈迟的思绪。

    “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你莫要担心,公子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管他外界传的如何,公子既然与你有亲事,自然不会违背承诺,他不是那等见利忘义、见异思迁之人。”

    惜凤只当是哪个多嘴多舌的胡乱嚼舌根,乱了沈迟的心绪。

    沈迟知晓她的好意,对她展颜一笑,嘴角的梨涡深深,整个人看起来纯真又可爱:“不是的,我没有多心,付子陵他,是个好人。”

    只是不知这样的好人在权利富贵面前,又当如何抉择。

    “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别听那些婆子胡言乱语。”

    惜凤面色恳切,她这样真诚倒是让沈迟心生不忍:“惜凤,如果有一日,付濯诚要娶别人,你待如何?”

    “他敢?!老娘断了他第三条腿!”惜凤长眉一扬,满脸坦然。

    若非是心中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么会如此顺其自然地说出这番话呢?

    停了片刻,惜凤又轻声道:“他说过的,这辈子只娶我一个人,若是我们不能相伴终老,他这一生也没什么意义,我同他一样的心情。”

    沈迟是不能理解这样的感情,前世,她对赵弈的爱含着敬佩,但当得知姐姐也爱着赵弈,父皇又想撮合他们两人时,她虽是痛苦了一阵,也同意了。

    可是,她尊重这样的感情。

    爱情是自私的,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有些人为了权势地位,有些人为了爱情,有些人为了名望清誉,谁比谁又高贵多少?

    “看来对以后的生活你们已经有了打算。”沈迟垂眸,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遮挡了眸中无尽的思虑担忧。

    提到将来的日子,惜凤脸上溢满了喜悦和憧憬,她欢快地开口:“是啊,濯诚说过,日后我们买个大宅院,他会请许多婆子丫头来伺候我,再不让我受苦,我若喜欢便出门做生意,若是不喜,便只管留在家中做夫人,待我们年纪大了,便寻一处庄子,我们可以种些瓜果,享受田园风光……”

    沈迟静静地听着惜凤对以后生活的畅想,心中微微羡慕,也许这样活着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付濯诚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个富家田园翁,付家老太太或许会圆了他的心愿,怕只怕……登上高位的人,为了权利斩草除根。

    付子陵会为了皇位残害如同手足般一同长大的兄弟吗?

    历经两世,沈迟已经不敢再去相信人性。

    魏宣帝和魏无垢对她无情,但付濯诚并无错处,她不想等事情到了那步田地,再让人心接受考验。

    如果,那个如清风朗月般的付子陵变了模样,她,会心痛吧。

    也许,她只是不想再失望了而已。

    锦儿见门外有付家小厮急忙前来,问话后赶忙进屋回禀:“小姐,付家来信,说圣上有旨意,让您快回去接旨。”

    沈迟轻笑一声:“来的倒是快。”

    “小姐,快走吧。”锦儿不懂,懵懂地催促沈迟。

    “即是有旨意,可别耽搁了。”

    惜凤送别了二人,回想今日沈迟有些不同寻常的态度,暗自思量,纠结下提笔给付濯诚写下书信,提了此事,付濯诚很快便回信宽慰,不乏又是一番诉衷情爱意,此为后话不提。

    却说沈迟回到付府,来宣旨的公公早已等候多时,因着魏宣帝对付子陵的看重,公公自然不敢多言,只是坐在厅堂吃茶闲话。

    见到沈迟,赶忙起身:“县主回来了,人可齐全了,小的可要宣旨了。”

    见对方态度,沈迟心中微松。

    为了给他儿子铺路,魏宣帝倒是宽宏的很。

    付府今日经常接受旨意,下人们也已经习惯了,初时手足无措、万分激动,如今已是波澜不惊。

    何况付子陵那般的神仙人物。

    只是,当公公念完旨意,屋内霎时静悄悄的。

    付子陵面色苍白,恍若未闻。

    “付公子,县主,接旨吧。”公公面上带笑,依旧客气。

    还是沈迟温声回道:“安平谢陛下隆恩。”

    随后安然起身。

    付子陵这才回过神来,口中却好似塞了异物,不能出声。

    “公公辛苦,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公公不若赏脸吃顿饭再走?”付老太太十分客气的邀请那宫人,眼睛眯成一道缝。

    “不了不了,小的还得赶回去复命呢,多谢老夫人盛情。”宫人连忙推拒,顺手接过了丫鬟递过来的银钱。

    嘴角立马咧开,谄笑道:“老夫人客气了,贵府的富贵还在后头呢,如今陛下对公子可是赞誉有加呢,这婚事您也不必操心……”

    付老夫人闻言,眼睛一亮,笑得越发谦和:“公公辛苦,我们都是一介平民,宫中的规矩十分不懂,子陵进宫若有什么不妥,还请公公从旁提点才是。”

    付老太太往日最是看不上这些溜须拍马、如同墙头草般的内廷宫人,可今日却主动示好,态度大相径庭。

    看的一旁的付大太太一愣一愣的。

    不过显然,付大太太觉得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她可要好好给自己再挑一门儿媳妇,上次邀请她参加赏花宴的那位是哪家夫人来着?……

    沈迟静静地站在一旁,一双美目波澜不惊,却将付家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第二百零六章 错认

    付子陵眉头紧蹙,显然还没有接受这件事,待付老太太和付大太太将宫中的人送走,回身才见付子陵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付老太太叹了口气,对付子陵郑重道:“子陵,你跟我来。”

    这是要单独训话了。

    付大太太本有千言万语,也不敢和婆婆抢人,她心中欢喜,连付二太太夹枪带棒的嘲讽也没有理会。

    付子陵抬首,在屋内巡视一圈,才发现已不见沈迟的身影。

    他想去找沈迟,和她说些什么,但祖母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祖母,孙儿先去看看沈姑娘,她……”

    “她怎么样,不用你管!现在你跟我来,你不是一直有些疑惑吗?现在祖母就告诉你为什么!”

    付老太太鲜少对付子陵严厉,只因付子陵太过懂事,也很少需要她去费心什么,但老太太知道,现在是需要她出马,把控家族未来的时候,她不容许付子陵儿女情长,影响大局!

    付子陵听了这话,心神稍安,如果能知道原因,想必便能知晓陛下为何下这道撤婚的旨意。

    当初在皇城里,陛下便显示出对沈迟的不满,还曾提出要解除这婚约,他只当是魏宣帝心血来潮,偶然提起,当时虽是搪塞过去,但眼下,却是不能了。

    圣旨以下,白纸黑字,他又如何能违抗圣命。

    陛下,竟然以沈迟不详为由解除了他们的婚事,可是当初,也是国师大人说沈迟是祥和之人。

    付子陵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皇权的善变,他们不过是在为实现自己的利益做遮掩。

    陛下显然对沈迟被国师指认为妖邪一事心存芥蒂,但是又没有解除其县主的册封,恐怕也是顾及王爷和沈大人之辈,还有赵弈,虽然他看似中立,但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付子陵随着付老太太回了荣安堂,压下心头翻滚的思绪,恭谨问道:“祖母可否给孙儿解惑?”

    “你先告诉祖母,可是对沈迟那丫头动了情?”

    以往都是付老太太创造机会让两个人相处,可今日她面容严厉,竟是不喜。

    付子陵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么竟然想起魏宣帝的表情和态度。

    可不就是和眼前的祖母一模一样。

    “沈迟是祖父给孙儿订下的妻子,孙儿心中自然是敬重的。”付子陵打太极,没有直接回答付老夫人的问题。

    “哼,你是我孙子,你想什么我会看不出来?”付老太太一贯精明,又怎么不知自己家孙子的脾性。

    付子陵长叹口气,苦笑道:“祖母一世英名,又何必问这样的问题,左右不论孙儿如何想,和沈迟的亲事如今都已是不成了。”

    付老太太点点头:“你能认清事实,这很好。”

    “祖母可否能给孙儿解惑?近日来一桩桩,一件件,实在令孙儿应接不暇。”付子陵乖顺地扶着付老太太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付老太太沉吟半晌,才道:“罢了,这件事你才是关键,早晚要知道的,今日我老婆子索性说个明白,付家日后如何,全在你的选择!”

    见付子陵低眉顺目,乖巧称是,付老太太才斟酌开口:“你可记得濯诚是什么时候来我们付家的?”

    付子陵坐在付老太太一旁,全神贯注:“听母亲说,濯诚来那时,我刚巧出生不久。”

    “没错,你和濯诚相差无几,那年冬天,若不是我身边的张婆子早早开门去办差,怕是那孩子要冻死在门外了,那么一大点儿,小小的婴孩,和你差不多大,当时我便想着,这是老天怜惜我们付家,知道我们付家人丁单薄,这才送个孩子给你做兄弟。”付老太太声音温和,眼神中充满了追忆。

    付子陵想起自己和付濯诚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温柔。

    他是家中独子,也无什么手足姐妹,二房的弟弟对他即羡慕又嫉恨,唯有和濯诚,两个人一条心,互相信任。

    付濯诚是付子陵可以以命相托的兄弟。

    “……后来,你们都慢慢长大了,感情很好,濯诚他聪明勤快,对你也是忠心耿耿,和我们付家人都像是家人一般。”

    付子陵心头微微有不好的预感,难道这件事和濯诚有关吗?

    他直接问出心头疑虑:“祖母,濯诚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他一直把付家当作自己的家,与孙儿也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你慢慢听我讲,我没说濯诚不好,只是这世上很多事,不能用单纯的好与坏来区分。”付老太太神色微敛。

    付子陵点头,示意付老太太往下讲。

    付老太太沿着先前的话,娓娓道来:“濯诚来到家里时,装他的包裹只是很常见的料子,平常人家都能买的起,可是在他身上却戴了一只小小的玉葫芦,成色极好,非富贵人家不能有,而且上面还有小小的印记……”

    “祖母说的可是我那只……”

    “没错。”付老太太点点头,眼神清晰锐利。

    付子陵脑海中如同有一条线,啪的断裂。

    “那只玉葫芦,我想着便是濯诚家人留给他的,那时你还小,见到那个玉葫芦便不撒手,硬是抢了去,我和你母亲都觉得若非我们付家,濯诚那孩子早已冻死在路边了,便拿了他那玉葫芦如何,只要你喜欢,我们付家什么都是你的……”

    付子陵嘴巴一张一合,想要说些什么,终是无语。

    祖母的声音明明近在眼前,他却仿若天边,他想说,不应该这样的,即使他们付家救了濯诚,也不能贪占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况且这么多年濯诚为付家做的够多了。

    “谁都没有在意那个小东西,直到前些日子,张婆子与我说有人在偷偷打探这十多年前这附近可有谁家捡到一个婴孩,我才重新重视起这事。”付老太太语气微沉。

    付子陵自然能想通其中的关键:这么多年能够派人寻找,丢失孩子的人家必然是有钱有力的。

    可是,既然是自己家的孩子为何要过了这么多年才来找。

    他忽然想起坊间的流言,关于皇帝的专情和无情,关于皇后的盛宠和善妒。

第二百零七章 逼迫

    额头沁出冷汗,所以,付濯诚是皇家的孩子吗?

    可是依照如今魏宣帝对他的态度,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付子陵抬头去看,想要从祖母的眼中获得些什么。

    “你想的没错,就是那样的。”付老太太定定地看着他,手中又挽起那枚佛珠,有节奏的滚动起来。

    付子陵满心苦涩,他诺诺开口:“不,不应该这样的。”

    付老太太停下手中的念珠,低声道:“不,现在陛下认定你是,你就是。”

    付子陵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小崇敬的祖母:“祖母,这不是我的!”

    “可现在陛下认定你是,你就是!”付老太太猛地抬手,抓紧了付子陵的双手,满是褶皱的面容精神焕发,仿若疯狂。

    “你是付家唯一的子嗣,你虽是锦衣玉食的被付家供养长大,可是,你在外又受到多少冷眼?你明明才华出众,不比那些文官大夫差,可是却只能为了付家守在一堆账目里,人人都道付家满是铜臭气,是不入流的商贾,难道你都忘了这些吗?”

    “那年你去徽州求学,明明资质出众,却因祖上没有文人官宦,受人白眼,连授课的老夫子也将你拒之门外,那些所谓名士还不是和平民百姓一样,看不起我们商人!”

    “你怕我和你母亲伤心,只说自己对做官没兴趣,从此丢了书本,专研起俗物,我和你母亲即高兴又心痛,高兴的是,付家这偌大的家业终于可以传承给你,心痛的是,终有万贯家财又如何,子女都不能做自己最喜欢的事……”

    付子陵心痛难忍,往事历历在目,他不知道这些事,祖母竟然一一记挂在心上。

    “现在,机会来了,我们付家什么都没做,只是好心救了一个可怜的婴儿,这些年也未曾亏待过他……”

    付老夫人犹自自语,付子陵突然想起一早被祖母派出去的付濯诚,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祖母,濯诚去了哪儿?你是不是……”

    “你担心什么?怕我对他下手?”付老夫人反问,语带薄怒。

    付子陵赶忙跪下,急声辩解:“不,孙儿不是怀疑祖母,只是……担心濯诚。”

    他心知肚明,以祖母的铁血手腕,便是对濯诚下手,也无不可,可是他不能说。

    孝道如天,就这样压在他的身上,沉甸甸的。

    “我叫他出去做事,也是支开他的意思,但他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

    付老太太不是没想过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但是付濯诚就像她的另一个孙子,自小便和子陵在她身边跑老跑去,跑到两个孩子大了,她也老了……

    “祖母,我们不该这样!”付子陵忽然打断了付老太太的话。

    “陛下是误会了,可是难保有一天不会发现真相,那时候我们又该如何?欺君罔上,是诛九族的大罪,何况,你要我假扮皇嗣!”付子陵仰首挺立,目光决然。

    付老太太却是岿然不动,低声笑了:“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执拗,也太过实诚。”

    “富贵险中求,哪儿有什么万无一失的事,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若想要改变付家眼前的困境,这天上掉下来的机会都抓不住,岂不是蠢笨无比。”

    付子陵依旧坚持:“我是母亲的孩子,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实,怎么能欺瞒得了陛下?”

    “怎么就瞒不了?陛下调查了这么久,为何当你是他的皇子,而不是濯诚?你比濯诚优秀,你有玉葫芦,你和濯诚年岁相仿,也许他认为是我家弄错了孩子,也许是当中发生了什么意外差错,但是如今为了你,陛下连我们和沈家的婚事都撤销了,难道你还看不出他对此是深信不疑的吗?”付老太太步步紧逼。

    “这又关沈迟什么……”话未说完,付子陵心头千回百转,一瞬间便明白了魏宣帝的考量。

    就为了这个误会,就为了他自以为是的安排,陛下便解除了他和沈迟的婚约!

    “不!不是这样的,我要去告诉陛下,错了,全错了!”付子陵眼神发红,一向清朗稳重的面容有了几丝慌乱。

    他急急起身,想要离去,却被付老太太大声喝止:“站住!你今天敢走出家门我便死在这里!”

    “祖母!”付子陵气急回身,脸上满是无奈。

    “你想一想,这样的机会寻常人家求也求不来,你倒好,反而巴巴地上前要扔掉,我怎么会有你这样蠢笨的孙子!”

    “好啊,你去说,看陛下如何治你的罪!子陵,难道你还看不明白,陛下是什么样的人吗?只要他认定是对的事,就是对的,你若是反驳,那便是错!你告诉他,他一心维护的人是假的,是错的,他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个可笑的笑话,你认为以我们这位陛下的心胸他能接受吗?”

    “难道你要告诉他,他的皇子为我们付家这么多年来做牛做马,如同下人一般任劳任怨?就算濯诚心无芥蒂,还当你是兄弟,可陛下呢?他能善待我们付家吗?”

    付老夫人见喝止住付子陵,口中快速问道,句句都扎在付子陵的心尖上。

    “濯诚他不是下人,是我的兄弟!”付子陵反驳。

    “兄弟?皇子哪儿来的兄弟,就算我们付家对濯诚再好,在旁人眼中,他都是我们付家的下人,难道连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吗?”

    “你是付家的嫡长孙,十几年前他只是一个捡来的婴孩,难道你以为付家除了你,其他人都当他是正经主子吗?就算濯诚替我付家辩解,陛下的尊严也不容许自己有一个做过下人的儿子。”

    “血统和身份,有时候就是这样不讲理,又是这么的难以令人抗拒……”

    付子陵只觉得浑身的力量都被抽干,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院子,又是如何躺在床榻上。

    他记得祖母最后的话:“子陵,付家所有人的性命和付家的未来就在你一念之间。”

    呵呵,他付子陵有选择的权利吗?

    从生下来,他所背负的不就是这些吗?

第二百零八章 离开

    同一个夜晚,在沈迟的院落中,锦儿正忙碌着收拾箱笼。

    “小姐,收拾好了,没什么东西,我们大多数的行李还在自己的宅院里。”锦儿将衣物整理好,便拿着烛灯过来回话。

    沈迟点点头。

    若不是沈父留宿在付家,付子陵盛情相邀,她们主仆也不会现在还留在付家。

    “小姐,你放心,老爷一定会给您再找门得力的亲事。”锦儿咬着下唇故作欢喜地安慰沈迟。

    “呵呵,锦儿,你不必担心,你家小姐我不恨嫁。”沈迟放下手中的铜钱,抬眸看着一脸忧色的锦儿欢声道。

    “小姐,你别安慰我了,你如果不好受就哭出来吧,锦儿不会笑话你的。”锦儿将烛台放置一旁,站在床边看着沈迟白净的小脸轻声说道。

    呜呜呜,她家小姐人这么好,哪里不详了?!

    沈迟拉了锦儿的手,坐在床头安慰:“真的没有,这婚事本来就是祖父订下的,我对付子陵也没什么心思,成婚与否自然也没什么期待,这婚事没了,我当然也谈不上难过伤心了。”

    锦儿看着沈迟不像伤心的模样,反而和平时一般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好的,小姐,只要你不伤心就好,小姐你这么好,是付家人没福气。”锦儿咧嘴一笑,娇憨可爱。

    沈迟捏着手中铜板,但笑不语。

    付家的福气,全在付子陵一念之间。

    第二日,沈迟主仆早早地去到荣安堂请辞离去。

    “……叨扰老夫人许久,这些日子多谢您的款待,给您添麻烦了。”

    沈迟礼数周全,付老太太如今纵是瞧不上她的身份,也不得不感叹这女子的气度。

    “哎,老婆子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看来是我们付家没福气,陛下的旨意……沈姑娘过耳便好,我老婆子年岁大了,其实不在意这个,奈何陛下下了旨意,我们也只是平常百姓,不敢忤逆圣意。”

    付老夫人一番示弱,委婉的表示你这个媳妇我们付家还是满意的,但是皇帝不让娶,我们也没办法。

    沈迟看着往日祥和的老人家,心底泛出一丝冷笑,但表面上依旧是柔顺宽和模样:“老夫人能这般说,小迟心里也有些安慰。”

    不待付老夫人再说什么,沈迟便接着说道:“趁着天色尚早,我们主仆也该离去了,未能向大夫人和付少爷亲自告别,还请老夫人代为转达小迟的感激之情和歉意。”

    付老夫人点点头,满口答应。沈迟这样知趣,也省了她的力气。

    “你是个懂事的,若是想回淮州了,叫人知会一声,我们付家的车马便宜,也省得你们主仆二人上路不安全。”

    沈迟笑了笑,低声应道:“是。”

    出了付府大门,外面的天还没有大亮,街道上唯有零星的几个人,青石板路透着昨夜的露水,湿漉漉地发亮。

    “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淮州呢?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和老爷一同回乡了,路上也有个照应。”锦儿背着包袱,拧着鼻子道。

    “我们在这儿又不是没有地方住,陛下虽是拆了我的婚事,对我的赏赐和封号还在,怎么?你怕你家小姐养不活你?”沈迟侧目,嘴角含笑。

    “哪儿有啊,就是,就是都城这地方虽是繁华热闹,可待久了也就这么回事,我看还不如我们淮州有趣……”

    沈迟听着锦儿在耳边嘀嘀咕咕,知晓小丫头是怕她伤心,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好不容易来到都城,见到那些人,又怎么回这样灰溜溜的离开呢?何况,即便她想走,有人也不会顺她的心意。

    余光扫到街尾的几个黑衣男子,若是没有看错,可不正是卫左思的爪牙。

    她神色如常,恍若未见,和锦儿一路慢悠悠回到自己的府邸,途中还趁着人少去买了几味难得的糕点。

    当时魏宣帝赐她府邸,她也没想过长住与此,按照原本计划,她会和付子陵成亲,如今,只能从长计议。

    魏临上门时,沈迟正和锦儿商议午饭用些什么。

    “王爷消息倒是灵通,我前脚回府,你后脚就到。”沈迟抓了块糕点,形容随意。

    魏临一身紫袍,依旧风流倜傥,眉眼含笑:“邻居回来了,本王当然要来瞧瞧,可还好?”

    “尚可。”

    “等会一起用膳如何?我请了天香楼的大厨,蒸鱼怎么样?定能和你的口味。”

    沈迟并未接话,手中捏着糕点将魏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怎么?本王今日有何不妥吗?”魏临有些奇怪,他低头审视了下自己的衣着,并未发现什么失礼的地方。

    “没什么,王爷既然费心准备,沈迟自当赴宴。”

    “你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本王还以为……”魏临看着眼前女子同往常一般的笑模样,不由的也轻松了许多。

    “以为我突然失了佳婿,心中烦闷委屈。”沈迟自然的接过话头。

    魏临点点头:“付公子是难得的才俊,何况对你颇有情义……陛下的旨意来的突然,可我怎么瞧着你一点都不意外,莫非,你提前知道了什么?”

    想起沈迟一贯所为,都与寻常女子不同,遑论亲自找上他的门寻求合作,魏临忽然福灵心至。

    沈迟一双美目忽地看向魏临,清冷问道:“若是我说是,你是否会认为我太过无情。”

    明明知晓和付子陵的婚事不成,未警醒过对方一句,事后也无半分伤心之态,反而干净利落地离开。

    魏临回望那谭深邃的眼眸,声音不自觉地温和许多:“不,若你真的知晓又任凭事情的发生,本王猜想,或是你觉得解除婚约,对你更为有利。”

    沈迟嗤笑出声:“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这次,我是真的措手不及。”

    她被卫左思关押在祭殿,外界的事发展的太过迅速,超出了她的掌控的。

    “可从你的脸色本王并没看出什么懊悔。”魏临负手而立,又恢复了一贯的高傲模样。

    他心里隐隐有些高兴,至少沈迟并未因这桩婚事难过,而且她早已堪破如今的果。

第二百零九章 遇袭

    那是不没有提前准备,没有丝毫反抗,就这样无声又顺从的接受了。

    那是不是证明,她对付子陵并没有什么男女情谊。

    “懊悔有什么用呢?我想要到达的地方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这条路不通,换条路就是。”沈迟拍了拍手,将手上的糕点渣滓擦拭干净。

    魏临瞧见,顺手掏出怀中帕子递了过去。

    沈迟动作一顿,一言不发的掏出自己袖中锦帕擦拭。

    魏临脸色有些泛红,他这样纵横风月场所的浪子,竟然会为这种小事感到尴尬。

    “王爷,我可以直言无讳地告诉你,我要走的路必然有你,这也是我当初找上你的原因,但是,我这人大约命中注定要孤苦,和我沾边的人都得不到幸福……沈迟若有幸,能做王爷身边一幕僚即可,也望王爷能以对待幕僚之礼待我。”

    沈迟的话说的又快又急,丝毫不给魏临反应的机会。

    “这些日子我不在,府中多是王爷派人照看,多谢了。”沈迟端正地朝着魏临施一福礼。

    魏临看着眼前定定地直视他的女子,少女白净的面庞无悲无喜,眼神清澈又倔强,他妄图从这张面孔中找到一丝别样的情绪,比如羞涩、比如欺瞒……但都不得见。

    她是真的坦坦荡荡,对付子陵如此,对自己亦是如此。

    良久,魏临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声音清冷,又落寞。

    “多谢王爷,王爷将来必不会后悔。”沈迟自信说道。

    她要将眼前的男子送上帝位,不管在魏宣帝眼中,皇子是谁。

    魏临并未在意,他争天下靠的是自己的智谋和勇敢,还有身后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靠女人?

    他只当沈迟是个有些许小聪明的女子,并不认为凭着这样一个小小女子就能扭转乾坤。

    魏临甚至觉得沈迟只是有些野性难驯,待她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就会知晓“幕僚”不是那么好玩的事,她更适合待在他王府的后院,替他料理家事,哦也许未来,会是在皇城。

    沈迟自然看出了魏临神思飘忽。

    她选择沉默,更多时候,证明自己需要靠实际行动,而不是嘴上说些什么。

    ……

    魏临精心安排了宴席,就在王府后园,酒肉佳肴皆是难得的菜品,先前恐沈迟烦闷,还特意请了杂耍班子逗乐。

    杂耍的艺人各有绝技,踢碗、喷火、踩高跷……看着倒是欢快热闹。

    “都是些跑江湖的手艺人,你若嫌闹腾,叫他们都撤了也无妨。”

    他险些忘了,她这样的女子岂是这些寻常玩意便能哄了去。

    沈迟眼里闪速着笑意,她有些不解地看着魏临,笑道:“为何要撤?我瞧着很有意思。”

    魏临被她的笑容感染,嘻嘻笑道:“你觉得有意思,以后每日召他们来府中表演即是。“

    “再有意思的事若如王爷这般行事,也没了趣味。”沈迟停下手中的筷子,瞥了眼魏临。

    魏王爷开怀大笑。

    变故便在此时发生——

    那个喷火的中年男子忽然朝宴饮的桌上用力喷射,魏临和沈迟忙拿手臂遮挡,便是这会子功夫,沈迟感到有人向她靠近,顾不得许多,她飞快地扳动手中袖箭向后发射,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沈迟并没有放松警惕,她将随身携带的香囊抽出,顺着风向朝后高高扬起……

    魏临也察觉到危险,他高声怒斥:“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偷袭!”

    随伺的护卫、小厮赶忙上前与刺客缠斗在一起,王府的侍卫听到动静迅速地朝着后园跑去,一时间,王府中兵器相接的声音、呵斥声不断传来。

    刺客不仅仅是那些杂耍的江湖人,同一时候王府的后厨也遭受到攻击,推车送柴的几个乡下汉子从大柴中抽中砍刀,杀死了无辜的厨娘和丫鬟,趁着护卫来绞杀的功夫又放起了火。

    王府的护卫皆是魏临自西南所带来的士兵,他们各个骁勇善战,武艺非凡。

    按理说,不会有那等不长眼的毛贼把主意打到王府头上,便是与魏临有仇的人,也只是一路从西南寻机会刺杀,到了都城,天子脚下,甚少有人敢如此大胆。

    沈迟能想到,魏临自然也想到了。

    “给我留两个活口!”

    指令才下达,那些见势不妙的刺客竟然各个七窍流血。

    “他们服了毒。”沈迟挥去眼前的烟雾,沉声说道。

    王府的护卫四下查看,防止有漏网之鱼。

    “究竟是谁?如此光天化日,也太过明目张胆了!”

    魏临一直知道,希望他死的人很多,可他如今还不是好好活着,他不仅要好好活着,还要站在让别人仰望的高度!所有杀不死他的,都只会让他变得更加强大!

    “这个人还没死,也许你可以问问。”沈迟指着一个仰躺在地上的男子,那人正是方才在沈迟身后想要偷袭,反而被沈迟用袖箭射伤的人。

    魏临走向前去,踢了一脚,对方纹丝未动。

    “他怎么了?”

    “昏了,只是一点迷药。”沈迟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蹲下身去。

    “你是不是应该点下他的穴道,他们口中都藏着毒。”沈迟提醒道,她可不想刚把人弄醒,对方又立马寻死。

    魏临脸上露出阴狠:“你说的对。”

    随身护卫上前,封住了那男子身上几处穴道,又捏开那男人的嘴巴,取出藏在口中的毒囊,沈迟这才拔掉瓶塞,将那瓷瓶在男子鼻下晃了晃。

    男人悠悠转醒。

    待看清眼前情景,又发觉身体无法动弹,赶忙想要咬碎毒囊,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你是在找这个吗?”魏临用筷子夹着一支暗色毒囊,脸色嫌弃无比。

    男子眼中皆是震撼,转瞬竟要咬舌自尽!

    魏临早有预料,一旁的护卫瞬间用力一拳,卸了男子的下巴。

    男子只能发出呜咽声。

    魏临冷笑一声,复又瞧了眼沈迟:“接下来的场面,你一个小姑娘还是回避的好。”

    沈迟点点头,认真答道:“你说的是,我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实在不适合这种场面。”

第二百一十章 栽赃

    沈迟独自去了附近的湖心凉亭,清凉的风带着甜香的花果气息,沁人心脾,王府景致优美,看似疏阔,却开合有度,处处透着雅致,若是能忽略耳边时不时传来的惨叫,这景色还真是让人迷醉。

    “本王受苦受累,你倒是闲适的很。”魏临大步踏进凉亭,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茶,灌下肚去。

    “我这样的小姑娘哪里能受苦受累呢?”沈迟轻笑道。

    “嘿,你倒是记仇。”

    不就是方才让她回避吗?天可怜见,他是真怕吓到小姑娘,王府审讯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

    “王爷可问出什么了?”

    “你猜。”魏临仰头轻笑。

    “我猜王爷没问出什么,但是必然看出了什么。”沈迟手中端着茶盏,语气笃定。

    魏临扬眉,而后笑着点头:“你说的没错,这刺客必是哪家培养的死士,本翁用尽手段,硬是不吭一声。”

    “敢在王府对王爷下手,又能培养出这般忠心的死士,可不是一般人家。”沈迟沉声分析,神色淡然。

    “世人都知晓冯家与王爷如今关系紧张,若是王府有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冯家。”

    沈迟每说一句,魏临便点头赞同。

    “但是,方才那吹火的艺人得手后本有机会在火中下毒,将我们一举歼灭,可是他没有……反而试图活捉了我,王府中的护卫大批赶到,他们也没有逃窜,见势不妙,都很默契的自尽,不想留活口……”沈迟仔细的回忆方才发生的一切。

    魏临接口道:“没错,护卫们来报,在后厨制造混乱的人并非高手,大部分被护卫当场格杀,剩下的几个见势不妙也自刎了断。”

    沈迟点点头,这件事怎么看都觉得是一场阴谋。

    魏临显然也怀疑到这点:“你觉得在这都城里,还有谁最想看到本王与冯家拼杀个你死我活,又有谁会从中得利?”

    沈迟眸光闪了闪,沉声问道:“你觉得是魏无垢?”

    她没有尊称魏无垢为大公主,魏临也并未觉得直呼公主大名有什么不妥。

    “哼,那个女人早就看本王不顺眼,本王和她早晚会有一场恶斗。”魏临想起在护国寺时候两人起了冲突,越发觉得有可能。

    “若是她,直接杀了你我不是更好?何必故意搞这出诡计。”沈迟摇了摇头。

    依照她对魏无垢的了解,若是真想杀人,她必然会做最万全的准备,才会下手,或者,便是如同当年杀死她一般,伪装成好人,借刀杀人。

    “你觉得不是?”魏临没有告诉沈迟,他从放在那男子身上查看到大公主府的烙印,那是属于大公主奴隶特有的标记。

    如今想来,此事未免太过于刻意。

    “有一个人,他更喜欢躲在后面看戏。”沈迟嘴角轻扬,目光灼灼。

    魏临沉思片刻,忽而想到一个人——卫左思!

    “你说的没错,国师大人向来不喜欢趟浑水,却最喜欢把旁人当猴子耍。”

    “王爷遇刺,陛下想必会过问,顺天府若是查问,按照咱们陛下的意思,必然会查到冯家,到时候冯家受罚,而王爷你,来都城许久却受到如此恐吓,陛下想必于心不安……”沈迟慢慢地分析将来可能会出现的情形。

    魏临的脸色却是变了:“你觉得陛下会借此机会送我回西南封地?”

    近日来魏宣帝对他的冷落,他不是没有感受到,着人查探,除了知晓陛下近日对付子陵额外看重,并未有其他异常。

    不,还有一点异常,陛下暗中让各家送来适龄女子图像,朝臣都在猜测,陛下要选妃。

    魏临有些不信,一个以痴情著称的皇帝,为了皇后甚至空置后宫,老了老了要选妃?未免有些可笑。

    只是,这些事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王爷若是被送出都城,回西南一路有多凶险便不必我说了,想必王爷亲有体会。”沈迟站起身,看向亭外。

    湖水清澈碧绿,水中偶有鱼儿跃出,欢快灵动。

    这样安逸的日子过不了多久了。

    魏临轻哼一声:“本王既然来了都城,便没打算再回去,成王败寇,生死不论,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他们想这样把我赶出都城,门儿都没有!”

    “王爷有这样的信念就好。”沈迟侧头微笑,好似鼓励不懂事的小儿郎。

    魏临失笑摇头。

    这小女子,还真是……

    “王爷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这事便成了一半。”沈迟正色说道,稚嫩的脸庞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见沈迟说的认真,魏临也收敛了心神,压下心头绮念。

    “想必王爷已经知道,最近陛下在暗中搜罗各家适龄婚嫁女子的信息。”

    “没错,众人皆在猜测陛下有纳妃之意。”魏临有些奇怪,这些事他知道是因为王府的消息网,可沈迟又如何知晓的呢?

    此事魏宣帝并未大肆张扬,相反做的极为隐晦,仅有几家接到旨意要求送上女儿的人家才知晓。

    当然,这事瞒不住有心人,比如他,比如冯家,比如魏无垢和卫左思。

    “陛下若真是要纳妃子,咱们的皇后娘娘又岂会坐得住?”沈迟轻笑摇头。

    魏临一拍大腿,高声道:“没错,本王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却想不出哪里奇怪,你这一提本王总算发现了!皇后娘娘近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开始吃斋念佛,连冯家人进宫都推脱不见,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

    看破红尘?怕是心中有鬼吧。

    沈迟心头嗤笑,有些人做了最恶毒的事,却天真地以为佛祖能庇护她,若是佛祖这般宽容无私,天下人皆可犯错了,反正最后一句回头是岸,诚心悔过,过往的一切都一笔勾销,这买卖岂不是很划算?

    “皇后娘娘如此作为,怕是知晓了什么。”魏临断言。

    如果那些女子不是魏宣帝为自己所选,那又是给谁?要知道被选中的人家皆是朝中重臣,一举一动对于大周的朝堂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这架势倒像是给皇子选妃!

第二百一十一章 皇子

    可魏宣帝哪里来的皇子呢?若非如此,他今日也不会坐在这里。

    魏临忽而想起坊间的一段流言,关于皇后娘娘的狠辣和被迫害的皇子,皇后宠冠后宫,仍是免不了有心人攀附帝王,魏宣帝年轻时又生的英俊倜傥,自然少不了桃花,皇后的手不知沾了多少血。

    如果,当年被皇后迫害的皇子中有人侥幸活了下来……

    魏临头皮发麻,如果真是这样,魏宣帝近日来反常的举动全部都有了解释,皇后娘娘忽然如同隐退般的作为也有了缘由。

    他瞪大双目,双手紧握成拳,脸上压抑着翻滚的怒气!

    如果真是这样,他又算什么?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几乎是在瞬间,魏临脑海中浮现了付子陵的身影。

    想到魏宣帝近日对他诸多照拂,乃至和沈迟婚约的解除……还要陛下暗中相看的女子,不过都是为了给他的皇子铺路!

    他,和沈迟,都成了牺牲品。

    “是他吗?你早就知道了?”魏临低声询问。

    所以,沈迟才会不哭不闹不反驳,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毫无转圜的余地,魏宣帝不会要一个身份低微的儿媳,他更需要一个能为他的皇子提供助力的高门贵女。

    脑海中略过几家人的名单,魏临几乎能确认魏宣帝看中的是哪一家了。

    “是与不是又如何?总归咱们的陛下现在认定了他有皇子。”

    沈迟的语气太过镇定,唯有其中饱含的几丝嘲讽令魏临觉得,眼前的女子还是有感情的。

    “你这样不好,什么都放在心里,看着淡然洒脱,却没什么烟火气。”

    魏临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倒是让沈迟有些意外。

    王爷这会儿该操心这个吗?

    沈迟难得噎住,好半晌才道:“看来王爷胸有丘壑,对此事早有打算。”

    魏临嗤笑不已,原本严肃又紧张的氛围顿时轻松愉悦起来。

    沈迟看着面前矜贵高傲的男子畅快欢笑,心头划过一丝异样,魏临不是第一个这样说她的人。

    她想起了赵弈。

    不同的是,那年的赵弈眼中饱含苦痛,说她看起来淡然洒脱,却极重感情,然而独独对他赵弈一人心狠。

    沈迟低垂着眉目,心口有些钝痛。

    魏临收起了笑,长叹口气:“这事原也没那么容易,就算没有这位皇子,想登上那个位置也不是易事,冯家、魏无垢、卫左思都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何况陛下不到最后又怎会轻易放权,本王早已做好了准备,也不惧再多他一个对手。”

    先前的惊诧意外过后,魏临又鼓起斗志,恢复起原本自信高傲的模样。

    他本就是极为英俊的男子,一双桃花眼潋滟了无限风情,此刻镇定起心神,在满湖的碧色之下,越发的倜傥潇洒,不似凡人。

    沈迟敛起心神,点头赞同。

    仗还没开始打,若自己先乱了阵脚,结局必然是失败,魏临心胸开阔,且极为自信,她要扶持这样的人也容易许多,沈迟再一次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没错。

    “说是对手,倒也未必。”想起付子陵的为人和付家老太太的打算,沈迟深觉这事并非那么容易,至少他们还未统一战线。

    魏临挑眉,看着沈迟似笑非笑:“你这是知道了什么?说吧,小神算子。”

    沈迟也不卖关子,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你与付子陵接触过,该知晓他为人品性如何,退一万步讲,假使他真的做了皇子,又岂会和昔日友人兵戎相见?”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暂时放开皇子的事,不与他为敌?”魏临眉头紧锁,若非他了解沈迟的为人,该要怀疑这小妮子是对方派来的奸细了。

    自古以来,夺位之争都免不得流血牺牲,若付子陵真的成为他的绊脚石,他即便不忍也要将他一脚踢开。

    难道这就是付子陵和他的不同?沈迟似乎十分信任付子陵的为人,想到这儿,魏临的脸上有些难看。

    沈迟慢步走回座位坐定,观望着魏临的脸色悠然开口:“王爷想左了,你的敌人从来不是什么皇子,若陛下愿意,今日付子陵可以是皇子,后日张三李四皆可是皇子。”

    “古人言擒贼先擒王,可不就是这个道理,王爷只要拿住了陛下,何愁大事不成?”

    沈迟的话带着一丝蛊惑,魏临的心快速地跳动起来。

    “你是要我……”谋逆?

    沈迟摇摇头:“自古以来皇位便讲究名正言顺,王爷若真是如此,该叫天下人诟病,我的意思是拿住陛下,令他不得不传位于你,而天下人都愿意乐于接受这样的状况。”

    魏临险些气乐了,这和谋逆有何不同?那魏宣帝都找了皇子,岂有不传承自己亲生儿子的道理,传位给他一个侄子。

    何况,他这个侄子还是假冒的。

    “王爷不要觉得好笑,如果有一天陛下失去朝臣和百姓的拥护,被天下人唾弃,而王爷你却得到民心敬仰,大势之下,你说这皇位该由谁做?”

    沈迟坐在那儿,耳边的鬓发被风吹起,她眼神清澈,面上没有一丝波澜,说的话却是骇人听闻。

    魏临愣愣地看着她,脑海中不禁浮现沈迟所描述的画面,如果真到了那一天,这天下……舍我其谁!

    只是,“谈何容易!”魏临不免觉得这事有些异想天开。

    魏宣帝是一个极其爱惜羽毛的人,不管他真实性情如何,在民众面前总是扮演着一副体恤万民的模样,朝中若有不妥,总有人会被扔出去背黑锅。

    虽然这些年民众对大周的统治越发不满,有些地区的百姓日子也过的十分艰难,但看这都城,便知道大部分的人还是乐天知命,安分守己。

    弱者习惯于受压迫,强者贪图安逸,大周魏氏的统治便安稳无忧。

    他魏临,虽说在西南地区颇有威名,但在中原、在都城,在天下人眼里,更多流传的该是他风流倜傥、怜香惜玉的浪荡名声吧。

    魏临苦笑,这伪装过了头,还真是有些苦恼。

    “王爷,我说过我要成为你的幕僚,王爷的忧虑都尽可交给沈迟解决,这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第二百一十二章 伤重

    魏临看着沈迟认真的模样,想要反驳的话停在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知道王爷心中的疑虑,很快,王爷便会相信我说的话,沈迟并无虚言。”沈迟定定地看着魏临,眼中的自傲展露无遗。

    “哦?那么如今的局面,沈幕僚可有破解之法?”魏临又恢复了一贯不羁的做派,语带调笑。

    沈迟并未气恼,只认真答道:“很简单,王爷眼下该让手下散步消息,就说您被刺客所伤,刀口险些插进胸口,如今重伤昏迷,府中的大夫皆是束手无策。”

    魏临手指点着桌面,很快便明白了沈迟的用意,接口道:“若是陛下真想赶本王回西南,听到这消息也不得不考虑天下人的悠悠之口,重伤就很可怜了,若是再舟车劳顿岂不是要了本王的小命?”

    “所以陛下暂时不会令你离开都城,反而为了维持自己体恤子侄的形象,赏赐安抚王爷,而且还会派人暗中保护你,查探你,确认你无恙才会令你离开都城。”沈迟又接着魏临的话继续说道。

    二人相视而笑。

    “拖字诀,简单倒也有效。”魏临点头赞同。

    “不过,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本王也不能总缩在王府不出门。”魏临撇嘴,装乌龟还真是让人不爽。

    “自然,若是冯家和国师、大公主斗起来,陛下又忙着认皇子,那时候又哪里有功夫管王爷呢?说不得还要依仗王爷帮他做事呢?”沈迟眼中带笑,显然已经想好了主意。

    魏临眼睛一亮。

    卫左思找人刺杀他,却没想到这么快便被看看破阴谋,他卫左思想要栽赃陷害作壁上观,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好!本王手中握着卫国师的罪证,正愁着找谁替本王冲锋陷阵,他倒是替本王选了个好人选。”魏临狡黠一笑,冲着沈迟眨眨眼。

    沈迟低笑着端起茶盏,和聪明人做事就是好,话不必说透,对方了然于心。

    伯远王遇刺的消息不胫而走。

    “那刀口有那么深,险些就捅到心窝了!得对王爷机警避过,哎,可惜这会子人还没清醒,这不,府里的大夫们都没了章法,派人一面去皇城请御医,一面去外面寻些神医回去救命……”

    王府的小厮如是说道。

    这样类似的话很快便在都城传的沸沸扬扬,都道王爷险些见了阎王,那刺客多么可恶凶狠,当时的境况何等危机可怕。

    口口相传,仿若亲眼所见。

    几个平日和魏临不对付的人家顿时被推上风口浪尖,冯家,首当其冲。

    冯府老太爷的书房,此刻硝烟弥漫,冯老太爷阴沉着脸,冯家的几位老爷子侄皆低着头等待老爷子的训示。

    “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我不是说过不许动魏临那小子的吗?你们是不是拿我的话当耳边风?!”冯老太爷身子干瘦,却是声若洪钟,可以看出平日里保养得不错,身子骨很是硬朗。

    “爹爹,儿子问过各房,都说没人做过,家中死士也并无损伤,这,这真不是我们冯家人干的啊!”大老爷冯林杵着脖子申辩,很是委屈。

    他早就看魏临那小子不顺眼,碍于父命,从未敢自作主张,如今是哪个王八羔子干了这事,他心底为他叫好,却也怨恨冯家平白担上这罪名。

    “真不是我们的人干的?”冯老太爷有些不信。

    这群兔崽子早看不惯魏临那张狂模样,他也不是不知,只是,这魏临原是他布下的棋子,哪有自己人残害自己人的道理,偏偏这些话暂时他还不能和子孙们讲明!

    冒充皇族,残害皇族子嗣,稍有偏差,便是灭族抄家的大罪。

    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出不得乱子!

    想想在宫中仿若出家不理世事的女儿,冯老太爷心口更痛了!

    就没一件事顺利的!

    “真不是,爹爹!儿子们冤枉啊!”大老爷和其他几个老爷纷纷叫屈。

    “爹爹,依儿子看,此事有些蹊跷,那魏临平日里张狂无比,又常在风月场所厮混,刺杀这种事该是如家常便饭了,怎么这次便着了道?还伤重昏迷,闹的满城皆知?!”冯大老爷捋着下巴的短须沉稳说道,眼中满是精光。

    “对呀,大哥一说我想起来,这件事倒像是王府故意张扬,四处去找大夫,难道他王府的大夫都如此不济?”二老爷紧随其上,顺着冯大老爷的话开口。

    冯老太爷眉目紧锁:“你们说的不无道理,这件事确实透着几分古怪,魏临不是这么容易被刺伤的人。”

    他这么多年派人暗中和魏临联络,也调查了他不少的事情,他不像是这般不小心的人,否则也不会一路平安顺遂的抵达都城。

    “如果他并没有遇刺受伤,又何必如此大肆张扬,那小子目的何在?”冯老三不甘落后,提出质疑。

    “这还不简单,你看如今这架势,都只道是我冯家目无王法,刺杀皇亲贵胄,这不明摆着是苦肉计来陷害我们冯家吗?”冯大老爷开口,眼神愤愤。

    “无耻啊太无耻!这小子在其他事上搬不到我们冯家,竟然使出如此阴狠的招数!他这哪里是苦肉计,没准人家正在炕头左拥右抱呢?我们外人又看不到!”冯二老爷也表示这件事就是魏临的阴谋诡计。

    冯三老爷挠挠头,发表不同看法:“他再如何伤重,总要有好的那一日,这些日子陛下对他不冷不热,他一倒下,保不齐陛下收回他手上的兵权,最后再把他踢出都城,这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冯大和冯二顿时一噎,老三说的也不无道理。

    难道魏临真的遇到刺客,重伤在床?

    冯大暗叹,怎么没直接刺死呢?哎。

    冯老太爷听了几个儿子的分析并未张口,他独独坐在一旁,魏临栽赃冯家?那是不可能的,没有谁比他更清楚。

    魏临,现在不敢对冯家怎么样。

    至于是不是重伤,派个人去瞧瞧不就是了?

    既然已经确定不是他们冯家人所为,那这件事就有些微妙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看戏

    他还没死呢?皇后娘娘也还在,竟然有人想要往冯家头上扣屎盆子,真是欺人太甚!

    “行了,都别说了,这件事不管是谁做的,总归是对我们冯家不利,魏临那边你们不要管,先想办法把眼下的流言解决,这些日子你们做事都干净点,别拿人拿住了把柄……”

    冯老太爷发话,底下的子侄不敢不从。

    冯家好一段时间,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魏宣帝得知魏临遇刺的消息,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听说魏临重伤在床,便是来回话也不能了。

    也许魏宣帝同冯家大老爷一样,责怪这货怎么没有一命呜呼,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于是,流水的赏赐又抬进了王府,宣旨的公公称是陛下对伯远王的厚爱和安抚,并且承诺会给年轻的王爷一个满意的交待。

    事实上,魏临什么都没说,也没要求。

    毕竟,他如今还扮演一个重伤人士;

    魏临穿着一身便服,斜倚在床边,嘴里咬着苹果,含糊不清地嗤笑道:“嘿,陛下这会儿有了惩治冯家的由头,心底不定怎么乐呢?”

    “冯家嚣张了许多年,吃些苦头也不算冤枉。”沈迟安坐在一旁,手中捣鼓着药草。

    魏临吸吸鼻子,试图忽略屋内略显苦涩的气味。

    “他们若不放点血,吃些苦头,都白瞎本王这么辛苦的扮伤患了!”

    他这个王爷受伤,来探视的人自然不少,其他人好说,但魏宣帝派来的人、还有冯家安排的人,怎么样得应付过去呀,人家可都带着太医来的!

    魏临瞅了眼一旁安静捣药的小姑娘,心中叹服:这个沈迟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为何还懂得施针和制药?

    全靠着沈迟一双妙手,他龙精虎猛的大体格脉相顿时变得沉郁缓慢,面色也苍白的吓人,人在两日内就脱了相。

    他抬手摸了摸脸颊,忽然担心起自己俊俏的面容会不会就这么一去不复返。

    “本王以后不会一直这副鬼样子吧?”

    沈迟捣药的动作顿了顿;“不会,王爷若想更为俊美,或者对自己哪里长的不满意,沈迟都有办法替王爷答成心愿。”

    魏临手中的苹果险些掉落。

    厉害了小妞!

    “当然,价格也不便宜。”沈迟想了想,又补充说道。

    以后她不一定去哪里,但去哪里总归是要钱的,有钱傍身总是好的。

    “不……不必了,本王觉得本王原本的长相就十分英俊了。”魏临用力地点头。

    真由着这姑娘在自己脸上动刀?画面略为惊悚。

    沈迟嘴角微翘,难得的好心情。

    她好像发现了新的消遣方式。

    如同沈迟先前预料的那般,魏宣帝连续几日在早朝大发雷霆,借着伯远王遇刺一事,发作了好些冯家门下的官员。

    树欲静而风不止,何况冯家的子侄们早已习惯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的日子,有些个没眼色的只当家中长辈小题大做,皇后还在,冯老太爷的功勋还在,大树底下好乘凉。

    于是,有那么几个不知收敛的,贪污被查、欺压良民被告、府中下人狐假虎威草菅人命被废……便是逛花楼争风吃醋这样子的风月之事也被言官拿到朝堂狠批!

    官场之中,不乏有与冯家结怨的人,逮着机会便死命的参!便是一向廉正的古大人也亲自下场开撕,这更像是一个信号。

    魏宣帝要对冯家下手了。

    先前被魏宣帝暗中通气,索要家中待嫁女儿信息的人家更是大为振奋。

    多少年了,陛下终于开窍了!

    顿时,更为热情了东走西顾,访亲拜友,想要拉拢更多的人,给冯家致命一击。

    赵弈在替魏宣帝抓了几个冯家的小虾米之后,也察觉到问题。

    如今北方的游牧部落虎视眈眈,他们兵强马壮、骑兵更是强于大周,多年前因着魏无音和他一同死守才签订了协议,两方相安无事多年,边境无战乱。

    可是,如今无音去了,令他们胆寒的威武大将军也沦陷在都城的纸醉金迷中,赵弈觉得,和北方部落的战争一触即发。

    而且,他已经派人查探到,在部落背后相助的正是敌国北真国,一直挑起两族矛盾的也是他们。

    内忧外患之下,魏宣帝想要肃清冯家,实在是有些困难。

    “赵弈,你今日心神不定,可是有话要说?”

    下了早朝后,魏宣帝将赵弈单独叫到了御书房。

    不管对其他的朝臣作何感想,魏宣帝还是信任赵弈的,这基于赵家几代人的忠心和热血,也基于他对赵弈的了解。

    赵弈是魏无垢的驸马,但这两人并不和睦,常年冷战,两个人唯有一女儿,尚且年幼。

    魏宣帝很乐于看到这样的局面,自己信任的臣子没有受权利蛊惑,随意站队,明面上又站在皇家人的麾下,这就很好嘛。

    “回陛下,微臣只是有些忧虑……”

    赵弈老实地将北方部落和北真的情况说明给魏宣帝,而后才犹豫道:“陛下,冯国公手中握着不小的兵权,家中子侄也有不少在军中任职,且门生遍布朝野,臣只怕牵一发而动全身……”

    魏宣帝眯着眼睛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赵弈估摸着魏宣帝的脸色,又大胆说了句:“陛下,大周如今看似安宁,却是内有奸臣惑乱朝纲,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微臣恳请陛下及早确定继任人,稳定民心。”

    就是因为这么些年,魏宣帝都拖着没有确立皇嗣,即不在宗室之中收养儿子,也没有确立魏无垢皇太女的身份,反而由着皇后、冯家他们闹腾,这样微妙的平衡,若魏宣帝一直在世还好,但如今的皇帝早已不是春秋鼎盛了!

    人,总要面对现实。

    魏宣帝轻笑出声:“呵呵,除了你这个赵二楞,再没人敢在朕面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赵弈赶忙磕头请罪:“微臣对陛下、对大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起来吧,朕知道你的忠心,否则这会你还会好好站在这儿吗?”魏宣帝依靠在椅背上,舒了一口气长叹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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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604/ 第一时间欣赏凤鸣天下之魏无音最新章节! 作者:醉如意所写的《凤鸣天下之魏无音》为转载作品,凤鸣天下之魏无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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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天下之魏无音介绍:
十年幽魂,一朝重生;往日恩怨,如何相忘?
前世的魏无音,因着公主的血统身份继任国师之位,受天机反噬,早衰体弱;一场祈雨,竟被最亲的人暗害……
古镜藏冤魂,归来问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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