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偏袒
皇上看着挺身而出的付子陵,倒是有些意外,他瞥了眼被少年挡住只露出一角衣衫的女子,目光深沉。
周围人见付子陵得罪了公主,或是暗中笑话,或是捶足顿胸,皆暗道一向冷静自持的付家家主竟是御前失言……
虽说是为了未婚妻子,但是在皇家面前,就算是已经成亲了,也得噤声认罪啊!
众人看付子陵的眼神充满了同情,还是太年轻啊……
不过就是个女子嘛,反正这女子和伯远王流言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但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魏宣帝竟是忽然开口:“安阳是朕亲自册封的县主,子陵既然是安阳的未婚夫婿,那便是一家人了。”
此话一出,群臣呆愣,便是各家小声嘀咕的女眷也如同被定住了身形。
先前心焦恐惧的付大夫人前一刻还在心中怒骂沈迟,为自己的儿子担心,此刻却是拍着胸脯,若不是在外头,怕是要哭出来了。
魏无垢一张俏脸更是气的通红,愤而出声道:“父皇!”
魏宣帝只是回头淡淡一瞥,眼神中却含着阴冷和警告。
父皇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就因为自己说了沈迟那个贱人吗?
还是和魏临的一句玩笑话而已!
魏无垢十分清楚,她的父皇此刻看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是刚才那一眼中蕴含的怒气却是实实在在的。
她不理解,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明明之前……父皇对她还是宠爱有加的。
嫉恨的目光射向一旁静静站立的女子,女子面容姣好,重要的是此刻面上也是一派从容,不见丝毫慌乱。
这个沈迟,果然邪门!
“好了,你们都是好孩子,别为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就胡乱猜忌,临儿啊,我这个女儿最是刁钻,以后你可得多让着她些才是,不然又怪我偏心了。”魏宣帝笑呵呵的说道,顺势离开了原本的位置,看向魏临。
众人神情一松,皆是说些喜庆宽慰的话,就坡下驴把方才的冲突当作孩子间的玩闹。
沈迟目光复杂,魏无垢三十多岁了,还是喜欢在这些小事上做文章!以前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她如此惹人厌烦呢,还整日追在身后像个小尾巴。
“没事了。”
男子清越的声音低低传来,沈迟看向一旁,才发现少年的额头沁满了汗水。
不是不害怕吧。
但在那样的时刻付子陵竟然挺身而出,实在让人意外,也让人动容。
“别以为我是为了帮你,我只是不想让付家的声名受损。”
还未带沈迟感动完,少年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
算了,她好女不和男争。
心里盘算着方才发生的一切,沈迟更加确定,魏宣帝是把付子陵当作了自己流落在外的皇子。
这就有些奇怪了,他凭什么这样认定呢?
付濯诚身上的真龙之气,她绝不会看错。
目光随着少年的走动而变幻,即便是当事人也感受到了身后灼热的视线。
付子陵的耳朵微不可见的变红了。
皇上离开后,公主和伯远王倒是没有一同离去。
“父皇,母后的身体还没有好转,女儿想去为母后祈福。”魏无垢泪眼婆娑,一副可怜模样。
皇上叹了口气:“去吧,早些回家。”
目光看向魏临,后者正端正的站在一旁恭送,见状连忙道:“臣也留下为皇后娘娘祈福。”
皇上点了点头,没在说什么。
望着远去御驾,魏无垢眼中早已不见方才的柔和娇弱,她冷冷的说道:“想不到表弟这般大了,还是喜欢跟在别人屁股后。”
这是嘲笑方才伯远王挑了和她一样的借口。
“表姐这话可怎么说?本王是真心实意为皇后娘娘着想才留下来的,想必皇上叔叔心中也是明了。”魏临一本正经说道,目光看向魏无垢,脸上忽然带起一丝狭促的笑:“莫非表姐并非是这么想的,难道是本王误解了表姐的意思?”
魏无垢看着眼前装傻充愣的男子,更是气恼:“哼,本宫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别以为父皇现在召你回来,你便有同本宫斗的资本!在本宫眼里,你不过就是个小小蝼蚁。”
魏临挑挑眉,哀声叹道:“原来在表姐眼中,本王就是个小蚂蚁啊,哎,真是恰恰相反呢,公主表姐在本王心中可是头大象呢。”
“你——!”哪个女子被比作大象能高兴呢,何况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
魏临脸上犹带着笑意,上前一步,贴近魏无垢的耳侧道:“表姐,蚂蚁偏偏便能撼动大象,不信我们走着瞧。”
魏无垢闻言再控制不住,扬手便向魏临脸上冲去——
“啊!”
高高伸起的手臂被男子紧紧抓住。
“表姐,佛门重地,还是控制下脾气来的好,若是被百姓知晓一向端庄有礼的公主殿下竟像个泼妇般殴打表弟,这可怎么好呢。”魏临收起了一贯散漫的笑意,用力向前甩开了魏无垢。
“魏临!别得意的太早,本宫早晚要让你后悔!”魏无垢捧着手臂,恨声说道。
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什么人敢这样对她!
“本王——拭目以待。”
魏临背对着魏无垢,冷冷的扔下一句话后便潇洒离去。
宫女们见伯远王走了才敢上前,魏无垢扯了个宫女便打骂道:“现在知道来,方才本宫被人欺负你们都去哪儿了?!”
“公主喜怒!公主喜怒!”
宫女们跪了一地,磕头求饶……
……
……
护国寺的殿门口依旧等了许多人。
依照规矩,要等皇亲国戚和达官贵人进门叩拜完毕,其他的乡绅、富商和平民才能进门。
往年,付家都要等一些当朝重臣进门后才能进去,但显然,如今的付家和以往不可同日而语了。
连皇上都亲口相互,称作一家人,还有谁敢小觑呢?
这不,便是进庙都被众位大臣谦让,排到了前头。
付大夫人仿佛是在做梦,即便是沈迟被封作县主那日,她也没想到能有如今的待遇。
不过是想着名声好听些,那些官太太也不会狗眼看人低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进殿
一面用着付家的钱财,一面还瞧不上她们这些商户。
但今天因着皇上的一句话,因着沈迟这个县主,付家可是大大的有了脸面。
“弟妹,你快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付大夫人扯了舅夫人的手,低声说道。
舅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嘲弄,面上仍是和气道:“姐姐,你可莫多想,这是咱们付家的福分呢,许多人还在看呢,可莫给子陵丢了脸面。”
“你说的是,你说的是,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付大夫人诺诺说道。
舅夫人拍拍付大夫人的手,低垂的目光却充满了怨毒。
真是让人失望啊!
只差一点点,那个女人便要被众人的口水淹死!
付子陵,你说你逞什么英雄!还真是……可恶。
先前进入大殿的人出来时或是欢喜或是哀痛……
沈迟看着身边人各色表情,目光向上,那儿只有她能看到每个人的气运,或长或短,或明或暗。
“怎么样?大师如何说的?”
有与先前出来的贵人相熟的亲眷,赶忙上前牵着衣袖悄声问道。
众人也都伸长了耳朵,他们并非想探知什么隐密之事,这种场合也没人会说什么,只是想知道如今殿中还有谁在?
主要是……护国寺的住持大师,是否还在。
出来的贵女摇摇头:“住持大师已经回去休息了,还是按照往年的规矩,抽到缘签者才能得大师相见。”
众人闻言一阵失望。
看来此刻殿中留下的依旧是大师的徒弟了。
不过,对于许多人来说,即便是大师的徒弟能解个卦象,送句真言,也是求之不得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付大夫人临时抱佛脚,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沈迟见状,轻声问道:“大夫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要求佛祖保佑?”
若是一般的小事,她也可以帮忙的,怎么说也是一条船上的吗咋。
付大夫人闻言看向沈迟,笑容满面:“也没什么,每年求的都是那些事,希望母亲她能够福寿延绵,希望付家的生意可以顺顺当当,还有你们……”
付大夫人拉起沈迟的手,接着说道:“以往总是担心子陵未来的媳妇会是什么样,现在我也算放心了。”
沈迟有些羞愧,先前的冲突才发生不久,她虽有隐情,也确实险些殃及付家的声名。
“娘,与其担心我的亲事,不如祈求沈小姐还是安分些,莫要再惹些闲言碎语才好。”付子陵忽然在一旁幽幽说道。
好在他们三人排在前方,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倒是不担心被其他人听到。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付大夫人嗔怪道,又转向沈迟道:“小迟啊,你别多想,这孩子就是嘴硬心软,以后你们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沈迟摇摇头:“没关系的,大夫人,付少爷他方才能出面维护我,小迟心中铭记,但小迟也想声名,和伯远王有关的事都是众人误会,当不得真,还请大夫人和付少爷不要多想。”
付子陵本做好准备去刺沈迟几句,可对方这样诚恳的解释道歉,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该不会是在耍什么把戏吧?
警惕的看着沈迟,付子陵内心犹疑。
“诶呀,小迟说的什么话,你在我家住了这么久,是什么品性我都清楚,以后还是不要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是吧,子陵?”付大夫人安慰道,末了还递个眼神给自家儿子。
付子陵只得闷哼一声。
沈迟笑了笑,低垂着头,好似羞涩。
付大夫人看着二人倒是越看越高兴,只恨不得回去立马便把婚事办了。
唯有付子陵瞅着少女光洁的后颈,目光复杂。
这个沈迟,太会作戏!
“请下一位。”寺内的小沙弥推开厚重的殿门,高声说道。
付大夫人连忙起身上前行了佛礼:“叨扰了。”
付家的人也顺势跟了上去,以往要等到下午才能轮到,今年还真是早的有些不适应。
付二夫人拉着舅夫人急忙挤着上前:“诶,到我们了到我们了!”
看着众人羡慕的神情,脸上的神色越发骄傲。
殿内,佛光普照四个大字刻在高悬的正堂上,面带微笑的佛祖高高耸立在中央。
正殿里一个硕大的香炉立在中央,香烟袅袅,殿内满是檀香。
一位留着花白胡子的和尚慈眉善目坐在殿侧,扫视了众人一眼,经过沈迟时目光略微停顿,而后闭上了双目。
有小沙弥拿了长长的香点燃,先后递到进门的付家众人手中。
付大夫人面色虔诚,跪在佛前,心中念念有词。
一向跳脱的付二夫人此刻也沉下性子,双手合十,心中暗暗祈祷。
沈迟跪在付大夫人后侧身,虔诚的跪拜佛祖后,不禁悄悄睁眼打量身旁众人的动静。
付子陵果不其然睁着眼睛,面无表情。
沈迟又向后看去,竟意外看到舅夫人一脸不屑的跪在身后。
似乎察觉到沈迟的视线,她赶忙收起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日里和善的模样。
沈迟收回了目光,眉头微挑。
她早前便让何秦调查舅夫人姐妹的事,看来这个舅夫人果然是有些问题的。
此刻殿外,高盈盈正被高夫人抓着数落。
“你这丫头,趁我们不注意便偷跑了出来,就算是来祈福也该和我们一起,怎么?瞧不上我们高家,巴巴的跑去付家,你看现在人家都提前进去了,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
高盈盈低垂着头,不发一语,表情空洞。
自从自己知晓了高夫人并非她的亲生母亲,高夫人便是连作戏都不愿了。
这还是在府外,若是没有外人,怕是早就一口一个“贱蹄子”了。
周围人的注意力渐渐被吸引,越来越多的人看向这里。
高老爷有些自在,虽说心中也是生气高盈盈自作主张,但这大庭广众之下,他可不愿自己成为旁人口中的闲谈笑料。
“好了!少说两句!像什么样子!”高大人拉着高夫人,怒声斥责。
“好哇,我不过是说这个小白眼狼两句,你就和我吼!你还说心里不是在想着那个贱女人……”
第一百七十章 缘签
高夫人扯着高老爷的衣袖便要撒泼。
眼看高夫人越说越不像话,唯恐抖露出什么,高老爷赶忙捂了高夫人的嘴怒声道:“好了!别再说了,你想要全都城的人都看我们高家的笑话吗?若是因此虎威镖局退了亲,我唯你是问!”
看着高老爷眼中的警告和怒意,高夫人抓着高老爷的袖子连忙点头。
待高老爷松开了手,高夫人赶忙大口呼吸。
太可怕了!
她刚刚差点被掐死!
高盈盈冷眼旁观,丝毫不理会周围的窃窃私语声。
渐渐的,人群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都城人很多,有一点事都会传得人尽皆知;都城也很大,每天都在上演着不同的故事,人们的注意力不会永远落在一件事情上。
头顶的日头越来越大,伯远王早已去了寺院为香客准备的厢房休憩。
本来他不必留在这里,但是魏无垢今年一反常态的随着魏宣帝而来,又一反常态的留了下来……
总不会是转了性,还是看好这个麻烦的女人比较好。
就在魏临悠然的看着窗外的鸟雀争食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听声音……似乎是大殿那边。
想到付家和沈迟还在那里,魏临唤了护卫前去询问。
“王爷,是沈小姐!沈小姐抽中了今年唯一一支缘签!”一向冷情自持的护卫大哥此刻神情激动。
“哦?当真?”魏临也有些意外,起身上前问道。
“千真万确,现在沈小姐正由院中高僧带着前去见住持大师。”护卫看起来异常高兴,他知晓沈迟同自家王爷有约定,关系重大,此刻与有荣焉。
“王爷,住持大师德高望重,便是当今圣上也难求一签,每年这一支缘签不知道受多少人看重,沈小姐若是今日能问问大师关于……”
魏临抬手止住了护卫的话。
护卫惊觉失言,赶忙告罪:“属下莽撞了!”
“无事。”魏临摇摇头,心中暗道沈迟还真是一枚福将。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护卫开门,听了手下人来报,脸色阴沉。
“王爷,长公主派人拦住了沈小姐,要求她出让缘签名额。”
听了护卫的禀告,魏临嗤笑一声,这位皇家长公主,还真是个没脸没皮的主。
“哼,我的人也敢动,走,我们去看看。”
“是,王爷。”有架打吗?好兴奋。
护卫眼睛直冒绿光。
……
沈迟看着眼前高傲的女子,她以为她会愤怒、痛恨,可事实上,心中却是平静如水。
她曾挚爱的姐姐早已消逝在自己的回忆里。
因为魏无垢,她把自己的爱人拱手相让!
因为魏无垢,她只能做被父母厌弃的小女儿!
如今,她换了躯壳,与往事再无瓜葛,她的姐姐竟然再次出现!
这次,是要她的缘签。
沈迟掩下眼底的失望,木然抬头:“公主是说,只要我把缘签让给公主,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没错!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现在有了县主的封号,又有一个富贵英俊的未婚夫君,沈大人也官途顺遂,本宫觉得你也没什么需要大师指点的,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更需要的人。”魏无垢翘着兰花指,从头到脚的扫视着沈迟,似乎她与这样的女子说话都是一种恩赐。
高贵的公主显然忽视了眼前女子并未如旁人般自称“草民”,也未注意到少女眼中的清冷无波。
沈迟听了魏无垢的话,突然笑了,起初是浅浅的笑,后来是大声肆意的笑,仿佛自己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眼泪都笑得流出来了。
“你笑什么?”魏无垢怒道。
这个贱婢不仅没有马上叩头谢恩,将缘签乖乖献上,反而像个疯子一般,真是不可理喻。
原本僻静的场所,因为忽然传来的笑声惹来人窥探,一见到长公主在此,又歇着上前探询的心思。
沈迟擦擦眼角的泪,嗤笑一声。
笑什么?笑魏无垢啊,也是笑她自己。
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她前世怎么就一丁点没看出来,还鞍前马后的做魏无垢手中的棋子!
就因为魏无垢偷偷告诉她,父皇母后在为国师的继任人选担忧,就因为她最敬爱的姐姐不愿远离皇宫,害怕去远方受苦,她魏无音便主动请缨,做了国师的徒弟。
现在想想,怕是魏无垢早已知晓做了国师,寿命……便是祭品,没有一个国师会有善终。
何况,还有那可怕的早衰症。
当她历尽磨难,回到皇宫时,还未来得及重叙姐妹之情,魏无垢又偷偷告诉她,赵将军的独子赵弈是姐姐最钟意的男子,她……想嫁给他。
那时候,她还不知情为何物,虽然想到独独宠爱自己的弈哥哥要和姐姐成亲会有一点心酸,但她觉得,只要大家永远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好呢?
心中蓦地突然当年赵弈痛苦失望的脸,他曾掷地有声的问她,是不是一定要他娶魏无垢,是不是娶了,她就会安心。
那时的她是怎样回答的啊。
沈迟忽然感到一阵心痛。
她生生剜了心头的一块肉,为了……眼前这个女人!
这样……绝情、虚伪、自私自利的女人!
不敢想象这些年赵弈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哑巴了?说话啊!我问你笑什么?!”
眼前高贵明艳的女子因为盛怒而扭曲的面容此刻放大在沈迟面前。
“长公主觉得护国寺的缘签可以随意转让吗?”沈迟清冷的说道,眼神带着一丝悲凉。
“如果可以,为何往年大师解签的人也有平民?长公主莫不是觉得皇权可以凌驾一切?”缘签是大师对众生的回报,也是恩赐。
虽然不会明着泄露天机,但少不得要对求签的人指点几分,同样是要损耗修为的。
住持大师心怀天下,不愿破坏这平衡,才每年设下这样的规矩,若是有人抽中,便尽心解签,若是无人抽中,便再等来年。
一切,看的是个缘字。
这也是缘签的由来。
“本宫不需要你来讲这些,本宫只问你,同意还是不同意?”魏无垢有些气急败坏。
第一百七十一章 相助
这个小女子今日不仅在父皇和众人面前让她丢了脸面,如今竟胆敢拒绝她的要求,着实可恶!
“长公主似乎没明白我的话。”
她以前怎么不晓得魏无垢这般蛮不讲理!
护国寺的缘签打从她抽出,想必已经传到住持大师耳中,中途换人,大师必然不会如长公主的愿。
“本宫看你才是听不明白话的那个!”
魏无垢再无耐心,朝着身后人使了个眼色,便有护卫上前。
看那架势,是要搜身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乖乖把缘签交出来,否则等下就不好看了!”魏无垢看着为护卫拦住的小女子,又恢复了平常的盛气凌人。
沈迟眯起眼睛:“我乃皇上亲封的安阳县主,你们谁敢动我!”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他们显然知晓先前在大殿前发生的事,听了沈迟的话有些迟疑。
“蠢货!什么狗屁县主,本宫是父皇唯一的女儿,出了什么事,有本宫一力承担,现在你们给我把缘签搜出来,否则本宫连你们一起罚!”
魏无垢的威逼利诱果然有效,两个护卫齐齐迈步,再次上前。
沈迟一只手摸向一侧的手环……形势一触即发——
“哟,大老远就听见表姐在发火!还以为听错了呢,还真是你啊公主表姐!”
魏临的声音突然从后传出。
“你来做什么?!”魏无垢冷着脸看向魏临。
对于这个惹人厌的家伙,她连作戏都懒得了。
“本王闲来无事,打算欣赏下护国寺的美丽风景,不凑巧经过此处……”魏临手持白扇,一副闲适模样。
他瞧了瞧沈迟,又瞧了瞧脸色不佳的魏无垢,恍然大悟道:“诶呦,本王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奴婢惹怒了公主表姐,原来是皇上叔叔才册封的安阳县主啊~”
魏无垢轻哼一声,真是晦气,怎么走哪儿都能遇到这个家伙!
魏临走到沈迟面前,英俊柔和的笑脸再面对两个护卫时忽然变得冷冽,浑身散发的气息压迫的两人不敢抬头。
“你们这两个不长眼的狗东西,真是胆大包天!连皇上亲封的县主都敢搜身,不要命了吗?忘了先前皇上怎么说的了?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一家人的事有你们跑来参合,找死啊!”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两个护卫吓得双腿颤抖,赶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却也不敢说是公主指使的,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魏临!你什么意思!”魏无垢红着眼睛怒斥道。
这个家伙明显就是在指桑骂槐!
“字面上的意思呗。”魏临笑呵呵道,他踱步到魏无垢身旁,轻声道:“表姐怕是许久未出来,以为外面的人都和你宫里没骨头的奴婢一样,主持大师德高望重,又深受百姓尊敬,便是皇上叔叔也十分敬重大师的修为品德,从不会勉强大师做他不愿的事,表姐以为大师凭什么会愿意给一个抢别人缘签的人解惑。”
不可否认,魏临说的都是真的。
魏无垢的眉微微蹙起,她本想着这事速战速决,到时见了大师便说是沈迟想让,她堂堂一国公主,想必大师也会顺水推舟,卖她个面子。
可惜——
沈迟不配合就算了!
魏临又冒了出来!
她此时再去,魏临也必会在旁说些什么,阻碍她的计划!
看着魏无垢青白交加的脸,魏临轻笑一声,又道:“哎,不知道皇上叔叔知晓最是‘懂事’的女儿在护国寺做出这样以强凌弱的事,该如何想呢?”
以强凌弱?哼,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
魏无垢不在意这个名声,但她担心,若被父皇知晓她破坏护国寺的规则,还妄图找大师解惑……
她十分清楚自己的父皇对于手中的权利有多么在意!
若是……被父皇知晓自己的私心,便是亲生女儿又如何!
魏无垢的额头沁出冷汗。
她太知道魏宣帝的手段了,当年的魏无音,为什么会死……
“算你们走运,本宫今日看在父皇的面上,便不为难这个小丫头。”魏无垢强撑着心内的惊惧傲然说道,一双凤眼看向魏临,低声警告道:“伯远王还是好自为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中该有个界限才是,否则惹怒了本宫,本宫也不能保证日后会做出什么……”
魏临收起扇子笑道:“恭送表姐。”
看着笑嘻嘻的魏临以及一旁仍是呆站着的沈迟,魏无垢轻哼一声便大步离去。
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两个人!一定!
待人走远了,沈迟才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人:“王爷,你怎么来了?”
“这话说的,本王若不来,你这小姑娘岂不是要被人欺负的哭鼻子。”魏临甩开手中扇子,故作风流道。
“我不会。”沈迟正色回答。
魏临挑了挑眉:“看来本王是多此一举了。”
沈迟嘴角绽开一个浅浅的笑:“谢谢你。”
魏临摇摇头,叹气道:“那个女人如今怕是更记恨本王了,也罢,虱子多了不怕咬,反正她本来就视我如仇敌。”
魏无垢,很不喜欢魏临吗?
难道……
“王爷是说,长公主也有心思……”沈迟迟疑说道。
“这么明显的事,你这么聪明还没看出来吗?”
沈迟愣住,魏无垢为何那么急着来护国寺,甚至威逼她交出缘签……再想想父皇中的毒……
难道那并非冯家和母后所为,而是——魏无垢!
“王爷是什么时候知晓的?”沈迟心中犹如波涛汹涌,神情却仍是平静无波。
让人窥探不到她真实的想法。
“我嘛,小时候就觉得她不是个好人,这些年在西南对她的所作所为也略有耳闻……不过最重要的是,你上次给我的解药。”
“和解药有什么关系?”沈迟疑惑道。
她见过皇上,测算过皇上所中的毒药,那是一种罕见的毒,唯有南方才有。
十分凑巧的是,她曾见过此毒,在母后的梓鸾殿中。
所以,她一直以为是母后给父皇下了慢性毒药,魏宣帝的身子才会渐渐衰败……
第一百七十二章 见面
她如今虽然不在乎魏宣帝的死活,但是魏临的基础相比冯家太过薄弱,魏宣帝此时还不能死!
因此她偷偷研制出解药,并交给魏临,让他找机会给皇帝服用。
至于怎么解释,怎么劝说,那都是魏临的事了!
魏临挑挑眉:“前些日子皇上服用了解药后身体日益好转,没想到第一个坐不住的人就是咱们长公主。”
“你该不会直接告诉皇上说他中了毒,这个是解药吧……”沈迟愕然,依照魏宣帝的性子,该不会怀疑下毒的就是送解药的魏宣帝吧。
“你觉得我是那么愚蠢的人吗?”魏临轻笑一声,日光在他颀长的身影上勾勒出明黄的光圈。
沈迟觉得自己被晃了一下眼。
“这件事……日后再与你详细说,让主持大师久等可是件失礼的事。”魏临瞥了眼四周宁静的庙宇,却是话音一转。
考虑到此处确实不是最佳的谈话地点,沈迟神色了然。
“好,日后有机会再说。”
心里却把魏临透露的消息暗自铭记,魏无垢,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胆大。
魏临招呼了护卫,冷声吩咐道:“把沈小姐安全无虞的送到住持大师的禅房,若有人打扰,打出去。”
“是,王爷。”
沈迟嘴角不易察觉的抽了抽,打出去?还真是伯远王一向的作风。
但这次,却是因为自己。
“谢了。”沈迟微微一笑。
魏临点点头,伸手做请的动作。
先前带路的高僧也被人找到,原来是被长公主的人拦住了。
“阿弥陀佛。”高僧胡子花白,赫然便是先前殿中留守的那位老和尚。
“大师,还请您继续带路。”沈迟客气有礼,丝毫没有被人威胁阻止后的慌张和惶恐。
高僧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沈迟一眼,双手合什,轻声说道:“小友,这边请。”
护卫也随后跟上。
……
被留在大殿前的付家众人经受了周围人的恭贺后,恍然如梦。
本以为今日被皇帝袒护已经是件不可置信的事了,没想到……没想到沈迟竟然抽中了缘签!
缘签啊那可是缘签!
最近三年都没有一人抽到的缘签!
护国寺的住持大师,法力高深,便是皇帝也是对大师十分尊敬的。
相传,这位大师修为化至臻境,可窥天机。
虽说如今大周国的国师也有这样的本事,但是大家私底下都对这位国师颇多议论。
能够与护国寺的这位大师相匹敌的大概只有十年前已经去世的前任国师了。
“听说住持大师法力高深,能够避灾祸,预知未来,凡他说出口的事最后都一一应验了。”
“可不是,而且这位大师法力高深,医术也是天下无双,敢跟阎罗王抢人!”
“听所抽中了缘签可以要大师帮忙做一件事,许多年前有位富商恳求大师帮忙救活了已经病故的老母亲呢!”
“真神了真神了!”
“这算什么?我可是听说当年有为落魄的书生进京赶考,后来听了大师指点,不仅考中了状元,而且官途一路顺遂,如今位高权重!”
周围的议论声还在继续,付大夫人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方才在庙宇中,他们按照流程叩拜了佛祖,又摇了签文。
若是寻常的签文,便由庙中的高僧解答,她们妯娌几个皆是如此。
签文虽不是大吉,但也没有凶兆,付大夫人还道,没有坏事,便是好事了。
但轮到沈迟时,那位高僧显然十分惊讶,签头标红的普通竹签,并未说明吉凶。
但付大夫人已经是惊颤不已。
缘……缘签!
很多年前,她听说过这支缘签。
便是这样寻常普通的、甚至不起眼的样子!
当时沈迟似乎也有些惊讶,看着缘签抿唇不语。
但不知为何,付大夫人就觉得沈迟是知道的,她知道那支签是缘签!
自己知晓是因为丈夫……沈迟又是因为什么?
还来不及细想,同行的付家人已经因为高僧的话陷入了惊叹和喜悦中!
“诶呀!小迟中了缘签呢!这可真是了不得的事!”付二夫人是最早凑到沈迟身边的人。
“这支缘签十分不易,沈小姐还真是好命!”
……
付大夫人回忆着殿中发生的事,后来……沈迟就被高僧带走,去见住持大师了。
另有其他的高僧接替了方才白胡子高僧的位置,为之后的人解签祈福。
但显然,后面的人知晓沈迟抽中缘签的消息,早已沸腾。
便是付子陵,也有些意外。
他看向付大夫人,母子俩无声对视,虽是意外惊叹,却未像旁人那般喜悦。
付家……曾经也有人抽到过缘签。
那人,正是付大夫人的夫君,付子陵的父亲——付老爷。
那时候付家还未向如今这般生意遍布天下,付老爷乐善好施,诚信为本,生意渐有起色。
付老爷是个孝子,当年付老夫人病重许久,一日陷入昏迷后再未醒来。
可是付老爷愣是不信邪,恰好一年一度的礼佛日,付老爷报着最后的希望来到了护国寺。
也许是上天垂怜,也许是付老夫人命不该绝,付老爷在日落之前抽中了那只缘签。
后来……老夫人得救了,付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一切都越来越好。
如果不是三年后,付老太爷和付老爷在一次意外中身故,这真是一件完美的事。
“母亲,这些都是命数,您不要多想。”
大概是看出了付大夫人的哀伤,付子陵忽然出声安慰。
付大夫人抹了抹眼睛,拍拍儿子的手。
周围的人还沉浸在一片喜悦中,付大夫人和付子陵却沉静的可怕。
“我……我常常想,那年若不是为了你祖母,你爹爹是不是就不会……”
“母亲慎言!”
付大夫人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付子陵打断。
付大夫人嘴巴张了张,最后只得闭上。
这世上哪儿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呢?还不都是有代价的,大师法力再是高深,也无法让人事事顺遂。
虽然,自那以后,她同付老夫人一样吃斋念佛,家里每年给寺庙的供应也是只多不少,但心里,她还是有怨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意外
她一直没有问,她的丈夫也没有说。
就这样抛弃她,还有他们的孩子,老爷心里可曾为他们着想过?
“父亲,是爱着这个家的,祖母在,家就不会散。”付子陵轻声在付大夫人身旁说道。
付大夫人手捏着帕子,眼眶通红。
她的儿子……什么都看在眼里。
“想不到,隔了这么多年,缘签竟又选择了小迟。”付大夫人喃喃说道。
只是不知道,这是将要付出的是什么。
付子陵神情微冷,沈迟,那个不知羞耻,自以为是的女人,竟然抽中了缘签!
她会选择什么?
不知为何,早上在山下伯远王同沈迟说笑的场景又映入脑海中。
那个女人……该不会趁机……
想到可能的后果,付子陵神色越发冷冽。
如果是他抽中了缘签……
付子陵暗想,他不会改变婚约,不是因为沈迟多重要。
而是因为,他现在有更要的事,比如眼下皇上的暗示明示,付家所面临的状况。
绝不是因为他心底对沈迟还有期待!
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幸运。
该死的!
那个女人脑子拎不清,以前就做出私奔的事,这次该不会名正言顺的悔婚了吧。
……
沈迟站在禅房中,面前静坐的老僧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沈迟觉得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她还是大周国尊贵无比的国师大人,眼前人恰是等她前来品茗手谈的忘年老友。
屋子中只有他们两人,香炉上烟雾袅袅,老者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字。
“佛。”
这个房间除了一张床,一套简单的桌椅,墙边的书架,简单的两个箱笼,再无其他。
闻名天下,受人敬重的护国寺的住持大师简朴的令人心酸。
“大师。”沈迟收回向前迈出的一只脚,回神轻唤。
就在方才低头的一瞬间,她看到一双粉色的绣花鞋,还有杏色的裙边。
那是她自己的衣物。
以前的魏无音哪里会穿这样的衣物,永远都是一身黑袍示人。
老者缓慢的睁开双眼,看向沈迟的一瞬间有片刻凝滞。
“怪哉怪哉。”
老者的话让沈迟心蓦地揪起,莫非大师法力日渐深厚,看出了什么?
“大师何出此言?”沈迟理直气壮,一派天真。
老者打量了她半晌,才道:“小友可是今日的签主?缘签可否给老衲一观?”
“正是。”沈迟有礼上前,递出手上的木签。
老者点了点头,收起那支签文,看向沈迟。
沈迟安然的坐在那儿,任其打量,心中暗自思量,大师这看人的习惯还真是十年如一日。
“小友似乎心气郁结,神思动荡。”
大师一开口,就只有没有。
沈迟觉得……虽然比她还差那么一点,已经很厉害了,恩。
“大师目光如炬。”
大师停顿了一下,依照以往的的套路,来者应该一股脑儿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求,这小姑娘定力非凡,不简单啊。
“老衲观人无数,小友这般气度,倒是像极了一位故人。”
“哦?能与大师的故友相似,还真是小女子的缘分。”沈迟心中微动,谦逊道。
大师笑而不语。
禅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静。
有小沙弥进门端上茶水,而后恭敬的关上了房门。
“小友,请用茶。”
“大师请。”
二人谦让一番,各自捧起身前的茶盏。
沈迟饮了一口,眉头微皱。
这茶……很苦。
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过一瞬,便放松了神色。
“护国寺的茶果然非同寻常。”沈迟意有所指。
这茶叶只是寻常,但冲茶叶的水却是后山一眼泉水所出。
那泉眼的水很是特别,无牵无挂的洒脱之人,饮用则是甘甜顺畅;若是心怀仇怨、有所愁闷之人饮用,则是如黄连一般苦口。
这个秘密,也只有护国寺的僧人知晓。
当然,前世经常出入护国寺的魏无音也知晓。
想不到……这茶如今尝来更是苦涩。
掩下眼底的波动,沈迟又喝了一口,浓浓的口味在口腔中四溢。
大师看着沈迟仍是一派高深模样,此刻竟是带了几分笑意:“小友若喜欢,可随意饮用。”
……这个腹黑的老家伙。
先前的苦闷皆被驱散,沈迟眯着眼睛朝大师施礼道谢。
“不知小友心中有什么疑虑,老衲或许能帮上忙。”
二人静静品茶,大师忍着心头疑惑率先开口。
既然是有缘人,那总归是要兑现承诺的。
沈迟摇摇头:“多谢大师,小女子如今并未有什么疑虑。”
此话一出,大师的面色终于有些松动,凡人皆有所求,这个小姑娘眼见是为什么事所困顿,如今自己主动开口,为何对方反而拒绝了呢。
“你可想清楚了?”大师不甘心的又问一句。
这个小女娃娃浑身都是迷,他还想再探究一二呢。
沈迟心思微动,虽然大师对她目前的状况并未有什么帮助,但以大师的声望,不做些什么实在是可惜啊……
想到方才将她从魏无垢手中救下的魏临,心里很快有了计较。
“既然如此,便劳烦大师帮小女子一个忙……”
……
沈迟从禅房中出来时,已过午时。
待她出了院子,便看到锦儿焦急又欣喜的等在一旁。
“小姐!这里这里!”
一旁的竟还有付子陵。
沈迟有些意外,笑着慢步上前。
一旁的护卫拱手道:“沈小姐既已无虞,小的便回去复命了。”
沈迟点头道:“多谢。”
前世虽是公主,更多的时候却少有人尊敬,离了皇宫便如野孩子般被训练。
对待旁人,她比皇宫里高高在上的主子们多了一些平和和感恩,少了一丝理所应当。
“付少爷竟然在此,还真是让人意外。”看到皱着眉头的付子陵,沈迟悠然开口。
“本少爷在这儿等自己的未婚夫人,有什么不可以。”付子陵轻哼一声,便转身走开。
锦儿在旁对着沈迟挤眉弄眼。
未婚夫人?!
沈迟瞪大了眼睛,今天的付子陵是吃错了药吗?
怎么如此的不同寻常。
“小姐,姑爷是特意来这儿等你的!”锦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沈迟。
第一百七十四章 转变
真是的!这样难得的机会小姐怎么一开口又把姑爷气跑了?!
沈迟摸摸鼻子,可怜兮兮道:“啊,喝了一肚子的茶,好饿啊~”
“小姐你饿了吗?大夫人担心您错过了午饭,特意给你留了斋饭呢……”
小丫鬟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紧张兮兮的围着沈迟转悠。
看着身后还未跟上的两人,付子陵气呼呼的吼道:“还不快走,打算留在这过年吗?!”
听到付子陵的话,锦儿脸上一喜,赶忙拽着沈迟高声道:“来了来了!姑爷等等我们!”
想到方才自己的话太过生硬,沈迟也有些不好意思,便加快了脚步。
这个大傲娇竟然难得的示好,实在是匪夷所思啊!
回到付家提前订下的厢房,付大夫人带着人早早的便等在了那儿。
“小迟……你……”付大夫人欲言又止。
她很想问问沈迟究竟向大师请求了什么,但又有些不敢。
这世上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从来就没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
得到什么,也要失去一些作为补偿。
付二夫人则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她上前一把抓住沈迟的手,神情激动的问道:“小迟,快和二婶子说说大师怎么说的?真的像外人说的那么厉害吗?还有你向大师许了什么心愿?”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让沈迟有些尴尬。
这个付二夫人变脸可真够快的,之前不是挺看不上她的吗?
沈迟不得不感叹大师的名号真管用。
她不动声色的抽回手,神色坦然道:“见到了,大师佛理高深,小迟收获颇多。”
就这样?!
付二夫人满脸错愕,这个傻丫头该不会跑出和老和尚论佛了吧!
她知不知道缘签意味着什么?!
“诶呀,小迟你……”
二夫人还要在说什么却被付子陵拦住:“二婶,小迟才回来还没有用膳,还是让她休息好了再和我们说吧。”
沈迟有些诧异,这个付子陵今天太古怪了!
竟然注意到她还没有吃饭,不过她确实又饿又累。
早晨开始赶路,站了一上午,又喝了个睡饱。
“是啊,弟妹,还是先让小迟吃饭,也不急于一时,等下我们还要去参加寺里的活动呢,方才听人家说王侍郎家的夫人带了两个女儿来了……”付大夫人也及时出声,又和付二夫人小声嘀咕着情报。
付二夫人原本不情愿,再听到“王侍郎家的两个女儿”时眼睛顿时一亮。
她今日来本就是盼着能给儿子相个好媳妇,趁着孩子小先早早订下,若是晚了怕没那么多选择了。
“大嫂说的是,我们这就走吧。”付二夫人急不可待的说道,看向沈迟也少了方才的热切。
沈迟再好,也是大房的媳妇,和他们二房也没什么关系了。
“小迟啊,回头二婶子再和你聊。”
“……”
送走了付家的两位夫人,锦儿也适时的端来斋饭。
嫩黄的豆腐和翠绿的小白菜,绿色的豌豆饱满可爱,两个圆圆的馒头散发着热气。
护国寺的斋饭十分简朴,也十分好吃。
前世的魏无音大多数来这儿,就是为了蹭饭。
认认真真的品尝着面前的饭菜,沈迟好看的眉眼微微眯起。
想起方才大师瞠目结舌的模样,心里就觉得十分好笑。
这个愿望,确实十分让人意外了。
若非大师见识颇多,怕要把自己打出去才是。
“若是旁的事也就罢了,若是因为你让付家蒙上不好的名声损失,不管你是县主还是知府千金,我都不会放过你。”
吃的兴高采烈的沈迟忽然听到付子陵阴测测的威胁声。
心情顿时十分不美妙。
这货怎么还在这?!
刚刚没有和付大夫人他们一起走吗?!
先前的维护果然是自己的错觉!
“你怎么还在这?!”沈迟不悦的戳了下盘中的豌豆。
“……”
付子陵气结。
他在旁边看她吃饭吃了好一会,感情这位姑奶奶竟然无视他的存在。
不想理会这个可恶的女人,付子陵轻哼一声便出了房门。
鬼知道他为何留下来这么久?!
早早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不就完了吗?!
看着黑脸离去的付子陵,沈迟挠挠头,一阵莫名其妙。
这个付少爷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她现在是和付家一条船上的蚂蚱,这位大少爷怎么会以为她想要做出什么对付家不利的事呢?
再说,就算有啥阴损的事,大师也不会去做啊!
沈迟摇摇头,继续戳盘子里的豌豆……
锦儿在一旁看着又闹别扭的两人无语凝噎。
……
……
下午的寺庙依旧热闹非凡,贵族们抽完了签文或是寻了殿门祈福,或是寻几个平日熟识的人家相聚而坐,议论起城中的新鲜事,互相传递着消息。
平民们则在等待一上午后终于可以踏进大殿,祈福抽签。
今年的聚会有些特别,因为长公主竟然屈尊降贵,参与了进来。
本想着多多笼络关系,借着想熟识的人打开些门路,但长公主的到来让付大夫人歇了这心思。
早上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不管长公主针对的是沈迟还是子陵,付家都要避其锋芒。
皇上不在,若是长公主计较起来,付家真的承担不起,她可不会以为长公主是个乖乖女,能把皇上的话放进心里。
因此,付家的人只是远远的坐在边缘,离那中心位置远远的。
若非此时离去太过扎眼,付大夫人还真想带人一走了之。
付二夫人有些焦急,亲眼看到了王侍郎家的夫人,也看到了他家的两个女儿,不论哪一个都十分出挑。
她十分清楚,若非沈迟这个忽然得来的县主身份,王家怕是连同她搭话都不可能。
毕竟哪儿一家的官小姐,都不喜欢下嫁到商户。
低娶高嫁,自古以来的道理。
她也没那么大的心,真找了个官家小姐做儿媳妇怕是也摆不起婆婆的谱,因此她一开始打算的是挑个官家的庶女做儿媳。
同样有着官家身份,庶女不像嫡女那般受宠爱,在嫡母跟前多年也该知进退,性格绵软,何况官家也不至于嫁个庶女给他们都不肯。
第一百七十五章 问罪
付家,在很多人眼里可是座金矿呢。
付二夫人才和王夫人拉了几句家常,打量了两个小姑娘几眼,却忽然听到长公主到来的通报。
后来,她便被付大夫人拉到了后方。
“大嫂,我可好不容易等到今天,那王家的两个女儿我瞧着都不错,王夫人对我们子宣也很满意,你这忽然把我拉走算什么意思?”付二夫人十分不满。
她甚至觉得付大夫人就是害怕她找的儿媳妇超越了沈迟,故意为之。
付大夫人感到深深的无力。
她压低声音拉着付二夫人的袖子不停给她使眼色道:“今日不适合,改日我再想法子帮你约王夫人。”
付二夫人一听,顿时急了!
刚想发火,却听到前方众位夫人对长公主的恭维声。
长公主……
她瞥了眼周围,知晓今日若是在此发火免不得被人说道什么,若回头传到老夫人耳中,还是她挨骂。
只得收了和付大夫人争吵的心思,但心里仍是憋了股火。
长公主又怎么了?
长公主也不能阻止她相看未来儿媳妇啊!
得罪长公主的是沈迟和付子陵,又不是他们二房!
真是倒霉……
付二夫人嘀嘀咕咕,离得付大夫人远远的坐了。
舅夫人看着眼前闹矛盾的两人暗骂一声蠢货,嘴角却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
沈迟来时,看到的便是付二夫人一脸别扭的离得老远,付大夫人垂着头神色不好,舅夫人倒是一脸兴致勃勃的看着场中的各家贵妇人围着长公主吹捧。
她悄悄的坐到了付大夫人身侧,敏锐的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自她进门一直盯着她看。
原本热闹的大殿似乎也忽然变得安静。
“你,过来。”清冷的声音自大殿中央传来。
沈迟抬起头恰好看到魏无垢挑衅又嚣张的目光。
众人皆向沈迟所在的方向望去。
付大夫人见状,有些担忧的看向身旁的沈迟,沈迟回给她一个微笑,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这动作通常都是长辈做给晚辈的,付大夫人此刻却不觉得突兀,反而感到一丝心安。
沈迟安然起身,缓步走到魏无垢身前,笑容满面:“不知长公主叫安阳何事?”
她自称安阳,便让那些错过了早上事情的人也知晓,眼前的小姑娘便是皇上册封的新县主。
也是让长公主吃了挂落的那个付家未来少夫人。
“大胆!见了公主竟然不行礼!”
公主身旁的宫女见状赶忙上前大声斥责道。
沈迟却依然静立不动,看着魏无垢目光幽深。
宫女撇着眼脸色越发不好的长公主,更是焦急,对着沈迟也越发气愤:“大胆刁民!在公主面前竟然如此放肆,来人,把这个贱婢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周围的贵妇人们脸色越发苍白,五十大板!
这小姑娘弱不禁风的样,不用五十大板就该一命呜呼了!
瞧着长公主一脸森然,显然是要惩治这个小姑娘,大家互相看了看,也没人敢张嘴说什么。
付大夫人有些着急,沈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若是对着长公主伏低做小,把眼前应付过去,长公主顾及名声怕也不会再做什么为难,但现在……
她看着大殿中傲然挺立的背影,心绪复杂。
想到早上子陵毅然决然的出面维护……若是沈迟在此出了差错,儿子……该怪她这个当娘的了。
然后还未起身,手臂便被身旁的舅夫人拉住:“大嫂,公主想出气,你这时候出头,沈迟顶个县主身份没有性命之忧,付家该怎么办?”
舅夫人的话重重的砸在了付大夫人的心上——
是啊,沈迟或许会受些磋磨,但公主到底不敢把她怎么样,但付家就不同了,想到儿子,想到年迈的付老夫人,想到一家子的大大小小,付大夫人迟疑了……
有护卫进了殿门,躬身施礼。
还未靠近沈迟,便听女子傲然道:“我是皇上亲封的县主,还是这次缘签的抽取人,你们确定要抓我?”
“哼,管你是什么!得罪了我们公主,就要受到惩罚。”宫女狐假虎威,作出了排面,对着护卫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贱人拉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迟大笑几声,声音洪亮洒脱,便是殿门口的鸟雀都被惊走。
众人微愣,这小姑娘,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两个护卫也有些迟疑,先前大殿上的事他们早已听说,这差事实在是烫手。
皇上自然不会对长公主如何,但若事后追究起来,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属下,可是长公主的脾气也实在让人害怕,君不见之前替长公主拦人的两个兄弟已经被长公主迁怒打死了吗?
二人有所犹疑,行动便慢了下来。
“你笑什么?”魏无垢盯着沈迟,面无表情的问道。
在她眼里这个女人应该是个死人了。
虽然,国师曾经说过不能动沈迟,但是这贱人都惹到她头上了,难道她还要忍着?
为了一个贱丫头,国师也不敢和他翻脸,否则谁给他继续找女子吸血玩弄呢。
她今天是打定主意要让沈迟付出代价!
沈迟停下了笑,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悠然笑道:“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今日我向主持大师请求了什么吗?”
提到主持大师,魏无垢的脸色更黑了!
若不是魏临那个家伙突然出现,她早就抢了沈迟的缘签,现在还用得着在此听她故弄玄虚吗?
“哼,就算是主持大师也没教你这般不分上下,在本宫面前失礼吧。”魏无垢瞥了眼沈迟,神情极其不屑。
周围的夫人们虽然十分好奇沈迟的缘签做了何种用途,但长公主在这儿,也没人敢插嘴。
“确实,主持大师品性高洁,不畏强权,最是知礼懂礼。”提起住持大师,沈迟面上一派温和,那神情不仅仅是单纯的对大师的敬仰,更有一丝熟稔和信任。
在座的很多人已经是人中翘楚,身份尊贵,但见过大师真容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便是魏无垢也仅仅是在年幼时曾被魏宣帝带着见了几次。
第一百七十七章 预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迟觉得提到国师时,舅夫人明显神情明显不同。
“可是皇上不是赐你府邸,这些日子你也未同子陵过多见面,还有……”付大夫人想说,还有皇上御赐的玉佩护身。
但却被沈迟打断了:“那些只是辅助,并不能确保完全。”
她松开付大夫人的手,神色哀戚:“我问过大师了,自从上次国师说完这事,我心里总是不能释怀,若是我真的命薄,也不想耽搁付少爷……”
付大夫人听沈迟这样说,心中蓦地一酸,这孩子……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说只要我能随身戴着这舍利,不出三年便能稳定神魂,长寿安康。”沈迟呼出一口气,似是开怀,似是解脱。
“这舍利子竟然还有如此作用?难怪你没有求其他的,只要这个了。”付大夫人惊叹道。
周围人听沈迟如此说也是一副了然神色。
能在此处的都是朝堂重臣,各家消息灵通的很,上次沈迟进宫、国师测算的事也有所流传,此事听了正主的话,才道:原来如此。
都城是个消息传递十分迅速的地方,不到傍晚,沈迟求了舍利子保命的事便传得人尽皆知了。
当然,这其中自是有人刻意为之。
护国寺,如今还有伯远王在此,皇家护卫守护,寺庙里的高僧也不可小觑,那些贼人或者不敢轻易在此动手,但只要离开此地,沈迟便是一块香饽饽,少不了被人盯上。
因此,魏临得知这件事后,马上便找到了沈迟,要求她下山时同他的车队一起走。
彼时,沈迟正陪同付家的几位夫人在大殿中百无聊赖的听着众人谈论都城中大大小小的新鲜事。
她性子温和,从不插话,对上长辈也是一派温顺模样,没多久大殿中的各家长辈便放开了束缚,气氛又回到先前那般和谐热闹。
魏临并未进入殿门,派人叫了沈迟出来,饶是如此,也引得各家妇人侧目。
“王爷这时候找我,可是故意要为难我啊。”沈迟自嘲道。
这次众目睽睽,那些无聊又好事的妇人还不知如何谣传两人。
“呵呵,本王担忧你安全,特意邀你下山一同回府,你这丫头不知感恩就算了,竟然如此曲解本王的好意。”魏临一副大为受伤的模样,捂着胸口气愤道。
沈迟见他一本正秋的戏精模样,噗嗤一笑:“小女子谢过王爷好意了。”
魏临轻笑:“哼,也不知是哪个丫头,如此能惹事,拿了缘签求了舍利子不说,竟还如此大张旗鼓的拿出来,闹的人尽皆知,你就不怕半夜府中来人劫走了舍利顺便再劫个人?”
“怕这般想的,也不是王爷你一人呢。”沈迟轻笑,面上带了几分高深莫测。
“哦?看来沈小姐倒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早有预谋了?”魏临看着沈迟这般模样,想到她以往行事作风,顿时觉得此事有猫腻。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沈迟眨眨眼睛。
知晓两人在此太过引人注目,沈迟刻意放高了声音道:“王爷的消息没错,舍利子确实在安阳手中,今日太过匆忙,改日必请王爷仔细观赏。”
魏临挑挑眉,知晓了沈迟的用意,也高声道:“那本王便拭目以待了。”
待大殿中人潮散去,沈迟随着付大夫人回到先前的厢房中休憩时,竟发现有不少护卫守在外面。
“沈小姐,王爷担心舍利子有失,特派我等守护在此。”
“有劳了。”沈迟客气说道。
付家人虽是不愿与伯远王走的太亲近,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
待付大夫人见到付子陵,赶忙拉着去说话了。
沈迟见状,则安然回房休息去了,应付那些贵妇人们,还真是劳心劳神。
“母亲不要担忧,我已经派人连夜送护卫上山,确保大家安全无虞。”
付子陵的话让付大夫人心中稍安,她叹口气道:“哎,平日里小迟这孩子也是有分寸的,今日对上公主才发现这孩子真是倔,非的把身怀舍利的事张扬的人尽皆知,以后,怕是不能太平了。”
不仅是沈迟的府邸太平不得,便是付家也要跟着遭难。
“这些还只是小事,儿子只是不清楚她要舍利子的真实意图。”付子陵低声说道,眼神复杂。
沈迟没有借此摆脱与他的亲事,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那个女人明明不喜欢自己,也知晓自己对她的厌烦,这样的亲事她还留着做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皇上的旨意才没有办法委曲求全?
一想到沈迟对这亲事的态度可能是勉强为之,付子陵心中便如同憋着一把火。
“小迟不是说了吗?是大师告诉她要用舍利子稳定神魂的,住持大师总不会撒谎吧。”付大夫人想到沈迟的话,赶忙说道,十分不解付子陵何以如此说。
“大师是不会说谎,沈迟……就未必了。”
那个女人就没什么信用可言!
付大夫人看着儿子别扭模样,了然笑道:“你这孩子,是不是和小迟闹别扭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敢撒谎,我看她不像是那等信口雌黄的人。”
付子陵看着母亲对沈迟满脸信任的模样,有些无奈。
虽然,他也没有什么证据,但直觉告诉他,就是不对劲。
精致的双目微微眯起,沈迟,总有一天我要揪出你的秘密!最好,你不要伤害付家……
此时在厢房洗漱完毕的沈迟忽地打了个喷嚏——
“哪儿个混蛋在背后说我。”
锦儿眉开眼笑道:“小姐,现在怕是全都城的人都知道你了!缘签啊!还有这颗舍利子!真的那么神奇吗?”
看着手心中被无数人趋之若鹜的舍利子,锦儿有些困惑。
虽说看起来圆圆的,很亮也很暖,但是想起传闻中那么那么那么多的人为了它付出身家性命,锦儿还是无法相信。
“是啊,这颗舍利子可是整个护国寺的根本呢,若非你家小姐我出马,大师还不定能拿出来呢。”沈迟傲娇的抬起脖颈。
没错,就算是拥有缘签,大师也不会任谁都会把舍利子送出。
第一百七十八章 挑拨
而她能拿到,少不得费了一番功夫。
“小姐好棒!小姐你厉害了!有了这个小姐就不用担心神魂不稳了。”锦儿高兴的将舍利子递到沈迟面前。
沈迟接过那枚圆圆的舍利子,嘴角勾出一抹笑。
哪里有什么神魂不稳,卫左思胡言乱语,她不过是顺势为之罢了。
她的神魂早在古镜的辅助下稳固,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眼下,沈迟心中倒有些疑惑,卫左思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呢?
这一世,她绝不能再输在他的手里。
脑海中浮现一身黑袍的男子,心情蓦地变得沉重,若是能碰到卫左思便好了。
到时候他打的什么主意就可以一清二楚。
付家只订下了几间厢房,按照以往的规矩,他们必定会待到明日才归家。
护国寺一年唯有这一次对外开放,因此想要留宿借此受佛祖庇护的人不在少数,付家一掷千金,又有沈迟的品级在此,这次倒是比往常多得了间屋子。
“姐姐,小迟得了舍利子,今夜我们还要在护国寺留宿吗?”舅夫人一派忧心忡忡。
付大夫人自然知晓她的忧虑,拉着弟妹的手欣慰道:“还好你是个明理的。”付大夫人话音一转,叹气道:“只是如今寺里反而安全些,我担心的是明日下山,子陵已经派人传信,明早那些护卫便会赶来,但只怕……”
只怕舍利子的诱惑太过强大,引来的敌人也多不胜数。
“哎,小迟这孩子怎么如此大意,得了此物倒是好好藏着啊,偏要和公主置气,闹的人尽皆知,真是自找麻烦。”舅夫人打量着付大夫人的脸色,低声抱怨。
付大夫人闻言,脸色更不好了。
她对这个儿媳妇一向满意,但自从沈迟和伯远王不清不楚的流言传出,再加上这次沈迟的做法着实不妥,付大夫人也开始重新审视这门亲事。
“她年纪还小,以后……子陵会教她的。”付大夫人沉声道。
不论再怎么不喜,在外人面前她还是要维护子陵的颜面。
沈迟犯了错,子陵面上又怎么会好过?付家又怎么会好过?
不得不说,付大夫人在这些事上还是很有大家风范的。
舅夫人揣摩着付大夫人的神色,知晓话说到这便够了,她怎么会真的关心沈迟的死活?
不过舍利子,倒是个好东西,若是能拿到送给那人……
舅夫人面上浮现一丝红晕。
她虽是同付大夫人、付二夫人一辈,但年纪却不过三十,正是一个女人最成熟、且具有韵味的时候,此时面色红润便如同染了露珠的红玫瑰。
“你脸色怎么如此红?可是不舒服?山上风大莫要着凉。”付大夫人看弟妹脸色发红,上前关心问道。
舅夫人心头一紧,赶忙回道:“可能是方才出来的太急,被风吹了。”说着用手捂住脸颊。
说起来,付大夫人对这个弟妹也算是关怀备至,她唯有一个弟弟,自小便喜欢跟着她,姐弟感情也十分融洽。
自从嫁到付家,付老爷也十分厚待这个小舅子,带着他出门应酬、教他做生意……
两人还帮忙做媒,娶了妻子,也就是舅夫人。
舅夫人个性爽朗,深得付家众人喜爱,若说有什么不如意,大概便是到了现在,也未能产下一儿半女。
“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付大夫人收回思绪,劝慰道。
“那我便回去了,若是有什么事,姐姐可随时派人来知会我。”
送走了舅夫人,付大夫人也有些疲惫,捏了捏眉心,便吩咐丫鬟打水洗漱休息了。
她却不知离开的舅夫人并未直接回房,反而派丫鬟取了件黑色斗篷出来。
“我想去护国寺转转,听说后山种了一片奇花异草,这次可不能错过了,你自个儿回房休息吧,若有人问起,便说我睡下了。”舅夫人穿上斗篷,只露出圆润的小脸。
“可是夫人……”小丫鬟有些担忧,后山会不会有野兽,若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出了事她可担待不起。
“怎么?!你是夫人还是我是夫人!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舅夫人面色严肃,显然是动了怒。
小丫鬟连忙跪下,神色惶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舅夫人轻哼一声:“再不听话把你卖了。”
说完便转身朝后山走去,走了一段侧目回望,见那小丫头果然没有跟上来,才嘴角带笑继续前行。
好不容易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出府,她怎么会甘心刚过呢?何况今夜可是与那人有约的……
护国寺的后山本是该有寺庙的僧侣把守,但舅夫人却是一路通畅,出了庙宇的门,直接朝半山一座茅草屋走去。
茅草屋有些年头了,但却十分干净整洁,可见平日经常有人前来。
舅夫人推开了门,房中空无一人,皎洁的月光透过茅草屋的缝隙照在房中,借着月光能看到房中只有一张木床和一套简单的桌椅。
黑影斑驳,山中不时传来野兽的呼啸,舅夫人脸上竟未见一丝害怕,摘下了兜帽,她安然的打量四周,还不时整理裙摆上的褶皱。
老旧的门吱呀一声——
舅夫人脸上带着欣喜看向门口,待看清了来人,却是失望的垂下嘴角。
“怎么是你?”
“少主公务繁忙。”高大的身躯在地面投下拉长的背影,低沉冷冽的声音宣誓着声音主人的冷酷。
舅夫人眉头轻蹙,红唇微翘,低声抱怨道:“还以为这次能见少主一面……”
男子嗤笑一声,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俊朗粗狂的面容:“交待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提到正事,舅夫人虽是脸色不好,仍是毕恭毕敬道:“付子陵一向小心,除了身边信任的人,都没有办法接近……奴婢有负少主所托。”
似乎早料到她的回答,男子神色并未有什么波动,只是淡淡说道:“哦,这事少主也知晓,急不得,也不怪你。”
舅夫人心中一喜,她就知道少主不会为了这事责罚她。
但男子下一句话却让她心生烦闷……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夜会
“沈小姐的事,你查的怎么样?”
“……那个小丫头自从搬出了付家,我也很少能接触到她,知晓的便是之前的那些。”舅夫人忍着心头的郁闷回道。
“哦?就没有什么可疑或者不同寻常之处吗?还有她和伯远王究竟什么关系?”男子似乎不信,接连发问,盯着舅夫人目光森然。
“你,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奴婢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少主啊!”舅夫人面色发白。
见眼前男子只拿一双眼睛幽幽的看着她,不敢再有旁的心思,只得老实答道:“沈小姐自入府中,很少与旁人应酬,即使同我们交谈,奴婢……也看不出什么不妥,至于伯远王,奴婢倒是听说上次伯远王邀请沈小姐赏花之事是皇帝授意的。”
男子神色微动,似乎有几分不解,看向眼前女子面色苍白,又沉声道:“那玉佩是怎么回事?”
舅夫人闻言眼珠睁大,但也是一瞬的失态,马上强作镇定道:“哦,玉佩啊……虽然付家的人对外隐瞒了此事,但据奴婢探知,此事与高家大小姐关系密切,高盈盈嫉妒沈迟,在沈迟进宫前一夜赠送了的玉佩上下了药,但谁知这块玉佩竟被沈迟转而赠送给了付子陵……”
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舅夫人,再女子说完后忽然出声道:“高盈盈怎么会有‘迷情’这种媚药?”
舅夫人大惊失色,完了完了!大人连下的什么药都知道,难道……
看着女子额头沁出的汗水,男子冷冷说道:“少主最不喜欢的,便是属下人自作主张。”
“还请少主饶命!大人饶命!奴婢……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看不上沈迟那个小蹄子……还请大人为奴婢说句好话,看在这么多年奴婢忠心耿耿的份上……”
欣赏够了女子的慌乱,男子才转过身轻笑道:“这次我并未禀明少主,替你瞒下此事,若叫少主知晓你动了他要的人,十条命也不够你活的!”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舅夫人连嗑了几个头,发丝凌乱。
“起来吧,你在大周多年,你的辛苦和牺牲少主都看在眼里,再等等吧……”
男子安抚的话让舅夫人狂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她磕磕绊绊的起身,擦拭眼角的泪水,委屈的看着男子:“大人。”
“日后莫要再自作主张,你只要盯好了付家,适当的时候推波助澜,待成就大事,你便是功臣……”
随着男子低沉的诉说,舅夫人神情激动,似乎已经看到她不久后功成名就的样子,最重要的是,那时候,她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到少主身边,再也不必委屈自己留在付家,留在那个臭男人身边。
“至于沈小姐,我怎么听说她拿了护国寺的镇寺舍利子?你可知原因?”男子忽然的疑问拉回了舅夫人的思绪。
她沉吟片刻道:“这件事奴婢也十分不解,她对外说因为要稳定神魂,是主持大师的建议,但这是奴婢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男子点了点头,关于这种说法他也早已知晓,看来沈家这个姑娘防备心很重,便是付家的人也不知她的真实打算,看来也只有禀告少主,让少主来决断了。
“你先回去吧,若沈迟再有什么异动你再通知我。”男子冷冷说道,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是,大人。”舅夫人稳下心神,刚要离去,却听男子忽然说道:“那个高盈盈,似乎很恨你,最近你小心些。”
掩下心底的惊诧,舅夫人恭声道:“多谢大人提醒,奴婢省得。”
若非查到什么,大人是不会轻易开口的,看来高盈盈那个贱人果然在背后做了什么,难怪这次她忽然跑来付家,死皮赖脸的蹭着付家的光留在了护国寺。
护国寺的后山种了各色奇花异草,即便是夜晚也能闻到花香随风四溢。
离开的舅夫人没了来时那般的好心情,脑海中不住回想男子方才的话,看来沈迟果然是有问题的,还有那个高盈盈,竟然想要算计老娘……
“呦,这不是舅夫人吗?”
前方忽然传来声音,舅夫人心头惊惧,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
那人似乎笑了笑,可惜声音太轻,听不真切。
“谁?!是谁在哪里!”舅夫人狼狈起身,大声问道。
左右现在没人看到她和大人在一起,便是有人问起她也好解释,就是不知是谁这么大胆,竟也乘夜来到后山……
前方的人缓缓上前,出了那方阴影,恰巧月光照在那处,正是被舅夫人“惦记”着的高盈盈!
“你怎么在这里?”舅夫人出声问道,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来的?
若是被她看到……那,她就只有去死了。
“盈盈听说护国寺的后山景色优美,白日脱不得身,只得乘夜而来,莫非舅夫人也和盈盈一般想的?”高盈盈一派天真,神色单纯。
舅夫人垂下眼睑,掩饰眼底的杀机,她轻笑着向前走去:“原来和我脾胃相投的竟然是盈盈姑娘,还真是出人意料,不过……盈盈姑娘身子一向不好,山风又大,你连个丫鬟也不带,胆子倒是大的很。”
待说道最后,舅夫人已经走近了高盈盈,靠近她的身侧。
两人距离颇近,若是外人看到,还以为他们很是相熟亲近。
“盈盈胆子再大,也比不得舅夫人,舅夫人莫是忘了那药是从何而来。”高盈盈眼中带着恨意,凭什么其他人都没事,只有她要受到惩罚。
舅夫人一只手悄悄摸向袖子里,她背对着高盈盈沉声说道:“你是在威胁我吗?你以为现在你说什么会有人相信?”
月光下,舅夫人脸上的狰狞显而易见。
“盈盈并不想为难舅夫人,只是想让舅夫人帮盈盈对付沈迟罢了,你也很讨厌那个女人不是吗?”高盈盈柔柔弱弱的说道,她知道舅夫人并不喜欢沈迟,否则当初也不会替她“出谋划策”。
舅夫人袖中的手停顿了一下:“和你这个失败者合作?”
第一百八十章 红月
虽然知晓高盈盈没打什么好主意,舅夫人还是决定给她个机会,听她说完。
“至少我这个失败者可以挡在前面不是吗?”高盈盈微微一笑,嘴角泛出一抹冷笑。
舅夫人神情有些松动,这个高盈盈虽然蠢了点,但冲在前头倒是不错,只是这次该小心些,不能再留下什么把柄,让少主知道她可就没那么好命了。
“怎么样?舅夫人,先前的事我可是半分都没同旁人说呢。”高盈盈继续蛊惑道。
舅夫人收回手臂,整理了下衣衫才回身说道:“看来你已经有了计划,倒不知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高盈盈暗骂,这是两厢情愿互惠互利的事情,怎么就变成帮我了呢?果然是个老狐狸……面上却仍是不显:“若夫人感兴趣,倒可仔细听听,看是否合适。”
两人一拍即合,细细商量了一番便各自回房了。
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树影幽幽,待二人走后,魏临才能一颗参天老树下露出身形。
他不过是夜不能寐,出来走走,想不到竟遇到这么多有趣的事。
“王爷,这事要不要告诉沈小姐让她小心些?”护卫在一旁低声建议。
月黑风高不是杀人夜,但夜晚总是掩藏了太多的秘密。
“告诉她做什么?本王喜欢在危险来临前把它解决了。”魏临双眼微眯,显然是动了杀机。
护卫俯首称是,暗道王爷真是越来越喜欢多管闲事了。
不过沈小姐现在替王爷办事,应该算是自己人了。
“那个女人好像是付家大房的妻弟媳,什么时候和国师府的人走的这样近?”魏临想到先前那个戴斗笠的高大男子,若不是他曾偶然见过这人出没在祭殿,还不知付家竟然暗藏了国师的人。
护卫微微躬身,愧疚道:“这个是属下的失职,本以为付家的内奸是庆国公安排的,没想到……还有国师的手笔。”
魏临眉头深锁,脑中思绪万千,周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
国师?他还真是没在意过这号人物,以为平日里不显山露水,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还真当他是忠君爱民的好臣子。
“去仔细查,查清楚国师对付家究竟有什么企图,他上次便注意到沈迟还说些奇怪的话,本王本以为是皇上为了阻止皇后的阴谋故意为之,现在看来,这个国师还真是有些让人意外。”
“是,属下即刻派人调查此事。”护卫拱手称是,随着夜色潜入无边的黑暗中。
魏临注视着天边的月亮,仰头负手而立,风雨欲来,谁又能逃离这个漩涡。
后半夜果然下起了雨,山中树木繁多,风也是大得惊人,沈迟起身推开窗子,大雨忽地吹进房中。
“小姐?你怎么样!仔细着凉!”锦儿迷迷糊糊看到沈迟站在窗边被风雨吹的衣衫尽湿,赶忙起身拿了件外袍过来。
沈迟眉目凝重,看着窗外的月亮伫立不语。
锦儿一手挡着风雨,一手拎着衣袍,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到窗外的境况,顿时惊的张大了嘴——
“月、月亮变红了!”
此刻高悬在空中的那轮明月赫然一片赤红,映着山寺里红光漫天,还有嘈杂的人声,显然这情景不止沈迟一人发现。
越来越多的人惊叫哭喊,有僧人在寺中高声维持秩序。
“小姐!这……这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有红月亮?!”锦儿惊惧交加,搂着身旁的沈迟瑟瑟发抖。
沈迟凝视了半晌,终于关上窗子,她随手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拭被雨水浇湿的自己。
锦儿见状,噔噔噔跑向一旁的包袱处又找出一套衣衫。
“还好出门前我多准备了一套中衣。”
沈迟换上新的、干燥的中衣,这才回到床榻边:“今夜怕是不能安静了,你把我们的东西收拾好,明日怕是要提早下山。”
锦儿诺诺的答应,虽然心中还有些害怕,但是沈迟一派镇定的模样无形中给了她许多勇气。
小姐都不怕呢!何况她还要保护小姐才是!
要比小姐还要勇敢才对!
小丫鬟跑去一旁收拾行李,沈迟则坐在床边,摸出那三枚铜钱。
素手轻摇,一道红光微闪,摸出枕下的古镜,一同用力——
古镜微鸣,卦象大凶!
也得亏窗外大雨威胁,锦儿才以为方才的声响不过是幻觉。
沈迟目色凝重,这红月原本以为只是古书之中记载,竟未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
逢红月,必有大灾祸!
当年大周即便是战乱又恰逢战乱,也未有此兆,还真是令人惊讶这一次,会发生什么事……
天有异象,若非天灾便是人祸,通常也被传是掌权者德行有亏,不足以担当重任,因此,当红月初现,魏宣帝也捂着胸口险些昏倒。
皇宫中,御医们被连夜召来,魏宣帝上次的病症好些后,这些御医还未高兴几日又遇到这事,各个捋着胡子长吁短叹。
“皇上,您感觉怎么样?”
太医施针后,魏宣帝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围着一圈的人不禁有些头晕目眩。
“朕……咳咳……朕无事。”魏宣帝脸色青白,依旧硬撑着想要起身。
一旁的太监总管赶忙去扶,一旁的皇后娘娘赶忙扯了枕头放在皇帝身后。
“陛下,您慢些。”皇后娘娘一脸紧张,温声说道。
魏宣帝看着皇后的面容,那张曾经美丽的脸早已不再年轻,但当初的温柔犹在。
他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皇上,臣以为您通了血脉,开了药,等下您喝了药,好好休息一夜,便可无恙了。”太医深知皇帝的性子,挑着好听的把话说了,顿了顿又道:“皇上为国操劳,还是要多加保重身体啊,臣等为皇上开了些补药,还请皇上按时饮用。”
皇帝皱着眉头没说话。
皇后娘娘打量着皇上的神色,转身笑吟吟的对着太医道:“辛苦太医了,皇上的补药本宫会看着他喝的。”
待宫女端来药碗,寝宫中顿时弥漫着浓重的苦味,皇后接过那药碗想要伺候皇上喝药,却被皇上一下子躲开。
第一百八十一章 猜疑
皇后的脸上有些尴尬……
太监总管见状赶忙上前俯首说道:“诶呦,是老奴的错,还未试毒皇上是不能喝的。”
说完赶忙朝身后骂道:“你这偷懒的小滑头,还不快点把东西拿来。”
皇后神色微微好些,递出手中的药碗,轻声道:“是本宫疏忽了。”
其实,以往都是皇后娘娘派人熬那些补药,亲自伺候皇上喝,也并未有人敢去试毒,皇上不提,其他人也不敢张嘴。
皇后娘娘可是独宠后宫,谁不要命了敢去触霉头。
可自从前些日子,皇上忽然要求自己的药膳需要验毒,不论是何人所送,都要如此,包括饮食茶点,连寝宫内的用具都彻头彻尾的换了一遍。
说也奇怪,大家伙都觉得自从那儿以后,皇上的身体也越发健壮,在那之前皇上好似病入膏肓,连御医们都束手无策。
有人私下揣测皇上也许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某种慢性毒药……
这便涉及到宫闱密谈和皇权争斗了,一时间宫里的人都夹着尾巴做人,顶怕被人找上麻烦。
“皇上,没毒。”太监总管乐呵呵的把那药端回来,瞅了瞅皇后,又瞅了瞅皇上。
皇上轻嗯一声,看了眼皇后,总管才讪讪的把药碗递到皇后手中:“还是皇后娘娘来吧,奴才这粗手粗脚的……”
皇后心中一凛,皇上对她的不信任已不是这一两日才露出端倪,但她依旧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接过药碗:“皇上是习惯本宫伺候的,你这奴才倒是得了闲。”
太监总管谄媚的恭迎着皇后,眼神却是清明的很。
能做到这个位置,都是人精,看似对谁都有礼恭敬,但万事都是仅着皇上先,毕竟他最大的主子和靠山是万岁爷。
寝宫又恢复了安静,一小碗药见底,皇后赶忙从旁拿了两枚蜜饯。
皇上怕苦,她便特意叫人准备了蜜饯,但这次,皇上竟是皱着眉头摆手,拒绝了。
皇后心下微酸,拿着蜜饯的手终是缓缓放下。
“皇上吃了这么多的蜜饯,怕是也腻了,是臣妾没有考虑周全,下次换了旁的。”
至于有没有换别的,不过是一句应付的话罢了。
皇上接过太监总管递来的清茶,缓缓的喝了两口,这才有些精神。
“福宝,国师来了吗?”
在他昏倒之前,便派人叫了国师进宫,天出红月,这等怪事自然要找国师解答。
“来了来了,国师此刻正在殿外等候。”福宝总管细着嗓子连忙应道。
“既然皇上同国师有事商议,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皇后娘娘很是自觉的提出离开的话。
魏宣帝点了点头,看着皇后神色复杂,最后叹声道:“皇后回宫早点歇息,不必等朕了。”
“是。”
事实上,这是最近魏宣帝对她说的最多的话——
“早些休息,不必等朕。”
“还有些奏折没有看,朕今日就不过去了。”
“皇后早些休息,朕晚些再去看你。”
“……”
皇后掩下眼底的悲戚,雍容告退。
从什么时候开始,皇上开始疏远她?看她的目光也不像以往那般热烈单纯,那目光似乎有失望、有怀疑,还有心痛……
进门的国师与皇后娘娘碰巧遇到,卫左思微微躬身,算是行礼:“娘娘万福。”
皇后心思繁重,只是点点头便径直离去。
卫左思看出皇后娘娘的不安,不动声色,如同以往一般大步朝寝殿内走去。
“皇上万福金安。”对着皇上,卫左思倒是结结实实的行了大礼。
在卫左思之前,国师是不需要对着帝后行如此大礼的,但自从卫左思上位后,对魏宣帝却是恭敬有佳,便是对皇后也是殷勤了几分。
也就是最近,才对皇后慢慢淡了些。
“恩,起来吧。”
福宝挥退了一旁伺候的宫人,此刻殿中只剩下三人。
“今夜的事,爱卿怎么看?”
魏宣帝率先发问,他为这个突然出现的红月伤透了脑筋,眼前似乎能看到明日堆积如山的奏章了。
“只是偶然而已,这红月虽是难得一见,但自古以来也并非没有。”卫左思神色如常,并未把这当作一回事的模样。
“哦?可是天有异象,群臣和百姓必定不安啊……”
魏宣帝满脸忧色,若是不知晓他的真面目,卫左思都要以为眼前的君主是真的为国为民担忧。
“皇上爱民如子,实在是臣等的福份。”卫左思一派感动,声音带着颤音,似乎快哭了……
福宝眼角抽了抽,这个国师大人在人前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此刻谄媚逢迎的模样连他这个太监总管都要自愧不如了。
皇上显然很受用,脸色好了些,但是考虑到红月可能带来的影响,仍是沉声问道:“咳咳,这是朕的职责啊……实在是这红月来的突然,许多胆小的宫人都被吓哭了……”
他绝不会说是自己担心被奏折吓到,若是来一出“罪己诏”岂不是晚节不保?
“这个,可能是那些宫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枚红月竟被吓哭,实在是有愧在这皇城当差,何况有皇上龙体庇护,真龙天子的龙气可是邪佞之气也攻破不到……”
卫左思一派正气,洋洋洒洒的将魏宣帝吹捧了一遍,纵然是喜欢听马屁,此刻焦急的魏宣帝也恨不得打断他的话。
他找国师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吹嘘拍马的,这种事有福宝就行了!
就在魏宣帝的忍耐力终于要耗尽时,卫左思终于说到了正点:“……微臣觉得红月出现定是有妖邪现身,这妖邪必然是大凶大恶之人,为非作歹惹来天怒人怨,所以老天才布下红月启示万民。”
“哦?妖邪?”行啊,有妖邪也比说他这个皇帝德行有亏强啊!
魏宣帝一脸正色的问道。
“正是,来之前微臣已经布过卦象,这妖邪乃是沉睡千年的恶灵转世,此刻必定附着在凡人身上,隐藏踪迹,只要抓到这个人,微臣便有法子困住恶灵,再不让他为祸人间。”
卫左思清越的声音从黑袍中传出,没有人看到他此刻上扬的嘴角。
第一百八十二章 奶娘
“国师可有办法抓住那妖邪?”魏宣帝神情激动,这下不怕那些老臣上什么谏言了!
“微臣起卦后,发现这妖邪正在都城当中。”卫左思清越的嗓音带着几分胸有成竹。
“哦?那国师还不快快动手!当然,朕可以派人协作你……”魏宣帝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高兴染上几分潮红,他急切的起身,在福宝的搀扶下走到卫左思的面前。
“朕派赵弈全权协助你,他手中的兵力数量虽是不如庆国公,但各个骁勇善战,有赵家军帮忙,何等妖邪也不足惧!”
魏宣帝话音刚落,卫左思赶忙下跪谢恩:“臣多谢皇上相助,有赵将军相助,此事必将事半功倍。”
魏宣帝点点头:“朕这就派人召赵弈过来。”
窗外风雨未歇,红月仍未消散……
“皇上,不如您下一道旨意,由微臣带去将军府吧,事不宜迟,待将军进宫太费周折了……”
魏宣帝沉吟片刻,觉得卫左思所言有些道理,加上他着急找到那个“罪魁祸首”,当下便同意了。
待福宝将诏令递给卫左思,皇上忽然又从一旁的墙上摘下一把宝剑:“这把宝剑随朕多年,这次就交给国师,但愿国师能斩妖除魔,一举获胜!”
卫左思双手相接,慎重非常:“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
卫左思离去后,福宝扶着皇上又坐会床边,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红色的光衬得窗棂一片殷红,宫灯摇曳,飘摇不定。
先前国师掷地有声的宣誓似乎在回荡在寝殿内,平静心绪后,魏宣帝忽然问福宝:“你觉得……卫左思这人如何?”
福宝心中咯噔一声,皇上生性多疑,便是连亲生骨肉都下得了手……
皇上一向重用国师,近些日子因为忙于寻找皇子,再加上之前那事,对国师也不像以往亲厚,眼下予以重任还交付了尚方宝剑——
心中思绪万千,实际只是一个喘息之间。
“奴才斗胆,这国师大人法力高深,妖邪定然能伏法就擒。”福宝谄媚说道,假装没听懂皇上的问话。
“你个狗东西,朕问的是他这个人……”皇上挥着手,想到什么欲言又止:“算了算了,你能知道什么。”
福宝心中松了一口气,却不敢表现出来,讪笑着说道:“皇上教训的是,老奴就是个狗东西,嘿嘿嘿。”
魏宣帝被他做丑的模样逗笑:“你啊你,行了,下去吧。”
“诶,皇上,皇后娘娘那……”他想问今夜皇上真的不去了吗?
魏宣帝收起脸上的笑意,脸色又变得凝重哀伤:“哎,不去了……”
过了许久,魏宣帝也没有声音,只是愣愣的发呆。
福宝见状,小心退去,刚走到门口,又听身后忽然传来魏宣帝的声音:“把徐嬷嬷接过去陪着皇后,这大风雨,皇后,想必会害怕吧。”
福宝心神一凛,赶忙应道:“是。”
徐嬷嬷是皇后娘娘的奶娘,如今年岁渐高,被皇后放出了宫外与家人团聚,还特赐了府邸,离皇宫并不算远。
看来皇上心里对皇后娘娘还是不舍。
福宝叹了口气,赶忙下去招呼人办差去了。
当徐嬷嬷被匆忙接进梓鸾殿时,皇后正坐在床上发呆。
听到身边的贴身宫女来报,是徐嬷嬷来了皇后简直不敢相信。
做到皇后这个位置,便是亲母女也难得相见,时刻要遵守宫规戒律,徐嬷嬷被放出宫许久,荣养天年,怎么会突然进宫?
还是在这样可怕的夜晚?!
“快快,快请进来。”皇后娘娘趿拉着鞋子便要迎出去,身旁的宫女赶忙拿了一件外袍为皇后披上。
“娘娘,娘娘,老奴给皇后娘娘请安。”
一头银丝的徐嬷嬷穿着素色锦缎,规矩有礼的向皇后叩拜行礼,未有一丝错漏。
“快快起来。”皇后娘娘伸手虚扶,身旁的两个小宫女扶着徐嬷嬷起身。
皇后娘娘示意众人将徐嬷嬷扶到一旁的梨木花雕大椅上,待宫女们上了热茶和点心,才让其余人退下。
殿内只剩下两人,皇后才抹了抹眼睛看着徐嬷嬷委屈叫了声:“奶娘。”
“娘娘,别哭,老奴还能见到娘娘,已经别无他求了。”
徐嬷嬷陪伴皇后多年,因着皇后娘娘的宠爱,一门显贵,都城中便是寻常的官员子弟都不敢得罪徐家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徐家看似荣耀,但徐嬷嬷在宫中沉浮多年,见惯了人心,因此平日对徐家人也是约束的紧,尤其在她出宫之后。
皇后娘娘安好,她徐嬷嬷便无人敢动,徐家便会安好,除了上面那位……
但今夜皇上忽然的指令却令徐嬷嬷心生疑虑。
红月初现,难道真的将有大灾祸?
“奶娘,您怎么回来?我还以为……”此刻的皇后褪去了人前的雍容显贵,更像是一个迷恋家人的懵懂少女,连称呼都变了。
她话还未说尽,便想到能让徐嬷嬷这时候进宫的,天下也唯有那一人尔。
“是皇上让你来的。”
不是疑问,是肯定。
“是,皇上担忧娘娘,害怕今夜风雨太大,娘娘会心中不安,特意派人接了老奴来陪伴娘娘。”徐嬷嬷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如今也经不过岁月变得苍老,布满了褶皱。
皇后心蓦地一痛,既然担忧她为何不亲自来……
似乎看出皇后的心事,徐嬷嬷柔声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心事?以往你这个模样必是殿下做了让您不开心的事……”
徐嬷嬷在皇后身边多年,见证了皇后的成长和爱情,也看到了她的痛苦和遗憾。
不能为皇上诞下龙子,是娘娘对皇上最大的亏欠,这件事皇后娘娘一直如鲠在喉。
想到这,徐嬷嬷脑海中又浮现一张皱巴巴的小脸……那个婴孩被全大周所期待,以为会是大周未来的君王,结果竟是个女儿!
“奶娘,他……”皇后咬着唇想要说什么,最后仍是止住了,但面上仍是一派凄苦。
徐嬷嬷叹了一口气:“娘娘,老奴看着您和圣上这些年风风雨雨……说句大不敬的话,娘娘应该知足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往事
皇后抬眼看徐嬷嬷,心中凄苦:“我,我知道,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但皇上他除了我一人,后宫再无妃嫔,即便……本宫没有诞下皇儿,皇上也从未提过废后,朝堂上想要废黜本宫的,都被皇上下令责罚,作为一个皇后,本宫应当知足了。”
徐嬷嬷轻轻叹息,皇后娘娘什么道理都懂,却还是过不去心中那道坎。
“可是,作为一个女人,我的爱是自私的。”
皇后想起多年前几个女子的面容,皇上虽是挚爱她一人,也因着冯家从龙之功封她为后,但做了帝王,权利越大,欲望也随之而来……那些女子也如蜜蜂见了蜜一样蜂拥而至。
她处处小心、处处防备,仍是免不得被有心人得手,皇上还是深爱她的,虽然从不在意那些女子的死活,任由她发落,但她的心也渐渐冰冷。
“娘娘,您是天下女子的楷模,您是皇上的爱人,但您首先也是皇后啊!他是时间最尊贵的男子,能够为你做到这地步已是不易了……”徐嬷嬷不忍心看到皇后伤心,不断说些宽慰的话。
皇后娘娘抹了抹眼泪,才笑着看向徐嬷嬷:“我知道,再说本宫如今都是孩子的娘了,也不像过去那般在意了……他若喜欢,真纳进宫几个也是省得。”
最痛的时候早已经过去了。
徐嬷嬷点点头:“娘娘能这样想便好了。”
外面的风吹开了窗子,有宫女赶忙跑来关窗,不断告罪。
红光闪过,皇后的心底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她忽然想起十五年前的一个雨夜,也是这样大的雨,那个女人竟然为皇上生了一个儿子!
“奶娘,那个孩子若是活着……”
“娘娘,您说什么呢?小公主为民献祭早已不再人世了!”徐嬷嬷朝皇后递了个眼神,止住了她方才未说完的话。
皇后看着刚刚关好窗跪在一旁的两个宫女,一阵后怕,后背不禁冒出冷汗:“你们先下去吧,若无吩咐,不得进来。”
“是,皇后娘娘。”两个小宫女颤抖着离去,关上了寝殿的大门。
“娘娘,慎言啊。”徐嬷嬷叹了口气。
当年的事她是知晓的,谋害皇嗣,罪加一等,若被皇上知晓,等待徐家的将是灭门之罪!
所以这件事,绝不能让旁人知道。
皇后点点头:“本宫只是忽然想到那个孩子,若是当年本宫收养了那孩子,认作义子,如今大周的政局也不会如此动乱。”
当年她才生下小公主没多久,结果那个女人竟然随后产下了龙子!
她怎么能容许别的女人凌驾在她之上呢?!
现在想想,若是当时抢来孩子,偷偷弄死那个女人,岂不是两全之法,大周有了继位人,朝堂也不会混乱的让皇上忧心,她也不必再左右为难。
“娘娘,一切都已成定局,如今娘娘万不可自乱阵脚!不论将来如何,都少不得娘娘的尊贵。”徐嬷嬷精明说道。
想的再多,那孩子也已经死了,如今被人知晓,皇上只会怪皇后心狠,尤其皇后又没有儿子,那个孩子可能是皇上此生唯一曾有过的皇子……
“你说的对。”皇后点点头,想到方才两个小宫女,眼神变得郑重狠厉。
怪就怪你们听到了不该听的,她现在不能再冒一点风险。
皇上不知为何,对她日益防备,虽未言明,但过往她许多的专权都被不动声色的卸除改变。
“我总觉得,皇上最近似乎发现了什么……”否则为什么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奇怪呢?
徐嬷嬷紧张了握紧了椅背:“是……那件事吗?”
皇后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是有些不详的预感。”
徐嬷嬷瞪着眼睛,神色慌张,心中暗道,难道徐家到这儿就要完了吗?可是如果真是那件事,皇上又怎么会派她来陪伴皇后娘娘。
皇上并不像外面那样仁厚,反而疑心极重,徐嬷嬷伴在帝后身边多年,看着皇上从一个少年长到中年,如今也到了老年……
她心蓦地收紧,也许就因为皇上发现了什么,才派她入宫。
这个认知令徐嬷嬷坐立难安,她活到这把年纪,对生死早已看透,但徐家的子孙何其无辜,她又该如何面对他们?
“奶娘,你怎么了?”皇后发现了徐嬷嬷的异样,赶忙问道。
“没什么,哎,年纪大了,坐一下就坚持不住了。”徐嬷嬷不想说出心底的揣测,若并非如此,只会让皇后平添忧虑,若真是如此……
她更不能说了。
只一会儿的功夫徐嬷嬷身上便出了汗,外头风雨交加,她心里也跟着掀起滔天巨浪。
“奶娘,你好好休息吧,我没事的。”皇后娘娘体贴说道。
徐嬷嬷点了点头,看向窗外的天空,红茫茫的一片,不知明天等她的将会是什么。
沉静的宫殿好似一尊巨兽,在红光中越发显得深沉可惧……
……
将军府。
卫左思宣读着诏令,跪在地上的赵弈眉头紧锁。
自从这红月初现,他便有了不好的预感,皇上这时候派他协同国师抓捕妖邪,在他看来,实在是有些荒谬。
“赵将军还不接旨?”
卫左思阴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唤回了赵弈纷乱的思绪。
“臣,领旨。”
待赵弈收好那黄色诏令,看向卫左思,脸色早已再没什么异常。
“什么时候出发?”
“赵将军快言快语,想必这次与将军的合作也会十分愉快了。”卫左思依旧一身黑袍,从兜帽中传出的声音令人冷得发寒,即便在笑,赵弈也感受不到丝毫的善意。
“赵某只是例行公事。”赵弈挥去心头的烦躁,实话来说,他并不喜欢这个国师。
不仅仅是因为他侵占了无音的位置,更多是一种感觉,就像狼天生对危险的警惕,他的直觉告诉他:卫左思并非表面那样恭顺无害。
“赵将军,请。”卫左思客气让步,赵弈也不客气。
他大步向前,出了客厅便开始下令召集军队。
待兵马备齐,士兵们在大雨下仰首挺胸,没有一个人因为天上的红月而混乱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