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血雾之上
就在那异兽化作飞灰的同时。
御星界，一名白发男子忽地吐出一口鲜血，神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低声哀嚎起来。
撼岳界、沉星界……
三千世界，皆在上演着同样的一幕。
“沧澜界的我，竟连神识都传不回来，便陨落了？”
待剧痛缓解，那处于不同世界的二千九百九十九名白发男子，诡异地同时、同步抬起头来，琥珀一般的眼中满是恐惧。
观其容貌，竟然皆与那白泽一模一样。
……
一望无垠的空间中，血雾缓缓涌动。
血雾环绕之下，隐隐可见一座残破的石制宫殿。
殷红的长条形石桌周围，环绕着十二张巨大的座椅。
毫无征兆地，一个个被血雾笼罩，看不清面容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座椅之中。
“都……到齐了吗？”一股有些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地问道。
“呐呐，还有两人未到呢……”另外一名身材曼妙、声音娇好的女性身影，伸出纤细的手指认真地数了一数。
虽然周身被血雾包围，看不清容貌，但她这一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股纯真而魅惑的气质，给人无尽的遐想。
那空着的椅背上，赫然刻着古朴的【寅】和【巳】字。
“那两人，难道……”
坐于桌尾的一道雄厚身影低头沉吟着。
他的体型十分巨大，两米多高的巨大座椅，在他屁股下有如小板凳一般，竟显得有些委屈。
场面一时间亦陷入了寂静，再没有人说话。
“在下时间宝贵，可不愿再等下去。”另外一道尖锐刺耳的女声打破了沉寂。
“既如此，我宣布，【十二地支】会议，开始。”
坐在上首的一名男子，有些慵懒地横卧在椅座上，开口道。
他虽然坐姿慵懒，却有如皇帝躺在自己的皇座上一般自然，散发出一股摄人的威势。
“诸位，按照惯例，先各自交换一下信息吧。”
他一开口，其余的身影亦专注地转向他那里。
“御星界的四方残阵遗址，依旧没有线索……”
“撼岳界的四方残阵，据悉在人族第一大派【虚亭】某处，奈何还未找到机会进入。”
“千穹界最后的人族门派，不出一年便会被吾麾下大军攻下，届时探寻大阵易如反掌。“
“我近日已用散梦大法，将圣喻散步三千世界同族梦中，号召我族精锐一同探寻。”
数道身影七嘴八舌地开始交流起来，都是关于各界残阵的线索。
“可恶，人手还是太少了。【寅】这家伙不在，凭我们几个，在三千世界搜寻残阵有如大海捞针……不如，我们扩编为三千地支好了。”
一道有些干瘦的身影抱怨道。
“十二地支之数乃天定，妖祖之血不死不灭，自古以来便只有十二滴。你这【申】位若不想要了，我那可有数名同族等着引荐呢。”
坐在他身旁的身影阴测测地道。
“这【寅】前阵不是掌握了沧澜界残阵的确切位置，还引荐了一名新加入的【巳】，难道那两人，与十年前踏入四方界的【丑】一般……”
这身影欲言又止，用手横着在脖间比划了一下。
“管好你的嘴。当初若无【丑】从论外之地找到最后的缙云氏，以缙云血祭将四方界强行拉回到这三千世界中，怕今日我们依旧毫无线索。”
那巨大的身影闻言起身，异常愤怒地吼道。
那阴测测地身影缩了缩脖子，不再发话。
坐在上首那人，依旧横卧着，抬着下巴沉思着。
血雾一阵涌动，代表着【寅】位的座椅上忽地出现一名身影。
吵闹的场面，见鬼一般安静了下来。
“你迟到了。”上首横卧的男子有些慵懒地说道。
“抱歉，受了点内伤，耽搁了一些时间恢复。”
一道温文尔雅、沁人心脾的好听男声响起。
若云凡在这里，便能第一时间听出，这声音，正是在他眼前化作飞灰的白泽！
“缘何受伤？”
“趁【巳】吸引住人族视线，我偷启那残阵，入了四方界。”
白泽平静地话语，却有如引爆了炸药库一般。
周围的身影连呼吸都厚重起来。
“哦？说下去，数万年来，你可是第一个从四方界回来的妖。”
周围的妖修也用急切的眼神看着他。
“我……没能回来，沧澜界那具真身，陨落了。至于【巳】，亦下落不明。”血雾遮蔽下，白泽的苦笑只有他自己能看见。
【寅】位的妖祖之血，赐予他的能力，极为特殊。
能让他在三千世界，皆有一具真身游走。
凭借着这一能力，和他独特的道法，眼前的十二地支有数名都是在他游说下加入。
因此，他在此处的修为境界虽不算高，地位却极为特殊。
他是唯一与数位【十二地支】之间互相知晓真实身份之人。
“【巳】位继承的妖祖之力，不死不灭，至多被人封印罢了，倒不用担心。倒是你，在那四方界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横躺在座椅上那名男子，亦有些关切地问道。
三千世界之间的壁障极难跨越，【寅】的能力对于他们的计划极为重要，不容有失。
“真身传递回来的神识碎片极为零碎，目前整理完整的，暂只有这些。”
白泽有些头疼地抚额。
陨落一具真身，如同经历一次真实的死亡，对他损伤亦是极大。
血雾自然形成一面晶壁，开始有数个画面在其上闪动。
先是身覆龙鳞、双眼无神的八木创。
“青龙鳞吗？当对你不成威胁……”
紧接着，是全身笼罩在灰色气息中，天神下凡一般的云凡。
“这遮天蔽日的灰气，是气运之力？”
继而，是被黑气附体后，化作巨兽的白泽自己。
“原来如此，你竟有幸被先祖神念附体……“
当见到那兽身人面，腋生双目的巨兽，数个身影皆站起身来，对着那画面虔诚地拜倒。
“数万年了，终于得见先祖其一之真容……我族，复兴有望！”
最后，血雾的画面凝固在，云凡的面容上。
“此人，便是四方界的镇守者吗？”
那原本横躺在巨大座椅上的身影，亦有些郑重地起身打量，似乎要把云凡的样子，深深地刻在脑海中。
“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回馈的神识碎片中，充斥着对此人的不甘、愤恨以及，无尽的饥饿。”
白泽的语气冰冷而平静，却隐藏不住其中的愤怒。
陨落一具真身，对他来说如断一臂，神识和修为亦大大退步。
“饥饿……难道……”
坐在那曼妙的女性身影闻言，郑重地沉吟着，放佛发现什么重要的线索。
众妖皆扭头看向她。
她顿了一顿，用天真而带着魅惑的软糯嗓音继续说道：“难道……你那天……忘记吃早餐？”
第四十六章 又双叒叕是这个梦
四方界，扶摇山下。
八木创眼皮微动。
不能睡。
睡着了，就会化作其他野兽的食物。
我这是，在哪里？
微微睁开眼。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名背对着他，全身缠着绷带的青年。
等等，为何又双叒叕是这个梦？
“你这家伙，要醉到什么时候？”
云凡颇有些恼怒的声音传来。
此时距离那白泽灰飞烟灭，已然过了三日。
这期间，这八木创如同醉汉一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对了，我喝了那坛酒……之后，发生了什么……”
八木创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只觉得全身一阵清凉。
“诶，我的衣服呢？你这家伙，对我做了什么？”
“以你现在这幅尊容，得多大的勇气才能对你做点什么……雪融菇凉，麻烦给他照照。”
看了一眼八木创，云凡回过头去继续在灶台边忙碌着。
“呐。”和翠云上人一起，坐得远远的景雪融有些嫌弃地一挥手。
她平日里最惧蛇虫，这“大蜥蜴”自然也在她的黑名单上。
一面光滑如镜的冰块便悬浮在八木创身前。
那透亮的冰面映射出的，是一名全身被鳞甲覆盖，脸部只露出眼睛的，人形蜥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碑林南面森林，被远处不知名生物的吼叫，惊起一群飞鸟。
……
半个时辰后。
“可恶，扯不下来……我咬……”
八木创将自己整个拳头塞入嘴中，疯狂地撕扯着手上的鳞片。
方才他试过火烧、冰冻、石头磨……
连刚刚苏醒的【千机】，他都没放过，拜托其幻化文武双刀砍了半天……
这身鳞片异常柔韧不说，还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气得他在地上直打滚。
如同一只第一次被套上项圈的狗一般。
“这位小哥，在下观你这身鳞片，很像那传说中的龙鳞，这可是别人一生难求的机遇啊。”
“可恶的老头，还敢说风凉话。你若是喜欢，全部拿去好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躺着坐着还磕碜。”
八木创气得捶胸顿足。
我明明只是贪杯喝了一坛酒，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从头到脚现在如同被几十只黑熊暴打过一般疼痛，辛苦搜集多年的“百兽战袍”也不见了。
全身上下还长出这种如同未成熟的青色榴莲一般的鳞片，让他坐着屁股疼、站着脚心痛、躺着全身痛……
不过好像，修为暴涨了一大截？
“走之前明明让你自行取用三滴。你这家伙竟然喝了我一整坛【青龙衣】，没爆体而亡就不错了。”
云凡在一旁悠悠地说。
这【青龙衣】的正确使用方法，是每日服下三滴，慢慢控制灵力循环，日积月累锤炼全身。
这家伙倒好，一口气喝了个光，现在竟然没事一样。
“可恶，知道了知道了，明日进山帮你打几头猎物抵账。”
知道自己占了便宜的八木创有些脸红，不过满脸龙鳞别人也看不见罢了。
“云凡小哥，我师徒难得来做客一次，这面条虽然极为美味，但顿顿吃却也有些乏味了。在下答应帮你布置的连环阵法，可已经有腹稿了……”
一旁的翠云上人听见了，眼睛一亮，连忙赞同道。
“我觉得……呼呼……这面很好吃啊……吁吁……还能涨修为……。”
在一旁大口吸着【大碗宽面】的景雪融，抽空还啜了口冒着气泡的【鬼草茶】，断断续续地说道。
看着这师徒二人，云凡满头黑线。
他们两人原本是怕妖族趁自己受伤再次来袭，特意留下保护自己。
作为“同盟”的翠云上人，也愿意尽力为自己布置一些阵法，作为观摩那血纹阵法和碑林的感谢。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个“伤员”还得拖着疲惫的身体，伺候这两位的一日四餐了。
对，包括宵夜。
也不知是云凡的手艺合胃口，还是受那之前那饿念的影响，景雪融和翠云上人近日可以说是胃口大开。
特别是翠云上人。
这老头原本长期辟谷，十天半个月宅在屋内研习阵法，水都可以不带喝一口的。
这两日除了研究碑林和食肆内的阵法外，一到饭点，便若无其事地坐在桌边了。
灶台下那点库存，也即将告罄。
连泡菜都吃光了，只剩干面条了。
当然，别人也是按云深食肆的规矩，付了饭钱的。
老头出手也算壕气，五万灵石一餐，让别人一直吃面确实也不好意思。
云凡伤势未愈，近日便没有进山。
与白泽一战，身体上的伤势倒是愈合得七七八八了。
或许是那烟火气的帮助，肉体强度反倒有所增长。
可是他的神识，却因为强行动用那血纹法阵，如同被撕裂后拼凑起来的一般，时不时地阵痛。
“咹……”
一阵稚嫩的叫声，打断了云凡的思路。
发出这声音的，被灰色烟火气凝成的锁链栓在门边一只如同黑色皮球一般的诡异生物。
云凡没好气地抬腿就是一脚，将那“黑色皮球”踢得飞出数米又被灰色锁链拉了回来，原地弹了好几圈。
这便是那日，从那异兽体内逃出的黑色生物。
他和翠云上人这几日研究，这诡异生物似乎是黑气和烟火气混合之后，从那异兽的肉体诞生的。
无论遭受怎样的攻击，皆会慢慢聚拢恢复。
虽然无法消灭，除了会发出无意义的吼叫之外，似乎也没什么战斗力……
且特别怕云凡的灰色烟火气。
他被云凡用血纹阵中的化出的细长烟火气捆住，便无法走出院门。
那“黑色皮球”原地转了几圈，如同橡皮泥一般被拉长，晕头晕脑地撞在了一旁的门柱上，微微弹了两下便复原了。
非常耐打，手感也不错，很像果冻，云凡在心中评价道。
“云大哥，不要这样欺负小咹了。”
景雪融见状，连忙蹲下去查看，还夹起一根面条逗弄起来。
“景姑娘，这玩意可是那不知名黑气所化的怪物，请不要乱给它取名字好吗？”
那被称为小咹的生物，如同找到靠山一般，委屈地蹭在景雪融腿边吸着面条，还暗中丢了个得意的眼神给云凡。
云凡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我要进屋再躺躺。
第四十七章 入山
愤怒地操控灰色锁链将小咹捆在了门柱上，云凡进屋去打坐调息去了。
借助【太康】操纵过食肆中那血纹阵法之后，他竟然与其产生了一些感应。
在不借助太康的情况下，他也能动用体内被称为“烟火气”的气运了。
若是在云深食肆之内，还能将体内的烟火气“上缴”给那血纹阵。
经过反复尝试，哪怕借助【太康】，他也只能在食肆范围内操纵血纹阵中的烟火气，而不能将其留在自己体内。
所以之前自己试着传输过去的一丝烟火气，是怎么也回不来了。
这次斩杀那只妖兽，似乎损耗了大阵内不少的气运。
事后云凡略一清点，便发现，院内少了三根长凳……
按翠云上人所言，自己这食肆内无论院墙门窗、桌椅板凳，皆是烟火气凝为实质所化。
那自己那三根长凳，怕就是在那次战斗中消耗了？
看着满地打滚，依旧折腾着身上鳞片的八木创。
以及院内并排挤在唯一一张长凳上“嗷嗷待哺”的两师徒。
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上微弱到几不可见的烟火气，云凡微微叹了口气。
明日，还是进山一趟吧。
云深食肆，被迫营业。
……
沧澜界，翠竹书院。
一名白发妖修伸手掏出李木鱼心脏。
“记住，我名白泽，妖族十二地支-【寅】，乃是赐予你新生之人。”
“呼……呼……”
李木鱼惊悚地睁开双眼，额头已是冷汗密布。
又是这个梦。
“木鱼，你伤势未愈，这里交给我们守护吧。”
一名手臂缠着黑布的弟子，担忧地对李木鱼说道。
“无事，些许外伤，我在此调息亦可。”
那日，他被赶回的众人在密室中发现时，只是受了些许外伤、灵力消耗过度而已。
李木鱼壁上同样缠着黑布。
那妖修潜入后山，沿途有三名内门弟子被其妖法所惑，拔剑自刎。
他摇了摇头，有些担忧地看着密室内的残阵。
那日，他被赶回的众人在密室中发现时，只是受了些许外伤、灵力消耗过度而已。
师傅和师姐一日未归，他便一日不能安心。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心脏处。
“噗通……扑通……”
那里，并无任何记忆中的伤痕。
却如同交响曲一般，交互着两种不同频率的心跳声。
……
扶摇山深处。
一行三人慢慢地前进着。
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着【千机甲】，小心翼翼的云凡。
在其身后一米处，跟着满脸龙鳞，看起来比异兽还异兽的八木创。
欠了云凡好几顿饭、一坛【青龙衣】的他，此刻只能跟着来打工“肉偿”。
他穿着向云凡借来的布袍、不断嗅动着鼻头，偶尔还去树干后面作着不可描述的记号。
坐在一把白色飞剑上，悠闲得如同出门郊游一般左顾右盼的高挑少女，正是景雪融。
“咔咔……喏，云大哥，这个香脆蜜枣很香甜的。来……张嘴……啊……”
此刻，她正在试图向前方的云凡用神识递出手中的零食。
“烦死了，在如此危险的森林中，不论是你手中食物的香味、还是咀嚼发出的多余声音，都可能是至你于死地的……”
一副“森林之王”姿态的八木创，一边警惕地打探周围，一边严肃地说教着。
直到一颗蜜枣飞进了他嘴里。
“……竟然如此香甜。”
八木创永不为奴，除非包吃包穿还包住。
云凡忍着头疼，不断地辨识着前方的路，尽全力忽视着身后那对活宝。
十年来，这扶摇山外围他走过不下千次，凭借着过目不忘和阵枢的位置感应，说他是人形活地图也不为过。
若不是自己神识伤势尚未恢复，又急需入山取几样事物，他才不愿意带这对活宝出门。
对探路毫无帮助，而且……实在是太吵了。
“嘘……前方一里，便是上次那化蛟的虺蛇所在，交给你了……”
云凡抬手中止了吵闹的两人，认真地看着八木创说道。
“记得……”
“那虺蛇化蛟，浅色逆鳞应在胸前某处，顺便带一颗三桑木回来……本大爷耳朵都听起茧了。”
八木创咧嘴邪邪一笑，朝着云凡所指的方向直直冲去。
“还有……”
云凡张嘴还欲说些什么。
“啰嗦死了，一个时辰后在这里碰头，其他小蛇我会留一条命的。”
八木创已经化为小黑点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这……他一个人没问题吗？”
景雪融有些担忧地看着八木创消失的方向。
“放心好了，这家伙那身龙鳞，我现在都不一定打得动。”
服下一整坛【青龙衣】，“人形大蜥蜴”八木创不但修为大涨，一身龙鳞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全身的灵力亦转化为了偏向木灵力的类型，自带伤势愈合能力……
简而言之，除了长得磕碜点，简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
按神念的分析，那条已经化蛟的【虺蛇】，便是解决他无法控制龙鳞的关键所在。
“诶，痛痛痛……”
话刚说完，云凡神识中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持续了十息才消失不见。
“没事吧。”景雪融连忙凝出一块冰替他冷敷额头。
这便是他那日连续发动【通彻世界】，又强行操纵血纹大阵后，神识过度消耗留下的后遗症。
不但暂时无法使用【通彻世界】，还要忍受神识中时不时出现的剧痛。
若是放在战斗中，这十秒过后，他可能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噗……”
看着正在冰敷额头的云凡，景雪融忽然掩嘴一笑。
“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云大哥其实是个操心的老好人呢。”
景雪融摇了摇头。
“哪有，我们继续走吧。日落之后，便不好寻那【帝休】踪迹了。”
云凡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有些疲惫地迈步。
帝休，亦称“不忧木”，叶状如杨，其枝五衢，黄华黑实，服者不怒。
这十年来，云凡在扶摇山中见过的奇珍异兽何其多。
但他一直秉承“可持续发展”的理念，默默地记下位置和习性，只取自己所需。
这【帝休】对修复神识极有帮助，其白日里乃看似普通树木，日落之后，便会如同精怪般腾挪位置，极为难寻。
云凡也是几年前才摸清其大概的活动范围。
第四十八章 帝休不忧
三桑树下，盘卧着的巨大虺蛇忽地抬起头，异常警惕地盯着某个方向。
它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噢啦噢啦噢啦……”
一只“人形大蜥蜴”低伏着身体，全身挂着数十只小虺蛇，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它冲来，嘴里还混杂着不明意义的嘶吼。
“嘶……嘶……”
那巨大虺蛇发出阵阵吐舌声，周围围聚过来的小蛇亦附和它一般发出同样的声音。
这是对闯入地盘的同类的警示。
在它眼中，全身鳞片，散发着【青龙衣】酒气的八木创，赫然是一只同样化蛟的“同类“。
“嘶也没用，本大爷今晚能不能睡个好觉就全看你了……”
八木创一点不为所动，反而加快了速度朝目标冲去。
不少挂在他身上的小蛇亦因无法咬穿鳞片，被他抛落身后。
这两天，全身上下如同榴莲一般的鳞片刺得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运功调息亦无法入定。
他亦沉浸在“终生无法运功”的恐惧中，若不是鳞片遮着，怕是脸上早就可见两个大大的熊猫眼了。
所以，当从云凡处得知，这条化蛟的虺蛇或许能解决自己的烦恼时，他自然是全身都充满了动力。
“哼，就像云凡说的……解铃换需系铃人？原汤化原食？心病还须心药医？怎么说的来着……不管了，大爷我今天就是要你的命。”
随后，那巨蛇大口一张，直接将正面冲来的八木创吞了下去……
……
“找到了……传说中的不忧木，【帝休】。”
两颗脑袋小心地从草丛中探出，看着十米开外的一颗青翠欲滴的大树。
这颗树颇为粗壮，有数十米高，貌似杨树，又长着柳树一般细长捶地的嫩枝。
此刻，它正颇有灵性地将纸条朝着阳光照射的一刻聚拢，同时贪婪地呼吸着扶摇山中浓郁的天地灵气。
“比五年前看到那次，似乎又粗壮了一圈啊，这家伙平时都吃的啥。”
抬头看着这庞然大物，云凡不禁感叹。
“沧澜界可没有这么大的树……”
景雪融手中正拿着一颗冻成冰的莓果，粉嫩的舌头正小心翼翼地舔着。
这边是冰雪入道修者的特权，无限量冰棍。
初见帝休，她也有些呆滞地抬头感叹着。
“咳咳……那个，我们这次只需取其四条枝叶即可，还请景姑娘为在下护法。”
脖子有些酸的云凡收回了视线，打断了继续进食的景雪融，开始商量起战术来。
不一会，云凡如同作贼一般，低伏着身体，从外围的草丛绕着圈，开始朝那【帝休】靠近。
【帝休】此刻正贪婪地吸收着正午的阳光，全然没有顾及到自己脚下窜动的小虫子。
忽然，它的那茂密的树枝前，凭空出现了一道鬼魅的身影。
还不待那帝休反应，那人极快地数道刀芒斩在它如柳一般细长茂密的嫩枝上。
正是手持文武双刀，发动寸步破空而来的云凡。
刀锋所过，那娇嫩欲滴的绿叶汁水迸发，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郁的青草味，使人闻之精神一震。
但那细密的枝条竟异常柔韧，与双刀相碰，竟发出金铁之声，显然并不是看起来那么脆弱。
“诶？这么硬，我再斩……”
原本打算一击即退，潇洒取走枝条的云凡，见竟连一根枝条都没有斩下，一时有些尴尬。
终于反应过来的帝休，无声地挪动着自己粗壮地枝干，将无数枝条朝着云凡所在聚拢，打算扼杀这只敢挑衅自己威严的小虫子。
云凡连挥数刀，终于是斩下一根长枝。
此刻见无数枝条遮天蔽日的朝自己蔓延而来，他便转身欲退。
数根枝条无风自动，如同共振一般发出一阵波动。
一股强大的神识朝云凡袭来，仿佛无数幼小的生灵在他耳边低低哭泣。
这帝休不但枝条坚韧茂密，竟还能聚汇出神识冲击！
这点神识冲击，若是放在平日里，云凡自然是不惧的，怕是撸起袖子继续斩。
但此刻他神识极为不稳定，在这绵密而无穷无尽的神识刺激下，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只能顶着头疼，眼看着密密麻麻的枝条将他包围。
视线中忽然一阵雪白。
由三面玄冰盾组成巨大冰球，将云凡包裹了起来。
正是一旁的景雪融出手了。
无数枝条缠绕上玄冰盾，立刻被覆上一层白蒙蒙的霜，挪动得更加缓慢了。
纵是如此，那冰球亦被枝条覆盖，慢慢化为一颗“藤球”。
“云大哥，没事吧？”景雪融朝云凡所在传音道。
没有回应。
“嗡……嗡……”
被层层包裹在其中的云凡，神识中正充斥着帝休从枝叶中传来的莫名低语。
如同数万人同时在耳边呢喃一般，让人痛不欲生，无暇他顾。
“嗡……可恶……人类……”
那帝休传来的神识不断波动，数百个声音慢慢聚为一股，渐渐化为如同孩童般稚嫩的女声。
“呃……你，竟懂人话？”
忍着脑海中的疼痛，云凡艰难地反问。
这可是扶摇山中，他首次见到能与人沟通的生灵。
“贪得无厌……人类……”
神识相接，云凡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一名绿色长发齐地、面容稚嫩、瞪着一双碧眼的幼女形象。
一股绿色的灵力从树干传导树枝，包裹住“冰球”的树枝立刻开满了嫩叶，开始贪婪地吸取那玄冰盾中的灵力。
“不好……这树枝……有古怪……”
感受到盾中的灵力飞速流逝，景雪融亦凝神输出灵力，以维持冰盾结构。
奈何那树枝吸力极强，她亦维持不住灵力供给。
三面玄冰盾上开始出现一丝丝裂痕。
漫天的枝条立即疯狂地往缝隙内蠕动起来，想要借那些缝隙将“冰球”撑开。
待到那树枝破冰而出，缠向云凡之时。
一股白色火焰在树枝上燃起，以飞快的速度将其焚为飞灰。
正是云凡的“下昧真火”自动护体了。
这白色火焰似乎正是那枝条的克星，但凡伸入缝隙内的树枝，皆被焚尽。
但真火并没有沿着树枝继续往上焚烧，只是牢牢护住云凡周身一米，让那无穷无尽的枝条无法近身。
随即，一股薄到几不可见的灰色气息在云凡周身浮现，他神识中的杂音顿时消散。
正是云凡驱动了烟火气护体。
耳根恢复清净，云凡连忙朝着那神识中的绿发女童传念道：“我们无意与你为敌，只是在下神识伤重，需求四根不忧木的枝条，以疗神伤。”
“烟火气……”
那帝休所化女童，枝条被焚亦不懊恼，反而是盯着云凡周身腾起的灰色烟火气沉吟起来。
神情似乎有些怀念。
“呐，你竟识得这烟火气？”
“要头发……用好吃的……换。”
那女童并没有回答云凡的问题，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
“哈……？”对方不但识得烟火气，还指名要吃好吃的，云凡一时间脑袋有些转不过来。
现在的树都这么与时俱进的吗？
“三日后……子时……碑林南面…………”
那帝休似乎说话很吃力，以打发乞丐一般的手势，对着云凡抛出四根嫩枝，便不再理会他。
如潮水一般的枝条也随之退去。
“云大哥，你没事太好了。”
景雪融嘴角还挂着血痕，见那密密麻麻的树枝退开，连忙上前查看云凡的情况。
“我没事，倒是你……”
见景雪融嘴角带血，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手持“不忧木”的云凡一时有些愣住。
“我没事，只是方才灵力催动过急，经脉有些震荡而已。这帝休的枝条无穷无尽一般，竟还能以灵力为食，实在难缠。”
景雪融擦了擦嘴角，有些戒备地看着枝条缓缓退去，继续吞吐着灵气的参天大树。
“可它，为何突然就退去了呢。”
“这……说来话长，这棵树似乎其与我云深食肆有旧，还向我下了奇怪的预订。”
不管怎样，“不忧木”既已得手，云凡和景雪融便带着满头的问号，开始踏上来时的路。
第四十九章 全军出鸡
三人约定的集合地点。
一只头生双角的黑色大蛇正静静地盘坐在树下。
远远看到那巨蛇，景雪融心里一凉，脚下一软，当下便御剑转身欲逃。
她连小小一条虺蛇见着都要起鸡皮疙瘩，更何况这么巨大的存在。
这八木创，不会被蛇吞了以后，还化作伥鬼之类存在的为其指路吧。
“你们也太慢了，让本大爷好等。”
不待两人走近，八木创那大大咧咧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只见那巨蛇微微蠕动，一只“人形大蜥蜴”矫健地从盘起的巨蛇身后爬出。
那巨大的【虺蛇】，竟是早已死去。
“都是你说不能打坏了，这玩意胸口那么宽，找那逆鳞还颇费了一番手脚。”
八木创指着身旁的巨蛇，朝白泽抱怨道。
他口中说的轻松，脸色却不是很好看，还微微喘着粗气。
之前他被那化蛟的虺蛇一口吞入体内，便仗着一身龙鳞强大的防御力，在蛇腹内闹了个天翻地覆。
那虺蛇一身鳞片虽然强悍，奈内体却十分柔软。
被八木创轰得五脏六腑翻天倒海后，好不容易才将这“同类”吐出。
那愤怒的巨蛇想要将八木创绞杀，却反被对方猛攻胸口逆鳞处，再也无力抵抗。
可叹那虺蛇在扶摇山天生地养，好不容易修到第四境，堪堪化蛟，却遇上这蛮不讲道理克星，一命呜呼。
它栖息的那颗【三桑木】，亦被八木创连根扛走，此刻正放在一旁。
可谓是家破人亡。
三人将那巨大虺蛇和三桑木分别收入两个乾坤锦囊，便开始返程。
云凡一边搜集着沿途的常见灵植，一边熟门熟路地朝着一座山崖走去。
正是那重明鸟栖息的山崖。
没法，食肆里最近鸟蛋都没库存了。
……
崖顶岩洞内，一只红色大鸟正似人一般盘膝而坐，聚精会神地吸收着周围的天地灵气。
“吱……叽……”
洞外，另一只体型略瘦小的红色大鸟探头进来，有些怯懦地朝着它叫了几句。
“可恶，那恶魔又来了吗？”
那盘膝而坐的红色大鸟眼中双瞳微转，口吐人言道。
若云凡在此，自然认得，这人模鸟样的生物，正是云深食肆的招牌菜，他最熟悉的食材，没有之一的重明鸟。
这只重明鸟本是扶摇山土生土长的纯天然放养异兽，自从数年前父母将它藏在这岩洞中孵化起，便在那“恶魔”的阴影下长大。
它至今仍记得，多少还未破壳而出的同胞，被那恶魔带走，不知去向。
奈何重明鸟一族虽然生为上古异兽，颇多天赋神通，但成年以后实力便增长缓慢，难以匹敌那成长迅速的恶魔。
天不灭我重明鸟。
数月前，他在低空巡视领地时，竟获得了一张从空中飘来的古朴兽皮。
待他用心神细细感悟那古朴兽皮，竟发现其中蕴含了一套修炼法门。
第一阶段的修炼，被称为，化形。
重明鸟一族本就天赋异禀，扶摇山一脉灵气充沛，各种灵植茂森。
得此化形法门，他自然勤学不缀。
苦练数月，身为修为第一个突破到第二境【壬】境的重明鸟，他已能口吐人言、初具人形。
他还仿造那功法的作者，给自己取了个名字，曰“诸明子”。
今日，定要击退那恶魔，让他知道我重明鸟一族的厉害。
我，诸明子，将要写下重明鸟一族抗争史，辉煌的第一笔。
……
云凡和八木创灵活地沿着百余米高的悬崖攀爬而上。
“本大爷今日便要和你比比，谁采的蛋比较多。”
八木创掌心龙鳞似爪，锋利异常，在凹凸不平的崖壁上如履平地。
“喂喂，说好了只能采十个，可持续发展不懂吗？”
云凡一边说着，一边对着崖壁轰出一拳。
崖壁上瞬间出现一个十米直径的巨坑，整个山崖都抖了一抖。
“切。”八木创眼神闪烁，埋头继续往上爬去。
两人头顶上方，正是一个个雪白的重明鸟窝。
……
崖顶处，狂风之下，正集结着数十只壮年重明鸟。
看修为都在第一境【癸】境上阶。
为首一只如人一般直立站立的巨鸟，正是诸明子。
此刻，他正用鸟语对其他鸟宣讲着什么。
“今日，便是我重明鸟一族，翻身做主的日子！一会你们随我结成阵形冲击，让那恶魔知晓我们的厉害。”
“吱吱……”
他正将得激昂愤慨时，另一只大鸟从崖下飞上，朝着他大叫起来。
“什么？来了三个恶魔？”
原本昂首挺胸列队的重明鸟们，顿时有些脚软。
……
“呀，这里风景好美，好凉快呢。”
狂风中，景雪融悠闲地坐在飞剑上伸了个懒腰。
慧雪灵巧地保持着和攀岩的云凡同一高度。
掌握了御风之力的云凡，自然不用再攀岩。
但是这条路爬了几年，闭着眼睛都能爬上去。
同时也为了稍微照顾下不会飞的“工具人”八木创的心情，他还是选择了攀爬而上。
此刻，三人已经到了半山腰。
八木创已经开始挨个鸟窝翻蛋了。
“啾唧……”
一阵响彻长空的唳声之后，数十道大鸟的身影盘旋在空中。
颇有些遮天蔽日的味道。
三人只觉光线随之一黯。
紧接着，数十只巨鸟便朝着三人所在俯冲而来。
“今天的欢迎仪式如此热烈？”
看着这“大阵仗”，云凡不仅感叹。
往常来取蛋，也不过十余只重明鸟过来骚扰罢了。
今日，鸟影重重叠叠，竟似倾巢而出。
“切勿伤其性命！”云凡叮嘱了两人一句。
身后的千机随即化为木甲，覆盖上他全身。
“雪融晓得。”
景雪融应了一声，抬眼看着云凡身着那“乌龟”造型的木甲，以一种双手双脚向后伸得笔直的古怪姿势，冲天而起。
“哼，早就想学着这么飞一下了。”
御风而起的云凡，此刻只觉自己像极了漫画里的某个超级英雄。
“恶魔还有五秒抵达山顶，听我口令，全军出鸡。”“
”第一小队，发动试探性攻击。”
第五十章 这波不亏
待云凡冲上天空，数只重明鸟一马当先从阵型中分出，朝他袭去。
暗中指挥的，自然是开了部分灵智的诸明子。
他的计划很简单，自然是凝聚最强的力量，趁这恶魔落单，优先击败对方。
云凡浮空而立，单手前伸，掌心正对着朝他袭来的重明鸟。
周身卷起一阵飓风。
当先的三只重明鸟被那狂风吹得七荤八素，撞在一起。
“这波不亏，你们看那恶魔已站立不稳了。”
诸明子藏身在盘旋的鸟群中，继续指挥着。
五只重明鸟冲过飓风，被云凡三拳两脚敲晕。
“别浪，要同时上，不能被他逐个击破。”
又是数只重明鸟冲出……
“哟，今天精神头特别好嘛。”
见这重明鸟今日似乎特别有攻击性，云凡也有些恼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数只靠近他的大鸟，忽地全身燃起白焰。
瞬间化为清洁溜溜的裸鸟，从空中跌落。
云凡火焰控制力极强，只烧掉了它们周身的羽毛。
见同胞的惨状，队伍中已有几只鸟吓破了胆，离队而去。
“稳住，我们能赢。全军出鸡……”
诸明子不断地为同胞打着气。
数十只重明鸟齐刷刷地向云凡冲来。
云凡双手抱圆，如同太极一般，将四面八方袭来的大鸟往周身一带。
《厨经》，揉面篇，第叁式【揉】。
数十只第一境的重明鸟，就这么被他借力打力，在空中互相撞了个满头包。
“哇，天上下鸟了……”
看着空中不断跌落的鸟影，景雪融凝出一面好看的巨大冰伞，雀跃地围观着。
在她身旁，八木创身后的背筐里，已经装满了十个雪白的云纹鸟蛋，此刻正无聊地靠在崖边看着。
“可恶，那家伙会飞以后，似乎更难击败了……”
空中，只剩下云凡，和那诸明子大眼对小眼。
“竟然有第二境的重明鸟？”
云凡也有些好奇地打量起最后这只重明鸟。
扶摇山异兽，没有修炼法门，只能依靠天生天养，因此成年后根据族群不同，境界都比较固定。
不过偶尔也有天赋极好，或食入了上品灵植的异兽，境界会稍高一些。
那诸明子原本冲在最后“压阵”，准备给那恶魔“致命一击”。
却没想到，鸟群溃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离不开暴风圈，他来不及逃。
这诸明子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虽然不知对方境界，但按秘籍所述推断，必然远高于自己。
此刻直面那恶魔，见对方一副打量自家后院肉鸡的眼神。
那印入他骨子里的恐惧，再次滋生。
“我不能再想，我不能再想，我不……我不……我不能……”
两种情绪冲突之下，那诸明子竟如同中了某种延迟攻击一般，惨叫一声，从空中跌落。
“诶？【捣】还有这种特殊效果？”
看着那只“高级食材”从半空跌落，云凡还有些担忧。
直到见到对方踉跄地从崖顶翻身而起，惊慌地逃入岩洞，他才将视线移开。
恩，待厨艺精进后，再拿这只第二境的重明鸟练习熬羹吧。
……
诸明子撞撞跌跌地奔入岩洞，感觉到那恶魔有如实质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消失，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哼，这次只是麻痹那恶魔……身为重明鸟一族的希望，我可不能轻易暴露。待我化形有成，定要叫他好看。”
一边说着，他一边揉了揉受伤的左脚。
这倒不是被那恶魔打伤的。
那是方才他跑路的时候扭伤的。
……
“呃……好烫好烫好烫……”
云深食肆后院空地上。
八木创正蹲在一个巨大的木桶里，侵泡在不断沸腾的鲜血之中。
“吵吵什么……这虺蛇血需得以高温浸入体内，才有效果。”
棪木制作的木桶之下，云凡正用真火替他加热。
火候控制完毕后，云凡亦脱下衣服，纵身跳入旁边一个大桶。
那里面，是煮沸的无根水和不忧木。
“好舒服……”
不忧木散发的草木香味，随着被染成绿色的无根水一起渗入每一个毛孔，在体内发散开来。
他原本受伤的神识，有如抹上了膏药一般清凉。
“痒痒痒痒……痛痛痛痛……你这家伙，不会是想把我煮了吃吧……”
另外一边的八木创，可没有他这么享受。
那虺蛇血入体，他只感觉全身上下的鳞片有如活物一般开始不断蠕动起来，让他痒痛无比。
此刻竟然开始往他毛孔内缩去，撕裂出无数细小的伤口。
体内充斥着木灵力，他的肉体恢复速度极快。
伤口方被鳞片撕裂，又立刻愈合。
八木创就在这反复的痛苦之中煎熬着。
一个竹筒从远处飞来，正好落在他嘴里咬住，打断了他的哀嚎。
“想要彻底炼化你这身鳞片，不受点苦怎么可能……若是感觉身体受不住，便咬破竹筒，饮下空夺草汤……呼……”
云凡悠哉的声音传来。
他身前浮着的木板上，正放着一壶果酒。
一边泡澡一边品着小酒，享受着神识的恢复，同时欣赏着八木创狰狞的表情……
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
“咔擦。”
面色扭曲、青筋暴涨，表情欲仙欲死的八木创，翻了个白眼，咬破了口中的竹筒。
……
一个时辰后。
“哈哈哈哈……本大爷这身白净的皮毛又回来了……”
在血红色的澡桶中醒来的八木创，发现自己全身那又硬又刺的鳞片，竟然全都消失不见。
同时，皮下如同多了一个器官一般，有如实质的灵力在他肌肤之下有节奏地脉动着。
他抬起自己的手，细细查看起来。
手背上，随着他的心意，一片片青色鳞片如同波浪一般，不断地浮现、复又消失。
忽地，他凝神屏息，全身运起灵力。
如同刺猬鼓气一般，青色鳞片他全身上下绽放。
又化为了“人形大蜥蜴”。
这隐藏在了皮下的鳞片，竟然能随他心意操纵。
整个木桶也随之爆炸开来，漫天的洗澡水和木渣飞舞。
“这家伙……糟糕！”
一旁原本睡着的云凡连忙运起真火，将那剧毒的洗澡水和棪木焚尽。
就这一瞬间的功夫，收起鳞片、全身未着片缕的八木创，毫不自知地朝着食肆欢乐地跑去……
雪融还在那边……
危。
第五十一章 香蕉与蛇肉火锅
“何方妖孽……不对，这气息，是八木创？”
他一头撞上的，自然是在食肆外调试阵法的翠云上人。
这老道也是首次见到正常形态的八木创，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坦诚相对。
“师傅，是你在吵吗？”
“雪融，别出来……”
下一秒，奔跑着的八木创全身忽然一阵波动，被传送到了另外一处。
原本应该被打上马赛克的身体，化为了一根飞奔的香蕉……
“呀，好大的香蕉……”
推门而出的景雪融，只见到一只巨大的香蕉，朝着被摆在草地上的巨大虺蛇方向奔去。
“哼哼，好险，差点污了眼，还好老夫这阵势已经布成……”
“这阵法，还能转换位置的？”
穿上衣服赶来的云凡，见着这一幕，有些好奇。
除了脑海中的四方界大阵，他从未接触过所谓的“阵法”。
“哼，老夫替你布下的乃是叠加了阵中阵、连环阵、五行阵等多重原理……集识妖、移形换位、幻化等诸多功能为一体的超越沧澜界传统阵法理念的……”
一说起阵法，这老头如同话痨一般滔滔不绝地向云凡介绍起来。
“现在我将这阵印传你，之后你自可习练操纵。不过，这阵法不比老夫亲自出手，对上第五境以上的妖修，效果难以持续。”
听得云里雾里的云凡，好不容易挨过了这老道的狂轰滥炸，熬到了“交接仪式“。
一颗细小的蓝色符文被翠云上人传入云凡神识。
其外形和结构竟与他神识中的阵枢极为相似。
唯一的区别是，体积差了百倍。
蓝色符文一入神识，立刻被那阵枢吸收。
云凡的神识瞬间与那阵法起了感应。
他可以感应到，云深食肆方圆十里，竟被那老头如同埋地雷一般，布下了九九八十一个阵盘。
被阵枢接管过后，正通过气运之网不断地供应着灵力。
神念一动，远处正在那虺蛇肉身上忙碌着什么的八木创，形象立刻从“香蕉”变成了“榴莲”，随之又幻化为“哥斯拉”、“凹凸曼”、“草泥马”等各种形象。
“？”
八木创若有所感地四处环顾了一圈，又埋头忙碌起来。
……
“来来来……”
云凡将一锅熬得发白的浓汤放上木桌，在锅底垫上一块兽皮。
那兽皮上燃烧着红色火焰，正是当初火光兽贡献的胸口处皮毛。
时隔多日，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与那白泽一战后，院内原本只剩一条凳子、一张方桌。
此刻，却又多了两张方桌，几条凳子。
正是用那虺蛇栖息的“三桑木”所打造。
锅边堆放着成小山一般高的晶莹肉片和翠绿的蔬菜。
“咕呜……”
景雪融闻着锅内的香气，嘴里发出了不明意义的声音。
“啪。”
翠云上人恨铁不成钢、老练地在她的额头叩了一下。
然后拿出筷子率先夹向其中一盘菜。
“呜，师傅好狡猾。”景雪融咽下口水，也不甘示弱地拿起筷子。
翠云上人夹起一片晶莹剔透、切得极薄的肉片，放入口中咀嚼起来。
嚼不动……
“这是那化蛟的虺蛇肉，极为坚韧……但若是借这蛇骨汤涮烫的话，便会变得鲜嫩可口。“
云凡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这老头手太快了。
景雪融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在沸腾的锅内轻轻一涮，那蛇肉立刻变得发白微卷，带上了一股蛇骨的香气。
“这种边烫边吃的吃法，倒是新奇。”
听见她的话，云凡有些好奇。
“沧澜界没有类似火锅的吃法吗？”
景雪融摇了摇头，将烫好的蛇肉放入口中。
鲜嫩而不失脆弹的蛇肉竟吸满了汤汁，在她口中轻轻咀嚼，便如同爆浆一般绽放出富含浓郁骨香的汤汁。
最奇特的是，这雪白的蛇肉，竟自带着浓郁的果香和回甘。
“这虺蛇常年服食三桑果，肉中自带的果味，如同陈年老酒发酵一般鲜甜浓郁。”
见她吃了糖一般幸福地眯起眼睛，云凡在一旁解释道。
“小八，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带这吓人玩意。”
景雪融扭头抱怨地对八木创说道。
经过扶摇山一行，三人之间自然熟悉许多，她也摸清了这看似凶残的八木创，其实颇为直来直去、憨厚老实。
对方此刻已然恢复人样，全身的龙鳞被那虺蛇血所炼化，缩回了皮下。
可是，他此刻不但身穿那蛇皮所制的衣裤，还将那蛇头做成头盔，带在了头上。
据他所称，装扮成野兽，是他感悟“兽之道”的一种修炼方式。
同时这异兽皮所做的衣服也十分耐磨，还有着各种奇效。
若从远处看，此刻院中是三人一蛇围桌而坐，烫着火锅。
“我才不叫小八……可恶，这玩意太麻烦了，我还是直接用手……”
八木创如同持刀一般横握着筷子，异常笨拙地涮着肉片。
用筷子吃面，只需要将食物赶入口中即可。
但你让他用筷子夹着小小的肉片反复涮烫，费力半天才能吃到一片，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切。”
见另外三人眼中的凶光，他才悻悻地缩回了直接伸向蛇肉的手，老老实实地涮烫起来。
“小八你没用过筷子吗？要这么握……”
景雪融向八木创示范着，异常帅气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夹了一片蛇肉涮烫起来。
要在修真界比筷子使用熟练度，她很有自信。
“云小哥这厨艺，果然神乎其技。”
翠云上人连吃了几块蛇肉，大声赞道，顺手夹起了一旁的几片蔬菜入锅涮烫起来。
“前辈过誉了。这是三桑树的嫩叶，鲜嫩香脆不说，与蛇肉同时服用，还能中和蛇肉中残余的毒素。”
一旁的八木创横着咬了一口肉，连筷子都咬得劈了叉，道：“我来的地方，连人都没有，哪里有这种麻烦东西。野兽进食，只需要扑上去撕咬就好了。”
“连人都没有？难不成，你是在哪个深山老林长大的吗？我看看，你启动的传送阵对应的碑文……应该是叫……御虚界。”
听见八木创的话，云凡来了兴趣。
第五十二章 人心自有烟火气
“噢噢？原来小八你竟然也是从其他界传送来的？你不想回家吗？”
景雪融后知后觉地问道。
她喝着蛇汤，想起当初自己被师傅打上传送阵，不情不愿地传送到此地的情景，也饶有兴致地聊了起来。
你才反应过来啊……你家师傅怕早就看出来了，云凡暗想。
“那个古怪的阵法，一不小心踩上去就……嘛，反正自从老头子死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一个活人了，不过……我可是方圆十里的领主。”
继续往嘴里塞着蛇肉，八木创口齿不清地说着。
一不小心踩上去吗……难道这家伙赖在这里是因为不懂如何启动阵法回去？
看着完全不怕烫，疯狂吸食蛇肉的“铁嘴无情”八木创，云凡默默地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那头虺蛇颇为巨大，放血之后，便剩下了大量的蛇肉和蛇骨。
云凡也没有计较之前与这家伙的“抽成”的约定，蛇肉管饱。
“不过话说回来，三千世界之间，往来很难吗？”云凡有些好奇地问道。
“按古籍记载，三千世界之间，在数万年前是有着不少相互连通的秘境和阵法，各界往来也很密切……”
翠云上人轻轻地吹了吹碗中滚烫的白汤，继续说道。
“不过，似乎某次大战牵连了诸界，自那之后，便断了联系……至少在沧澜界，已经有近万年没有听闻有跨界旅人了。”
“近万年吗？”云凡抬头看向头顶璀璨的星空，回忆起神识中曾见过的熙熙攘攘的云深食肆，以及如同“铁匠”一般各色各异的食客，一时间有些神往。
几人一同用餐，让这素来寂静的草庐难得的热闹了起来。
“咹……盯……”
角落里，一具小小的黑影，带着蔑视的眼神，静静地盯着桌上的几人。
“诶，难道是近几日钻研阵法太过用心，今日怎得这么饿？”
翠云上人明明已吃下远超平日数倍的食物，却只觉得腹中又是一阵饿意袭来。
“哼哼，老头你还是省着点吧，这点东西，本大爷只吃了个半饱……”
一旁的八木创持续地吞食着蛇肉。
景雪融也在一旁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吃着。
“这蛇骨汤再加点宾草提鲜，一会用来煮面，也是一绝……”
云凡只觉得或许是今日难得的热闹，自己竟也胃口大开，吃得酣畅淋漓。
乾坤锦囊中被分割好的一块块蛇肉，竟被四人食去近半。
一缕缕只有云凡可见的灰色烟火气，陆陆续续从三人身上升腾而起，朝着他涌去。
“嗅……嗅……”
那名为“小咹”的黑色球状生物，似乎闻到了什么，踮着脚不断地向上扑腾着。
“嗝，好饱……呃……”
八木创打了个嗝，躺在草地上不想动。
小咹接连几跳，竟蹦到了他脸上，采了个正着。
“就连你，也想挑战本大王的权威吗……”
愤怒地八木创抬手一掌，打苍蝇一般将它击飞到半空，正好追上一丝升腾的烟火气。
“嗝……”
如同皮球被击飞到变形的小咹，在半空中灵活地深深一吸，将那烟火气吸入后，竟似饱餐一顿似地打了个饱嗝。
然后软趴趴地从半空飘落，呼呼大睡起来。
任凭八木创如何将它在手中搓揉变形，都毫无反应。
“小八，你又在欺负小咹了。”
“可恶，我才不叫小八……等等，这名字好像哪里不对……”
翠云上人坐在门槛上，拿出一支碧绿的长烟杆，眯起眼睛抽了起来。
此刻，他仿若田间劳作完的老农，而非高高在上的翠竹书院院长。
“此间事了，我师徒二人也要先启程回书院了，这大阵由我亲手所布，五境之下当可保你无恙。若是阵法被破，我亦会有所感应。”
“云凡谢过院长。”
一旁的云凡恭敬地微微一礼。
虽然只是简单地操纵了一下阵法，但这阵法功能颇多、日常还可以借助扶摇山浓郁的灵气自我修复，可以看出翠云上人是真的用心良苦。
“雪融从小无父无母，跟着我这孤老头子在派中长大，自那日被妖族偷袭之后，难得见她有这样开心的时候。”
“景姑娘天性淳朴善良，相信很快就会从那阴霾中走出的。”
“修者，本就逆天而行，活得越久，身边的人便越少……到最后，便忘了当初是为什么而修炼的，只凭着本能在与死神赛跑……切记，若忘了入道的初心，便失去了继续走在道上的资格。”
轻轻地吐了一口烟，看着远处，翠云上人眼中竟充满了落寞。
听闻他的话，云凡一时间也有些迷茫。
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修行的。今后，又会否忘记初衷呢？
“云凡小哥你为人热忱，老头子却得多说一句。”
“院长请讲。”
翠云上人在门槛上轻轻敲了敲烟嘴，将烟灰抖落。
一旁的【太康】立刻不满地凑了上来，开启自动清扫模式。
“咳……你在此地开门迎客，还需谨记：人心之毒，远胜于妖。”
“院长的话，在下记住了。不过我相信，人心皆是肉长，自有烟火气。”
翠云上人的话，云凡自然知晓。
修者入道，大多凭借的是对道的热爱。
因此大部分修者皆保留着一颗质朴的凡心。
但若当初自己遇到的不是眼前这三人，而是执着于邪道的修者，怕就不是今日一般其乐融融了。
……
翌日。
云深食肆外。
一大早，景雪融和翠云上人便启动阵法离去了。
沧澜界，还有潜伏的妖族虎视眈眈，他们不便久留。
临走时，云凡还特地给他们打包了一堆蛇肉便当。
这之后，云凡便提议与八木创对练起来，以测试身体恢复的情况。
“碰！”
蔚蓝色的草原上，两名男子对碰了一拳，掀起阵阵气浪。
“可恶，这家伙的力气似乎又变大了。”
被轰飞数十米才停下，头戴巨蛇头套的八木创，捂着手臂抱怨着。
“哦？你这家伙的鳞片，还挺好用的嘛。”
硬拼一拳后，站在原地巍然不动的，正是云凡。
方才两人拳拳相交之时，八木创手臂上竟瞬间长出青色的鳞片，将自己半数的力量卸去。
以他目前的“八百八十牛之力”，换成以前的八木创，至少得断掉一臂。
五十三章 平地摔的帝休
“不来了不来了，肚子都打饿了。”
“咔擦”一声，八木创将脱臼的手臂轻松地接了回去。
服下【青龙酿】后，他体内多了一股循环不息的木灵力，与他的【兽之道】极为契合，还能不断地滋生着他的肉体恢复。
这点伤势，对他来说不过呼吸间便能恢复。
不过，基于灵力守恒定律，这恢复伤势，以前也是要消耗大量灵力的。
“你这身龙鳞虽然好用，却也得注意护住那两处逆鳞……”
方才交手，云凡试着发动了一次【通彻世界】，借此确认神识是否恢复。
顺便也探出了八木创两侧腋下的逆鳞所在。
“哼，大不了以后和人交手夹紧腋窝就好了。”
八木创看似满不在乎地席地而坐，吐纳起周围的灵气来。
方才一番对练，对他灵力消耗也是极大，只是嘴硬罢了。
见八木创入定，云凡也回到院内，开始了每日的修炼。
……
“不，还不够……”
云凡的手无力地撑在地面，汗水如雨滴一般落下，在蔚蓝色的空夺草上弹起。
趴在地上，全身酸软无力的云凡，只能颤抖着摸出一筒空夺草汤汁饮下。
方才，他尝试着模仿那姬元龙，练习将气运融入自己的招式之中。
虽然目前自己能主动激发气运护体，但离精确地操纵，或是融入自己的招式，还需要大量的练习。
“若是无法变强，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深深地将头埋入蔚蓝色的草中。
云凡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如同烂泥一般倒在血泊中的自己。
以及……
死死抓住自己头部的，名为白泽的妖修。
通过沧澜界那些日子，他也清楚，这十年来，自己服下的天材地宝，可能是有些修道者一生都无法穷极的数量。
纵然如此，上次面对那妖修，自己却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境界上的差距过于明显，但是自己的道，于战斗之上目前并没有太过直接的帮助也是不争的事实。
他日日的习练的刀法、拳法、步法，与其说是招式，不如说是烹饪的技法。
与结合了“道”，纯粹为了战斗而生的各种术法完全无法相比。
师傅传授自己的，从头到尾，都只有纯粹的厨艺。
若是现在又有修为高深的妖修来袭，自己唯一能依仗的，便是这被称为“烟火气”的气运，以及师傅留下的血纹大阵。
可是烟火气累积不易，多发动几次阵法，怕是云深食肆内的锅碗瓢盆都要不保了。
“我答应过师傅……厨之一道，一定有属于自己的战斗方式。”
云凡呈“大”字形趴在地上，疯狂翻阅着《厨经》中的内容，静静地思考着。
“这家伙，练功的姿势如此奇葩，难道有什么秘密？”
一旁路过的八木创，也趴在地上，照着他的姿势模仿起来。
……
夜晚，碑林南面。
月光下，云凡静静地站在白雾边缘。
“子时已过，这帝休光说碑林南面，也不讲个具体位置……”
还不待他抱怨完，林中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
待他回过头去，白雾边缘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具小小的身影。
这是一名身高不过一米四的女孩。
一头绿色的长发垂到地上，头顶却有一小撮呆毛灵动地随风摇曳着。
稚嫩的脸庞上，一对碧绿的大眼无邪地凝视着云凡。
正是那日与帝休神识相接后，在他脑海中出现过的幼女形象。
这帝休，竟然化形了？
不，与化形似乎又有所不同。
依神念所说，帝修一族似乎天赋异禀，成精之后，天生便可在夜晚化为人形活动。
兽能成妖，草木亦可成精。
但若无机缘、功法点化，草木精怪要真正化为人形比异兽难上百倍不止。
“……前日多谢你的树枝，在下神念伤势得以恢复……”
“……”
“那个……你想吃点啥？”
见对方不说话，白泽也被她打量得有些尴尬，主动出言打破了沉默。
那女孩忽然有些僵硬地抬脚，朝着云凡快步走来。
“扑通。”
迈出三步后，她便失去平衡，脸朝下摔在地上。
“你……没事吧。”
云凡看着都脸疼。
女孩有些呆滞地撑起身子，继续小心翼翼地朝着云凡走来。
对方似乎很少以人的身体行动，行动颇为笨拙。
好不容易走到云凡身前，她瞪着大大的碧眼，一只手指着白雾，一只手伸向云凡。
“牵。”
是要我牵她走出迷雾的意思吗？
看着对方伸出的肉呼呼的小手，云凡有些犹豫地握了上去。
嘛，看她这样，应该和妖族没啥关系吧。
不然那日也不会让自己先行带走枝条了。
轻轻牵起对方柔弱、稚嫩，如同棉花一般柔软的小手，云凡开始朝着白雾中走去。
凭借着阵枢的方位感应，他很快带着这帝休所化女孩走出了迷雾。
“然后呢?”
云凡扭头看向身侧的女孩，对方一只手直直地指向前方。
那里，是云深食肆的方向。
他原本带了些食物过来，以为那帝休是要在此地收取“好吃的”。
可看对方这意思，人家是预定了要去堂食的？
两人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完了云凡平日里十息的路程，来到了食肆门口。
没办法，这帝休走得太慢，还老是失去平衡。
若不是云凡提着她一只手，一路上不知道要“平地摔”多少次。
走到门前，那帝休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门上的牌匾，头顶的那一撮头发如同感叹号一般立了起来。
她忽地如同摔倒一般往前一趴，恭恭敬敬地对着牌匾拜了三拜。
“你……识得这牌匾？“
帝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费力地站起身来，踏步走进了食肆。
当头迎上来的，竟是【太康】。
只见它一头便扎进了那帝休怀中。
“糟……”
云凡已经可以预见这纤细的女孩手持扫帚，在半夜扫地的场景了。
可他预料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平日里号称宁扫错不放过、云深食肆一霸的【太康】，让他失望了。
“咯咯……”
这帝休亲昵地拥抱着【太康】，仿佛遇见了亲人一般，一路上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绽放出了灿烂的微笑。
第五十四章 妈妈?
小萝莉眯起的笑眼中，含着泪光。
被她抱着，太康原本枯黄的枝丫，悄然地爬上一层翠绿，手柄处还长出几片嫩芽来。
“哈？太康也和你认识？”
太康如同奴才一般，极为快速地将桌凳一扫，似拐杖一般扶着那帝休坐上了桌旁。
然后便亲昵地在一旁候着。
帝休好不容易坐上了长板凳，脸上虽然面无表情，可不断晃悠的双脚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她指了指门上的牌匾，又指了指太康，缓缓吐出两个字:“妈……妈……”
“太康是你妈妈？还是那牌匾是你妈妈？还是说太康和这牌匾当年……“
如同晴天霹雳，云凡顿时脑海一片空白。
开始脑补起太康当年和这牌匾的爱恨情仇来。
女孩摇了摇头，轻轻张开小嘴，却没有发出声来。
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
她头顶的那撮头发无风自动，忽地蔓延出数米，缠上了云凡的手腕。
云凡没有躲。
因为他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恶意。
一阵神识波动传来，云凡眼前画面一变。
这是一座茂密的森林。
晴空之上，竟凝聚着一朵漆黑的雷云。
“轰隆……”
漆黑的雷云中，不断有如同水桶一般粗长的雷电劈下。
虽然知道自己身处神识中，云凡也被那闪电所带着的无边威势所慑。
闪电不断地劈下，精准地劈在同一处。
那里，是一颗顶天立地般的巨树，比云凡三日前见过的那颗帝休，还要高大数倍。
此刻，那颗大树连续被雷霆所劈，周身数处已变得焦黑，燃起暗沉的火星。
“吼……”
那颗大树枝干不断地聚拢，尝试着挡住不断劈下的闪电。
奈何那闪电似乎蕴含着天地之威，不断地将它聚拢而来的枝干击毁。
待雷云散去，天空慢慢地下起了小雨来。
地上，只剩下一棵被雷火烧得焦黑的参天巨树。
“这雷云之威，竟如此可怕，究竟是何来历。”
亲眼目睹了那巨树葬身雷霆之下，云凡也是异常震惊。
淅沥沥的小雨中，传来啪塔啪塔的脚步声。
一名背着背篓的中年男子走到近前。
黑发白瞳，满脸胡渣。
“师傅？！”云凡脱口而出。
怎么哪里都有你老人家。
这神识幻境，只是记忆回放，其中的钱叔，自然不会搭理他。
“可惜，这修炼数千年的帝休，却也没能迈过第七境这道坎……”
钱叔肃穆地对着那已化为焦炭的帝休微微躬身，仿佛，在送别一名同路的道友。
随后便在其树根下方熟练地翻找起来。
“嘿，还剩了不少树枝和一整块木心……”
钱叔喜笑颜开地将数根嫩绿的枝条，唯一一块没有化为焦炭的树干打成捆，往身后一背。
当他抬脚欲走之时，却忽地有所感应一般回过头来，看向树干下某处。
在那里，迎着不断落下的雨滴，有一颗稚嫩的树苗在随着微风抖动。
“哎，这帝休竟拼死护住了自己的幼苗。”
叹了口气，钱叔看着那颗嫩绿的树苗，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
“也不能白拿你家东西……”
他转身走近那树苗。
灰色的烟火气从他身上扩散开来。
那已化为焦炭的参天大树竟随之散作无数光点。
光点不断汇聚，凝成一颗符文，缓缓融入那树苗体内。
“帝休一族，虽天生可夜化人形，却也无法改变草木惧雷的缺陷。今日借你族人残躯，提前点化你成精。”
那树苗竟似有灵性一般，朝着钱叔微微躬身。
钱叔满意地受了它一礼，又从怀中掏出一小小卷轴。
“这卷菜谱，本不打算让它存于世上，但其中有一菜或许对你族渡劫有奇效……”
看着手中的卷轴，钱叔犹豫了一下。
“罢了，这或许便是你和它的机缘吧。若它日修炼有成，可来碑林南面食肆寻我……”钱叔顿了一顿，将那卷轴埋入树苗脚下。
似乎怕那树苗听不懂，他摆出一副诱拐儿童的温和表情继续说道：“有好吃的。”
画面散去。
云凡回了下神，有些呆滞地抬头看向对方。
女孩绿色长发随风微动，深邃的碧眼凝视着他。
云凡伸手指向他，恍然大悟。
“你……你就是那颗树苗……”
女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云凡又指向一旁的太康。
“你妈的……你母亲的枝条，被制成了太康?”
女孩又点了点头，依旧面无表情。
云凡回头看向门上的牌匾。
“然后，树干被制成了食肆的招牌？”
女孩再次诚恳地点了点头。
“这关系好复杂，让我捋一捋。所以，你那天是认出了我身上的烟火气，然后今日是按照和那大叔的约定，来吃好吃的来了？”
听见“好吃的”三个字，女孩如小鸡啄米一般，高速地点起头来。
连头上那一小撮呆毛竟也在点头。
“可是……师傅答应你的，究竟是哪一道菜呢。”
云凡摩挲着下巴上的胡渣，在神念中疯狂搜索起来。
师傅留下的神念中，似乎并没有适合树精吃的菜呢。
“啵……”
女孩从长发中拔出一个破旧的卷轴，向他丢来。
正是在方才的记忆画面中，出现过的那枚卷轴。
这卷轴外表呈紫色，不断地散发着一丝丝黑气，看上去诡异无比。
卷轴入手，云凡神识一触，其上浮现出一个咒文，阻止了神识的探入。
“这是……封印？”
云凡正准备收回神识，忽地师傅留下的神念微微一动，那咒文随之融化。
卷轴化作了点点星光，融入云凡神识。
数息后，云凡才消化了其中的内容。
他睁开眼，深深吸一口气。
“原来如此……”
卷轴内，与其说是菜谱，倒不如说是钱叔当年的菜品试验记录。
自从来到四方界拜师之后，云凡便发现自己这厨艺绝顶的师傅有个怪癖。
明明是非常精妙的菜谱，却总是任性地往里面添加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原来，自己神念中所存的菜谱，都是钱叔一手一脚不断试验、完善出来的“正统料理”。
第五十五章 衣沾嘉荣
所谓正统料理，则是追求“色香味功效俱全”的产物。
而这个卷轴里，是钱叔试验中产生的，数道只追求极端功效的菜谱。
被他称为“杀戮料理”。
难怪没有被收录到神念之中。
两种完全不同风格的料理，会对修炼厨道之人未来的【道】产生极大的影响和分歧。
况且，若是云凡天天给客人供应难吃的“杀戮料理”，怕是云深食肆早就招牌不保了吧。
神念略一搜索，便给出了适合帝休的那道菜。
“这道菜，勉强还算正常嘛。材料的话……”
云凡一边研究着脑海中的菜谱，一边给那帝休示意让她等等，便去灶台后面忙碌起来。
半个时辰后。
一截烤成焦碳的木桩被摆到了帝休面前。
帝休看了看身前的菜，抬头看向云凡，头顶的呆毛弯成了一个“？”。
云凡拿出一把勺子，轻轻地在木桩表面敲了一敲，然后将勺子递给对方。
正当帝休拿着勺子，准备试着伸向那截木炭的时候。
“喀拉……”
木炭从中间裂成了两截……
一股散发着金光的液体从中缓缓流出。
随着半凝固液体缓缓流出的，是一朵朵红黄蓝绿、鲜艳缤纷的鲜花……
与其说这是一道菜，不如说更像一丛精心修饰的盆栽。
帝休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云凡。
见对方点了点头，她才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勺子伸向眼前的“食物”。
带着酱汁的花被一口送入她的小嘴。
几经咀嚼，帝休的眼中泛起一层金色的光泽，手里的动便更快了。
“这道菜名曰【衣沾嘉荣】。是用【稷】制作的腐竹，裹上【嘉荣】，再配以数种果汁，灌入棪木中碳烤而成。”
见帝休吃得香甜，云凡也送了一口气，在一旁解说着。
这色彩缤纷的花朵，名曰【嘉荣】，赤叶赤华，华而不实，服之者不霆。
衣沾嘉荣不自知，未扰芳华蝶自来。
这道菜，应该算是那卷轴中最为正常的一道了吧。
很快，数朵甜美的鲜花便入了小女孩腹中。
她眼中的金光更盛，隐隐可见其中擦起的电芒。
却没有任何烟火气传递到云凡身上。
云凡没有觉得奇怪。
那卷轴内的试验记录有提过。
烟火气，是倾注了制作者心血的美味食物，被客人食下后，产生极大的满足时产生的。
而这味道称得上普通就不错了的“杀戮料理”，自然和味觉上的满足没啥关系了。
“盯……”
灶台后面，只露出半个头的某个黑色皮球状生物，盯了半天没见到有烟火气出现，失望地离开了。
“怎样？”
见女孩坐着不动，云凡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道菜的效果，是“服之不霆”，应该就是能免疫雷电的意思。
但不知树精吃下，与人服用是否会有不同。
“滋滋……”
帝休周身开始冒起丝丝金色电光。
将她的头顶的呆毛都电得立了起来。
“还……不够……”
小女孩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便趴在桌上睡去……
萦绕在她体表的电光却越来越盛，隐隐有着不稳的迹象。
“糟……要是在院子里爆发可就麻烦了。”
云凡如同抢起即将爆炸的炸弹一般，将女孩抱起，忍着电流的酥麻，冲出门外。
“滋……滋……”
“这叫什么事儿啊。”
看着甜甜地睡在蓝色草地上，不断爆发出电光的帝休，云凡有些愁眉苦脸。
……
清晨，八木创迷糊着眼、打着哈欠走到食肆门口。
“面煮好了吗……诶？！”
他有些疑惑地揉了揉眼睛。
“诶诶诶？”
占据了他五分之四视线的，是眼前一颗数十米高的参天大树。
树根下的小草庐，显得是那么的不起眼。
“你这家伙，日日吃白食还如此理直气壮……”
盘腿坐在门槛上调息的云凡睁开了眼。
“总有一天会还你的……这树，昨晚种的？”
八木创仰着脖子，没心没肺地打量着眼前的参天巨树。
“你给我种一棵看看……这是昨晚的客人……”
不理会一脸震惊的八木创，自觉无从解释的云凡进院内煮早饭去了。
昨夜里他担心那帝休产生什么变故，蹲在门口守了一夜。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不断绽放出电芒外，小女孩睡得很香。
直到第一缕阳光照来，那女孩在云凡眼前，化为了参天巨树……
帝休一族，白昼为树，夜化为人。
将她抱出门外，可能是昨晚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情。
否则八木创今早看到的，应该是被巨树撑成碎片的云深食肆了。
那化为巨树的帝休似乎还在沉睡，静止不动的枝叶之间，不断闪动着微微的电光。
……
沧澜界，翠竹书院。
“砰砰……砰……砰砰……”
李木鱼从入定中睁开眼，眼中充满了血丝。
他是被自己的心跳声强行打断入定的。
师傅和师姐前两日从那秘境归来后，他便将自己的异状告知。
可翠云上人用神念扫过他全身，亦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的胸膛中，亦不存在他认为的“第二个心脏”。
翠云上人怀疑，这是他神识受损所致的幻觉。
可是，这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声，在夜晚却越发的渗人。
如同有人在他耳旁击鼓一般。
他转头看向身旁，那里放着一杯早已凉掉的茶。
此刻，杯中的残茶，正随着那心跳声，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这，不是幻觉。
……
“嗝儿……”
云凡悠闲地喝了一口【鬼草茶】，享受着气泡在口中蔓延的快乐。
“早啊。”
他仰着脖子朝院外的巨树打了声招呼。
树枝轻轻地挪了挪位置，将暖洋洋的阳光漏入院中，放佛在回应他的问候。
离这帝休第一次前来，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在那之后，这棵“萝莉树”便在此扎了根。
每隔几天，便在夜晚化身为绿发萝莉，来敲云凡的门。
找他要“好吃的”。
那道【衣沾嘉荣】，食用之后，帝休本体化为金色部分的枝干，产生了免疫雷电的效果。
奈何那帝休本体体型太大。
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一小截枝干从绿色炼化为了金色。
按云凡神识扫描的情况来看，大概只有本体体积的，百分之一吧……
路漫漫而其修远兮。
第五十六章 宁静的生活？
这帝休虽然看似懵懂，却似乎也懂得吃饭给钱的道理。
每次饱餐一顿、心满意足之后，都会给云凡留下一根头发。
那一丝绿发，在白日便会化为一根细长的树枝。
正是有着恢复神识、炼器等多种奇妙用途的，不忧木。
云凡锦囊中目前的堆着的不忧木，都可以再做一把“太康”了。
这期间，景雪融也按约好的日子，以“日常联络”、“售后服务”的理由，来过两趟。
她仰着脖子好奇地打量着食肆门口顶天立地一般的帝休树，怎么也不相信半夜会化为小萝莉。
除了给云凡带来了购买便当的灵石、“沧澜界零食大礼包”之外，她也买走了定期供应的【便当】。
当然，她也没少抱怨最近的便当花样太少，反复出现那种甜甜的、彩色的、味道一般的花。
对此，云凡的官方回答是：“小店没有菜单，恕不点菜。”
在下如此正直的人，才不会把试验菜谱剩下的边角料供应给客人。
依靠着翠竹书院提供的灵石，上次灵力消耗一空的阵枢，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光泽，却依旧有些黯淡。
那星图之中，又有数颗繁星被点亮。
那代表着，阵枢又修复了几个残阵。
按翠云上人的分析，自己神念中的星图，代表的是与三千世界连通的残阵。
而阵枢吸入灵力后，便本能地修复着各界残阵，以维持三千世界气运连通。
点亮的星辰，自然代表着可激活的传送阵，比如八木创“不小心踩到”那一种。
若是星辰未被点亮，则说明残阵无法传送，除非有修者能够“天赋异禀、极为精通阵法”，能从另一侧修复残阵。
想到这里，翠云上人得意的表情浮现在脑海。
想到这里，躺着的云凡有些苦恼地翻了个身。
这种容易带来麻烦的阵法，还是少修复一些的好。
在见识了赫连达达的“立道之术”开始，云凡便一直在思考，如何探索属于自己的道。
既然神念中的菜谱是师傅通过无数次试验所创，云凡相信自己也能创造属于自己的菜谱。
他原本所在的地球，也有着形形色色的菜系，与三千世界的饮食文化又大有不同。
能否，将地球上的菜式，在此处还原呢。
以此为灵感和依托，云凡在半个月前开始了自己“故乡菜系”试验之路。
目前为止的结果嘛……咳咳……
起身抿了口茶，他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八木创“窝棚”的方向。
这家伙昨天试吃了自己的“新菜”，现在都还没醒。
嘛，至少这家伙恢复力极强、也不挑食，活着就好。
依靠着沧澜界微薄的“稳定客源”的支持，云凡阵枢中的灵力，勉强算是恢复到了与白泽一战之前的水准。
此刻，他虽然看似在“躺尸”，可他体内微弱的烟火气，如同蜗牛一般，正在缓慢而吃力地沿着灵力运转的路线前进着。
被走过的筋脉，随之化为了灰色。
这是那记载着“杀戮料理”的卷轴中，记录的一种融通气运的方式。
待到灵力运转的筋脉全数化为灰色，便是他初步将气运融入自身之时。
但此刻的进度嘛……咳咳……还不到百分之一。
每日躺尸、进山狩猎、试验菜谱、练功、开门营业，云凡总算是恢复了的宁静日常。
还增加了“殴打八木创”、“八木创试菜”和“夜宵小萝莉”的娱乐环节。
他体内的灵力和烟火气，也在缓慢地增长着。
要是能一直持续这样宁静的生活，该多好。
……
刻着“御星界”的碑文微微发亮。
一阵空间波动，一行三人出现在碑林中央。
这是三名身着黑色统一服饰的男子。
清一色的流线型铁甲包裹全身，连面部都被黑色头盔蒙住。
为首的一名黑衣男子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一望无垠、空荡荡的蓝色草原。
“这便是，那些妖族心心念念的秘境？”
在他的盔甲上，还未凝固的血液，正缓缓滴下。
……
云凡双手抱头，紧闭着双眼，悠闲地躺在长凳上。
就在那三名男子入界之时，他便开启了翠云上人布下的“多功能一体化”法阵。
此刻在那三名男子眼中，只有茫茫的蓝色草原，碑林、食肆和参天的帝休树，皆不可见。
“好重的血腥味……那三个家伙，干嘛呢？”
脸色有些蜡黄的八木创捂着肚子，脚步虚浮地进了院子。
昨日到现在，他拉了数十次肚子。
……
半个时辰后。
那三名黑衣男子，其中两名此刻正在除草。
“发财了发财了，一万灵石都买不到一株的空夺草，这里竟然有满满一草原。”
蓝色的空夺草，被他们连根拔起，装入自己的空间法宝。
“不对，这些妖族花高价悬赏的，就只是这么一个灵气浓郁、长满空夺草的秘境?”
为首那人，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思索着。
他们三人，乃是御星界有名的散修。
无门无派的他们，为了修炼资源，平日里自然是出手很辣、无所忌惮。
大约一年前，妖族出重金悬赏一副残阵图纹，引发御星界各路散修四处探寻。
杀退了四帮同样找到线索而来的散修，他们才在一处残破的遗址中，寻到了一处残阵。
思前想后，他们决定先启动残阵，一探究竟，再向妖族领赏不迟。
“还能是啥啊，这一株就是一万，这里岂不是有十亿……不，百亿的灵石？”
其中一人一边拔着草，一边开口劝道。
“诶？怎么会？”
其中一名黑衣男子突然有些惊讶地叫道。
随即，他从空间法宝中拿出一堆空夺草查看。
方才还娇嫩欲滴的蓝色长草，此刻竟已灵力散尽，变得枯黄。
……
与此同时。
“你不做他们生意？”
院内，八木创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那撅着屁股的三人。
“似乎很麻烦……而且，他们身上血腥味太重，恕不接待。”
云凡依旧双手抱头躺着，没有起来的意思。
他的神念连接着大阵，从一开始便在默默地观察着那三人。
他五感极为灵敏，口中所说的“血腥味”，自然是……人血。
“这空夺草应当是需要某种秘法炼制，才能保灵力不失，难怪极为罕见……”
为首那人在另外两人后脑勺一敲，道：“别白费劲了，随我一同四周探查，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有古怪。”
见挖取空夺草无望，这三名气息在第三境【辛】境，打扮得像职业杀手一样的修者，唤出了三面似盾非盾的法宝，朝着南面御空而去。
三人一看便极有探索秘境的经验，并没有分头行动，而是组成一个三角阵型，十分默契而谨慎地前进着。
很快，他们便到了白雾边缘。
“这雾，有古怪。”
其中一名修者，唤出狂风，亦无法驱散眼前的白雾。
“这应是某种迷阵，不过在我这寻路蜂面前，不成问题。”
为首那名男子，唤出数十只金色蜜蜂，飞入雾中。
三人也跟在那蜜蜂身后，一头扎进了白雾中。
“这下清净了。”
见三人进入白雾，云凡翻了个身，继续躺在长凳上晒着太阳，保持着“咸鱼状态”。
帝休的枝叶，轻轻地在一旁给他扇着风。
麻烦的客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第五十七章 和尚
十日后。
“呼……呼……”
一行三人狼狈地在白雾中穿行着。
此刻他们身上的黑甲布满泥土，原本所御的盾牌似的法宝上，也变得有些残破。
“终于，终于出来了……”
为首那名修者，从白雾中走出，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森林，实在太诡异了。
自从进了那白雾后，连他这无往不利的寻路蜂都迷失了方向。
这林中白雾萦绕不说，还有着各种闻所未闻的奇植和异兽。
三人先是遇上一头人面鸟身、六足四翅的红色异兽，然后又被一群狗头猪身的赤眼怪物远远地吊上。
最后还被一群红色大鸟发动自杀式进攻。
在跑路的过程中，其中一人又被一种外形似箭的毒草划伤了手臂，纵然服下了常备的解毒药，此刻也是异常的虚弱。
三人一路抵挡着异兽的攻击，跌跌撞撞地在白雾中寻着路，最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
……
“诶？那三个家伙又回来了，需要我出手擒下来拷问吗？”
正在帝休树下练功的八木创，远远地就闻到了那三人的味道。
他住的窝棚上，有着一百三十一道刻痕，代表着他目前的债务。
单位嘛，自然是“碗”。
这些日子，除了陪云凡进山狩猎外，他再无“还债”的途径。
就连吃些乱七八糟的料理，也要记在账上。
正愁没有还债的办法呢。
“算了吧，我开的又不是黑店，他们转了一圈这会也该知难而退了。”
院中，云凡赤裸着上身，正对着空气吃力地挥拳。
汗如雨下。
他每挥出一拳，空气中便荡起一层涟漪，隐隐有着灰色气息溢出。
力道与他的揉面篇-【捣】相比，显得平平无奇，却每一拳都带上了烟火气。
这是另一种，将烟火气融入自身的练习方式。
经过这些日子加倍的修炼，他的修为，终于是到了第二境【壬】境大圆满。
在离那第三境只差临门一脚的情况下，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像雪融菇凉那种钱多事少还养眼的模范客人，才是自己优先接待的对象。
……
“想办法启动大阵，回去之后再与妖族谈个好价钱……”
那三名黑甲修者再次来到草原中央，开始尝试反向启动阵法。
忽地，空间涌动，一道身影出现在大阵中央。
这是一名，团坐在地的，圆头圆脑的小和尚。
……
“今天是什么日子……”
水缸里的无根水涌上云凡全身，白色真火一燃，阵阵蒸汽升腾而起。
他原本准备泡个澡，可刚刚那刻着“来居界”的石碑一亮，这澡自然泡不成了。
只能用这套“快速三温暖”了。
云凡穿上衣袍，将神识投向大阵中央。
那一看就很麻烦的三人还未走，这边阵法又被启动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
三名黑甲修者正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和尚。
这名头顶戒疤、身高不过一米六、穿着黑色僧袍的小和尚，看起来平平无奇。
简直就是所有寺庙里都能找出一个的标准形象。
除了……他双眼处缠了一道黑布。
“这位小师傅，有礼了。”
为首那人和蔼地向那小和尚拱手一礼。
另外两人极为谨慎地朝着两侧散开，三人隐隐呈“品”字形将小和尚围在中间。
小和尚没有开口，合掌对着为首那名修者微微一礼。
“我等奉妖族食月盟之命，再次办事，不知这位小沙弥可否行个方便，自行离去。”
为首的男子继续出言试探。
越看似平凡的事物，出现在这等秘境之中，本身便是不平凡。
况且，他们竟有些看不透对方的修为。
扯出妖族“食月盟”的名头，也是为了震慑对方。
“妖……族？”
小和尚如同呢喃一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与妖族同流，无异与虎谋皮，还望施主回头是岸。”
小和尚诚心诚意地劝告了一句，转身朝着云深食肆的方向，缓缓迈步。
“这家伙，能看到我？”
那和尚转身面向自己时，云凡心中似有所感应一般。
这其貌平平的小和尚，气息内敛，云凡竟一时有些拿捏不透对方的深浅。
但能看透翠云上人的幻阵，修为至少应在第五境【已】境。
“你这小沙弥，既然不识相，那就休怪我几兄弟不客气了。”
见那小和尚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三人齐齐朝着他出手了。
从头到尾，他们本就没有放对方离开的意思。
所谓秘境，若知道的人多了，便不叫秘境了。
……
那三面似盾非盾的法宝，从三个方向朝着小和尚袭来。
“阿弥陀佛，杀阿罗汉者，乃无间罪。”
小和尚双手合十，朝着食肆前进的脚步依旧从容。
半空之中，如同有无形的大力袭来一般，将三面法器狠狠地砸向地面。
“什么？”
一瞬间，三人便和自己的法宝断了联系。
这三面法宝，本是成套的一件灵宝，非第四境以上修者无法驾驭。
以三人的修为，自然无法单独使用，平日里便凭着默契，分而用之。
遇到强敌，一同发动，倒也能还原七八分威力。
可现在……
不过一息之间，这三面法器便如同破铜烂铁一般，扭曲着嵌在土中。
“嘻嘻嘻……”
虚空中，似乎有某种肉眼难见的存在，在微笑。
“什么玩……”
其中一名黑甲修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下一秒，如同被哥斯拉咬碎的番茄罐头一般，他全身黑甲扭曲变形、血液四溅。
“误会……这是误会……在下愿与阁下共享此秘境的信息……”
见到同伴的惨状，另外两名修者，自然知道踢到了铁板。
一边分头逃窜，一边求饶。
可跑出不过数米，便步了同伴的后尘。
三人血液四溅、黑甲尽碎，手脚不断被撕扯、扭曲、消失……
仿佛有无形的生物在咀嚼着三人一般。
小和尚从头到尾都没有停下过脚步。
待到他走到食肆门前，身后的三人早已消失，连草地上的血迹，都被某种无形存在舔得一干二净。
连一片碎甲都没留下。
仿佛，从来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
一旁的云凡死死盯着空无一人的某处，手捂着肚子，似乎有些反胃。
“这光头小孩，有两下子啊？”
八木创倒见惯了血腥场面，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已经恭立在门口的小和尚。
第五十八章 裂嘴一笑
“你……看不到？”
云凡打了个干呕，看向身旁的八木创。
“啥？”
重明鸟又叫重睛鸟，它的双眼中，各生有两个瞳孔。
一瞳识阳，一瞳辨阴，亦称破妄。
云凡长期食用鸟蛋，亦获得了类似的能力。
方才那三人出手之际，云凡原准备发动阵法，救下小和尚。
可他双眼忽然一热，瞳孔一分为二。
眼中世界忽地就变了。
在他眼中，那名面容淳朴善良，打着赤脚的小和尚……
忽然光头上、脸上、手上的肌肤如同裂开一般，睁开了无数只眼。
虚空之中，随即生出裂缝。
一只赤红色大手伸出，忽地将那三面法宝拍飞在地上。
紧接着，那只大手的主人，一只如同将人类各种器官强行揉碎、缝合在一起的奇怪生物，便费力地从那缝隙中爬了出来。
那由数不清的手脚、面孔、五官扭曲缠绕在一起的生物，极快地追上了那三名修者。
给他们分别来了个“热情的拥抱”。
那三名修者的肉体，就这样被揉碎、分解……
与那怪物合二为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好久没看恐怖片，抵抗能力下降了啊。
云凡不禁感叹。
……
行至食肆门前，小和尚停了脚步，恭恭敬敬地合起双掌，向下弯腰九十度。
随后，他左手的中指、无名指、小指，盖住右手的中指、无名指、小指，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慢慢地举过胸前、一路举高到眉心。
整个动作，连续重复了三遍。
恭敬、祥和而虔诚。
当然，前提是忽略掉他身旁那只同样跪拜在地的“人体器官大全”。
“小僧法号不觉，见过两位施主。”
看着眼前这一幕，云凡只觉得一股的诡异气氛笼罩在了食肆之上。
“他能看见我？……他看不见我！他看得见我！他看不见……”
他的耳旁，响起了那怪物低声的呢喃。
无数扭曲的面容争论着，如同数百个人同时在争吵一般。
灰色烟火气从他体表升腾而起，隔绝了怪物的声音。
“小心，这和尚……“
云凡有些僵硬地扭头，对身旁的八木创嘱咐道。
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你这小光头，刚才那招挺厉害啊，把本大爷的生意都抢了……”
戴着巨蛇头套的八木创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那名为“不觉”的小和尚身前。
正蹲下身轻轻地摩挲着对方油亮亮的光头。
“施主，能看见无间？”
不觉没有理会八木创，而是直直地面向院内的云凡，问道。
这小和尚明明眼蒙黑布，云凡却感觉自己被对方的视线死死锁住一般。
“是……”
云凡喉头微动，挤出了答案。
方才他用神念扫过那怪物，没有任何信息反馈回来。
“嘿……看来施主，与我佛有缘。”
听见云凡的回答，不觉似乎很高兴，忽地咧嘴一笑。
那是真的“裂”嘴一笑。
他的嘴角，直接裂到了耳根。
全身上下，忽地浮现出如同月牙弯弯一般的……眼睛。
笑得云凡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小光头，你来这干嘛的？”
见不觉不理自己，八木创也不恼，继续摩挲着对方的头，问道。
手感不错。
在云凡的视线中……
八木创蹲在那名为“无间”的“人体器官大全”身边，疯狂地搓揉着“浑身是眼”的小和尚的头。
那怪物的肠子，都快甩到他脸上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是你自己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
“贫僧此来，是为化缘。”
不觉这句话，似乎在回答八木创的问题，却是面对着云凡说的。
“画圆？”八木创闻言，似懂非懂地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圈。
“方才那三人，虽然行事邪异，咎由自取，可是出家人慈悲为怀……”
想起方才那三人的惨状，云凡却心中有些不畅。
那三人受妖族驱使而来，亦不是善茬。
只缘这小和尚出手太过果决。
“那三名施主，犯无间罪，小僧渡其入都卢难旦，乃佛之本意。”
不觉一脸的真诚，仿佛刚刚扶了老奶奶过马路一样的表情。
“既如此……不知，小师傅想吃点什么，可有忌口？”
一想到若那三人引来妖族，对自己也是一桩麻烦，云凡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这小和尚三观似乎不太正常，要小心对待。
“素斋可以吗？”被问道要吃什么，不觉有些迟疑，试探着说道。
忐忑的表情，倒是和他的年纪了有几分契合。
“喂喂，小和尚，吃饭可是要灵石的，你有钱吗？“
终于回味过来“化缘”的意思，八木创一脸“本大爷熟门熟路”的气势问道。
“灵石？可小僧身无长物……”不觉闻言，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脑袋。
“哼哼，没有灵石，我可以教你……”八木创一边领着小和尚进了院子，一边在他耳边低声道。
“还请施主教我。”
“可以记账，打工来还。”八木创理直气壮地说着。
然后极为熟练地擦桌摆凳，还给小和尚上了一杯茶。
这是云凡之前教他的“迎宾三部曲”……
是的，在“债务”还清之前，他还得兼职店小二的工作内容。
“不知小师傅，来自何方？”
云凡一边在灶台后面轻点材料，一边小心翼翼地查看着。
还好，那只“人体器官大全”恭敬地跪在门口，低声念着佛经，并未跟着进门。
“贫僧，来自秽土寺。”
不觉轻抿了一口茶，只觉一股气泡伴随着满口的甘甜涌入舌尖。
一阵愉悦的情绪袭来。
“好茶！”
他再次裂嘴一笑。
看得灶台后面暗中观察的云凡，小腿微微一抖。
“那你也是踩上那什么阵法，传送过来的？”
八木创也很好奇。
在他眼中，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肉嘟嘟的小光头，正在憨厚地笑着。
“贫僧如平日一般在大殿礼佛，忽然殿上灵力涌动，浮现出一个大阵，眨眼便到了此处。”
这小和尚怕是正巧遇上阵法被修复了。
不觉又抿了口【鬼草茶】，笑眯眯地继续说道：“想必是佛陀旨意，施主这座五脏庙，定与我秽土寺有旧。”
“五脏庙？”
听见不觉没头没脑的话，云凡也有些好奇。
这小和尚只要不笑，不乱睁眼，似乎还是很好说话的。
难道，这小和尚所住的寺庙，暗藏了一个残阵，正巧今日里启动了？
“诸佛在人间，世人常不识。”
不觉打了个禅语，不再说话，一派高僧形象。
食肆中，之剩下灶台处忙碌的声音。
“咹……盯……”
墙角，某个黑色圆形生物，正阴险地盯着新来的小和尚。
“咕……咕咕咕……”
小和尚腹部大声作响，打破了瞬间的宁静。
“饿了就早说嘛。”
一旁的八木创笑道。
第五十九章 十八罗汉
灶台后方，云凡正在处理着身前花花绿绿的食材。
有食之不饥的韭、食之心疼的萆荔、食之不惑的葵和穀、丹粟、青雘等有着各类功效的十八种菇类、豆类和绿叶类灵植。
平日里入扶摇山，他总会习惯性的顺路收集一些可以入菜的植物。
也会将一些菇类晒干保存。
师傅留下的神念中，有着为数不少的素斋菜谱。
他根据目前手中的材料，选择了其中一道制作。
这道菜，名为【十八罗汉】。
乃是选取十八种具不同奇效的灵植，经过数种工艺烹饪所成。
云凡也很好奇，把这些具备稀奇古怪功效的灵植融为一锅的菜，到底有什么奇效。
他小心翼翼地剔除着菇类有毒的部分。
要知道，这十八种材料中，有五种是剧毒。
山中菇类，大多有毒，云凡曾见过有第三境的巨兽，服之即倒。
若非严格按厨经所授的处理方式，他也不敢轻易尝试。
数种菇类混合炖煮，一不小心配错了比例，或熬过了时间，也会产生各种诡异的效果。
这是云凡今日让某人试菜，总结出来的惨痛经验。
无根水涌入锅中，白色真火燃起，处理好的菇类入锅熬煮起来。
接着，云凡手中厨刀微微一动，剩下的食材便在案板上或化为细丝、或化为均匀的小丁。
比起之前，他的刀法更精准了。
一阵微弱的灰色气息荡漾而过，染上了被他切过的食材。
被烟火气沾染的食材，不但能被恢复到最好的状态，还能增强菜品真正的效果。
这也是他最近用烟火气在体内逐渐形成循环后，发现的意外收获。
“好刀法。”
不觉开口赞道。
这小和尚明明双眼蒙着黑布，却似乎能看见周围的一举一动。
一股浓郁的蘑菇香味开始从锅中传出，萦绕在食肆内。
“哗……”
云凡将切好的菜用腐竹小心地包裹后，入锅爆炒，并配上佐料提香。
最后，将熬煮高汤的菇类取出，入炒锅焖烧。
同时不断在锅边淋入高汤。
高汤不断地被淋上油锅，爆发出如同音乐般清脆的声音，同时升腾起阵阵蒸汽。
白色的蒸汽在空中，竟逐渐形成一幅幅图案。
“这是……”
原本坐着的不觉和尚，有些诧异地起身面向灶台。
油水爆发之声，随着云凡的手法，竟极有韵律串成了一首古朴的梵音。
升腾的雾气中，也隐隐浮现出数个僧人礼佛的形象。
菜未出锅，佛兆已成。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
不觉拿出一串手珠，虔诚地低声跟着念起了佛经。
梵音、佛像，和小和尚脆生生的念经声。
云深食肆仿佛变成了某个正在做法事的寺庙。
灶台后的云凡，此刻亦聚精会神地按神念中的手法，不断地翻炒、添汤。
此等异像，他也是不曾预料到的。
待到一大盆由十八种素菜组成，汤汁浓郁、菜质丝滑的【十八罗汉】摆到小和尚桌前，那晕染的蒸汽，还维持着十八名僧人礼佛的图像。
随后，一碗堆成尖、颗粒晶莹的长条米饭、一小碟香脆的泡菜，以及一碗鲜香的高汤摆到了不觉面前。
“素斋【十八罗汉】，不觉小师傅，请用。”
“三德六味，供佛及僧，法界有情，普同供养，若饭食时，当愿众生，禅悦为食，法喜充满……”
不觉虔诚地双手合十，低头默念，待到那蒸汽散去，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筷子。
只见他轻轻地夹起一大块混合着浓浓酱汁的蔬菜，再裹上一大口颗粒分明的米饭，有些费力地放入口中。
这小和尚，明显也是懂吃之人。
“这……这道菜……”
一口咬下去，香滑的蔬菜吸饱了汤汁，香脆弹舌的口感，轻轻咀嚼便开始喷射出带着清甜回味的汁水。
外层浓郁的酱汁，混合上饱满有弹性的米饭，在口中翻滚着，不断地刺激着小和尚的味蕾。
小和尚如同停不下来一般，一口接一口。
“咳咳……”
吃得有些急，他便喝了一口汤。
看似如清水一般的高汤入口，竟是异常迷人的滋味，混合着干菇的浓香和鲜菇的清甜，让他原本被酱汁冲击的味蕾，得到了一次份外清爽的冲击。
不过一小会，不觉便又添了一碗米饭。
他大口大口地咀嚼着饭菜，吃得极香。
一大碗【十八罗汉】，很快便被小和尚消灭。
他轻轻夹起一片粉红色、如萝卜一般的泡菜，就着剩下的米饭扒入口中。
酸爽中带咸的泡菜，将他原本被美味冲击得有些无力支撑的味蕾，仿佛复活过来一般。
“呼……嗝儿……”
小和尚满足地放下了如同洗过一般的碗筷，双手合十道：“多谢施主款待，小僧吃饱了。”
一丝略粗的烟火气从他体内浮起，汇入云凡体内。
优质食客啊，人家小和尚一顿的产出，当八木创那饭桶十顿。
云凡不禁暗喜。
就在不觉双手合十那一瞬，他的周身忽地金光显现，方才在蒸汽中出现过的十八名罗汉的身影，在他头顶浮现了一瞬。
金光之下，他有些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里，忽地睁开一只带着血丝的眼睛。
然后化为黑色气息升腾而起，仿佛被消融一般。
“竟……竟有此等效果……”
小和尚欣喜中带着不可思议。
“这小光头，吃个饭还能变出十多个光头来？”
蹲在一旁熟练地“嗦面”的八木创，有些好奇地看向不觉。
这是他的员工餐。
这道【十八罗汉】，材料看似平平无奇，竟然还带足了声影特效，也出乎了云凡的意料。
“也不知这做菜时出现图案和声音是什么原理，如果可控的话，说不定以后能研发出边做边放电影的菜？”近日醉心“试菜”的云凡，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施主恩德，不觉铭记在心，必有回报。”
就在云凡胡思乱想之际，稳定了情绪的不觉，走上前来，对着他躬身一礼。
“一餐饭罢了，小师傅不必客气。”
见小和尚吃好，云凡便看向了蹲在地上的八木创。
后者不情不愿地、慢悠悠地起身开始收拾桌碗。
这也是他身为“店小二”的本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