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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翔的浪漫     功名txt下载     功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上架说句感言与随想

    诸位衣食父母、支持飞翔的新老朋友们:

    《功名》今天要上架了,按照惯例,要说几句。不过想来想去,要说的话,其实在《过关》和《夺标》每一卷的结尾都说的差不多了,我这人嘴笨脑筋转圈慢,也暂时没有什么新颖的想法要给大家汇报,因此,今天重点只想说一句——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有力的捧个人场,大家伙的支持对《功名》能走多远,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我交个实底:要是这书成绩不行,我就得去工地搬砖了。原因大家其实都知道了,写惯了现实的改成了写历史的,假如转型失败,那就没有再码字的可能。

    真的,不是开玩笑。

    飞翔窃以为,历史是已经发生的现实,现实是即将过去的历史。

    不过历史类型的小说毕竟不是真实的历史,而对历史熟悉的读者朋友大有人在,所以对《功名》,读者只当一个故事看就行。

    如果一定要问《功名》到底是在阐述什么的话,那就是成长、坚持、责任、亲情和友情,希望这些内容飞翔能在《功名》里讲的明白。

    既然唠叨了这么多,还是再说一句吧:

    灵魂到不了的地方,音乐可以;

    眼睛到不了的地方,思想可以;

    言语到不了的地方,文字可以。

    最后,愿大家都独立思考、顺顺利利、过好自己的日子。

    谢谢朋友们!

第四十五章意想不到

    不是刀不利,而是石壁太坚硬。

    赵旭手忙脚乱的用刀在石壁上使劲的凿、戳、砍、削,但只是给崖壁留下了几个刀口的痕迹。

    满心欢喜的赵旭有些气急败坏,他用刀换了几个地方再劈砍削戳了一阵子,没将石壁怎么样,刀倒是卷刃了。

    “他娘的!这是什么劣货!”

    “哐”的一声,赵旭恼怒的将刀扔到了一边。

    有了希望却没法实现,比没有希望没有期待更让人沮丧。

    赵旭在谷底憋闷的喊叫了几声,发泄着内心的怨气,同时也希望黑鸟能出现,但是那只黑鸟这一夜却没有再来。

    第二天的清晨,赵旭正在拢着蛇皮上喝聚集了一夜的水滴,头顶“嘎”的一声,他还没来得及看,一样东西就“嚯”的从天而降,“咚”的一声,径直的落在了他的面前。

    是一条烤的金黄的熟羊腿,不过是凉的。

    赵旭没心思吃羊腿,他对着上面谷口的黑鸟叫喊:“那刀不行!”

    “不行!”

    “你给我换别的来!”

    赵旭唯恐对黑鸟说不清楚,跑过去将卷了刃的刀捡了起来,手舞足蹈的,一边说一边比划。

    但是黑鸟没有其他反应,它像昨天一样,溜圆的眼俯视了赵旭一下,展翅飞走了。

    “啊!——”

    赵旭怒叫一声,又将手里的刀给扔了。

    这鸟再聪明,它到底还是个飞禽!

    烤羊腿的味道倒是真不错。

    接下来,黑鸟每天都给赵旭送来各种吃的,也许是赵旭的比划和叫骂起了作用,间断着,它也丢下了各种的兵器。

    但是,那些兵器无一例外的,对谷底的石壁都没有任何的破坏作用。

    这鸟到底能听懂自己的话不能?说不能,又像能,说能,可是自己对它喊了多少次带一条绳子来,它怎么就从来没有带来过呢?

    有一天,黑鸟扔下来了一斛箭,赵旭仰头对它说,这不能用,而后又比划了弓的模样。

    不过隔了两天之后,黑鸟又给赵旭抛下来了一张角弓。

    这黑鸟到底是笨的还是聪明的?

    此时的弓分为长弓、角弓、稍弓、格弓四种,长弓就是那次回鹘和契丹人战斗中回鹘弓箭手用的武器,而角弓则是马上用的,至于稍弓,一般用于打猎,而格弓则是皇帝的禁卫军所用。

    赵旭看着这张角弓,心说难道这附近是回鹘骑兵的聚集地?

    黑鸟每天都给赵旭投食,因此死,是死不了了,可是想要脱困,也没有可能。

    赵旭有些百无聊赖。懵地有一天夜里,他想到既然也出不去,那倒不如练箭术、练臂力、练体魄,总而言之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然,真的要在这里无聊到憋死不成?

    他本来就性格倔强,这下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就坚持不懈。

    拉弓,放箭!

    拉弓,放箭!

    快,再快,更快!

    射箭要的就是快、要的就是准,赵旭每天勤练不辍。

    除此之外,他试过往上攀岩,但不管用什么辅助,使用什么手法,全都没有成功。

    难道,自己练就了越来越精湛的箭术,却只能在这里孤寂的死去?

    不知不觉间,夏季来临了。崖口那儿春天的时候长了一颗小草,天长日久的,到了这天,它竟然开了一朵小小的小白花。

    那白色的花在风中轻微的摇曳着。赵旭练箭练的厌倦了的时候,就靠在石壁上,将腿伸的很长,而后看着那朵小花。

    这天傍晚时分,赵旭将几斛已经使用的几乎没有箭羽的箭疾速的一条线一样的射出。

    这一段,黑鸟又扔下来了几斛箭矢,只是再好的箭也经不起天天时时刻刻的反复使用,磨损毁掉的很多。因为怕箭射到石壁上折断,赵旭将蟒蛇的骨架和蛇皮堆在了石壁的角落,只是本来很结实的蟒蛇皮经过他日复一日的练射,也被射的破破烂烂。

    在他要将剩下的最后两支箭一并射出的时候,心里有所牵动,头一抬,看到那朵小白花凋零了一朵花瓣。

    赵旭就那么的看着那朵白花,接着,它的花瓣又飘落了一瓣,然后,又是一瓣。

    花瓣全凋零了。

    赵旭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他的手臂一使劲,将弓给“嘣”的一声拉断了。

    赵旭一愣,把断了的弓往石壁角一扔,再抬头看去,没有了花的那株草在风中摇晃着,一会摇曳的厉害了起来,左摇右摆的。

    外面乍然亮的骇人,接着赵旭听到一声紧接着一声的雷鸣。

    雷声轰鸣着,风声呼啸,一道又一道的闪电撕裂了长空,即便是在二三十丈深的谷底,赵旭也感觉那些闪电刺眼的亮。

    唰唰的,雨水瓢泼倾泻着,直接落进谷底的雨点子有铜钱那么大,崖石上原本往下滴水的地方水流如注,赵旭站在那里清洗着自己的头、脸,感受着全身惬意的舒坦。

    雨势越来越大,上面崖口四周也有水不断的往下落,在崖口上面汇集形成了小小的瀑布。

    两座山之间形成的这个几十步大小的缝隙里,水一会就漫过了赵旭的脚面、小腿。

    原本赵旭很高兴,毕竟囚居在这个谷底已经大半年了,衣服早就褴褛的不能穿,身上也臭的让自己都对气味麻木,这下就能趁着雨水好好的沐浴一下。

    但是积蓄的水越来越多,渐渐的就要漫过他的脖子,赵旭有些惊慌:这雨水还是源源不断的往进倾泻,难道自己要被淹死到这里!

    可是,再过了一会,赵旭释然了。

    雨再下的大些吧!

    这场赵旭从来没有见过的大雨从傍晚时分,一直下到了深夜还没有停的迹象,夜空中仍旧时不时的有着闪电和雷鸣。

    雨水已经不是往谷里流淌了,简直就是倾倒。

    赵旭静静的漂浮在水面上,水将他整个人浮起来,往上漂,再往上,再往上……

    他在等,在等……

    水声哗哗。

    这个过程是如此的漫长,但,谷里的水终于蓄满了,满满的谷水将赵旭给送到了崖口那里。

    飘在水面上的赵旭缓缓的在水里站直了身子,他再缓缓的游到了石壁的边缘,缓缓的将手扒在石壁上,轻轻一下,就站到了石壁上面。

    “我出来了!”

    “我出来了!”

    出来了。

    就是这么的轻巧,就这样的毫不费力。

    多半年的煎熬,多半年的夙夜忧叹,今夜,自己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原本以为永远都离不开的方寸之地!

    全身光溜溜的赵旭站在风雨之中,在电闪雷鸣里伫立在山岭之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大雨滂沱的四周,双臂伸展,嘴里“嗷!”的大声叫喊了起来……

    赵旭还没有吼完,只听“呱”的一声聒噪的鸟鸣在身后某个地方响起,他回头一看,长的已经有自己一半高的黑鸟从一个洞里走了出来。

    着黑鸟原来一直就在这里呆着。

    赵旭过去看着黑鸟,黑鸟也看着赵旭。

    赵旭全身湿淋淋的,黑鸟的全身也都是雨水,雨水顺着它的羽毛滴落在山石上。

    “这必然是一只乌鸦,只不过体型有些大罢了。”赵旭心里说着,看着它的尖利的长喙,再看看它锋利的爪子,心里又觉得这不是乌鸦,但是究竟是什么鸟,自己也不能确定了。

    不管它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赵旭还是对着这只朝夕相伴的鸟说了一些感激不尽的词语。

    要不是有它,自己真的大半年前就死了。

    黑夜正是离开这里的最好时机,否则光溜溜的,万一碰到人,可真是有些难堪。

    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赵旭对黑鸟有些恋恋不舍,但终须一别。

    他就要走,黑鸟又“呱”了一下,赵旭觉得它似乎想让自己跟着进到洞里,于是跟着进去一看,发现这个洞还真是大,到处放着银盆金碗,还有很多金和银做成的器皿。

    这些就是那些回鹘人进献给蟒蛇的盛贡品用的,这会倒是成了黑鸟的洞里的摆设。

    洞里靠后的位置,有着两个骨架,赵旭仔细一看,应该是鸟的尸骸。

    这两只鸟的骸骨竟然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大,赵旭不由的心惊——难道这两只鸟就是小黑鸟的父母?

    如果是的话,那它们是怎么死的?

    难道是和蟒蛇搏斗死的?

    赵旭算了算时日,越发觉得应该就是。

    那天自己被蟒蛇惊吓,掉进谷里,接着就听到了打斗声,后来,蟒蛇全身被某物戳了许多的洞,血洒谷底,死在了自己面前。可到底是什么致使它能死,一直就是赵旭猜不透的一个谜。

    如今看到眼前的情景,赵旭有理由相信,黑鸟的父母是和蟒蛇搏斗之后,也丧了性命,所以才有了小黑鸟后来也掉进了谷底,直到后来羽翼丰满了,才得以脱困的事实。

    想想也是,如果小黑鸟不是因为父母的尸骸在这里,它也在这个洞里栖息的话,怎么会那么有耐心的一直给自己扔食物和兵器?

    赵旭对着两具鸟的尸身一阵的祭拜,嘴里默念着谢谢,要不是你们,我肯定早就被蟒蛇给吃了,成了花草的肥料了。

    想想这大半年的经历,赵旭感慨万千,觉得自己的遭遇,简直匪夷所思。那只黑鸟见赵旭虔诚,“嘎嘎”的又叫了几声,并用翅膀碰了碰赵旭。

    赵旭转过头看着黑鸟,心想牲畜有时候都比人要好!它们至少对人诚挚简单,不会像人和人之间那么的复杂,那么的勾心斗角。

    雨势还很急,深谷里的水早就满了,溢着到处的流,赵旭对着黑鸟拱手,很认真的说了一声“珍重”,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赵旭走了一截,心里若有所感,回头再看,黑鸟还在洞口瞧着自己。

    赵旭心里感动,嘴上大声说:“我事情办完,杀了石敬瑭,杀了刘知远,杀了李存勖,为家人报了仇,就来找你!”

    说完之后,赵旭再也没有停留。

    当时来的时候那么的艰难,如今很快就到了山下。

    山底下简直就是一个屠戮的杀场。不光当时那些死去人的尸骨依旧横七竖八的或躺着、或趴在那里,他们的身下也有着很多皑皑白骨,显然这里杀人不是一次两次了。

    赵旭感慨人命真如蝼蚁的同时,不知道那些回鹘人当时到底是来给蟒蛇祭献的,还是进贡给黑鸟的父母呢?

    天下之大,自己弄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原本以为这座大山的附近驻扎着回鹘人的军队,但是军队没有见到,走了很远之后,倒是见到了许多高大的帐篷,而且还有许多的牛羊圈。

    夜雨凄迷,赵旭钻进一座帐篷里,趁着主人熟睡,偷拿了里面的衣服靴子,也不管是不是合身,穿好后又拿了刀、稍弓、两斛箭,喝了一壶奶酒,还顺手牵羊的拿了几锭金子,才牵了一匹马悄悄溜走了。

    顺着地上汇集起来的雨水流淌的方向,赵旭很快的就到了一条大河旁边,他找了个躲雨的地方,好好的睡了一觉。

    等到天明,雨停了,衣服也被夜风给吹干了,赵旭收拾好了,顺着河一直的东进。

    经过大半年日夜不停的锻炼,赵旭的箭法已经十分精湛,气力也大的有些使不完,每次开弓,要是不收敛点,就有可能将弓给拉断。他一路上有时候倒是射杀了一些狐狸、狼之类的动物,但有时候一连几天都看不到人烟,他就将猎杀的动物剥皮后烤了吃,一遇到牧民,他就用皮毛换食物和奶,倒是还比较顺利。

    这天到了一处山岭,赵旭看到有人在放牧,他纵马过去,想讨点食物。放牧的人见赵旭眉浓鹰目,高鼻薄唇,膀大背直,手上有茧,刀箭在腰,马背上还放着几张皮毛,一看就是厉害人物,客气的给赵旭端上吃食。

    一番话之后,赵旭知道这个牧民是契丹人,他也不隐瞒,说自己是大唐人。

    这个契丹人得知赵旭要从这里到灵州去,他拦阻说道:“朝定,我一定要劝你,我看你是好汉,但是英雄的人更要知道在什么时候收回自己的拳头。前面不能去。”

    朝定是契丹语里朋友的意思,赵旭问为什么,难道前面有狼群?

    这人摇头说:“非也。前面,契丹、吐蕃还有回鹘人,在打架。”

    “很多很多人,很危险,我讨厌打架。我们都要往西去,西边安全。”

    这人连说带比划,赵旭明白了,心说契丹、吐蕃还有回鹘这三家怎么还在打?打了多半年了,还打个没完没了!

    那暂时就不能去灵州了,或许李顺才到了灵州等不到自己,已经直接去了太原,也说不定。

    这次赵旭学了个乖,坚决不再看热闹。告别这个契丹牧民后,朝着偏南面一直的走。

    久在西北荒漠草原之中逗留,越往南,风景越是类似于故园,赵旭心情更加激荡。

    这天他翻过一座大山,正在马背上胡思乱想,只见前面土尘滚滚,几匹马朝着这边飞驰而来。

    赵旭一瞧,这几个人是大唐军士装扮。

第四十六章魏王殿下

    赵旭只觉得这几个人身上的铠甲十分的好看,不过他们的脸上神色也十分的惊慌,一边骑马飞快的跑,一边不时的还有人对着身后看。

    赵旭心里一动,骑马隐藏了起来。

    这几个大唐军士打扮的人马还没有到山岭跟前,远处黄土漫天,还伴随着一声声的呼叫,又过来了几十个骑马的唐军。

    而且,后面这些人也穿着冑甲,他们一边追着一边喊叫。

    隐隐约约的,赵旭听到他们似乎喊的是“杀李继岌,杀魏王”。

    李继岌是谁?

    魏王又是谁?

    虽然心里疑惑,但是赵旭知道,能被称作王的,肯定是与皇帝有关的人。

    赵旭眼睛一眯,看看前面几个惊慌失措的人,他瞄定了一个甲胄最为华丽的,心想管他娘的哪个是什么臭屁王,老子先干掉你,算是让李存勖那个臭屁皇帝先付点息钱!

    赵旭想着握弓在手,将箭搭弦。

    这时,已经到了山脚下的这几个人中,忽然有一个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有一个眼睛像是铜铃脸上都是络腮胡子的人像是叫倒地的人赶快起来,但是地上的人挣扎着刚起身,又扑到在地。

    于是有人要去扶那个趴在地上的,其余人大声叫着,显然是在催促,但也都很无奈的跟着下马。

    就这一会的耽搁功夫,后面那几十个人追的更近了,而且已经有人开弓放箭。

    这几个人更加的惊慌,原先倒地的人将想扶自己的人一推,喊了一声“魏王快走”,竟然拔刀自刎了!

    这一下真是出乎了赵旭的意料,他沉吟了一下,忽然的就有了一个念头。

    “胆大骑龙骑虎,胆小骑猫骑兔!”赵旭心里打定主意,将弓箭放下。

    这几个被追杀的人终于上了山岭,但是后面的追兵也到了,他们不停的在对着山上放箭,前面有人躲闪不及,被箭射中,惨叫着掉下马朝山坡下滚了下去。

    这几个人里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保护魏王!”

    赵旭看看这所谓的魏王一伙人,也就剩下四个了,心说你喊个屁!这会不悄无声息的跑,还喊得那么大声,是怕下面的人不知道你在哪?

    而刚才自杀的那个也真是没法说。初衷是好的,可只要用刀相逼让魏王离开就行,留下命至少还能阻挡后面那些人一阵子。

    真是空有热血,但是没用对地方,死的毫无意义。

    果然,这人喊完“保护魏王”后,下面集中的又是一阵的箭矢,结果就是四个人中又有两个中箭。

    不过,其余三个人始终的都在护着当中的那个青年人,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眼看他们箭斛已空,再也没有反攻的力量,那么下面那几十个人上来,必然生擒了这个魏王。

    赵旭看的明白,这几个家伙全部都是视死如归的模样,对魏王倒是忠心耿耿。

    “杀魏王!杀李继岌!”

    “为西平王报仇!”

    “为西平王报仇,为郭公报仇!”

    下面的人继续喊着,往山岭上冲了过来,那个被保护的青年人仰天叹息:“想不到我李继岌命丧于此!”

    另外三个人慷慨悲昂,几乎同时大声喊道““我等誓死追随魏王殿下!”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赵旭无心再看,再说再等下去,下面人的箭不长眼,真的将这个李继岌给射死了,自己的计划就落空了。

    “嗖!”

    “嗖!”

    “嗖!”

    赵旭一开弓后,箭就不停,箭如流星,雨点一样往山下射了过去。而且赵旭箭不虚发,一箭就射死一个人,射中的位置无一例外的都是脖子。

    下面的人大惊失色,搞不清楚李继岌这几个无能之辈怎么忽然就像是有如神助了。

    赵旭这大半年来没日没夜的练箭,没日没夜的的锻炼自己的臂力,没日没夜的锻炼自己的身体协调性。

    他除了练箭,别不他想。

    在那个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除了锻炼自己的体魄和技能,别的也做不成。

    赵旭一直铭记着李顺才说过的话:只要箭射得快射的准,你远远的就将你要杀的人给射死了,那么你不但轻易的就能完成自己的猎杀计划,而且还能安全无虞的全身而退。

    出了山谷之后,一路走来,赵旭也拿过狐狸和狼一些动物做过测试,他明确了自己的箭术比以前已经有了根本性的提高,手法和力道也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射人,今天却还是头一次。

    赵旭居高临下,箭越射越快,到了后来一弓两箭,双箭齐发,越是将箭箭无虚发的射出去,他对自己越有信心!

    下面的那几十个人几乎就像是那个谷底的蛇皮一样,没一会就差点全被射了个穿心凉,剩余的几个人看情况不妙,掉头就纵马逃窜。

    李继岌四个已经彻底的呆了!他们刚开始不知道那些对别人夺命对自己是救命的箭是从哪里射下去的,后来终于看到了赵旭,再看赵旭射箭的速度和准头,都惊为天人。

    “想跑!”

    赵旭将李继岌四个的表情看在眼里,嘴里故意的叫了一声,催马到了李继岌几个身边,他往箭斛里一摸,这才发现,自己的箭全部都用完了。

    李继岌身边有一个豹眼络腮胡子的年轻人,看着赵旭没箭了,嘴里叫了一声:“俺去给你取!”

    这人喊了一声就往山坡下跑,赵旭心说你简直就是搞笑的!他催马跳跃,先这人一步到了山坡下,跳下马后捡了一斛背在身上,搭弓之后,他猛地一拉。

    “嘣!”弓弦竟然被赵旭扯断了。

    那个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人本来看到赵旭后发先至,跑到自己前面,觉得自己真笨,再看到赵旭将弓弦扯断,嘴就“啊哦”了一下。这时他到了赵勋身边,见赵旭看着骑马逃跑的那几个人没动静,于是张嘴问:“你怎么不射了?”

    赵旭:“没弓。”

    这人一听,从地上迅速捡起一柄弓要递给赵旭。

    赵旭说:“没劲。”

    这人又“哦”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山坡上喊:“殿下!你的弓!”

    “给!”李继岌将自己的弓扔了下来。

    赵旭回身接住,搭手一握,就知道这柄弓是好货。

    这会无暇其他,赵旭纵身上马,往前面追了一截,先空手拨弦,试了一下弓的韧劲,而后又是一排连珠箭,一支箭接着一支,前面射出的箭和后面紧跟的箭就像是一条线上串着的珠子,一霎时,将刚刚逃跑的那几个人全部射死了。

    此时阳光普照,烈日当空。赵旭勒马站在太阳底下,看着远处,一动不动。

    山坡上的三个人这时也搀扶着下来了,庆幸着死里逃生的同时,那个眼睛透圆的络腮胡子问道:“殿下,你说,那人在那里想什么呢!是嫌弃杀的不过瘾吗?”

    “你怎么不去问!”另一个已经负伤的人皱眉顶了一句。

    赵旭这下一连用箭射死了这么多人。他看着远处最后一个被自己射杀的人从马上掉下,忽然的就想到了刘知远。

    自己的箭术确实提升了。只不过,和刘知远相比,自己能不能赶得上他?

    还有那天远远的射了自己一箭的那个戴着面具的人,自己和他相比,又是什么样的水平?

    赵旭身后的几个瘸着拐着幸免于难的人都不知道救了自己命的人在干什么,几人对视了一眼,那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眼男子跑了过来,对着赵旭拱手:“这位……朋友,在下魏王府李环,有礼了!”

    赵旭心思回转,回礼,问:“‘魏王府李环’,你这名字真够长的。”

    这人呆了一下,摇头说:“不是,我是说,我是魏王府的李环。”

    赵旭仍旧装作不解:“魏王府是什么?李环是你?”

    这人一听,有些愕然,搔搔脖子说:“李环,我叫李环!魏王府,那是魏王,他的府邸,魏王府。魏王府就是魏王府,不是什么魏王府。”

    这时那个一直被众人护着的青年骑马过来,对着赵旭笑说:“好汉,我是李继岌,敢问你尊姓大名?”

    这就是魏王李继岌?

    他是大唐皇帝李存勖的大儿子!

    赵旭看着这个身穿甲胄的青年,见他也不过二十出头,浓眉细目,脸色白皙,个头比自己略矮一点的样子,说话间脸上带笑,似乎比较容易亲近,于是回答说:“我叫肖九。唐人肖九。”

    “呀!殿下,他是大唐人,他原来叫肖九。”那个李环听了插嘴给李继岌解释。

    李继岌笑了笑。他见赵旭雄健的肌肉在衣服下几乎要破衣而出,穿着虽然破旧不整洁,但绝对可以担当的起一表人才之说。

    真是一条好汉!李继岌因为赵旭救了自己,勇武了得,心里已经下定决心要招揽赵旭,当即下马说道:“不知肖英雄要去何处?”

    赵旭见状,也跳下马,回礼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我父母都是唐人,前不久过世,我在草原上有些厌倦,想到中原地带看看。”

    原来这位肖九一直生活在塞外之地,难怪他不知道自己。想到这里,李继岌笑笑的说:“肖九兄弟,承蒙你救命之恩。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再帮个忙,不知道你可否愿意。”

    赵旭心说来了,答道:“救命谈不上,他们恃强凌弱,几十个人打你们几个,路见不平,我拔刀相助,是应该的。至于说帮忙?帮什么忙?我只会打猎,别的什么都不会。今天杀人,还杀了这么多,都是第一次。”

    赵旭的话真真假假,李继岌看着他的表情,知道赵旭说的没错,心里更是喜欢他的耿直:“不是再让你杀人。你的箭术出神入化,我想请你帮忙,将我护送到一处所在。”

    “毕竟,你刚才也看到了。如果不是你及时到来,我和我的这些兄弟,就都遭遇不测了。”

    “而且,他们几个也受伤了,所以要抓紧医治。我不久也要回洛阳,不如咱们一起同行。”

    “有劳!”

    这个李继岌要么是一个厉害角色,知道笼络手下,要么,的确是一位心底善良对人和蔼的人。

    李继岌能对手下称兄道弟,而且刚才在那种几乎必死无疑的情况下有人为了他奋不顾身,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想到这里,赵旭点头:“好。”

    李继岌见赵旭答应,脸上喜色更浓。李环将另外两人扶上了马,还从地上捡了几斛箭给众人分别的放好,再牵了几匹马备用,他自己才准备上马离开。

    这个李环人看上去粗鲁,其实做事有板有眼,起码将李继岌照顾的很周到。

    赵旭打定主意,几乎不说话,也无话可说,跟在李继岌四个身后。

    策马跑了一段路之后,李继岌回身对赵旭说:“我们要去找的人,叫任圜。一路有劳肖兄弟了!”

第四十七章潜伏

    有了希望却没法实现,比没有希望没有期待更让人沮丧。

    赵旭在谷底憋闷的喊叫了几声,发泄着内心的怨气,同时也希望黑鸟能出现,但是那只黑鸟这一夜却没有再来。

    第二天的清晨,赵旭正在拢着蛇皮上喝聚集了一夜的水滴,头顶“嘎”的一声,他还没来得及看,一样东西就“嚯”的从天而降,“咚”的一声,径直的落在了他的面前。

    是一条烤的金黄的熟羊腿,不过是凉的。

    赵旭没心思吃羊腿,他对着上面谷口的黑鸟叫喊:“那刀不行!”

    “不行!”

    “你给我换别的来!”

    赵旭唯恐对黑鸟说不清楚,跑过去将卷了刃的刀捡了起来,手舞足蹈的,一边说一边比划。

    但是黑鸟没有其他反应,它像昨天一样,溜圆的眼俯视了赵旭一下,展翅飞走了。

    “啊!——”

    赵旭怒叫一声,又将手里的刀给扔了。

    这鸟再聪明,它到底还是个飞禽!

    烤羊腿的味道倒是真不错。

    接下来,黑鸟每天都给赵旭送来各种吃的,也许是赵旭的比划和叫骂起了作用,间断着,它也丢下了各种的兵器。

    但是,那些兵器无一例外的,对谷底的石壁都没有任何的破坏作用。

    这鸟到底能听懂自己的话不能?说不能,又像能,说能,可是自己对它喊了多少次带一条绳子来,它怎么就从来没有带来过呢?

    有一天,黑鸟扔下来了一斛箭,赵旭仰头对它说,这不能用,而后又比划了弓的模样。

    不过隔了两天之后,黑鸟又给赵旭抛下来了一张角弓。

    这黑鸟到底是笨的还是聪明的?

    此时的弓分为长弓、角弓、稍弓、格弓四种,长弓就是那次回鹘和契丹人战斗中回鹘弓箭手用的武器,而角弓则是马上用的,至于稍弓,一般用于打猎,而格弓则是皇帝的禁卫军所用。

    赵旭看着这张角弓,心说难道这附近是回鹘骑兵的聚集地?

    黑鸟每天都给赵旭投食,因此死,是死不了了,可是想要脱困,也没有可能。

    赵旭有些百无聊赖。懵地有一天夜里,他想到既然也出不去,那倒不如练箭术、练臂力、练体魄,总而言之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然,真的要在这里无聊到憋死不成?

    他本来就性格倔强,这下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就坚持不懈。

    拉弓,放箭!

    拉弓,放箭!

    快,再快,更快!

    射箭要的就是快、要的就是准,赵旭每天勤练不辍。

    除此之外,他试过往上攀岩,但不管用什么辅助,使用什么手法,全都没有成功。

    难道,自己练就了越来越精湛的箭术,却只能在这里孤寂的死去?

    不知不觉间,夏季来临了。崖口那儿春天的时候长了一颗小草,天长日久的,到了这天,它竟然开了一朵小小的小白花。

    那白色的花在风中轻微的摇曳着。赵旭练箭练的厌倦了的时候,就靠在石壁上,将腿伸的很长,而后看着那朵小花。

    这天傍晚时分,赵旭将几斛已经使用的几乎没有箭羽的箭疾速的一条线一样的射出。

    这一段,黑鸟又扔下来了几斛箭矢,只是再好的箭也经不起天天时时刻刻的反复使用,磨损毁掉的很多。因为怕箭射到石壁上折断,赵旭将蟒蛇的骨架和蛇皮堆在了石壁的角落,只是本来很结实的蟒蛇皮经过他日复一日的练射,也被射的破破烂烂。

    在他要将剩下的最后两支箭一并射出的时候,心里有所牵动,头一抬,看到那朵小白花凋零了一朵花瓣。

    赵旭就那么的看着那朵白花,接着,它的花瓣又飘落了一瓣,然后,又是一瓣。

    花瓣全凋零了。

    赵旭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他的手臂一使劲,将弓给“嘣”的一声拉断了。

    赵旭一愣,把断了的弓往石壁角一扔,再抬头看去,没有了花的那株草在风中摇晃着,一会摇曳的厉害了起来,左摇右摆的。

    外面乍然亮的骇人,接着赵旭听到一声紧接着一声的雷鸣。

    雷声轰鸣着,风声呼啸,一道又一道的闪电撕裂了长空,即便是在二三十丈深的谷底,赵旭也感觉那些闪电刺眼的亮。

    唰唰的,雨水瓢泼倾泻着,直接落进谷底的雨点子有铜钱那么大,崖石上原本往下滴水的地方水流如注,赵旭站在那里清洗着自己的头、脸,感受着全身惬意的舒坦。

    雨势越来越大,上面崖口四周也有水不断的往下落,在崖口上面汇集形成了小小的瀑布。

    两座山之间形成的这个几十步大小的缝隙里,水一会就漫过了赵旭的脚面、小腿。

    原本赵旭很高兴,毕竟囚居在这个谷底已经大半年了,衣服早就褴褛的不能穿,身上也臭的让自己都对气味麻木,这下就能趁着雨水好好的沐浴一下。

    但是积蓄的水越来越多,渐渐的就要漫过他的脖子,赵旭有些惊慌:这雨水还是源源不断的往进倾泻,难道自己要被淹死到这里!

    可是,再过了一会,赵旭释然了。

    雨再下的大些吧!

    这场赵旭从来没有见过的大雨从傍晚时分,一直下到了深夜还没有停的迹象,夜空中仍旧时不时的有着闪电和雷鸣。

    雨水已经不是往谷里流淌了,简直就是倾倒。

    赵旭静静的漂浮在水面上,水将他整个人浮起来,往上漂,再往上,再往上……

    他在等,在等……

    水声哗哗。

    这个过程是如此的漫长,但,谷里的水终于蓄满了,满满的谷水将赵旭给送到了崖口那里。

    飘在水面上的赵旭缓缓的在水里站直了身子,他再缓缓的游到了石壁的边缘,缓缓的将手扒在石壁上,轻轻一下,就站到了石壁上面。

    “我出来了!”

    “我出来了!”

    出来了。

    就是这么的轻巧,就这样的毫不费力。

    多半年的煎熬,多半年的夙夜忧叹,今夜,自己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原本以为永远都离不开的方寸之地!

    全身光溜溜的赵旭站在风雨之中,在电闪雷鸣里伫立在山岭之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大雨滂沱的四周,双臂伸展,嘴里“嗷!”的大声叫喊了起来……

    赵旭还没有吼完,只听“呱”的一声聒噪的鸟鸣在身后某个地方响起,他回头一看,长的已经有自己一半高的黑鸟从一个洞里走了出来。

    着黑鸟原来一直就在这里呆着。

    赵旭过去看着黑鸟,黑鸟也看着赵旭。

    赵旭全身湿淋淋的,黑鸟的全身也都是雨水,雨水顺着它的羽毛滴落在山石上。

    “这必然是一只乌鸦,只不过体型有些大罢了。”赵旭心里说着,看着它的尖利的长喙,再看看它锋利的爪子,心里又觉得这不是乌鸦,但是究竟是什么鸟,自己也不能确定了。

    不管它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赵旭还是对着这只朝夕相伴的鸟说了一些感激不尽的词语。

    要不是有它,自己真的大半年前就死了。

    黑夜正是离开这里的最好时机,否则光溜溜的,万一碰到人,可真是有些难堪。

    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赵旭对黑鸟有些恋恋不舍,但终须一别。

    他就要走,黑鸟又“呱”了一下,赵旭觉得它似乎想让自己跟着进到洞里,于是跟着进去一看,发现这个洞还真是大,到处放着银盆金碗,还有很多金和银做成的器皿。

    这些就是那些回鹘人进献给蟒蛇的盛贡品用的,这会倒是成了黑鸟的洞里的摆设。

    洞里靠后的位置,有着两个骨架,赵旭仔细一看,应该是鸟的尸骸。

    这两只鸟的骸骨竟然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大,赵旭不由的心惊——难道这两只鸟就是小黑鸟的父母?

    如果是的话,那它们是怎么死的?

    难道是和蟒蛇搏斗死的?

    赵旭算了算时日,越发觉得应该就是。

    那天自己被蟒蛇惊吓,掉进谷里,接着就听到了打斗声,后来,蟒蛇全身被某物戳了许多的洞,血洒谷底,死在了自己面前。可到底是什么致使它能死,一直就是赵旭猜不透的一个谜。

    如今看到眼前的情景,赵旭有理由相信,黑鸟的父母是和蟒蛇搏斗之后,也丧了性命,所以才有了小黑鸟后来也掉进了谷底,直到后来羽翼丰满了,才得以脱困的事实。

    想想也是,如果小黑鸟不是因为父母的尸骸在这里,它也在这个洞里栖息的话,怎么会那么有耐心的一直给自己扔食物和兵器?

    赵旭对着两具鸟的尸身一阵的祭拜,嘴里默念着谢谢,要不是你们,我肯定早就被蟒蛇给吃了,成了花草的肥料了。

    想想这大半年的经历,赵旭感慨万千,觉得自己的遭遇,简直匪夷所思。那只黑鸟见赵旭虔诚,“嘎嘎”的又叫了几声,并用翅膀碰了碰赵旭。

    赵旭转过头看着黑鸟,心想牲畜有时候都比人要好!它们至少对人诚挚简单,不会像人和人之间那么的复杂,那么的勾心斗角。

    雨势还很急,深谷里的水早就满了,溢着到处的流,赵旭对着黑鸟拱手,很认真的说了一声“珍重”,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赵旭走了一截,心里若有所感,回头再看,黑鸟还在洞口瞧着自己。

    赵旭心里感动,嘴上大声说:“我事情办完,杀了石敬瑭,杀了刘知远,杀了李存勖,为家人报了仇,就来找你!”

    说完之后,赵旭再也没有停留。

    当时来的时候那么的艰难,如今很快就到了山下。

    山底下简直就是一个屠戮的杀场。不光当时那些死去人的尸骨依旧横七竖八的或躺着、或趴在那里,他们的身下也有着很多皑皑白骨,显然这里杀人不是一次两次了。

    赵旭感慨人命真如蝼蚁的同时,不知道那些回鹘人当时到底是来给蟒蛇祭献的,还是进贡给黑鸟的父母呢?

    天下之大,自己弄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原本以为这座大山的附近驻扎着回鹘人的军队,但是军队没有见到,走了很远之后,倒是见到了许多高大的帐篷,而且还有许多的牛羊圈。

    夜雨凄迷,赵旭钻进一座帐篷里,趁着主人熟睡,偷拿了里面的衣服靴子,也不管是不是合身,穿好后又拿了刀、稍弓、两斛箭,喝了一壶奶酒,还顺手牵羊的拿了几锭金子,才牵了一匹马悄悄溜走了。

    顺着地上汇集起来的雨水流淌的方向,赵旭很快的就到了一条大河旁边,他找了个躲雨的地方,好好的睡了一觉。

    等到天明,雨停了,衣服也被夜风给吹干了,赵旭收拾好了,顺着河一直的东进。

    经过大半年日夜不停的锻炼,赵旭的箭法已经十分精湛,气力也大的有些使不完,每次开弓,要是不收敛点,就有可能将弓给拉断。他一路上有时候倒是射杀了一些狐狸、狼之类的动物,但有时候一连几天都看不到人烟,他就将猎杀的动物剥皮后烤了吃,一遇到牧民,他就用皮毛换食物和奶,倒是还比较顺利。

    这天到了一处山岭,赵旭看到有人在放牧,他纵马过去,想讨点食物。放牧的人见赵旭眉浓鹰目,高鼻薄唇,膀大背直,手上有茧,刀箭在腰,马背上还放着几张皮毛,一看就是厉害人物,客气的给赵旭端上吃食。

    一番话之后,赵旭知道这个牧民是契丹人,他也不隐瞒,说自己是大唐人。

    这个契丹人得知赵旭要从这里到灵州去,他拦阻说道:“朝定,我一定要劝你,我看你是好汉,但是英雄的人更要知道在什么时候收回自己的拳头。前面不能去。”

    朝定是契丹语里朋友的意思,赵旭问为什么,难道前面有狼群?

    这人摇头说:“非也。前面,契丹、吐蕃还有回鹘人,在打架。”

    “很多很多人,很危险,我讨厌打架。我们都要往西去,西边安全。”

    这人连说带比划,赵旭明白了,心说契丹、吐蕃还有回鹘这三家怎么还在打?打了多半年了,还打个没完没了!

    那暂时就不能去灵州了,或许李顺才到了灵州等不到自己,已经直接去了太原,也说不定。

    这次赵旭学了个乖,坚决不再看热闹。告别这个契丹牧民后,朝着偏南面一直的走。

    久在西北荒漠草原之中逗留,越往南,风景越是类似于故园,赵旭心情更加激荡。

    这天他翻过一座大山,正在马背上胡思乱想,只见前面土尘滚滚,几匹马朝着这边飞驰而来。

    赵旭一瞧,这几个人是大唐军士装扮。

第四十八章礼下于人

    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哪有贼抢了自己的东西,还对着自己喊快跑的?

    跑,往哪跑,追贼还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跑?

    要跑的应该是贼吧?

    这两人正在发愣,和他们一起游玩的人发现状况,三三两两的围了过来,这时,他们也看到从河里上来了几个带着兵器的人,可看样子又不是官兵。

    高云翔的本意是上了岸就杀掉这一对被赵旭抢了马的男女的,那么他们就不能将王若熙和自己的去向给别人透露了。

    可是这会这一男一女身边已经围了好些人,高云翔就没法下手了。他依葫芦画瓢,也同赵旭一样,抢了一个路人的马,照着赵旭追了过去。

    王若熙终于上岸,虽然被赵旭横着放在马背上,心里却觉得这下是自己脱离危险的时机,于是身体在马背上拧拧呲呲的,意图从马上掉下去。

    赵旭立即察觉到了王若熙的念头,他伸手在王若熙臀部“啪”的打了一下,厉声说:“高云翔带人穷追不舍,你莫非是想让高云翔抢了去当压寨夫人?”

    王若熙在家贵如金枝玉叶,平日里没人对她大声说话,连凶神恶煞一样的高云翔在娘娘庙里连杀几个人,可对自己还是很客气的,但这个赵旭竟然这样对自己,而且打的地方也不讲究。

    王若熙浑身一颤,登时脸红的就像火烧,全身紧绷,一动也不敢动了。至于赵旭说了什么,她却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一路狂奔,天色已经黑了。刚才没注意,这下赵旭发现,自己竟然是朝着绥州方向奔跑。

    这样也好,能到绥州看看木家的情况。

    不过,对王若熙而言就有些南辕北辙。毕竟离太原越来越远,救她的目的是达到了,可带着她终究是个麻烦。

    但是不带她又能如何?高云翔追的那么紧,将王若熙抛下岂不是前功尽弃?自己大过年的忙碌了大半天,等于什么都没做。

    自己和这个女人无冤无仇,既然救了她,就没有半途而废再将她丢进虎口的道理。

    赵旭一边骑马一边想事情,懵然发现马身上都是汗水,心里一惊。

    这马要是脚力疲乏,可就被高云翔那些人给追上了。

    但是此刻想要休息,那也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赵旭再看王若熙:这女子一路再也没有声音,不会是出事了吧?

    赵旭抓着王若熙的后背衣襟使劲提起,王若熙浑身一颤,伸手就要推他,赵旭心里一定,知道她没事,伸出胳膊揽住王若熙的腰,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前面,让她坐好,说:“你王家难道没有别的护卫了?怎么这个时候,还不见有人来寻你?”

    赵旭怕她跌倒,搂着王若熙的腰身。两人一前一后的,贴的十分紧密,赵旭一呼一吸,气息喷在了王若熙的颈部,让王若熙浑身难受。

    赵旭说的话,她这会倒是听明白了,但是话到唇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赵旭见王若熙没吭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耳中再听后面,似乎有马蹄声,于是闭嘴,专心赶路。

    一路急行。夜里天寒,马儿跑着,冷风吹来,赵旭觉得颇难忍受。这时他猛地想到了前面的王若熙,嘴里问:“你冷不冷?”

    话音出来,赵旭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

    王若熙一个女子,身体当然没自己硬朗,而且她一直坐在前面挡着风,必然比自己冷得多。

    不过赵旭倒是忘了,王若熙其实比他穿的厚,衣服质地也比他好。而且他从那会潜进汾河之后,全身一直湿漉漉的,衣裳根本就没有干,脚上的鞋也因为沾满了岸边的淤泥,这会感觉脚部麻木,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马儿倏然的慢了下来,赵旭心里着急,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这马连续的跑了几个时辰,早就累的不行了,口鼻之中喘的气如同锅中烧开了水一样,赵旭从马上跳下,见王若熙还坐着不动,伸手一拉她说:“快下来!”

    赵旭的话音刚落,马儿腿脚一软,顿时倒了下来。

    王若熙一声惊叫往赵旭这边跌倒,赵旭急忙接着她仰天摔在地上。

    王若熙倒在赵旭的身上没事,而那匹马却四蹄伸长,躺在那里不动了。

    这马竟然被累死了么?

    王若熙即羞又急的从赵旭怀里起身,看着一动不动的马,再看看墨黑的夜,心里懵然有了天地之大,但无人可依的感觉。

    赵旭这会全身麻木的,几乎失去知觉。

    他本来肩头中箭有伤,一路疾驰,已经心力憔悴,再被王若熙全身一压,登时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王若熙看到赵旭也一动不动,以为赵旭也像马一样有什么不测,心里更加恍急。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两面都是山,这个人要是也倒地不起,那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一声不知什么鸟的鸣叫传来,声音凄厉,王若熙一个寒颤,心里更是噤若寒蝉。

    这时赵旭哼了一声,王若熙心里一喜,犹豫着是不是要向前看看这人究竟怎么样了,赵旭却已经慢慢的起来了。

    这马显然是不行了。赵旭看看两边,再瞧王若熙对自己全神戒备的样子,转身就朝着山林走去。

    王若熙还站在那里,赵旭走了几步,问:“你跟不跟我来?”

    这……

    好吧,自己似乎眼前也没有选择了……

    王若熙跟在赵旭身后,跌跌撞撞的,一会上一会下,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是感到脚下越来越难行进,可前面这人却一下也不回头看自己。

    山林中夜晚不时的传来一些响动,王若熙战战兢兢,咬牙紧紧跟着赵旭,唯恐他丢下自己不管了。

    倏然,赵旭猛地站住,王若熙差点撞到他的后背,她差点又要“啊”一声,赵旭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一下头。

    王若熙嘴巴半张,瞧着赵旭慢慢的蹲下,她也跟着做,身子碰到一边的一棵小树,小树摇曳,王若熙急忙伸手扶着。

    赵旭听到了有人走动的脚步声。

    远处的脚步声走走停停,而且并非一人。

    这时候,大年初一的夜里,在这山林之中,会有谁能出现在此?

    赵旭静候了好大一会,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才站起身再次前进。

    王若熙看赵旭在前面一会左一会右的,黑暗之中他似乎也能看到景物一样,越发觉得这人有些神秘。

    两人这时到了一个山脊侧面,倏然,王若熙脚下一滑,身体歪斜,呲溜的就朝着斜坡下滚下去,赵旭一把没有拉住,王若熙叫着就滚到了坡底。

    刚刚赵旭心里还在想,需要想个办法,怎么将王若熙给送到某个安全的所在才是,否则她总是跟着自己,自己也不好照顾她,她也拖累了自己。

    王家此时应该已经知道王若熙失踪的事情了,王家要是来人追过来,自己就能将王若熙交到他们手里,自己也能尽快的脱身。

    王若熙这时滚在山坡下面,赵旭只有滑下去救她。

    但他在山坡斜脊上滑了一段,坡底忽然一左一右的跑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一把将王若熙抓住提起,定睛一看,嘴里嘿嘿一笑,手里的刀就架在了王若熙的脖子上。

    “不好!”赵旭伸手抓住身边的树木,堪堪的拽住了下滑的身体,下面那个将刀架在王若熙脖子上的人对着赵旭说:“臭小子!乖乖的下来,不然,哼哼,老子宰了她!”

    王若熙花容失色。这个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是自己家的护卫,另一个却不认得。

    “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王姑娘,你跑什么跑?你跑的掉吗?”

    王若熙扭头看着这人,说:“你叫秦怀玉?”

    擒住王若熙的男子点头,问:“怎滴?”

    “你,你,你拿着我家的薪俸,穿着我家给的衣裳,一切用度都是我家给予,怎么能做对我不敬的事?”

    秦怀玉嘿嘿冷笑:“你家你家,老子听到你这样盛气凌人的口气就觉得有气!”

    “正是不想一辈子给你家当奴看家护院,老子才要对你做‘不敬’的事情啊!”

    王若熙全身发抖,不知道该怎么辩驳这人的无耻言辞。

    秦怀玉对着还在山坡半中央的赵旭说:“快些!你娘的,你不是很利索的吗!”

    赵旭无奈,到了坡下,和秦怀玉一起的那个人拿着刀朝他走了过去,赵旭忽然从身后拉出一柄碗口粗的棍子,对着这人迎头就是一击。

    这人急忙闪躲,滚在地上,赵旭又要击打,秦怀玉猛然叫道:“他娘的!你再动一下,我先杀了这小娘们!”

    赵旭一听,看看秦怀玉,又看看一脸惊恐的王若熙,将手里的棍子扔在地上。

    “这臭小子!”地上的人骨碌起来,看看赵旭,又看看王若熙,倏然问道:“这小子为什么要救王家的女人?”

    秦怀玉皱眉说:“王家有钱,这女的,长的又美。你问这作甚?”

    秦怀玉赵旭见过,就是当时跟着老五在绳梯上的那个人,至于这会问话的,好像是跟着谢乐迪在河岸上接应的。

    这人说:“不是,我是说,这小子怎么知道咱们的计划的?”

    秦怀玉皱眉:“这会问这个干什么?这些事不是你我管的,抓住人就行了。”

    这人听了,到了赵旭跟前,嘴里对秦怀玉说:“没有,我只是感到有些奇怪,恐怕……”

    “恐怕什么?”秦怀玉见到赵旭一动不动,知道自己抓住王若熙让他忌惮,问:“老虎,你想到了什么?”

    这人身形不高,却叫老虎,赵旭的眼神上下打量这个“老虎”,听他说道:“有些事,还是仔细点的好,我总觉得这事哪里有着怪异……”

    “什么怪异?譬如说呢?”

    老虎看看四周,说:“现在只你我二人,我说,你且听,不对的,算我没说。”

    “第一,咱们这事究竟有没有人往外泄露?”

    “第二,如果泄露,那人是谁?又想做什么?”

    秦怀玉皱眉:“这怎么可能泄露,大家伙都是多年的兄弟,事情要是败露,谁也跑不了。”

    “你想的太多了。”

    老虎:“但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可能了,我觉得还是多个心眼……”

    秦怀玉:“你究竟想说什么?”

    老虎叹气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慧心,不是也死了?”

    秦怀玉脸色一变,问:“怎么?”

    老虎:“慧心可是也跟着老大这么多年了,不也一刀杀了?”

    秦怀玉嘿嘿一笑:“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你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再说那娘们连妾都算不上。有了钱,女人不多的是?”

    “我想说的也就是这个,”这个被秦怀玉称为老虎的人已经掂刀到了赵旭身边:“我听谁说,老大有意,入赘她家。”

    老虎说着看了王若熙一眼。

    这个“她”显然是指王若熙。而那个慧心,赵旭觉得应该是娘娘庙里死的那个女尼。

    “入赘?”赵旭和王若熙以及秦怀玉都愣了。

    秦怀玉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你,你这个也太异想天开了,这都是哪跟哪?”

    “这可能吗?”

    老虎叹气:“没可能的事情,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往往发生的可能性最大。”

    “如果,老大要是将知情的人全部杀死,不就没人能证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吗?”

    “如果,老大要是将这个女人给强占了身子,再或者,我们这些人全都死了的话,他给王家解释,他是刚刚察觉有人意图劫持这位王家姑娘,于是将计就计的顺从我们,再伺机救人,你说,王家会信他,还是信我们这些到时不会说话的死人?”

    秦怀玉听了,看看王若熙,摇头说:“不可能!”

    “再或者,”老虎叹气说:“就算我想的多吧,再或者,老大将王家给的赎金全部拿走,还将我们一个个设计除掉,他最后带着这个女的躲起来,这样,他钱也有了,也有了美人,你觉得,这样的结果,会不会出现?”

    这个老虎的心思真是有些奇思妙想,即使赵旭这会在想别的,听了也不禁动容。

    秦怀玉还是摇头:“你说的有理,但,我不信。”

    赵旭猛然觉得,这个叫老虎的,长的很像当时在太原城外和高云宝吵架的那个山羊胡子胡三奎。

    这个叫老虎的人,可能就是胡三奎的兄弟。

    “不信就不信,就算我没说,反正,刀口上舔血,咱们自己多留点心。”老虎说着,握刀对着赵旭的肚子戳了过来。

第四十九章醉妆词

    白天不能来,晚上却大模大样的走近,可见有些事做起来选对时机,不可能就会变为可能。

    赵旭在城墙上众多的缉拿通告上,果然找到了自己的姓名。

    只是,过了一会,那张缉拿告示就被风吹着卷上了天,没影了。

    娘娘山距离太原城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山并不高,却因有汾河在边上流过,倒也山因水而秀,水因山而明。

    新春新迹象,山上的娘娘庙早早的就香客拥挤,赵旭混迹在人流里看似毫无目的的闲逛,心里却在留意观察。

    一会,他就看到山下十多匹高头大马护卫着一辆马车顺着青石铺就的山路,到了面前。

    这些马脖子上无一例外的都戴着的雪白无暇铃铛,每一匹马都神骏高大,鞍辔鲜明。

    这就是王家的人了。赵旭已经看清了骑马的这些人里,有好几个自己当时和普济在过黄河的时候,就曾经见过。

    当先的那个身形高瘦,鹰眼高鼻的男子,肯定就是高云翔。

    这个高云翔和已经死于非命的高云宝长的有相似的地方。

    赵旭没看到谢乐迪。

    如果高云翔今天就要劫持马车里的王家姑娘,那谢乐迪这些帮手,不在此处,肯定不远。

    那他们会在哪里?

    山路上以及娘娘庙里人很多,高云翔如果要动手,恐怕不会急于一时。

    或许,就是在王家姑娘上完香,还愿之后,归家的途中?

    赵旭昨天就已经到了娘娘山。

    他前夜潜入城外酒家,偷了人家的衣服换上,将自己清洗干净,还在酒家里吃饱喝足,这才离开,昨天将山上四处都走了一遍,大致对娘娘山地形了熟于胸。

    现在仔细再想想,的确没有可以供谢乐迪那些人藏身的地方,于是决定,一会等高云翔这些人回去,自己跟着。

    到山上上香的人众多,一会顺手“牵”一匹马,对赵旭而言也不是难事。

    高云翔和赵旭没有照过面,因此赵旭并不怕他认出自己,而且谢乐迪自始至终也没有看清过赵旭的长相,所以现在赵旭更不担心有人会认出自己。

    他穿着普通,混在人群里,从后背看也不显眼。只是高鼻大眼,长相出众,迎面过来的女香客见了,倒是会多瞧几眼,心想这不知是谁家的儿郎,怎的如此丰神如玉、气度翩翩?

    既然还有时间,赵旭还是到处找谢乐迪的影迹,于是对于高云翔这些人倒是不放在心上了。

    赵旭再次进入了娘娘庙。在人流之中,迎面过来一个女尼,这个尼姑也不过二十出头,身着僧衣僧帽,但眼似秋波,红唇一点,肌肤雪白,煞是好看。

    赵旭的目光在这女尼脸上一扫而过,这个女尼倒是将赵旭看了好几眼,朝着后面的院子去了。

    一会,高云翔等人护着王家姑娘从山门外进来,到了大殿进香,赵旭已经绕到一个长廊那里。他将庙里庙外再次巡弋一遍,确认谢乐迪确实不在这里。

    等赵旭重新来到大殿前,王家女子已经结束祈福还愿,高云翔这十多个人护着她和一个女婢从肃穆慈善的塑像后绕过,经后门,出去了。

    殿后面的门外是一条小路,路的一边种植着一大片竹子,小路的两端一面拐弯可以走到大殿前面,另一端通往了别院。

    这个别院里还有小院,除了庙里女尼休憩的地方,多是为了香客临时歇脚准备的。

    赵旭在前面没看到高云翔他们,知道他们必然进到别院里休息。这时虽是冬季,但后面的竹林郁郁葱葱,赵旭到了别院门口,也不见有人看门,就进到里面,只见右边院子那里有女尼出入,但是左手圆形院门的院门紧闭。

    他站了一会,懵然觉得不对,急忙往右边院落里察看,但是一进去就知道高云翔那些人不可能在此处。

    这个院子里住的都是女尼,怎么可能让高云翔那些人全都进来?何况,王家姑娘如果要和庙里的师父谈话,高云翔他们也没有必要全都进到屋子里守着。

    赵旭一个激灵,立即往左边院门过去,但是门却从里面闩着。

    这就更不寻常了。

    大白天的,高云翔他们带着王家女子在一个院子里,关院门干什么?

    赵旭立即掏出匕首,从门缝里插过去,挑起了门闩,轻轻悄悄进到院里,还是不见一个人,甚至连一点人声都听不到!

    这太奇怪了。

    赵旭将门又重新关闭闩好,到了房间门口,登时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息。

    不好!

    这房间的门还是从里面闩着,赵旭依法故技重施,进去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倒在血泊里的女子!而且,屋里还倒着几个身首异处的王家护卫。

    屋里到处都是鲜血淋漓,其中一个女子显然是王家的婢女,另一个女子,竟然是刚刚在外面迎面而过的那个漂亮的女尼!

    屋里再没有其他的人。

    高云翔已经动手了!

    自己来晚了。

    可高云翔他们那些人哪里去了?

    赵旭当即愣在那里,不停的想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外面没见到王家的姑娘和护卫,难道高云翔带着王家女子上天入地了!

    赵旭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恍然看到地上的女尼似乎手指动了一下,急忙向前,询问:“谁下的手?”

    女尼一只手捂着胸口的伤,眼睛轻微睁开,见到赵旭的模样,心里恍然,原来这位年纪不大的俏郎君也是个花丛中的个中里手、欢场急先锋,才见了一面,就来找自己了。

    只可惜自己所遇非人,今天要命丧于此,不然,眼前的这位到似……

    赵旭见她不说话,知道女尼已经不行了,着急的问:“高云翔和王家姑娘呢?”

    女尼听了,眼睛一亮,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赵旭顺着看去,是屋里偏处的土炕。

    本地土炕一般连同灶台,灶台的火从炕体中穿过,冬天可保暖,赵旭登时就要起身,女尼艰难的张口说道:“……汾河……高……”

    汾河?

    高?

    高可能就是指高云翔,那汾河呢?

    汾河什么?

    但是她再也说不出话,永远闭上了眼睛。

    赵旭无暇顾及其他,到了土炕跟前一看。这才发现,屋里的死者横七竖八,倒的哪里都是,唯独这个土炕上面没有一具尸体,只是被褥有些凌乱。

    这个土炕有古怪。

    赵旭一把掀起了席子,果然发现下面有一块木板,等他掀开木板,赫然出现了一个窟窿!

    赵旭跳上土炕,朝着窟窿里看,只见这个窟窿比较深,能看得到有一把木梯靠在一侧。

    赵旭明白了,这个死了的女尼就是高云翔他们在娘娘庙里安插下来的内应,高云翔他们劫持了王家姑娘,杀死了其他护卫和婢女,带着王家姑娘从土炕下去,离开了。

    这下面肯定有一条地道!

    赵旭立即顺着梯子下去,到了下面,发现果然有一条地道。

    地道里靠近土炕窟窿的位置土质是干的,也就是说,这个地道挖掘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果然是大买卖!

    地道的高低只能供人弯腰低头走过,赵旭趴在那里,手脚并用,往前爬了一截,却发现地道被一些石头给挡住了去路。

    他娘的!

    高云翔这些人果然心思诡异,他们在挖地道的时候就想好了退路,在地道的一侧挖了侧洞,提前在里面放置了石块,目的就是到了劫持完王家女子后,将石块从侧洞里转移,堆积在地道的正路上,防止后面有人追赶的。

    赵旭被气急了,一拳擂在地道地下,心里忽然想到了刚刚那个女尼说的“汾河”。

    汾河?

    娘娘山山体一侧就是汾河,难道这个地道的出口,是在与汾河接壤的某一处所在?

    赵旭立即往回爬,顺着梯子到了屋里。

    这个女尼如此美艳,却就这样死了。谅她临死也没想到高云翔那么的凶残,在利用完了她之后,竟然杀她灭口。

    赵旭匆匆出了庙宇,也没人注意他土头土脸。他到了庙外,看到王家的马匹和马车还在,知道高云翔那些人说不定还在山体的地洞中爬行。

    地洞那么紧窄矮小,几个人爬着,必然没有正常走路快,只要自己快点,应该还能赶上。

    赵旭顺着山岭往汾河那边跑。一会而到了河边,却什么也没有。

    极目远眺,这里也不见什么人,赵旭沿着河边一直寻找,河岸却到了一个山堎那里,山石凸起,断了去路。

    赵旭十分情急,他爬上山堎,刚刚的露出个头,就看到峭壁边一棵挨着河水长的歪脖子树那里,泊着一叶小舟。

    这艘小船怎么会在这里?

    小船上躺着一个人,正一颗一颗的往嘴里扔着什么零食,看样子十分的惬意,但是他的打扮却不是渔夫,而且,赵旭看到他的手边放着一柄刀。

    “哈哈,这里肯定就是地道的出口了。”

    那娘娘庙离这里也不近,赵旭真是有些佩服高云翔这一帮人的耐心和韧劲,他们制定了这么周密的计划,也不知道费了多久的力气挖了这么长的地道,用这么长的时间去设计、去等待,直到今天去实施,真是可谓持之以恒。

    可惜他们是在害人!

    他娘的,真如普济那会所说,有这时间和功夫,做什么赚不了钱?

    小船是系在那棵树上的,赵旭再四下看看,还是没有看到谢乐迪或者其他人的迹象。

    这艘船如果真是接应高云翔的,那么,一会,船将会驶向哪里呢?

    谢乐迪那些人是不是在船最终停泊的地方等着?

    赵旭想来想去,觉得如果是的话,谢乐迪肯定不会是一个人在等,那今天要杀谢乐迪的计划,又就落空了。

    那也不能便宜了高云翔他们!

    赵旭看着船上那个还在悠然自得的人,心说小爷今天让你快活到头!

    汾河水临近山体的一侧有些深,赵旭将身上的东西检查一遍,而后从山堎这边慢慢的进了水里,潜到水下。

    河水冰凉彻骨,下面暗涌湍急,赵旭前进的十分艰难,饶是如此,一会之后,他终于还是抓住了水底凸起的岩石,慢慢的攀沿着,到了小船所在的下方。

    上面船上的人毫无所觉,赵旭缓缓的浮上来,听到这人在船上哼着一首小曲。

    懵然,赵旭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心里更对高云翔的手段感到赞叹。

    按说他们这些人为了劫持王家姑娘才挖掘的地道,完全可以在寺庙里出来之后,将地道口通向不为人所知的山岭里面,就可以了,可以省些力气。

    可是偏偏他们却将出口选择在了这里,目的就是,假设挟持王家女子的事情出现变故,追的人在陆地上当然容易追击,可是高云翔得手之后却从水路离开,那在山林里追的人也只能站在岸上空嘴骂娘而已。

    嘿嘿,果然好计谋。

    高云翔那些人还没有来,看来他们在地洞里爬的时间是没有自己在山上跑的快。

    赵旭躲在船艄下面一动不动,也不敢瞄一下,看山体上究竟哪里才是那个地道的出口。

    这个等待的时间有些长,河水哗哗,船上唱小曲的唧唧歪歪的没个完,而且这人五音不全,唱的全是走调的,就像是苍蝇蚊子在耳畔萦绕不去,让赵旭不堪其扰。

    赵旭心思婉转,又想起了父亲第一次带着自己和哥哥在黄河里凫水的情景。

    那是夏日的午后,天母亲教自己和哥哥认字,哥哥的字写得工整认真,自己却敷衍了事,一会母亲责罚自己,自己越来越心浮气躁。

    到了傍晚,父亲带着自己和哥哥到了河边,没一会,自己就在水里游的像模像样,而大郎却始终不得要领,但是父亲始终都很耐心。

    后来自己耍累了,上岸去逮飞虫玩耍,哥哥和父亲还在水里。

    晚上一觉醒来,自己去小解,听到父亲和母亲还没休息,在谈论自己和哥哥的事情。

    母亲说自己心思太活,不能定性,做一件事的时候还想着其他的事情,因此对眼前需要完成的事总是“完成”即可,不能做到十全十美,到后来一看,总是略有瑕疵。

    而大郎则不同,学什么虽然慢,耗时较长,但贵在坚持,这样做一件就是一件。

刘聪前后一共所立十个皇后的名字以及生平

    1,原配武元皇后呼延氏(?-312),刘聪嫡母呼延皇后的小堂妹,嫁给刘聪,生子刘粲。310年刘聪弑兄自立,立呼延氏为皇后,312年六月薨,谥号武孝。

    2,小妾扶正的继室武孝皇后张徽光(?-313),刘聪表妹,312年三月与妹妹张丽光入宫为妃,封贵人。312年六月,呼延皇后薨,由张太后做主,十二月立张徽光为皇后,但不如刘聪意,313年正月,张太后崩,张徽光也抑郁死,谥号武孝。

    3,小妾追封武德皇后刘英(?-312),有美色,和妹妹刘娥一起入宫,封左贵嫔,有专宠。312年六月,呼延皇后薨,刘聪欲立刘英为皇后,张太后坚持立侄女张徽光,刘英气愤死,313年三月追谥武德皇后。

    4,小妾扶正的继室武宣皇后刘娥(?-314),和姐姐刘英一起入宫,封右贵嫔,有宠。313年正月,张皇后薨,三月,刘聪不顾大臣反对立刘娥为继后,并追封她姐姐刘英为武德皇后。

    刘娥有贤德能够阻止刘聪滥杀。314年正月十九,产下两个怪胎惊惧死,追谥武宣皇后。

    5,小妾并立之上皇后靳月光(生卒不详),靳准之女,315年三月与妹妹靳月华同时入宫,封左贵嫔,有专宠,数月同时立三后,靳月光为上皇后,靳月光生性放荡,在316年之前与他男私通事发,被刘聪废为庶人自杀。

    6,小妾并立之右皇后靳月华(生卒不详),靳准之女,315年三月与姐姐靳月光同时入宫,封右贵嫔,有宠,刘聪同时立三后,靳月华为右皇后。

    318年七月刘聪崩,太子刘粲继位,把刘聪后宫全部接受,靳月华被尊为皇太后一起接受,同年,其父靳准弑杀刘粲自立,兵败族诛。

    7,小妾并立之左皇后刘氏(?-318),刘英、刘娥侄女,与姐妹同时入宫封贵人,315年刘聪同时立三后,刘氏为左皇后,318年之前薨。

    8,小妾并立之弘道皇后樊氏(生卒不详),武孝皇后张徽光侍女,被刘聪召幸,316年七月立为上皇后。

    318年七月,刘聪崩,被刘粲收纳,尊为弘道皇后。汉国灭亡不知所终。

    9,小妾并立之弘孝皇后王氏(生卒不详),十四岁入宫,318年四月,立为左皇后。

    318年七月,刘聪崩,刘粲继位,收纳左皇后王氏,尊为弘孝皇后,汉国灭亡不知所终。

    10,小妾并立之弘德皇后宣氏(生卒不详),宦官宣怀养女,314年以美色入宫,318年四月,立为中皇后。

    318年七月,刘聪崩,刘粲继位,收纳中皇后宣氏,尊为弘德皇后,汉国灭亡不知所终。

第五十章震天弓

    “既然是生死之交,彼此之间是不是可以坦诚以待?”

    “……当然。”

    “好!你是不是要去凉州龙泉寺?”

    “……当然。”

    “去龙泉寺路途遥远,这一路指不定还有歹人,如果人家要劫你的经书,可是你又不还手,你要‘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嘛,那么你师父交待给你的这个任务,可能就会完不成,是不是?”

    普济说是,赵旭这下郑重的说:“我倒是有一个解决的方法,你可要听一下?”

    “你说。”

    “佛门有戒律,你现在虽不是得道高僧,但也差不离多少了,你迟早会成为高僧。高僧,我说你不杀人,可以。但是,你可以指点我的武艺,将你会的传授给我,我和你一起去凉州,这样,但凡来了什么占山为王的心怀叵测的歹人,至少可以让咱们自保吧?”

    “你看,我动手,这不就等于你没有动手?你没动手却增添了一份成功到达凉州的可能,这个何乐而不为?你说是不是?”

    普济这才明白赵旭绕着弯的是在说这个。

    这时两人到了渡口,赵旭将普济放下,见普济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他往前走了几步,猛然腾身而起,在空中接连的翻了两个筋斗,而后稳稳的落下来,问:“如何?”

    普济没有说话,赵旭又蹦起来,在空中“唰”的干净利落来了一个回旋踢,而后又问:“如何?”

    “……都好。不是,你误会了,你这自然是很好的,不过,我是在想,我该怎么教你。”

    “咳!你怎么学的就怎么教我不就行了?”

    赵旭知道普济在寺院里时间多,与世俗人接触的少,他既然答应就不会反悔。

    “……你让我再想想,其实我……”

    普济显然对怎么教赵旭有些困惑,赵旭等了一会,也不知道普济这个“其实”是什么,只有去找船,不一会和船家说好了,过来搀扶普济。

    这条小船船上是父子两人,本就是以船为生,赵旭为了尽早离开,给的钱多。半夜过河的事情船家也是司空见惯,等船到了河中,赵旭看到刚刚泊船的地方来了几个骑马的不良人【注1】,他心里冷笑,看看闭目养神的普济,将视线投向了河岸对面。

    船停靠岸,赵旭背着普济到了一片杨树林里,再次给普济的背上敷药,而后说:“天明要找一辆马车。伤筋动骨的,你需要好生休养,不能乱动。”

    “我真的没有师父……其实我想说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教你所说的本领,”普济见赵旭要说话,解释说:“你听我说。我们大悲寺倒是有武僧,本领那是有的,但目的是为了强身健体,保卫寺院,而我则不是武僧,我这个,没有人教我,我自己学的……”

    你自己学的都这样厉害?赵旭心说你倒是悟性很高。

    “我也不会什么别的,譬如说怎么和人过招打杀……这样说吧,我们寺院里没有水井,平时吃水和寺里为了预防失火的水瓮里备的水就要到山下的山涧里挑,我每天主要的就是做这个。”

    赵旭失声说:“你只是个负责挑水的和尚?”

    “是,”普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一直就是只管挑水的。因为每天总是那么些担水,为了偷懒,我将水桶给换成大的,这样就能少跑几趟,天长日久的,我的水桶越换越大,我挑水的次数就减少了,就有时间去看经书了。”

    赵旭明白了,原来普济能在几个蟊贼的攻击下躲闪自如,能无声无息跟着自己的功夫竟然是日积月累的挑水挑出来的。

    难怪他有些苦恼,不知道如何教导自己。

    常年负重,耐力自然就会随着增加,如果挑着两大桶满满的水在山上山下还都健步如飞的话,那么没有了水桶的负担,当然就会身轻如燕。

    赵旭听了若有所思,普济却当赵旭不信,他很不好意思的说:“这次去凉州龙泉寺送经书,也是偶然,本来是轮不到我的,那天有个香客被野猪追,我正好路过,跑过去将野猪前面的香客给救了,大家都认为我跑得快,路上就节省时间,于是送经书的事情就交给我和两位师兄去做。”

    “没想到刚到了大唐国境,两位师兄就出了事……”

    这和尚竟然比发狂的野猪都跑得快。赵旭猛然的问:“你一开始挑水的水桶,有多大?”

    普济听了双手一比划。

    赵旭又问:“后来,现在的桶有多大?”

    普济又一比划,这比一开始的大了何止三四圈。

    赵旭心里惊讶。这个普济看似瘦弱,但一身气力十分惊人,关键是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挑水,在日积月累之中将身体的协调性锻炼的异于常人。这都是坚持的结果。

    此时赵旭又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的话:熟能生巧,滴水石穿,绳锯而木断。

    普济身上有伤,一会就睡着了,赵旭却睁大两眼看着夜空想了几乎一夜。

    第二天一早赵旭就去买了一辆马车,他也不心疼钱,反正那些银钱也是从别人那里拿来的,他还准备了厚厚的被褥和水、食物以及衣物,做了长途跋涉的准备,而后又按照昨夜所想的,给自己弄好了需要,接着回来将普济扶上车,朝着西北方向挥鞭驾马。

    石敬瑭是陕州留守,黄河北岸不属于石敬瑭的管辖范围,赵旭将自己打扮成了家童的模样,而普济倒是被他装扮成了一个落魄的客商,虽然普济是光头,不过戴着帽子总在车里不出来,倒是也没人发现什么不妥。

    太原为北都,是西出凉州的必经之地,也是当今大唐皇帝李存勖起家的地方,因此相比较之下,河的北岸到太原这一段倒是比南岸繁华。

    车马粼粼,两人一路谈天说地,赵旭话多,说的话题天南地北的什么都有,知道的他就多说,不知道的他沾着边的也能胡诌乱侃,往往将普济听的云里雾里,纵然感觉赵旭说的似乎不对,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

    普济三句话不离经书,听得多讲的少,两人倒是也不寂寞。

    眼看距离太原越来越近,也没几天就要新春,这天刚经过了一座山,赵旭想起了从前和父亲在山上抓山鸡的情景,心里有些黯然。普济见他在外面长久的不说话,倒是耐不住,问赵旭可知道古时候的三王五帝都是谁?

    赵旭摇头,心说谁有心思管他娘的三王五帝七帝八帝,跟我有个鸟关系。

    普济看不到赵旭的表情,在车里说道:“五帝是黄帝王朝的一任帝姬轩辕、三任帝姬颛顼、四任帝姬夋、六任帝伊祁放勋、七任帝姚重华,三王则是夏朝的姒文命、商代的子天乙、周朝的姬发。”

    赵旭“哦”了一声,普济接下来开始说三王五帝怎么爱民如子,怎么体察民情,怎么得到老百姓的拥戴,因此他们的良好德行才被世人记载,流传至今。

    赵旭心里想着什么狗屁传说不传说的,人世间只要是人和人之间说话转述一件事情,就有可能带自我的情绪,话传话变成以讹传讹的多了去了,再有,书上写的都可能是假的,近的你不是前几天亲口说前唐李世民要官员改各世家姓氏的排名吗?远的例如汉代的司马迁,受了宫刑还要呕心沥血的写历史,最后激愤难耐,在《报任安书》里懊恼的来了一句“谁为为之?孰令听之?”。

    是,你司马迁埋怨干给谁看啊、说给谁听啊?可谁让你干了,谁让你说了!

    “你说的事情太远,我给你说个近的,”赵旭心里某处被触动,跳下车从路边拔了一棵草,又跳上车,手里捻着草杆说:“话说有个皇帝最喜欢听戏,最讨厌狗,这个皇帝有一个受宠的伶人叫敬新磨。有一天这个伶人在宫里被皇帝饲养的狗追赶,这个伶人急了,喊叫说陛下陛下,不要让儿女咬人……”

    普济奇怪的问:“为什么说狗是皇帝的儿女?”

    赵旭撇嘴:“这个皇帝喜欢伶人,和他们常开玩笑,没大没小的。”

    普济:“即便是这样,这似乎也不妥吧?”

    赵旭:“是啊,所以这个伶人玩笑开大了,皇帝就‘龙颜大怒’,拿着弓箭当下要射死敬新磨,敬新磨急忙喊道说我与皇帝是一体,杀不得。”

    普济又觉得奇怪了:“皇帝随手的竟有弓箭在身上?‘一体’又是怎么说?”

    赵旭揶揄的说:“皇帝就这德行。他当时也很奇怪,问怎么就你和我是一体了?这个敬新磨说,陛下,你的年号同光,天下都称你为同光帝,你今天要是杀了敬新磨,同(铜)就没有了光。皇帝一听大笑,放了敬新磨。”

    普济听的稀里糊涂,问:“什么同就没有了光?”

    赵旭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普济越发的莫名其妙,赵旭笑了一会说:“因为你是出家人,没头发,基本不梳头,不照镜子,所以听着有些不太明白。其实没什么,这个伶人叫敬新磨,‘敬’通‘镜’,镜子是铜制成的,不磨不光,所以没有了‘敬’,铜就没有光了。”

    普济这才恍然,寻思哪个皇帝竟然这样的荒诞。

    赵旭也不愿再说。其实他说的这个皇帝就是如今的大唐天子李存勖。这件事却是母亲梅嫣儿曾讲过的,而父亲赵勋也给赵旭说过关于李存勖的一件事。

    李存勖有一次和伶人们在皇宫里唱戏,唱的高兴了喊了“李天子李天子”,还是那个敬新磨,竟然胆大包天的搧了李存勖一个耳光,李存勖当时都愣了,敬新磨却淡定的质问说天下只有当今圣人一个天子,你这个唱戏的是什么天子?李存勖竟然还笑了,夸敬新磨说的对。

    当时听父母讲的时候,就当是单纯的故事罢了,至于母亲和父亲是怎么知道这样的事情,赵旭却不甚了了。眼下再想,赵旭觉得凡事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说话之间,北都太原已经遥遥在望。

    【注1:据《唐五代语言词典》的释义,不良为唐代主管侦缉逮捕的差役,也有身负劣迹污点者当差之说。其统管者为不良帅。】

    太原城高堂邃宇,层台累榭,光是城门外面就人头蹿涌,摩肩擦踵,一副繁华景象。赵旭和普济没打算进城,在外面休憩一下,购置了路途中需要的物品就上路。

    普济身上的伤还没痊愈,多日卧车,此刻也想下来活动,赵旭和他进了一家饭铺,要了面点吃了起来。这时猛然听到一个雅间里传出一声爆笑:“瓦罐里养王八,越养越缩了!胡老三,你人瘦小,嘴里倒是能吹个大屁。从来人都说是七孔流血而死,哪有八孔流血而死的道理?”

    “你倒是给老子说说,八孔是哪八孔!”

    有人干咳一声说:“说八孔,自然有八孔的道理,你不知就不知,我却不和你争辩。”

    只听“嘭”的一声,显然刚才大声笑的人是生气了,他拍了一下桌子叱说:“你不说就是没有!吞吞吐吐扭扭捏捏的,你不说却和老子打马虎眼,就是看不起老子!阴阳怪气的,什么玩意!”

    被称作胡老三的仍旧慢条斯理:“是不是打马虎眼,在座的各位都知道……”

    “我就不知道,我就在这坐着!你今天不讲清楚,就不要怪我翻脸。”

    这时另外有一个人说道:“高老四,胡三哥,大家好久不见,今天见到十分高兴,何必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来,咱们干了这杯……”

    赵旭一听后来这人说话的声音,猛然觉得在哪听过。而与此同时,普济停住咀嚼,眼睛看着赵旭。

    “怎么?”赵旭轻声的问,普济将嘴里的面食咽下,说:“是庙外走的那个人。”

    赵旭立即支楞起了耳朵。

    和普济第一次见面是在黄河边上一个废弃的小庙里,普济刚到,就有五个人追着过来,赵旭阴差阳错的打死了四个,还有一个人却跑了。

    这会细想,雅间里劝阻那个高老四和胡三的人,就是当时让普济将经书交给他们,他们不报官还要将普济护送离开中原的那个人。

第五十一章惊天一箭

    一夜急行,马不敢停,两匹马相互换着骑乘。东方破晓的时候,赵旭都觉得自己的腰胯简直就不是自己的了。

    看到前面有座小山,赵旭赶马过去,正巧见到有一条小溪,溪水潺潺,还冒着热气,他下马试水,水温竟然是热的。

    看来附近有温泉。

    赵旭将马绑好,扶着王若熙下来,王若熙一个趔辄,没有站稳,赵旭急忙拉紧了她,但是瞧她低眉不看自己,觉得无趣,自己到了水边,将衣衫解开,露出了腹部的伤口。

    王若熙其实在路上也想过赵旭的伤口,心里想着问一下,可是怎么都张不开口。

    这会见赵旭解衣,王若熙急忙侧过脸不看。

    赵旭那会在老虎用刀刺自己的时候,轻轻晃了一下身体,这倒不是本能的躲闪,而是因为他的胸腹部位那里藏着那本《玄女经》。

    赵旭将普济的经书背在背后,这本《玄女经》他到底觉得内容有些奇怪,因此就没有和《金刚经》放在一起。这下玄女经多少的挡了一下刀的威势,再加上他同时双手握住了刀身,造成已经痛不欲生的假象,于是将老虎和秦怀玉两人给反杀了。

    玄女经被刺穿了,腹部的伤口有几寸深,虽然早就包裹好,可一路颠簸,血还是往外一直的渗。

    至于肩头被谢乐迪射中的箭伤早就凝结了血痂,赵旭拿了药敷好,接着重新裹住,坐在溪水边的石头上,撩水洗脸。

    自从家里有了变故开始,受伤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赵旭不以为意。王若熙眼神恍惚之间,看到他身上几乎到处是伤和疤痕,心里暗想,这人怎么倒像是从战场上厮杀归来的兵士?

    因为防备后面的人很快就追上来,赵旭等马儿饮完水,就再次上路。

    或许是因为附近有温泉,地表温热的缘故,这一处山岭竟然开放着一些说不出名的花朵。清晨的霞光从东山顶照射过来,将眼前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迹象,和这个凛冽的冬季十分的格格不入。

    赵旭视线从花上面收回,看到了王若熙脖颈那里的细微绒毛,眼见她肌肤白皙,丰隆而秀美,心里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于是问道:“前面不远就是绥州,王姑娘在绥州有没有熟人?”

    王若熙听他问话,轻轻的摇了摇头,赵旭叹了一口气,心想难道真要带着她四处流浪?

    再走一段路,就到了那次撞见苟参和李北九相会的山前,赵旭下马问了王若熙都喜欢吃什么,王若熙脸色通红,憋了好大一会,才说:“皆可。”

    赵旭没想太多,跑过去到店家买了熟食,又很快的跑了回来,上马就往山里赶。

    走了一截,赵旭发现王若熙低着头,就是不吃她手里的东西,还以为是不可口,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这大家闺秀的脾气也该入乡随俗了。

    不过再走一截,赵旭恍然明白,他勒马下去,扶着王若熙下来,自己站到马的外侧,而后仰面望天,一声不吭。

    王若熙早就内急忍不住了,这下见赵旭这样,脸红的就像打了鸡血,她低头急忙的找了个山石的后面,心说女儿家的脸面,这两天来都给丢尽了。

    一会王若熙出来,脸仍旧红着,赵旭只当没看到,他再次扶着王若熙上马,往绥州奔去。

    眼看快到绥州城,赵旭对王若熙说道:“王姑娘,我不能再带着你了……”

    王若熙一惊,猛然侧过头问:“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

    赵旭将王若熙的话在心里重复了两遍,说:“我还有事,你一个女儿家,带着你有诸多不便……前面绥州,我有一个相识的人家,这家人品行端正,与人为善,可以相托。到了那里,你可以在他家休憩,而后我请他们派人去你家送信,相信不久,你就可以回到太原了。”

    王若熙听了登时喜悦,可再一想,问:“你有什么事,要是能帮上忙,我,我可以……”

    “谢了。”赵旭抬头看看天空,只见一只孤雁在飞,他心里忧伤,再也不说一个字。

    即将到了绥州城外,赵旭觉得即便这时高云翔那些追上来,也不能在绥州城外公然将自己和王若熙怎么样,于是下马,让王若熙抓好马缰,自己牵着马慢慢的往前走。

    一会碰见两个路人,赵旭很客气的向他们问安、搭话,说自己和表妹来绥州走亲戚,听说除夕绥州发生了一件大事,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

    过年走亲戚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会表亲结姻缘十分常见。这两人见赵旭和王若熙男的英俊,女的漂亮,真是一对神仙情侣,心里赞叹,又见赵旭这样的客气,就说大事还真有一件,除夕的夜里木家商行遭到强盗,不过,强盗都被官兵给抓获了。

    “哦?那事情就处理完了?”

    答话的人摇头:“哪能。贼人是拿下了,可案子还需要审讯,木家这次真是凶险,不过也算是有惊无险。”

    听到木家无事,赵旭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不过官兵介入,自己这时候去木家,似乎有些不妥。

    谢过了路人,赵旭沉吟片刻,到路边抓起一把草木灰胡乱的涂在自己的脸上。

    王若熙睁大眼看着赵旭,不料赵旭给自己抹完了将剩余的灰烬递给王若熙。

    王若熙愣在那里,赵旭说:“小心点总是好的。”

    赵旭本来衣服就破烂,这下在脸上乱抹一气,倒是没什么,王若熙却穿的是过年的新衣,尽管已经有些破烂有些泥泞,可依旧能看出阔绰,这下她像是每日抹妆一样的将自己的脸给涂上了灰,怎么看都有些不伦不类。

    但也没法,没有别的衣衫给王若熙换。赵旭牵着马慢慢的到了城门外,他勒马站定,朝着城门方向看。

    这一看不要紧,赵旭大吃一惊,他立即回头,牵着马就朝路边的树林里走了过去。

    王若熙瞧得稀里糊涂,不明白赵旭这是做什么,不过知道他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

    两人两马进到树林深处,赵旭皱眉,想刘知远怎么会在这里?

    赵旭刚才多了个心眼,停驻观望,没想到正好看到刘知远骑在马上进城,他身边还围着不少的人。

    赵旭认错谁都不可能认错了刘知远。但刘知远不是和石敬瑭在陕州吗?怎么会来到了绥州?

    他又是什么时候来的?来这里,又是要干什么?

    赵旭心潮起伏,心里怎么都想不明白。

    既然刘知远在绥州,那么自己万万不能进城了。

    “王姑娘,原来说的送你进城,现在不行了……”

    王若熙见赵旭说的沉重,心里疑惑,问:“那是为什么?”

    “这……”怎么给王若熙解释呢?

    “我有一个大仇人也进到城里了,所以……”

    王若熙问:“他是不是很厉害?”

    赵旭点头,心说真的厉害,只恨我自己本领不行,否则,现在就去要刘知远血溅五步!

    “那你要怎么办?”

    赵旭看着王若熙灰灰的脸,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我是要向西,去见一个人的,你要是愿意,就和我一起走。”

    我能不愿意吗?王若熙心里惆怅。她本来满心欢喜,可没多大一会却换成了失望。要是没有这个少年,世道艰辛,人心不古,自己一个弱女子,即便进了城,又能做什么呢?

    这会想想,那个“老虎”在临死前说的那些话,似乎是在提醒秦怀玉提放高云翔,实则是试探!

    老虎他自己有了那些心思,或许就是想抛开高云翔,和秦怀玉将自己劫持走……

    如果人都是这样,今后即便遇到来找自己的王家护卫,自己又能信谁呢?

    赵旭牵着马从树林中穿过,绕过了大路,而后很远之后才上马再次往西骑行。

    黄河已经就在眼前,渡口那里人满为患,因为有王若熙在,赵旭掏足了银钱,单独雇了一艘船载着自己和王若熙以及两匹马过了河。

    王若熙知道赵旭是体贴自己,不过她这下倒是更加明白了赵旭为何在秦怀玉两人的身上搜钱了。

    出门在外,没钱真是万万不行。

    王若熙只知其一,赵旭想急着过河一来确实是为了照顾她,二来却是为了尽快离开,免得刘知远或者高云翔追上来。

    渡过了黄河后,赵旭越发的沉默了起来,人悄无声息的,几乎不对王若熙说任何的话,就连两人吃饭打尖,他也只是“嗯”“啊”“是”这几个字,而且,他也不在店里休憩,买了被褥绑在另一匹马上,专门找山洞晚上过夜。

    这天傍晚,赵旭将休憩的洞口用石块堵住,躺在那里就不动了。王若熙睡在靠里面的位置,她看着石块缝隙里阴柔的光亮,想起了家里的父母,眼泪几乎就要下来,只是不想让赵旭听到自己的哭泣,她一直的无声哀恸着。

    到了半夜,王若熙猛然听到赵旭叫“阿耶”“娘”“哥哥”,心说他在说梦话?

    原来,他也有满腹心事。

    但是过了一会,赵旭鼻音沉重,两条腿一蹬一蹬的,似乎是在梦中和人搏斗,嘴里喊杀啊打的。王若熙十分惊恐,她蜷缩起来用被子将自己包起来,唯恐这个少年发疯伤到自己。

    赵旭停歇了一会,猛然大叫道:“石敬瑭!刘知远!你们这些恶人!狗皇帝,你派人杀我全家,屠我全村,还栽赃诬陷我!”

    “你们害不死我,打不死我。我就是变成鬼,也放不过你们!”

    “过来啊,来打啊,你们就会欺压良善,鱼肉百姓,就会颠倒黑白……”

    赵旭喊了一会,兀自的忽然开始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后,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但是声音变小,王若熙怎么都听不清楚了。

    王若熙听赵旭这样撕心裂肺的喊叫,心里害怕的同时,起了怜悯之心,心说石敬瑭似乎是陕州留守,可刘知远是谁?

    至于皇帝,难道他说的是当今圣人李存勖?

    可皇帝怎么会让陕州留守去杀了他全村和他全家的人呢?

    “这人在梦中,想他也不会说假话,没想到他竟然身负这样的深仇大恨。”王若熙又想起了赵旭身上的伤,心里联想,他年纪也不大,究竟受了多少的苦呢?

    堪堪的到了天明,赵旭却不起身。

    平时总是他先起来,准备好了等王若熙的,这下他这样,王若熙轻轻走了过去,登时一惊。

    只见赵旭满脸通红,额头都是汗,衣襟也全都湿透了,王若熙咬牙俯身,手在赵旭额头一摸,感觉烫的就像炭火一样。

    赵旭也不是铁打的身子,经历了这么多,眼见背井离乡越来越远,他终于扛不住,病倒了。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王若熙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没怎么照顾过别人,如今对着赵旭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思来想去,觉得既然赵旭发烧,那就要降温,于是到了外面找了些冰,用衣襟包了拿回来,敷在赵旭的额头为他退烧。

    眼见着冰逐渐融化成水,王若熙又拿了水对着赵旭干裂的嘴唇,盼他能喝一点。

    几经努力,赵旭终于咽下水,嘴里迷迷糊糊的只说热,王若熙咬咬牙,将他的衣衫解开,再用冰去敷他的上身。

    这样颠来复去的,一直到了下午,赵旭才睁开眼,他瞧见堵在洞口的石头已经不是自己弄的样子,再不见王若熙的人,以为王若熙被野兽给叼走。

    赵旭大惊,猛地想起身,却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他咬着牙强撑着起来,一步一挪的到了洞口,两眼昏花,差点又摔倒。

    “她跟着我来,信任我,我却没有照顾好她!”

    赵旭心里恍急,终于到了洞外,只见阳光普照,山林苍茫,两匹马还在,只是哪有王若熙的影子?

    她是出洞之后才出事的。

    赵旭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要大喊一声,发泄心里的愤懑。

    “你起来了?”王若熙这时猛然从洞远处拐角那里闪出身,手里拿着的却是一帕子冰块。

    原来她没事!

    赵旭闭了一下眼,王若熙过来说:“你发烧了……须得找郎中给你看看。”

    赵旭看着王若熙手里的冰块,知道她是为自己找的,心里感激,嘴上说:“你要小心。”

    赵旭本来有病,脸就通红,王若熙也没看出什么,点头进去,将冰块放好,想要叫赵旭进来。

    本来照顾了他多半天,这会赵旭醒来,王若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第五十二章火烧木家楼(一)

    这就像自己第一次跟着父亲去打猎,当时对着野兔射出第一支箭的时候,自己似乎都能听到自个“咚咚”心跳的声音,尽管平时练习很好,那会手握着弓箭都在抖。

    可是后来呢?打猎打多了,逐渐习惯了,就没有感觉了,或者说习以为常了。

    木晏很快带着陆丰过来。陆丰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见到了被绑的结结实实的苟参,才着实吃了一惊。

    事情的原委木晏已经明白,他让陆丰将苟参嘴里塞的东西取出来,简单的问了几句,核实了高氏所言,对着赵旭说:“木某感激不尽!”

    陆丰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哦”的都能放进一个鸡蛋:感激这个耍杂的小乞丐?

    赵旭不看陆丰,对木晏说:“恳请家主能借我一匹马用用。”

    这个“肖九”虽然年幼,果然是有些少年老成。木晏心里想着答应着,他要马,是要去哪?

    木晏让陆丰去牵马,不过赵旭又开口说:“请陆爷和我一起到城外,到了城门那里,陆爷再回来。”

    木晏虽然不知道赵旭这是做什么,但觉得他肯定有他的道理。

    由于街上人多,一路两人都没说话。陆丰和赵旭分别牵着马到了城外,赵旭纵身上马,对着陆丰抱拳,扬鞭去了。

    此时阳光西斜,陆丰看着赵旭逐渐的策马奔腾进到了太阳的光辉里,往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骂说:“臭小子!大骗子!装模作样的!本以为你那些都是破棍子烂柴火,是要饭的家当,谁知道竟然弓箭齐全。呀呀的呸!”

    “娘的!到底是玩杂耍的,骑马还骑得不赖。”

    陆丰说了几句自己都不能置信的话,觉得还是不能消掉被赵旭欺骗的火气,闷闷的跨马回城里去了。

    赵旭让陆丰和自己一起出城,是怕自己单独一个人目标太大。他本来就喜欢胡思乱想,这会遇到事情多了,想的事情也就多了,于是就越想越多,有时候在一件事上都能反复的想出好几个不同的途径和解决的方法,还在心里思虑如果自己这样,别人会怎样?如果那样,别人又会怎样?如果这样那样了,别人怎样又怎样,自己接下来该怎样又怎样……

    那会和普济从太原城外经过,直到后来自己在山林中跋涉了好几天,才出了山到了绥州,如今骑着马,心里又有事,一路餐风露宿马不停蹄的,第二天不到中午,赵旭就到了太原城外。

    只是一路上没有追到谢乐迪,看来谢乐迪是已经回到了太原,可是赵旭却连太原城门都没有进得去。

    太原城如今忽然的戒备森严,进城的出城的,都要盘查,检查行李包裹,赵旭牵马到酒家打听,得知原来是临近过年,有许多契丹人流窜着骚扰抢劫。为了保证城里的安全,于是乎如此。

    这可怎么办?

    赵旭沉坐好大一会,看看城门口,也没有找到能进城的机会。

    这时从城里忽然出来一队兵士,吵吵嚷嚷的开始挨着对城外的商铺酒家逐个检查,走到哪家,哪里就嘁哩哐啷的,也不知道在搜索什么。

    和赵旭在一个酒家吃饭的人都抱怨说干什么如临大敌的,还让不让人过年了?契丹人能在这里?这里的又哪一个是契丹人!

    牢骚归牢骚,听听也就罢了。赵旭心里有事,结账牵马,急忙的离开,顺着大路往回走。

    但是走了一截,有一队官兵迎面过来,赵旭心说流年不利,拐了方向,朝着大路边的树林里去了。

    在树林中走了一截,慢慢的到了一个山坡上,从这里倒是能眺望的到太原城门,而往西看,则能瞧见埋葬普济的那座蔓延的山岭。

    也罢!看来眼下是没有机会进城了。赵旭牵马下去,到了偏远一些的店里买了酒和几个素饼,包好朝着远方山岭而去。

    那会埋普济的地方并不需要从通往山岭的路上去,赵旭骑着马从山坡抄捷径,没一会就骑行不成,他下马牵着,逶逶迤迤的,好不容易到了那一处向阳的山坡,可是他一看,登时大怒!

    普济葬身的地方,明显的是被人刨过!

    赵旭将马往树身上一绑,快步的跑了过去。

    果然,普济的坟冢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坟冢乱七八糟的,普济的尸首虽然没有完全的暴尸荒野,但看迹象绝对不是野兽所为,是有人用工具刨开的。

    什么仇什么怨,要掘人坟墓!

    会是谁?

    赵旭登时就想到了一个人。

    ——谢乐迪!

    肯定是他!

    那会谢乐迪已经看到普济不行了,就在山岭上等着让熊施虐之后好渔人得利的,可惜他被自己驱使的土蜂给蛰的跑没影了。

    但是谢乐迪知道自己不可能带着普济的尸体走多远,肯定会将普济入土为安,于是,他就带人在这漫山遍野的搜索,目的是从普济的身上找到那个所谓的藏宝图。

    “什么他娘的藏宝图,那就是一部经书!”

    “那部经书对佛门弟子十分珍贵,可你这个强盗要它做什么!”

    赵旭悲愤不已,懵然吼了一声:“你要它能做什么!”

    “你要立地成佛吗?”

    “佛不渡你!”

    赵旭喊了几声,等情绪稍微平复,开始整理普济的坟冢。

    落日余晖。

    飞鸟归急。

    冬季的阳光总是很吝啬,天一会就有些昏暗,赵旭沉着脸在普济重新修葺好的墓前蹲坐了好久,懵然听远处传来一阵的奔跑和呼叫声。

    远处山坡当先跑来的是一个中年和一个青年人,两人背着行囊,十分的惊慌狼狈,他们的身后有五六个人持着刀枪正在猛追。

    这五六个人都做契丹人装扮。

    这难道就是四处抢掠的契丹强盗?

    赵旭立即将弓箭握在手中,可是再一看,却发现那后面几个人中,有一个自己见过。

    李北九!

    李北九是契丹人?不,他是唐人。

    这些唐人分明是冒充契丹人在抢劫!

    没有能进到太原城去杀谢乐迪,倒是在这里和李北九不期而遇,很好!

    赵旭弯弓搭箭,箭尖对准了举着刀嘴里还大喊大叫的李北九,心里骂:你既冒充契丹人,抢劫就抢劫,还呜哩哇啦喊着,生怕人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做坏事?好让大唐军士来追剿吗!

    有恃无恐?

    这真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自以为是的愚蠢行径!

    而且,李北九他们的马也没有一匹——难道契丹人就住在太原城四周,抢完了也不跑,以这里为家扎根了?

    这时被追的那个中年男子脚步不稳,从山坡上翻滚了下去,另一个青年被追上的“契丹人”从后背砍了一刀,惨叫一声扑到,顺着山坡滑了下去。

    “狗贼!”赵旭嘴里轻轻骂了一句,“嗖”的一箭对最前面那个砍人的人射去。

    可惜,这一箭并没有射中那人,箭擦着那人的肩膀插到了地面中。

    扮作契丹人的这些强盗顿时都是一愣,顺着方向,就看到了山岭这边的赵旭。

    赵旭心里暗叫可惜,看来自己还是不行,今后要多加锻炼射艺才行。

    他心里懊悔,嘴上大声喊:“契丹狗!光天化日之下敢犯我大唐!”

    “兄弟们,将他们全部歼灭,一个不留!”

    赵旭叫着,嘴里又“嗷噢”的叫了一声,像是狼嚎,将自己壮大的很威猛的样子。

    和李北九一起的几个人登时慌了,有人立即调转了身子往回跑。

    赵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自己的箭法尚待多加练习,准头和力道都有所欠缺,面对面的话,这些人可能会避开射过去的箭矢,但要是背对着自己,那胜算的可能就提高了。

    赵旭再次搭箭,屏住呼吸,双臂稳固,将弦拉满,对着李北九的背身,放箭。

    “啊!”

    这一箭射的虽然还是有些偏,不过射中了李北九的屁股。

    李北九惨叫一声,跳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前挪着。

    那些假契丹人听到李北九的嚎叫,也不知和赵旭一起的究竟有多少人,登时跑的更快了。

    赵旭往前跑了一截,另选了一个角度,连续不断的,将所有的箭全射了出去。

    本来他的弓箭就是捡的,箭也没有几支,这些射出的箭最终只射中了李北九和另外一个人,其余的人全都做鸟兽散,跑得没影了。

    箭已射完,赵旭从山坡上快步跑过去。他从山坳里经过那两个被抢劫的人时,见那个受了刀伤的人似乎并没有性命之忧,就将自己带的药递给那个中年人,而后向坡上面的李北九跑过去。

    李北九屁股和肩膀上各中了一箭,本来一脸恍急的看着赵旭。不过他看清追过来的只是一个右手拎刀左手握弓,个头高但是年纪不大的少年时,登时强撑着站了起来,狞笑说:“什么他娘的官兵!臭小子,会的不少!敢坏爷爷好事!”

    赵旭咬着牙不吭声,到了李北九面前,将手里的刀朝着李北九的头砍了过去,李北九冷笑着用刀要硌开,赵旭左手里的弓却直直的戳中了李北九的小腹。

    如在平时,李北九肯定不惧怕赵旭,可是他此时身上中了两箭,吃了行动缓慢的亏,也没想到这个少年这样的阴狠,这下又是惨叫一声,捂着裆部弯下了腰。

    得理不饶人,赵旭顺势一刀砍中了李北九的腿,李北九“呃”的一声就跪在地上。

    赵旭一跃而起,踢在李北九的头上,李北九翻滚着,身上插着两只箭,朝着谷底滚了下去。

    “啐!”

    赵旭狠狠的唾了一口,去查看另外一个中箭的人。

    这人已经死了,箭从他后心射入,早就没气了。

    这人的面相陌生,赵旭没见过。他伸手将这人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搜到了一些碎银和钱币,然后反身要去谷底,不过又踟蹰了一下,将这人身上的箭拔掉,并且将他的长枪提在手里,将他也从山岭上翻了下去。

    其余的强盗早就没影了。收拾好了散落的箭矢,赵旭来到下面,那个中年男子将同伴的伤口已经包好,他早就注意到赵旭只是个普通百姓,并没有同伴,心里不禁佩服赵旭的机智。

    见赵旭过来,这人施礼,赵旭回礼,问:“你没事吧?”

    “没事。小英雄身手了得,韩某感激涕零!”

    “不用,我不是什么英雄。没事就好,他呢?”

    那个受伤的青年浓眉大眼,脸如金纸,一看就是失血过多,他躺在那里有气无力的对着赵旭点了一下头。

    “你们是要去太原吗?”

    赵旭心里想着,如果这两人要是进太原城里的话,自己倒是可以和他们混在一起,说不定鱼目混珠的就能蒙混过关。

    不过这个姓韩的中年人却摇头:“不是,我们路经此地。”

    这姓韩的面容清隽,看样子是个有学问的,赵旭心说罢了。

    这时趴在地上的李北九哼了一声,赵旭过去一脚踩在他受伤的屁股上,李北九“啊”的大叫起来。

    “老狗才!”赵旭骂了一句说:“叫的再大声些!你以为你那些同伙会回来救你?呸,你这样只能将兵卫给吸引来。”

    “叫啊!大声叫!怎么不叫了?”

    李北九果然不叫了,眼神恶毒的盯着赵旭,赵旭却不理他,过去看那个年轻人的伤,说:“需要赶紧找郎中,我已经没有药了。”

    这个姓韩的将赵旭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听了有些着急的说:“这荒山野岭的,该如何是好?”

    赵旭本想说我和你一起将伤者送到太原城里,但猛然又觉得不行。

    万一城门那里的守卫盘问这人怎么受的伤,再查自己,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石敬瑭,刘知远,你俩奶奶的!你们杀了曲沃全村人,却栽赃在我身上,早晚爷爷将你们碎尸万段!

    赵旭想想,说:“请少待。”他说着顺手将长枪递给这姓韩的,指着李北九说:“他要是不老实,照着嘴巴戳!”

    这中年人双手像是端着碗一样的将枪捧在手里,一看就是读书人没动过兵器的作为。他看着赵旭飞快的跑向了林中。

    一会,赵旭牵着马过来,对这人说:“你载着他赶紧去投医,迟了就不好了。”

第五十三章火烧木家楼(二)

    赵旭思付片刻,当机立断的轻轻走了出去,没有迟疑的原路返回,从茅厕外面又翻了进去。

    赵旭刚刚离开酒馆,谢乐迪从雅间出来,很随意的到了左右两边屋子查看。

    赵旭已经走了,屋里空无一人,而另一边屋里则有几个人正在喝酒,见到谢乐迪闯入都瞪眼,问你找谁?谢乐迪笑笑的说走错房间了,退了出来。

    苟参接头的是谢乐迪,赵旭恐怕会被认出来或者出现意外,所以急忙离开。

    其实赵旭倒是想等一会,跟着谢乐迪,趁机将谢乐迪给杀了!

    以暗对明,赵旭觉得如果在大街上人流蹿涌的地方,趁其不备,对着谢乐迪后心戳一刀,自己胜算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不过,相对而言,目前对付谢乐迪倒成了其次,这个苟参勾结了人要在半路上绑架木兰和她的母亲,还要抢掠,虽然没成功,那只是那个高老大有事耽搁了而已。

    如果他们这次再动手,必然准备的充足,那么木家可就凶吉难测了。

    想想木兰和她弟弟相亲相爱的模样,赵旭觉得坚决不能让苟参这伙人得逞!

    受人滴水之恩必然涌泉相报。自己接受了小木兰的饭食和奶,就此只顾自己不顾木家,赵旭觉得自己真的做不到。

    因此,这会先以木家的事情为重。

    那些雇工们领了工钱已经陆陆续续的离开商行,赵旭一脸难受的从茅厕里出来,陆丰这时从前院过来,皱眉看看赵旭灰黑的脸,问:“你刚才去哪了?”

    赵旭:“……肚子疼……”

    “瞎!行行行,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在茅房里,我叫你你都没听见?”

    赵旭摇头,陆丰哼了一声说:“人不行,耳朵也不行。你别乱走啊,刚刚家主要见你,这会他又不得闲了。”

    “你等着,就在这等着啊,别一会你又没影了……”陆丰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赵旭,嘀咕说:“年纪轻轻的,怎么像个麻杆一样,一点不精神!”

    赵旭又站在了骆驼圈那里,想着木兰的父亲找自己会说什么。

    人走院落寂静,除了牲畜搞出来的响动,就是前院时不时的还传来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如果,苟参这伙人就是准备在过年期间抢劫木家,木家到时候也就是一屋子的妇孺,那苟参那些人的胜算,是很大的……

    又过了一会,没等到木家家主叫自己,倒是将苟参给等回来了。

    苟参刚回来,那么,谢乐迪如果要离开绥州的话,也走不远!

    赵旭打定主意,神态自若的穿过了骆驼圈,翻过横栏,进到了隔壁的院子里。

    同样的,这个院子已经没人了,不知道苟参是在哪间房里住,赵旭就挨着门的探看,不过看了两个房间,都没人。

    “干什么?”苟参忽然从拐角那里闪身出来,一脸戒备的看着赵旭。

    “陆爷叫我来的,”赵旭一脸的谄媚,说着话弯着腰点着头往苟参身边走。

    苟参皱眉说:“陆丰不在。”

    “不在?”赵旭一愣:“他刚刚叫我,说和我一起见家主的。”

    “哦?见家主,做什么?”苟参上下打量着赵旭。

    “不知道啊。我是想,在这里干活——不知道大爷你知道家主叫我做什么?”

    赵旭说着慢慢的往苟参跟前挪动,苟参眯眼说:“这个你去问陆丰。你先去外面等着。”

    苟参的话充满了排斥的意思,赵旭知道和人套近乎就要脸皮厚,再说这会持有特别的用心,哪能被他几句话就给推到门外面去。

    他挠了一下耳朵说:“陆爷让我来等,我要是走了,一会他不见我,我的事恐怕就会有周折……”

    赵旭说着一直往苟参身边去,眼看也没两步了:“我就在这等着,你看,这天寒地冻的,马上过年,我没地方去,要是离开木家……我这真是走投无路了。”

    “那你就在这里等吧。”苟参打断了赵旭的絮叨,斜睨了一下,转身就要进屋子里。

    就在此时,赵旭猛地朝着苟参扑了过去。

    苟参警觉,叱道:“狗东西……”

    苟参猛然回过身的刹那,赵旭已经和他脸贴脸,苟参伸手去抓赵旭的脖子,却觉得大腿刺疼,顿时就要叫,赵旭伸出左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赵旭右手握着的匕首,已经深深的刺进了苟参的腿里。

    赵旭几乎和苟参个头一般高,这一段的艰苦经历让他明白,做事要干净利落,想好了就去做,坚决不能拖泥带水,不然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

    关键时刻,犹豫一下,耽搁一点时间,死的也许就是自己!

    赵旭在扑向苟参的时候就已经将匕首拔在手里,他也想到了苟参受惊,必然会反抗,但是自己和他离得近,苟参只能看上就顾不得下面,那么肯定就躲不开匕首。

    苟参不能置信的睁大眼盯着赵旭,嘴脸疼的歪曲。赵旭低声呵斥说:“老实点!不然弄死你!”

    这个在陆丰口中要饭耍杂的小乞丐哪还有昨日的猥琐和颓丧?苟参心知糟糕,他被赵旭给推到屋里,赵旭用脚将门踢上,将苟参压到床铺上面,冷声说道:“你们什么时候来抢木家?”

    苟参一听,惊得魂飞魄散,嘴里大声说:“我没有……啊!”

    苟参刚说出我没有,就被赵旭从腿上拔出匕首,对着他另外一只腿又戳了进去。

    苟参惨叫一声,疼的全身打哆嗦,赵旭眯眼说:“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要是觉得你回答的不对,我就削你一根指头。”

    “你最好别让我觉得你在耍诈,否则,你得想想你的手和脚指头够不够我剁!”

    苟参知道自己走眼了,他拼命点头,眼神游离,显然还存着侥幸。赵旭冷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面嫩?不吹嘘,小爷已经杀了和年龄一样多的人,也不在乎多你一个,怎么,不信?谢乐迪告诉你高云宝是怎么死的没有?”

    苟参惊恐的睁大了眼:“原来……”

    “别废话!说,你们什么时候动手?”

    苟参忽然就觉得自己完蛋了。他嘴里嗫嗫的,赵旭伸手要拔匕首,苟参的眼神从赵旭的脸上移到腿上,急忙的说:“除夕!”

    “除夕?”赵旭心里骂了一句,果然这些家伙歹毒的很,除夕夜里,谁能想到有人入室抢劫?

    “来几个人?怎么接应?”

    “不用接应,今晚上之前,木家的雇工就走的差不多了,除夕就剩木家几口人,他家两个小孩,逮住一个就能逼他就范……”

    “那你呢?”

    苟参:“谢乐迪说,让我明早回家,回家过年,这样出事的时候就有不在的证据,到时候也查不到我身上。”

    “你家在哪里?”

    “崤村……绥州崤村。”

    “谢乐迪这样说的?”

    “是啊,我本来不愿意的,谢乐迪说,这是……这是……”

    赵旭接声说:“是高老大的意思,对不对?”

    苟参心说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于是点头。

    “刚才问你你们来几个人?都有谁?”

    “说是六个,具体是谁,我却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六个人,除夕夜,能问出这两条就足够了。

    “你明天回家的意思是说年前不会和谢乐迪李北九这些人碰面了?”

    “是,我家人只知道我在外面做事,可这些事,我也不想让家人知道。”

    赵旭心里冷笑,这家伙在外胡作非为,在家人面前却充当好儿子!

    “李北九明着在哪里做工?”

    苟参的脸一片苍白:“没有,他只是到处打杂。”

    “那谢乐迪呢?”

    “一样。”

    看来李北九和谢乐迪做的就是走街串巷探听消息的活,这叫踩点,看哪家财力雄厚条件合适了好下手。

    赵旭又问:“高老大呢?他名字叫什么?”

    “……”苟参迟疑了一下,赵旭将匕首往出轻轻一拔,苟参脸上额头登时冒了冷汗:“别!我说,高老大是在王府做事,叫高云翔。”

    “王府?什么王府?”

    苟参:“就是太原王家。”

    赵旭皱眉:“你是说,那个太原世家?”

    赵旭没等苟参回答,又问:“难道,太原王家是你们高老大的幕后主使?”

    苟参被赵旭的这个说法给说愣了:高老大是自己和谢乐迪李北九这些人的老大,太原王家是高老大的老大?

    这个说法可真是有些独辟蹊径匪夷所思,也太骇人听闻了。

    “不会吧?”苟参也不能确定了:“这,这不可能。高老大在王府和我做的是一样的活计。”

    原来高云翔也是护卫。

    太原王家是多少年的世家大族了,能干这种绑票劫财的事情?不过赵旭也只是这么的一想而已。但世上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哪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自己一家人不就好端端的家破人亡了吗?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苟参和李北九的话让自己听到,除夕之夜木家要是出了事,又有谁能想到有人早就盯着他们家了?

    不过,谢乐迪和李北九算是踩点的,那苟参和高老大岂不就是内贼?

    如果这样,高老大在太原王府是瞄中了什么?

    有了“除夕之夜”和“六个人”这两条信息,给木家示警就已经够了。

    “谢乐迪今天是一个人来找你的?”

    “是。”

    “他人呢?”

    “回太原去了。”

    回去招兵买马了!

    “他住太原哪里?”

    苟参说了地址后,赵旭立即将他绑了个结实,给他的腿伤胡乱裹住,并用布塞紧他的嘴,将他的眼睛给蒙上,确保他寸步难行,才出门锁好,将院门也给锁住,径直的往前院过去。

    木家家主木晏还在前面忙碌。远远看过去,木晏长脸黑须,倒也一副精明矍铄的样子,但是前堂这会人有些多,赵旭不想声张,立即转身朝着后宅楼梯走去。

    二楼是木家几口人住的,走廊这会无人,赵旭听到木兰和宝儿在前面屋子里读书,直接的到了中门。

    屋里面木兰的母亲高氏正在做针线活,看起来是刺绣一件孩童穿的肚兜,赵旭猛然进去,高氏有些愕然:“肖九?”

    高氏做针线活的模样让赵旭瞬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显然是木兰给她说过,同时也说明了,她家的确在注意着自己。

    赵旭屏去思虑,沉声说:“事出紧急,万望恕罪。”

    赵旭举止有度,态度不卑不亢,高氏若有所思:虽然他脸上还有着灰,可人靠衣装,已经能看出是一个翩翩少年。

    赵旭不耽搁时间,说:“有人要在除夕夜里抢掠木家。”

    高氏一惊,问:“谁?你怎么知道的?”

    赵旭回答说:“内奸是苟参。”

    “苟参?”高氏审视的看着赵旭,赵旭说:“人我已经给绑住了,就在那边侧院屋里,夫人一看便知。”

    高氏和丈夫经商多年,走南闯北,人也见得多了,听赵旭的话,觉得他不是胡诌,就要起身和赵旭一起去瞧个虚实,却又停住。

    赵旭轻轻的皱眉说:“这事不宜惊动太多人,否则走漏消息。如果夫人觉得有什么不妥,那就将商行大门和后门紧闭,不要放进放出任何人。而后,现在让木兰与我一起去侧院,再单独让木兰回来禀告,真假便知。”

    这个肖九的脑筋很管用呀!

    高氏思付一下,张口叫了木兰。

    木兰今天换了一身衣服,更显灵动可爱,进门瞧见赵旭,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里:“嗯?你的脸怎么老是灰灰的洗不干净?”

    洗干净了相关的人就认出他来了——高氏想着对木兰说:“你跟着‘肖九’到侧院去,一会回来,将见到的告诉娘。”

    “快去快回,不要和别人说话。”

    木兰眨着大眼忽闪忽闪的看看母亲,又看看赵旭,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侧院的门我给锁住了,夫人把钥匙给木兰拿着。”

    高氏听了,再次深深的看了赵旭一眼。

    赵旭对着高氏施礼,就转身往外走,木兰拿了钥匙跟着出去,高氏也到了外面,站在廊房前面的柱子那里盯着看。

    赵旭走的很快,木兰在后面小跑着也没追上,到了侧院门口,木兰要说话,赵旭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开门进到院子里,赵旭就给木兰说别害怕。不过即便这样,两人再到关着苟参的那个屋子,一开门,木兰就“啊”了一声。

    苟参这会从床上滚到了地下,眼睛上蒙的布已经蹭掉了,但是绳捆索绑的还是那么结实,而且他的腿上还在流血,染得哪里都是,十分狼藉。

第五十四章火烧木家楼(三)

    赵旭暗骂丑人多作怪,打个唿哨都像嘴巴漏气一样!

    在山体一侧,距离水位两人多高的位置那里,一团杂草猛然就掉了下来,那里出现了一个大洞,接着就露出了一个人头。

    这人土头土脸,他往外看看,眯着眼再瞧船上的人,嘴里问:“黑子,有没有异常?”

    船上名叫黑子的人干咳一声说:“异常?你们再不来我就要憋不住拉屎了。大过年的,有个鸟异常。”

    “就你一天屎尿多,整天嘴就不闲,磕磕蹦蹦的,肚子跟无底洞似的……接着。”洞口那人说着抛下来一条绳梯,黑子连忙接住,固定在船侧的两个钩子上,上面的人在洞里掉头,腿脚先下,等身子已经到了绳梯上,他对着洞里说:“老大,可以了。”

    这人口中的老大应该就是高云翔了。果然赵旭听到洞里有人说话,只是“嗡嗡”的听不清楚,洞外绳梯上的人又说:“王家小娘子,你大胆过来,我接你下去,从这里走安全,不会有人来追。”

    赵旭在水里听的一愣。瞬间他想到,难道高云翔这些人给王家这个女子说,是其余被杀的那些护卫心存歹心,意图抢劫王若熙,他们是无奈才走这里护送逃跑的?

    不过,即便高云翔他们哄骗着王姓女子到了这里,这女的只要不傻,必然会想为何这里早就有人驾船在等了。

    何况,那个地道又怎么解释?

    果然,洞里有个女声说道:“……你们……你们……”

    “快点!”

    洞外的人终于变了脸,语气凌厉了起来。

    接着赵旭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听到绳梯磨蹭着山岩的响声,知道王家女子已经从洞里出来,踩到了绳梯上。

    “老五你先下来!”黑子在船上说:“你也在上面,绳子扶不动。”

    “我下去王家姑娘你护着?”老五恶声恶气的回话,这时洞口有个男声说道:“你两废话太多,快点,老大还在里面呢!”

    黑子和老五再不言语了。

    接着小船一沉,显然是老五到了船上,接着好大一会,船又是一沉,一个女子“哎呀”一声,分明是跌坐在船里,她恍急的说道:“你们,要将我送到哪里去?”

    这女的声音绵软,即使此刻情形危机,也顺柔好听。只不过这个“送”字用的不妥。

    那个黑子“嘿嘿”的笑着,嘴上刚说:“我们……”就被水里猛然蹿出的赵旭给抓住了衣襟,“啊”的一声掉进了河里。

    赵旭等这个时机等了很久了,他跃出水面的同时匕首就插进黑子的胸口,黑子只是“啊”了一声,掉进水里,血水就弥漫了水面。

    这一下变化让船上的老五和即将踏上绳梯的人猝不及防。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赵旭就削断了小船绑缚在歪脖子树上的绳子,船立即随着水流,往下游漂去。

    绳梯上的人这时喊了一声:“老五!快!”

    在船上的老五急忙抽刀往赵旭这里扑来,而他和赵旭之间还躺着那个惊魂未定的王家姑娘,赵旭看着老五愤激的脸,左右脚分开,身子猛地晃动起船体。

    小船左摇右摆,老五站立不稳,“噗通”就掉了下去。

    “他娘的!”绳梯上的人根本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少年抢了小船载着王若熙离自己越漂越远,而老五在水里这会扑棱扑棱的翻腾着,嘴里大叫着救命。

    老五不会凫水。

    赵旭这时已经坐下,拿着船桨,就要掌控方向,从洞里猛然就跳出一个人,这人身体几乎就是在空中做了一个旋转,一手握绳梯,一手握刀,并且将刀当做矛一样,对着赵旭就扔了过来。

    高云翔!

    高老大!

    刀来的很快,明晃晃的刀身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像水面粼粼的波纹,赵旭急忙用船桨一挡。

    只听“硌”的一声,高云翔的飞刀被赵旭荡开,“嚓”的戳进水里。

    赵旭还没来得及看,高云翔在洞口又是一个翻身,像是入水抓鱼的鱼鹰一样,“呲”的一声,就蹿进了水里。

    “不好!这个高云翔会水!”

    看情形,高云翔的水性还不错,赵旭急忙挥动船桨,将船往河中间划。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在船里面瑟瑟发抖的王若熙这时懵然的对着赵旭发问。

    赵旭心思都在水里的高云翔身上,哪里有空回答她的话。

    不过在他一边使劲划水一边搜寻水里的动静时候,看到这个王家女子,竟然是自己和普济那会渡过黄河时,从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看的惊鸿一瞥的那个极美的女人。

    赵旭一边划船一边计算着时间,但那个高云翔潜进水里,这么久了都没有露出头。

    这人的水性很好!

    刚刚想到这里,船尾猛然一抖,赵旭听到“滋啦”的摩擦声,他猛地站起,一个箭步从王家女子身上跃过,拎起船桨劈头盖脸的对着水面砸。

    水下就要出来的正是高云翔,他没想到赵旭的反应这么快,原本他是想在水下直接抓住船舷的,这样就能直接翻上船。

    但毕竟在水里久了,而且水流很急,船往前行驶的速度也快,所以竟然错过了最佳位置,导致高云翔碰到了船尾,到是被赵旭给警觉了。

    赵旭掂着船桨没头没脑的往水里打,根本没有章法。不过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会这样的胡乱打击虽然没有具体的攻击目标,但却是有效的。

    赵旭挥打了十多下,船身已经又往前走了一截,高云翔终于从水里露出来,盯着船上瞪眼看自己的赵旭。

    “你是谁?”

    在水里只露出头的高云翔问。

    “你爷!”

    在船尾掂着船桨的赵旭回答。

    赵旭对挖普济坟冢骚扰普济安宁的高云翔痛恨之极。

    苟参、李北九、高云宝,乃至谢乐迪,以及刚刚落水的黑子和小武,这些人的坏都赶不上这个高云翔,因为高云翔是他们的老大,是他们的头领!

    高云翔挤了一下眼睛,手臂划水,对着船又追了过来。

    赵旭冷哼一声,坐下继续的划船。

    一路追逐。这个高云翔果然是个狠角色。从刚刚他跳水的地方开始算,到了现在,差不多有大半个时辰,虽然被拉下很远,可是高云翔一直的在对赵旭所划的船紧追不舍。

    但是人手到底不能和船桨相比,赵旭都觉得自己的胳膊酸疼了,心说高云翔,你还不停?那就一直来吧!

    高云翔到底体力不支,停止了追击,他游向了岸边。

    赵旭看着高云翔上了岸,看看四周,一边是茂密的芦苇荡,另一边,是一片垂柳林。

    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船里的王若熙一直看着赵旭,眼睛里都是惊恐,这会她瞧见赵旭终于开始注意自己,急忙的蜷缩了腿,将胳膊抱着胸口,大眼楚楚的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强盗。

    赵旭见她这样,问:“你叫王若熙?”

    王若熙本来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心说他果然有备而来,否则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赵旭看王若熙惊恐的样子,正要解释,脸色猛然就变了。

    汾河河道在前面突然变窄,河岸的柳树林里传来了一声声的马蹄声和马儿的嘶鸣。

    谢乐迪在这等?

    远处上了岸的高云翔这时吹了一声十分嘹亮的唿哨,柳林中的马蹄声骤然急促了起来。

    赵旭连忙手上加劲,拼命的划着船桨。他堪堪的驶船过了那截距离很狭小的岸口,就瞧见几个人骑马到了岸边。

    果然是谢乐迪!

    河面上的孤舟太显眼。一马当先的谢乐迪一看船上的赵旭,眼睛一挤,而后又是一睁,俨然一副想起了赵旭是谁的表情,他二话不说,摸箭搭弓,对着赵旭就射了过来。

    小船离河岸很近,赵旭在谢乐迪弯弓的时候就从船舷上趴下,伸长的腿脚碰到了王若熙。王若熙嘴里“啊”了一声,急忙的要躲,赵旭回头说:“快趴下,你不要命了!”

    王若熙也不知道是被忽如其来的遭遇给惊吓的无所适从,还是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的这一切,更似不知眼前这个浑身湿漉漉的俊朗男子是什么来路,仍旧蜷缩在那里。

    赵旭回身扑到,将王若熙猛地一拉,拽着她按到在船底。

    王若熙“啊”的又叫了起来。于此同时,谢乐迪的那支箭射来,堪堪的扫过了赵旭的肩头,插进了船舷。

    赵旭登时觉得肩膀火辣辣的,知道自己受伤了。

    “想死就站起来试试!”赵旭骤然生气,对着近在咫尺的王若熙说:“高云翔他们绑架你!这些人是要来杀你的。你哪里不对劲?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

    王若熙本来看着赵旭,在赵旭说话的时候,却闭上了眼睛。

    赵旭大怒,觉得这个漂亮之极的女人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这时岸上有更多的箭矢射过来,船体上登时响起了箭羽入木的响声,声声刺耳。

    但是立即,那些射来的箭却又停了。

    赵旭不明就里,抬头一看,见高云翔已经到了谢乐迪这些人跟前。

    高云翔浑身也湿漉漉的,面色惨白,他还没到谢乐迪身边就沉声说:“停!”

    谢乐迪心里有鬼,一心趁机将赵旭给射死,免得自己杀高云宝的事情败露。其余人听到高云翔的话已经放下了弓箭,谢乐迪却还要再将箭射出,高云翔从身上抽出匕首就投掷过去,谢乐迪的弓弦“噌”的一下就被匕首割断。

    谢乐迪急忙对着看不出表情的高云翔点头。

    这时有人已经给高云翔牵过来马匹,他翻身上马,纵马顺着河岸就去追赵旭和王若熙的小船。

    河面逐渐的宽了起来,赵旭知道高云翔是想要活的王若熙,自然不会让人再射箭伤了她。

    但是高云翔这些人这下穷追不舍,赵旭却觉得自己有些力歇,他想将船划到高云翔等人的对岸,可是一会就发现,高云翔将马催着竟然往河里追。

    显然高云翔注意着赵旭的一举一动,赵旭要是上岸,他就会弃马游过河来追赶。

    娘的!这个高云翔是个疯子!

    高云翔他们策划劫持王家的姑娘这么久,如今眼看成功,却半路杀出个赵旭,简直就要功亏一篑。

    何况,王若熙如果被赵旭救走,以太原王家的势力,高云翔这些人恐怕逃不了多远,就会死的很惨。

    因此他们绝对不会放弃。

    赵旭立即改变了主意,将船往河心地带划了过去。

    这样,就形成了高云翔那些人在岸上不紧不慢的随着船的速度追赶,赵旭想靠岸也没有办法的情形。

    关键是高云翔他们是在骑马,赵旭却需要划船掌控方向,所以赵旭就很费力气。

    而力气总是有限的。赵旭明白,等到自己精疲力尽的时候,高云翔这些人就要展开行动了。

    谢乐迪这会心思转换,他追上高云翔,说:“老大,这样追下去不知道会追到哪里,要是王家派人追来,可就不好了。”

    高云翔没吭声,谢乐迪又说:“我看咱们就是用箭……”

    谢乐迪说着顿了一顿,见高云翔没反应,继续道:“我刚刚看到,那小子似乎是在护着王家姑娘,我们用箭,我看只能射中那个臭小子,王家姑娘必然无恙,即便有点伤,也无伤大雅……”

    “我早就说过,如果万一发生意外,一定要保护好王若熙,”高云翔说着倏然扭头看着谢乐迪:“你,是怎么回事?”

    高云翔的声音没有什么异样,谢乐迪心里却“咯噔”一下,他急忙的辩解说:“老大,你的话我时刻记着,刚才实在是事出有因……”

    高云翔这时又看向了河里的船,谢乐迪说:“当时,猛一看,那小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接着我想起来了,在城门的缉拿通告上见过他的画像。”

    “哦?”

    高云翔只是哦了一声,显然他对谢乐迪这个说辞有些不以为然。

    谢乐迪辩解说:“刚刚弟兄们按照你的安排在那里等,忽然我就看到了这小子和王姑娘,我没想多,以为王姑娘有什么凶险,于是我……”

    谢乐迪这话说的有语病,他和高云翔这些人难道不是给王若熙造成凶险的来源?

    不过高云翔猛地勒住了马,他盯着赵旭看,而后猛地又催马前奔,跑了一截后,高云翔调转马头,往河里冲了过去。

    跟着高云翔的人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老大做什么自然有老大的道理,他们也依样行进。

    赵旭这时拼命的划着船,让船往河对岸靠,他耳中听到了高云翔那些人策马进水的响动,心里暗骂高云翔这贼人真是即警觉又狡猾。

第五十五章风萧萧兮易水寒

    一会,他就看到山下十多匹高头大马护卫着一辆马车顺着青石铺就的山路,到了面前。

    这些马脖子上无一例外的都戴着的雪白无暇铃铛,每一匹马都神骏高大,鞍辔鲜明。

    这就是王家的人了。赵旭已经看清了骑马的这些人里,有好几个自己当时和普济在过黄河的时候,就曾经见过。

    当先的那个身形高瘦,鹰眼高鼻的男子,肯定就是高云翔。

    这个高云翔和已经死于非命的高云宝长的有相似的地方。

    赵旭没看到谢乐迪。

    如果高云翔今天就要劫持马车里的王家姑娘,那谢乐迪这些帮手,不在此处,肯定不远。

    那他们会在哪里?

    山路上以及娘娘庙里人很多,高云翔如果要动手,恐怕不会急于一时。

    或许,就是在王家姑娘上完香,还愿之后,归家的途中?

    赵旭昨天就已经到了娘娘山。

    他前夜潜入城外酒家,偷了人家的衣服换上,将自己清洗干净,还在酒家里吃饱喝足,这才离开,昨天将山上四处都走了一遍,大致对娘娘山地形了熟于胸。

    现在仔细再想想,的确没有可以供谢乐迪那些人藏身的地方,于是决定,一会等高云翔这些人回去,自己跟着。

    到山上上香的人众多,一会顺手“牵”一匹马,对赵旭而言也不是难事。

    高云翔和赵旭没有照过面,因此赵旭并不怕他认出自己,而且谢乐迪自始至终也没有看清过赵旭的长相,所以现在赵旭更不担心有人会认出自己。

    他穿着普通,混在人群里,从后背看也不显眼。只是高鼻大眼,长相出众,迎面过来的女香客见了,倒是会多瞧几眼,心想这不知是谁家的儿郎,怎的如此丰神如玉、气度翩翩?

    既然还有时间,赵旭还是到处找谢乐迪的影迹,于是对于高云翔这些人倒是不放在心上了。

    赵旭再次进入了娘娘庙。在人流之中,迎面过来一个女尼,这个尼姑也不过二十出头,身着僧衣僧帽,但眼似秋波,红唇一点,肌肤雪白,煞是好看。

    赵旭的目光在这女尼脸上一扫而过,这个女尼倒是将赵旭看了好几眼,朝着后面的院子去了。

    一会,高云翔等人护着王家姑娘从山门外进来,到了大殿进香,赵旭已经绕到一个长廊那里。他将庙里庙外再次巡弋一遍,确认谢乐迪确实不在这里。

    等赵旭重新来到大殿前,王家女子已经结束祈福还愿,高云翔这十多个人护着她和一个女婢从肃穆慈善的塑像后绕过,经后门,出去了。

    殿后面的门外是一条小路,路的一边种植着一大片竹子,小路的两端一面拐弯可以走到大殿前面,另一端通往了别院。

    这个别院里还有小院,除了庙里女尼休憩的地方,多是为了香客临时歇脚准备的。

    赵旭在前面没看到高云翔他们,知道他们必然进到别院里休息。这时虽是冬季,但后面的竹林郁郁葱葱,赵旭到了别院门口,也不见有人看门,就进到里面,只见右边院子那里有女尼出入,但是左手圆形院门的院门紧闭。

    他站了一会,懵然觉得不对,急忙往右边院落里察看,但是一进去就知道高云翔那些人不可能在此处。

    这个院子里住的都是女尼,怎么可能让高云翔那些人全都进来?何况,王家姑娘如果要和庙里的师父谈话,高云翔他们也没有必要全都进到屋子里守着。

    赵旭一个激灵,立即往左边院门过去,但是门却从里面闩着。

    这就更不寻常了。

    大白天的,高云翔他们带着王家女子在一个院子里,关院门干什么?

    赵旭立即掏出匕首,从门缝里插过去,挑起了门闩,轻轻悄悄进到院里,还是不见一个人,甚至连一点人声都听不到!

    这太奇怪了。

    赵旭将门又重新关闭闩好,到了房间门口,登时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息。

    不好!

    这房间的门还是从里面闩着,赵旭依法故技重施,进去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倒在血泊里的女子!而且,屋里还倒着几个身首异处的王家护卫。

    屋里到处都是鲜血淋漓,其中一个女子显然是王家的婢女,另一个女子,竟然是刚刚在外面迎面而过的那个漂亮的女尼!

    屋里再没有其他的人。

    高云翔已经动手了!

    自己来晚了。

    可高云翔他们那些人哪里去了?

    赵旭当即愣在那里,不停的想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外面没见到王家的姑娘和护卫,难道高云翔带着王家女子上天入地了!

    赵旭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恍然看到地上的女尼似乎手指动了一下,急忙向前,询问:“谁下的手?”

    女尼一只手捂着胸口的伤,眼睛轻微睁开,见到赵旭的模样,心里恍然,原来这位年纪不大的俏郎君也是个花丛中的个中里手、欢场急先锋,才见了一面,就来找自己了。

    只可惜自己所遇非人,今天要命丧于此,不然,眼前的这位到似……

    赵旭见她不说话,知道女尼已经不行了,着急的问:“高云翔和王家姑娘呢?”

    女尼听了,眼睛一亮,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赵旭顺着看去,是屋里偏处的土炕。

    本地土炕一般连同灶台,灶台的火从炕体中穿过,冬天可保暖,赵旭登时就要起身,女尼艰难的张口说道:“……汾河……高……”

    汾河?

    高?

    高可能就是指高云翔,那汾河呢?

    汾河什么?

    但是她再也说不出话,永远闭上了眼睛。

    赵旭无暇顾及其他,到了土炕跟前一看。这才发现,屋里的死者横七竖八,倒的哪里都是,唯独这个土炕上面没有一具尸体,只是被褥有些凌乱。

    这个土炕有古怪。

    赵旭一把掀起了席子,果然发现下面有一块木板,等他掀开木板,赫然出现了一个窟窿!

    赵旭跳上土炕,朝着窟窿里看,只见这个窟窿比较深,能看得到有一把木梯靠在一侧。

    赵旭明白了,这个死了的女尼就是高云翔他们在娘娘庙里安插下来的内应,高云翔他们劫持了王家姑娘,杀死了其他护卫和婢女,带着王家姑娘从土炕下去,离开了。

    这下面肯定有一条地道!

    赵旭立即顺着梯子下去,到了下面,发现果然有一条地道。

    地道里靠近土炕窟窿的位置土质是干的,也就是说,这个地道挖掘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果然是大买卖!

    地道的高低只能供人弯腰低头走过,赵旭趴在那里,手脚并用,往前爬了一截,却发现地道被一些石头给挡住了去路。

    他娘的!

    高云翔这些人果然心思诡异,他们在挖地道的时候就想好了退路,在地道的一侧挖了侧洞,提前在里面放置了石块,目的就是到了劫持完王家女子后,将石块从侧洞里转移,堆积在地道的正路上,防止后面有人追赶的。

    赵旭被气急了,一拳擂在地道地下,心里忽然想到了刚刚那个女尼说的“汾河”。

    汾河?

    娘娘山山体一侧就是汾河,难道这个地道的出口,是在与汾河接壤的某一处所在?

    赵旭立即往回爬,顺着梯子到了屋里。

    这个女尼如此美艳,却就这样死了。谅她临死也没想到高云翔那么的凶残,在利用完了她之后,竟然杀她灭口。

    赵旭匆匆出了庙宇,也没人注意他土头土脸。他到了庙外,看到王家的马匹和马车还在,知道高云翔那些人说不定还在山体的地洞中爬行。

    地洞那么紧窄矮小,几个人爬着,必然没有正常走路快,只要自己快点,应该还能赶上。

    赵旭顺着山岭往汾河那边跑。一会而到了河边,却什么也没有。

    极目远眺,这里也不见什么人,赵旭沿着河边一直寻找,河岸却到了一个山堎那里,山石凸起,断了去路。

    赵旭十分情急,他爬上山堎,刚刚的露出个头,就看到峭壁边一棵挨着河水长的歪脖子树那里,泊着一叶小舟。

    这艘小船怎么会在这里?

    小船上躺着一个人,正一颗一颗的往嘴里扔着什么零食,看样子十分的惬意,但是他的打扮却不是渔夫,而且,赵旭看到他的手边放着一柄刀。

    “哈哈,这里肯定就是地道的出口了。”

    那娘娘庙离这里也不近,赵旭真是有些佩服高云翔这一帮人的耐心和韧劲,他们制定了这么周密的计划,也不知道费了多久的力气挖了这么长的地道,用这么长的时间去设计、去等待,直到今天去实施,真是可谓持之以恒。

    可惜他们是在害人!

    他娘的,真如普济那会所说,有这时间和功夫,做什么赚不了钱?

    小船是系在那棵树上的,赵旭再四下看看,还是没有看到谢乐迪或者其他人的迹象。

    这艘船如果真是接应高云翔的,那么,一会,船将会驶向哪里呢?

    谢乐迪那些人是不是在船最终停泊的地方等着?

    赵旭想来想去,觉得如果是的话,谢乐迪肯定不会是一个人在等,那今天要杀谢乐迪的计划,又就落空了。

    那也不能便宜了高云翔他们!

    赵旭看着船上那个还在悠然自得的人,心说小爷今天让你快活到头!

    汾河水临近山体的一侧有些深,赵旭将身上的东西检查一遍,而后从山堎这边慢慢的进了水里,潜到水下。

    河水冰凉彻骨,下面暗涌湍急,赵旭前进的十分艰难,饶是如此,一会之后,他终于还是抓住了水底凸起的岩石,慢慢的攀沿着,到了小船所在的下方。

    上面船上的人毫无所觉,赵旭缓缓的浮上来,听到这人在船上哼着一首小曲。

    懵然,赵旭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心里更对高云翔的手段感到赞叹。

    按说他们这些人为了劫持王家姑娘才挖掘的地道,完全可以在寺庙里出来之后,将地道口通向不为人所知的山岭里面,就可以了,可以省些力气。

    可是偏偏他们却将出口选择在了这里,目的就是,假设挟持王家女子的事情出现变故,追的人在陆地上当然容易追击,可是高云翔得手之后却从水路离开,那在山林里追的人也只能站在岸上空嘴骂娘而已。

    嘿嘿,果然好计谋。

    高云翔那些人还没有来,看来他们在地洞里爬的时间是没有自己在山上跑的快。

    赵旭躲在船艄下面一动不动,也不敢瞄一下,看山体上究竟哪里才是那个地道的出口。

    这个等待的时间有些长,河水哗哗,船上唱小曲的唧唧歪歪的没个完,而且这人五音不全,唱的全是走调的,就像是苍蝇蚊子在耳畔萦绕不去,让赵旭不堪其扰。

    赵旭心思婉转,又想起了父亲第一次带着自己和哥哥在黄河里凫水的情景。

    那是夏日的午后,天母亲教自己和哥哥认字,哥哥的字写得工整认真,自己却敷衍了事,一会母亲责罚自己,自己越来越心浮气躁。

    到了傍晚,父亲带着自己和哥哥到了河边,没一会,自己就在水里游的像模像样,而大郎却始终不得要领,但是父亲始终都很耐心。

    后来自己耍累了,上岸去逮飞虫玩耍,哥哥和父亲还在水里。

    晚上一觉醒来,自己去小解,听到父亲和母亲还没休息,在谈论自己和哥哥的事情。

    母亲说自己心思太活,不能定性,做一件事的时候还想着其他的事情,因此对眼前需要完成的事总是“完成”即可,不能做到十全十美,到后来一看,总是略有瑕疵。

    而大郎则不同,学什么虽然慢,耗时较长,但贵在坚持,这样做一件就是一件。

    母亲当时说的时候,还叹了气。父亲对母亲说:“大郎和二郎性格不同,不存在哪个好哪个不好。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擅长的方面,这要看人专注的东西在哪个角度。如果用爬树的本领来判断一条鱼的能力,那那条鱼终其一生都会以为自己是个笨蛋。”

    当时半夜尿急,年纪也还小,听了父亲的话,并没有完全的仔细想。这会赵旭在水里,忽然的就想到了这些。他想是的,我身上缺少的,就是专注,以及对待事物的耐心。

    心思转换间,忽然赵旭听到山崖一边传来了“咕咕”两声鸟叫。

    这不是鸟叫,而是人声模仿。

    平时唿哨打的响亮的赵旭知道高云翔那些人来了。船上还在哼哼唧唧的人立即起身,嘴里“叽扭”了一声。

第五十六章万里跋涉行走,奇怪出自人间

    她望着洞口在阳光里的赵旭,见他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嘴唇薄薄,下巴坚毅,心里忽然一慌,低头后,再次看着赵旭,想他这会好了些了,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赵旭视线所望,是曲沃的方向。他这时浑身没有力气,感慨自己一路跋涉,颠仆流离,不知道哪天才能大仇得报?

    那个刘知远,到底怎么就去了绥州呢?

    ……

    在洛阳的日子久了,李昶越来越觉得,母亲梅嫣儿当时对自己讲的话,真是大含深意。

    按照母亲当时说的意思,刘皇后这人贪婪奸诈,只是李昶没想到刘皇后作为一国之母,竟然行事乖张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刚到洛阳没几天的时候,父皇李存勖任命武宁节度使李绍荣为归德节度使、同平章事,并留李绍荣在宫中担任警卫,对李绍荣十分的宠幸。

    这个李绍荣原名叫元行钦,本来是燕王刘守光的手下。刘守光当年为了夺取他父亲卢龙节度使刘仁恭的位置,将他父亲刘仁恭给囚禁了起来,而后又杀死了亲哥哥刘守文,接着称帝,建立桀燕国,随即遭到当时还是晋王的李存勖的讨伐。刘守光兵败被俘,后来被杀死。元行钦就投靠了李存勖。

    元行钦长的一表人才,而且武力高强,李存勖十分喜爱,将元行钦赐名为李绍荣。并且,皇帝经常带着刘皇后以及曹太后到李绍荣家里闲坐。

    事情就出在这。李绍荣的妻子这时刚刚去世了,一天,李绍荣在宫中当差,李存勖恰好想起了这件事,就问李绍荣说:“你还再娶妻子吗?你要是看上了谁,朕为你去求婚。”

    这话恰好被刘皇后听到了,她立即指着宫里的一个女人对李存勖说:“圣人既然可怜绍荣,为什么不把这个女子赏赐给他呢?”

    刘皇后指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李存勖的一个宠姬,生的貌美,并且已经为李存勖生了一个皇子了,很是得到李存勖的喜爱。

    李存勖当时说了给李绍荣寻妻的话,刘皇后这样一挤兑,他竟然无话可说,嘴上就含含糊糊的答应了。

    这下,刘皇后让李绍荣拜谢皇帝。

    其实李绍荣心里也没有当回事,觉得这怎么可能?

    但是没想到当天夜里,刘皇后命人抬着轿子将那个女人给送到了李绍荣的府上。

    第二天一早,李存勖猛然想起了这件事,就去宫里看那位妃子,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皇帝的话就是金口玉言,自己的女人已经被送了出去,怎么能要回来?李存勖气的没法,好几天都没有吃下饭。

    第二件事更是让李昶觉得匪夷所思。不过和母亲梅嫣儿那会说的刘皇后命人棒打她的父亲,倒是有一脉相承的地方。

    如今大唐帝国的太尉叫张全义。张全义是濮州临濮(作者注:今山东鄄城西南)人。张全义本来叫张居言,祖祖辈辈都是农夫,在前唐的时候,他曾在县里做小吏,因为多次受到县令的侮辱刁难,就逃亡加入了黄巢的叛军。等黄巢攻入长安建立大齐政权时,任命他为吏部尚书、充水运使,主管大齐的水运事务。

    黄巢失败了之后,张全义到河阳投降了唐将诸葛爽,当了泽州(作者注:今山西晋城)刺史。而后被唐昭宗李晔赐名全义。

    前唐亡后,张全义又在后梁做官,他主动请求改名,被朱温赐名宗奭。

    到了后来,后梁灭亡,张全义随即投降了大唐。为了表示对皇帝李存勖的忠心,张全义对李存勖启奏,请求去后梁所赐名宗奭,请准恢复原名全义。

    ——就是这样的一个颠来倒去反复无常的人,当今大唐的皇后竟然要认他当自己的父亲!

    那天的事情李昶记得十分清楚,也十分震撼。当时自己在虢王府里被力士召唤,说皇帝和皇后到了太尉府上,请虢王前去一起酒宴。

    李昶去了之后,酒宴还没开始,张全义摆上了无数的奇珍异宝,说是进贡给圣人的。

    父皇很高兴,酒就多喝了几杯,这时刘皇后忽然奏请说道:“妾从小失去父母,一见老人就想念自己的父母,请陛下恩准将太尉作为妾身的父亲,妾身以父亲之礼来侍奉他。”

    当时岂止是李昶一个人呆了,所有人都呆了!

    张全义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皇后要认自己当爹?

    李昶当时就看着父皇,可是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竟然也答应了刘皇后的这个奇怪的请求。

    反观那个已经老朽的张全义倒是十分的惶恐不安,他一再推辞,而刘皇后再三坚持,最后张全义只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了皇后的拜礼,于是又拿出一些贡品送给皇后表示感谢恩德。

    李昶当时就目瞪口呆,觉得自己十多年的所学所识,自从到了洛阳之后,就变得完全的不够用了。

    夜里李昶想了很久,明白其实刘皇后之所以一定要认张全义当父亲,无非还是因为“出身”这件事作祟。她那会因为亲生父亲出身卑微,就让人棒打他,这会认张全义,只是因为张全义官位高罢了。

    刘皇后认张全义的第二天,她命令翰林学士赵凤写信感谢张全义,赵凤觉得难以下笔,就秘密的上奏给父皇。

    赵凤说:“自古以来没有作为天下之母的皇后拜大臣作父亲的道理。”

    父皇虽然赞赵凤耿直,但最终还是按皇后的意思办了。

    从那以后,刘皇后和张全义每天都派遣使者往来问候、馈赠东西,从来没有间断过。

    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又打又骂,对一个三姓、四姓、乃至五姓家奴却又恭又敬,这都是什么事啊!【注1】

    可这都是自己到了洛阳之后亲眼目睹的。

    在这个皇城之中行走,真的是步履维艰。很多事情,根本没有道理可言,而那会母亲说过宦官张承业这个人还是可以帮助自己的,但是,张承业已经死了。

    自己到底能依靠谁呢?

    李昶想到这里,愁眉不展,这时,力士禀告,皇帝要虢王进宫见驾。

    父皇这会叫自己去,是做什么?

    到了宫里之后,李昶就碰到了石敬瑭。

    石敬瑭见到李昶就参见,笑笑的说:“虢王安好,我还想着,一会就去拜见你呢。”

    李昶“哦”了一声,问:“你有什么事?”

    石敬瑭看着李昶这张憨厚的脸,笑笑的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时间长了没见,问个安。”

    李昶嗯了一声。进到宫里,李存勖和刘皇后在,而且曹太后也在,李昶见礼之后,向曹太后进献了一串佛珠。

    曹太后一看,问:“昶儿这是何故啊?怎么给了这个?”

    李昶说:“回禀太后,前一段孙儿见皇后认了太尉为父,心里深受感动,孙儿想太后是大唐的老祖宗,让老祖宗安泰祥福,是孙儿的福分,因此,就请了佛珠,在家里沐浴、素食,对佛珠念诵了九百九十九遍法华经,祈求保佑太后身体康健,本想一会到太后那里去专门进献,这会在父皇这里却见到了太后,可见这佛珠也是想急着到太后身边的。”

    法华经的主旨是说不分贫富贵贱、人人皆可成佛,太后听了李昶的话,十分高兴。

    虽然李存勖之前曾经恼怒佛家,不过太后老了,喜欢因果轮回之说,他也就没话说。

    而且此时李存勖觉得,别人给太后什么,太后都不稀奇,但是这孩子亲口对着念诵了将近千遍经文的佛珠,那可就是难得的孝心了。

    九百九十九,这真是好极了。

    刘皇后看到太后和皇帝高兴,猛然的说道:“哎呀!对了,怎么就将昶儿给忘了呢!”

    什么?什么忘了我?

    李昶心里急跳了几下,心说你这个扫把星,你最好什么都想不起我,那我就安省了。

    李存勖笑笑不语,刘皇后过来拉着李昶的手,将他上下看看,问:“陛下,太后,你们看,谁家的女儿,能配得上我们昶儿啊?”

    什么?

    刘皇后要给自己找女人?

    石敬瑭这时说:“我看,可以让虢王随便的挑,挑中哪个,就是哪个。”

    刘皇后白了石敬瑭一眼,说:“我可是给虢王都选好了,谁也别和我挣。”

    石敬瑭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心说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老子嘴上让李昶随便挑女人,也就是为了刺激一下你罢了,你果然就说了这样的话。

    那么这下,李昶肯定就无可奈何了,心里,自然对刘皇后就更加的嫉恨了吧?

    【注1:刘皇后认张全义当父亲之事,《资治通鉴》原文“庚午,帝及皇后如张全义第,全义大陈贡献;酒酣,皇后奏称:“妾幼失父母,见老者辄思之,请父事全义。”帝许之。全义惶恐固辞,再三强之,竟受皇后拜,复贡献谢恩。明日,后命翰林学士赵凤草书谢全义,凤密奏:“自古无天下之母拜人臣为父者。”帝嘉其直,然卒行之。自是后与全义日遣使往来问遗不绝。”】

    其实自从李昶到了洛阳,被封为虢王后,大唐已经有许多官宦人家想和李昶结亲的,几乎络绎不绝,但李昶全都婉言谢绝了。

    这会刘皇后忽出此言,而父皇也含笑不语,李昶的心里更加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自己在洛阳步履维艰,实为不易,光只是刘皇后一个,就需要竭尽全力的去应付,如果身边再来一个刘皇后给物色的女人,那自己今后,还能安稳无恙吗?

    刘皇后给自己找的女人,和自己能同心同德吗?

    也许会,但能冒那个险吗?

    恐怕,说这个女人是刘皇后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奸细,也不为过分。

    可是眼下自己要怎么办呢?

    李昶一着急,脸色就会刷白,继而变红,甚至还会鼻头冒汗。这一点李存勖从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十几年没见过的儿子时,就了解了。

    李昶自幼在乡村,虽然也知书达理,但为人耿直,他并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李存勖身为皇帝,富有四海,但是当皇帝时间长了,他越来越觉得围在自己四周的人,全都是人精。

    所谓察言观色者众矣,巧言令色者,多矣,因此李存勖每次看到李昶,总有一种淳朴而单纯的感觉。

    李昶给李存勖的感觉,就是两个字:简单。

    简单其实没什么不好,复杂才麻烦。作为一国之君,李存勖不怕麻烦,但现在最烦的就是复杂。他越来越厌恶一些人总将简单的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非要曲里拐弯的绕一大圈,甚至越扯越远,而后才委婉的说他要干嘛干嘛。

    皇帝一天很清闲吗?

    可是却没办法。有些事,皇帝也无能为力。

    作为一国之君,人,总是要用的。讨厌归讨厌,不喜欢归不喜欢,可总不能像战场厮杀一样,将那些人满嘴之乎者也絮絮叨叨的话重新给塞进他们自己嘴里。

    李昶这时忽然对着李存勖跪下了,嘴里嗫嗫的说:“父皇,昶儿,昶儿……”

    刘皇后笑笑的一拍手说:“陛下,你看,昶儿都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儿子有话说!”李昶的声音猛地大了起来,刘皇后一愣,到退一步,说:“说呀。”

    李昶的脸又红了。曹太后嘴里“啧”了一声:“看把他急的,孙儿慢慢说。”

    “孙儿,孩儿,其实,我……”李存勖刘皇后和曹太后石敬瑭这些人都看着李昶,李昶忽然又对着李存勖磕头,李存勖叹气说:“太后不是都说了,要你慢慢说。你说,朕和太后,听着呢。”

    “……父皇,太后,可知……汉朝宣帝的事情?”

    李昶说出这话,刘皇后有些懵懂,她哪知道汉朝宣帝是哪个,宣帝身上又都发生过什么事,问:“宣帝,哪个宣帝?他怎么了?”

    曹太后却已经猜到了大半,她瞧了刘皇后一眼,点头说:“你起来说。”

    李存勖起身,但依旧的低着头,毕竟,这件事也是自己一厢情愿,还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想的。

    可是,这会不说,今后,说了也就没有必要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李昶深深吸了几口气,又长叹一口气:“西汉宣帝,本名刘病己,因汉武帝巫蛊事件,小时候被下入大狱,后被尊为宣帝,名刘询。”

    “宣帝继位之后,有人要将当时大臣霍光的女儿许配给宣帝,只是,宣帝在之前,已经和一个女子定下百年之盟,那个女的,叫许平君。”

    “不过,当时朝廷里的人基本都认为许平君出身低微,不配刘询,刘询就拿出了有些古旧的宝剑,众人都不知道宣帝是什么意思,宣帝就说:‘我爱惜古物,对一把剑尚且如此,何况对人乎?’”

    刘皇后一听“低微”,立即联想到了自己,心说这个汉宣帝,倒是一个重情义的,不在乎出身,那真真真真的是好事!

第五十七章宿命

    越往西行,风沙逐渐的大了起来,赵旭瞧着别人,照样学样,给自己和王若熙都弄了一个带着面纱的头罩,这样就能阻挡一些风沙对眼、脸的侵蚀,还准备了通过戈壁和沙漠必须的一些物品。

    离中原地界越来越远了,过了银州、灵州,又过了黄河,前方所到的地方,已经有些荒芜的景象,有时候走上一天甚至两天,赵旭和王若熙都碰不到一个人。

    终于,在一次风沙过后,两匹马一匹跑没影了,另一匹,倒在风沙里再也没有起来。

    这晚上两人到了一处几乎都是断壁残垣的地方休息,照例王若熙在靠里面相对安全的位置,赵旭在外。

    赵旭刚眯上眼睛,猛地听到王若熙尖叫了一声,他腾身而起,拔刀四顾,但是不见什么异常。

    王若熙脸红了,幽幽的说:“刚才,有一只蝎子……”

    遇见蝎子,也不是小事,有些蝎子蜇人一下,那也是了不得的。

    赵旭想想,将自己一直携带的匕首交给了王若熙,让她再见了蝎子,就戳死它们。

    王若熙这些日子很累很累,这下抱着匕首,一会就睡着了。

    很多次赵旭都观察睡梦中的王若熙,从头到脚的,她几乎就挑不出什么地方不美,还真是好看。

    不过,即便这样美丽的女子,经过这么久的艰难跋涉,这几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她竟然也在轻微的打鼾了。

    美女。打鼾。这是一种有些奇妙的组合。想当初,在黄河渡船上与她匆匆一瞥的时候,可万万没想象到这么漂亮的女人还会睡觉打呼噜。

    睡觉打呼噜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在王若熙身上出现,反差有些大。

    刚才都迷糊了,让王若熙一叫,反而睡不着了。

    赵旭眯了一会眼,又睁开眼,接着干脆的起身,想着当天高云翔投掷匕首割断谢乐迪弓弦的样子,捡了一堆的石头,往一个画好的圆点里投掷。

    本来倒是可以用匕首的,但是匕首刚刚给了王若熙。

    赵旭用心的体会在手握不同的石块情况下,怎么掌控好手腕和手指的劲道和力度,怎么拿捏石块的部位,怎么投掷石块的角度,直到练到手臂酸软,才回去休息。

    到了半夜,赵旭猛地听到沙沙的响动,他骨碌爬起,眼睛露在墙外,看来的是什么。

    一个黑影一会快,一会慢的朝着这边过来,黑乎乎的,有些看不清,赵旭有心叫一下王若熙,再一想她很累,还是算了。

    那个黑影终于走近了,原来是只野骆驼。

    现在赵旭已经认识骆驼了,他知道这种“因为驮东西太多而导致脊背变形的马”是在眼下苦劣环境里载人长途跋涉的不二之选。

    他倒是想买一匹供自己和王若熙骑着的,可是兜里的钱实在是可怜,有些囊中羞涩。

    想什么来什么,赵旭决定逮住这只骆驼。

    但是没想到这野骆驼十分的警觉,没等赵旭悄悄的到它跟前,它拔腿就跑。

    这一下激发了赵旭的脾气,他在后面紧紧的追着骆驼,几次都就要得手,却都被骆驼给堪堪的逃脱了。

    “你骆驼的!今晚一定降服你!”

    赵旭觉得这骆驼也有些傻,明明已经将自己给摆脱了,就可以趁机跑远,可是它一见没事了,又站住,这样让自己再次的赶上。

    可是赵旭再次追上它,它又开始跑,这倒让赵旭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在故意的逗自己玩?

    等骆驼再次逃离了赵旭的身边后,赵旭看着它,往地上一躺,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头顶的星空。

    沙沙沙沙,骆驼慢慢的朝着赵旭走了过来,赵旭眯着眼,见它瞧瞧自己,鼻孔似乎还想过来嗅嗅自己。

    赵旭不禁闭住了呼吸。骆驼真的过来想舔赵旭的脸。

    难道它以为自己死了?

    这只骆驼从赵旭的头上,经过脸,再去嗅他的胸和肚子,赵旭心里大乐,等位置合适的时候,他猛地蹦起,一下就到了骆驼的背上,坐在驼峰中间,死死的抱住,再也不肯撒手了。

    这骆驼一惊,往前快速的奔跑,赵旭一看急了,方向不对,越跑离王若熙越远,他嘴里乱喊一气,什么赶马赶驴赶鸡赶猪羊的叫声都喊出来了,但是骆驼置若罔闻。

    无可奈何,赵旭伸手将刀抽了出来,用刀背在骆驼的屁股上一拍,试图让它往回走。

    赵旭一打,骆驼跑得更快,赵旭更急,一手抓着它的毛一边用刀一直的拍,终于骆驼慢慢的停住。

    赵旭大喜,嘴里哈哈的笑了起来,感觉这么久了,自己今夜是第一次这么开心。

    他伸手在骆驼的脖子上抚摸着,像是训犬一样的,嘴里念念有词的说:“乖,听话,咱们往回走,到明天给你吃好吃的。”

    这骆驼倒是真的变得听话了起来,顺着赵旭的意思往来路跑,赵旭兴高采烈的骑着骆驼,看着四周灰黑的景致,再瞧瞧天上灿烂的星辰,觉得着真是太爽利了,嘴里忍不住说道:“骆驼啊骆驼,你知道你和马哪个聪明吗?”

    “我告诉你,当然是你聪明。”

    “哈哈,你知道为什么你比马聪明吗?因为马不知道自己脸长啊!”

    赵旭自言自语的说完,自己觉得有趣,又笑了起来。再想一会王若熙见到了,不知道该怎么惊讶呢。

    距离王若熙没多远的时候,猛地那边传来王若熙的叫声。

    这一声在寂静的夜里传的很远,赵旭大吃一惊,登时懊悔,自己一时高兴,竟然将王若熙给忘了。

    赵旭催着骆驼很快的跑回,他一眼就看到王若熙站在断墙后,在墙的一侧,站着一个个头很高的人,但是因为背对着自己,看不清楚。

    赵旭默不吭声,从疾驰的骆驼上腾身而起,一刀就对着那人劈了过去。

    赵旭这一下借着骆驼的冲劲从天而降,犹如苍鹰搏兔,地面上那人也不躲避,也没有朝头顶看,在赵旭刀就要落在他的头顶之时,一个闪身,就滑到了一边。

    赵旭一下就扑了个空。

    赵旭落地的时候飞快的一瞥王若熙,发现她没有什么异常,立即挡在王若熙前面,横刀看着这个蒙着头至今还看不清脸的人,沉声说道:“请问阁下意欲何为?”

    眼前这人身材高大,比赵旭还高出一头,看身材,不像是女子。他听赵旭问完,突然伸手对着赵旭像抓又像打的推来。

    这人的出手速度太快,赵旭不能左右躲,怕他伤着后面的王若熙,只有将刀急速往前一劈,全然是对方不退自己也破釜沉舟的架势。

    不料这人出拳到了赵旭面前时,脚下倏然一滑,像是按了轮轴一样,一下就到了侧面,还是似抓非抓。

    赵旭觉得这人就像鬼一样飘忽不定,他干脆的抱着王若熙往后到了几步。

    可是这人几乎就是如影随形,又到了赵旭的面前,还是刚才那个样子,手臂已经到了赵旭的胸口。

    赵旭大骇,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这么快,干脆抱着王若熙再次躲闪,嘴里说道:“我们路经此地,刚才一时情急,请你勿怪。”

    打不过就不打,赵旭可不想逞英雄。

    但是他不想打,那个人却不放过他,这次他竟然到了王若熙的身后,对着王若熙抓了过去。

    他娘的,真是乐极生悲!那骆驼这会都没跑,看来是跟定自己了,可是这个像是魔怔了一样的人却怎么摆脱掉呢?

    王若熙这时忽然的蹲了下去,这样就让赵旭和那人直接相对,赵旭心里赞她聪明,用刀尖挑了沙砾对着这人脸上抛过去,而后横手一刀,对着这人的腰就是一下。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简直让赵旭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人本来是站立的,也没有见他怎么动作,身子竟然呈现了“一”字型,一下就成了横着的,这样不仅躲开了沙砾,也躲过了赵旭疯狂的一刀。

    赵旭不等他再动作,故技重施,再次用刀尖挑了沙砾,而后又是从上到下一刀。

    只是没等刀完全的砍出,赵旭伸手一拉王若熙,朝着骆驼那里跑了过去。

    面对比自己强的太多的对手,不想死的话,只有跑。

    赵旭快,那人更快,他和王若熙刚跑出两步,那人的手就抓向了赵旭的后背。

    赵旭此刻除了想快点跑之外,再也不做别想。只听的“刺啦”一声,那人抓破了赵旭的衣衫,赵旭背在里面的包裹给抓到了他的手里,前面怀里的东西也掉在地上。

    这包裹里是普济的经书。

    赵旭心里大怒,站定,回头看看那人,而那个人竟然不动手了。

    难道他是荒漠里的强盗?

    赵旭心思转换,拉着王若熙走到了骆驼跟前,轻声说:“一会你看到危险,就自己骑骆驼跑。”

    王若熙眼睛里都是愕然,嘴上刚想说话,赵旭已经转了回去,离这人几步远,问:“你是求财?还是要什么?”

    直到此时,赵旭都没看清这人蒙住的脸。

    蒙面人不说话,将包裹解开,赵旭皱了眉,瞧着他将盒子打开。

    倏然,这人猛地朝着赵旭扑过来。赵旭一直戒备,立即用刀劈了七八下,但是竟然连这人的衣襟都没挨到,他想倒退,可是脖子已经被这个身材高大的人给抓住了。

    “你是谁!”

    这人说话的声调十分的怪异,如同夜枭一样,说多难听就有多难听。赵旭想反抗,但是握刀的手也被抓住,嘴里反问:“你又是谁?”

    “你这经书,哪里来的?”

    这人问着,手劲加强,赵旭几乎被捏的喘不过气,王若熙跑了过来,一脸急切的对这人说:“你若要钱,我们也没多少,请你不要伤害他。”

    但是这人没有理会王若熙,王若熙又说:“我们又打不过你,你为什么不放手呢?难道我们跑的掉吗?”

    这人仍旧不松手,问:“我问你这本书从哪里来的?”

    赵旭心里你老母你他娘的骂了好几句,不过见这人这么关心经书,心里想了好几个可能,嘴上强硬的说:“要打要杀随你!这是我一个朋友托我送到某个地方的,你要是想抢,那就先将我杀了!”

    “不!”王若熙着急的说:“不要。”

    “朋友?什么朋友?”

    这人的声音也太难听太刺耳了,赵旭心说你再不松手,也不用杀我,我被你的嗓门给聒噪死了。

    “朋友就是朋友,朋友能是什么朋友!自然是过命的交情!”赵旭大声说着,因为难受,开始咳嗽。

    这人猛地将手一松,赵旭噗通的就坐了一个屁股墩。

    王若熙跑过来扶着赵旭,焦急的问:“你没事吧?”

    “没事。可是,这本书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抢了过去。”赵旭说着站了起来,将刀握紧,冷声道:“我虽不才,但也知道季布一诺!”

    “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人无信不立。言而无信,何以为言,人若无信,何以为人!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算面前有刀山火海,我也会大步向前!”

    那人听了,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看手里的经书,再看赵旭和王若熙,将头罩扒开,露出了他的面孔。

    王若熙登时惊叫一声,紧紧抓住了赵旭的胳膊,赵旭也倒吸一口凉气。

    赵旭长了十几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恐怖,这样难看的脸孔。

    这人的半张脸像是被火烧过,又像是被揭起了肉皮似的,黑红相间的肌肉直接的暴露在外,受伤部分一半的嘴唇也不见了,以至于一眼就能看到他这边的牙齿白渗渗的,白色的牙下面却是灰黑的牙床。

    他的鼻头也已经不见,只有两个黑乎乎的窟窿,至于上面的那只眼睛,几乎就简单的是眼珠子在眼眶“放”着的那种感觉,似乎他要稍微剧烈的活动一下,这颗眼白多的离谱的眼球就会从眼眶里掉下来。

    这人的头顶也没有头发,也不知道是受伤后长不出来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就是个光头。

    王若熙抓着赵旭,紧闭双眼,再也不敢看这人一眼。

    这人的一半像是人,一半又像是鬼。

    在茫茫的戈壁里,在这个星空之下,他真的就像是一个行动着的鬼魅。

    赵旭也心里害怕,但是知道他毕竟是人,他再仔细看,瞧见这人脖子那一块的皮肤都是萎缩的,似乎也是被火烧过,怪不得他说话的声音那么的怪异,看来是伤了喉结。

    难道他和普济一样,也是个和尚?

    赵旭还没有将这人打量完,听他问道:“你是什么人?”

    既然他能脱下头罩和自己说话,那应该把握机会。心里一定,赵旭沉声说:“在下陕州赵旭。”

    “陕州?你是唐人?”

    赵旭回答是。

    “这经书你是从哪里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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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名介绍:
生平多阅历,胸中有丘壑。作者已有《过关》《夺标》等完本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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