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虎口夺食
汾河水临近山体的一侧有些深,赵旭将身上的东西检查一遍,而后从山堎这边慢慢的进了水里,潜到水下。
河水冰凉彻骨,下面暗涌湍急,赵旭前进的十分艰难,饶是如此,一会之后,他终于还是抓住了水底凸起的岩石,慢慢的攀沿着,到了小船所在的下方。
上面船上的人毫无所觉,赵旭缓缓的浮上来,听到这人在船上哼着一首小曲。
懵然,赵旭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心里更对高云翔的手段感到赞叹。
按说他们这些人为了劫持王家姑娘才挖掘的地道,完全可以在寺庙里出来之后,将地道口通向不为人所知的山岭里面,就可以了,可以省些力气。
可是偏偏他们却将出口选择在了这里,目的就是,假设挟持王家女子的事情出现变故,追的人在陆地上当然容易追击,可是高云翔得手之后却从水路离开,那在山林里追的人也只能站在岸上空嘴骂娘而已。
嘿嘿,果然好计谋。
高云翔那些人还没有来,看来他们在地洞里爬的时间是没有自己在山上跑的快。
赵旭躲在船艄下面一动不动,也不敢瞄一下,看山体上究竟哪里才是那个地道的出口。
这个等待的时间有些长,河水哗哗,船上唱小曲的唧唧歪歪的没个完,而且这人五音不全,唱的全是走调的,就像是苍蝇蚊子在耳畔萦绕不去,让赵旭不堪其扰。
赵旭心思婉转,又想起了父亲第一次带着自己和哥哥在黄河里凫水的情景。
那是夏日的午后,天母亲教自己和哥哥认字,哥哥的字写得工整认真,自己却敷衍了事,一会母亲责罚自己,自己越来越心浮气躁。
到了傍晚,父亲带着自己和哥哥到了河边,没一会,自己就在水里游的像模像样,而大郎却始终不得要领,但是父亲始终都很耐心。
后来自己耍累了,上岸去逮飞虫玩耍,哥哥和父亲还在水里。
晚上一觉醒来,自己去小解,听到父亲和母亲还没休息,在谈论自己和哥哥的事情。
母亲说自己心思太活,不能定性,做一件事的时候还想着其他的事情,因此对眼前需要完成的事总是“完成”即可,不能做到十全十美,到后来一看,总是略有瑕疵。
而大郎则不同,学什么虽然慢,耗时较长,但贵在坚持,这样做一件就是一件。
母亲当时说的时候,还叹了气。父亲对母亲说:“大郎和二郎性格不同,不存在哪个好哪个不好。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擅长的方面,这要看人专注的东西在哪个角度。如果用爬树的本领来判断一条鱼的能力,那那条鱼终其一生都会以为自己是个笨蛋。”
当时半夜尿急,年纪也还小,听了父亲的话,并没有完全的仔细想。这会赵旭在水里,忽然的就想到了这些。他想是的,我身上缺少的,就是专注,以及对待事物的耐心。
心思转换间,忽然赵旭听到山崖一边传来了“咕咕”两声鸟叫。
这不是鸟叫,而是人声模仿。
平时唿哨打的响亮的赵旭知道高云翔那些人来了。船上还在哼哼唧唧的人立即起身,嘴里“叽扭”了一声。
赵旭暗骂丑人多作怪,打个唿哨都像嘴巴漏气一样!
在山体一侧,距离水位两人多高的位置那里,一团杂草猛然就掉了下来,那里出现了一个大洞,接着就露出了一个人头。
这人土头土脸,他往外看看,眯着眼再瞧船上的人,嘴里问:“黑子,有没有异常?”
船上名叫黑子的人干咳一声说:“异常?你们再不来我就要憋不住拉屎了。大过年的,有个鸟异常。”
“就你一天屎尿多,整天嘴就不闲,磕磕蹦蹦的,肚子跟无底洞似的……接着。”洞口那人说着抛下来一条绳梯,黑子连忙接住,固定在船侧的两个钩子上,上面的人在洞里掉头,腿脚先下,等身子已经到了绳梯上,他对着洞里说:“老大,可以了。”
这人口中的老大应该就是高云翔了。果然赵旭听到洞里有人说话,只是“嗡嗡”的听不清楚,洞外绳梯上的人又说:“王家小娘子,你大胆过来,我接你下去,从这里走安全,不会有人来追。”
赵旭在水里听的一愣。瞬间他想到,难道高云翔这些人给王家这个女子说,是其余被杀的那些护卫心存歹心,意图抢劫王若熙,他们是无奈才走这里护送逃跑的?
不过,即便高云翔他们哄骗着王姓女子到了这里,这女的只要不傻,必然会想为何这里早就有人驾船在等了。
何况,那个地道又怎么解释?
果然,洞里有个女声说道:“……你们……你们……”
“快点!”
洞外的人终于变了脸,语气凌厉了起来。
接着赵旭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听到绳梯磨蹭着山岩的响声,知道王家女子已经从洞里出来,踩到了绳梯上。
“老五你先下来!”黑子在船上说:“你也在上面,绳子扶不动。”
“我下去王家姑娘你护着?”老五恶声恶气的回话,这时洞口有个男声说道:“你两废话太多,快点,老大还在里面呢!”
黑子和老五再不言语了。
接着小船一沉,显然是老五到了船上,接着好大一会,船又是一沉,一个女子“哎呀”一声,分明是跌坐在船里,她恍急的说道:“你们,要将我送到哪里去?”
这女的声音绵软,即使此刻情形危机,也顺柔好听。只不过这个“送”字用的不妥。
那个黑子“嘿嘿”的笑着,嘴上刚说:“我们……”就被水里猛然蹿出的赵旭给抓住了衣襟,“啊”的一声掉进了河里。
赵旭等这个时机等了很久了,他跃出水面的同时匕首就插进黑子的胸口,黑子只是“啊”了一声,掉进水里,血水就弥漫了水面。
这一下变化让船上的老五和即将踏上绳梯的人猝不及防。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赵旭就削断了小船绑缚在歪脖子树上的绳子,船立即随着水流,往下游漂去。
绳梯上的人这时喊了一声:“老五!快!”
在船上的老五急忙抽刀往赵旭这里扑来,而他和赵旭之间还躺着那个惊魂未定的王家姑娘,赵旭看着老五愤激的脸,左右脚分开,身子猛地晃动起船体。
小船左摇右摆,老五站立不稳,“噗通”就掉了下去。
“他娘的!”绳梯上的人根本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少年抢了小船载着王若熙离自己越漂越远,而老五在水里这会扑棱扑棱的翻腾着,嘴里大叫着救命。
老五不会凫水。
赵旭这时已经坐下,拿着船桨,就要掌控方向,从洞里猛然就跳出一个人,这人身体几乎就是在空中做了一个旋转,一手握绳梯,一手握刀,并且将刀当做矛一样,对着赵旭就扔了过来。
高云翔!
高老大!
刀来的很快,明晃晃的刀身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像水面粼粼的波纹,赵旭急忙用船桨一挡。
只听“硌”的一声,高云翔的飞刀被赵旭荡开,“嚓”的戳进水里。
赵旭还没来得及看,高云翔在洞口又是一个翻身,像是入水抓鱼的鱼鹰一样,“呲”的一声,就蹿进了水里。
“不好!这个高云翔会水!”
看情形,高云翔的水性还不错,赵旭急忙挥动船桨,将船往河中间划。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在船里面瑟瑟发抖的王若熙这时懵然的对着赵旭发问。
赵旭心思都在水里的高云翔身上,哪里有空回答她的话。
不过在他一边使劲划水一边搜寻水里的动静时候,看到这个王家女子,竟然是自己和普济那会渡过黄河时,从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看的惊鸿一瞥的那个极美的女人。
赵旭一边划船一边计算着时间,但那个高云翔潜进水里,这么久了都没有露出头。
这人的水性很好!
刚刚想到这里,船尾猛然一抖,赵旭听到“滋啦”的摩擦声,他猛地站起,一个箭步从王家女子身上跃过,拎起船桨劈头盖脸的对着水面砸。
水下就要出来的正是高云翔,他没想到赵旭的反应这么快,原本他是想在水下直接抓住船舷的,这样就能直接翻上船。
但毕竟在水里久了,而且水流很急,船往前行驶的速度也快,所以竟然错过了最佳位置,导致高云翔碰到了船尾,到是被赵旭给警觉了。
赵旭掂着船桨没头没脑的往水里打,根本没有章法。不过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会这样的胡乱打击虽然没有具体的攻击目标,但却是有效的。
赵旭挥打了十多下,船身已经又往前走了一截,高云翔终于从水里露出来,盯着船上瞪眼看自己的赵旭。
“你是谁?”
在水里只露出头的高云翔问。
“你爷!”
在船尾掂着船桨的赵旭回答。
赵旭对挖普济坟冢骚扰普济安宁的高云翔痛恨之极。
苟参、李北九、高云宝,乃至谢乐迪,以及刚刚落水的黑子和小武,这些人的坏都赶不上这个高云翔,因为高云翔是他们的老大,是他们的头领!
高云翔挤了一下眼睛,手臂划水,对着船又追了过来。
赵旭冷哼一声,坐下继续的划船。
一路追逐。这个高云翔果然是个狠角色。从刚刚他跳水的地方开始算,到了现在,差不多有大半个时辰,虽然被拉下很远,可是高云翔一直的在对赵旭所划的船紧追不舍。
但是人手到底不能和船桨相比,赵旭都觉得自己的胳膊酸疼了,心说高云翔,你还不停?那就一直来吧!
高云翔到底体力不支,停止了追击,他游向了岸边。
赵旭看着高云翔上了岸,看看四周,一边是茂密的芦苇荡,另一边,是一片垂柳林。
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船里的王若熙一直看着赵旭,眼睛里都是惊恐,这会她瞧见赵旭终于开始注意自己,急忙的蜷缩了腿,将胳膊抱着胸口,大眼楚楚的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强盗。
赵旭见她这样,问:“你叫王若熙?”
王若熙本来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心说他果然有备而来,否则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赵旭看王若熙惊恐的样子,正要解释,脸色猛然就变了。
汾河河道在前面突然变窄,河岸的柳树林里传来了一声声的马蹄声和马儿的嘶鸣。
谢乐迪在这等?
远处上了岸的高云翔这时吹了一声十分嘹亮的唿哨,柳林中的马蹄声骤然急促了起来。
赵旭连忙手上加劲,拼命的划着船桨。他堪堪的驶船过了那截距离很狭小的岸口,就瞧见几个人骑马到了岸边。
果然是谢乐迪!
河面上的孤舟太显眼。一马当先的谢乐迪一看船上的赵旭,眼睛一挤,而后又是一睁,俨然一副想起了赵旭是谁的表情,他二话不说,摸箭搭弓,对着赵旭就射了过来。
第三十一章亡命天涯
小船离河岸很近,赵旭在谢乐迪弯弓的时候就从船舷上趴下,伸长的腿脚碰到了王若熙。王若熙嘴里“啊”了一声,急忙的要躲,赵旭回头说:“快趴下,你不要命了!”
王若熙也不知道是被忽如其来的遭遇给惊吓的无所适从,还是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的这一切,更似不知眼前这个浑身湿漉漉的俊朗男子是什么来路,仍旧蜷缩在那里。
赵旭回身扑到,将王若熙猛地一拉,拽着她按到在船底。
王若熙“啊”的又叫了起来。于此同时,谢乐迪的那支箭射来,堪堪的扫过了赵旭的肩头,插进了船舷。
赵旭登时觉得肩膀火辣辣的,知道自己受伤了。
“想死就站起来试试!”赵旭骤然生气,对着近在咫尺的王若熙说:“高云翔他们绑架你!这些人是要来杀你的。你哪里不对劲?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
王若熙本来看着赵旭,在赵旭说话的时候,却闭上了眼睛。
赵旭大怒,觉得这个漂亮之极的女人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这时岸上有更多的箭矢射过来,船体上登时响起了箭羽入木的响声,声声刺耳。
但是立即,那些射来的箭却又停了。
赵旭不明就里,抬头一看,见高云翔已经到了谢乐迪这些人跟前。
高云翔浑身也湿漉漉的,面色惨白,他还没到谢乐迪身边就沉声说:“停!”
谢乐迪心里有鬼,一心趁机将赵旭给射死,免得自己杀高云宝的事情败露。其余人听到高云翔的话已经放下了弓箭,谢乐迪却还要再将箭射出,高云翔从身上抽出匕首就投掷过去,谢乐迪的弓弦“噌”的一下就被匕首割断。
谢乐迪急忙对着看不出表情的高云翔点头。
这时有人已经给高云翔牵过来马匹,他翻身上马,纵马顺着河岸就去追赵旭和王若熙的小船。
河面逐渐的宽了起来,赵旭知道高云翔是想要活的王若熙,自然不会让人再射箭伤了她。
但是高云翔这些人这下穷追不舍,赵旭却觉得自己有些力歇,他想将船划到高云翔等人的对岸,可是一会就发现,高云翔将马催着竟然往河里追。
显然高云翔注意着赵旭的一举一动,赵旭要是上岸,他就会弃马游过河来追赶。
娘的!这个高云翔是个疯子!
高云翔他们策划劫持王家的姑娘这么久,如今眼看成功,却半路杀出个赵旭,简直就要功亏一篑。
何况,王若熙如果被赵旭救走,以太原王家的势力,高云翔这些人恐怕逃不了多远,就会死的很惨。
因此他们绝对不会放弃。
赵旭立即改变了主意,将船往河心地带划了过去。
这样,就形成了高云翔那些人在岸上不紧不慢的随着船的速度追赶,赵旭想靠岸也没有办法的情形。
关键是高云翔他们是在骑马,赵旭却需要划船掌控方向,所以赵旭就很费力气。
而力气总是有限的。赵旭明白,等到自己精疲力尽的时候,高云翔这些人就要展开行动了。
谢乐迪这会心思转换,他追上高云翔,说:“老大,这样追下去不知道会追到哪里,要是王家派人追来,可就不好了。”
高云翔没吭声,谢乐迪又说:“我看咱们就是用箭……”
谢乐迪说着顿了一顿,见高云翔没反应,继续道:“我刚刚看到,那小子似乎是在护着王家姑娘,我们用箭,我看只能射中那个臭小子,王家姑娘必然无恙,即便有点伤,也无伤大雅……”
“我早就说过,如果万一发生意外,一定要保护好王若熙,”高云翔说着倏然扭头看着谢乐迪:“你,是怎么回事?”
高云翔的声音没有什么异样,谢乐迪心里却“咯噔”一下,他急忙的辩解说:“老大,你的话我时刻记着,刚才实在是事出有因……”
高云翔这时又看向了河里的船,谢乐迪说:“当时,猛一看,那小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接着我想起来了,在城门的缉拿通告上见过他的画像。”
“哦?”
高云翔只是哦了一声,显然他对谢乐迪这个说辞有些不以为然。
谢乐迪辩解说:“刚刚弟兄们按照你的安排在那里等,忽然我就看到了这小子和王姑娘,我没想多,以为王姑娘有什么凶险,于是我……”
谢乐迪这话说的有语病,他和高云翔这些人难道不是给王若熙造成凶险的来源?
不过高云翔猛地勒住了马,他盯着赵旭看,而后猛地又催马前奔,跑了一截后,高云翔调转马头,往河里冲了过去。
跟着高云翔的人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老大做什么自然有老大的道理,他们也依样行进。
赵旭这时拼命的划着船,让船往河对岸靠,他耳中听到了高云翔那些人策马进水的响动,心里暗骂高云翔这贼人真是即警觉又狡猾。
原来赵旭一直在注意河岸两边的情形,他远远的看到这边河岸有一对男女牵着马,正在垂柳下面逶迤而行,于是赵旭当机立断,决意船靠岸后,夺了那两人的马,带着王若熙跑。
但是没想到高云翔竟然猜透了赵旭的想法,先行一步的就进到河里,等水深及腰,高云翔就开始往船跟前游来。
赵旭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船往前又划了一截,终于就要靠岸,他立即跳下,拉着断裂的绳子将船往岸边又拉了一截,而后也不和王若熙多话,直接一拉她的手,拤着她的细腰,将王若熙扛在肩头,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岸,跑向了那一对男女。
这俩男女是一对恋人,趁着过年和友人们相约,大家一起会钟意的情人来了,他们这一刻都沉寂在柔情蜜意之中,根本没想到有人过来行凶。
赵旭过去一把就将男子手里的缰绳夺过,而后将王若熙往马上一放,王若熙顿时侧身趴在马背上,嘴里“啊”了一声。
与此同时,那个被赵旭夺走了马的男子也“啊”了一声,但是赵旭已经翻身上马,双腿一夹,策马往前冲了过去。
这对男女登时愣住了,根本没想到大过年的竟然有人公然抢夺。
而更让他们没料到的事情发生了,已经骑马往前跑了一截的那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年竟然回身喊了一句:“快跑!”
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哪有贼抢了自己的东西,还对着自己喊快跑的?
跑,往哪跑,追贼还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跑?
要跑的应该是贼吧?
这两人正在发愣,和他们一起游玩的人发现状况,三三两两的围了过来,这时,他们也看到从河里上来了几个带着兵器的人,可看样子又不是官兵。
高云翔的本意是上了岸就杀掉这一对被赵旭抢了马的男女的,那么他们就不能将王若熙和自己的去向给别人透露了。
可是这会这一男一女身边已经围了好些人,高云翔就没法下手了。他依葫芦画瓢,也同赵旭一样,抢了一个路人的马,照着赵旭追了过去。
王若熙终于上岸,虽然被赵旭横着放在马背上,心里却觉得这下是自己脱离危险的时机,于是身体在马背上拧拧呲呲的,意图从马上掉下去。
赵旭立即察觉到了王若熙的念头,他伸手在王若熙臀部“啪”的打了一下,厉声说:“高云翔带人穷追不舍,你莫非是想让高云翔抢了去当压寨夫人?”
王若熙在家贵如金枝玉叶,平日里没人对她大声说话,连凶神恶煞一样的高云翔在娘娘庙里连杀几个人,可对自己还是很客气的,但这个赵旭竟然这样对自己,而且打的地方也不讲究。
王若熙浑身一颤,登时脸红的就像火烧,全身紧绷,一动也不敢动了。至于赵旭说了什么,她却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一路狂奔,天色已经黑了。刚才没注意,这下赵旭发现,自己竟然是朝着绥州方向奔跑。
这样也好,能到绥州看看木家的情况。
不过,对王若熙而言就有些南辕北辙。毕竟离太原越来越远,救她的目的是达到了,可带着她终究是个麻烦。
但是不带她又能如何?高云翔追的那么紧,将王若熙抛下岂不是前功尽弃?自己大过年的忙碌了大半天,等于什么都没做。
自己和这个女人无冤无仇,既然救了她,就没有半途而废再将她丢进虎口的道理。
赵旭一边骑马一边想事情,懵然发现马身上都是汗水,心里一惊。
这马要是脚力疲乏,可就被高云翔那些人给追上了。
但是此刻想要休息,那也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赵旭再看王若熙:这女子一路再也没有声音,不会是出事了吧?
赵旭抓着王若熙的后背衣襟使劲提起,王若熙浑身一颤,伸手就要推他,赵旭心里一定,知道她没事,伸出胳膊揽住王若熙的腰,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前面,让她坐好,说:“你王家难道没有别的护卫了?怎么这个时候,还不见有人来寻你?”
赵旭怕她跌倒,搂着王若熙的腰身。两人一前一后的,贴的十分紧密,赵旭一呼一吸,气息喷在了王若熙的颈部,让王若熙浑身难受。
赵旭说的话,她这会倒是听明白了,但是话到唇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赵旭见王若熙没吭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耳中再听后面,似乎有马蹄声,于是闭嘴,专心赶路。
一路急行。夜里天寒,马儿跑着,冷风吹来,赵旭觉得颇难忍受。这时他猛地想到了前面的王若熙,嘴里问:“你冷不冷?”
话音出来,赵旭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
王若熙一个女子,身体当然没自己硬朗,而且她一直坐在前面挡着风,必然比自己冷得多。
不过赵旭倒是忘了,王若熙其实比他穿的厚,衣服质地也比他好。而且他从那会潜进汾河之后,全身一直湿漉漉的,衣裳根本就没有干,脚上的鞋也因为沾满了岸边的淤泥,这会感觉脚部麻木,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马儿倏然的慢了下来,赵旭心里着急,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这马连续的跑了几个时辰,早就累的不行了,口鼻之中喘的气如同锅中烧开了水一样,赵旭从马上跳下,见王若熙还坐着不动,伸手一拉她说:“快下来!”
赵旭的话音刚落,马儿腿脚一软,顿时倒了下来。
王若熙一声惊叫往赵旭这边跌倒,赵旭急忙接着她仰天摔在地上。
王若熙倒在赵旭的身上没事,而那匹马却四蹄伸长,躺在那里不动了。
第三十二章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马竟然被累死了么?
王若熙即羞又急的从赵旭怀里起身,看着一动不动的马,再看看墨黑的夜,心里懵然有了天地之大,但无人可依的感觉。
赵旭这会全身麻木的,几乎失去知觉。
他本来肩头中箭有伤,一路疾驰,已经心力憔悴,再被王若熙全身一压,登时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王若熙看到赵旭也一动不动,以为赵旭也像马一样有什么不测,心里更加恍急。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两面都是山,这个人要是也倒地不起,那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一声不知什么鸟的鸣叫传来,声音凄厉,王若熙一个寒颤,心里更是噤若寒蝉。
这时赵旭哼了一声,王若熙心里一喜,犹豫着是不是要向前看看这人究竟怎么样了,赵旭却已经慢慢的起来了。
这马显然是不行了。赵旭看看两边,再瞧王若熙对自己全神戒备的样子,转身就朝着山林走去。
王若熙还站在那里,赵旭走了几步,问:“你跟不跟我来?”
这……
好吧,自己似乎眼前也没有选择了……
王若熙跟在赵旭身后,跌跌撞撞的,一会上一会下,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是感到脚下越来越难行进,可前面这人却一下也不回头看自己。
山林中夜晚不时的传来一些响动,王若熙战战兢兢,咬牙紧紧跟着赵旭,唯恐他丢下自己不管了。
倏然,赵旭猛地站住,王若熙差点撞到他的后背,她差点又要“啊”一声,赵旭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一下头。
王若熙嘴巴半张,瞧着赵旭慢慢的蹲下,她也跟着做,身子碰到一边的一棵小树,小树摇曳,王若熙急忙伸手扶着。
赵旭听到了有人走动的脚步声。
远处的脚步声走走停停,而且并非一人。
这时候,大年初一的夜里,在这山林之中,会有谁能出现在此?
赵旭静候了好大一会,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才站起身再次前进。
王若熙看赵旭在前面一会左一会右的,黑暗之中他似乎也能看到景物一样,越发觉得这人有些神秘。
两人这时到了一个山脊侧面,倏然,王若熙脚下一滑,身体歪斜,呲溜的就朝着斜坡下滚下去,赵旭一把没有拉住,王若熙叫着就滚到了坡底。
刚刚赵旭心里还在想,需要想个办法,怎么将王若熙给送到某个安全的所在才是,否则她总是跟着自己,自己也不好照顾她,她也拖累了自己。
王家此时应该已经知道王若熙失踪的事情了,王家要是来人追过来,自己就能将王若熙交到他们手里,自己也能尽快的脱身。
王若熙这时滚在山坡下面,赵旭只有滑下去救她。
但他在山坡斜脊上滑了一段,坡底忽然一左一右的跑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一把将王若熙抓住提起,定睛一看,嘴里嘿嘿一笑,手里的刀就架在了王若熙的脖子上。
“不好!”赵旭伸手抓住身边的树木,堪堪的拽住了下滑的身体,下面那个将刀架在王若熙脖子上的人对着赵旭说:“臭小子!乖乖的下来,不然,哼哼,老子宰了她!”
王若熙花容失色。这个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是自己家的护卫,另一个却不认得。
“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王姑娘,你跑什么跑?你跑的掉吗?”
王若熙扭头看着这人,说:“你叫秦怀玉?”
擒住王若熙的男子点头,问:“怎滴?”
“你,你,你拿着我家的薪俸,穿着我家给的衣裳,一切用度都是我家给予,怎么能做对我不敬的事?”
秦怀玉嘿嘿冷笑:“你家你家,老子听到你这样盛气凌人的口气就觉得有气!”
“正是不想一辈子给你家当奴看家护院,老子才要对你做‘不敬’的事情啊!”
王若熙全身发抖,不知道该怎么辩驳这人的无耻言辞。
秦怀玉对着还在山坡半中央的赵旭说:“快些!你娘的,你不是很利索的吗!”
赵旭无奈,到了坡下,和秦怀玉一起的那个人拿着刀朝他走了过去,赵旭忽然从身后拉出一柄碗口粗的棍子,对着这人迎头就是一击。
这人急忙闪躲,滚在地上,赵旭又要击打,秦怀玉猛然叫道:“他娘的!你再动一下,我先杀了这小娘们!”
赵旭一听,看看秦怀玉,又看看一脸惊恐的王若熙,将手里的棍子扔在地上。
“这臭小子!”地上的人骨碌起来,看看赵旭,又看看王若熙,倏然问道:“这小子为什么要救王家的女人?”
秦怀玉皱眉说:“王家有钱,这女的,长的又美。你问这作甚?”
秦怀玉赵旭见过,就是当时跟着老五在绳梯上的那个人,至于这会问话的,好像是跟着谢乐迪在河岸上接应的。
这人说:“不是,我是说,这小子怎么知道咱们的计划的?”
秦怀玉皱眉:“这会问这个干什么?这些事不是你我管的,抓住人就行了。”
这人听了,到了赵旭跟前,嘴里对秦怀玉说:“没有,我只是感到有些奇怪,恐怕……”
“恐怕什么?”秦怀玉见到赵旭一动不动,知道自己抓住王若熙让他忌惮,问:“老虎,你想到了什么?”
这人身形不高,却叫老虎,赵旭的眼神上下打量这个“老虎”,听他说道:“有些事,还是仔细点的好,我总觉得这事哪里有着怪异……”
“什么怪异?譬如说呢?”
老虎看看四周,说:“现在只你我二人,我说,你且听,不对的,算我没说。”
“第一,咱们这事究竟有没有人往外泄露?”
“第二,如果泄露,那人是谁?又想做什么?”
秦怀玉皱眉:“这怎么可能泄露,大家伙都是多年的兄弟,事情要是败露,谁也跑不了。”
“你想的太多了。”
老虎:“但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可能了,我觉得还是多个心眼……”
秦怀玉:“你究竟想说什么?”
老虎叹气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慧心,不是也死了?”
秦怀玉脸色一变,问:“怎么?”
老虎:“慧心可是也跟着老大这么多年了,不也一刀杀了?”
秦怀玉嘿嘿一笑:“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你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再说那娘们连妾都算不上。有了钱,女人不多的是?”
“我想说的也就是这个,”这个被秦怀玉称为老虎的人已经掂刀到了赵旭身边:“我听谁说,老大有意,入赘她家。”
老虎说着看了王若熙一眼。
这个“她”显然是指王若熙。而那个慧心,赵旭觉得应该是娘娘庙里死的那个女尼。
“入赘?”赵旭和王若熙以及秦怀玉都愣了。
秦怀玉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你,你这个也太异想天开了,这都是哪跟哪?”
“这可能吗?”
老虎叹气:“没可能的事情,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往往发生的可能性最大。”
“如果,老大要是将知情的人全部杀死,不就没人能证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吗?”
“如果,老大要是将这个女人给强占了身子,再或者,我们这些人全都死了的话,他给王家解释,他是刚刚察觉有人意图劫持这位王家姑娘,于是将计就计的顺从我们,再伺机救人,你说,王家会信他,还是信我们这些到时不会说话的死人?”
秦怀玉听了,看看王若熙,摇头说:“不可能!”
“再或者,”老虎叹气说:“就算我想的多吧,再或者,老大将王家给的赎金全部拿走,还将我们一个个设计除掉,他最后带着这个女的躲起来,这样,他钱也有了,也有了美人,你觉得,这样的结果,会不会出现?”
这个老虎的心思真是有些奇思妙想,即使赵旭这会在想别的,听了也不禁动容。
秦怀玉还是摇头:“你说的有理,但,我不信。”
赵旭猛然觉得,这个叫老虎的,长的很像当时在太原城外和高云宝吵架的那个山羊胡子胡三奎。
这个叫老虎的人,可能就是胡三奎的兄弟。
“不信就不信,就算我没说,反正,刀口上舔血,咱们自己多留点心。”老虎说着,握刀对着赵旭的肚子戳了过来。
就在老虎戳赵旭的时候,秦怀玉还说赵旭:“你敢反抗,我就杀了王若熙!”
赵旭果然没动,老虎的刀锋过来,他稍稍挪了一下位置。
刀一下就戳进了赵旭的腹部,王若熙“啊”的一声,用手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赵旭惨叫一声,双手抓住插进肚子的刀身,倒退着往秦怀玉的方向踉踉跄跄的走,老虎想抽出刀,但是赵旭抓的很紧,他一时拔不出来。
秦怀玉见老虎得手,嘴里嘿嘿的笑着,瞄了一眼浑身颤抖的王若熙,心说王家的女人害怕起来也这么好看,这荒山野岭的,自己要不要待会先将她……
赵旭这时已经离王若熙秦怀玉一步之遥,他猛地暴喝一声,一脚飞起,踹中了老虎的下腹!
老虎惨叫一声,登时松了刀柄,赵旭几乎就是同时拔出了刀身,左手握刀,一个回旋,刀就砍到了秦怀玉的脖子上!
秦怀玉哼都没哼一声,“噗通”的倒在地上。
王若熙的脸上顿时被秦怀玉脖子里喷溅出来的血淋了个遍,她又叫了一声,看着秦怀玉嘴里鼻孔里和脖子上都在冒血,紧闭了一下眼,而后急忙的跑向了远处。
这时赵旭已经到了跪在地上的老虎面前,他提刀对着老虎的脖子就砍了过去!
老虎躲也躲不过,嘴里吐出两个字“报应……”,就被赵旭给砍断了脖子。
“你知道报应就好。”赵旭瞬间连杀两人,他撕掉老虎身上的衣服,将自己肚子上的伤口绑好,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从老虎的身上摸,将老虎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装进自己的身上,又到了秦怀玉身边。
秦怀玉身上的银钱倒是比那个叫老虎的多。赵旭已经收拾停当,见王若熙还是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他不禁低声叫道:“快走!”
王若熙“哦!”了一声,不明白这人怎能被刀戳中,还似乎无事,拔足跟着。
这一下王若熙跑起来比之前更为卖力。她刚才将老虎和秦怀玉的话原原本本的听在耳中,觉得那个已经死了的“老虎”说的不无道理。
要是高云翔将自己霸占,或者想入赘自己家里,更或者抢了钱带着自己流浪四方,那,那自己该怎么办?
没一会赵旭就发现了林中绑着的两匹马。王若熙认识这两匹马都是自己家的,显然是秦怀玉两个骑来的。
他们骑着自己家的马来抓自己侮辱自己,王若熙心里又怒又急。
赵旭一把将王若熙抱起来,将她放到马背上,自己去骑另一匹,王若熙忽然嘤嘤的说道:“我,我不会骑马。”
赵旭一愣,只有翻身到了王若熙身后,将另一匹马绑在这一匹上,催马出了山林。
“咯嘀咯嘀”的马蹄声到了路上,声音就响彻了起来,左边山林上立即传来一声“在那里!”的喊叫。
赵旭一听是谢乐迪的声音,双腿一夹,马儿顺着官道往前疾冲了出去。
第三十三章日暮乡关何处(一)
一夜急行,马不敢停,两匹马相互换着骑乘。东方破晓的时候,赵旭都觉得自己的腰胯简直就不是自己的了。
看到前面有座小山,赵旭赶马过去,正巧见到有一条小溪,溪水潺潺,还冒着热气,他下马试水,水温竟然是热的。
看来附近有温泉。
赵旭将马绑好,扶着王若熙下来,王若熙一个趔辄,没有站稳,赵旭急忙拉紧了她,但是瞧她低眉不看自己,觉得无趣,自己到了水边,将衣衫解开,露出了腹部的伤口。
王若熙其实在路上也想过赵旭的伤口,心里想着问一下,可是怎么都张不开口。
这会见赵旭解衣,王若熙急忙侧过脸不看。
赵旭那会在老虎用刀刺自己的时候,轻轻晃了一下身体,这倒不是本能的躲闪,而是因为他的胸腹部位那里藏着那本《玄女经》。
赵旭将普济的经书背在背后,这本《玄女经》他到底觉得内容有些奇怪,因此就没有和《金刚经》放在一起。这下玄女经多少的挡了一下刀的威势,再加上他同时双手握住了刀身,造成已经痛不欲生的假象,于是将老虎和秦怀玉两人给反杀了。
玄女经被刺穿了,腹部的伤口有几寸深,虽然早就包裹好,可一路颠簸,血还是往外一直的渗。
至于肩头被谢乐迪射中的箭伤早就凝结了血痂,赵旭拿了药敷好,接着重新裹住,坐在溪水边的石头上,撩水洗脸。
自从家里有了变故开始,受伤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赵旭不以为意。王若熙眼神恍惚之间,看到他身上几乎到处是伤和疤痕,心里暗想,这人怎么倒像是从战场上厮杀归来的兵士?
因为防备后面的人很快就追上来,赵旭等马儿饮完水,就再次上路。
或许是因为附近有温泉,地表温热的缘故,这一处山岭竟然开放着一些说不出名的花朵。清晨的霞光从东山顶照射过来,将眼前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迹象,和这个凛冽的冬季十分的格格不入。
赵旭视线从花上面收回,看到了王若熙脖颈那里的细微绒毛,眼见她肌肤白皙,丰隆而秀美,心里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于是问道:“前面不远就是绥州,王姑娘在绥州有没有熟人?”
王若熙听他问话,轻轻的摇了摇头,赵旭叹了一口气,心想难道真要带着她四处流浪?
再走一段路,就到了那次撞见苟参和李北九相会的山前,赵旭下马问了王若熙都喜欢吃什么,王若熙脸色通红,憋了好大一会,才说:“皆可。”
赵旭没想太多,跑过去到店家买了熟食,又很快的跑了回来,上马就往山里赶。
走了一截,赵旭发现王若熙低着头,就是不吃她手里的东西,还以为是不可口,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这大家闺秀的脾气也该入乡随俗了。
不过再走一截,赵旭恍然明白,他勒马下去,扶着王若熙下来,自己站到马的外侧,而后仰面望天,一声不吭。
王若熙早就内急忍不住了,这下见赵旭这样,脸红的就像打了鸡血,她低头急忙的找了个山石的后面,心说女儿家的脸面,这两天来都给丢尽了。
一会王若熙出来,脸仍旧红着,赵旭只当没看到,他再次扶着王若熙上马,往绥州奔去。
眼看快到绥州城,赵旭对王若熙说道:“王姑娘,我不能再带着你了……”
王若熙一惊,猛然侧过头问:“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
赵旭将王若熙的话在心里重复了两遍,说:“我还有事,你一个女儿家,带着你有诸多不便……前面绥州,我有一个相识的人家,这家人品行端正,与人为善,可以相托。到了那里,你可以在他家休憩,而后我请他们派人去你家送信,相信不久,你就可以回到太原了。”
王若熙听了登时喜悦,可再一想,问:“你有什么事,要是能帮上忙,我,我可以……”
“谢了。”赵旭抬头看看天空,只见一只孤雁在飞,他心里忧伤,再也不说一个字。
即将到了绥州城外,赵旭觉得即便这时高云翔那些追上来,也不能在绥州城外公然将自己和王若熙怎么样,于是下马,让王若熙抓好马缰,自己牵着马慢慢的往前走。
一会碰见两个路人,赵旭很客气的向他们问安、搭话,说自己和表妹来绥州走亲戚,听说除夕绥州发生了一件大事,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
过年走亲戚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会表亲结姻缘十分常见。这两人见赵旭和王若熙男的英俊,女的漂亮,真是一对神仙情侣,心里赞叹,又见赵旭这样的客气,就说大事还真有一件,除夕的夜里木家商行遭到强盗,不过,强盗都被官兵给抓获了。
“哦?那事情就处理完了?”
答话的人摇头:“哪能。贼人是拿下了,可案子还需要审讯,木家这次真是凶险,不过也算是有惊无险。”
听到木家无事,赵旭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不过官兵介入,自己这时候去木家,似乎有些不妥。
谢过了路人,赵旭沉吟片刻,到路边抓起一把草木灰胡乱的涂在自己的脸上。
王若熙睁大眼看着赵旭,不料赵旭给自己抹完了将剩余的灰烬递给王若熙。
王若熙愣在那里,赵旭说:“小心点总是好的。”
赵旭本来衣服就破烂,这下在脸上乱抹一气,倒是没什么,王若熙却穿的是过年的新衣,尽管已经有些破烂有些泥泞,可依旧能看出阔绰,这下她像是每日抹妆一样的将自己的脸给涂上了灰,怎么看都有些不伦不类。
但也没法,没有别的衣衫给王若熙换。赵旭牵着马慢慢的到了城门外,他勒马站定,朝着城门方向看。
这一看不要紧,赵旭大吃一惊,他立即回头,牵着马就朝路边的树林里走了过去。
王若熙瞧得稀里糊涂,不明白赵旭这是做什么,不过知道他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
两人两马进到树林深处,赵旭皱眉,想刘知远怎么会在这里?
赵旭刚才多了个心眼,停驻观望,没想到正好看到刘知远骑在马上进城,他身边还围着不少的人。
赵旭认错谁都不可能认错了刘知远。但刘知远不是和石敬瑭在陕州吗?怎么会来到了绥州?
他又是什么时候来的?来这里,又是要干什么?
赵旭心潮起伏,心里怎么都想不明白。
既然刘知远在绥州,那么自己万万不能进城了。
“王姑娘,原来说的送你进城,现在不行了……”
王若熙见赵旭说的沉重,心里疑惑,问:“那是为什么?”
“这……”怎么给王若熙解释呢?
“我有一个大仇人也进到城里了,所以……”
王若熙问:“他是不是很厉害?”
赵旭点头,心说真的厉害,只恨我自己本领不行,否则,现在就去要刘知远血溅五步!
“那你要怎么办?”
赵旭看着王若熙灰灰的脸,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我是要向西,去见一个人的,你要是愿意,就和我一起走。”
我能不愿意吗?王若熙心里惆怅。她本来满心欢喜,可没多大一会却换成了失望。要是没有这个少年,世道艰辛,人心不古,自己一个弱女子,即便进了城,又能做什么呢?
这会想想,那个“老虎”在临死前说的那些话,似乎是在提醒秦怀玉提放高云翔,实则是试探!
老虎他自己有了那些心思,或许就是想抛开高云翔,和秦怀玉将自己劫持走……
如果人都是这样,今后即便遇到来找自己的王家护卫,自己又能信谁呢?
赵旭牵着马从树林中穿过,绕过了大路,而后很远之后才上马再次往西骑行。
黄河已经就在眼前,渡口那里人满为患,因为有王若熙在,赵旭掏足了银钱,单独雇了一艘船载着自己和王若熙以及两匹马过了河。
王若熙知道赵旭是体贴自己,不过她这下倒是更加明白了赵旭为何在秦怀玉两人的身上搜钱了。
出门在外,没钱真是万万不行。
王若熙只知其一,赵旭想急着过河一来确实是为了照顾她,二来却是为了尽快离开,免得刘知远或者高云翔追上来。
渡过了黄河后,赵旭越发的沉默了起来,人悄无声息的,几乎不对王若熙说任何的话,就连两人吃饭打尖,他也只是“嗯”“啊”“是”这几个字,而且,他也不在店里休憩,买了被褥绑在另一匹马上,专门找山洞晚上过夜。
这天傍晚,赵旭将休憩的洞口用石块堵住,躺在那里就不动了。王若熙睡在靠里面的位置,她看着石块缝隙里阴柔的光亮,想起了家里的父母,眼泪几乎就要下来,只是不想让赵旭听到自己的哭泣,她一直的无声哀恸着。
到了半夜,王若熙猛然听到赵旭叫“阿耶”“娘”“哥哥”,心说他在说梦话?
原来,他也有满腹心事。
但是过了一会,赵旭鼻音沉重,两条腿一蹬一蹬的,似乎是在梦中和人搏斗,嘴里喊杀啊打的。王若熙十分惊恐,她蜷缩起来用被子将自己包起来,唯恐这个少年发疯伤到自己。
赵旭停歇了一会,猛然大叫道:“石敬瑭!刘知远!你们这些恶人!狗皇帝,你派人杀我全家,屠我全村,还栽赃诬陷我!”
“你们害不死我,打不死我。我就是变成鬼,也放不过你们!”
“过来啊,来打啊,你们就会欺压良善,鱼肉百姓,就会颠倒黑白……”
赵旭喊了一会,兀自的忽然开始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后,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但是声音变小,王若熙怎么都听不清楚了。
王若熙听赵旭这样撕心裂肺的喊叫,心里害怕的同时,起了怜悯之心,心说石敬瑭似乎是陕州留守,可刘知远是谁?
至于皇帝,难道他说的是当今圣人李存勖?
可皇帝怎么会让陕州留守去杀了他全村和他全家的人呢?
“这人在梦中,想他也不会说假话,没想到他竟然身负这样的深仇大恨。”王若熙又想起了赵旭身上的伤,心里联想,他年纪也不大,究竟受了多少的苦呢?
堪堪的到了天明,赵旭却不起身。
平时总是他先起来,准备好了等王若熙的,这下他这样,王若熙轻轻走了过去,登时一惊。
只见赵旭满脸通红,额头都是汗,衣襟也全都湿透了,王若熙咬牙俯身,手在赵旭额头一摸,感觉烫的就像炭火一样。
赵旭也不是铁打的身子,经历了这么多,眼见背井离乡越来越远,他终于扛不住,病倒了。
第三十四章日暮乡关何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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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王若熙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没怎么照顾过别人,如今对着赵旭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思来想去,觉得既然赵旭发烧,那就要降温,于是到了外面找了些冰,用衣襟包了拿回来,敷在赵旭的额头为他退烧。
眼见着冰逐渐融化成水,王若熙又拿了水对着赵旭干裂的嘴唇,盼他能喝一点。
几经努力,赵旭终于咽下水,嘴里迷迷糊糊的只说热,王若熙咬咬牙,将他的衣衫解开,再用冰去敷他的上身。
这样颠来复去的,一直到了下午,赵旭才睁开眼,他瞧见堵在洞口的石头已经不是自己弄的样子,再不见王若熙的人,以为王若熙被野兽给叼走。
赵旭大惊,猛地想起身,却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他咬着牙强撑着起来,一步一挪的到了洞口,两眼昏花,差点又摔倒。
“她跟着我来,信任我,我却没有照顾好她!”
赵旭心里恍急,终于到了洞外,只见阳光普照,山林苍茫,两匹马还在,只是哪有王若熙的影子?
她是出洞之后才出事的。
赵旭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要大喊一声,发泄心里的愤懑。
“你起来了?”王若熙这时猛然从洞远处拐角那里闪出身,手里拿着的却是一帕子冰块。
原来她没事!
赵旭闭了一下眼,王若熙过来说:“你发烧了……须得找郎中给你看看。”
赵旭看着王若熙手里的冰块,知道她是为自己找的,心里感激,嘴上说:“你要小心。”
赵旭本来有病,脸就通红,王若熙也没看出什么,点头进去,将冰块放好,想要叫赵旭进来。
本来照顾了他多半天,这会赵旭醒来,王若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望着洞口在阳光里的赵旭,见他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嘴唇薄薄,下巴坚毅,心里忽然一慌,低头后,再次看着赵旭,想他这会好了些了,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赵旭视线所望,是曲沃的方向。他这时浑身没有力气,感慨自己一路跋涉,颠仆流离,不知道哪天才能大仇得报?
那个刘知远,到底怎么就去了绥州呢?
……
在洛阳的日子久了,李昶越来越觉得,母亲梅嫣儿当时对自己讲的话,真是大含深意。
按照母亲当时说的意思,刘皇后这人贪婪奸诈,只是李昶没想到刘皇后作为一国之母,竟然行事乖张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刚到洛阳没几天的时候,父皇李存勖任命武宁节度使李绍荣为归德节度使、同平章事,并留李绍荣在宫中担任警卫,对李绍荣十分的宠幸。
这个李绍荣原名叫元行钦,本来是燕王刘守光的手下。刘守光当年为了夺取他父亲卢龙节度使刘仁恭的位置,将他父亲刘仁恭给囚禁了起来,而后又杀死了亲哥哥刘守文,接着称帝,建立桀燕国,随即遭到当时还是晋王的李存勖的讨伐。刘守光兵败被俘,后来被杀死。元行钦就投靠了李存勖。
元行钦长的一表人才,而且武力高强,李存勖十分喜爱,将元行钦赐名为李绍荣。并且,皇帝经常带着刘皇后以及曹太后到李绍荣家里闲坐。
事情就出在这。李绍荣的妻子这时刚刚去世了,一天,李绍荣在宫中当差,李存勖恰好想起了这件事,就问李绍荣说:“你还再娶妻吗?你要是看上了谁,朕为你去求婚。”
这话恰好被刘皇后听到了,她立即指着宫里的一个女人对李存勖说:“圣人既然可怜绍荣,为什么不把这个女子赏赐给他呢?”
刘皇后指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李存勖的一个宠姬,生的貌美,并且已经为李存勖生了一个皇子了,很是得到李存勖的喜爱。
李存勖当时说了给李绍荣寻妻的话,刘皇后这样一挤兑,他竟然无话可说,嘴上就含含糊糊的答应了。
这下,刘皇后让李绍荣拜谢皇帝。
其实李绍荣心里也没有当回事,觉得这怎么可能?
但是没想到当天夜里,刘皇后命人抬着轿子将那个女人给送到了李绍荣的府上。
第二天一早,李存勖猛然想起了这件事,就去宫里看那位妃子,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皇帝的话就是金口玉言,自己的女人已经被送了出去,怎么能要回来?李存勖气的没法,好几天都没有吃下饭。
第二件事更是让李昶觉得匪夷所思。不过和母亲梅嫣儿那会说的刘皇后命人棒打她的父亲,倒是有一脉相承的地方。
如今大唐帝国的太尉叫张全义。张全义是濮州临濮(作者注:今山东鄄城西南)人。张全义本来叫张居言,祖祖辈辈都是农夫,在前唐的时候,他曾在县里做小吏,因为多次受到县令的侮辱刁难,就逃亡加入了黄巢的叛军。等黄巢攻入长安建立大齐政权时,任命他为吏部尚书、充水运使,主管大齐的水运事务。
黄巢失败了之后,张全义到河阳投降了唐将诸葛爽,当了泽州(作者注:今山西晋城)刺史。而后被唐昭宗李晔赐名全义。
前唐亡后,张全义又在后梁做官,他主动请求改名,被朱温赐名宗奭。
到了后来,后梁灭亡,张全义随即投降了大唐。为了表示对皇帝李存勖的忠心,张全义对李存勖启奏,请求去后梁所赐名宗奭,请准恢复原名全义。
——就是这样的一个颠来倒去反复无常的人,当今大唐的皇后竟然要认他当自己的父亲!
那天的事情李昶记得十分清楚,也十分震撼。当时自己在虢王府里被力士召唤,说皇帝和皇后到了太尉府上,请虢王前去一起酒宴。
李昶去了之后,酒宴还没开始,张全义摆上了无数的奇珍异宝,说是进贡给圣人的。
父皇很高兴,酒就多喝了几杯,这时刘皇后忽然奏请说道:“妾从小失去父母,一见老人就想念自己的父母,请陛下恩准将太尉作为妾身的父亲,妾身以父亲之礼来侍奉他。”
当时岂止是李昶一个人呆了,所有人都呆了!
张全义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皇后要认自己当爹?
李昶当时就看着父皇,可是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竟然也答应了刘皇后的这个奇怪的请求。
反观那个已经老朽的张全义倒是十分的惶恐不安,他一再推辞,而刘皇后再三坚持,最后张全义只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了皇后的拜礼,于是又拿出一些贡品送给皇后表示感谢恩德。
李昶当时就目瞪口呆,觉得自己十多年的所学所识,自从到了洛阳之后,就变得完全的不够用了。
夜里李昶想了很久,明白其实刘皇后之所以一定要认张全义当父亲,无非还是因为“出身”这件事作祟。她那会因为亲生父亲出身卑微,就让人棒打他,这会认张全义,只是因为张全义官位高罢了。
刘皇后认张全义的第二天,她命令翰林学士赵凤写信感谢张全义,赵凤觉得难以下笔,就秘密的上奏给父皇。
赵凤说:“自古以来没有作为天下之母的皇后拜大臣作父亲的道理。”
父皇虽然赞赵凤耿直,但最终还是按皇后的意思办了。
从那以后,刘皇后和张全义每天都派遣使者往来问候、馈赠东西,从来没有间断过。
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又打又骂,对一个三姓、四姓、乃至五姓家奴却又恭又敬,这都是什么事啊!【注1】
可这都是自己到了洛阳之后亲眼目睹的。
在这个皇城之中行走,真的是步履维艰。很多事情,根本没有道理可言,而那会母亲说过宦官张承业这个人还是可以帮助自己的,但是,张承业已经死了。
自己到底能依靠谁呢?
李昶想到这里,愁眉不展,这时,力士禀告,皇帝要虢王进宫见驾。
父皇这会叫自己去,是做什么?
到了宫里之后,李昶就碰到了石敬瑭。
石敬瑭见到李昶就参见,笑笑的说:“虢王安好,我还想着,一会就去拜见你呢。”
李昶“哦”了一声,问:“你有什么事?”
石敬瑭看着李昶这张憨厚的脸,笑笑的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时间长了没见,问个安。”
李昶嗯了一声。进到宫里,李存勖和刘皇后在,而且曹太后也在,李昶见礼之后,向曹太后进献了一串佛珠。
曹太后一看,问:“昶儿这是何故啊?怎么给了这个?”
李昶说:“回禀太后,前一段孙儿见皇后认了太尉为父,心里深受感动,孙儿想太后是大唐的老祖宗,让老祖宗安泰祥福,是孙儿的福分,因此,就请了佛珠,在家里沐浴、素食,对佛珠念诵了九百九十九遍法华经,祈求保佑太后身体康健,本想一会到太后那里去专门进献,这会在父皇这里却见到了太后,可见这佛珠也是想急着到太后身边的。”
法华经的主旨是说不分贫富贵贱、人人皆可成佛,太后听了李昶的话,十分高兴。
虽然李存勖之前曾经恼怒佛家,不过太后老了,喜欢因果轮回之说,他也就没话说。
而且此时李存勖觉得,别人给太后什么,太后都不稀奇,但是这孩子亲口对着念诵了将近千遍经文的佛珠,那可就是难得的孝心了。
九百九十九,这真是好极了。
刘皇后看到太后和皇帝高兴,猛然的说道:“哎呀!对了,怎么就将昶儿给忘了呢!”
什么?什么忘了我?
李昶心里急跳了几下,心说你这个扫把星,你最好什么都想不起我,那我就安省了。
李存勖笑笑不语,刘皇后过来拉着李昶的手,将他上下看看,问:“陛下,太后,你们看,谁家的女儿,能配得上我们昶儿啊?”
什么?
刘皇后要给自己找女人?
石敬瑭这时说:“我看,可以让虢王随便的挑,挑中哪个,就是哪个。”
刘皇后白了石敬瑭一眼,说:“我可是给虢王都选好了,谁也别和我挣。”
石敬瑭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心说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老子嘴上让李昶随便挑女人,也就是为了刺激一下你罢了,你果然就说了这样的话。
那么这下,李昶肯定就无可奈何了,心里,自然对刘皇后就更加的嫉恨了吧?
【注1:刘皇后认张全义当父亲之事,《资治通鉴》原文“庚午,帝及皇后如张全义第,全义大陈贡献;酒酣,皇后奏称:“妾幼失父母,见老者辄思之,请父事全义。”帝许之。全义惶恐固辞,再三强之,竟受皇后拜,复贡献谢恩。明日,后命翰林学士赵凤草书谢全义,凤密奏:“自古无天下之母拜人臣为父者。”帝嘉其直,然卒行之。自是后与全义日遣使往来问遗不绝。”】
第三十五章日暮乡关何处(三)
其实自从李昶到了洛阳,被封为虢王后,大唐已经有许多官宦人家想和李昶结亲的,几乎络绎不绝,但李昶全都婉言谢绝了。
这会刘皇后忽出此言,而父皇也含笑不语,李昶的心里更加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自己在洛阳步履维艰,实为不易,光只是刘皇后一个,就需要竭尽全力的去应付,如果身边再来一个刘皇后给物色的女人,那自己今后,还能安稳无恙吗?
刘皇后给自己找的女人,和自己能同心同德吗?
也许会,但能冒那个险吗?
恐怕,说这个女人是刘皇后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奸细,也不为过分。
可是眼下自己要怎么办呢?
李昶一着急,脸色就会刷白,继而变红,甚至还会鼻头冒汗。这一点李存勖从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十几年没见过的儿子时,就了解了。
李昶自幼在乡村,虽然也知书达理,但为人耿直,他并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李存勖身为皇帝,富有四海,但是当皇帝时间长了,他越来越觉得围在自己四周的人,全都是人精。
所谓察言观色者众矣,巧言令色者,多矣,因此李存勖每次看到李昶,总有一种淳朴而单纯的感觉。
李昶给李存勖的感觉,就是两个字:简单。
简单其实没什么不好,复杂才麻烦。作为一国之君,李存勖不怕麻烦,但现在最烦的就是复杂。他越来越厌恶一些人总将简单的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非要曲里拐弯的绕一大圈,甚至越扯越远,而后才委婉的说他要干嘛干嘛。
皇帝一天很清闲吗?
可是却没办法。有些事,皇帝也无能为力。
作为一国之君,人,总是要用的。讨厌归讨厌,不喜欢归不喜欢,可总不能像战场厮杀一样,将那些人满嘴之乎者也絮絮叨叨的话重新给塞进他们自己嘴里。
李昶这时忽然对着李存勖跪下了,嘴里嗫嗫的说:“父皇,昶儿,昶儿……”
刘皇后笑笑的一拍手说:“陛下,你看,昶儿都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儿子有话说!”李昶的声音猛地大了起来,刘皇后一愣,到退一步,说:“说呀。”
李昶的脸又红了。曹太后嘴里“啧”了一声:“看把他急的,孙儿慢慢说。”
“孙儿,孩儿,其实,我……”李存勖刘皇后和曹太后石敬瑭这些人都看着李昶,李昶忽然又对着李存勖磕头,李存勖叹气说:“太后不是都说了,要你慢慢说。你说,朕和太后,听着呢。”
“……父皇,太后,可知……汉朝宣帝的事情?”
李昶说出这话,刘皇后有些懵懂,她哪知道汉朝宣帝是哪个,宣帝身上又都发生过什么事,问:“宣帝,哪个宣帝?他怎么了?”
曹太后却已经猜到了大半,她瞧了刘皇后一眼,点头说:“你起来说。”
李昶起身,但依旧的低着头,毕竟,这件事也是自己一厢情愿,还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想的。
可是,这会不说,今后,说了也就没有必要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李昶深深吸了几口气,又长叹一口气:“西汉宣帝,本名刘病己,因汉武帝巫蛊事件,小时候被下入大狱,后被尊为宣帝,名刘询。”
“宣帝继位之后,有人要将当时大臣霍光的女儿许配给宣帝,只是,宣帝在之前,已经和一个女子定下百年之盟,那个女的,叫许平君。”
“不过,当时朝廷里的人基本都认为许平君出身低微,不配刘询,刘询就拿出了有些古旧的宝剑,众人都不知道宣帝是什么意思,宣帝就说:‘我爱惜古物,对一把剑尚且如此,何况对人乎?’”
刘皇后一听“低微”,立即联想到了自己,心说这个汉宣帝,倒是一个重情义的,不在乎出身,那真真真真的是好事!
曹太后像是听了一个故事,她前倾身子,问:“昶儿莫非,也有效仿宣帝与许平君的女子吗?”
李昶这下脸又红了,不过这次真的是因为兴奋,因为羞涩,因为开心才脸红:“太后,孙儿……是中意一人……”
“快说,是哪家的姑娘,我去给你提亲!”刘皇后又是一拍手,也有些兴奋的说:“这下我可当定了月老了,谁都别和我争!”
李存勖哈哈的笑了:“你呀,谁能争得过你。”
“是,是陕州田家女子。”
刘皇后一听问石敬瑭:“陕州田家?”
石敬瑭心里纳闷,李昶不会说的就是那个田悠吧?
不过,田悠当时可是……再有,刘知远也喜欢田悠家的姑娘田蕊……
石敬瑭立即就有了决断,皇帝太后和皇后看来都支持李昶,自己不顺水推舟就是傻蛋。
至于刘知远,那也没法了,大丈夫何患无妻,天底下好看的女人多如牛毛,女人嘛!今后有了合适的,再给他物色。但是,田蕊要是真的嫁给了李昶,嘿嘿,今后那事情要是败露了,看李昶和田家,怎么收场!
想到这里,石敬瑭说:“田悠是陕州名士,这人饱学而多才,在陕州素有名望,是个有口碑的人。”
口碑有好有坏,好口碑坏口碑,都是口碑,石敬瑭觉得自己可没有正面或者负面的说明,那万一有什么,也和自己无关。
李存勖一听,原来这个田悠还很有名,问李昶:“田家的女儿,叫什么?”
李昶:“回禀父皇,她叫田蕊。”
李存勖转头看曹太后,曹太后说:“她父亲知书达理,女儿必然也是不错的,昶儿既然中意,我们还有什么说的。”
李存勖:“那,依着太后的意思,就定了?”
刘皇后刚才还兴致勃勃,这会听到田悠,倒是不吭声了。石敬瑭瞧着刘皇后的样子,心里哈哈大笑,脸上肃然,说:“陛下,太后,皇后,我本是一个只会打仗的莽夫,不过,这回当仁不让,愿意做先行官,替皇后到田家去提亲。”
李昶这时又跪下了。李存勖觉得这个儿子不仅宅心仁厚,重感情,且孝顺……心里沉吟,说:“昶儿喜读诗书,年纪也不小了,去把秘书监那边的事,给担了吧。”
秘书监是大唐专管国家藏书和编校的机构和官名,李昶等于有了实职,当下再次谢恩。
石敬瑭心里嘿嘿的一直在乐,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石敬瑭来洛阳是述职的,刘知远也跟着,在返回陕州的路上,石敬瑭一直不说什么,到了陕州之后,石敬瑭才给刘知远说皇帝已经赐婚,将田蕊给李昶做妃子。
刘知远一愣,低头不说话。
石敬瑭叹了口气:“皇命不可违,我,也无可奈何啊。”
没有耽搁,石敬瑭就去了田悠家提亲。田悠一听,当然十分高兴,等石敬瑭走后,已经知道事情的田蕊有些喜忧参半。
人世变换,白云苍狗,转眼间,赵昶成了李昶,而赵旭却不见踪影……
“女儿觉得,如何?”田悠笑笑的看着田蕊:“为父可是记得,你和虢王素来认识。”
虢王?
赵昶成了李昶罢了。
如何?又能如何?
认识是认识,可李昶毕竟不是赵旭。
但赵旭不知下落,李昶却活生生的就在洛阳,还贵为“虢王”。
无论如何,李昶,总比那个让人总觉得不舒服的刘知远强。
再说,李昶对自己是什么样,田蕊心里也是清楚的。
“女儿谨遵父亲的话。”田蕊说着,站起来看看窗外的梅花:“女儿,想去见一下母亲。”
因为和田悠闹得不可开交,郭氏这时已经搬出了田家,她也没有回娘家下村,在城里租了一处房舍居住。田悠听了,也罢,说不定,因为女儿和皇帝儿子的婚事,那个倔强的女人,会搬回来住呢?
石敬瑭知道田悠肯定会答应田蕊和李昶的婚事的,这事谁会不答应?不答应那是有病!
从田悠这里回去后,石敬瑭留刘知远一起吃饭,喝了几杯之后,石敬瑭很郑重的对刘知远说:“要尽快的找到赵旭。”
刘知远看着石敬瑭,石敬瑭继续说:“李昶已经是虢王,皇帝很是喜爱他,将他擢为秘书监,这,只是一个起步。”
“赵旭要是不死,如果他日李昶得势,有了李昶的支持,那个赵旭,真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是的,赵旭桀骜不驯,刁钻古怪,所以必须死!
其实听了石敬瑭的第一句,刘知远就知道石敬瑭要说什么了。
当初李存勖还是晋王的时候,在魏州派数万名士卒扩建德胜北城,每天都和后梁争战,经过大小战争百余次,互有胜负。身为晋军左射军使的石敬瑭和后梁军是在黄河边上交战,此役中,后梁军击断了石敬瑭战马的铠甲,当时情况十分的凶险,刘知远奋力赶上,把自己的战马给了石敬瑭,保护石敬瑭脱困,后来刘知远自己骑着断了甲的马在军队在后面慢慢走。
这样倒是有了疑兵的效果。后梁军怀疑晋军有伏兵,不敢靠近,因此石敬瑭带领的人都幸免遇难。因此,自那之后,石敬瑭对刘知远是另眼相待的,况且,两人的先祖都是沙陀人,就更为关系密切。
不过,即便得宠,刘知远在石敬瑭面前一直很有分寸,从来不打断石敬瑭的话。
这是刘知远对自己的一个硬性要求。
打断别人,很不礼貌,何况还是打断直接顶头上司的话。对于上司而言,他要的只是下属去聆听,去执行,至于下属的意思,上司又哪里顾得着。
既然说了没用,那就不说,顶多就是在没听明白的时候重复询问一下就好。刘知远这下将石敬瑭的话听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所以,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于是,田家的姑娘在忙着和皇帝的儿子谈婚论嫁,刘知远就离开陕州,四处找寻赵旭的下落,一者算执行命令,二者,算是对心仪的女子另嫁他人眼不见心不乱。
东边和南边,刘知远认为赵旭是不会去的,因为去那里的话,也太容易被发现了,毕竟赵旭明面里还是一个逃犯。而北边,到不是不可能,大唐和契丹交恶,唐人去北边,死的多活的少,刘知远觉得赵旭不会笨到去千里赴死的地步。
于是,只剩下了西边,准确的说,是西北方向。
这样,刘知远一路带人,就到了绥州。
……
登高望乡,乡关何处?
夜幕渐渐落下,明天,又要开始新的行程。
赵旭回身看看石洞里的王若熙,心里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第三十六章千里飘飘何所似
身体的病情是慢慢的好了,可是赵旭的内心却越来越是焦灼、矛盾。
一方面,他想走的慢些,这样如果王家有真正的来找王若熙的人,那就会追上,那么自己将王若熙安全无恙的交到王家人的手里,他就能轻装上阵,去凉州龙泉寺送经书,完成答应普济的承诺。
另一方面,赵旭又想走的快些,这样就能躲开高云翔那些人的追击。还有,如果那个刘白脸刘知远要是发觉自己的行迹,也跟着追来的话,自己可真的就是有些顾头不顾脚了,那就是麻杆打狼,两头都害怕。
不知道王若熙心里是怎么想的?
原本赵旭性格开朗,每天嘴里的话嘟嘟囔囔的嘁哩喀喳说个没完,可是最近他几乎不想说话,当然绝对不会是面对这一个几乎就是非常陌生的漂亮女子的缘故。他觉得自己没话说,也不知道该给王若熙说什么。
是言多必失?未必。
是君子讷言敏行?
恐怕也不是。
反正就是不想说话。
越往西行,风沙逐渐的大了起来,赵旭瞧着别人,照样学样,给自己和王若熙都弄了一个带着面纱的头罩,这样就能阻挡一些风沙对眼、脸的侵蚀,还准备了通过戈壁和沙漠必须的一些物品。
离中原地界越来越远了,过了银州、灵州,又过了黄河,前方所到的地方,已经有些荒芜的景象,有时候走上一天甚至两天,赵旭和王若熙都碰不到一个人。
终于,在一次风沙过后,两匹马一匹跑没影了,另一匹,倒在风沙里再也没有起来。
这晚上两人到了一处几乎都是断壁残垣的地方休息,照例王若熙在靠里面相对安全的位置,赵旭在外。
赵旭刚眯上眼睛,猛地听到王若熙尖叫了一声,他腾身而起,拔刀四顾,但是不见什么异常。
王若熙脸红了,幽幽的说:“刚才,有一只蝎子……”
遇见蝎子,也不是小事,有些蝎子蜇人一下,那也是了不得的。
赵旭想想,将自己一直携带的匕首交给了王若熙,让她再见了蝎子,就戳死它们。
王若熙这些日子很累很累,这下抱着匕首,一会就睡着了。
很多次赵旭都观察睡梦中的王若熙,从头到脚的,她几乎就挑不出什么地方不美,还真是好看。
不过,即便这样美丽的女子,经过这么久的艰难跋涉,这几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她竟然也在轻微的打鼾了。
美女。打鼾。这是一种有些奇妙的组合。想当初,在黄河渡船上与她匆匆一瞥的时候,可万万没想象到这么漂亮的女人还会睡觉打呼噜。
睡觉打呼噜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在王若熙身上出现,反差有些大。
刚才都迷糊了,让王若熙一叫,反而睡不着了。
赵旭眯了一会眼,又睁开眼,接着干脆的起身,想着当天高云翔投掷匕首割断谢乐迪弓弦的样子,捡了一堆的石头,往一个画好的圆点里投掷。
本来倒是可以用匕首的,但是匕首刚刚给了王若熙。
赵旭用心的体会在手握不同的石块情况下,怎么掌控好手腕和手指的劲道和力度,怎么拿捏石块的部位,怎么投掷石块的角度,直到练到手臂酸软,才回去休息。
到了半夜,赵旭猛地听到沙沙的响动,他骨碌爬起,眼睛露在墙外,看来的是什么。
一个黑影一会快,一会慢的朝着这边过来,黑乎乎的,有些看不清,赵旭有心叫一下王若熙,再一想她很累,还是算了。
那个黑影终于走近了,原来是只野骆驼。
现在赵旭已经认识骆驼了,他知道这种“因为驮东西太多而导致脊背变形的马”是在眼下苦劣环境里载人长途跋涉的不二之选。
他倒是想买一匹供自己和王若熙骑着的,可是兜里的钱实在是可怜,有些囊中羞涩。
想什么来什么,赵旭决定逮住这只骆驼。
但是没想到这野骆驼十分的警觉,没等赵旭悄悄的到它跟前,它拔腿就跑。
这一下激发了赵旭的脾气,他在后面紧紧的追着骆驼,几次都就要得手,却都被骆驼给堪堪的逃脱了。
“你骆驼的!今晚一定降服你!”
赵旭觉得这骆驼也有些傻,明明已经将自己给摆脱了,就可以趁机跑远,可是它一见没事了,又站住,这样让自己再次的赶上。
可是赵旭再次追上它,它又开始跑,这倒让赵旭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在故意的逗自己玩?
等骆驼再次逃离了赵旭的身边后,赵旭看着它,往地上一躺,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头顶的星空。
沙沙沙沙,骆驼慢慢的朝着赵旭走了过来,赵旭眯着眼,见它瞧瞧自己,鼻孔似乎还想过来嗅嗅自己。
赵旭不禁闭住了呼吸。骆驼真的过来想舔赵旭的脸。
难道它以为自己死了?
这只骆驼从赵旭的头上,经过脸,再去嗅他的胸和肚子,赵旭心里大乐,等位置合适的时候,他猛地蹦起,一下就到了骆驼的背上,坐在驼峰中间,死死的抱住,再也不肯撒手了。
这骆驼一惊,往前快速的奔跑,赵旭一看急了,方向不对,越跑离王若熙越远,他嘴里乱喊一气,什么赶马赶驴赶鸡赶猪羊的叫声都喊出来了,但是骆驼置若罔闻。
无可奈何,赵旭伸手将刀抽了出来,用刀背在骆驼的屁股上一拍,试图让它往回走。
赵旭一打,骆驼跑得更快,赵旭更急,一手抓着它的毛一边用刀一直的拍,终于骆驼慢慢的停住。
赵旭大喜,嘴里哈哈的笑了起来,感觉这么久了,自己今夜是第一次这么开心。
他伸手在骆驼的脖子上抚摸着,像是训犬一样的,嘴里念念有词的说:“乖,听话,咱们往回走,到明天给你吃好吃的。”
这骆驼倒是真的变得听话了起来,顺着赵旭的意思往来路跑,赵旭兴高采烈的骑着骆驼,看着四周灰黑的景致,再瞧瞧天上灿烂的星辰,觉得着真是太爽利了,嘴里忍不住说道:“骆驼啊骆驼,你知道你和马哪个聪明吗?”
“我告诉你,当然是你聪明。”
“哈哈,你知道为什么你比马聪明吗?因为马不知道自己脸长啊!”
赵旭自言自语的说完,自己觉得有趣,又笑了起来。再想一会王若熙见到了,不知道该怎么惊讶呢。
距离王若熙没多远的时候,猛地那边传来王若熙的叫声。
这一声在寂静的夜里传的很远,赵旭大吃一惊,登时懊悔,自己一时高兴,竟然将王若熙给忘了。
赵旭催着骆驼很快的跑回,他一眼就看到王若熙站在断墙后,在墙的一侧,站着一个个头很高的人,但是因为背对着自己,看不清楚。
赵旭默不吭声,从疾驰的骆驼上腾身而起,一刀就对着那人劈了过去。
赵旭这一下借着骆驼的冲劲从天而降,犹如苍鹰搏兔,地面上那人也不躲避,也没有朝头顶看,在赵旭刀就要落在他的头顶之时,一个闪身,就滑到了一边。
赵旭一下就扑了个空。
赵旭落地的时候飞快的一瞥王若熙,发现她没有什么异常,立即挡在王若熙前面,横刀看着这个蒙着头至今还看不清脸的人,沉声说道:“请问阁下意欲何为?”
眼前这人身材高大,比赵旭还高出一头,看身材,不像是女子。他听赵旭问完,突然伸手对着赵旭像抓又像打的推来。
这人的出手速度太快,赵旭不能左右躲,怕他伤着后面的王若熙,只有将刀急速往前一劈,全然是对方不退自己也破釜沉舟的架势。
不料这人出拳到了赵旭面前时,脚下倏然一滑,像是按了轮轴一样,一下就到了侧面,还是似抓非抓。
赵旭觉得这人就像鬼一样飘忽不定,他干脆的抱着王若熙往后到了几步。
可是这人几乎就是如影随形,又到了赵旭的面前,还是刚才那个样子,手臂已经到了赵旭的胸口。
赵旭大骇,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这么快,干脆抱着王若熙再次躲闪,嘴里说道:“我们路经此地,刚才一时情急,请你勿怪。”
打不过就不打,赵旭可不想逞英雄。
但是他不想打,那个人却不放过他,这次他竟然到了王若熙的身后,对着王若熙抓了过去。
他娘的,真是乐极生悲!那骆驼这会都没跑,看来是跟定自己了,可是这个像是魔怔了一样的人却怎么摆脱掉呢?
王若熙这时忽然的蹲了下去,这样就让赵旭和那人直接相对,赵旭心里赞她聪明,用刀尖挑了沙砾对着这人脸上抛过去,而后横手一刀,对着这人的腰就是一下。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简直让赵旭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人本来是站立的,也没有见他怎么动作,身子竟然呈现了“一”字型,一下就成了横着的,这样不仅躲开了沙砾,也躲过了赵旭疯狂的一刀。
赵旭不等他再动作,故技重施,再次用刀尖挑了沙砾,而后又是从上到下一刀。
只是没等刀完全的砍出,赵旭伸手一拉王若熙,朝着骆驼那里跑了过去。
面对比自己强的太多的对手,不想死的话,只有跑。
赵旭快,那人更快,他和王若熙刚跑出两步,那人的手就抓向了赵旭的后背。
赵旭此刻除了想快点跑之外,再也不做别想。只听的“刺啦”一声,那人抓破了赵旭的衣衫,赵旭背在里面的包裹给抓到了他的手里,前面怀里的东西也掉在地上。
这包裹里是普济的经书。
赵旭心里大怒,站定,回头看看那人,而那个人竟然不动手了。
难道他是荒漠里的强盗?
赵旭心思转换,拉着王若熙走到了骆驼跟前,轻声说:“一会你看到危险,就自己骑骆驼跑。”
王若熙眼睛里都是愕然,嘴上刚想说话,赵旭已经转了回去,离这人几步远,问:“你是求财?还是要什么?”
直到此时,赵旭都没看清这人蒙住的脸。
蒙面人不说话,将包裹解开,赵旭皱了眉,瞧着他将盒子打开。
倏然,这人猛地朝着赵旭扑过来。赵旭一直戒备,立即用刀劈了七八下,但是竟然连这人的衣襟都没挨到,他想倒退,可是脖子已经被这个身材高大的人给抓住了。
“你是谁!”
这人说话的声调十分的怪异,如同夜枭一样,说多难听就有多难听。赵旭想反抗,但是握刀的手也被抓住,嘴里反问:“你又是谁?”
“你这经书,哪里来的?”
这人问着,手劲加强,赵旭几乎被捏的喘不过气,王若熙跑了过来,一脸急切的对这人说:“你若要钱,我们也没多少,请你不要伤害他。”
但是这人没有理会王若熙,王若熙又说:“我们又打不过你,你为什么不放手呢?难道我们跑的掉吗?”
这人仍旧不松手,问:“我问你这本书从哪里来的?”
赵旭心里你老母你他娘的骂了好几句,不过见这人这么关心经书,心里想了好几个可能,嘴上强硬的说:“要打要杀随你!这是我一个朋友托我送到某个地方的,你要是想抢,那就先将我杀了!”
“不!”王若熙着急的说:“不要。”
“朋友?什么朋友?”
这人的声音也太难听太刺耳了,赵旭心说你再不松手,也不用杀我,我被你的嗓门给聒噪死了。
“朋友就是朋友,朋友能是什么朋友!自然是过命的交情!”赵旭大声说着,因为难受,开始咳嗽。
这人猛地将手一松,赵旭噗通的就坐了一个屁股墩。
王若熙跑过来扶着赵旭,焦急的问:“你没事吧?”
“没事。可是,这本书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抢了过去。”赵旭说着站了起来,将刀握紧,冷声道:“我虽不才,但也知道季布一诺!”
“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人无信不立。言而无信,何以为言,人若无信,何以为人!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算面前有刀山火海,我也会大步向前!”
那人听了,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看手里的经书,再看赵旭和王若熙,将头罩扒开,露出了他的面孔。
王若熙登时惊叫一声,紧紧抓住了赵旭的胳膊,赵旭也倒吸一口凉气。
第三十七章意难平
赵旭长了十几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恐怖,这样难看的脸孔。
这人的半张脸像是被火烧过,又像是被揭起了肉皮似的,黑红相间的肌肉直接的暴露在外,受伤部分一半的嘴唇也不见了,以至于一眼就能看到他这边的牙齿白渗渗的,白色的牙下面却是灰黑的牙床。
他的鼻头也已经不见,只有两个黑乎乎的窟窿,至于上面的那只眼睛,几乎就简单的是眼珠子在眼眶“放”着的那种感觉,似乎他要稍微剧烈的活动一下,这颗眼白多的离谱的眼球就会从眼眶里掉下来。
这人的头顶也没有头发,也不知道是受伤后长不出来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就是个光头。
王若熙抓着赵旭,紧闭双眼,再也不敢看这人一眼。
这人的一半像是人,一半又像是鬼。
在茫茫的戈壁里,在这个星空之下,他真的就像是一个行动着的鬼魅。
赵旭也心里害怕,但是知道他毕竟是人,他再仔细看,瞧见这人脖子那一块的皮肤都是萎缩的,似乎也是被火烧过,怪不得他说话的声音那么的怪异,看来是伤了喉结。
难道他和普济一样,也是个和尚?
赵旭还没有将这人打量完,听他问道:“你是什么人?”
既然他能脱下头罩和自己说话,那应该把握机会。心里一定,赵旭沉声说:“在下陕州赵旭。”
“陕州?你是唐人?”
赵旭回答是。
“这经书你是从哪里来的?”
赵旭将刀收起,对天作揖:“从我兄弟普济那里得来,他托我将经书送至凉州龙泉寺。”
这人一听,未见动作,往赵旭和王若熙身边飘了过来。
王若熙本来已经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这下又急忙的将眼睛闭上了。
“普济!吴越国大悲寺的普济!他人呢?”
赵旭皱眉低头,长叹一声,这人猛地抓住了赵旭的肩膀,将赵旭的肩胛骨几乎给捏碎:“他在哪里?”
赵旭忍着疼说:“他,他已经超脱……”
“啊!”这人猛地大叫一声,一拳往赵旭身上打来,赵旭双手一挡,双臂酸麻,只觉一股大力冲击,一下就将他给打的节节倒退,腿撞到了断墙,他一屁股坐在墙上,才稳住了身体。
王若熙若不是及时松手,也差点被赵旭给带倒。
“普济死了?”
“思德死了!”
这人声音磔磔,自问自答着,一脚将眼前一块石头踢了出去。那块石头如同小筐般大小,“呼”的一声腾空而起,“噗通”一下,远远的砸在了不知什么地方。
赵旭心里更是纳罕,思德是谁?难道就是普济?这人绝对和普济有关。可他究竟是谁?竟然这样的神武。
普济也有很强的轻身功夫,难道是这人传授的?
可是路上普济根本就没有提及关于这人的事情啊?
“他是被谁害死的?”
这人问普济是被谁害死的,而不问普济是怎么死的,看来对普济的身手很自信。赵旭心想这下说话可要十分小心了,这人看起来有些癫狂,不然刺激了他,自己和王若熙今夜可能就会命丧于此。
“说起来话长,前辈,不知道能不能让王姑娘去那里休憩?毕竟,她和我一路奔波,十分不易。”
这人看了王若熙一眼,摆了一下手,显然是同意了。
王若熙看看赵旭,又看这个怪人,想来想去的,还是站在了赵旭的身边。
赵旭又是一声长叹,从黄河边的古庙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了普济被谢乐迪高云宝几个人围攻。
“正是高云宝的哥哥高云翔和谢乐迪这些人一路将我们追到这里,”赵旭在说的时候,这人一声不发,赵旭觉察不到他的情绪变化,于是有心激起他对高云翔等人的愤慨,又说道:“这些恶贼!我因为被追杀,无奈将普济草草埋葬在山顶,这些畜生竟然为了所谓的藏宝图将普济的坟冢给挖掘……”
“嗷哦!——”
这人听到这里,猛然仰头大叫一声,王若熙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耳朵,那匹骆驼登时撒腿就跑,显然是受了惊吓。
赵旭登时感觉糟糕,自己半夜的心血跑了。
但是他刚刚心思转换,这个怪人就朝着骆驼的方向跑了过去。
几乎只是瞬间,他就追上了骆驼,并且将骆驼给重新带了回来。
赵旭心里赞叹,这真是神乎其神!自己要是有他的一半本领,就回去杀石敬瑭和刘知远,还有狗皇帝!
“我已经在普济坟前杀了这些恶贼其中之一的李北九,祭拜普济,”赵旭冷声说道:“只恨我打不过他们人多,否则,如此禽兽,剥皮抽筋对待他们,都是轻的!”
王若熙从来不知道赵旭还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她看着赵旭,正在想,那人问道:“你将你遇到普济之后,直至到这里的之前的事情,原原本本,给我说一遍。”
这人貌丑而心细。赵旭咽了一口吐沫,说:“我去喝……”
他只说了三个字,那人扔过来一个水囊,赵旭解开囊口就喝,表现的一点都不对水囊里的水质怀疑。
“我有心杀谢乐迪高云翔为普济报仇,但进不了太原城,但既然知道他们要去劫持王姑娘,我就先行一步到了娘娘山,伺机动手……”
这中间的经历太过于曲折,这个面容恐怖的人一直听的很是仔细,而王若熙每每听到惊心动魄之际,都情不自禁的发出了“啊”、“呀”、“哦”的声音。
直到此时,王若熙才差不多明白了赵旭一直以来为什么要不停的跑,也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会有心将自己送到绥州木家。
他救了自己,自己如今还在拖累他。
高云翔、谢乐迪这伙人,真是太令人气愤了。
“我们去太原,将普济重新收殓,”这个怪人仔细问了普济的葬身之地,将经书再次放到盒子里,包裹好后直接背在了他的身上。
“可是,前辈,我答应过普济,要将经书送到龙泉寺的,”赵旭听到这人说收殓普济,心里已经有些醒悟,不过嘴上将话还是要说出来的。
“让普济来送经书的,是我,”这人看着远处灰黑的地方说道:“我是普济的叔叔。”
“叔叔?”赵旭听了对这人行礼,说:“前辈。赵旭有礼了。请前辈勿怪。我与普济相识时间虽短,但情如弟兄,前辈既然是普济的叔叔,自然也是我赵旭的叔叔。普济给我说,他自小就在大悲寺里,是个孤儿,前辈你……”
“是我将他送到大悲寺的,他那会还在襁褓之中,哪里知道!”
这人说着,一晃到了这些断壁残垣的一个偏角,赵旭和王若熙对视一眼,跟了过去。
“这里,曾经是我们的家。”
“家?”王若熙看看四周,心里疑惑。
“不错!这是我们的家,但是已经被毁了,”这人说着声音猛地大了起来:“全毁了!”
赵旭怕这个自称普济叔叔的怪人又发狂,就护着王若熙,这人转过头看着赵旭:“不错,我就是党项人!这里曾经是党项人的领地。”
党项人?
赵旭听的不明白,王若熙却知道,她看赵旭不吭声,轻声说:“据说,党项人来源于西羌,汉时形成了八部,其中以拓跋氏最强。”
“前唐黄巢叛乱,前唐王传檄全唐勤王,当时的宥州刺史是党项族的拓跋思功,他带兵收复了长安,被唐僖宗赐姓为‘李’。”
“小姑娘说的对。我叫李顺才,普济的名字叫李思德。是,我们就是拓跋家族人,”这人说着深吸一口气:“拓跋,意思就是高地,我们的先祖是拓拔赤辞。”
原来普济俗家名字叫李思德,这人却叫李顺才。
赵旭再次施礼,李顺才说:“我在龙泉寺挂名做和尚,那也是最近的事情,法名不说也罢。”
“不知叔叔当初怎么将思德兄送到吴越国去了?”赵旭见李顺才本领了得,嘴上直接改口。
李顺才说:“为什么?为什么!”
“只为我们自己人不争气!”
李顺才说着声音又大了起来,不过这会赵旭已经不再害怕,知道李顺才身上必定遭遇过大难。
王若熙还是紧紧的跟在赵旭身后。
李顺才说道:“几十年前,四处战乱,党项人自己不团结,整族被吐蕃人追杀,无奈之下,头领带着大家投靠了契丹人,以求得到庇护。”
“但是契丹人同吐蕃人一样,也欺负党项人,根本不将党项人当人看。多数党项族人认为忍耐一下也能生存,因为他们觉得到哪里都一样,不愿意再漂泊,寄居契丹人篱下,仰人鼻息。”
“有一次,契丹耶律阿保机带兵去征讨他们族别的部落,却在党项人中征兵。很多党项青壮都应命从征,我和我哥哥不从,阿保机的手下带人杀了我哥和我嫂嫂震慑,我拼命救出思德,和别的没有血性的族人分道扬镳。”
“混乱中,我朝不保夕,带着思德更是凶险,最后将思德送到了吴越的大悲寺。”
中原连年战乱,契丹、党项、吐蕃、回鹘之间当时也不安宁。相对而言,吴越倒是平静一些,李顺才那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将思德送走,回来后就杀了阿保机的那个手下,为我兄长嫂嫂报仇,但阿保机身边护卫太多,我屡次偷袭,一直不能得手。”
“有一次,我刺杀不成,被阿保机手下追杀,从山崖之上掉落,本以为必死无疑。不料天不灭我,我摔倒之地地热喷发,热气将我从山下喷到高空,掉进雪湖,就成了这样。”
果然李顺才有大灾难,赵旭不禁对让人恐怖的李顺才心生怜悯。
“阿保机如今已经和前些年不同,他统一契丹,势力更强,我日益老朽,要杀他已经力不从心。大悲寺和龙泉寺两位主持是师兄弟,我得知大悲寺要派人将玄奘的《金刚经》送至凉州,于是托龙泉寺主持,给吴越大悲寺方丈写信,指定让思德前来。”
指定让普济到凉州?不是因为他自身跑得快?
李顺才仿佛知道赵旭在想什么:“他自小在庙里,没有经历过人世沧桑,哪里知道世途艰险!我曾两次暗自到吴越大悲寺看他,他每日浑浑沌沌,只沉寂于书经当中,全然没有觉悟,不知家门血海深仇,这样下去,大仇何日能报!”
“玉不琢不成器,叫他来凉州,就是叫他历练。”
李顺才几次到过大悲寺,悄悄观察普济,恐怕是因为他自己容貌问题,有些惊骇世俗,再有,还是想让普济亲自到了凉州,经过一路的艰辛坎坷之后,到时候再给他说是党项人的事,应该会更好的起到效果。
“党项人如今差不多已经被他族同化,更无他念。我对此无力更改,只想在有生之年看到阿保机死。”
李顺才用变异的声音亢声说道:“纵观几十年来,不是这族杀他族,就是别族杀这族,杀来杀去的,路数也就是那几个。眼前几乎每一个时兴的愚蠢观念,以前都被人尝试过,并且造成了灾难,这种情况屡次发生,我自然不能左右,但是报仇属于私人恩怨,我必将全力以赴,至死方休!”
第三十八章丢人比丢命强
赵旭觉得李顺才说的话,简直就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所想。
“假使我从不知道自由,我本就可以忍受奴役。党项人如今这样的甘于堕落消沉,那由得他们,我李顺才即便今后成了脱了毛的鹰,也不会和一群待宰的锦鸡为伍。”
赵旭听的热血沸腾:“李叔叔不要先将经书送到龙泉寺?”
李顺才手里抓着一块石头猛地扔了出去,石头“呼”的飞出,也不知道落到了何处,说:“书是死的,没有人看,书写的再好,又有何用!”
“好,我和李叔一起到太原!”赵旭大声说道:“杀高云翔!杀谢乐迪!”
李顺才猛然的看着赵旭的腿问:“你的腿上是不是有负重?”
赵旭脸一红,拉起外衣让李顺才看自己的腿。
王若熙也瞧了过去,看到赵旭腿上绑着一个扁平的布袋一样的东西,里面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见到思德兄行动敏捷……他言说,他在大悲寺每天挑水,日积月累,水桶越来越大,他的行动也越来越是轻捷……”
“……我是想……”
这个心思深沉,比自己遇到的同龄人成熟的多的赵旭,竟然还会不好意思。王若熙觉得自己看到了赵旭的不同面。
李顺才已经明白了赵旭的意思:“思德身轻,虽然和挑水有关,但主要还是因为家族血统。我的父亲,我的兄长皆是如此,都是天生跑得快。”
李顺才眼神变得有些黯然:“跑得快,似乎有用,但跑来跑去,到处漂泊,哪天是个头?”
李顺才从个人的“轻身”引喻到了族人的颠仆流离。赵旭心说难道我做的都是没用的努力?
赵旭从打定主意起,这两只腿上绑缚的铁砂袋就从没离身,即便平时睡觉,即便救王若熙的时候落水,即便这一路餐风露宿,都没有解开过。
“你也不要失望。但凡用心,付诸精力,总会有收获。”李顺才说着跳到了残墙外面,让赵旭过来打自己。
赵旭知道李顺才有心试自己的本领,但这会用刀已经不妥,就从沙土里捡了一支木棍当做刀,使出全力对着李顺才劈去。
“嘭!”李顺才躲都没躲,提腿一脚,踹中了赵旭的胸口,一下就将赵旭给踹的倒飞出去,仰天摔倒在地上。
赵旭暗自咬牙,腾身而起,再次拿着木棍对着李顺才刺了过去,李顺才侧腿,又是一脚,踢在赵旭的手腕上,赵旭登时手臂发麻,将木棍给丢了。
“啊!”赵旭猛地大叫一声,全力对着李顺才扑过去,快到李顺才身边的时候,脚尖挑起沙子,朝着李顺才脸上蓬,而后倏然倒地,双脚对着李顺才的裆部猛踢。
“嘭!”几乎没看清李顺才的动作,赵旭右腿腿弯又被踢中,整个人在沙子上溜出很远。
完蛋了。
自己真是没用。
赵旭十分的沮丧。李顺才用两只不一样的眼睛看着赵旭,问:“你最拿手的本领,是什么?”
赵旭听了瞠目结舌。
我最拿手的本领,是什么?
我有最拿手的本领吗?
李顺才又问:“如果你现在遇到仇敌,你准备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去杀死他?”
我用什么方法?
我有什么手段?
没有!
完全没有!
赵旭猛然的一身冷汗,感觉自己能活到现在,纯粹的是靠运气。
用刀,自己杀伤杀过几个人,用箭,自己射死射中过几个人,用别的方法,自己也伤过杀过几个人,可是到底哪种方式,才是自己最厉害的防身之术呢?
自己哪有什么一技之长!
似乎自己什么都会,可是什么都不精通,每次遇到危险,逮住什么用什么,一旦碰到了如刘知远和高云翔这样的人,就相形见绌,不是一星半点的不及,简直就是立刻就要逃之夭夭才行。
“像我这样跑得很快的人,不是很多,”李顺才说道:“艺,贵精不贵多,我认为,杀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用箭。”
赵旭问:“用箭?”
“是,用箭。为什么说用箭,因为弓箭的射程远,只要你瞄的准,力道足,一箭中的,目标就或死或伤,而你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你站的远,等有人追你的时候,只要箭矢还有,你还能再射。况且,你已经达到目的,就可以跑开了。”
“而且,要想成为好射手,就要勤练臂力,当你的臂力练得足够强,你的手劲必然也就大,即便你在远方射敌,若敌方派人追上了你,寻常人能抵得过你挥刀一砍吗?”
赵旭想说,要是像你这样的,我刀还没砍出,你就将我先踹飞了。
李顺才像是知道赵旭在想什么,问:“假如,你将弓箭已经练成了随心所欲,箭不虚发的程度,即便我快,我能快过你手里的长弓利箭?”
“我只怕还没有近你的身,就被你的连珠箭给射成了刺猬。”
“还是那句话,你臂力强劲,万一我追上你,就算我很快,只要你不死,只要你砍中我一刀,你说,我会如何?”
赵旭听了,眼睛猛地亮了。
会的再多,不如有一技之长。是的,只要自己的箭射的准,远远达到杀伤的目的,就行了,而且还不用以身犯险……
“近身搏斗,技能虽然重要,但一力降十会,你双臂力大无比,寻常人谁能挡得住你全力以赴的一刀?”
李顺才说完,见赵旭陷入了沉思,他走到断墙的一边,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赵旭心里将李顺才刚才的话翻来覆去的想,越想越是觉得有道理,登时觉得自己似乎拨云见日,终于找到了一个让自己强大起来的契机,找到了一个可能和明确的努力方向。
关于高云翔,自己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看家本领,那个刘知远,当时在曲沃村,遥遥的射了自己的那一没带箭头的箭,足够自己心惊胆寒一段时间了。
他刘知远能那么强,自己为何不可以!
王若熙看到面容恐怖的李顺才对着族人旧迹在怀念往昔,虽然明知他对自己没威胁,但心里到底有些害怕。想要到赵旭身边,可是看到赵旭一直的坐在沙地上,很久很久的都没有动一下,就忍着呆在原地。
又过了一会,李顺才还是站在那里,赵旭也还坐在地上,那只骆驼竟然也没跑,王若熙左瞧右看,自己去休息了。
天色微明,李顺才看到赵旭靠在一处墙上,手里拿起一颗又一颗的石块往远处的一个圈里投掷,那个圈里已经被投掷了大大小小几百颗石块,知道他这样做了一夜,心里想这孩子倒是有股韧劲,嘴上问:“你知道凉州的‘温末’吗?”
赵旭听了起身,看着站在有半截人高墙体上的李顺才,摇头说:“李叔,这个我却是不知。”
“凉州是吐蕃人国都。前唐广德二年(也就是七六四年),凉州被吐蕃占领,‘温末’的本质是吐蕃部与河西节度使后裔和凉州世族的联合体。”
李顺才望着远处,好的那只眼眯了起来,另外那一只却仍旧。这样子要是放在昨天,赵旭必然大惊失色,但是过了昨夜,如今他将李顺才当成了自己的叔父。
李顺才看着远处不说话,赵旭也那样站着。
朝霞初升,阳光很快的投射过来,将天地和景物上都挥洒的明亮起来。李顺才徐徐说道:“墓地里埋葬的都是年轻又自负的人。人要是不行,那就是不行,起码自己不要欺骗自己,丢人比丢命强。”
“血气方刚似乎是好事,但对于和对手厮杀而言,那只是你即将比你的对手先死的同义词。”
“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看清自己的处境。要取强而补拙,手段永远都是为目的服务的。”
李顺才的话绝对是经验之谈,赵旭肃然说道:“是,李叔。”
在去往凉州的半途中遇到了李顺才,赵旭的送经计划算是完成,对普济临终所托,终于有了交待。而李顺才要去太原收殓普济尸身,赵旭必然是一同返回。
这样既可以将王若熙送回王家,再有,以李顺才的身手,纵使遇到了高云翔和谢乐迪等人,谅那些人也不是李顺才的对手。
赵旭和李顺才就这样站在断壁残垣那里看着太阳升起。又过了一会,王若熙醒来,她看着这一老一少,觉得这两人之间似乎存在某种神秘的默契。
猛然,李顺才纵身跳上了骆驼,两脚站在驼峰上往远处眺望,而后跳下来,让赵旭带着王若熙赶紧离开。
赵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能让李顺才有些慌张,但听总是没错的,于是跑到王若熙那里急忙的整理。
等到两人收拾停当过来,李顺才已经重新将自己的头脸蒙住,说:“有一队人马往这里过来了,看样子是吐蕃人,我们快些离开。”
双拳难敌四只手,吐蕃人来了好些人,不跑才是傻瓜。
李顺才让王若熙和赵旭上了骆驼,他自己在后面跟着。李顺才说吐蕃人是从西北方向来的,三人就往东北方向走,但是走了一会后,李顺才又让赵旭停住,他再次登高远眺,对赵旭说:“这边又来了契丹军队。我们往南方去,那边有山。”
怎么?一边是吐蕃人,一边是契丹人,难道他们要开战?自己三个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夹缝中!
总之赶紧离开才对。
赵旭赶着骆驼狂奔起来。但骆驼的优势只是在沙地里行走稳健,跑的速度无论如何比不过马,要是比马和骆驼哪个能走的更远,骆驼可能就会获胜。
三人没跑出多远,果然吐蕃和契丹两路军队都到了他们身后。吐蕃军和契丹军彼此发出了“嗷嗷”的叫声,千万人同时呼喊,声音宏大而低沉,如同低空雷鸣,让从来没有见过两军对垒的赵旭产生了一种自己何其渺小的感觉,更是想着要尽快离开这里。
王若熙早就被这样的场景给吓得有些懵了,她耳朵里听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啸叫声,眼睛紧闭着,只盼赵旭昨夜收的骆驼神勇。
李顺才和赵旭王若熙三人终于冲进山岭之中,山外对垒的吐蕃和契丹军队已经开始战斗。赵旭看到的是腥风血雨刀箭起飞,王若熙看到的是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战场内的形式一会一个样,一会赵旭瞧见左边有一伙人一边厮杀,一边骑着马往自己三人这个方向而来,王若熙脸色已经惨白,李顺才说:“尽力往山里跑。快!”
但是片刻之间,那一群人已经到了山前。
第三十九章一波三折
“你们快走,我们在灵州见面。”
李顺才说着站定,透过脸罩看着涌过来还在兵刃相见中的契丹和吐蕃人。
赵旭本想说和李顺才一起对敌,但知道这根本毫无用处,再说自己要和李顺才留下,将王若熙置于何地?
李顺才说过,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看清自己的处境!
“李叔保重!”赵旭说着赶着骆驼往前跑。
契丹和吐蕃军混战着到了山谷里,李顺才本有心抢两匹马给赵旭和王若熙用,又一想,觉得长途跋涉,前方左右都有戈壁和沙漠,马还不如骆驼持力耐久。
斗到山谷里的吐蕃和契丹兵一阵胶着。一会厮杀到了山谷南边,一会又到了北边,李顺才见到他们没有往赵旭和王若熙那边去,就隐藏着没有动弹。
这时,一个吐蕃兵忽然眼前一晃,不知道什么东西弄花眼睛,他朝着光亮来的地方看,就看到一男一女骑着骆驼往山谷里跑,刚才那晃眼的分明是女子头上的饰物反光所致。
女人!
饰物!
这个吐蕃士兵登时大叫起来,离他最近的几个吐蕃和契丹兵当即不打了,看着赵旭和王若熙的方向,嘴里“嗷嗷”叫着,催马往那边跑了过去。
李顺才已经等待多时,他犹如下山恶虎,迅雷不及掩耳的杀掉几个追兵,但是王若熙和赵旭终于被更多的契丹和吐蕃士兵看到,他们竟然放弃了厮杀,都往这里撵了过来。
“这就是契丹兵!这就是吐蕃兵!”李顺才心里蔑视,但想起了顺从于契丹人的拓跋族人,心里更冷。
李顺才连毙十多人,见赵旭和王若熙已经消失在山谷里,跃身上了一匹马,杀出重围,也跑的远了。
赵旭和王若熙刚刚出了山谷,迎面跑过来几个契丹兵。
这些契丹兵本来被吐蕃军打败,四下胡乱的跑,以求逃命,但是没想到能遇到了两个唐人装扮的男女。
这女子长的还真是好看!
契丹兵立即朝着赵旭和王若熙跑了过来,赵旭轻声让王若熙闭上眼睛,而后装作慌张,嘴里大叫着“我的天呐”,像是慌不择路的骑着骆驼往契丹兵中间冲了过去。
契丹兵顿时乐了,这一对男女肯定是被吓傻了,也没想他们怎么就会在这里,于是嘴里叫着笑着,放松了警惕。
赵旭两人已经到了靠左边一个契丹兵的旁边。他是有意为之,因为这个契丹兵手里有弓,肩上背着一斛箭,他等这人伸手去抓王若熙,立即将身后隐藏的刀奋力劈出,一下将这人的手臂砍断,而后抓弓、抢箭,再催着骆驼往前跑,同时还砍掉了一个契丹兵的脑袋。
契丹兵的血喷了赵旭一脸,他嘴里“啊!”的疯狂叫着,如同嗜血的鬼魅。
赵旭这几下兔起鹘落,其余的几个契丹兵眼见这个傻愣愣的唐人少年转眼成了杀人不眨眼的修罗夜叉,全都惊恐不已。他们本来就是为了逃开战场,这下遇到更厉害的唐人,又是一哄而散,像风吹云动一般,瞬间没影了。
王若熙一直闭着眼睛,心里只盼赵旭杀敌,她听到杀声消失,感觉骆驼在行进,知道自己在赵旭的庇护下又逃过一劫。
前面没有契丹或者吐蕃兵士,赵旭催着骆驼朝着没人的地方跑,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任何的人影,才松了一口气。
辨明了方向后,两人朝着灵州方向走,到了下午时分,水也喝完了,干粮也所剩无几,王若熙和赵旭都嘴唇干裂。赵旭想,要是前面没有水源,像这样下去,自己和王若熙的命,就交给骆驼了。
黑夜终于来临。骆驼一直的走,王若熙昏昏欲睡,赵旭也已经非常疲倦,但仍旧强撑着支楞。
终于骆驼也停住了脚,赵旭从骆驼上跳下来,仰躺在沙地里,半天没有动一下。
原来有时候能躺在地上伸个懒腰,也是一种幸福。
王若熙瞌睡,这时不慎从骆驼上掉了下来,嘴里啊了一声,赵旭翻了个身,王若熙倒在赵旭的背上。
王若熙知道赵旭用身体接住了自己,她脸一红,心里不好意思,起身看看昏暗不清的四周,问道:“我们是迷路了吗?”
是不是迷路,赵旭也不知道。这大半天走来走去的,除了沙子就是戈壁,除了戈壁又都是沙子,兴许是离灵州越来越近,兴许,两人还在遭遇契丹和吐蕃兵的那个范围内转圈子。
“我们会到灵州的。”赵旭给王若熙打气,也给自己打气:“你会回到太原的。”
夜里寒冷,与其在这里等,还不如继续赶路。两人上了骆驼,再次找方向前进。
这下直到天明。赵旭隐隐约约的看到前面似乎有一座山,等再走近些,果然是山,山上还长着一些树木。
既然山上有树,就可能有水源,一夜的劳顿终于有了好的结果。
没多久,果然就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王若熙惺忪着眼睛一瞧,登时喜悦,回头看赵旭。
赵旭也笑笑的看着王若熙。
一路从太原奔赴凉州以来,此时又是一个朝阳初升的早晨,阳光在薄薄的晨曦中透射过来,两人虽然都有些蓬头垢面,甚至赵旭因为脸上有血迹有些狰狞,但互相看对方都觉得心情十分愉快。
赵旭跳下骆驼,几步跑着就到了河边,他跪下掬起水喝了几口,觉得甘甜解渴,又将脸和头都浸到河水里,好大一会,才抬头,嘴里哈哈的笑了起来,过去将王若熙扶下,看着王若熙去河边饮水,他坐在下游的一块石头上,将靴子脱了,两只脚放进河水里,感觉真是惬意无比。
这河水是远处冰山雪融化成的溪流汇聚形成,顺着山脊形态流动,水质甘甜,但有些凉,王若熙捧着水洗了一下脸,已经是容光焕发,明艳逼人。赵旭看她耳鬓发梢和秀美的下巴上沾着的水滴被阳光折射,散发出了宝石一样的光亮,不禁呆了一呆。
王若熙洗了脸正在开心,转过头看赵旭在做什么,却瞧见他瞅着自己的眼神,心里一喜,倏然的很是羞赧,低了头有些手足无措。
骆驼在喝着水,河水哗哗的流着,两人之间距离不远,都沉默不语,这情景有些奇怪的静谧。
倏然,有一个声音在大声的叫着:“王姑娘!”
这声音是从对面山腰传过来的,赵旭猛地立起,站在水中朝着山上看过去,王若熙却听这声音有些熟悉。
“是王姑娘!”
这话音刚落,有两个人骑着两匹马从山中飞快的过来。赵旭急忙的穿靴,到了王若熙身边。
王若熙眼睛睁大,嘴里说道:“是王子期和张天丰——他们是我王家的人。”
赵旭想问这两人不是和高云翔一伙的?可是王若熙已经对着马上赶来的人开始招手了。
骑马过来的两人一个三十多,一个二十出头,看起来都是连日奔波,一副劳顿没有休息好的样子,他们在河对岸看清确实是王若熙之后,脸上兴奋着,二十多岁的那个对着山里打了唿哨,另一个看看赵旭,骑马淌水过来。
“王姑娘,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这过河的人容貌普通,没有什么特别,不过眼睛极为有神,赵旭发现他虽然对着王若熙说话,手却搭在马靴部位,眼神也时不时的瞟向自己。
这人的靴子里应该藏有匕首之类的兵器。
“王子期,你们来了。”王若熙有些兴奋,她说着看赵旭:“这下我们就能安全的到太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王若熙说的是太原,不是灵州,而赵旭和李顺才约好了是在灵州见面。赵旭看着马上的王子期,再瞧他身后还有十几个人正在策马赶来,低声问王若熙:“他们都可靠吗?”
“嗯!”王若熙看着赵旭笑笑的点头:“他从小看我长大的,是我阿耶的护卫。”
这时赵旭忽然低声说:“不要给他们说我是谁,”而后又放大声音问王子期:“高云翔他们呢?”
“那些人,除了高云翔全部死了。”
王若熙正在想赵旭为什么对自己这样说,听到王子期的回答,不禁问:“除了高云翔都死了?”
“是。”王子期答应着,看向赵旭,拱手问道:“在下太原王子期,不知阁下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
“我叫肖九。请问你们一路是否见过谢乐迪?”
王子期将“肖九”记住,说:“谢乐迪此人我有所耳闻,不过没见过……”
赵旭又问:“高云翔这会在哪?和高云翔一起的人,怎么死的?”
赵旭对王子期的问题基本都没有回答,王子期心里思付,嘴上说:“我们在灵州相遇,高云翔说其他人都被抢掠王姑娘的贼人杀死,他责任在身,致使王姑娘遇险,在没有找到姑娘你之前,没脸回太原复命。”
“他现在和另一队人顺着大路往凉州方向找去了。”
王若熙急切的说:“假的!是高云翔!我就是被高云翔给劫持了!他说其余护卫都被贼人杀死,哪里还有什么贼人?”
“他贼喊捉贼,他就是贼王!他就是罪魁祸首!”
那个二十多岁的张天丰这时也过了河,听闻后大声说道:“王叔猜测的果然对,我就知道高云翔身上有鬼。等回去了,定要将高云翔这匹夫碎尸万段!”
赵旭心说你们哪里还能等到高云翔“回去”,这会高云翔说不定已经趁机跑的没影了。
王若熙皱眉说道:“高云翔肯定会跑了的,这人太坏了,我们竟然从前都没有看出来。”
“这次,要不是他……肖九,我不知道会怎么样……”
王子期看到王若熙脸上忽然忸怩,心里对王若熙和这个少年的关系更加猜疑。这时王家那十几个人都骑马过来,王子期让人前来伺候王若熙,然后带着两个人,下马过来和赵旭说话。
赵旭看到王子期面色如常,他观察到张天丰暗地里给其余两人使了个眼色,心说王家人好厉害,这就要盘问自己了!
“肖老弟救助我王家姑娘,王某感激肺腑。”王子期说着,眼神上下的打量赵旭:“还没请教,肖老弟是在哪里遇到的我家姑娘?”
“有吃的话,先给来点,我实在是饿坏了,”赵旭说着径直往河滩上一坐,眼睛瞥了一下远处被人环绕着的王若熙,心想果然是绵延几百年的大族!见到自己这个形迹可疑的流浪汉之后,这些人第一想的就是自家的名声!
王若熙是世家女子,她清誉自然是不能受到一点玷污的。
只怕,王子期这些人来的时候就得到了王家家主的嘱托,询问完了自己的一些细节,如果感觉对王若熙声名有累,恐怕就要对自己下手了。
也是,自己一个无名之辈,和王家大姑娘相携同骑一匹骆驼朝夕相处,谁知道孤男寡女之间都发生了什么?这传出去对王家的名声该有多大的影响。
很快有人拿过来吃的,赵旭狼吞虎咽着,看着王家做工讲究的水壶,恍然想起了在去往绥州的路上,木兰给自己水囊的情景。
第四十章峰回路转
虽然王子期这些人一路跋涉是来找人,但不得不说,他们准备齐全,光携带的食物就很考究。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的赵旭狼吞虎咽,毫不客气,他风卷残云一样的将手里的食物一扫而光,又美美的喝了些奶,打了几个饱嗝,问王子期:“秦怀玉是你们一起的?”
王子期:“秦怀玉已经被那些劫持若熙姑娘的人杀了。”
在高云翔的口中,秦怀玉倒成了好人?赵旭看看张天丰,问:“有个叫‘老虎’的,又是什么人?”
“老虎是绰号,他本名胡德彪,也是和我们一起的。”
赵旭听了张天丰的说辞,问:“有个胡三奎的,是胡德彪的哥哥?”
张天丰点头,赵旭转头问王子期:“高云翔说秦怀玉和胡德彪是被劫持王姑娘的人给杀了?”
王子期反问:“肖兄弟难道有不同的见解?”
“有没有不同的见解,无关重要,你们自然可以问你家王姑娘。至于王姑娘说的是真是假,你们自己辨别。只不过,我听秦怀玉和胡德彪曾经说过几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赵旭说着看看远处的山,又瞧瞧王若熙,从背着的斛里抽出了一支箭,拿在手里把玩。
张天丰这三个人看到赵旭抽箭,各自将手摸向了刀柄,王子期看着赵旭,问:“尚请知无不言!”
赵旭看看王子期,再瞧张天丰和其余两人,闭了嘴。
王子期使了一下眼色,张天丰和另外两人走开几步。
王子期的眼神在这期间就没有离开过赵旭。
你娘的!
赵旭心里愤恨,这些人果然对自己有防范。
王家的护卫怕自己对王若熙图谋不轨,那是必要的,算是惊弓之鸟的行径,他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现在对自己像是防贼一样,这就要好好想想,他们究竟是想做什么了。
“我偶然之间,听到秦怀玉和胡德彪说,高云翔有意入赘王家。”赵旭说着漫不经心的往河边走,王子期只有跟着,嘴里答应着,问:“高云翔入赘?跟谁?”
王子期说着看了远处王若熙一眼,说:“这怎么可能!”
“是啊,胡德彪当时和你说的一样,不过秦怀玉说,要是高云翔将知情的人全部杀了,不就没人能证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吗?”
“而且,他还说,要是和王姑娘有了夫妻之实,而且知情的人全都死了的话,王家会信他高云翔,还是信到时不会说话的死人?”
王子期眼睛一挤:“那高云翔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秦怀玉却不是这样说的,他说……”
赵旭顿了顿,伸手在背上挠了挠痒痒,王子期站定看着他,赵旭笑笑说:“这一段没沐浴了,身上很痒,到了灵州之后,要好好的洗洗。”
赵旭挠着,还扭了几下脖子,嘴上继续:“秦怀玉说……”
说到这里,赵旭又蹲下去,将靴子脱掉,在脚心挠了起来。
王子期心说这小子神神叨叨的,想耍诈!
不过自己带来了这么多人,他才一个,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招来。如果是,那真是自不量力。
赵旭挠了几下脚心,将靴子穿好,闻了闻手,耸着鼻子说:“咦!又酸又臭。”
赵旭走到河边去洗手,王子期失去了和赵旭再啰嗦的耐心。他看看站在十多步之外的张天丰三个,正要叫他们过来陪赵旭唠叨,自己去找王若熙,赵旭说:“来,过来说话。”
王子期只有跟过去,赵旭却变了话题,问:“我救了你们家姑娘,你们能给我多少酬金?”
王子期:“肖英雄想要多少?”
赵旭:“你们家主怎么给你们交待的?”
王子期:“你指的是什么?我们家主交待的事情很多。”
赵旭:“那你能做主,给我多少酬谢吗?”
王子期几乎毫不迟疑的点头:“可以。”
赵旭一听,心里已经确定所想。
王家家主的女儿酬金是多少,你一个护卫能决定?想都不想的就冲口而出,只能说明根本就没想,或者早就另有打算。
一个人语气的真诚,很难代表什么,父亲说过骗子骗人的时候语气是最真诚的,就像那个田悠,他公开对别人的时候,哪句话不是又好听又真诚动人又义正辞严?
赵旭沉吟着说:“我看……”
王子期正在听赵旭说要多少钱,赵旭嘴里说着我看,两只手忽然朝着王子期的脸撒过来两团白色的粉末。
王子期一直在防备赵旭,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狡诈,这两团白色的粉末也不知道是什么,他急忙的挤眼,身子往后退,但是一只眼睛已经被迷进了一些,登时刺疼的大叫起来。
一路奔波,赵旭也不知道自己带的东西什么时候基本上都丢了,连那本《玄女经》都不见了踪影,浑身上下就剩下了一点石灰粉,他故意的支支吾吾,手上却将石灰粉捏在了手心。
这一下得手,赵旭登时跳上身后在河边喝水的一匹马,顺手抽刀,一边催马跑一边用刀对着其余的马匹臀部砍了过去。
马儿嘶鸣,登时四散跑开。一直注意这边的张天丰三个大叫着跑过来,但是赵旭已经骑马跑的远了。
“石灰!”王子期一只眼红肿,另一只也睁不开,也不敢揉,更不敢用水洗,嘴里怒骂着“肖九卑鄙小人”,张天丰急忙的要追赶,可是几人身边原本的几匹马全被赵旭给砍伤跑走了。
王若熙在远处一直看着赵旭,原本见他和王子期说话,可是不知道这下又是怎么了,怎么就发生了变故。她分开众人跑出去,见赵旭已经骑马从河里淌过,这会驻马回头,对着王子期和张天丰几个喊着什么。
王子期生平谨慎小心,从来没有遭遇过今天这样的羞辱,真是阴沟翻船,登时气急攻心,正要大叫,听到赵旭在远处喊道:“世家大族,果然脸皮厚,王家名声重要,容不得别人玷污。恩将仇报,厉害厉害,虚伪至极,佩服佩服!”
王子期是有家主的命令,让他在找到王若熙之后,将相干人员全部杀死,可这小子竟然提前识破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子期嘴上当然不能承认,大声的喊叫着,骂“肖九卑鄙无耻”,赵旭听着故意张大嘴巴“哈哈哈哈”大声的干笑着,往河岸的卵石上狠狠的啐了一口,叫道:“老子比你有耻千倍万倍”,不等其余王家护卫来追自己,骑马跑了。
王若熙看着赵旭的样子,猛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晚秦怀玉和那个叫老虎的人在劫持自己的时候说的话,这会一个字一个字的闪现了出来。
“为了王家的名声,父亲会让王子期将知情的人全杀了!可是……怎么能对赵旭这样!”王若熙急的浑身发抖,登时百感交集,看着赵旭骑马绕过了山体,没影了。
石灰进了眼睛,要用菜油来洗,绝对不可以用水。王家的护卫们正对王子期手忙脚乱的照料,有个负责警戒的人猛然的喊:“那小子又回来了!”
王若熙坐在那里正怅然若失,听到赵旭又回来了,马上心神激荡,顾不得别人怎么看自己,就要迎上前去,谁知道赵旭老远就喊道:“快跑!”
“快上马!土匪来了!”
“王姑娘,快跑!上山!”
对于赵旭的喊叫,这些护卫没有一个当他是存心捣乱的,否则这臭小子刚刚跑了没道理再返回来。
到底是训练有素,王家的人立即越过了河水,重新的上了山。赵旭过来的时候,看到王若熙在山坡上远远的瞧着自己,眼中似乎有说不出的情谊。赵旭心说王家虽然混蛋,却生了一个好姑娘——这一点王家和田悠家他娘的一模一样!
马蹄声声,聒噪声声,张天丰这些人躲在山上看到几十个穿着五花八门衣服的人挥舞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从山脚下嗷嗷乱叫着,追着赵旭顺着河跑了过去。
这些人从衣衫和发束上辨认,有党项人、契丹人、唐人、回鹘人还有吐蕃人,简直就是什么族的人都有,看来都是各地的流民组合起来的亡命之徒。
王家的护卫们刚刚的目瞪口呆,又觉得地面震颤,刚才那些追着赵旭跑过去的杂乱组合们竟然又跑了回来!
这些人回来的速度要比去的时候快,很像是被什么追赶似的,一个个东倒西歪,狼奔豕突,连手里的兵器也丢了,在山上的人不禁低声骂了一句“娘的,都是乌合之众”。
可是,接着,赵旭骑着马也拐了回来,他一边骑马狂奔一边嘴里大喊“契丹人来了!契丹大军来了”。
这一会的功夫,赵旭和那伙强盗你来我往的简直就是走马灯!
山上王家的护卫,包括王若熙在内的人,都知道赵旭这么大声是给自己这些人提醒的。
果然,地面剧烈的震颤,成百上千的契丹兵像是蚂蚁行军,从远处密密麻麻的奔涌而来。
王若熙已经见识过了千军万马在一起的骇人情形,而包括张天丰在内的人哪里见过这样让人惊心动魄的场景,一个个心惊胆寒。
王若熙觉得这些契丹兵应该是前些天自己和李顺才赵旭遇到的和吐蕃军打仗的那一拨人,但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是吐蕃军队被打败了?
一些跑在前面的契丹兵已经对着单骑的赵旭弯弓射箭。不过赵旭跑得快,箭矢纷纷的落在赵旭身后,王若熙心里大急,想要喊让赵旭快些,心神激荡间,对着眼睛肿的像是桃子一样的王子期说:“快点想法救救他。”
王子期对阴险卑鄙的“肖九”心里愤恨。但实际上这会就是想救人,又怎么能救得了?
张天丰看到王子期不说话,对王若熙说:“那个肖九来路不明,奸猾无比,我们且不可暴露了自己。”
来路不明,奸猾无比?王若熙听了心里即难过又委屈——他若是奸猾无比,自己这些天和他一起算是什么?再想想自己和赵旭一路的艰险,现在却是这样的处境,眼睛一闭,差点流出了泪来。
赵旭就没有指望王子期那些人来救自己,再说他们要是轻举妄动,那么王若熙的安危就不能保障了。
王若熙如果有了不测,自己从太原到了这里,一路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自己始终救的是王若熙,至于其他人怎么想,那由他们去,只要王若熙心里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行。
源自于冰山上的溪流在前方汇集到了一条大河里,一直仓皇逃跑的那些龙蛇混杂的土匪们,在疯狂的逃逸了一阵后,登时绝望了——只见前面沿着河岸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集结着密密麻麻的回鹘士兵。
这些回鹘兵中有一个戴着金属面具的人,他正冷冷的坐在马上,看着远处奔袭而来的契丹人。
这些回鹘人是在这里伏击契丹兵!
这几十个土匪陷入了绝望之中:前面没有路,后面也没有路,自己夹在两个军队之间,该往哪里去才是活路?
这群土匪的想法,也是这时赵旭的想法。
第四十一章星星
契丹人越来越近,往前已经不可能,回鹘军在静候。左边是大河,右边倒是空地,赵旭几乎想都没想,骑马往右手边跑了过去。
那些土匪中有人的想法和赵旭的一样,也拐弯跑,有几个人却跳进了河水里,一会就被水给冲的没影了。
赵旭和这几十个强盗跑了一截,发现那些肃立的回鹘军人根本就没有理睬自己,于是跑的慢了些,差不多觉得已经脱离了弓箭的射程,才停住,一个个都脸色仓皇。
这些穿着各式各样的劫匪们本来就是以打劫过路的商贩和行人为生,这下竟然也顾不得原本劫杀的目标赵旭了,他们看看赵旭后,就对他视若无睹,不再理睬。赵旭远离着这些人,基本保持有几十步的距离,即便他们又要对自己抢掠,那自己也能来得及跑开。
这样,这几十个人强盗从远处看,就是一团,而赵旭一个人,就是一点,这一点和一团都远离回鹘和契丹人,似乎就是在看热闹。
赵旭明白,这几十个家伙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
他们并不是不想抢掠自己,而是觉得暂时没必要。他们是想保存力气,等一会干一票大的,那就是等回鹘和契丹人开战,让回鹘人和契丹人分出了胜负之后,他们再过去抢战利品。
真是人为财死!
既然暂时彼此不构成威胁,赵旭就仔细的观看回鹘人的队列。
在河边集结的回鹘兵悄无声息,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行进到此,最前面是骑兵,后面是长枪兵,最后是弓箭手压阵,那个戴着金属面具的人骑着一匹毛发有些像绸缎那样反光的黑马,静静的站立在稍微高的坡地上。
在回鹘军的后面,还隐约的站着一些人,这些人的穿着和兵士稍有不同,由于方位,赵旭也看不到他们是做什么的。
契丹人很快的到来,喧嚣吵杂无比,和肃立的回鹘人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
懵然,赵旭耳中听到一阵沉闷的雷声。他以为天变了要下雨或者雪,可是再一想,知道自己错了。
阳光普照,哪里变天了?
这些像雷一样的响声,分明是回鹘人在擂鼓。
他们这是在击鼓行军!
果然,随着不同的鼓声,回鹘军队开始变幻队形,不同的兵士几乎就是踩着鼓声前进,原本在最后的弓箭手已经到了最前列,骑兵排在第二位,最后是长枪兵。
鼓声这时骤然消失,除了契丹兵的走动和河水间断的哗哗之外,别的什么声音似乎都听不到了。
赵旭目测,似乎契丹人已经到了回鹘兵的弓箭射程之内。
赵旭刚想到这里,契丹军队的前锋已经对着回鹘士兵开始放箭,但箭矢零零落落,对回鹘人几乎没有造成什么威胁,而这时回鹘军阵里面再次传来了一声鼓响,天空中忽然就“轰隆”“轰隆”的传来了有些奇异的响声。
和赵旭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几十步的人里面,登时有人叫了一声:“我的娘!快跑,回鹘人有投石机!”
投石机!
在哪里?
虽然没有看到投石机的影迹,但是天空中落下来的,确实是一块块巨大的滚石。
那些石块密集的砸到了契丹人的阵营之中,登时就造成了一大片的伤亡。
赵旭身边的那些土匪几乎就是刹那间跑得没影了。原来他们以为躲在弓箭的射程外就没事了,但是这下有了射程更猛烈的抛石机,这里肯定不安全,不跑才怪。
赵旭也赶着马走了几步,隐约的看到,回鹘鼓手后面的部位,真的有几架投石机,这些投石机,比当初曲沃村看到的,可大得多了。
回鹘人的投石机对着契丹人攻击了一阵,鼓声又变了,回鹘的弓箭手一个个拉弓搭箭,登时又是万箭齐发,契丹人又惨叫着死伤一片。
一阵又一阵的箭雨射过之后,契丹军队已经完全的乱了套。
这时鼓声又变,回鹘的弓箭手从两翼散开,给骑兵让道,骑着战马的回鹘兵在鼓声中像是被射出的箭一样,冲向了契丹人。
这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而且是设计的很是完美的屠杀。
两次被重创的契丹兵已经彻底的垮掉了。
又是片刻,回鹘军阵里的鼓声再次变了,那些冲锋陷阵的骑兵水一般的退了回来,渐渐的合拢,接着又是一阵的鼓响,赵旭猜测应该是轮到了回鹘的长枪兵陷阵杀契丹人了吧?
果然!
回鹘长枪军士踩着鼓点齐刷刷的走向了七零八落的契丹兵,有些契丹兵已经开始四下的逃跑,但是他们一旦到了战场的边缘地带,回鹘兵的弓箭手就立即是一阵箭羽伺候。
那些契丹兵士竟然一个都没有逃出去。
这些回鹘人也太训练有素了!
到了这会,赵旭大开眼界,觉得回鹘人简直就是在拿着契丹人练兵!
太原尹张宪不是对契丹人谈虎变色吗?城外有了几个契丹强盗就全城戒严,可是契丹军队却在这些回鹘人面前不堪一击!
赵旭心里砰砰的跳着,他今天是第一次完完全全的看到两军对垒这个过程。
这场战役中,真是血流成河!那些回鹘长枪手们一个来回,将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契丹人几乎全部被屠杀殆尽!
赵旭心里再次的生出了个人在万马千军的阵营之中完全就是等死的感慨。
到了这时,已经完全的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游移在厮杀之外的赵旭骑马要走,那个一直坐在黑马上戴着面具的人伸手,他身边的一个人递过来一把装饰的很好的长弓。
这只弓弓身比一般的弓略长,骑在黑马上的人在弓上搭箭,对着赵旭的背影瞄了一会,手指一松,箭“嗖”的一声,朝着赵旭飞了过去。
赵旭完全没有想到有人能将箭射的这么远,等他本能的觉得自己有危险的时候,已经隐约的听到了箭的破空声。
他几乎就要从急奔的马背上跳下来,但仍旧有些迟了,那支箭“嗤”的一下,贯穿了赵旭的右肩,箭头穿透了他的身体,露了出来。
赵旭登时惨叫一声,趴在马上就不动了。
得胜的回鹘人开始鸣金收兵。在这次战役中,他们几乎就是毫发无损。在整齐行进的队列里,骑黑马戴着金属面具的人稳稳的,逐渐和回鹘兵消失在河岸的尽头。
……
赵旭一会迷糊,一会清醒的趴在马背上,任由马拉着自己跑。
头晕目眩,失血过多,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赵旭感觉自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趴在那里好大一会,强睁着眼睛,依稀似乎看到前面是一片水光,右臂一点也拿不上劲,左手和腿脚并用,他往前爬了一截,又一截,终于到了水边,头一杵,整个人瘫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旭觉得自己的鼻孔奇痒,眼皮沉重的睁不开,左手使劲,摸向了自己的鼻子,手指捻到了一只蚂蚁。
这只蚂蚁个头肥硕,它以为找到了美味且巨大的食物,可没想到遇到危险,对着赵旭的手指就是一夹,赵旭却丝毫的没有感觉。
蚂蚁似乎有些绝望,不住的将头部的钳子张合着对准赵旭的手指,赵旭懵然心里生出了一股悲凉,这也许就叫“蝼蚁尚且贪生”。他将蚂蚁丢掉,让它逃生,自己有气无力的一看,原来自个的半边脸就浸湿在一处湖泊的水里。
这里一片绿地,湖泊并不大,零零散散的还长着几棵歪脖子树。再往远处看,则是漫漫的黄沙。牲畜都有求生的天性,王家的这匹马也不知道带着自己到了这是什么所在。
赵旭挣扎着起身,看看自己右边肩胛下面露出的箭头,心里忽然有些想笑。那些土匪看到投石机的威力都知道危险,一窝蜂的跑了,自己还在那里看什么热闹。
好,这下好,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就是看热闹的代价。
一直带在身上的匕首,那会在遇到李顺才之前,给王若熙防身了,赵旭看了一会,将脊背对着一棵树身,猛地一崴,他疼的大叫一声,将箭羽后半部分崴断。
而后,他气喘吁吁的,歇了一会,眼睛盯着箭头,左手使劲,猛地一拽,但是箭身并没有完全的从身体里拉出来。
“啊!”
“你娘!”
赵旭张嘴骂了几句,借以排遣着身上剧烈的疼痛,而后再次使劲,终于将箭头箭身拽了出来。
天空是那么的蓝,几乎没有一朵云彩,阳光很是慷慨的洒射在身上,可是一点的温暖都感觉不出来。
赵旭撕开衣服将伤口胡乱的包裹起来,浑身没力气,肚子咕咕的叫着,这个情形已经持续了好久。
肚子饿了,可是吃什么?
那匹王家的马在不远处悠闲的吃着刚刚泛出嫩芽的青青小草,赵旭看着湖水,将断箭握在手中,身子匍匐着,往前挪了一下再一下,直到一头杵进湖水里。
一次再一次之后,水波渐渐的不再荡漾,又有一尾不太大的鱼缓缓的游了过来,赵旭睁着脸部露在水面外的那只眼,将一直停留在水面上的箭头,往下猛地一戳。
终于成功了。
在失败了无数次之后,赵旭终于用箭插到了一条鱼,不争气的肚子再次咕咕的叫着,赵旭没有起身,他也完全没有气力再起身了,就在湖水里趴着,张嘴将这条鱼给生生的咬着、咀嚼着,将它的肉全部吃进了肚子。
天色就这样黑了,璀璨的星星一颗一颗的闪烁着,赵旭觉得这些星星似乎近的唾手可得,可其实这并不可能,只是一种错觉。
一道流星划过了夜空,赵旭看着它从自己眼前消失,懵然想起了,自己和哥哥在小时候依偎在父亲的膝前,问关于传说中的故事,而父亲当时说了一句话。
父亲说,星星,是天上的亲人在看着你的眼睛。
天上的星星,是亲人在看着自己的眼睛。那么,父亲,母亲,哥哥,还有小七他们,这会是在夜空中,看着自己么?
第四十二章死地
这个沙漠中的湖泊并不大,两天之后,湖水里的鱼就被逐渐有了行动能力的赵旭几乎给吃完了。
这还是赵旭强行忍着的结果,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呆多久,这要看伤口的愈合程度而定,要是一下将鱼吃完,那么下来,自己难道要和那匹马一起吃草?
白天的温度还行,到了晚上,冷的有些天凝地闭,关键是风有些大,虽然赵旭早就习惯了餐风露宿,但是因为有伤,身体羸弱,夜晚的风吹得让他觉得自己就是光着身子睡在地上有人还在用扇子给他不停的搧风似的。
过了午后,赵旭睡了一会醒来,他看到那匹马抬起了头,不再吃草,两只耳朵一抖一抖的。
赵旭忽然心里一悸,他蹒跚着过去,艰难的爬上了马背,骑着马到了高一点的位置,这样,就看到远处沙尘飞扬,有几十个人正在往这边骑马过来。
这些人穿的什么衣服都有,显然是前几天和赵旭分散开的土匪。
这帮沙漠中的贼子!
赵旭不得不离开这里。
这些强盗一会到了湖泊这里,才发现有人曾经来过,再四下眺望,瞧着赵旭远去的背影,似乎就是那天一起看回鹘和契丹人作战的那个唐人。
这些人嘴里骂骂咧咧的,都在说算他小子狗运好,量他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匹马,真是不值得去追。
赵旭却不知道这些,他骑着马一直的跑,但是跑了很久,发觉自己的四周还是沙子。
迷路了。
赵旭辨不清方向,信马由缰的由着马儿走,这样又迎来了一个夜晚。
没有水,没有吃的,一个人,一匹马,在沙漠中依偎着休息了一夜后,天明再次朝着一个方将前进。
昨夜,赵旭根据星辰的位置,大致觉得朝着北方走,就是自己和王若熙分开的那个地方,只是这样走了一天之后,还是在沙漠之中。
赵旭觉得自己不行了。
没有食物吃,也没有水,右半边身子已经疼的没有了感觉。
也许,这漫漫黄沙里,就是埋葬自己的最终归宿……
赵旭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明明是白天,可是眼前总是出现那些死在自己手里人的脸孔,耳朵也同时听到他们恶毒的诅咒声。
这些人都该死。
“你们都该死!”赵旭大声的喊叫着,但其实发出的声音很小,而且声音嘶哑。
“只恨我没有将石敬瑭刘知远和李存勖这几个罪魁祸首给弄死!”
马儿驮着赵旭,在上了一座沙丘之后,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将赵旭从沙丘上给扔了下去。
赵旭不停的翻滚着,骨碌着,从沙丘上面一直滑到下面。
他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了,他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是要死了。
天色又黑了,夜晚再次来临,一阵凉意袭来,赵旭昏昏的头脑有了一丝清醒,他睁开眼,恍然看到前面似乎有一片白色。
这是什么?
难道是幻觉?
赵旭将眼睛闭上,停了一会,再次睁眼。
还是一片白色。白色在上面,下面却是一片的灰黑。
心中懵地有个声音在响彻,赵旭心里大喜:“这是一座山!”
“白色是山上的积雪,灰黑的是山体。”
那匹马已经看不见了,不知道是跑了,还是死了。赵旭实在没有力气睁眼睛了,他闭着眼往前爬。
爬着爬着,他感觉身底下已经不是沙子了,而是大大小小的石头。
这些石块有各种各样的形状,圆的还好,其它的爬上去,身体就有些疼。
坚持了不知多久,赵旭终于感觉手里清凉。
这是雪。
真的是雪。
赵旭发疯的将雪往嘴里塞。雪水入嘴即化,赵旭吃了好几大口,他喘着气,终于看清,自己已经爬到了一座山脉的侧岭上。
这不知道是什么所在,山上的岩石都是黑色,和皑皑白雪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赵旭在山石之间找到了一些地软,他将地软伴着雪吃进了肚子,饥饿了几天的肚子,终于有了东西填充。
四下出奇的安静,静的让赵旭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地狱,或者现在自己就是通往在地狱的路上。
但是立即,他知道自己错了。
远处的山脚下来了几十个骑着马和骆驼的人,根据他们的穿着和头发,似乎是回鹘人,这些人到了下面一处开阔的地带,停住了,接着将许多食物用器皿盛好,接着一个一个的,往最高的山峰方向走了过去。
赵旭不知道他们是在干什么,只是从那些上山的人步伐中,隐约的觉得,他们走的很慢是有原因的,似乎是恐惧,也似乎是虔诚,但那原因不为自己所知。
山下还有十多个人,这十来个人衣着华丽,有一个人还在用手不停的指挥,但是却不说话,似乎是在指挥那几十个上山的人往哪个方向走。
终于,上山的那些人到了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他们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一个个逃命似的,往山下跑了回去。
不过这些人刚到了山下,底下的人一个个手里已经将弓箭握在手里,并且一轮又一轮的将箭射出,那几十个手无寸铁的人,全部倒在山脚下的黑色石头上。
赵旭看不懂这些人究竟在做什么,只见刚才在山下指挥的人过去检查被射的人是不是已经死了,没死的他还补了几刀,然后和其余的人骑着马与骆驼仓皇的离开了。
原本这些人骑乘来的马和骆驼多,这下死了那么多人,有些骆驼和马就没有了人管,但是它们立即就逃窜了,一个不剩,让本有心趁机抓一只骑坐的赵旭十分失望。
主峰那边放着食物!
赵旭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迫切的希望自己能拥有一双翅膀。
赵旭从这边到放置食物的地点,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爬了多久,反正知道只要到了,就会有吃的。
这个过程如此漫长,终于到了食物面前,赵旭用最后的力气掀开器皿的盖子,根本无心看这些银白还是黄澄澄的器皿都是什么材质,就趴在一整只的烤羊上面,大口朵颐起来。
这一顿好吃,几乎有将自己撑死的感觉。赵旭躺在石头上,心满意足的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实在是惬意。
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在摩擦着石头,又像是什么走在沙子之上发出的声音。
他警觉的回头一看,登时头皮发麻!嘴里叫了一声,就要起身逃跑。
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竟然过来了一条巨大的蟒蛇!
这条蟒蛇的身体大约有水桶那么粗,赵旭觉得它的头几乎和自己的脑袋一样的大。
赵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蛇。
蛇长的这么大,简直就是成精了!
——原来,那些人将这些食物放在这里,是为了进献给这条蟒蛇的。
赵旭心说自己这回真的要完蛋了,他觉得自己似乎要是跑到山坡那里,从山坡上滚下去的话,可能还有逃生的机会。
但是蟒蛇铜铃一样的绿眼睛紧紧的盯着赵旭,赵旭只有屁股挨着山石手脚并用的往后一步一步的倒退。
倏然,他手下一滑,整个人就往后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蟒蛇猛地蹿出,朝着赵旭扑了过来。
赵旭已经往下面摔落,他在半空中眼睁睁的看着蟒蛇在山崖上面回旋了一下硕长的身体,又绕了回去。
赵旭的嘴巴张得很大,他想喊出来,可是又发不出声音。
就在他以为自己摔下去必死无疑的时候,身体不知道缠到什么上面,将他下落的势态缓冲了一下,接着他再下降,又被阻挡。这样他停住、下降、停住、下降,一直到最后,身体落到了实处。
“噗通”一声,虽然没有被摔死,但这样掉下来也够呛,肩膀上的伤口迸裂,血又流了出来。
赵旭疼痛难忍,他往头顶一看,登时又魂飞天外。
原来阻止他没有直接掉下来的,竟然是悬挂在山体上方的巨大蛇皮。
这宽大冗长的蛇皮就像晾晒的衣服一样左边一下右边一下飘在上面。这么长的蛇皮,必然是刚才那条蟒蛇褪下的。
那岂不是说,那条蛇可能会下来找自己?
赵旭连忙的往四周看,这么一看,他绝望了。
他掉下来的地方是两座山峰中间形成的一个裂缝一样的山谷,这个缝隙左右大约十来步,前后有五十余步,从上到下又何止二十丈。
而且,靠近底部的位置,山体十分的滑溜,根本没有凸出的部位,也没有凹进去的地方,想要攀岩上去,根本就不可能。
赵旭彻彻底底的陷入了绝望当中。
这个山体之间形成的狭小地界有着一些动物的尸骸,赵旭飞快的找了一遍,倒是看到了两具人的骸骨,但是始终没有发现任何的兵刃以及铁器。
那么,想要用工具凿壁而上,也是不可能的了。
赵旭甚至连一个老鼠洞都没有找到,这简直就是完全封闭的一个石头做的水瓮。
完了。
真的完了。
这比死在沙漠中还要惨。
在沙漠中会被饿死、渴死、累死、昏死,反正总是模模糊糊的去死,可是眼前在这里,自己又没有长翅膀,飞跃无门,岂不是要活活的清醒的等待自己死!
正在心烦意乱,赵旭听到上面山顶有嘁哩啪啦的响声,声音十分的激烈,像是什么在打斗。
这声音响彻了一会,倏然又停了,赵旭仰着脖子往上看,正在脖子酸疼之际,打斗声又响彻了起来。
打斗声里间断的还伴随有类似于乌鸦的叫声。
这地方会有乌鸦?
不过也许会有,如果那些回鹘人间断的会来这里给那条大蟒蛇进献食物,而且会将搬运食物的人给杀死,乌鸦就会在附近栖息,这也不足为奇。
“嘎!”
赵旭又听到了一声凄厉的鸟鸣,接着噗噗咚咚的,不知道什么在撞击着山体。
又过了一会,赵旭脖子实在是受不了了,他刚找了个地方坐下,头顶“嘭嘭嘭”的传来了响动,他抬头再次一看,嘴里怪叫一声,就往角落里跳。
那条硕大无比的蟒蛇,正从上面往下面落了下来。
蟒蛇的身体几乎将两座山间的缝隙给填充满了,赵旭随手抓起一个硬物想要防身,才发觉自己拿着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肋骨。
这顶个屁用!
他正全身戒备,一蓬血雨漫天的洒了下来,将他从头到脚全身给淋了个透彻。
“嗵!”
“啪啦!”
“咚!”
那条蛇终于盘旋着掉在了赵旭的面前,蛇头的高度正好的对着赵旭的脸,赵旭将眼睛紧紧的闭上,嘴里歇斯底里的大叫一声:“老子不想死啊——!”
第四十三章茹毛饮血以及寂寞又漫长的日子(一)
赵旭已经做好了葬身蛇腹的准备,但是好大一会,蟒蛇都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
他睁开一只眼一瞧,蟒蛇一动不动的,在头部下方,有个地方在流血。
这蛇受伤了?
死了?
赵旭打起精神,仔细的看了看,果然,这条巨大无比的蛇,全身上下一共有好几处都被什么给叮了洞,这些伤几乎将它的身体给贯穿了。
这条大蟒蛇被什么给叮死了?刚刚那些血就是从蛇身体里流出来的。
是什么能将这样的蟒蛇给弄死?
赵旭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过,它死总比自己死的强。
赵旭浑身瘫着坐在地上,停了一会,他恍然的起身,急忙的对着蛇身上流血的地方开始吸吮。
刚刚吃了食物,经过这一通的乱子,赵旭早就口渴了,可是在这个谷底里又没有水,现在唯一能喝的,就是蛇血了。
蛇血不能浪费了,再停一会,想喝都没有了。
蛇血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喝了之后,赵旭迷迷糊糊地,浑身异常热燥,有些瞌睡,而且躺在蛇身上软软的还很舒服,他就那样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眼前一片的漆黑,什么声音都没有,他抬头望高处看,可是依然的乌黑一片。
难道蛇血有毒,自己已经中毒死了?
不对!右肩中箭的地方分明还在隐隐约约的疼。
过了好大一会,赵旭才辨认到上面山体之间有一部分还是有着光的,但是十分的微弱。
这座山上是不会有人来的。
看来,那些回鹘人是将这条巨大的蟒蛇当做了某种寄托,当成了山神也不一定,所以进贡食物,想以此让蟒蛇去庇护他们。
不会有人到这山上来,那么自己就只能在这个地方静静的等死。
赵旭仰躺在那里,一直看到了上面出现了更为明亮的光,再看到了阳光的照射,他大声的喊,一直的喊。可是结果与他想的一样,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活物从这上面经过。
再喊也没用了,他的声音也嘶哑了。
赵旭起身,将这个自己最终的墓地巡视了一遍。
抛开其余动物的尸骸不提,那两具人的骸骨,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衣服早就风化,从他们尸骸所在的位置推断,赵旭觉得这两人像是失足从上面掉下来的,要么是腿骨断裂,要么肋骨成了几截,也不知道他们当时是来这里做什么,结果到了现在,就和自己结伴了。
嗯,他们是提前来这里等自己的。
既然是等死,就等于有了充足的时间去想死的问题,还有去想其他的很多事情。
不过反正暂时还没死,赵旭觉得在死之前做一点好事,也打发没法去打发的时间。于是他就将这两人的骸骨挪到了靠着角落的地方。
只是可惜,没有趁手的工具,不然,倒是可以挖坑,让他们入土为安。
做完了这些,赵旭学着普济当时在黄河边小庙给那几个倒霉的家伙超度的样子,嘴里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而后回过去看看那条死蟒蛇,想着从哪部分去吃它的肉。
“刚才你要吃我,现在我就吃你,这叫报应,普济要是在,就会说是轮回,蟒蛇啊蟒蛇,你也别怪我。”
这条蟒蛇的皮实在是太结实,赵旭费了好大力气,才在它头和脖颈那里用牙咬开了一点口,而后像是狗那样撅着嘴吃它的肉。
鱼肉也有腥气,只是没有蛇肉这么气膻,但有的吃总比饿死强。
赵旭一边咀嚼蛇肉一边想: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将铜墙铁壁一样的蛇皮给刺穿好些洞?
太阳的光辉从头顶的石壁上又慢慢的消失了,黑暗再次的降临,赵旭在底下仰望头顶,想哪个好心人能过来,给自己扔条绳子,助自己脱困,该多好。
那个蛇褪下的皮竟然没有被蟒蛇落下时给砸下来,它也也很结实,谁要是在上面将蛇皮固定了,再将蛇皮给自己扔下来,岂不是也能抓着爬上去?
但这只是一种奢望。
日子忽然的漫长了起来。
一连几天过去了,赵旭除了每天在下面数自己的步子,就是吃蛇肉,要不就是看头顶的天空。
他也试过用动物的腿骨敲山体,看哪些部分是不是有中空、或者山壁较薄,那自己想法子将山壁给钻破了,就能脱困了。
可是结果就是,他知道自己又白白的浪费了功夫。
为什么这么狭小的天空中,竟然连一只鸟都没有飞过呢?
难道附近的鸟儿因为知道这座山上有这么一条巨大的蛇,所以都避之不及么?
他娘的!
也不知道是因为季节的原因,还是这个地方本身就比较阴凉,这条蛇竟然这么久也没有腐烂的样子,经过了几天的思量和考究,赵旭已经将蛇头部分和它的躯干部分给分离开了。
如果按照自己这会的肚量,这条蛇再吃一个来月,还是够的。
那一个月之后呢?
他娘的!
“老天爷,你他娘的!”
“我说你他娘的!”
赵旭猛地又叫了几声,随即又长叹一口气。
蛇肉里面含有水分,但毕竟赵旭几天没有喝水了,他的嘴唇早就干裂。甚至,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有些发涨、通红,有时候睡了一会,就会自己渴醒过来。
“自己不会被饿死,看来倒是会因为吃蛇肉给吃死。”
这天的阳光分外的好,好的让赵旭躲在最偏僻的角落里,都觉得眼前一片猩红,似乎看什么都有些变形。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了光,于是决定钻到蛇皮下面遮挡光线。
他到了蛇头前面,就要趴下的时候,眼前忽然觉得哪儿闪了一下光亮。
嗯?
可是再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
赵旭将刚刚那个低头的动作重复了一遍,没发现,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下就看到闪光的地方是在前面的地面那里。
赵旭走了过去,仔细看看,拿了一条骨头将泥土往开了扒拉,一会从泥里刨出了一个戒指一样的东西。
将上面附着的泥土杂物弄掉,这果然是个戒指。
这个戒指是金子铸就,上面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色宝石,而且在宝石的四周,还有一些闪着光的晶莹剔透的钻石。
第四十四章茹毛饮血以及寂寞又漫长的日子(二)
刚刚赵旭看到的光亮,就是戒指上的钻石发出来的。
这戒指一看就不普通,再看它刚才的位置,应该是那两个人之中哪个的随身之物。
看了一会,赵旭发现,这个戒指的背面,还镌刻着一些蝌蚪一样的文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在这个鬼地方,黄金和宝石毫无价值,不如一碗水来的实际。
赵旭将这戒指戴在手指上,一看,还挺合适,就像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
“反正也出不去了,若干年之后,要是有人看到了,如果恰好是这枚戒指主人的后代,他们说不定就会将我当成他们的祖先给祭拜一下,那也有趣的很。”
赵旭暗自的乐了一下,眼睛还是肿胀的厉害,头顶忽然滴落了什么东西。
嗯?
他一摸,似乎是水。
仰头望了一会,又一滴水从上面滴落了下来,赵旭急忙的张嘴去接,那滴水落在了他的上嘴唇上。
他用舌头贪婪的舔了一下嘴唇,看看上面,心里恍然。
山峰上面都是积雪,阳光照射,雪就融化了,雪水顺着山岩滴落,就掉在了这个地方。
赵旭将蛇皮弯曲成了凹型,以此来接上面的水滴,过了一会,等水滴积少成多,他趴在地上,用嘴将蛇皮上的水全喝进了肚子里。
老天保佑,山峰上的雪融化的快一些吧!
日落月升,又是一天。赵旭将谷地这几十步的范围里能翻起来的地方全都翻了一遍,但是再也没有任何的发现。
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赵旭已经彻底的不想动弹了,他这时候的愿望,不是有人从上面扔绳子下来让他脱困,而是有人扔一口锅还有盐等作料,再扔足够的柴,来点水,自己好好的将蛇肉给炖一炖,美美的吃一顿,再死也不迟。
“谁要是给小爷我扔了这些东西,小爷立马将这黄金红宝石的戒指送给他,绝对不皱眉头。”
刚想到这里,上面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往下掉了下来。
赵旭一愣,揉了一下猩红的眼睛。
真的是有什么掉了下来。
那东西黑乎乎的,似乎是一只鸟,扑棱着翅膀,但是没什么作用,它就那样扑扑楞楞的,从上面一直的落到了离赵旭躺着不远的地方。
真是一只鸟。
而且还是一只全身乌黑的鸟。
是乌鸦?
不像又像。它长的确实是乌鸦的样子,可个头比乌鸦大得多。
如果是乌鸦,怎么可能长的体型这么大了还不会飞?
再一瞧,赵旭明白了。这只黑色的鸟足有一个箩筐那么大,虽然它体型大,但确实就是个幼雏,翅膀上的羽毛刚刚长出来,它头上颈部还有很多细微的绒毛,眼睛倒是圆溜溜的,说不出的怪异。
这鸟要是刚出生的,那么它长到成年,能有多大?
“嘎!”
这黑鸟忽然的对着赵旭叫了一声,声音十分的难听,但真的和乌鸦的叫声一模一样,声音很是稚嫩。
赵旭看看它呆头呆脑的样子,嘴上说:“同是天涯沦落……那个什么,你怎么就下来了?你父母呢?”
小黑鸟看着赵旭,又“嘎”的叫了一声,赵旭想想,咬了一口蛇肉,放在手里,而后穿在一个动物的肋骨上递了过去。
小黑鸟一口就叼住了蛇肉,一下就吞了下去。
好厉害,是个大肚子货色,赵旭正要再咬蛇肉喂它,这小黑鸟对着蛇身就是一啄,结果没啄透蛇皮,它又啄,“噗”,它的喙一下就凿进了蛇皮里,出来的时候,已经一嘴的蛇肉。
赵旭一愣,大惊失色,随即又大喜:难道这条蟒蛇竟然是被这小黑鸟的父母给啄死的?
如果这样,小黑鸟掉了下来,那它的父母必然会来寻找,那么,自己可不就能想法子脱困了!
赵旭目不转睛的看着小黑鸟不停的吃蛇肉,过了一会,它看来是吃饱了,似乎想飞起来,但是羽翼未丰,它的翅膀怎么都支撑不动它的身体。
赵旭心说好!你倒是有抓自己头发将自己提的离地三尺的雄心!不过你这家伙要是现在飞走了,你父母哪还会来找你?那我的想法,可不就落空了。
但是赵旭的想法真的落空了。
一直到了太阳下山,他眼巴巴的看着上面的天空,连个鸟的毛都没见。
而那个小黑鸟吃饱了之后,竟然睡着了。
等,只有等。反正都等了这么多天了,再等等。
第二天,情形和前面一样,这黑鸟自顾的吃东西,吃完了就试着挥动自己的翅膀,可依然飞不起来。
这小畜生不会是专门和自己来抢食的吧!
小黑鸟吃的很多,速度也比赵旭快,赵旭还需要剥离蛇皮,它倒是牙尖嘴利一口一嘴肉,而且它吃的也比赵旭多。
按照这个速度下去,赵旭觉得自己和这个不速之客顶多再有十天的口粮了。
又过去了一天,赵旭已经不报任何的希望了。
赵旭觉得,这家伙就是家门的弃儿,和自己一样是个倒霉蛋,在这样的一个谷底,根本没什么会来关心自己两个。
不过毕竟来了一个活物,早也是死,晚也是死,同病相怜,赵旭已经洒脱了。于是他看着小黑鸟吃饱了后,就对着它不住的说话,反正是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管它的反应。
这黑鸟真的是乌鸦吗?乌鸦可是有些聪明的。赵旭记得有一年冬季,自己用木棍支楞了箩筐,箩筐下洒了稻谷,棍子上系了绳子,躲在一边捕鸟,结果别的鸟没有捕到,却来了两只乌鸦。
这两只乌鸦像是雌雄一对,有一只乌鸦直接过去用翅膀将支撑箩筐的木棍先给掀倒了,而后将已经落地的箩筐推到一边,和另一只乌鸦大模大样的吃了作为诱饵的稻谷,又大模大样的飞走了。
这当时让年少的赵旭十分的惊诧,觉得乌鸦比自己好像还聪明。
聪明的乌鸦,你他娘的倒是飞啊!
但是几天之后,赵旭又觉得自己有了希望。
这只原本体型就有些大的小黑鸟几乎就是用赵旭能看得到的速度在长着羽毛,它陪着赵旭呆了七天之后,羽翼已经长成,而且它时时刻刻的,只要吃饱了,只要不睡觉,就是在试着飞翔。
它从飞起离地大约有赵旭的一头高,直到到了这个大洞的一半,一直的扑棱翅膀。
终于,在第十天的下午,小黑鸟展翅飞走了。
赵旭看着地上已经几乎不剩什么肉的蛇体,心里懊恼,自己怎么没有趁着黑鸟飞起来的机会,给它身上绑个什么,好牵拉着将自己给拉上去呢?
但是自己手里能有什么绑它?
拥有了能够飞翔的翅膀,什么能阻挡它翱翔于天空?
小黑鸟飞走的第二天,恢复了寂寞的赵旭百无聊赖,他不停的在想,那个黑乎乎的家伙,还会不会再回来看自己?
都说乌鸦反哺,那那个自幼就体型硕大的乌鸦,自己好歹和它朝夕相处了十多天,怎么着都有一点点感情了吧。
它不会忘恩负义吧?那蟒蛇原本可是自己的口粮!
到了第三天的傍晚,赵旭无奈的觉得,黑鸟是自己这辈子认识的生灵中,最后的一个活物了,还是绝情的那种。
他正在胡思乱想,头顶一阵扑棱声,接着就是叮楞咣啷的碰撞,一柄明晃晃的刀从上面撞击着岩壁掉下来,落在了赵旭的面前。
赵旭看了一眼刀,再往上看。
那只似乎又长大了一圈的黑鸟站在上面的崖边,用黑溜溜的眼睛看了下面的赵旭一眼,来回的踱了几步,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