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来龙去脉全无有,突然一峰插南斗
殿后面的门外是一条小路,路的一边种植着一大片竹子,小路的两端一面拐弯可以走到大殿前面,另一端通往了别院。
这个别院里还有小院,除了庙里女尼休憩的地方,多是为了香客临时歇脚准备的。
赵旭在前面没看到高云翔他们,知道他们必然进到别院里休息。这时虽是冬季,但后面的竹林郁郁葱葱,赵旭到了别院门口,也不见有人看门,就进到里面,只见右边院子那里有女尼出入,但是左手圆形院门的院门紧闭。
他站了一会,懵然觉得不对,急忙往右边院落里察看,但是一进去就知道高云翔那些人不可能在此处。
这个院子里住的都是女尼,怎么可能让高云翔那些人全都进来?何况,王家姑娘如果要和庙里的师父谈话,高云翔他们也没有必要全都进到屋子里守着。
赵旭一个激灵,立即往左边院门过去,但是门却从里面闩着。
这就更不寻常了。
大白天的,高云翔他们带着王家女子在一个院子里,关院门干什么?
赵旭立即掏出匕首,从门缝里插过去,挑起了门闩,轻轻悄悄进到院里,还是不见一个人,甚至连一点人声都听不到!
这太奇怪了。
赵旭将门又重新关闭闩好,到了房间门口,登时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息。
不好!
这房间的门还是从里面闩着,赵旭依法故技重施,进去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倒在血泊里的女子!而且,屋里还倒着几个身首异处的王家护卫。
屋里到处都是鲜血淋漓,其中一个女子显然是王家的婢女,另一个女子,竟然是刚刚在外面迎面而过的那个漂亮的女尼!
屋里再没有其他的人。
高云翔已经动手了!
自己来晚了。
可高云翔他们那些人哪里去了?
赵旭当即愣在那里,不停的想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外面没见到王家的姑娘和护卫,难道高云翔带着王家女子上天入地了!
赵旭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恍然看到地上的女尼似乎手指动了一下,急忙向前,询问:“谁下的手?”
女尼一只手捂着胸口的伤,眼睛轻微睁开,见到赵旭的模样,心里恍然,原来这位年纪不大的俏郎君也是个花丛中的个中里手、欢场急先锋,才见了一面,就来找自己了。
只可惜自己所遇非人,今天要命丧于此,不然,眼前的这位到似……
赵旭见她不说话,知道女尼已经不行了,着急的问:“高云翔和王家姑娘呢?”
女尼听了,眼睛一亮,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赵旭顺着看去,是屋里偏处的土炕。
本地土炕一般连同灶台,灶台的火从炕体中穿过,冬天可保暖,赵旭登时就要起身,女尼艰难的张口说道:“……汾河……高……”
汾河?
高?
高可能就是指高云翔,那汾河呢?
汾河什么?
但是她再也说不出话,永远闭上了眼睛。
赵旭无暇顾及其他,到了土炕跟前一看。这才发现,屋里的死者横七竖八,倒的哪里都是,唯独这个土炕上面没有一具尸体,只是被褥有些凌乱。
这个土炕有古怪。
赵旭一把掀起了席子,果然发现下面有一块木板,等他掀开木板,赫然出现了一个窟窿!
赵旭跳上土炕,朝着窟窿里看,只见这个窟窿比较深,能看得到有一把木梯靠在一侧。
赵旭明白了,这个死了的女尼就是高云翔他们在娘娘庙里安插下来的内应,高云翔他们劫持了王家姑娘,杀死了其他护卫和婢女,带着王家姑娘从土炕下去,离开了。
这下面肯定有一条地道!
赵旭立即顺着梯子下去,到了下面,发现果然有一条地道。
地道里靠近土炕窟窿的位置土质是干的,也就是说,这个地道挖掘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果然是大买卖!
地道的高低只能供人弯腰低头走过,赵旭趴在那里,手脚并用,往前爬了一截,却发现地道被一些石头给挡住了去路。
他娘的!
高云翔这些人果然心思诡异,他们在挖地道的时候就想好了退路,在地道的一侧挖了侧洞,提前在里面放置了石块,目的就是到了劫持完王家女子后,将石块从侧洞里转移,堆积在地道的正路上,防止后面有人追赶的。
赵旭被气急了,一拳擂在地道地下,心里忽然想到了刚刚那个女尼说的“汾河”。
汾河?
娘娘山山体一侧就是汾河,难道这个地道的出口,是在与汾河接壤的某一处所在?
赵旭立即往回爬,顺着梯子到了屋里。
这个女尼如此美艳,却就这样死了。谅她临死也没想到高云翔那么的凶残,在利用完了她之后,竟然杀她灭口。
赵旭匆匆出了庙宇,也没人注意他土头土脸。他到了庙外,看到王家的马匹和马车还在,知道高云翔那些人说不定还在山体的地洞中爬行。
地洞那么紧窄矮小,几个人爬着,必然没有正常走路快,只要自己快点,应该还能赶上。
赵旭顺着山岭往汾河那边跑。一会而到了河边,却什么也没有。
极目远眺,这里也不见什么人,赵旭沿着河边一直寻找,河岸却到了一个山堎那里,山石凸起,断了去路。
赵旭十分情急,他爬上山堎,刚刚的露出个头,就看到峭壁边一棵挨着河水长的歪脖子树那里,泊着一叶小舟。
这艘小船怎么会在这里?
小船上躺着一个人,正一颗一颗的往嘴里扔着什么零食,看样子十分的惬意,但是他的打扮却不是渔夫,而且,赵旭看到他的手边放着一柄刀。
“哈哈,这里肯定就是地道的出口了。”
那娘娘庙离这里也不近,赵旭真是有些佩服高云翔这一帮人的耐心和韧劲,他们制定了这么周密的计划,也不知道费了多久的力气挖了这么长的地道,用这么长的时间去设计、去等待,直到今天去实施,真是可谓持之以恒。
可惜他们是在害人!
他娘的,真如普济那会所说,有这时间和功夫,做什么赚不了钱?
小船是系在那棵树上的,赵旭再四下看看,还是没有看到谢乐迪或者其他人的迹象。
这艘船如果真是接应高云翔的,那么,一会,船将会驶向哪里呢?
谢乐迪那些人是不是在船最终停泊的地方等着?
赵旭想来想去,觉得如果是的话,谢乐迪肯定不会是一个人在等,那今天要杀谢乐迪的计划,又就落空了。
那也不能便宜了高云翔他们!
赵旭看着船上那个还在悠然自得的人,心说小爷今天让你快活到头!
汾河水临近山体的一侧有些深,赵旭将身上的东西检查一遍,而后从山堎这边慢慢的进了水里,潜到水下。
河水冰凉彻骨,下面暗涌湍急,赵旭前进的十分艰难,饶是如此,一会之后,他终于还是抓住了水底凸起的岩石,慢慢的攀沿着,到了小船所在的下方。
上面船上的人毫无所觉,赵旭缓缓的浮上来,听到这人在船上哼着一首小曲。
懵然,赵旭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心里更对高云翔的手段感到赞叹。
按说他们这些人为了劫持王家姑娘才挖掘的地道,完全可以在寺庙里出来之后,将地道口通向不为人所知的山岭里面,就可以了,可以省些力气。
可是偏偏他们却将出口选择在了这里,目的就是,假设挟持王家女子的事情出现变故,追的人在陆地上当然容易追击,可是高云翔得手之后却从水路离开,那在山林里追的人也只能站在岸上空嘴骂娘而已。
嘿嘿,果然好计谋。
高云翔那些人还没有来,看来他们在地洞里爬的时间是没有自己在山上跑的快。
赵旭躲在船艄下面一动不动,也不敢瞄一下,看山体上究竟哪里才是那个地道的出口。
这个等待的时间有些长,河水哗哗,船上唱小曲的唧唧歪歪的没个完,而且这人五音不全,唱的全是走调的,就像是苍蝇蚊子在耳畔萦绕不去,让赵旭不堪其扰。
赵旭心思婉转,又想起了父亲第一次带着自己和哥哥在黄河里凫水的情景。
那是夏日的午后,天母亲教自己和哥哥认字,哥哥的字写得工整认真,自己却敷衍了事,一会母亲责罚自己,自己越来越心浮气躁。
到了傍晚,父亲带着自己和哥哥到了河边,没一会,自己就在水里游的像模像样,而大郎却始终不得要领,但是父亲始终都很耐心。
后来自己耍累了,上岸去逮飞虫玩耍,哥哥和父亲还在水里。
晚上一觉醒来,自己去小解,听到父亲和母亲还没休息,在谈论自己和哥哥的事情。
母亲说自己心思太活,不能定性,做一件事的时候还想着其他的事情,因此对眼前需要完成的事总是“完成”即可,不能做到十全十美,到后来一看,总是略有瑕疵。
而大郎则不同,学什么虽然慢,耗时较长,但贵在坚持,这样做一件就是一件。
母亲当时说的时候,还叹了气。父亲对母亲说:“大郎和二郎性格不同,不存在哪个好哪个不好。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擅长的方面,这要看人专注的东西在哪个角度。如果用爬树的本领来判断一条鱼的能力,那那条鱼终其一生都会以为自己是个笨蛋。”
当时半夜尿急,年纪也还小,听了父亲的话,并没有完全的仔细想。这会赵旭在水里,忽然的就想到了这些。他想是的,我身上缺少的,就是专注,以及对待事物的耐心。
心思转换间,忽然赵旭听到山崖一边传来了“咕咕”两声鸟叫。
这不是鸟叫,而是人声模仿。
平时唿哨打的响亮的赵旭知道高云翔那些人来了。船上还在哼哼唧唧的人立即起身,嘴里“叽扭”了一声。
赵旭暗骂丑人多作怪,打个唿哨都像嘴巴漏气一样!
在山体一侧,距离水位两人多高的位置那里,一团杂草猛然就掉了下来,那里出现了一个大洞,接着就露出了一个人头。
这人土头土脸,他往外看看,眯着眼再瞧船上的人,嘴里问:“黑子,有没有异常?”
船上名叫黑子的人干咳一声说:“异常?你们再不来我就要憋不住拉屎了。大过年的,有个鸟异常。”
“就你一天屎尿多,整天嘴就不闲,磕磕蹦蹦的,肚子跟无底洞似的……接着。”洞口那人说着抛下来一条绳梯,黑子连忙接住,固定在船侧的两个钩子上,上面的人在洞里掉头,腿脚先下,等身子已经到了绳梯上,他对着洞里说:“老大,可以了。”
这人口中的老大应该就是高云翔了。果然赵旭听到洞里有人说话,只是“嗡嗡”的听不清楚,洞外绳梯上的人又说:“王家小娘子,你大胆过来,我接你下去,从这里走安全,不会有人来追。”
赵旭在水里听的一愣。瞬间他想到,难道高云翔这些人给王家这个女子说,是其余被杀的那些护卫心存歹心,意图抢劫王若熙,他们是无奈才走这里护送逃跑的?
不过,即便高云翔他们哄骗着王姓女子到了这里,这女的只要不傻,必然会想为何这里早就有人驾船在等了。
何况,那个地道又怎么解释?
果然,洞里有个女声说道:“……你们……你们……”
“快点!”
洞外的人终于变了脸,语气凌厉了起来。
接着赵旭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听到绳梯磨蹭着山岩的响声,知道王家女子已经从洞里出来,踩到了绳梯上。
“老五你先下来!”黑子在船上说:“你也在上面,绳子扶不动。”
“我下去王家姑娘你护着?”老五恶声恶气的回话,这时洞口有个男声说道:“你两废话太多,快点,老大还在里面呢!”
黑子和老五再不言语了。
接着小船一沉,显然是老五到了船上,接着好大一会,船又是一沉,一个女子“哎呀”一声,分明是跌坐在船里,她恍急的说道:“你们,要将我送到哪里去?”
这女的声音绵软,即使此刻情形危机,也顺柔好听。只不过这个“送”字用的不妥。
那个黑子“嘿嘿”的笑着,嘴上刚说:“我们……”就被水里猛然蹿出的赵旭给抓住了衣襟,“啊”的一声掉进了河里。
第五十九章一差二错
这女的声音绵软,即使此刻情形危机,也顺柔好听。只不过这个“送”字用的不妥。
那个黑子“嘿嘿”的笑着,嘴上刚说:“我们……”就被水里猛然蹿出的赵旭给抓住了衣襟,“啊”的一声掉进了河里。
赵旭等这个时机等了很久了,他跃出水面的同时匕首就插进黑子的胸口,黑子只是“啊”了一声,掉进水里,血水就弥漫了水面。
这一下变化让船上的老五和即将踏上绳梯的人猝不及防。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赵旭就削断了小船绑缚在歪脖子树上的绳子,船立即随着水流,往下游漂去。
绳梯上的人这时喊了一声:“老五!快!”
在船上的老五急忙抽刀往赵旭这里扑来,而他和赵旭之间还躺着那个惊魂未定的王家姑娘,赵旭看着老五愤激的脸,左右脚分开,身子猛地晃动起船体。
小船左摇右摆,老五站立不稳,“噗通”就掉了下去。
“他娘的!”绳梯上的人根本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少年抢了小船载着王若熙离自己越漂越远,而老五在水里这会扑棱扑棱的翻腾着,嘴里大叫着救命。
老五不会凫水。
赵旭这时已经坐下,拿着船桨,就要掌控方向,从洞里猛然就跳出一个人,这人身体几乎就是在空中做了一个旋转,一手握绳梯,一手握刀,并且将刀当做矛一样,对着赵旭就扔了过来。
高云翔!
高老大!
刀来的很快,明晃晃的刀身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像水面粼粼的波纹,赵旭急忙用船桨一挡。
只听“硌”的一声,高云翔的飞刀被赵旭荡开,“嚓”的戳进水里。
赵旭还没来得及看,高云翔在洞口又是一个翻身,像是入水抓鱼的鱼鹰一样,“呲”的一声,就蹿进了水里。
“不好!这个高云翔会水!”
看情形,高云翔的水性还不错,赵旭急忙挥动船桨,将船往河中间划。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在船里面瑟瑟发抖的王若熙这时懵然的对着赵旭发问。
赵旭心思都在水里的高云翔身上,哪里有空回答她的话。
不过在他一边使劲划水一边搜寻水里的动静时候,看到这个王家女子,竟然是自己和普济那会渡过黄河时,从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看的惊鸿一瞥的那个极美的女人。
赵旭一边划船一边计算着时间,但那个高云翔潜进水里,这么久了都没有露出头。
这人的水性很好!
刚刚想到这里,船尾猛然一抖,赵旭听到“滋啦”的摩擦声,他猛地站起,一个箭步从王家女子身上跃过,拎起船桨劈头盖脸的对着水面砸。
水下就要出来的正是高云翔,他没想到赵旭的反应这么快,原本他是想在水下直接抓住船舷的,这样就能直接翻上船。
但毕竟在水里久了,而且水流很急,船往前行驶的速度也快,所以竟然错过了最佳位置,导致高云翔碰到了船尾,到是被赵旭给警觉了。
赵旭掂着船桨没头没脑的往水里打,根本没有章法。不过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会这样的胡乱打击虽然没有具体的攻击目标,但却是有效的。
赵旭挥打了十多下,船身已经又往前走了一截,高云翔终于从水里露出来,盯着船上瞪眼看自己的赵旭。
“你是谁?”
在水里只露出头的高云翔问。
“你爷!”
在船尾掂着船桨的赵旭回答。
赵旭对挖普济坟冢骚扰普济安宁的高云翔痛恨之极。
苟参、李北九、高云宝,乃至谢乐迪,以及刚刚落水的黑子和小武,这些人的坏都赶不上这个高云翔,因为高云翔是他们的老大,是他们的头领!
高云翔挤了一下眼睛,手臂划水,对着船又追了过来。
赵旭冷哼一声,坐下继续的划船。
一路追逐。这个高云翔果然是个狠角色。从刚刚他跳水的地方开始算,到了现在,差不多有大半个时辰,虽然被拉下很远,可是高云翔一直的在对赵旭所划的船紧追不舍。
但是人手到底不能和船桨相比,赵旭都觉得自己的胳膊酸疼了,心说高云翔,你还不停?那就一直来吧!
高云翔到底体力不支,停止了追击,他游向了岸边。
赵旭看着高云翔上了岸,看看四周,一边是茂密的芦苇荡,另一边,是一片垂柳林。
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船里的王若熙一直看着赵旭,眼睛里都是惊恐,这会她瞧见赵旭终于开始注意自己,急忙的蜷缩了腿,将胳膊抱着胸口,大眼楚楚的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强盗。
赵旭见她这样,问:“你叫王若熙?”
王若熙本来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心说他果然有备而来,否则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赵旭看王若熙惊恐的样子,正要解释,脸色猛然就变了。
汾河河道在前面突然变窄,河岸的柳树林里传来了一声声的马蹄声和马儿的嘶鸣。
谢乐迪在这等?
远处上了岸的高云翔这时吹了一声十分嘹亮的唿哨,柳林中的马蹄声骤然急促了起来。
赵旭连忙手上加劲,拼命的划着船桨。他堪堪的驶船过了那截距离很狭小的岸口,就瞧见几个人骑马到了岸边。
果然是谢乐迪!
河面上的孤舟太显眼。一马当先的谢乐迪一看船上的赵旭,眼睛一挤,而后又是一睁,俨然一副想起了赵旭是谁的表情,他二话不说,摸箭搭弓,对着赵旭就射了过来。
小船离河岸很近,赵旭在谢乐迪弯弓的时候就从船舷上趴下,伸长的腿脚碰到了王若熙。王若熙嘴里“啊”了一声,急忙的要躲,赵旭回头说:“快趴下,你不要命了!”
王若熙也不知道是被忽如其来的遭遇给惊吓的无所适从,还是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的这一切,更似不知眼前这个浑身湿漉漉的俊朗男子是什么来路,仍旧蜷缩在那里。
赵旭回身扑到,将王若熙猛地一拉,拽着她按到在船底。
王若熙“啊”的又叫了起来。于此同时,谢乐迪的那支箭射来,堪堪的扫过了赵旭的肩头,插进了船舷。
赵旭登时觉得肩膀火辣辣的,知道自己受伤了。
“想死就站起来试试!”赵旭骤然生气,对着近在咫尺的王若熙说:“高云翔他们绑架你!这些人是要来杀你的。你哪里不对劲?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
王若熙本来看着赵旭,在赵旭说话的时候,却闭上了眼睛。
赵旭大怒,觉得这个漂亮之极的女人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这时岸上有更多的箭矢射过来,船体上登时响起了箭羽入木的响声,声声刺耳。
但是立即,那些射来的箭却又停了。
赵旭不明就里,抬头一看,见高云翔已经到了谢乐迪这些人跟前。
高云翔浑身也湿漉漉的,面色惨白,他还没到谢乐迪身边就沉声说:“停!”
谢乐迪心里有鬼,一心趁机将赵旭给射死,免得自己杀高云宝的事情败露。其余人听到高云翔的话已经放下了弓箭,谢乐迪却还要再将箭射出,高云翔从身上抽出匕首就投掷过去,谢乐迪的弓弦“噌”的一下就被匕首割断。
谢乐迪急忙对着看不出表情的高云翔点头。
这时有人已经给高云翔牵过来马匹,他翻身上马,纵马顺着河岸就去追赵旭和王若熙的小船。
河面逐渐的宽了起来,赵旭知道高云翔是想要活的王若熙,自然不会让人再射箭伤了她。
但是高云翔这些人这下穷追不舍,赵旭却觉得自己有些力歇,他想将船划到高云翔等人的对岸,可是一会就发现,高云翔将马催着竟然往河里追。
显然高云翔注意着赵旭的一举一动,赵旭要是上岸,他就会弃马游过河来追赶。
娘的!这个高云翔是个疯子!
高云翔他们策划劫持王家的姑娘这么久,如今眼看成功,却半路杀出个赵旭,简直就要功亏一篑。
何况,王若熙如果被赵旭救走,以太原王家的势力,高云翔这些人恐怕逃不了多远,就会死的很惨。
因此他们绝对不会放弃。
赵旭立即改变了主意,将船往河心地带划了过去。
这样,就形成了高云翔那些人在岸上不紧不慢的随着船的速度追赶,赵旭想靠岸也没有办法的情形。
关键是高云翔他们是在骑马,赵旭却需要划船掌控方向,所以赵旭就很费力气。
而力气总是有限的。赵旭明白,等到自己精疲力尽的时候,高云翔这些人就要展开行动了。
谢乐迪这会心思转换,他追上高云翔,说:“老大,这样追下去不知道会追到哪里,要是王家派人追来,可就不好了。”
高云翔没吭声,谢乐迪又说:“我看咱们就是用箭……”
谢乐迪说着顿了一顿,见高云翔没反应,继续道:“我刚刚看到,那小子似乎是在护着王家姑娘,我们用箭,我看只能射中那个臭小子,王家姑娘必然无恙,即便有点伤,也无伤大雅……”
“我早就说过,如果万一发生意外,一定要保护好王若熙,”高云翔说着倏然扭头看着谢乐迪:“你,是怎么回事?”
高云翔的声音没有什么异样,谢乐迪心里却“咯噔”一下,他急忙的辩解说:“老大,你的话我时刻记着,刚才实在是事出有因……”
高云翔这时又看向了河里的船,谢乐迪说:“当时,猛一看,那小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接着我想起来了,在城门的缉拿通告上见过他的画像。”
“哦?”
高云翔只是哦了一声,显然他对谢乐迪这个说辞有些不以为然。
谢乐迪辩解说:“刚刚弟兄们按照你的安排在那里等,忽然我就看到了这小子和王姑娘,我没想多,以为王姑娘有什么凶险,于是我……”
谢乐迪这话说的有语病,他和高云翔这些人难道不是给王若熙造成凶险的来源?
不过高云翔猛地勒住了马,他盯着赵旭看,而后猛地又催马前奔,跑了一截后,高云翔调转马头,往河里冲了过去。
跟着高云翔的人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老大做什么自然有老大的道理,他们也依样行进。
赵旭这时拼命的划着船,让船往河对岸靠,他耳中听到了高云翔那些人策马进水的响动,心里暗骂高云翔这贼人真是即警觉又狡猾。
原来赵旭一直在注意河岸两边的情形,他远远的看到这边河岸有一对男女牵着马,正在垂柳下面逶迤而行,于是赵旭当机立断,决意船靠岸后,夺了那两人的马,带着王若熙跑。
但是没想到高云翔竟然猜透了赵旭的想法,先行一步的就进到河里,等水深及腰,高云翔就开始往船跟前游来。
赵旭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船往前又划了一截,终于就要靠岸,他立即跳下,拉着断裂的绳子将船往岸边又拉了一截,而后也不和王若熙多话,直接一拉她的手,拤着她的细腰,将王若熙扛在肩头,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岸,跑向了那一对男女。
这俩男女是一对恋人,趁着过年和友人们相约,大家一起会钟意的情人来了,他们这一刻都沉寂在柔情蜜意之中,根本没想到有人过来行凶。
赵旭过去一把就将男子手里的缰绳夺过,而后将王若熙往马上一放,王若熙顿时侧身趴在马背上,嘴里“啊”了一声。
与此同时,那个被赵旭夺走了马的男子也“啊”了一声,但是赵旭已经翻身上马,双腿一夹,策马往前冲了过去。
这对男女登时愣住了,根本没想到大过年的竟然有人公然抢夺。
而更让他们没料到的事情发生了,已经骑马往前跑了一截的那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年竟然回身喊了一句:“快跑!”
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哪有贼抢了自己的东西,还对着自己喊快跑的?
跑,往哪跑,追贼还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跑?
要跑的应该是贼吧?
这两人正在发愣,和他们一起游玩的人发现状况,三三两两的围了过来,这时,他们也看到从河里上来了几个带着兵器的人,可看样子又不是官兵。
高云翔的本意是上了岸就杀掉这一对被赵旭抢了马的男女的,那么他们就不能将王若熙和自己的去向给别人透露了。
第六十章无情人暗换,梦醒空肠断
“原来他是在放炮仗。”
赵旭刚刚明白,地上的烟花像陀螺一样的旋转起来,五光十色,十分绚丽,那个孩童喜笑颜开,跳着叫着,非常开心。
“宝儿,宝儿……”人没有到,声音先传了过来,木家那个十多岁的姑娘从前面过来,她先皱眉在这个叫宝儿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指头,撇嘴说:“娘不让你这会放,你偏来!”
宝儿对着女孩吐了一下舌头,从兜里掏出一个炮仗,嘴里“喏”了一声:“姐姐,给你。”
“这还差不多……”宝儿的姐姐先白了一眼,而后接过,动手开始点火。
这地上燃烧的烟火又开始像彩虹一样的点亮了四周的景致。看着木家姐弟欢庆雀跃的温馨模样,赵旭心里先是一喜,随即一悲,不禁想起了曾几何时,和哥哥在院子里同样的放烟花的情景……
烟花转眼湮灭,姐弟俩商量再放几个,宝儿跑回去取了,那女孩在原地等着,还交待让弟弟慢点,别摔着了。
这时赵旭动了一下,女孩一惊,问:“谁?”
“是我,”赵旭声音低沉的答应了一声,女孩慢慢的走过来,见到赵旭,十分的诧异:“是你啊,你怎么在这?”
“我没地方去……天明,我就离开。”
“不是,我是说,你在这睡觉?晚上得多冷,要冻着的。”
赵旭这时已经坐了起来,原本盖在身上的草帘子滑到了一边,神情十分的落寞,这女孩见到他眼里似乎有泪,不禁问道:“你晚上还没吃东西吧?”
“我不饿,谢谢。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家人……”
“他们都好吧,在哪里呢?你是不是,在年前要赶回去?”
赵旭的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这么的容易掉眼泪,还是在一个小姑娘面前。
“呀,你别哭。”
赵旭蓬头垢面,破烂的衣衫上沾满了草屑,这会眼泪下来,将眼圈周围弄的更花。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去……”
“不用,我不饿,”赵旭是真的吃不下:“那个,是你弟弟?”
“宝儿啊?是,哎对了,你家是哪里的?”
这个赵旭却不便说,支吾了一下,含混不清的说:“小时候就出来了,已经记不清了。”
木兰以为他在哽咽:“哦,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木兰。”
“木兰?”
“嗯,木兰花的那个木兰。”
这个木兰的确像是含苞欲放的花朵一般,赵旭心思转换,说:“我叫肖九。”
“赵”字是“走”和“肖”组成的,“旭”则是“九”和“日”组成,赵旭将赵字和旭字给拆开了,他不敢用自己的名字,怕缉拿自己的通告已经到了绥州。
“肖九,名字很好。嗯,你识字吗?”
赵旭摇头,说:“我记得自己姓肖,名字,却是自己随便起的。”
“这样啊,嗯,你知道我名字的来历吗?”
赵旭又摇头,木兰眼睛睁大说:“我念给你听,是这样的……”
“木兰之枻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嗯,好听吗?”
赵旭点头说:“是,原来,你的名字都是诗,诗就是你的名字。”
木兰很开心的笑了起来,赵旭在朦朦胧胧之中,又看到了她嘴角的酒涡。
这时宝儿来了,但是两手空空如也,一脸无奈,他没理会赵旭,对着木兰说:“姐姐,娘凶我了,让我叫你赶紧去歇息。阿耶说,那些炮仗点燃多了,会惊到牲畜。”
木兰听了“咯咯”的笑了起来,对着赵旭说:“你等一下,我给你送几件衣服来。你也不能在这过夜,晚上结霜,很冷的。”
木兰和弟弟走了,赵旭站在那里,心想这木家的主人也是个有学识的。
木兰念的这首诗是前唐李白所做,赵旭却也知道。诗名为《江上吟》,全诗为“木兰之枻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美酒樽中置千斛,载妓随波任去留。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屈平辞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
刚刚木兰只念了前面的一句,后面那一句因为有一个“妓”字,她就没继续。
不过,赵旭想,木兰的父母应该是取其意境,也因为本身就是姓木,才给女儿叫了这个名字的吧?
“‘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道理其实都懂,可是做到的又能有几个人?”
赵旭正在想,从前面过来了一个粗衣妇人,看样子是木家佣人,她也不说话,将手里的衣服递给赵旭,示意跟自己来。
看来木兰是将赵旭的情况给她父母说了,这么晚,她的父母当然没有必要让女儿再来给一个陌生且不怎么知道来历的人送什么东西。
木家雇佣了很多长短工,这妇人将赵旭带到了一排房子那里,指了一下,赵旭见屋里都是下午在后面干活的人,只是没有陆丰他们,想着陆丰这些护卫自然是不会住在这里的。
接着这女人又指了一下,赵旭看过去,还没有看清楚,这女人却径直的走了。
赵旭看看自己的模样,心说难怪,人家不跟自己说话,可能没有鄙视自己,就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赵旭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知道那个妇人最后指的地方是沐浴的地方。
木家雇人多,每天和牲畜打交道,身上难免有味道,经常洗浴就在所难免,他想了想,转身回去,将自己带的东西放好,然后才拐回来去洗浴。
洗完了之后,赵旭将早就烂的不成样子的衣服扔了,换上了那个妇人送来的。
这身衣服虽然不是新的,但是贵在干净,穿上很合适,还暖和,接着他出去,到灶台那里抓了一手黑,很仔细的将自己的脸涂抹了一下,觉得让人一下子辨认不出自己原本的样子,这才住手。
住宿的屋子里,有人已经睡着了,有些人还说着闲话,赵旭找了个地方躺下,火炕烧的很热,因为沐浴完了浑身舒坦,没一会,就睡着了。
年关已近,生意也已经歇了,据说午后长短工就要领工钱过节,因此早晨起来除了当值的,都外出闲逛去了,赵旭随着大家吃了饭,自觉的去喂食牲畜,有一会他似乎看到木兰的母亲在前面的楼上往自己这边看了几眼。
赵旭心想,人家不来问自己,其实是在暗中观察。
自己那会不是说,到了绥州后想找个地方当差干活吗?
原来陆丰几个住在和赵旭一墙之隔的侧院里。从圈着骆驼的圈里正好能看到侧院的门,赵旭干完了活,佯装瞧骆驼,站在骆驼圈前伫立很久也不动一下。
陆丰倒是很忙,从侧院里进进出出的,他刚开始看到赵旭,还嗤笑几声这个傻小子又在研究“马”,后来干脆的无视了。
而那个苟参,早上吃过饭后进去就没有再出来。
赵旭想这人倒是沉得住气。看来这个苟参因为太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所以心无旁骛。
不过,大半天的赵旭也没看到木兰和她的弟弟,他觉得这姐弟俩在一起的样子很有趣。
吃午饭前,外出闲逛的人回来了,但是上面传话说要再晚些才发工钱,于是穷极无聊,这些人吃完了饭又都出去,还议论着晚一些就晚一些,反正今晚是一定要回家的,归心似箭嘛,谁不急着回家过年。
赵旭早上已经看好了地方,午饭后,他拿着工具开始打扫骆驼圈里的垃圾,干的一个热火朝天,陆丰一会又不知道出去去哪,见到赵旭卖力的样子,说:“好,好好干,赶打春之后,我让东家雇你。”
赵旭不说话,只愣愣的看着陆丰。陆丰本来还想等着赵旭对自己说几句感恩戴德的话,可是一看赵旭呆头呆脑的样子,觉得无趣的很,哼了一声,走了。
又过了一大会,那个苟参终于慢吞吞的从侧院出来,目不斜视的朝着外面走去。
赵旭将工具很快的整理,装作上茅房,从茅房的墙上翻了出去,远远的跟着苟参。
街上十分热闹,卖灯笼年货的人十分多。苟参走走停停,似乎是在挑选什么要买,但是什么却都不买。不过这样一直跟着目标有些明显,赵旭想想,从商贩那里买了一个娃娃面具戴在脸上,反正有人也这样,他就显得普通了。
绕过了几条街道之后,苟参到了一个酒馆,他进去之后上了楼,看来是熟门熟路。赵旭紧跟着进去,店家过来招呼,他说是找人,就到了楼梯口。
就在赵旭要上楼的时候,苟参忽然从一个雅间里出来,赵旭急忙的从楼梯那里转过,站到了柱子后面。
所幸苟参只是出来瞧了一眼,又进去了。
赵旭心里骂了一句,重新上楼,到了苟参的隔壁,喉咙沙哑着低声给招呼的小二两个钱,说自己等人,一会人来了,再点酒菜。
小二一走,赵旭立即将耳朵贴到了墙壁上。好在墙壁是薄薄的一层木板,赵旭一听那边说话的声音,就愣了。
——谢乐迪!
苟参来见的人是谢乐迪!
那个李北九没来?
赵旭又听了几句,确认隔壁就是谢乐迪和苟参两个人。
不过接下来苟参和谢乐迪说话的声音非常小,赵旭怎么都听不清。
赵旭思付片刻,当机立断的轻轻走了出去,没有迟疑的原路返回,从茅厕外面又翻了进去。
赵旭刚刚离开酒馆,谢乐迪从雅间出来,很随意的到了左右两边屋子查看。
赵旭已经走了,屋里空无一人,而另一边屋里则有几个人正在喝酒,见到谢乐迪闯入都瞪眼,问你找谁?谢乐迪笑笑的说走错房间了,退了出来。
苟参接头的是谢乐迪,赵旭恐怕会被认出来或者出现意外,所以急忙离开。
其实赵旭倒是想等一会,跟着谢乐迪,趁机将谢乐迪给杀了!
以暗对明,赵旭觉得如果在大街上人流蹿涌的地方,趁其不备,对着谢乐迪后心戳一刀,自己胜算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不过,相对而言,目前对付谢乐迪倒成了其次,这个苟参勾结了人要在半路上绑架木兰和她的母亲,还要抢掠,虽然没成功,那只是那个高老大有事耽搁了而已。
如果他们这次再动手,必然准备的充足,那么木家可就凶吉难测了。
想想木兰和她弟弟相亲相爱的模样,赵旭觉得坚决不能让苟参这伙人得逞!
受人滴水之恩必然涌泉相报。自己接受了小木兰的饭食和奶,就此只顾自己不顾木家,赵旭觉得自己真的做不到。
因此,这会先以木家的事情为重。
那些雇工们领了工钱已经陆陆续续的离开商行,赵旭一脸难受的从茅厕里出来,陆丰这时从前院过来,皱眉看看赵旭灰黑的脸,问:“你刚才去哪了?”
赵旭:“……肚子疼……”
“瞎!行行行,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在茅房里,我叫你你都没听见?”
赵旭摇头,陆丰哼了一声说:“人不行,耳朵也不行。你别乱走啊,刚刚家主要见你,这会他又不得闲了。”
“你等着,就在这等着啊,别一会你又没影了……”陆丰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赵旭,嘀咕说:“年纪轻轻的,怎么像个麻杆一样,一点不精神!”
赵旭又站在了骆驼圈那里,想着木兰的父亲找自己会说什么。
人走院落寂静,除了牲畜搞出来的响动,就是前院时不时的还传来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如果,苟参这伙人就是准备在过年期间抢劫木家,木家到时候也就是一屋子的妇孺,那苟参那些人的胜算,是很大的……
又过了一会,没等到木家家主叫自己,倒是将苟参给等回来了。
苟参刚回来,那么,谢乐迪如果要离开绥州的话,也走不远!
赵旭打定主意,神态自若的穿过了骆驼圈,翻过横栏,进到了隔壁的院子里。
同样的,这个院子已经没人了,不知道苟参是在哪间房里住,赵旭就挨着门的探看,不过看了两个房间,都没人。
“干什么?”苟参忽然从拐角那里闪身出来,一脸戒备的看着赵旭。
“陆爷叫我来的,”赵旭一脸的谄媚,说着话弯着腰点着头往苟参身边走。
苟参皱眉说:“陆丰不在。”
“不在?”赵旭一愣:“他刚刚叫我,说和我一起见家主的。”
第六十一章楚云湘雨
这下面肯定有一条地道!
赵旭立即顺着梯子下去,到了下面,发现果然有一条地道。
地道里靠近土炕窟窿的位置土质是干的,也就是说,这个地道挖掘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果然是大买卖!
地道的高低只能供人弯腰低头走过,赵旭趴在那里,手脚并用,往前爬了一截,却发现地道被一些石头给挡住了去路。
他娘的!
高云翔这些人果然心思诡异,他们在挖地道的时候就想好了退路,在地道的一侧挖了侧洞,提前在里面放置了石块,目的就是到了劫持完王家女子后,将石块从侧洞里转移,堆积在地道的正路上,防止后面有人追赶的。
赵旭被气急了,一拳擂在地道地下,心里忽然想到了刚刚那个女尼说的“汾河”。
汾河?
娘娘山山体一侧就是汾河,难道这个地道的出口,是在与汾河接壤的某一处所在?
赵旭立即往回爬,顺着梯子到了屋里。
这个女尼如此美艳,却就这样死了。谅她临死也没想到高云翔那么的凶残,在利用完了她之后,竟然杀她灭口。
赵旭匆匆出了庙宇,也没人注意他土头土脸。他到了庙外,看到王家的马匹和马车还在,知道高云翔那些人说不定还在山体的地洞中爬行。
地洞那么紧窄矮小,几个人爬着,必然没有正常走路快,只要自己快点,应该还能赶上。
赵旭顺着山岭往汾河那边跑。一会而到了河边,却什么也没有。
极目远眺,这里也不见什么人,赵旭沿着河边一直寻找,河岸却到了一个山堎那里,山石凸起,断了去路。
赵旭十分情急,他爬上山堎,刚刚的露出个头,就看到峭壁边一棵挨着河水长的歪脖子树那里,泊着一叶小舟。
这艘小船怎么会在这里?
小船上躺着一个人,正一颗一颗的往嘴里扔着什么零食,看样子十分的惬意,但是他的打扮却不是渔夫,而且,赵旭看到他的手边放着一柄刀。
“哈哈,这里肯定就是地道的出口了。”
那娘娘庙离这里也不近,赵旭真是有些佩服高云翔这一帮人的耐心和韧劲,他们制定了这么周密的计划,也不知道费了多久的力气挖了这么长的地道,用这么长的时间去设计、去等待,直到今天去实施,真是可谓持之以恒。
可惜他们是在害人!
他娘的,真如普济那会所说,有这时间和功夫,做什么赚不了钱?
小船是系在那棵树上的,赵旭再四下看看,还是没有看到谢乐迪或者其他人的迹象。
这艘船如果真是接应高云翔的,那么,一会,船将会驶向哪里呢?
谢乐迪那些人是不是在船最终停泊的地方等着?
赵旭想来想去,觉得如果是的话,谢乐迪肯定不会是一个人在等,那今天要杀谢乐迪的计划,又就落空了。
那也不能便宜了高云翔他们!
赵旭看着船上那个还在悠然自得的人,心说小爷今天让你快活到头!
汾河水临近山体的一侧有些深,赵旭将身上的东西检查一遍,而后从山堎这边慢慢的进了水里,潜到水下。
河水冰凉彻骨,下面暗涌湍急,赵旭前进的十分艰难,饶是如此,一会之后,他终于还是抓住了水底凸起的岩石,慢慢的攀沿着,到了小船所在的下方。
上面船上的人毫无所觉,赵旭缓缓的浮上来,听到这人在船上哼着一首小曲。
懵然,赵旭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心里更对高云翔的手段感到赞叹。
按说他们这些人为了劫持王家姑娘才挖掘的地道,完全可以在寺庙里出来之后,将地道口通向不为人所知的山岭里面,就可以了,可以省些力气。
可是偏偏他们却将出口选择在了这里,目的就是,假设挟持王家女子的事情出现变故,追的人在陆地上当然容易追击,可是高云翔得手之后却从水路离开,那在山林里追的人也只能站在岸上空嘴骂娘而已。
嘿嘿,果然好计谋。
高云翔那些人还没有来,看来他们在地洞里爬的时间是没有自己在山上跑的快。
赵旭躲在船艄下面一动不动,也不敢瞄一下,看山体上究竟哪里才是那个地道的出口。
这个等待的时间有些长,河水哗哗,船上唱小曲的唧唧歪歪的没个完,而且这人五音不全,唱的全是走调的,就像是苍蝇蚊子在耳畔萦绕不去,让赵旭不堪其扰。
赵旭心思婉转,又想起了父亲第一次带着自己和哥哥在黄河里凫水的情景。
那是夏日的午后,天母亲教自己和哥哥认字,哥哥的字写得工整认真,自己却敷衍了事,一会母亲责罚自己,自己越来越心浮气躁。
到了傍晚,父亲带着自己和哥哥到了河边,没一会,自己就在水里游的像模像样,而大郎却始终不得要领,但是父亲始终都很耐心。
后来自己耍累了,上岸去逮飞虫玩耍,哥哥和父亲还在水里。
晚上一觉醒来,自己去小解,听到父亲和母亲还没休息,在谈论自己和哥哥的事情。
母亲说自己心思太活,不能定性,做一件事的时候还想着其他的事情,因此对眼前需要完成的事总是“完成”即可,不能做到十全十美,到后来一看,总是略有瑕疵。
而大郎则不同,学什么虽然慢,耗时较长,但贵在坚持,这样做一件就是一件。
母亲当时说的时候,还叹了气。父亲对母亲说:“大郎和二郎性格不同,不存在哪个好哪个不好。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擅长的方面,这要看人专注的东西在哪个角度。如果用爬树的本领来判断一条鱼的能力,那那条鱼终其一生都会以为自己是个笨蛋。”
当时半夜尿急,年纪也还小,听了父亲的话,并没有完全的仔细想。这会赵旭在水里,忽然的就想到了这些。他想是的,我身上缺少的,就是专注,以及对待事物的耐心。
心思转换间,忽然赵旭听到山崖一边传来了“咕咕”两声鸟叫。
这不是鸟叫,而是人声模仿。
平时唿哨打的响亮的赵旭知道高云翔那些人来了。船上还在哼哼唧唧的人立即起身,嘴里“叽扭”了一声。
赵旭暗骂丑人多作怪,打个唿哨都像嘴巴漏气一样!
在山体一侧,距离水位两人多高的位置那里,一团杂草猛然就掉了下来,那里出现了一个大洞,接着就露出了一个人头。
这人土头土脸,他往外看看,眯着眼再瞧船上的人,嘴里问:“黑子,有没有异常?”
船上名叫黑子的人干咳一声说:“异常?你们再不来我就要憋不住拉屎了。大过年的,有个鸟异常。”
“就你一天屎尿多,整天嘴就不闲,磕磕蹦蹦的,肚子跟无底洞似的……接着。”洞口那人说着抛下来一条绳梯,黑子连忙接住,固定在船侧的两个钩子上,上面的人在洞里掉头,腿脚先下,等身子已经到了绳梯上,他对着洞里说:“老大,可以了。”
这人口中的老大应该就是高云翔了。果然赵旭听到洞里有人说话,只是“嗡嗡”的听不清楚,洞外绳梯上的人又说:“王家小娘子,你大胆过来,我接你下去,从这里走安全,不会有人来追。”
赵旭在水里听的一愣。瞬间他想到,难道高云翔这些人给王家这个女子说,是其余被杀的那些护卫心存歹心,意图抢劫王若熙,他们是无奈才走这里护送逃跑的?
不过,即便高云翔他们哄骗着王姓女子到了这里,这女的只要不傻,必然会想为何这里早就有人驾船在等了。
何况,那个地道又怎么解释?
果然,洞里有个女声说道:“……你们……你们……”
“快点!”
洞外的人终于变了脸,语气凌厉了起来。
接着赵旭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听到绳梯磨蹭着山岩的响声,知道王家女子已经从洞里出来,踩到了绳梯上。
“老五你先下来!”黑子在船上说:“你也在上面,绳子扶不动。”
“我下去王家姑娘你护着?”老五恶声恶气的回话,这时洞口有个男声说道:“你两废话太多,快点,老大还在里面呢!”
黑子和老五再不言语了。
接着小船一沉,显然是老五到了船上,接着好大一会,船又是一沉,一个女子“哎呀”一声,分明是跌坐在船里,她恍急的说道:“你们,要将我送到哪里去?”
这女的声音绵软,即使此刻情形危机,也顺柔好听。只不过这个“送”字用的不妥。
那个黑子“嘿嘿”的笑着,嘴上刚说:“我们……”就被水里猛然蹿出的赵旭给抓住了衣襟,“啊”的一声掉进了河里。
赵旭等这个时机等了很久了,他跃出水面的同时匕首就插进黑子的胸口,黑子只是“啊”了一声,掉进水里,血水就弥漫了水面。
这一下变化让船上的老五和即将踏上绳梯的人猝不及防。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赵旭就削断了小船绑缚在歪脖子树上的绳子,船立即随着水流,往下游漂去。
绳梯上的人这时喊了一声:“老五!快!”
在船上的老五急忙抽刀往赵旭这里扑来,而他和赵旭之间还躺着那个惊魂未定的王家姑娘,赵旭看着老五愤激的脸,左右脚分开,身子猛地晃动起船体。
小船左摇右摆,老五站立不稳,“噗通”就掉了下去。
“他娘的!”绳梯上的人根本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少年抢了小船载着王若熙离自己越漂越远,而老五在水里这会扑棱扑棱的翻腾着,嘴里大叫着救命。
老五不会凫水。
赵旭这时已经坐下,拿着船桨,就要掌控方向,从洞里猛然就跳出一个人,这人身体几乎就是在空中做了一个旋转,一手握绳梯,一手握刀,并且将刀当做矛一样,对着赵旭就扔了过来。
高云翔!
高老大!
刀来的很快,明晃晃的刀身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像水面粼粼的波纹,赵旭急忙用船桨一挡。
只听“硌”的一声,高云翔的飞刀被赵旭荡开,“嚓”的戳进水里。
赵旭还没来得及看,高云翔在洞口又是一个翻身,像是入水抓鱼的鱼鹰一样,“呲”的一声,就蹿进了水里。
“不好!这个高云翔会水!”
看情形,高云翔的水性还不错,赵旭急忙挥动船桨,将船往河中间划。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在船里面瑟瑟发抖的王若熙这时懵然的对着赵旭发问。
赵旭心思都在水里的高云翔身上,哪里有空回答她的话。
不过在他一边使劲划水一边搜寻水里的动静时候,看到这个王家女子,竟然是自己和普济那会渡过黄河时,从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看的惊鸿一瞥的那个极美的女人。
赵旭一边划船一边计算着时间,但那个高云翔潜进水里,这么久了都没有露出头。
这人的水性很好!
刚刚想到这里,船尾猛然一抖,赵旭听到“滋啦”的摩擦声,他猛地站起,一个箭步从王家女子身上跃过,拎起船桨劈头盖脸的对着水面砸。
水下就要出来的正是高云翔,他没想到赵旭的反应这么快,原本他是想在水下直接抓住船舷的,这样就能直接翻上船。
但毕竟在水里久了,而且水流很急,船往前行驶的速度也快,所以竟然错过了最佳位置,导致高云翔碰到了船尾,到是被赵旭给警觉了。
赵旭掂着船桨没头没脑的往水里打,根本没有章法。不过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会这样的胡乱打击虽然没有具体的攻击目标,但却是有效的。
赵旭挥打了十多下,船身已经又往前走了一截,高云翔终于从水里露出来,盯着船上瞪眼看自己的赵旭。
“你是谁?”
在水里只露出头的高云翔问。
“你爷!”
在船尾掂着船桨的赵旭回答。
赵旭对挖普济坟冢骚扰普济安宁的高云翔痛恨之极。
苟参、李北九、高云宝,乃至谢乐迪,以及刚刚落水的黑子和小武,这些人的坏都赶不上这个高云翔,因为高云翔是他们的老大,是他们的头领!
高云翔挤了一下眼睛,手臂划水,对着船又追了过来。
第六十二章不要以为是人就会有良心
赵旭心里大怒,站定,回头看看那人,而那个人竟然不动手了。
难道他是荒漠里的强盗?
赵旭心思转换,拉着王若熙走到了骆驼跟前,轻声说:“一会你看到危险,就自己骑骆驼跑。”
王若熙眼睛里都是愕然,嘴上刚想说话,赵旭已经转了回去,离这人几步远,问:“你是求财?还是要什么?”
直到此时,赵旭都没看清这人蒙住的脸。
蒙面人不说话,将包裹解开,赵旭皱了眉,瞧着他将盒子打开。
倏然,这人猛地朝着赵旭扑过来。赵旭一直戒备,立即用刀劈了七八下,但是竟然连这人的衣襟都没挨到,他想倒退,可是脖子已经被这个身材高大的人给抓住了。
“你是谁!”
这人说话的声调十分的怪异,如同夜枭一样,说多难听就有多难听。赵旭想反抗,但是握刀的手也被抓住,嘴里反问:“你又是谁?”
“你这经书,哪里来的?”
这人问着,手劲加强,赵旭几乎被捏的喘不过气,王若熙跑了过来,一脸急切的对这人说:“你若要钱,我们也没多少,请你不要伤害他。”
但是这人没有理会王若熙,王若熙又说:“我们又打不过你,你为什么不放手呢?难道我们跑的掉吗?”
这人仍旧不松手,问:“我问你这本书从哪里来的?”
赵旭心里你老母你他娘的骂了好几句,不过见这人这么关心经书,心里想了好几个可能,嘴上强硬的说:“要打要杀随你!这是我一个朋友托我送到某个地方的,你要是想抢,那就先将我杀了!”
“不!”王若熙着急的说:“不要。”
“朋友?什么朋友?”
这人的声音也太难听太刺耳了,赵旭心说你再不松手,也不用杀我,我被你的嗓门给聒噪死了。
“朋友就是朋友,朋友能是什么朋友!自然是过命的交情!”赵旭大声说着,因为难受,开始咳嗽。
这人猛地将手一松,赵旭噗通的就坐了一个屁股墩。
王若熙跑过来扶着赵旭,焦急的问:“你没事吧?”
“没事。可是,这本书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抢了过去。”赵旭说着站了起来,将刀握紧,冷声道:“我虽不才,但也知道季布一诺!”
“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人无信不立。言而无信,何以为言,人若无信,何以为人!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算面前有刀山火海,我也会大步向前!”
那人听了,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看手里的经书,再看赵旭和王若熙,将头罩扒开,露出了他的面孔。
王若熙登时惊叫一声,紧紧抓住了赵旭的胳膊,赵旭也倒吸一口凉气。
赵旭长了十几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恐怖,这样难看的脸孔。
这人的半张脸像是被火烧过,又像是被揭起了肉皮似的,黑红相间的肌肉直接的暴露在外,受伤部分一半的嘴唇也不见了,以至于一眼就能看到他这边的牙齿白渗渗的,白色的牙下面却是灰黑的牙床。
他的鼻头也已经不见,只有两个黑乎乎的窟窿,至于上面的那只眼睛,几乎就简单的是眼珠子在眼眶“放”着的那种感觉,似乎他要稍微剧烈的活动一下,这颗眼白多的离谱的眼球就会从眼眶里掉下来。
这人的头顶也没有头发,也不知道是受伤后长不出来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就是个光头。
王若熙抓着赵旭,紧闭双眼,再也不敢看这人一眼。
这人的一半像是人,一半又像是鬼。
在茫茫的戈壁里,在这个星空之下,他真的就像是一个行动着的鬼魅。
赵旭也心里害怕,但是知道他毕竟是人,他再仔细看,瞧见这人脖子那一块的皮肤都是萎缩的,似乎也是被火烧过,怪不得他说话的声音那么的怪异,看来是伤了喉结。
难道他和普济一样,也是个和尚?
赵旭还没有将这人打量完,听他问道:“你是什么人?”
既然他能脱下头罩和自己说话,那应该把握机会。心里一定,赵旭沉声说:“在下陕州赵旭。”
“陕州?你是唐人?”
赵旭回答是。
“这经书你是从哪里来的?”
赵旭将刀收起,对天作揖:“从我兄弟普济那里得来,他托我将经书送至凉州龙泉寺。”
这人一听,未见动作,往赵旭和王若熙身边飘了过来。
王若熙本来已经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这下又急忙的将眼睛闭上了。
“普济!吴越国大悲寺的普济!他人呢?”
赵旭皱眉低头,长叹一声,这人猛地抓住了赵旭的肩膀,将赵旭的肩胛骨几乎给捏碎:“他在哪里?”
赵旭忍着疼说:“他,他已经超脱……”
“啊!”这人猛地大叫一声,一拳往赵旭身上打来,赵旭双手一挡,双臂酸麻,只觉一股大力冲击,一下就将他给打的节节倒退,腿撞到了断墙,他一屁股坐在墙上,才稳住了身体。
王若熙若不是及时松手,也差点被赵旭给带倒。
“普济死了?”
“思德死了!”
这人声音磔磔,自问自答着,一脚将眼前一块石头踢了出去。那块石头如同小筐般大小,“呼”的一声腾空而起,“噗通”一下,远远的砸在了不知什么地方。
赵旭心里更是纳罕,思德是谁?难道就是普济?这人绝对和普济有关。可他究竟是谁?竟然这样的神武。
普济也有很强的轻身功夫,难道是这人传授的?
可是路上普济根本就没有提及关于这人的事情啊?
“他是被谁害死的?”
这人问普济是被谁害死的,而不问普济是怎么死的,看来对普济的身手很自信。赵旭心想这下说话可要十分小心了,这人看起来有些癫狂,不然刺激了他,自己和王若熙今夜可能就会命丧于此。
“说起来话长,前辈,不知道能不能让王姑娘去那里休憩?毕竟,她和我一路奔波,十分不易。”
这人看了王若熙一眼,摆了一下手,显然是同意了。
王若熙看看赵旭,又看这个怪人,想来想去的,还是站在了赵旭的身边。
赵旭又是一声长叹,从黄河边的古庙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了普济被谢乐迪高云宝几个人围攻。
“正是高云宝的哥哥高云翔和谢乐迪这些人一路将我们追到这里,”赵旭在说的时候,这人一声不发,赵旭觉察不到他的情绪变化,于是有心激起他对高云翔等人的愤慨,又说道:“这些恶贼!我因为被追杀,无奈将普济草草埋葬在山顶,这些畜生竟然为了所谓的藏宝图将普济的坟冢给挖掘……”
“嗷哦!——”
这人听到这里,猛然仰头大叫一声,王若熙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耳朵,那匹骆驼登时撒腿就跑,显然是受了惊吓。
赵旭登时感觉糟糕,自己半夜的心血跑了。
但是他刚刚心思转换,这个怪人就朝着骆驼的方向跑了过去。
几乎只是瞬间,他就追上了骆驼,并且将骆驼给重新带了回来。
赵旭心里赞叹,这真是神乎其神!自己要是有他的一半本领,就回去杀石敬瑭和刘知远,还有狗皇帝!
“我已经在普济坟前杀了这些恶贼其中之一的李北九,祭拜普济,”赵旭冷声说道:“只恨我打不过他们人多,否则,如此禽兽,剥皮抽筋对待他们,都是轻的!”
王若熙从来不知道赵旭还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她看着赵旭,正在想,那人问道:“你将你遇到普济之后,直至到这里的之前的事情,原原本本,给我说一遍。”
这人貌丑而心细。赵旭咽了一口吐沫,说:“我去喝……”
他只说了三个字,那人扔过来一个水囊,赵旭解开囊口就喝,表现的一点都不对水囊里的水质怀疑。
“我有心杀谢乐迪高云翔为普济报仇,但进不了太原城,但既然知道他们要去劫持王姑娘,我就先行一步到了娘娘山,伺机动手……”
这中间的经历太过于曲折,这个面容恐怖的人一直听的很是仔细,而王若熙每每听到惊心动魄之际,都情不自禁的发出了“啊”、“呀”、“哦”的声音。
直到此时,王若熙才差不多明白了赵旭一直以来为什么要不停的跑,也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会有心将自己送到绥州木家。
他救了自己,自己如今还在拖累他。
高云翔、谢乐迪这伙人,真是太令人气愤了。
“我们去太原,将普济重新收殓,”这个怪人仔细问了普济的葬身之地,将经书再次放到盒子里,包裹好后直接背在了他的身上。
“可是,前辈,我答应过普济,要将经书送到龙泉寺的,”赵旭听到这人说收殓普济,心里已经有些醒悟,不过嘴上将话还是要说出来的。
“让普济来送经书的,是我,”这人看着远处灰黑的地方说道:“我是普济的叔叔。”
“叔叔?”赵旭听了对这人行礼,说:“前辈。赵旭有礼了。请前辈勿怪。我与普济相识时间虽短,但情如弟兄,前辈既然是普济的叔叔,自然也是我赵旭的叔叔。普济给我说,他自小就在大悲寺里,是个孤儿,前辈你……”
“是我将他送到大悲寺的,他那会还在襁褓之中,哪里知道!”
这人说着,一晃到了这些断壁残垣的一个偏角,赵旭和王若熙对视一眼,跟了过去。
“这里,曾经是我们的家。”
“家?”王若熙看看四周,心里疑惑。
“不错!这是我们的家,但是已经被毁了,”这人说着声音猛地大了起来:“全毁了!”
赵旭怕这个自称普济叔叔的怪人又发狂,就护着王若熙,这人转过头看着赵旭:“不错,我就是党项人!这里曾经是党项人的领地。”
党项人?
赵旭听的不明白,王若熙却知道,她看赵旭不吭声,轻声说:“据说,党项人来源于西羌,汉时形成了八部,其中以拓跋氏最强。”
“前唐黄巢叛乱,前唐王传檄全唐勤王,当时的宥州刺史是党项族的拓跋思功,他带兵收复了长安,被唐僖宗赐姓为‘李’。”
“小姑娘说的对。我叫李顺才,普济的名字叫李思德。是,我们就是拓跋家族人,”这人说着深吸一口气:“拓跋,意思就是高地,我们的先祖是拓拔赤辞。”
原来普济俗家名字叫李思德,这人却叫李顺才。
赵旭再次施礼,李顺才说:“我在龙泉寺挂名做和尚,那也是最近的事情,法名不说也罢。”
“不知叔叔当初怎么将思德兄送到吴越国去了?”赵旭见李顺才本领了得,嘴上直接改口。
李顺才说:“为什么?为什么!”
“只为我们自己人不争气!”
李顺才说着声音又大了起来,不过这会赵旭已经不再害怕,知道李顺才身上必定遭遇过大难。
王若熙还是紧紧的跟在赵旭身后。
李顺才说道:“几十年前,四处战乱,党项人自己不团结,整族被吐蕃人追杀,无奈之下,头领带着大家投靠了契丹人,以求得到庇护。”
“但是契丹人同吐蕃人一样,也欺负党项人,根本不将党项人当人看。多数党项族人认为忍耐一下也能生存,因为他们觉得到哪里都一样,不愿意再漂泊,寄居契丹人篱下,仰人鼻息。”
“有一次,契丹耶律阿保机带兵去征讨他们族别的部落,却在党项人中征兵。很多党项青壮都应命从征,我和我哥哥不从,阿保机的手下带人杀了我哥和我嫂嫂震慑,我拼命救出思德,和别的没有血性的族人分道扬镳。”
“混乱中,我朝不保夕,带着思德更是凶险,最后将思德送到了吴越的大悲寺。”
中原连年战乱,契丹、党项、吐蕃、回鹘之间当时也不安宁。相对而言,吴越倒是平静一些,李顺才那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将思德送走,回来后就杀了阿保机的那个手下,为我兄长嫂嫂报仇,但阿保机身边护卫太多,我屡次偷袭,一直不能得手。”
“有一次,我刺杀不成,被阿保机手下追杀,从山崖之上掉落,本以为必死无疑。不料天不灭我,我摔倒之地地热喷发,热气将我从山下喷到高空,掉进雪湖,就成了这样。”
果然李顺才有大灾难,赵旭不禁对让人恐怖的李顺才心生怜悯。
第六十三章阳关道与独木桥
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一会赵旭迎面就碰到了一队十几个人组成的商队。
这个商队有好几个护卫,都是彪形大汉,一个个皱眉瞪眼,生怕别人不害怕他们。
他们见到赵旭个头虽高,但像是叫花子一样,就是个个头高的叫花子,于是本来握在手里的弓箭和刀枪全都放下了。
好不容易见到了人,赵旭有心问一下路,这些人却全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似乎赵旭这个落魄的模样能给他们带来什么不好的厄运。
赵旭站定,嘴里刚“呃”了一声,有个骑马的挥手就是一鞭子打过来。
赵旭一把抓住马鞭,这人这才看到赵旭的背上居然背着一柄弓,还有几支箭,竟然还有一把刀。
“哈哈哈……”马上的人忽然毫无征兆的笑了起来,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铜钱,一下就扔到了赵旭的脚下面,然后一拉马鞭,就要从赵旭身边走开。
赵旭愣了一下,心里想他是在怜悯我,还是看不起我?于是将手里的鞭稍丢了。
这些人很快就从赵旭身边过去。赵旭在大路中间站着,来来回回的看了一会,将地上的钱捡起来,而后在路边一棵树上撕了一些枯树皮,将刀、弓和箭用树皮给缠起来,看不出它们的本来面目,这才提在手里往前继续走。
本来将弓箭露在外面是为了防范,为了遇到险情容易防卫,不过经过这个,赵旭觉得它们有些显眼,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从身后的方向来了一个车队,车上拉的几乎都是羊,而且在这个车队竟然还有几匹骆驼,骆驼上面也负载着货物。
赵旭没有见过骆驼,到底是少年人心性,也想找机会和车队的人说说话,打听方位,于是他对着骆驼一直的看。
这个商队有男有女,有个穿白衣的男子见他穿的破烂,连脸上都是灰黑一片,心生戏谑,嘴里喂了一声,对着赵旭说:“别看,再看我要收钱的。”
赵旭反问:“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什么?”
这人一听“嗯?”了一声:“我看你怎么了?我这骆驼收钱,难道你也收钱?”
“看我是要收钱的。”
赵旭一回答,商队的人都笑了,这人“嘿”了一声:“没听说过,看人还要收钱!净是胡说八道!”
“没有啊,”赵旭十分真诚的说:“我之前跟着班主在街头卖艺,可不就是要收钱的?”
这黑不溜秋的家伙是街头卖艺的?这人端详赵旭几眼,问:“你又说胡话,那你不去卖艺,怎么一个人在这?”
“我们遇到了土匪,大家伙走散了……”赵旭说着,伸手一指骆驼,问:“这马是什么品种?你说是骆驼?哦,这种马的名字叫骆驼。是不是驮的货物太多,将它的脊背给压成那样了?”
商队的人一听赵旭的话,又全都笑了起来。和赵旭说话的白衣人明白这个像乞丐一样的家伙脑袋肯定不灵光,调侃说:“似乎你说的对。那你再说,这‘马’的嘴和一般的马怎么也不一样呢?”
赵旭装作思考,皱着眉想了一会,说:“可能是因为它驮的东西太多,它太累了,费的力气就多,所以,就吃的多。吃得多了,嘴巴也是要用力的,用力的时间长了,跟它的背一样,就成这样了。”
商队的人再次笑了起来,这人也觉得好笑,问:“你说你卖艺,你都会什么?耍一个,我给你钱。”
这时一辆马车上的一个妇人说道:“陆丰,别逗可怜人。”
赵旭看过去,马车上的妇人大约三十来岁,长相富态,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在这个妇人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眉清目秀,眼睛大大的,饶有兴趣的看着赵旭。
这女孩看到赵旭瞅着自己,低声说:“娘,这人真挺可怜的,你看,他好像受伤了。”
妇人果然就看到赵旭衣服上有着暗红的血渍。赵旭这会仍旧装的懵懵懂懂的,说:“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肚子咕咕叫,没力气了,耍不得。”
“娘,咱们给他点吃的吧?”小姑娘说着,两只大眼祈求的看着母亲。妇人点头,这女孩在马车上拿了饼还有肉,再拿了一囊奶,跳下车给赵旭送了过来。
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有神,看人的时候明亮透彻,加上额头明净,头发黑黝有光泽,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赵旭觉得她比自己可能小三四岁的样子,急忙双手张开摊着,让这女孩将食物放在自己的手掌里。
“你拿好,别掉了。”
女孩看着赵旭很拘谨的模样,说:“你先吃,不够,我们还有。”
赵旭心里感动,一时有些语塞,嘴里嗫嗫的说:“我手太脏了。”
这女孩轻轻一笑,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赵旭恍然瞧到她脸颊左边还有一个小巧的酒涡。
这女孩已经转身走了几步,听到赵旭在身后说了一声“谢谢”,回头嫣然一笑:“不用。”
好几天没有吃过像样的饭食,赵旭平时吃饭速度就很快,这下几乎就是狼吞虎咽的将女孩送来的东西吃完,那个叫陆丰的白衣男子看到赵旭这样,嘻嘻笑着说:“我的那个天,瞧你年纪不大,怪不得长的这么高,原来是个大肚汉。”
赵旭这时已经将囊中的奶喝完,有心还给那个女孩,只听她在车上说:“你拿着,可以装水喝。”
陆丰哼了一声说:“我家姑娘心善,我家夫人心善,你遇到好人了,这是你小子福气。”
赵旭心说那你的心善不善呢?嘴上却乖巧的打听这是什么地方,陆丰有些洋洋自得的说:“这里啊,是这里啊。”
车上的女孩听到笑了起来,女孩的母亲嗔道:“好好说话,不要刁难人家。”
陆丰嘿嘿一笑,说:“是,夫人。不过,这里就是这里,只是那里,就是前面二十余里地之后,翻过一座山,再走十余里路,就是绥州。”
“哎,你要不要到绥州耍个艺,我看填饱肚子,也是有门的。”
陆丰说着一拍腰上的挎刀,神态揶揄。赵旭却摇头说:“不了,我想找个差事做。我一个人成不了摊子。一个篱笆三个桩,单枪匹马不成双,我不行的。”
陆丰哈哈笑了起来,心说这走江湖的人笨嘴巴倒是一套一套的,再也不理赵旭。
这个商队走的不快不慢,赵旭就一直随行,路上陆丰倒是过来叫赵旭,要是走累的话可以坐到后面拉羊车上,赵旭却只是摇头。
陆丰嘁了一声,心说这家伙真是个傻子,车上的那些羊都没有你身上脏臭。要不是夫人见你可怜,让我来吱你一声,谁有功夫理你!
这个商队一共有六个像陆丰一样的白衣人,赵旭觉得这六人应该就是商队的护卫,都配着刀,骑着高头大马,显然是经常在外押送货物的,前面一个人开路,中间有两个侧中,最后边有两个断后,还有一个不停的策马巡弋,是为机动。
过了午后,到了一座山前,山下有几处供人歇息的酒家饭馆,陆丰安排好了商队的人休息,再来看那个耍杂的小叫花子时,却不见了他的人。
陆丰只当是赵旭脚程慢,拉在了后面,大家走散了,也不以为意。
赵旭既然打听到了绥州的方向,就没有再跟这商队的道理,他故意落后,等陆丰这些人到了一家店里之后,才另行选了一个酒馆,也不进去,在门口先掏了钱,让人给自己拿吃食。
这个酒家里的人每天看到的流民岂止一个,乞讨要饭的多了去了。但是像赵旭这样带着钱还很知道礼数的,却是没见过。
赵旭拿了食物就走,这店家还在后面看了一会,直到赵旭进到山里,才摇摇头进去,心想大千世界,有些人穿着整齐却没素质,偏偏今天却遇到一个穿的不整齐却十分有素质的人,这真是什么人都有。
赵旭找了个僻静的山坳坐下,将食物吃完,而后将自己褴褛的衣衫整理了一下,看看四周,爬上了一棵大树,而后躺在了树的枝桠上。
这个树枝正好和赵旭的身体宽度相同,躺在那里感觉很合适,树杈支楞着头部,倒也惬意。
这都是赵旭的父亲教给他的,在山中打猎的时候,最好不要在地面休息,爬到树上,可以避免一些动物的骚扰。赵旭这也算是习惯成自然。
过了一会,赵旭正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他没有起身,睁开眼斜睨着,瞧见一个穿白衣的男子朝着自己栖身的树下走来。
这个白衣人赵旭认得,他是和陆丰一个商队的护卫,赵旭以为他是过来找地方方便,不过这人过来却蹲下,左瞧右看,似乎是在找什么。
过了片刻,远处有一个人从山坳那边慢慢吞吞的过来。
这人穿的像是个猎户,走近白衣人之后看看四周,确定没人,说:“计划有变,高老大不能来了。”
“啊!不能来了?那,那我该怎么办?”
“高老大需要处理别的事情……”
白衣人恼怒的说:“说好了今天动手,过了这个山头就是绥州,岂不是白白错失良机!”
“我都在木家呆了这么久,难道还要我在绥州过年!这事到底还做不做?”
“你什么时候见过老大说话不算话!”猎户打扮的人叱责说:“事出有因,高老四死了。”
“啊!”白衣人惊讶的问:“高老四死了?高云宝?”
“还有几个高老四?你认识几个高云宝?”
高云宝!赵旭一听耳朵就支楞了起来。
“高老四是老大的亲弟弟吧?”
“是,高老大和几个人结拜,排下来高云宝就是老四。高老四被杀了,同时死的还有好几个人,高老大要处理后事……”
白衣人深吸一口气,极其失望的说:“完了,我在木家这功夫白费了。”
“不然!”猎户装束的人摆手:“老大让我给你带个口信,他这几天就会到绥州,到时候一并安排。”
“你也别轻举妄动!你绑了人,谁给你接应?这次木家车上能有多少财物?那些羊谁要?你去赶?”
这个白衣人竟然是潜伏在商队里的奸细?
“……木家这次就主母和她女儿,这多好的机会!错过这个村真是没这个店了。再说,蚊子再小它也是肉啊……”
猎户打断了白衣人的话,低声说道:“我告诉你,你千万别泄露,老大最近在策划一场大买卖,要是做成,咱们今后再也不用做这种刀尖上讨饭吃的活了。”
“啊,真的?”
“苟参,我李北九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就是信不过我,也该信老大才是!”
这个白衣人原来叫苟参。苟参叹了一口气:“哪里,不是不信你,是我实在等不及了,你想,在木家一不能大口喝酒,二不能赌钱,第三,还不能出去找妓,我都快给憋死了……”
李北九勃然作色:“要想成大事,哪能不做一点小牺牲。喝酒容易误事,不能赌钱,就你那手气,还省了钱了。”
“至于找女人,嘿嘿,总是在外面找那些野女人,有什么意思,你身边不是就有现成的?”
李北九的笑声十分猥琐,苟参嘁了一声:“木家娘子整天端着架子,冷冰冰的,真跟他娘的木头似的,你还能有那意思?这种女的,无趣的很。”
“你懂个屁!”李北九嗤笑说:“越是这种良家,到手了才越是够味,依我看,你是身在宝山……”
这两人说话越来越不入耳,赵旭耐着性子听。这时李北九又说道:“……谢胖子那家伙此次也差点死了,哈哈哈……这死胖子本来就胖,被马蜂蛰的肥了一圈,哈哈哈……”
苟参:“你说谢乐迪和高老四一起办事,高老四死了,老大竟然没有责罚谢乐迪?”
“这个,具体我也不知,可能老大有自己的打算。好了,”李北九正色道:“总之你务必仔细,就这几天,不要误事。”
“知道了知道了,”苟参不耐烦的说:“那就这样,我先走了,该开拔了……唉,可惜我昨晚磨了半夜的刀……”
“去去去!”
李北九说着又给苟参交待不要喝酒,不要多事,看苟参走远,才顺着原路进山里去了。
第六十四章新婚大喜
赵旭心里明白,嘴上说道:“别胡说,你一定会到凉州的!说好了一起去龙泉寺的!我去叫人!我背你下山,你会没事的!”
普济的眼神涣散,赵旭几乎是在吼:“和尚!你会没事的!你还答应我教我武艺呢!”
普济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似乎是在笑,可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我师父说过……如果你崇拜一个人,那是……因为你离他不太近……我哪会什么本领……只会挑水……”
普济说着颤抖着将手抬起来,终于握住了赵旭的手,说:“拜托……”
普济说完,头一歪,倒在了赵旭的怀里。
“和尚!”
“普济!”
赵旭叫了几声,但普济再也没有了回音。
快到山巅这里没有一点风,赵旭抱着普济的身体,跪在那里好大一会,缓缓的站了起来。
天空万里无云,此刻阳光普照,只是因为季节的原因,那些光照在人的身上一点温暖也感受不到。
那些未曾熄灭的火还在燃烧着,草木灰烬不时的还传来噼啪的响声。
高云宝那些人全都死了。赵旭将他们几个身上值钱的、觉得有用的东西全部搜寻在自己手里,而后看看他们几乎都是狼藉的尸体,断了拿他们的衣服给自己换上的念头。
赵旭将普济用绳子捆绑在自己的身上,系着绳索,艰难的从山岭上滑下,而后朝着山林的深处跋涉,这样即便谢乐迪再带人追来,一时半会的,他也能躲起来,不至于立即遇险。
步履蹒跚了很久,到了一处向阳的坡面,赵旭慢慢的蹲下,和身上的普济尸体一起倒在地上。
他躺着喘着气歇了好久,看着头顶树枝上偶尔飞来飞去的鸟儿,将背负普济的绳子解开,然后起身,在崖壁下面找了一个天然形成的坑穴,将普济给放了进去,然后将他给掩埋了起来。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赵旭虽然当不得大丈夫,但答应了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你一个僧人,明知前路漫漫,路途之中多有艰险,却只身一人冒险经过大唐,去凉州的龙泉寺送经书,只此一点,已经可以让我心悦诚服的叫你一声‘师父’。”
“你既然无所畏惧,知难而上,我当然也有效仿的决心!”
“至于本领?心志坚定,就是你教给我的本领。”
赵旭默默的在普济简陋的坟冢前呆坐很久,才起身,再次对着坟堆致礼,转身往西北方向走去。
此时天寒地冻,满目萧瑟,山林中全无野果可以充饥,连一般的动物也见不到一只,好在赵旭自幼就喜欢在山林中玩耍,野外适应能力还行,也能找到一些菌菇来果腹,只是更加的蓬头垢面,衣不蔽体。
走了两日后,他自觉离太原已经远了,就放弃了再在山中行进,转而往山外去,没多久就发现了一条官道,顿感喜出外,循路继续西进。
这时赵旭浑身上下,连靴子都走破了。
过了太原之后再往西北走的话,因为不时的有契丹人来抢掠,人烟本就稀少,这一下走了大半天,赵旭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要往凉州去的话,有两条路,一条就是顺着黄河一直往北,沿着河道就可以到达,这是其一,但颇有些凶险,因为北面是契丹人的集结的所在。再有一条路径,则是西行先到绥州,而后渡过黄河,再经银州、灵州,再过黄河,再往西,差不多就快到凉州了。
但是倘若按照第二条路线,在到达凉州之前,会经过羌胡、回鹘、党项以及最终的吐蕃人所在区域,同样可以说前程茫茫。
“什么狗屁小王爷!”赵旭忽然想起了石敬瑭那会对自己虚伪之极的恭敬来。
“老子要是小王爷,你石敬瑭能让手下的刘知远放火烧我,还用箭射我?”
“不过,也说不定,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也是及其可能的。”
“石敬瑭他们为什么要来杀我全家,必然是奉了命令,那谁给石敬瑭下命令?肯定是狗皇帝李存勖!”
“鬼知道他们想的都是什么!”
说到虚伪,赵旭又想起了田悠。刘知远只是一个区区的牙将,田悠就屁颠屁颠的想将田蕊许配给刘知远,老子要真的是王爷,田悠还不跪下来求着老子娶他的女儿?
“石敬瑭虚伪,其实田悠比石敬瑭更虚伪!还是大模大样的虚伪。而那个刘知远,不但虚伪,而且心狠手辣,这种人从里到外都坏的可以,是表里如一的坏。关键是,他还有支撑他使坏的能力!”
“一个人要是当了王爷,甚至是当了皇帝,身边整天围着的都是文如田悠一样的,武如石敬瑭一样的人,甚至还得用刘知远那样的坏种,那这个王爷或者皇帝过的肯定是提心吊胆,每天对属下可不就跟防贼一样?说不定晚上睡觉的时候枕头下面都会放一把刀来防身。”
“大家相互之间都是勾心斗角口蜜腹剑,那这种日子还有什么滋味?可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想当皇帝呢?他们必然是想不通这个道理?”
“也不是想不明白,只可能是当皇帝的诱惑太大。可见很多人都那么想的时候,未必是对的。”
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一会赵旭迎面就碰到了一队十几个人组成的商队。
这个商队有好几个护卫,都是彪形大汉,一个个皱眉瞪眼,生怕别人不害怕他们。
他们见到赵旭个头虽高,但像是叫花子一样,就是个个头高的叫花子,于是本来握在手里的弓箭和刀枪全都放下了。
好不容易见到了人,赵旭有心问一下路,这些人却全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似乎赵旭这个落魄的模样能给他们带来什么不好的厄运。
赵旭站定,嘴里刚“呃”了一声,有个骑马的挥手就是一鞭子打过来。
赵旭一把抓住马鞭,这人这才看到赵旭的背上居然背着一柄弓,还有几支箭,竟然还有一把刀。
“哈哈哈……”马上的人忽然毫无征兆的笑了起来,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铜钱,一下就扔到了赵旭的脚下面,然后一拉马鞭,就要从赵旭身边走开。
赵旭愣了一下,心里想他是在怜悯我,还是看不起我?于是将手里的鞭稍丢了。
这些人很快就从赵旭身边过去。赵旭在大路中间站着,来来回回的看了一会,将地上的钱捡起来,而后在路边一棵树上撕了一些枯树皮,将刀、弓和箭用树皮给缠起来,看不出它们的本来面目,这才提在手里往前继续走。
本来将弓箭露在外面是为了防范,为了遇到险情容易防卫,不过经过这个,赵旭觉得它们有些显眼,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从身后的方向来了一个车队,车上拉的几乎都是羊,而且在这个车队竟然还有几匹骆驼,骆驼上面也负载着货物。
赵旭没有见过骆驼,到底是少年人心性,也想找机会和车队的人说说话,打听方位,于是他对着骆驼一直的看。
这个商队有男有女,有个穿白衣的男子见他穿的破烂,连脸上都是灰黑一片,心生戏谑,嘴里喂了一声,对着赵旭说:“别看,再看我要收钱的。”
赵旭反问:“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什么?”
这人一听“嗯?”了一声:“我看你怎么了?我这骆驼收钱,难道你也收钱?”
“看我是要收钱的。”
赵旭一回答,商队的人都笑了,这人“嘿”了一声:“没听说过,看人还要收钱!净是胡说八道!”
“没有啊,”赵旭十分真诚的说:“我之前跟着班主在街头卖艺,可不就是要收钱的?”
这黑不溜秋的家伙是街头卖艺的?这人端详赵旭几眼,问:“你又说胡话,那你不去卖艺,怎么一个人在这?”
“我们遇到了土匪,大家伙走散了……”赵旭说着,伸手一指骆驼,问:“这马是什么品种?你说是骆驼?哦,这种马的名字叫骆驼。是不是驮的货物太多,将它的脊背给压成那样了?”
商队的人一听赵旭的话,又全都笑了起来。和赵旭说话的白衣人明白这个像乞丐一样的家伙脑袋肯定不灵光,调侃说:“似乎你说的对。那你再说,这‘马’的嘴和一般的马怎么也不一样呢?”
赵旭装作思考,皱着眉想了一会,说:“可能是因为它驮的东西太多,它太累了,费的力气就多,所以,就吃的多。吃得多了,嘴巴也是要用力的,用力的时间长了,跟它的背一样,就成这样了。”
商队的人再次笑了起来,这人也觉得好笑,问:“你说你卖艺,你都会什么?耍一个,我给你钱。”
这时一辆马车上的一个妇人说道:“陆丰,别逗可怜人。”
赵旭看过去,马车上的妇人大约三十来岁,长相富态,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在这个妇人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眉清目秀,眼睛大大的,饶有兴趣的看着赵旭。
这女孩看到赵旭瞅着自己,低声说:“娘,这人真挺可怜的,你看,他好像受伤了。”
妇人果然就看到赵旭衣服上有着暗红的血渍。赵旭这会仍旧装的懵懵懂懂的,说:“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肚子咕咕叫,没力气了,耍不得。”
“娘,咱们给他点吃的吧?”小姑娘说着,两只大眼祈求的看着母亲。妇人点头,这女孩在马车上拿了饼还有肉,再拿了一囊奶,跳下车给赵旭送了过来。
这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有神,看人的时候明亮透彻,加上额头明净,头发黑黝有光泽,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赵旭觉得她比自己可能小三四岁的样子,急忙双手张开摊着,让这女孩将食物放在自己的手掌里。
“你拿好,别掉了。”
女孩看着赵旭很拘谨的模样,说:“你先吃,不够,我们还有。”
赵旭心里感动,一时有些语塞,嘴里嗫嗫的说:“我手太脏了。”
这女孩轻轻一笑,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赵旭恍然瞧到她脸颊左边还有一个小巧的酒涡。
这女孩已经转身走了几步,听到赵旭在身后说了一声“谢谢”,回头嫣然一笑:“不用。”
好几天没有吃过像样的饭食,赵旭平时吃饭速度就很快,这下几乎就是狼吞虎咽的将女孩送来的东西吃完,那个叫陆丰的白衣男子看到赵旭这样,嘻嘻笑着说:“我的那个天,瞧你年纪不大,怪不得长的这么高,原来是个大肚汉。”
赵旭这时已经将囊中的奶喝完,有心还给那个女孩,只听她在车上说:“你拿着,可以装水喝。”
陆丰哼了一声说:“我家姑娘心善,我家夫人心善,你遇到好人了,这是你小子福气。”
赵旭心说那你的心善不善呢?嘴上却乖巧的打听这是什么地方,陆丰有些洋洋自得的说:“这里啊,是这里啊。”
车上的女孩听到笑了起来,女孩的母亲嗔道:“好好说话,不要刁难人家。”
陆丰嘿嘿一笑,说:“是,夫人。不过,这里就是这里,只是那里,就是前面二十余里地之后,翻过一座山,再走十余里路,就是绥州。”
“哎,你要不要到绥州耍个艺,我看填饱肚子,也是有门的。”
陆丰说着一拍腰上的挎刀,神态揶揄。赵旭却摇头说:“不了,我想找个差事做。我一个人成不了摊子。一个篱笆三个桩,单枪匹马不成双,我不行的。”
陆丰哈哈笑了起来,心说这走江湖的人笨嘴巴倒是一套一套的,再也不理赵旭。
这个商队走的不快不慢,赵旭就一直随行,路上陆丰倒是过来叫赵旭,要是走累的话可以坐到后面拉羊车上,赵旭却只是摇头。
陆丰嘁了一声,心说这家伙真是个傻子,车上的那些羊都没有你身上脏臭。要不是夫人见你可怜,让我来吱你一声,谁有功夫理你!
这个商队一共有六个像陆丰一样的白衣人,赵旭觉得这六人应该就是商队的护卫,都配着刀,骑着高头大马,显然是经常在外押送货物的,前面一个人开路,中间有两个侧中,最后边有两个断后,还有一个不停的策马巡弋,是为机动。
过了午后,到了一座山前,山下有几处供人歇息的酒家饭馆,陆丰安排好了商队的人休息,再来看那个耍杂的小叫花子时,却不见了他的人。
第六十五章风云之夜
赵旭觉得这骆驼也有些傻,明明已经将自己给摆脱了,就可以趁机跑远,可是它一见没事了,又站住,这样让自己再次的赶上。
可是赵旭再次追上它,它又开始跑,这倒让赵旭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在故意的逗自己玩?
等骆驼再次逃离了赵旭的身边后,赵旭看着它,往地上一躺,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头顶的星空。
沙沙沙沙,骆驼慢慢的朝着赵旭走了过来,赵旭眯着眼,见它瞧瞧自己,鼻孔似乎还想过来嗅嗅自己。
赵旭不禁闭住了呼吸。骆驼真的过来想舔赵旭的脸。
难道它以为自己死了?
这只骆驼从赵旭的头上,经过脸,再去嗅他的胸和肚子,赵旭心里大乐,等位置合适的时候,他猛地蹦起,一下就到了骆驼的背上,坐在驼峰中间,死死的抱住,再也不肯撒手了。
这骆驼一惊,往前快速的奔跑,赵旭一看急了,方向不对,越跑离王若熙越远,他嘴里乱喊一气,什么赶马赶驴赶鸡赶猪羊的叫声都喊出来了,但是骆驼置若罔闻。
无可奈何,赵旭伸手将刀抽了出来,用刀背在骆驼的屁股上一拍,试图让它往回走。
赵旭一打,骆驼跑得更快,赵旭更急,一手抓着它的毛一边用刀一直的拍,终于骆驼慢慢的停住。
赵旭大喜,嘴里哈哈的笑了起来,感觉这么久了,自己今夜是第一次这么开心。
他伸手在骆驼的脖子上抚摸着,像是训犬一样的,嘴里念念有词的说:“乖,听话,咱们往回走,到明天给你吃好吃的。”
这骆驼倒是真的变得听话了起来,顺着赵旭的意思往来路跑,赵旭兴高采烈的骑着骆驼,看着四周灰黑的景致,再瞧瞧天上灿烂的星辰,觉得着真是太爽利了,嘴里忍不住说道:“骆驼啊骆驼,你知道你和马哪个聪明吗?”
“我告诉你,当然是你聪明。”
“哈哈,你知道为什么你比马聪明吗?因为马不知道自己脸长啊!”
赵旭自言自语的说完,自己觉得有趣,又笑了起来。再想一会王若熙见到了,不知道该怎么惊讶呢。
距离王若熙没多远的时候,猛地那边传来王若熙的叫声。
这一声在寂静的夜里传的很远,赵旭大吃一惊,登时懊悔,自己一时高兴,竟然将王若熙给忘了。
赵旭催着骆驼很快的跑回,他一眼就看到王若熙站在断墙后,在墙的一侧,站着一个个头很高的人,但是因为背对着自己,看不清楚。
赵旭默不吭声,从疾驰的骆驼上腾身而起,一刀就对着那人劈了过去。
赵旭这一下借着骆驼的冲劲从天而降,犹如苍鹰搏兔,地面上那人也不躲避,也没有朝头顶看,在赵旭刀就要落在他的头顶之时,一个闪身,就滑到了一边。
赵旭一下就扑了个空。
赵旭落地的时候飞快的一瞥王若熙,发现她没有什么异常,立即挡在王若熙前面,横刀看着这个蒙着头至今还看不清脸的人,沉声说道:“请问阁下意欲何为?”
眼前这人身材高大,比赵旭还高出一头,看身材,不像是女子。他听赵旭问完,突然伸手对着赵旭像抓又像打的推来。
这人的出手速度太快,赵旭不能左右躲,怕他伤着后面的王若熙,只有将刀急速往前一劈,全然是对方不退自己也破釜沉舟的架势。
不料这人出拳到了赵旭面前时,脚下倏然一滑,像是按了轮轴一样,一下就到了侧面,还是似抓非抓。
赵旭觉得这人就像鬼一样飘忽不定,他干脆的抱着王若熙往后到了几步。
可是这人几乎就是如影随形,又到了赵旭的面前,还是刚才那个样子,手臂已经到了赵旭的胸口。
赵旭大骇,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这么快,干脆抱着王若熙再次躲闪,嘴里说道:“我们路经此地,刚才一时情急,请你勿怪。”
打不过就不打,赵旭可不想逞英雄。
但是他不想打,那个人却不放过他,这次他竟然到了王若熙的身后,对着王若熙抓了过去。
他娘的,真是乐极生悲!那骆驼这会都没跑,看来是跟定自己了,可是这个像是魔怔了一样的人却怎么摆脱掉呢?
王若熙这时忽然的蹲了下去,这样就让赵旭和那人直接相对,赵旭心里赞她聪明,用刀尖挑了沙砾对着这人脸上抛过去,而后横手一刀,对着这人的腰就是一下。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简直让赵旭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人本来是站立的,也没有见他怎么动作,身子竟然呈现了“一”字型,一下就成了横着的,这样不仅躲开了沙砾,也躲过了赵旭疯狂的一刀。
赵旭不等他再动作,故技重施,再次用刀尖挑了沙砾,而后又是从上到下一刀。
只是没等刀完全的砍出,赵旭伸手一拉王若熙,朝着骆驼那里跑了过去。
面对比自己强的太多的对手,不想死的话,只有跑。
赵旭快,那人更快,他和王若熙刚跑出两步,那人的手就抓向了赵旭的后背。
赵旭此刻除了想快点跑之外,再也不做别想。只听的“刺啦”一声,那人抓破了赵旭的衣衫,赵旭背在里面的包裹给抓到了他的手里,前面怀里的东西也掉在地上。
这包裹里是普济的经书。
赵旭心里大怒,站定,回头看看那人,而那个人竟然不动手了。
难道他是荒漠里的强盗?
赵旭心思转换,拉着王若熙走到了骆驼跟前,轻声说:“一会你看到危险,就自己骑骆驼跑。”
王若熙眼睛里都是愕然,嘴上刚想说话,赵旭已经转了回去,离这人几步远,问:“你是求财?还是要什么?”
直到此时,赵旭都没看清这人蒙住的脸。
蒙面人不说话,将包裹解开,赵旭皱了眉,瞧着他将盒子打开。
倏然,这人猛地朝着赵旭扑过来。赵旭一直戒备,立即用刀劈了七八下,但是竟然连这人的衣襟都没挨到,他想倒退,可是脖子已经被这个身材高大的人给抓住了。
“你是谁!”
这人说话的声调十分的怪异,如同夜枭一样,说多难听就有多难听。赵旭想反抗,但是握刀的手也被抓住,嘴里反问:“你又是谁?”
“你这经书,哪里来的?”
这人问着,手劲加强,赵旭几乎被捏的喘不过气,王若熙跑了过来,一脸急切的对这人说:“你若要钱,我们也没多少,请你不要伤害他。”
但是这人没有理会王若熙,王若熙又说:“我们又打不过你,你为什么不放手呢?难道我们跑的掉吗?”
这人仍旧不松手,问:“我问你这本书从哪里来的?”
赵旭心里你老母你他娘的骂了好几句,不过见这人这么关心经书,心里想了好几个可能,嘴上强硬的说:“要打要杀随你!这是我一个朋友托我送到某个地方的,你要是想抢,那就先将我杀了!”
“不!”王若熙着急的说:“不要。”
“朋友?什么朋友?”
这人的声音也太难听太刺耳了,赵旭心说你再不松手,也不用杀我,我被你的嗓门给聒噪死了。
“朋友就是朋友,朋友能是什么朋友!自然是过命的交情!”赵旭大声说着,因为难受,开始咳嗽。
这人猛地将手一松,赵旭噗通的就坐了一个屁股墩。
王若熙跑过来扶着赵旭,焦急的问:“你没事吧?”
“没事。可是,这本书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抢了过去。”赵旭说着站了起来,将刀握紧,冷声道:“我虽不才,但也知道季布一诺!”
“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人无信不立。言而无信,何以为言,人若无信,何以为人!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算面前有刀山火海,我也会大步向前!”
那人听了,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看手里的经书,再看赵旭和王若熙,将头罩扒开,露出了他的面孔。
王若熙登时惊叫一声,紧紧抓住了赵旭的胳膊,赵旭也倒吸一口凉气。
赵旭长了十几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恐怖,这样难看的脸孔。
这人的半张脸像是被火烧过,又像是被揭起了肉皮似的,黑红相间的肌肉直接的暴露在外,受伤部分一半的嘴唇也不见了,以至于一眼就能看到他这边的牙齿白渗渗的,白色的牙下面却是灰黑的牙床。
他的鼻头也已经不见,只有两个黑乎乎的窟窿,至于上面的那只眼睛,几乎就简单的是眼珠子在眼眶“放”着的那种感觉,似乎他要稍微剧烈的活动一下,这颗眼白多的离谱的眼球就会从眼眶里掉下来。
这人的头顶也没有头发,也不知道是受伤后长不出来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就是个光头。
王若熙抓着赵旭,紧闭双眼,再也不敢看这人一眼。
这人的一半像是人,一半又像是鬼。
在茫茫的戈壁里,在这个星空之下,他真的就像是一个行动着的鬼魅。
赵旭也心里害怕,但是知道他毕竟是人,他再仔细看,瞧见这人脖子那一块的皮肤都是萎缩的,似乎也是被火烧过,怪不得他说话的声音那么的怪异,看来是伤了喉结。
难道他和普济一样,也是个和尚?
赵旭还没有将这人打量完,听他问道:“你是什么人?”
既然他能脱下头罩和自己说话,那应该把握机会。心里一定,赵旭沉声说:“在下陕州赵旭。”
“陕州?你是唐人?”
赵旭回答是。
“这经书你是从哪里来的?”
赵旭将刀收起,对天作揖:“从我兄弟普济那里得来,他托我将经书送至凉州龙泉寺。”
这人一听,未见动作,往赵旭和王若熙身边飘了过来。
王若熙本来已经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这下又急忙的将眼睛闭上了。
“普济!吴越国大悲寺的普济!他人呢?”
赵旭皱眉低头,长叹一声,这人猛地抓住了赵旭的肩膀,将赵旭的肩胛骨几乎给捏碎:“他在哪里?”
赵旭忍着疼说:“他,他已经超脱……”
“啊!”这人猛地大叫一声,一拳往赵旭身上打来,赵旭双手一挡,双臂酸麻,只觉一股大力冲击,一下就将他给打的节节倒退,腿撞到了断墙,他一屁股坐在墙上,才稳住了身体。
王若熙若不是及时松手,也差点被赵旭给带倒。
“普济死了?”
“思德死了!”
这人声音磔磔,自问自答着,一脚将眼前一块石头踢了出去。那块石头如同小筐般大小,“呼”的一声腾空而起,“噗通”一下,远远的砸在了不知什么地方。
赵旭心里更是纳罕,思德是谁?难道就是普济?这人绝对和普济有关。可他究竟是谁?竟然这样的神武。
普济也有很强的轻身功夫,难道是这人传授的?
可是路上普济根本就没有提及关于这人的事情啊?
“他是被谁害死的?”
这人问普济是被谁害死的,而不问普济是怎么死的,看来对普济的身手很自信。赵旭心想这下说话可要十分小心了,这人看起来有些癫狂,不然刺激了他,自己和王若熙今夜可能就会命丧于此。
“说起来话长,前辈,不知道能不能让王姑娘去那里休憩?毕竟,她和我一路奔波,十分不易。”
这人看了王若熙一眼,摆了一下手,显然是同意了。
王若熙看看赵旭,又看这个怪人,想来想去的,还是站在了赵旭的身边。
赵旭又是一声长叹,从黄河边的古庙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了普济被谢乐迪高云宝几个人围攻。
“正是高云宝的哥哥高云翔和谢乐迪这些人一路将我们追到这里,”赵旭在说的时候,这人一声不发,赵旭觉察不到他的情绪变化,于是有心激起他对高云翔等人的愤慨,又说道:“这些恶贼!我因为被追杀,无奈将普济草草埋葬在山顶,这些畜生竟然为了所谓的藏宝图将普济的坟冢给挖掘……”
“嗷哦!——”
这人听到这里,猛然仰头大叫一声,王若熙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耳朵,那匹骆驼登时撒腿就跑,显然是受了惊吓。
赵旭登时感觉糟糕,自己半夜的心血跑了。
第六十六章折腰为伊日,杀心四起时
原来赵旭一直在注意河岸两边的情形,他远远的看到这边河岸有一对男女牵着马,正在垂柳下面逶迤而行,于是赵旭当机立断,决意船靠岸后,夺了那两人的马,带着王若熙跑。
但是没想到高云翔竟然猜透了赵旭的想法,先行一步的就进到河里,等水深及腰,高云翔就开始往船跟前游来。
赵旭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船往前又划了一截,终于就要靠岸,他立即跳下,拉着断裂的绳子将船往岸边又拉了一截,而后也不和王若熙多话,直接一拉她的手,拤着她的细腰,将王若熙扛在肩头,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岸,跑向了那一对男女。
这俩男女是一对恋人,趁着过年和友人们相约,大家一起会钟意的情人来了,他们这一刻都沉寂在柔情蜜意之中,根本没想到有人过来行凶。
赵旭过去一把就将男子手里的缰绳夺过,而后将王若熙往马上一放,王若熙顿时侧身趴在马背上,嘴里“啊”了一声。
与此同时,那个被赵旭夺走了马的男子也“啊”了一声,但是赵旭已经翻身上马,双腿一夹,策马往前冲了过去。
这对男女登时愣住了,根本没想到大过年的竟然有人公然抢夺。
而更让他们没料到的事情发生了,已经骑马往前跑了一截的那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年竟然回身喊了一句:“快跑!”
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哪有贼抢了自己的东西,还对着自己喊快跑的?
跑,往哪跑,追贼还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跑?
要跑的应该是贼吧?
这两人正在发愣,和他们一起游玩的人发现状况,三三两两的围了过来,这时,他们也看到从河里上来了几个带着兵器的人,可看样子又不是官兵。
高云翔的本意是上了岸就杀掉这一对被赵旭抢了马的男女的,那么他们就不能将王若熙和自己的去向给别人透露了。
可是这会这一男一女身边已经围了好些人,高云翔就没法下手了。他依葫芦画瓢,也同赵旭一样,抢了一个路人的马,照着赵旭追了过去。
王若熙终于上岸,虽然被赵旭横着放在马背上,心里却觉得这下是自己脱离危险的时机,于是身体在马背上拧拧呲呲的,意图从马上掉下去。
赵旭立即察觉到了王若熙的念头,他伸手在王若熙臀部“啪”的打了一下,厉声说:“高云翔带人穷追不舍,你莫非是想让高云翔抢了去当压寨夫人?”
王若熙在家贵如金枝玉叶,平日里没人对她大声说话,连凶神恶煞一样的高云翔在娘娘庙里连杀几个人,可对自己还是很客气的,但这个赵旭竟然这样对自己,而且打的地方也不讲究。
王若熙浑身一颤,登时脸红的就像火烧,全身紧绷,一动也不敢动了。至于赵旭说了什么,她却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一路狂奔,天色已经黑了。刚才没注意,这下赵旭发现,自己竟然是朝着绥州方向奔跑。
这样也好,能到绥州看看木家的情况。
不过,对王若熙而言就有些南辕北辙。毕竟离太原越来越远,救她的目的是达到了,可带着她终究是个麻烦。
但是不带她又能如何?高云翔追的那么紧,将王若熙抛下岂不是前功尽弃?自己大过年的忙碌了大半天,等于什么都没做。
自己和这个女人无冤无仇,既然救了她,就没有半途而废再将她丢进虎口的道理。
赵旭一边骑马一边想事情,懵然发现马身上都是汗水,心里一惊。
这马要是脚力疲乏,可就被高云翔那些人给追上了。
但是此刻想要休息,那也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赵旭再看王若熙:这女子一路再也没有声音,不会是出事了吧?
赵旭抓着王若熙的后背衣襟使劲提起,王若熙浑身一颤,伸手就要推他,赵旭心里一定,知道她没事,伸出胳膊揽住王若熙的腰,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前面,让她坐好,说:“你王家难道没有别的护卫了?怎么这个时候,还不见有人来寻你?”
赵旭怕她跌倒,搂着王若熙的腰身。两人一前一后的,贴的十分紧密,赵旭一呼一吸,气息喷在了王若熙的颈部,让王若熙浑身难受。
赵旭说的话,她这会倒是听明白了,但是话到唇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赵旭见王若熙没吭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耳中再听后面,似乎有马蹄声,于是闭嘴,专心赶路。
一路急行。夜里天寒,马儿跑着,冷风吹来,赵旭觉得颇难忍受。这时他猛地想到了前面的王若熙,嘴里问:“你冷不冷?”
话音出来,赵旭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
王若熙一个女子,身体当然没自己硬朗,而且她一直坐在前面挡着风,必然比自己冷得多。
不过赵旭倒是忘了,王若熙其实比他穿的厚,衣服质地也比他好。而且他从那会潜进汾河之后,全身一直湿漉漉的,衣裳根本就没有干,脚上的鞋也因为沾满了岸边的淤泥,这会感觉脚部麻木,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马儿倏然的慢了下来,赵旭心里着急,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这马连续的跑了几个时辰,早就累的不行了,口鼻之中喘的气如同锅中烧开了水一样,赵旭从马上跳下,见王若熙还坐着不动,伸手一拉她说:“快下来!”
赵旭的话音刚落,马儿腿脚一软,顿时倒了下来。
王若熙一声惊叫往赵旭这边跌倒,赵旭急忙接着她仰天摔在地上。
王若熙倒在赵旭的身上没事,而那匹马却四蹄伸长,躺在那里不动了。
这马竟然被累死了么?
王若熙即羞又急的从赵旭怀里起身,看着一动不动的马,再看看墨黑的夜,心里懵然有了天地之大,但无人可依的感觉。
赵旭这会全身麻木的,几乎失去知觉。
他本来肩头中箭有伤,一路疾驰,已经心力憔悴,再被王若熙全身一压,登时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王若熙看到赵旭也一动不动,以为赵旭也像马一样有什么不测,心里更加恍急。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两面都是山,这个人要是也倒地不起,那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一声不知什么鸟的鸣叫传来,声音凄厉,王若熙一个寒颤,心里更是噤若寒蝉。
这时赵旭哼了一声,王若熙心里一喜,犹豫着是不是要向前看看这人究竟怎么样了,赵旭却已经慢慢的起来了。
这马显然是不行了。赵旭看看两边,再瞧王若熙对自己全神戒备的样子,转身就朝着山林走去。
王若熙还站在那里,赵旭走了几步,问:“你跟不跟我来?”
这……
好吧,自己似乎眼前也没有选择了……
王若熙跟在赵旭身后,跌跌撞撞的,一会上一会下,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是感到脚下越来越难行进,可前面这人却一下也不回头看自己。
山林中夜晚不时的传来一些响动,王若熙战战兢兢,咬牙紧紧跟着赵旭,唯恐他丢下自己不管了。
倏然,赵旭猛地站住,王若熙差点撞到他的后背,她差点又要“啊”一声,赵旭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一下头。
王若熙嘴巴半张,瞧着赵旭慢慢的蹲下,她也跟着做,身子碰到一边的一棵小树,小树摇曳,王若熙急忙伸手扶着。
赵旭听到了有人走动的脚步声。
远处的脚步声走走停停,而且并非一人。
这时候,大年初一的夜里,在这山林之中,会有谁能出现在此?
赵旭静候了好大一会,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才站起身再次前进。
王若熙看赵旭在前面一会左一会右的,黑暗之中他似乎也能看到景物一样,越发觉得这人有些神秘。
两人这时到了一个山脊侧面,倏然,王若熙脚下一滑,身体歪斜,呲溜的就朝着斜坡下滚下去,赵旭一把没有拉住,王若熙叫着就滚到了坡底。
刚刚赵旭心里还在想,需要想个办法,怎么将王若熙给送到某个安全的所在才是,否则她总是跟着自己,自己也不好照顾她,她也拖累了自己。
王家此时应该已经知道王若熙失踪的事情了,王家要是来人追过来,自己就能将王若熙交到他们手里,自己也能尽快的脱身。
王若熙这时滚在山坡下面,赵旭只有滑下去救她。
但他在山坡斜脊上滑了一段,坡底忽然一左一右的跑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一把将王若熙抓住提起,定睛一看,嘴里嘿嘿一笑,手里的刀就架在了王若熙的脖子上。
“不好!”赵旭伸手抓住身边的树木,堪堪的拽住了下滑的身体,下面那个将刀架在王若熙脖子上的人对着赵旭说:“臭小子!乖乖的下来,不然,哼哼,老子宰了她!”
王若熙花容失色。这个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是自己家的护卫,另一个却不认得。
“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王姑娘,你跑什么跑?你跑的掉吗?”
王若熙扭头看着这人,说:“你叫秦怀玉?”
擒住王若熙的男子点头,问:“怎滴?”
“你,你,你拿着我家的薪俸,穿着我家给的衣裳,一切用度都是我家给予,怎么能做对我不敬的事?”
秦怀玉嘿嘿冷笑:“你家你家,老子听到你这样盛气凌人的口气就觉得有气!”
“正是不想一辈子给你家当奴看家护院,老子才要对你做‘不敬’的事情啊!”
王若熙全身发抖,不知道该怎么辩驳这人的无耻言辞。
秦怀玉对着还在山坡半中央的赵旭说:“快些!你娘的,你不是很利索的吗!”
赵旭无奈,到了坡下,和秦怀玉一起的那个人拿着刀朝他走了过去,赵旭忽然从身后拉出一柄碗口粗的棍子,对着这人迎头就是一击。
这人急忙闪躲,滚在地上,赵旭又要击打,秦怀玉猛然叫道:“他娘的!你再动一下,我先杀了这小娘们!”
赵旭一听,看看秦怀玉,又看看一脸惊恐的王若熙,将手里的棍子扔在地上。
“这臭小子!”地上的人骨碌起来,看看赵旭,又看看王若熙,倏然问道:“这小子为什么要救王家的女人?”
秦怀玉皱眉说:“王家有钱,这女的,长的又美。你问这作甚?”
秦怀玉赵旭见过,就是当时跟着老五在绳梯上的那个人,至于这会问话的,好像是跟着谢乐迪在河岸上接应的。
这人说:“不是,我是说,这小子怎么知道咱们的计划的?”
秦怀玉皱眉:“这会问这个干什么?这些事不是你我管的,抓住人就行了。”
这人听了,到了赵旭跟前,嘴里对秦怀玉说:“没有,我只是感到有些奇怪,恐怕……”
“恐怕什么?”秦怀玉见到赵旭一动不动,知道自己抓住王若熙让他忌惮,问:“老虎,你想到了什么?”
这人身形不高,却叫老虎,赵旭的眼神上下打量这个“老虎”,听他说道:“有些事,还是仔细点的好,我总觉得这事哪里有着怪异……”
“什么怪异?譬如说呢?”
老虎看看四周,说:“现在只你我二人,我说,你且听,不对的,算我没说。”
“第一,咱们这事究竟有没有人往外泄露?”
“第二,如果泄露,那人是谁?又想做什么?”
秦怀玉皱眉:“这怎么可能泄露,大家伙都是多年的兄弟,事情要是败露,谁也跑不了。”
“你想的太多了。”
老虎:“但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可能了,我觉得还是多个心眼……”
秦怀玉:“你究竟想说什么?”
老虎叹气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慧心,不是也死了?”
秦怀玉脸色一变,问:“怎么?”
老虎:“慧心可是也跟着老大这么多年了,不也一刀杀了?”
秦怀玉嘿嘿一笑:“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你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再说那娘们连妾都算不上。有了钱,女人不多的是?”
“我想说的也就是这个,”这个被秦怀玉称为老虎的人已经掂刀到了赵旭身边:“我听谁说,老大有意,入赘她家。”
老虎说着看了王若熙一眼。
这个“她”显然是指王若熙。而那个慧心,赵旭觉得应该是娘娘庙里死的那个女尼。
“入赘?”赵旭和王若熙以及秦怀玉都愣了。
秦怀玉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你,你这个也太异想天开了,这都是哪跟哪?”
第六十七章杀李存勖(一)
这可怎么办?
赵旭沉坐好大一会,看看城门口,也没有找到能进城的机会。
这时从城里忽然出来一队兵士,吵吵嚷嚷的开始挨着对城外的商铺酒家逐个检查,走到哪家,哪里就嘁哩哐啷的,也不知道在搜索什么。
和赵旭在一个酒家吃饭的人都抱怨说干什么如临大敌的,还让不让人过年了?契丹人能在这里?这里的又哪一个是契丹人!
牢骚归牢骚,听听也就罢了。赵旭心里有事,结账牵马,急忙的离开,顺着大路往回走。
但是走了一截,有一队官兵迎面过来,赵旭心说流年不利,拐了方向,朝着大路边的树林里去了。
在树林中走了一截,慢慢的到了一个山坡上,从这里倒是能眺望的到太原城门,而往西看,则能瞧见埋葬普济的那座蔓延的山岭。
也罢!看来眼下是没有机会进城了。赵旭牵马下去,到了偏远一些的店里买了酒和几个素饼,包好朝着远方山岭而去。
那会埋普济的地方并不需要从通往山岭的路上去,赵旭骑着马从山坡抄捷径,没一会就骑行不成,他下马牵着,逶逶迤迤的,好不容易到了那一处向阳的山坡,可是他一看,登时大怒!
普济葬身的地方,明显的是被人刨过!
赵旭将马往树身上一绑,快步的跑了过去。
果然,普济的坟冢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坟冢乱七八糟的,普济的尸首虽然没有完全的暴尸荒野,但看迹象绝对不是野兽所为,是有人用工具刨开的。
什么仇什么怨,要掘人坟墓!
会是谁?
赵旭登时就想到了一个人。
——谢乐迪!
肯定是他!
那会谢乐迪已经看到普济不行了,就在山岭上等着让熊施虐之后好渔人得利的,可惜他被自己驱使的土蜂给蛰的跑没影了。
但是谢乐迪知道自己不可能带着普济的尸体走多远,肯定会将普济入土为安,于是,他就带人在这漫山遍野的搜索,目的是从普济的身上找到那个所谓的藏宝图。
“什么他娘的藏宝图,那就是一部经书!”
“那部经书对佛门弟子十分珍贵,可你这个强盗要它做什么!”
赵旭悲愤不已,懵然吼了一声:“你要它能做什么!”
“你要立地成佛吗?”
“佛不渡你!”
赵旭喊了几声,等情绪稍微平复,开始整理普济的坟冢。
落日余晖。
飞鸟归急。
冬季的阳光总是很吝啬,天一会就有些昏暗,赵旭沉着脸在普济重新修葺好的墓前蹲坐了好久,懵然听远处传来一阵的奔跑和呼叫声。
远处山坡当先跑来的是一个中年和一个青年人,两人背着行囊,十分的惊慌狼狈,他们的身后有五六个人持着刀枪正在猛追。
这五六个人都做契丹人装扮。
这难道就是四处抢掠的契丹强盗?
赵旭立即将弓箭握在手中,可是再一看,却发现那后面几个人中,有一个自己见过。
李北九!
李北九是契丹人?不,他是唐人。
这些唐人分明是冒充契丹人在抢劫!
没有能进到太原城去杀谢乐迪,倒是在这里和李北九不期而遇,很好!
赵旭弯弓搭箭,箭尖对准了举着刀嘴里还大喊大叫的李北九,心里骂:你既冒充契丹人,抢劫就抢劫,还呜哩哇啦喊着,生怕人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做坏事?好让大唐军士来追剿吗!
有恃无恐?
这真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自以为是的愚蠢行径!
而且,李北九他们的马也没有一匹——难道契丹人就住在太原城四周,抢完了也不跑,以这里为家扎根了?
这时被追的那个中年男子脚步不稳,从山坡上翻滚了下去,另一个青年被追上的“契丹人”从后背砍了一刀,惨叫一声扑到,顺着山坡滑了下去。
“狗贼!”赵旭嘴里轻轻骂了一句,“嗖”的一箭对最前面那个砍人的人射去。
可惜,这一箭并没有射中那人,箭擦着那人的肩膀插到了地面中。
扮作契丹人的这些强盗顿时都是一愣,顺着方向,就看到了山岭这边的赵旭。
赵旭心里暗叫可惜,看来自己还是不行,今后要多加锻炼射艺才行。
他心里懊悔,嘴上大声喊:“契丹狗!光天化日之下敢犯我大唐!”
“兄弟们,将他们全部歼灭,一个不留!”
赵旭叫着,嘴里又“嗷噢”的叫了一声,像是狼嚎,将自己壮大的很威猛的样子。
和李北九一起的几个人登时慌了,有人立即调转了身子往回跑。
赵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自己的箭法尚待多加练习,准头和力道都有所欠缺,面对面的话,这些人可能会避开射过去的箭矢,但要是背对着自己,那胜算的可能就提高了。
赵旭再次搭箭,屏住呼吸,双臂稳固,将弦拉满,对着李北九的背身,放箭。
“啊!”
这一箭射的虽然还是有些偏,不过射中了李北九的屁股。
李北九惨叫一声,跳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前挪着。
那些假契丹人听到李北九的嚎叫,也不知和赵旭一起的究竟有多少人,登时跑的更快了。
赵旭往前跑了一截,另选了一个角度,连续不断的,将所有的箭全射了出去。
本来他的弓箭就是捡的,箭也没有几支,这些射出的箭最终只射中了李北九和另外一个人,其余的人全都做鸟兽散,跑得没影了。
箭已射完,赵旭从山坡上快步跑过去。他从山坳里经过那两个被抢劫的人时,见那个受了刀伤的人似乎并没有性命之忧,就将自己带的药递给那个中年人,而后向坡上面的李北九跑过去。
李北九屁股和肩膀上各中了一箭,本来一脸恍急的看着赵旭。不过他看清追过来的只是一个右手拎刀左手握弓,个头高但是年纪不大的少年时,登时强撑着站了起来,狞笑说:“什么他娘的官兵!臭小子,会的不少!敢坏爷爷好事!”
赵旭咬着牙不吭声,到了李北九面前,将手里的刀朝着李北九的头砍了过去,李北九冷笑着用刀要硌开,赵旭左手里的弓却直直的戳中了李北九的小腹。
如在平时,李北九肯定不惧怕赵旭,可是他此时身上中了两箭,吃了行动缓慢的亏,也没想到这个少年这样的阴狠,这下又是惨叫一声,捂着裆部弯下了腰。
得理不饶人,赵旭顺势一刀砍中了李北九的腿,李北九“呃”的一声就跪在地上。
赵旭一跃而起,踢在李北九的头上,李北九翻滚着,身上插着两只箭,朝着谷底滚了下去。
“啐!”
赵旭狠狠的唾了一口,去查看另外一个中箭的人。
这人已经死了,箭从他后心射入,早就没气了。
这人的面相陌生,赵旭没见过。他伸手将这人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搜到了一些碎银和钱币,然后反身要去谷底,不过又踟蹰了一下,将这人身上的箭拔掉,并且将他的长枪提在手里,将他也从山岭上翻了下去。
其余的强盗早就没影了。收拾好了散落的箭矢,赵旭来到下面,那个中年男子将同伴的伤口已经包好,他早就注意到赵旭只是个普通百姓,并没有同伴,心里不禁佩服赵旭的机智。
见赵旭过来,这人施礼,赵旭回礼,问:“你没事吧?”
“没事。小英雄身手了得,韩某感激涕零!”
“不用,我不是什么英雄。没事就好,他呢?”
那个受伤的青年浓眉大眼,脸如金纸,一看就是失血过多,他躺在那里有气无力的对着赵旭点了一下头。
“你们是要去太原吗?”
赵旭心里想着,如果这两人要是进太原城里的话,自己倒是可以和他们混在一起,说不定鱼目混珠的就能蒙混过关。
不过这个姓韩的中年人却摇头:“不是,我们路经此地。”
这姓韩的面容清隽,看样子是个有学问的,赵旭心说罢了。
这时趴在地上的李北九哼了一声,赵旭过去一脚踩在他受伤的屁股上,李北九“啊”的大叫起来。
“老狗才!”赵旭骂了一句说:“叫的再大声些!你以为你那些同伙会回来救你?呸,你这样只能将兵卫给吸引来。”
“叫啊!大声叫!怎么不叫了?”
李北九果然不叫了,眼神恶毒的盯着赵旭,赵旭却不理他,过去看那个年轻人的伤,说:“需要赶紧找郎中,我已经没有药了。”
这个姓韩的将赵旭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听了有些着急的说:“这荒山野岭的,该如何是好?”
赵旭本想说我和你一起将伤者送到太原城里,但猛然又觉得不行。
万一城门那里的守卫盘问这人怎么受的伤,再查自己,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石敬瑭,刘知远,你俩奶奶的!你们杀了曲沃全村人,却栽赃在我身上,早晚爷爷将你们碎尸万段!
赵旭想想,说:“请少待。”他说着顺手将长枪递给这姓韩的,指着李北九说:“他要是不老实,照着嘴巴戳!”
这中年人双手像是端着碗一样的将枪捧在手里,一看就是读书人没动过兵器的作为。他看着赵旭飞快的跑向了林中。
一会,赵旭牵着马过来,对这人说:“你载着他赶紧去投医,迟了就不好了。”
这姓韩的一听,油然对赵旭更是增加了好感,一脸肃然的说:“小英雄如此壮举,韩某感激不尽!”
“救人要紧。”赵旭说了一声,将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往马上扶。
在扶这人的时候,赵旭见他的手上都是茧子,想他也是个日常劳作的勤快人,等他上去,赵旭让姓韩的也上马:“你在后面扶着他,两人都骑马,这样快些。”
“这马我刚喂过,劲力还足。”
姓韩一脸感谢,作揖道:“某,幽州韩藏明,请壮士赐告尊姓大名,韩某铭记在心,他日必有厚报!”
赵旭听他咬文嚼字的,笑笑说:“我不是什么英雄,也不是什么壮士,恰好碰到罢了。”
“路见不平,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再者救人救到底,这位兄台伤势很重,区区一匹马算什么?”
马背上的年轻人听了看着赵旭,点头说:“我叫阿璟,认识你很高兴。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反正这两人都不认识,幽州那地方那么远,今后肯定见不了面了,赵旭就说:“我叫赵旭。”
“赵旭?好!”
这个阿璟说完不再吭声,韩藏明再次对赵旭施礼,上马后说声:“珍重,再会,”就要骑马走。
这时地上趴着的李北九忽然说:“别放他们走!”
刚才赵旭和韩藏明两个说话的时候,李北九就吭吭哧哧的,这会等忽然喊叫,赵旭莫名其妙,难道他嫌命长?问:“干什么?”
李北九说:“这两人是契丹人!”
“滚!”赵旭骂道:“胡说八道!你才是契丹人。你看你的打扮,凡是有眼睛且不瞎的都能看出来你是真的不能再真了的契丹人!”
李北九着急的说:“我没有诳你!我也不敢,你想想,哪有大唐人姓阿的?”
马背上姓阿的青年登时心惊,韩藏明脸色变得刷白。赵旭冷笑:“你倒是懂得多?怎么不能有?我还见过姓倪,叫老子的!”
李北九默念了一下“倪老子”,着急的说:“真的,你再想,幽州那地方是什么所在?这姓韩的说自己是幽州人,其实就是契丹人。”
“还有,这姓阿的双手一看就是经常握马缰拉弓射箭的,你……小英雄刚才没有留意到而已。”
李北九在拍自己的马屁。赵旭看看韩藏明两人的表情,问:“就算他们是契丹人,那又怎样?他们的马呢?难道他们从幽州千里迢迢的走到太原?”
李北九睁大眼睛:“兴许,他们有着特别的目的呢?所以就不骑马。千里出门只为财,没人跟钱过不去,太原尹这会正悬赏捉拿契丹人,小英雄要是将这两人逮住送官,那真是大大的富贵在等着。”
等你娘!老子要是能见官,先将你这个狗东西送去领赏钱!
太原尹也真是狗屁!是契丹人就抓?像绥州城里,就不但有契丹人,还有回鹘人、党项人、吐蕃人,难道不是唐人就要全都给抓了杀头,或者给赶跑?
赵旭哼了一声,再次问道:“就算他们是契丹人又怎么样?”
李北九:“是契丹人就……”
“就什么!契丹人也有平民百姓,契丹人也有好人,难道要将契丹人全部杀光?”
第六十八章杀李存勖(二)
没一会赵旭就发现了林中绑着的两匹马。王若熙认识这两匹马都是自己家的,显然是秦怀玉两个骑来的。
他们骑着自己家的马来抓自己侮辱自己,王若熙心里又怒又急。
赵旭一把将王若熙抱起来,将她放到马背上,自己去骑另一匹,王若熙忽然嘤嘤的说道:“我,我不会骑马。”
赵旭一愣,只有翻身到了王若熙身后,将另一匹马绑在这一匹上,催马出了山林。
“咯嘀咯嘀”的马蹄声到了路上,声音就响彻了起来,左边山林上立即传来一声“在那里!”的喊叫。
赵旭一听是谢乐迪的声音,双腿一夹,马儿顺着官道往前疾冲了出去。
一夜急行,马不敢停,两匹马相互换着骑乘。东方破晓的时候,赵旭都觉得自己的腰胯简直就不是自己的了。
看到前面有座小山,赵旭赶马过去,正巧见到有一条小溪,溪水潺潺,还冒着热气,他下马试水,水温竟然是热的。
看来附近有温泉。
赵旭将马绑好,扶着王若熙下来,王若熙一个趔辄,没有站稳,赵旭急忙拉紧了她,但是瞧她低眉不看自己,觉得无趣,自己到了水边,将衣衫解开,露出了腹部的伤口。
王若熙其实在路上也想过赵旭的伤口,心里想着问一下,可是怎么都张不开口。
这会见赵旭解衣,王若熙急忙侧过脸不看。
赵旭那会在老虎用刀刺自己的时候,轻轻晃了一下身体,这倒不是本能的躲闪,而是因为他的胸腹部位那里藏着那本《玄女经》。
赵旭将普济的经书背在背后,这本《玄女经》他到底觉得内容有些奇怪,因此就没有和《金刚经》放在一起。这下玄女经多少的挡了一下刀的威势,再加上他同时双手握住了刀身,造成已经痛不欲生的假象,于是将老虎和秦怀玉两人给反杀了。
玄女经被刺穿了,腹部的伤口有几寸深,虽然早就包裹好,可一路颠簸,血还是往外一直的渗。
至于肩头被谢乐迪射中的箭伤早就凝结了血痂,赵旭拿了药敷好,接着重新裹住,坐在溪水边的石头上,撩水洗脸。
自从家里有了变故开始,受伤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赵旭不以为意。王若熙眼神恍惚之间,看到他身上几乎到处是伤和疤痕,心里暗想,这人怎么倒像是从战场上厮杀归来的兵士?
因为防备后面的人很快就追上来,赵旭等马儿饮完水,就再次上路。
或许是因为附近有温泉,地表温热的缘故,这一处山岭竟然开放着一些说不出名的花朵。清晨的霞光从东山顶照射过来,将眼前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迹象,和这个凛冽的冬季十分的格格不入。
赵旭视线从花上面收回,看到了王若熙脖颈那里的细微绒毛,眼见她肌肤白皙,丰隆而秀美,心里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于是问道:“前面不远就是绥州,王姑娘在绥州有没有熟人?”
王若熙听他问话,轻轻的摇了摇头,赵旭叹了一口气,心想难道真要带着她四处流浪?
再走一段路,就到了那次撞见苟参和李北九相会的山前,赵旭下马问了王若熙都喜欢吃什么,王若熙脸色通红,憋了好大一会,才说:“皆可。”
赵旭没想太多,跑过去到店家买了熟食,又很快的跑了回来,上马就往山里赶。
走了一截,赵旭发现王若熙低着头,就是不吃她手里的东西,还以为是不可口,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这大家闺秀的脾气也该入乡随俗了。
不过再走一截,赵旭恍然明白,他勒马下去,扶着王若熙下来,自己站到马的外侧,而后仰面望天,一声不吭。
王若熙早就内急忍不住了,这下见赵旭这样,脸红的就像打了鸡血,她低头急忙的找了个山石的后面,心说女儿家的脸面,这两天来都给丢尽了。
一会王若熙出来,脸仍旧红着,赵旭只当没看到,他再次扶着王若熙上马,往绥州奔去。
眼看快到绥州城,赵旭对王若熙说道:“王姑娘,我不能再带着你了……”
王若熙一惊,猛然侧过头问:“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
赵旭将王若熙的话在心里重复了两遍,说:“我还有事,你一个女儿家,带着你有诸多不便……前面绥州,我有一个相识的人家,这家人品行端正,与人为善,可以相托。到了那里,你可以在他家休憩,而后我请他们派人去你家送信,相信不久,你就可以回到太原了。”
王若熙听了登时喜悦,可再一想,问:“你有什么事,要是能帮上忙,我,我可以……”
“谢了。”赵旭抬头看看天空,只见一只孤雁在飞,他心里忧伤,再也不说一个字。
即将到了绥州城外,赵旭觉得即便这时高云翔那些追上来,也不能在绥州城外公然将自己和王若熙怎么样,于是下马,让王若熙抓好马缰,自己牵着马慢慢的往前走。
一会碰见两个路人,赵旭很客气的向他们问安、搭话,说自己和表妹来绥州走亲戚,听说除夕绥州发生了一件大事,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
过年走亲戚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会表亲结姻缘十分常见。这两人见赵旭和王若熙男的英俊,女的漂亮,真是一对神仙情侣,心里赞叹,又见赵旭这样的客气,就说大事还真有一件,除夕的夜里木家商行遭到强盗,不过,强盗都被官兵给抓获了。
“哦?那事情就处理完了?”
答话的人摇头:“哪能。贼人是拿下了,可案子还需要审讯,木家这次真是凶险,不过也算是有惊无险。”
听到木家无事,赵旭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不过官兵介入,自己这时候去木家,似乎有些不妥。
谢过了路人,赵旭沉吟片刻,到路边抓起一把草木灰胡乱的涂在自己的脸上。
王若熙睁大眼看着赵旭,不料赵旭给自己抹完了将剩余的灰烬递给王若熙。
王若熙愣在那里,赵旭说:“小心点总是好的。”
赵旭本来衣服就破烂,这下在脸上乱抹一气,倒是没什么,王若熙却穿的是过年的新衣,尽管已经有些破烂有些泥泞,可依旧能看出阔绰,这下她像是每日抹妆一样的将自己的脸给涂上了灰,怎么看都有些不伦不类。
但也没法,没有别的衣衫给王若熙换。赵旭牵着马慢慢的到了城门外,他勒马站定,朝着城门方向看。
这一看不要紧,赵旭大吃一惊,他立即回头,牵着马就朝路边的树林里走了过去。
王若熙瞧得稀里糊涂,不明白赵旭这是做什么,不过知道他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
两人两马进到树林深处,赵旭皱眉,想刘知远怎么会在这里?
赵旭刚才多了个心眼,停驻观望,没想到正好看到刘知远骑在马上进城,他身边还围着不少的人。
赵旭认错谁都不可能认错了刘知远。但刘知远不是和石敬瑭在陕州吗?怎么会来到了绥州?
他又是什么时候来的?来这里,又是要干什么?
赵旭心潮起伏,心里怎么都想不明白。
既然刘知远在绥州,那么自己万万不能进城了。
“王姑娘,原来说的送你进城,现在不行了……”
王若熙见赵旭说的沉重,心里疑惑,问:“那是为什么?”
“这……”怎么给王若熙解释呢?
“我有一个大仇人也进到城里了,所以……”
王若熙问:“他是不是很厉害?”
赵旭点头,心说真的厉害,只恨我自己本领不行,否则,现在就去要刘知远血溅五步!
“那你要怎么办?”
赵旭看着王若熙灰灰的脸,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我是要向西,去见一个人的,你要是愿意,就和我一起走。”
我能不愿意吗?王若熙心里惆怅。她本来满心欢喜,可没多大一会却换成了失望。要是没有这个少年,世道艰辛,人心不古,自己一个弱女子,即便进了城,又能做什么呢?
这会想想,那个“老虎”在临死前说的那些话,似乎是在提醒秦怀玉提放高云翔,实则是试探!
老虎他自己有了那些心思,或许就是想抛开高云翔,和秦怀玉将自己劫持走……
如果人都是这样,今后即便遇到来找自己的王家护卫,自己又能信谁呢?
赵旭牵着马从树林中穿过,绕过了大路,而后很远之后才上马再次往西骑行。
黄河已经就在眼前,渡口那里人满为患,因为有王若熙在,赵旭掏足了银钱,单独雇了一艘船载着自己和王若熙以及两匹马过了河。
王若熙知道赵旭是体贴自己,不过她这下倒是更加明白了赵旭为何在秦怀玉两人的身上搜钱了。
出门在外,没钱真是万万不行。
王若熙只知其一,赵旭想急着过河一来确实是为了照顾她,二来却是为了尽快离开,免得刘知远或者高云翔追上来。
渡过了黄河后,赵旭越发的沉默了起来,人悄无声息的,几乎不对王若熙说任何的话,就连两人吃饭打尖,他也只是“嗯”“啊”“是”这几个字,而且,他也不在店里休憩,买了被褥绑在另一匹马上,专门找山洞晚上过夜。
这天傍晚,赵旭将休憩的洞口用石块堵住,躺在那里就不动了。王若熙睡在靠里面的位置,她看着石块缝隙里阴柔的光亮,想起了家里的父母,眼泪几乎就要下来,只是不想让赵旭听到自己的哭泣,她一直的无声哀恸着。
到了半夜,王若熙猛然听到赵旭叫“阿耶”“娘”“哥哥”,心说他在说梦话?
原来,他也有满腹心事。
但是过了一会,赵旭鼻音沉重,两条腿一蹬一蹬的,似乎是在梦中和人搏斗,嘴里喊杀啊打的。王若熙十分惊恐,她蜷缩起来用被子将自己包起来,唯恐这个少年发疯伤到自己。
赵旭停歇了一会,猛然大叫道:“石敬瑭!刘知远!你们这些恶人!狗皇帝,你派人杀我全家,屠我全村,还栽赃诬陷我!”
“你们害不死我,打不死我。我就是变成鬼,也放不过你们!”
“过来啊,来打啊,你们就会欺压良善,鱼肉百姓,就会颠倒黑白……”
赵旭喊了一会,兀自的忽然开始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后,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但是声音变小,王若熙怎么都听不清楚了。
王若熙听赵旭这样撕心裂肺的喊叫,心里害怕的同时,起了怜悯之心,心说石敬瑭似乎是陕州留守,可刘知远是谁?
至于皇帝,难道他说的是当今圣人李存勖?
可皇帝怎么会让陕州留守去杀了他全村和他全家的人呢?
“这人在梦中,想他也不会说假话,没想到他竟然身负这样的深仇大恨。”王若熙又想起了赵旭身上的伤,心里联想,他年纪也不大,究竟受了多少的苦呢?
堪堪的到了天明,赵旭却不起身。
平时总是他先起来,准备好了等王若熙的,这下他这样,王若熙轻轻走了过去,登时一惊。
只见赵旭满脸通红,额头都是汗,衣襟也全都湿透了,王若熙咬牙俯身,手在赵旭额头一摸,感觉烫的就像炭火一样。
赵旭也不是铁打的身子,经历了这么多,眼见背井离乡越来越远,他终于扛不住,病倒了。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王若熙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没怎么照顾过别人,如今对着赵旭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思来想去,觉得既然赵旭发烧,那就要降温,于是到了外面找了些冰,用衣襟包了拿回来,敷在赵旭的额头为他退烧。
眼见着冰逐渐融化成水,王若熙又拿了水对着赵旭干裂的嘴唇,盼他能喝一点。
几经努力,赵旭终于咽下水,嘴里迷迷糊糊的只说热,王若熙咬咬牙,将他的衣衫解开,再用冰去敷他的上身。
这样颠来复去的,一直到了下午,赵旭才睁开眼,他瞧见堵在洞口的石头已经不是自己弄的样子,再不见王若熙的人,以为王若熙被野兽给叼走。
赵旭大惊,猛地想起身,却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他咬着牙强撑着起来,一步一挪的到了洞口,两眼昏花,差点又摔倒。
“她跟着我来,信任我,我却没有照顾好她!”
第六十九章杀李存勖(三)
赵旭说着站了起来,缓和着内心的激动,看着远处漆黑的山峦,轻声说道:“木兰,我不叫肖九,我叫赵旭。”
“赵旭?”木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赵旭。
火光中,只见这个少年郎伟如高山,宽阔的脊背,和连绵的山峰镶嵌在了一起。
“赵旭,你叫赵旭?”木兰泪眼婆娑对着赵旭的背影,问道:“赵大哥,我能叫你为大哥吗?”
赵旭回过头,看着这个年少而聪慧的女子,轻声说:“为什么不可以呢?你那会看到我穿着打扮一如乞丐,哪里想过应不应该给我吃的和喝的?”
“你家收留我,给我衣裳,让我吃住,在我的心里,我早就将你当了我的家人了。”
木兰听了,“哇”的大声哭了起来,她过来扑在赵旭的怀里,哀恸了很久,问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说是我家宝儿将绥州令的母亲给咒死了?”
赵旭皱眉:“很多人都那么说么?”
木兰点头:“很多人都是那么说的,说我们不知礼数,不尊敬他人,缺少家教,让孩子口无遮拦。还说本令对我家多好,一来任上,就剪除了那几个在除夕夜里要抢我门家的贼,可是我家却恩将仇报,还说我们家都是死有余辜……”
赵旭闭了一下眼,压抑着自己的愤怒:“绥州城里的《海棠歌》存在了多少年了?他来了就有了避讳!难道让大家道路以目?绥州令在你家那件事上是出了力,可是他到绥州是干什么去了?难道抓贼不是他的本职之一?”
“恩将仇报?死有余辜?嘿嘿,”赵旭冷笑了一声说:“一个人发疯,是极容易被识别的,但是一群人发疯,却很难被发觉。而且,最先发现一群人发疯并且指出来的人,通常会被那群疯子认为是疯子。”
“他们自己不敢说,也许他们时间长了觉得‘本应如此’,可是‘本应如此’真的就是本应如此吗?”
木兰这么久以来实在是太累了,一会就沉沉睡去,赵旭看着她恬静的脸,不由想起那晚她和宝儿在院中放烟花的情形……
但是已经阴阳殊途!
绥州城已经遥遥在望。
绥州似乎还是那个绥州,可似乎是故地重游,其实是卷土重来的赵旭却已经不是当时的那个赵旭了。
在城外一处酒家住下后,赵旭若无其事的和木兰谈天说地,只盼木兰能开心点。
到了下午时分,他给木兰说自己有事要去见一个人,而后就进了城。
那会来绥州,赵旭始终没有露出自己的真正面目,这下他大摇大摆的走在街道上,心说刘知远这个白无常,要是现在和自己狭路相逢,倒是真的想和他比一比箭法!
他娘的!
赵旭现在有将整个绥州、整个苍穹都给打个稀巴烂的心思。
悠悠荡荡的,赵旭到了木家的宅院,里面非常的寂静,他沿着院墙转悠了一圈,而后从茅厕那里翻了进去,和那次追踪苟参去相会谢乐迪一样。
偌大的院落空无一人,荒草已经长满了所有能长的地方。原来存在记忆里的马羊骆驼叫声,这会全都化为乌有。
赵旭先到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一看,没有什么改变,再到木兰一家住的那幢楼上去,楼道里都是七零八落的杂物。
楼上,所有的屋子全都是乱的,分不清散乱的到底是箱子还是衣柜,蛛丝挂的到处都是,总之一样值钱的,或者能用得上的东西,全都没有。
木家现在这个样子,比遭到强盗的洗劫还要干净。
月色如银,满园清辉,寂静又荒芜的木家,让赵旭想起了自己在曲沃自己家断壁残垣前痛不欲生的那一晚。
木家除了这个宅院,已经空无一物了,木家的人得罪了绥州令,于是木家的一切也得罪了绥州令!
赵旭到原来拦骆驼的圈那里解了两条麻绳,而后从茅厕那里原路翻了出去。
月亮越来越明亮,赵旭在绥州令府宅外面扔了绳套攀沿而上,进到墙里面后,辨明了方向,一会就到了本令的房间外。
他已经做了杀人的准备,本来也就是来杀人的,今晚谁挡着自己就杀谁!见到谁就杀谁!
不过一路竟然没有碰到一个人,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听听四下寂静,赵旭用刀将门撬开,闪身进屋,悄无声息的到了床边。
床上竟然只有绥州令一个人,借着窗外月色,瞧这人倒是面目端庄,赵旭心里冷笑,将刀架在绥州令的脖子上,而后伸手“啪”的一下,给了他一耳光。
绥州令正在梦中,忽然被打醒,睁开眼就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还用刀放在自己脖子上,嘴里就要喊,赵旭却将刀提起,放在了他的嘴上。
“你,你是何人?”绥州令登时一身冷汗,知道厉害,轻声的问。
“我,我是杀手。”赵旭这时已经闻到了他身上一股酒味。
“你,你为何杀我?”
“有,有人出了个价钱,让我来送你一命归西。”
“啊!是谁?”
“啊!盗亦有道,你觉得我会将雇主说出来吗?”
“他出了多少钱,我双倍给你……”
“她出的有点多,只怕你付不起。”
这个绥州令瞧着赵旭没有蒙面,分明就是一个英俊少年,心思转念,说:“李某行的正、坐得端,爱民如子,从不贪财,绥州百姓有口皆碑,究竟何人对我这般仇恨?”
赵旭一直在模仿绥州令说话,这会听他这样说,知道这家伙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要耍鬼心思,也懒得和他玩了,说:“你很好,我也知道,不过那人说你侮辱了她全家,这叫士可杀不可辱,因此要我来给你做个了断。”
“我听你说话,条理清晰,看来也是知书达理的,别人这么说我,他可有证据?怎么能凭空侮人清白?”本令说着,自己给自己打气,顿时觉得身上充满了力量:“诋毁或赞扬没有事实根据的,就是诬陷;言论距事实太远的,就是欺罔,你高来高去,靠近我而不为我所觉察,可谓侠士。所谓侠士,平日为人,温和善良,仁孝慈爱,别人困难时帮助,别人穷苦时救济,谦让恭谨,从不自夸。断然不可轻信谣言,毁了自己的声誉。”
你娘的屁侠士!高来高去靠近你而不为你所觉察就是侠士?那吸你血的蚊子也都是侠士?
少他娘的给老子戴高帽子!
老子去你全家的!
这狗东西颠三倒四指鹿为马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赵旭本想听听看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没想到他还蹬着脖子上脸了。
绥州令继续说道:“以强梁的姿态立于世上,作威作福,这不是一个正直人对世负责任的态度。你让我起来,我们……”
赵旭将刀稍微往下压了一点,这人的嘴就被割烂了,他正要叫,赵旭问:“你这官不知道干的怎么样,不过,听说你是个孝顺儿子?”
绥州令眼睛骨碌着看着赵旭,不懂赵旭在问什么,赵旭稍微凑近了一些,说:“你既然是个孝顺儿子,对你娘那么的好,她如今死了,你怎么不下去陪她,免得她孤独寂寞?”
绥州令睁大了眼,满头大汗,喉结上下活动,赵旭觉得差不多了,说道:“我之所以听你说这么多,就是想看你嘴里到底能喷什么粪。”
“你喷粪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强,真是臭不可闻。”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蒙面?因为你看到了我的脸,就一定得死!”
“好叫你死得明白,你那所谓的为了自己母亲而杀其他人的做法,就是禽兽行径。你母亲是母亲,别人难道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绥州令肝胆俱裂,嘴里嘟囔说:“我的心苍天可鉴!我没有错……”
赵旭怒道:“是,你没有错,错的是绥州百姓,他们错的离谱,他们竟然不知道你娘叫海棠!”
“你这猪狗不如的混账东西!”
赵旭说完,抬起脚猛地踩到刀背上,钢刀登时将绥州令从嘴那里劈开,将他剁成了两半。
让你的臭嘴再说!
你这个臭虫,只配小爷用脚使刀!
一切都静的奇怪,到了这时还是没有人走动或者来的迹象。赵旭等了一会,拿布蘸了血在墙上写下“死有余辜”四个字,而后想想,又写了“杀人者刘知远”,而后又蘸了血,将“知远”那两个字故意涂抹的能看清又看不清,才住了手。
这样做肯定不会将刘知远怎么样,但是恶心一下那个刘白脸,还是可以的。
赵旭做完了这些要走,但是又觉得少了些什么,再一想,原来是动静有些小。
应该让全绥州城的人看到才是,不管知道不知道这个绥州令为人的,都可以警示一下,让他们知道只要欺负人,迟早是会有报应的!
当即赵旭就放了一把火,而后原路返回,直到他走出很远,才看到绥州令府宅那个楼上的火烧了起来。
木兰一家已经没有别人,木兰也没有再回来的可能,这里的一切,全是木兰父母辛苦所得,不可以再丢给别人,那便宜了他们!
赵旭到木兰家又放了一把火,他站在院子里,听着本令府那边人声鼎沸,看看头顶的月色,再瞧瞧木家楼上的火苗,再次从茅厕墙上翻了出去。
绥州城火光熊熊,烈火焚烧了本令府和木家楼,将一切都化为灰烬!
绥州府尹和原来木家的两处火对绥州百姓的震动很大,木兰知道之后,就猜到是赵旭做的。
赵旭为自己和全家报了仇!
但是木兰忍住不问,直到和赵旭已经过了黄河快到了太原,木兰才说:“赵大哥,你晚上一个人外出,难道,不害怕吗?”
这个小木兰。赵旭看着前面的山峦,说道:“我曾经有一个朋友,他告诉我,一旦要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就全力以赴,绝不可以半途而废。所以,你心里都是那件事的时候,别的什么都不会去想,就没时间去害怕或者不害怕了。”
木兰闪着大眼睛,扭回头看看赵旭,然后再次看着前面,说:“你那个朋友讲的真好。”
赵旭:“他的人更好。”
木兰本来以为赵旭是凭空说了一个人,没想到听赵旭的意思,那个人真的存在。木兰说:“赵大哥,那,那个人,现在在哪里?我能认识他吗?”
赵旭这下却不说话了。
普济从来没说自己是他的朋友,自己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自己当他是朋友,可是,有些话真的是不需要说出口的。
朋友就是朋友。
翻山越岭之后,穿过了羊肠小道,从坡底再往上,经过了一片的树林,赵旭和木兰站到了普济的墓前。
墓似乎被人动过,赵旭不确定是李顺才做的,还是另有其人。
他将香烛祭物摆好,木兰学着他的样子祭拜,嘴里还念念有词,赵旭不知道木兰在说什么,倒是想起了普济那会对谁都诵经念佛的样子。
太阳西下,月亮升起。木兰很是乖觉,知道赵旭没说离开,肯定有不离开的理由。
果然,等到了亥时,山谷下传来了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月明星稀,夜风和煦。
木兰看到有个个子很高,但是蒙着头和脸的人从树林中过来,而后一声不发的,凌空而起,对着赵旭就是连环几脚。
赵旭不退反进,迎着接连打出了几拳,只是只有一拳打中了踢向自己的脚,身上还是被踢了好几下。
木兰看着赵旭被踢得倒退几步,那个蒙面人稳稳的站到了墓前。
这是谁?
木兰还没转过念头,赵旭就躬身说道:“李叔,别来安好?”
来的正是李顺才。
李顺才看看木兰,赵旭对木兰说:“这是李叔叔,是我朋友的长辈,也是我的长辈。”
“李叔叔好,我叫木兰。”木兰很乖觉的行礼,李顺才轻轻的说道:“好姑娘。不要害怕。”
木兰没明白“不要害怕”是什么意思,李顺才就揭开了自己的头罩。
木兰登时“啊”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
李顺才看了一眼木兰,将自己的头罩又给盖上了:“你和赵旭是兄妹,迟早你要看到我,早些看,早些心里有准备。”
赵旭问:“李叔,来太原多久了?我因为有事,耽搁了,没有去灵州。”
“我来了有半年了,”李顺才看着普济的墓说:“我已经将思德收殓火化,这里,如今只是一座空冢。”
赵旭对着普济的墓叹了口气:“我没有及时赶来,普济兄请勿见怪。”
“李叔下来有什么打算?”
第七十章杀李存勖(四)
更多的人笑小贩根本就是在强词夺理,是故弄玄虚纯属抬杠,小贩摆手说:“好好好,别的不说,我只说一件事,前唐文宗皇帝那会,太子求婚宰相郑覃的孙女,竟被郑家一口拒绝,搞的文宗很没有面子,他说民间修婚姻,不计官品而上阀阅。我家二百年天子,顾不及崔、卢、郑、王耶?”
船上的人听了又开始议论,都不信还有拒绝和皇帝结亲的,又说这人一看就是走南闯北走江湖的,净是讲一些有上嘴唇没有下嘴唇的事情。
这个小贩嘻嘻一笑:“得!坐船寂寞,我说了你们听听,信了便信,不信也无妨,权当我没说,当我出气了,我又不能得你们一文钱。”
他这样自嘲,也没人和他挤兑了。普济见赵旭听的入神,轻声说道:“这人讲的是真的,不过说的不准确,崔、卢、郑、王是北魏时期对天下姓氏的排名,到了前唐的时候,已经形成五姓七宗的说法。”
普济见赵旭凝神,继续道:“在自汉代以来,众多的士族门阀之中,有五个姓氏的世家大族堪称豪门中的豪门,顶级中的顶级,他们分别是陇西李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与太原王氏,由于其中李氏和崔氏各有赵郡李氏和博陵崔氏两个分支,所以他们又被称为五姓七宗,也有人称其为五姓七望或者五姓七家。”
“这人说的,皇帝和郑家结亲不成,确有其事。无独有偶,前唐的时候,有个叫薛元超的宰相也说过,他自己平生有三大憾事,其中之一就是未能娶到五姓七宗家族中的女子为妻。而当时薛氏一族已经与韦氏、裴氏、柳氏三族并称为‘关中四姓’了,但是在面对五姓七宗的时候,仍需仰望。”
赵旭听着有意思,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普济刚才侃侃而谈,这下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我闲暇无事的时候,读书读到的。”
闲暇无事的时候读书读到的?赵旭猛然想到,这艘船上绝大多数的人可能都是不识字的,诵经读典,几乎没有可能。每日劳作之余,他们只认同自己能看到和接触到的事物,而普济这个和尚却不但日常参阅经书,甚至还有“闲暇无事”的时间去看经书之外的书籍,这是不是当今皇帝李存勖灭佛的一个原因呢?
普济却不知道赵旭在想什么,他又说道:“……身为宰相的薛元超娶不到五姓七宗的女子为妻,甚至还发生过皇室想下嫁公主给这几个世家,都嫁不出去的事情。清河崔氏因为嫌弃前唐皇室有胡人血统,并非纯粹汉人,居然拒绝迎娶皇室公主。”
“一般人家,能有这样的好事,那肯定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了,然而这五姓七宗却根本不将公主当回事,你说……”
普济说到这里,被赵旭挤了一下肩膀,普济有些愣愣的,而后猛然惊醒,顿时一身冷汗。
普济说前唐李姓皇室不是纯粹汉人,他一直在吴越国,却忘了此时建立大唐的李存勖就是沙坨人。
此时门第观念根深蒂固,婚姻也讲究门当户对。普济本身就是隐藏和尚的身份经过大唐,这会要是说话不注意,被人听到盯上,说不定会有无妄之灾。
普济闭嘴低头不言语了,赵旭却想,刚刚车里那个匆匆一瞥,美艳的女子就是太原王家的人了。像这样出众的人儿,将来也不知会开枝散叶到谁的家中?
一会船到了南岸,船上的人大家各自走散,赵旭要往西行,普济也往西,赵旭想早些到家,专检小路捷径,普济跟着,两人继续同路。
荒山茫茫,两人逶迤而行,也没有别人,赵旭问普济:“你刚刚说那五姓七宗不与他人通婚,那他们男子娶的是谁,女子又嫁给何人?”
“他们这几大家主要就是家族内部通婚。基本上,清河崔氏与陇西李氏、范阳卢氏世代缔结婚约,赵郡李氏与博陵崔氏世代缔结婚约,范阳卢氏与荥阳郑氏世代缔结婚约,而陇西李氏则与范阳卢氏、太原王氏世代缔结婚约。”
赵旭问:“你说他们就那么瞧不上别姓,对皇室也不屑一顾,那皇室就不生气?”
“自然生气。但这几大家在每逢建立朝代之际均都出过大力,立下很多的功劳,因此皇帝与王室对他们也有所忌惮。要想削弱,也只能寻找机会,暗自动手。比如说,前唐的太宗李世民就命令重臣修《氏族志》,然而,在修撰初稿的时候,编修者居然无视皇室,而是将博陵崔氏排为天下第一,唐太宗当然不喜欢,马上让其拿回去重改,日久天长,皇室宗亲的地位这才被抬高。”
“只是最后却收效甚微,对五姓七宗几乎没造成任何影响。后来科举完善,进士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地位越来越高,世家大族在人才方面的优势才被逐步蚕食,影响力开始出现衰微的趋势,但是他们在民间的威望依然无法撼动……”
赵旭听着,又想起了王家那些人鲜衣怒马的样子,继而想到了田蕊家的小丫头原碧骑乘的那个毛驴。
田家小毛驴脖子上戴着的那个铁铃,是怎么都比不过王家人那银光闪闪的银铃的。
普济读书很多,一路上赵旭问什么,他基本都能头头是道的讲述出来,这让赵旭觉得普济当和尚有些屈才,他起码应该去做个西席先生,也不至于将满腹的才华空对泥塑与青灯。
这一路走了好几个时辰,越是临近陕州,赵旭的心里就越是着急,恨不得一步就到了村里。到了陕州城外的桃林塞口时,普济说休息一下,歇歇脚,再好赶路。
桃林塞不是地名,而是一个泛指,从西汉时候起,潼关到陕州这一代的官路叫桃林塞。桃林塞口就是陕州道和桃林塞的接壤路口。
两人随便找了一家店坐下,要了面食,赵旭呼哩哗啦的接连吃了三海碗,才抹嘴饱了。
普济却一碗还没吃完,而且吃的慢条斯理。赵旭看的窝心,就要张嘴道别,这时听到身后有人议论,说曲沃遭到土匪洗劫,全村没有一个人活着。
赵旭听了浑身一颤,就要转回头询问,却又听后面的人说道:“缉拿通告都贴出来了。”
“怎么就知道是土匪做的?”
“那不有告示,这还有假?不是土匪,又会是谁?”
“那,是何方的土匪干的?那得有多少匪人?”
“我哪知道?那些土匪当然是高来高去,杀人如麻,来无踪去无影的,谁能看得清。”
有人问说:“你刚说全村人都被杀了,那谁报官说是土匪干的?死人还能说话,没人看到的话,这不是胡诌?”
被质疑的人“嘁”了一声说:“曲沃当时人并没有死完,有一个并没有立即断气的,报了官,而后才不治而亡的,还有,我虽不知道那些匪人,却知道他们有一个同伙是谁。”
“是谁?”
这人存心卖弄的却不说话了,恰好这时从路上进来一个人,这人接声说:“告示上说得明白,那个匪人的同伙叫赵旭,本就是曲沃村的人,是内应……”
赵旭一听,头登时“嗡”的一声。
“……这个赵旭为求钱财,谋财害命,投靠了土匪,十恶不赦,官服正在缉拿。新来的留守……”
赵旭这会怒急攻心,全身几乎炸裂,他的牙咬的紧紧的,两手握拳指甲嵌进了肉里,耳朵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普济觉察到了赵旭的反常,他将饭吃完,静静的看着赵旭。
赵旭的眼前发黑,好一阵子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噌”的起身,要走,却想起没有付钱,随手抓了一把钱币往桌上一扔,头晕目眩之中,大踏步走着走着,就疯狂的跑到了对面的树林里。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曲沃全村被杀!
母亲和哥哥也死了!
土匪?哪里来的什么土匪!是石敬瑭那些人干的!
石敬瑭!
诬陷!诬陷!他们杀了人还让自己背黑锅!
赵旭咬牙切齿的扶着一棵树,刚才凌乱的思绪这会稍稍清醒了一些。
是了,石敬瑭他们杀了人,又诬陷到了我身上!那个白脸刘知远没逮到我,就栽赃我,这样不管我是死是活,死了的话,背着一个恶名,要是还活着的话,就会被官府通缉!
总之不管我的活与死,我今后都不能安生,只能永远的活在暗处,活在阴影里见不得光!
他们太恶毒了!
怎么办?
见官?不行,万万不能见官,那是自投罗网,他们敢出这样的告示,就是已经沆瀣一气,他们杀一个人就想踩死蝼蚁,我又怎么自辩,谁又能听我、信我?
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
普济跟在赵旭身后,他看着赵旭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一会青筋暴露,一会咬牙切齿,一会又痛不欲生,心里隐隐的猜到了什么,张口说道:“我去那边看看通告……”
赵旭没说话。普济一会就回来了,说:“果真这样,上面写的就是……赵旭为漏网之鱼,如此如此。”
“我就是赵旭!”赵旭大声的说道:“我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丧心病狂杀了全村人和自己家人的赵旭!”
“说我勾结匪人杀了全村乃至全家?世上哪有这样禽兽不如的人?要真是我,我还会愚蠢的跑回来吗?”
“你信吗!”
普济想说自己不信,赵旭忽然拔腿往林中狂奔过去。
普济紧紧的跟着,赵旭跑着跑着,“噗通”一声撞上了一颗树,他忽然“啊!”的大叫一声,对着树拳打脚踢起来。
好大一会,赵旭慢慢的蹲下,满脸是泪,而后无声哽咽着,接着就嚎啕大哭起来,声音歇斯底里。
过了很久,赵旭慢慢的站起来,嗓音嘶哑的对普济说:“一路相随,就此别过。相见即是缘分,愿师傅今后一路顺风!”
赵旭说着拿出了一些银钱,也不看多少,交到普济手里,抱拳说声“珍重”,就朝着树林外出去。
赵旭一会就消失在普济的视线里。
这时候残阳似血,普济看看树林外面,再低头看看手里带着赵旭体温的银钱,心里有了一种难言的惆怅。
《诗经》上说:“得人者兴,失人者崩,”那为什么这一路走来,无论吴越国、吴国还是大唐,见到的都是官家不得人心的做法,可是也没见到他们的衰败?
《书经》上也说:“恃德者昌,恃力者亡,”可是自己所看到的都是恃强凌弱,见到的恶人几乎都过的很好,善良的人却都颠仆流离?
还有,师父曾说过,善可以为法,恶可以为戒,这个赵旭明显的就是被冤屈的,可他能洗脱自己的冤屈吗?
“我看不能。那个唯一的证人,在报官之后,不也已经死了?”
有只乌鸦忽然在树梢“嘎嘎”的叫着,普济一愣,等他看过去的时候,那只黑乎乎的乌鸦却扑棱着飞走了……
曲沃全村已经是断壁残垣,狼藉一片。这会夜幕低垂,四周静的渗人,村西边原来有一个河水冲击形成的大坑,这会被官府用作了填埋曲沃死去村民的坟冢,这个巨大的坟冢也没有墓碑,想来也是胡乱匆匆的埋葬了尸首了事。
曲沃已经成了鬼村。
赵家已经彻底的不成样子,所有的房屋院墙全都夷为平地,唯一耸立着的,就是曾几何时赵旭在树顶眺望父亲回来的那棵柿子树。只是这棵树此时也被烈火焚烧过,一大半的枝柯已经不见,此时上面栖息着十多只昏昏欲睡的乌鸦。
赵旭的泪已经干了。依然能够闻到的烟熏火燎的气息和死一样的寂静让他觉得天地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赵旭也不知道自己在曾经家所在的地方呆立了多久,心里除了愤怒、伤心、悲戚,就是自己要报仇!
报仇!
报仇!
不远处的黄河水依旧东流去,水声间断的潺潺传了过来,赵旭看着远处山顶上面的一颗闪亮的星星忽然的有了一个念头。
——对了!
想当初,父亲为了救同村因义愤杀人的白耀春,让自己去找过田蕊的父亲田悠。
田悠是饱读诗书德高望重的本地名士,自己要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田悠,如果田悠能说句话,或许,能给自己找到辩解的机会。
“有一丝希望,就付诸百倍努力,”这是父亲说过的话。想到这里,赵旭顿时浑身信心倍增。
对,就这样去做!
马上就要过年,这时虽然天已经有些晚,不过有些人家在准备过年所需,灯火三三两两的还在闪烁。
赵旭很小心的走街串巷,捡偏僻的地方,到了田家的后墙。
第七十一章心碎了无痕
赵旭登时感觉糟糕,自己半夜的心血跑了。
但是他刚刚心思转换,这个怪人就朝着骆驼的方向跑了过去。
几乎只是瞬间,他就追上了骆驼,并且将骆驼给重新带了回来。
赵旭心里赞叹,这真是神乎其神!自己要是有他的一半本领,就回去杀石敬瑭和刘知远,还有狗皇帝!
“我已经在普济坟前杀了这些恶贼其中之一的李北九,祭拜普济,”赵旭冷声说道:“只恨我打不过他们人多,否则,如此禽兽,剥皮抽筋对待他们,都是轻的!”
王若熙从来不知道赵旭还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她看着赵旭,正在想,那人问道:“你将你遇到普济之后,直至到这里的之前的事情,原原本本,给我说一遍。”
这人貌丑而心细。赵旭咽了一口吐沫,说:“我去喝……”
他只说了三个字,那人扔过来一个水囊,赵旭解开囊口就喝,表现的一点都不对水囊里的水质怀疑。
“我有心杀谢乐迪高云翔为普济报仇,但进不了太原城,但既然知道他们要去劫持王姑娘,我就先行一步到了娘娘山,伺机动手……”
这中间的经历太过于曲折,这个面容恐怖的人一直听的很是仔细,而王若熙每每听到惊心动魄之际,都情不自禁的发出了“啊”、“呀”、“哦”的声音。
直到此时,王若熙才差不多明白了赵旭一直以来为什么要不停的跑,也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会有心将自己送到绥州木家。
他救了自己,自己如今还在拖累他。
高云翔、谢乐迪这伙人,真是太令人气愤了。
“我们去太原,将普济重新收殓,”这个怪人仔细问了普济的葬身之地,将经书再次放到盒子里,包裹好后直接背在了他的身上。
“可是,前辈,我答应过普济,要将经书送到龙泉寺的,”赵旭听到这人说收殓普济,心里已经有些醒悟,不过嘴上将话还是要说出来的。
“让普济来送经书的,是我,”这人看着远处灰黑的地方说道:“我是普济的叔叔。”
“叔叔?”赵旭听了对这人行礼,说:“前辈。赵旭有礼了。请前辈勿怪。我与普济相识时间虽短,但情如弟兄,前辈既然是普济的叔叔,自然也是我赵旭的叔叔。普济给我说,他自小就在大悲寺里,是个孤儿,前辈你……”
“是我将他送到大悲寺的,他那会还在襁褓之中,哪里知道!”
这人说着,一晃到了这些断壁残垣的一个偏角,赵旭和王若熙对视一眼,跟了过去。
“这里,曾经是我们的家。”
“家?”王若熙看看四周,心里疑惑。
“不错!这是我们的家,但是已经被毁了,”这人说着声音猛地大了起来:“全毁了!”
赵旭怕这个自称普济叔叔的怪人又发狂,就护着王若熙,这人转过头看着赵旭:“不错,我就是党项人!这里曾经是党项人的领地。”
党项人?
赵旭听的不明白,王若熙却知道,她看赵旭不吭声,轻声说:“据说,党项人来源于西羌,汉时形成了八部,其中以拓跋氏最强。”
“前唐黄巢叛乱,前唐王传檄全唐勤王,当时的宥州刺史是党项族的拓跋思功,他带兵收复了长安,被唐僖宗赐姓为‘李’。”
“小姑娘说的对。我叫李顺才,普济的名字叫李思德。是,我们就是拓跋家族人,”这人说着深吸一口气:“拓跋,意思就是高地,我们的先祖是拓拔赤辞。”
原来普济俗家名字叫李思德,这人却叫李顺才。
赵旭再次施礼,李顺才说:“我在龙泉寺挂名做和尚,那也是最近的事情,法名不说也罢。”
“不知叔叔当初怎么将思德兄送到吴越国去了?”赵旭见李顺才本领了得,嘴上直接改口。
李顺才说:“为什么?为什么!”
“只为我们自己人不争气!”
李顺才说着声音又大了起来,不过这会赵旭已经不再害怕,知道李顺才身上必定遭遇过大难。
王若熙还是紧紧的跟在赵旭身后。
李顺才说道:“几十年前,四处战乱,党项人自己不团结,整族被吐蕃人追杀,无奈之下,头领带着大家投靠了契丹人,以求得到庇护。”
“但是契丹人同吐蕃人一样,也欺负党项人,根本不将党项人当人看。多数党项族人认为忍耐一下也能生存,因为他们觉得到哪里都一样,不愿意再漂泊,寄居契丹人篱下,仰人鼻息。”
“有一次,契丹耶律阿保机带兵去征讨他们族别的部落,却在党项人中征兵。很多党项青壮都应命从征,我和我哥哥不从,阿保机的手下带人杀了我哥和我嫂嫂震慑,我拼命救出思德,和别的没有血性的族人分道扬镳。”
“混乱中,我朝不保夕,带着思德更是凶险,最后将思德送到了吴越的大悲寺。”
中原连年战乱,契丹、党项、吐蕃、回鹘之间当时也不安宁。相对而言,吴越倒是平静一些,李顺才那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将思德送走,回来后就杀了阿保机的那个手下,为我兄长嫂嫂报仇,但阿保机身边护卫太多,我屡次偷袭,一直不能得手。”
“有一次,我刺杀不成,被阿保机手下追杀,从山崖之上掉落,本以为必死无疑。不料天不灭我,我摔倒之地地热喷发,热气将我从山下喷到高空,掉进雪湖,就成了这样。”
果然李顺才有大灾难,赵旭不禁对让人恐怖的李顺才心生怜悯。
“阿保机如今已经和前些年不同,他统一契丹,势力更强,我日益老朽,要杀他已经力不从心。大悲寺和龙泉寺两位主持是师兄弟,我得知大悲寺要派人将玄奘的《金刚经》送至凉州,于是托龙泉寺主持,给吴越大悲寺方丈写信,指定让思德前来。”
指定让普济到凉州?不是因为他自身跑得快?
李顺才仿佛知道赵旭在想什么:“他自小在庙里,没有经历过人世沧桑,哪里知道世途艰险!我曾两次暗自到吴越大悲寺看他,他每日浑浑沌沌,只沉寂于书经当中,全然没有觉悟,不知家门血海深仇,这样下去,大仇何日能报!”
“玉不琢不成器,叫他来凉州,就是叫他历练。”
李顺才几次到过大悲寺,悄悄观察普济,恐怕是因为他自己容貌问题,有些惊骇世俗,再有,还是想让普济亲自到了凉州,经过一路的艰辛坎坷之后,到时候再给他说是党项人的事,应该会更好的起到效果。
“党项人如今差不多已经被他族同化,更无他念。我对此无力更改,只想在有生之年看到阿保机死。”
李顺才用变异的声音亢声说道:“纵观几十年来,不是这族杀他族,就是别族杀这族,杀来杀去的,路数也就是那几个。眼前几乎每一个时兴的愚蠢观念,以前都被人尝试过,并且造成了灾难,这种情况屡次发生,我自然不能左右,但是报仇属于私人恩怨,我必将全力以赴,至死方休!”
赵旭觉得李顺才说的话,简直就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所想。
“假使我从不知道自由,我本就可以忍受奴役。党项人如今这样的甘于堕落消沉,那由得他们,我李顺才即便今后成了脱了毛的鹰,也不会和一群待宰的锦鸡为伍。”
赵旭听的热血沸腾:“李叔叔不要先将经书送到龙泉寺?”
李顺才手里抓着一块石头猛地扔了出去,石头“呼”的飞出,也不知道落到了何处,说:“书是死的,没有人看,书写的再好,又有何用!”
“好,我和李叔一起到太原!”赵旭大声说道:“杀高云翔!杀谢乐迪!”
李顺才猛然的看着赵旭的腿问:“你的腿上是不是有负重?”
赵旭脸一红,拉起外衣让李顺才看自己的腿。
王若熙也瞧了过去,看到赵旭腿上绑着一个扁平的布袋一样的东西,里面鼓囊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见到思德兄行动敏捷……他言说,他在大悲寺每天挑水,日积月累,水桶越来越大,他的行动也越来越是轻捷……”
“……我是想……”
这个心思深沉,比自己遇到的同龄人成熟的多的赵旭,竟然还会不好意思。王若熙觉得自己看到了赵旭的不同面。
李顺才已经明白了赵旭的意思:“思德身轻,虽然和挑水有关,但主要还是因为家族血统。我的父亲,我的兄长皆是如此,都是天生跑得快。”
李顺才眼神变得有些黯然:“跑得快,似乎有用,但跑来跑去,到处漂泊,哪天是个头?”
李顺才从个人的“轻身”引喻到了族人的颠仆流离。赵旭心说难道我做的都是没用的努力?
赵旭从打定主意起,这两只腿上绑缚的铁砂袋就从没离身,即便平时睡觉,即便救王若熙的时候落水,即便这一路餐风露宿,都没有解开过。
“你也不要失望。但凡用心,付诸精力,总会有收获。”李顺才说着跳到了残墙外面,让赵旭过来打自己。
赵旭知道李顺才有心试自己的本领,但这会用刀已经不妥,就从沙土里捡了一支木棍当做刀,使出全力对着李顺才劈去。
“嘭!”李顺才躲都没躲,提腿一脚,踹中了赵旭的胸口,一下就将赵旭给踹的倒飞出去,仰天摔倒在地上。
赵旭暗自咬牙,腾身而起,再次拿着木棍对着李顺才刺了过去,李顺才侧腿,又是一脚,踢在赵旭的手腕上,赵旭登时手臂发麻,将木棍给丢了。
“啊!”赵旭猛地大叫一声,全力对着李顺才扑过去,快到李顺才身边的时候,脚尖挑起沙子,朝着李顺才脸上蓬,而后倏然倒地,双脚对着李顺才的裆部猛踢。
“嘭!”几乎没看清李顺才的动作,赵旭右腿腿弯又被踢中,整个人在沙子上溜出很远。
完蛋了。
自己真是没用。
赵旭十分的沮丧。李顺才用两只不一样的眼睛看着赵旭,问:“你最拿手的本领,是什么?”
赵旭听了瞠目结舌。
我最拿手的本领,是什么?
我有最拿手的本领吗?
李顺才又问:“如果你现在遇到仇敌,你准备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去杀死他?”
我用什么方法?
我有什么手段?
没有!
完全没有!
赵旭猛然的一身冷汗,感觉自己能活到现在,纯粹的是靠运气。
用刀,自己杀伤杀过几个人,用箭,自己射死射中过几个人,用别的方法,自己也伤过杀过几个人,可是到底哪种方式,才是自己最厉害的防身之术呢?
自己哪有什么一技之长!
似乎自己什么都会,可是什么都不精通,每次遇到危险,逮住什么用什么,一旦碰到了如刘知远和高云翔这样的人,就相形见绌,不是一星半点的不及,简直就是立刻就要逃之夭夭才行。
“像我这样跑得很快的人,不是很多,”李顺才说道:“艺,贵精不贵多,我认为,杀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用箭。”
赵旭问:“用箭?”
“是,用箭。为什么说用箭,因为弓箭的射程远,只要你瞄的准,力道足,一箭中的,目标就或死或伤,而你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你站的远,等有人追你的时候,只要箭矢还有,你还能再射。况且,你已经达到目的,就可以跑开了。”
“而且,要想成为好射手,就要勤练臂力,当你的臂力练得足够强,你的手劲必然也就大,即便你在远方射敌,若敌方派人追上了你,寻常人能抵得过你挥刀一砍吗?”
赵旭想说,要是像你这样的,我刀还没砍出,你就将我先踹飞了。
李顺才像是知道赵旭在想什么,问:“假如,你将弓箭已经练成了随心所欲,箭不虚发的程度,即便我快,我能快过你手里的长弓利箭?”
“我只怕还没有近你的身,就被你的连珠箭给射成了刺猬。”
“还是那句话,你臂力强劲,万一我追上你,就算我很快,只要你不死,只要你砍中我一刀,你说,我会如何?”
赵旭听了,眼睛猛地亮了。
会的再多,不如有一技之长。是的,只要自己的箭射的准,远远达到杀伤的目的,就行了,而且还不用以身犯险……
“近身搏斗,技能虽然重要,但一力降十会,你双臂力大无比,寻常人谁能挡得住你全力以赴的一刀?”
李顺才说完,见赵旭陷入了沉思,他走到断墙的一边,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赵旭心里将李顺才刚才的话翻来覆去的想,越想越是觉得有道理,登时觉得自己似乎拨云见日,终于找到了一个让自己强大起来的契机,找到了一个可能和明确的努力方向。
第七十二章镜花水月
赵旭又摇头,木兰眼睛睁大说:“我念给你听,是这样的……”
“木兰之枻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嗯,好听吗?”
赵旭点头说:“是,原来,你的名字都是诗,诗就是你的名字。”
木兰很开心的笑了起来,赵旭在朦朦胧胧之中,又看到了她嘴角的酒涡。
这时宝儿来了,但是两手空空如也,一脸无奈,他没理会赵旭,对着木兰说:“姐姐,娘凶我了,让我叫你赶紧去歇息。阿耶说,那些炮仗点燃多了,会惊到牲畜。”
木兰听了“咯咯”的笑了起来,对着赵旭说:“你等一下,我给你送几件衣服来。你也不能在这过夜,晚上结霜,很冷的。”
木兰和弟弟走了,赵旭站在那里,心想这木家的主人也是个有学识的。
木兰念的这首诗是前唐李白所做,赵旭却也知道。诗名为《江上吟》,全诗为“木兰之枻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美酒樽中置千斛,载妓随波任去留。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屈平辞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
刚刚木兰只念了前面的一句,后面那一句因为有一个“妓”字,她就没继续。
不过,赵旭想,木兰的父母应该是取其意境,也因为本身就是姓木,才给女儿叫了这个名字的吧?
“‘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道理其实都懂,可是做到的又能有几个人?”
赵旭正在想,从前面过来了一个粗衣妇人,看样子是木家佣人,她也不说话,将手里的衣服递给赵旭,示意跟自己来。
看来木兰是将赵旭的情况给她父母说了,这么晚,她的父母当然没有必要让女儿再来给一个陌生且不怎么知道来历的人送什么东西。
木家雇佣了很多长短工,这妇人将赵旭带到了一排房子那里,指了一下,赵旭见屋里都是下午在后面干活的人,只是没有陆丰他们,想着陆丰这些护卫自然是不会住在这里的。
接着这女人又指了一下,赵旭看过去,还没有看清楚,这女人却径直的走了。
赵旭看看自己的模样,心说难怪,人家不跟自己说话,可能没有鄙视自己,就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赵旭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知道那个妇人最后指的地方是沐浴的地方。
木家雇人多,每天和牲畜打交道,身上难免有味道,经常洗浴就在所难免,他想了想,转身回去,将自己带的东西放好,然后才拐回来去洗浴。
洗完了之后,赵旭将早就烂的不成样子的衣服扔了,换上了那个妇人送来的。
这身衣服虽然不是新的,但是贵在干净,穿上很合适,还暖和,接着他出去,到灶台那里抓了一手黑,很仔细的将自己的脸涂抹了一下,觉得让人一下子辨认不出自己原本的样子,这才住手。
住宿的屋子里,有人已经睡着了,有些人还说着闲话,赵旭找了个地方躺下,火炕烧的很热,因为沐浴完了浑身舒坦,没一会,就睡着了。
年关已近,生意也已经歇了,据说午后长短工就要领工钱过节,因此早晨起来除了当值的,都外出闲逛去了,赵旭随着大家吃了饭,自觉的去喂食牲畜,有一会他似乎看到木兰的母亲在前面的楼上往自己这边看了几眼。
赵旭心想,人家不来问自己,其实是在暗中观察。
自己那会不是说,到了绥州后想找个地方当差干活吗?
原来陆丰几个住在和赵旭一墙之隔的侧院里。从圈着骆驼的圈里正好能看到侧院的门,赵旭干完了活,佯装瞧骆驼,站在骆驼圈前伫立很久也不动一下。
陆丰倒是很忙,从侧院里进进出出的,他刚开始看到赵旭,还嗤笑几声这个傻小子又在研究“马”,后来干脆的无视了。
而那个苟参,早上吃过饭后进去就没有再出来。
赵旭想这人倒是沉得住气。看来这个苟参因为太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所以心无旁骛。
不过,大半天的赵旭也没看到木兰和她的弟弟,他觉得这姐弟俩在一起的样子很有趣。
吃午饭前,外出闲逛的人回来了,但是上面传话说要再晚些才发工钱,于是穷极无聊,这些人吃完了饭又都出去,还议论着晚一些就晚一些,反正今晚是一定要回家的,归心似箭嘛,谁不急着回家过年。
赵旭早上已经看好了地方,午饭后,他拿着工具开始打扫骆驼圈里的垃圾,干的一个热火朝天,陆丰一会又不知道出去去哪,见到赵旭卖力的样子,说:“好,好好干,赶打春之后,我让东家雇你。”
赵旭不说话,只愣愣的看着陆丰。陆丰本来还想等着赵旭对自己说几句感恩戴德的话,可是一看赵旭呆头呆脑的样子,觉得无趣的很,哼了一声,走了。
又过了一大会,那个苟参终于慢吞吞的从侧院出来,目不斜视的朝着外面走去。
赵旭将工具很快的整理,装作上茅房,从茅房的墙上翻了出去,远远的跟着苟参。
街上十分热闹,卖灯笼年货的人十分多。苟参走走停停,似乎是在挑选什么要买,但是什么却都不买。不过这样一直跟着目标有些明显,赵旭想想,从商贩那里买了一个娃娃面具戴在脸上,反正有人也这样,他就显得普通了。
绕过了几条街道之后,苟参到了一个酒馆,他进去之后上了楼,看来是熟门熟路。赵旭紧跟着进去,店家过来招呼,他说是找人,就到了楼梯口。
就在赵旭要上楼的时候,苟参忽然从一个雅间里出来,赵旭急忙的从楼梯那里转过,站到了柱子后面。
所幸苟参只是出来瞧了一眼,又进去了。
赵旭心里骂了一句,重新上楼,到了苟参的隔壁,喉咙沙哑着低声给招呼的小二两个钱,说自己等人,一会人来了,再点酒菜。
小二一走,赵旭立即将耳朵贴到了墙壁上。好在墙壁是薄薄的一层木板,赵旭一听那边说话的声音,就愣了。
——谢乐迪!
苟参来见的人是谢乐迪!
那个李北九没来?
赵旭又听了几句,确认隔壁就是谢乐迪和苟参两个人。
不过接下来苟参和谢乐迪说话的声音非常小,赵旭怎么都听不清。
赵旭思付片刻,当机立断的轻轻走了出去,没有迟疑的原路返回,从茅厕外面又翻了进去。
赵旭刚刚离开酒馆,谢乐迪从雅间出来,很随意的到了左右两边屋子查看。
赵旭已经走了,屋里空无一人,而另一边屋里则有几个人正在喝酒,见到谢乐迪闯入都瞪眼,问你找谁?谢乐迪笑笑的说走错房间了,退了出来。
苟参接头的是谢乐迪,赵旭恐怕会被认出来或者出现意外,所以急忙离开。
其实赵旭倒是想等一会,跟着谢乐迪,趁机将谢乐迪给杀了!
以暗对明,赵旭觉得如果在大街上人流蹿涌的地方,趁其不备,对着谢乐迪后心戳一刀,自己胜算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不过,相对而言,目前对付谢乐迪倒成了其次,这个苟参勾结了人要在半路上绑架木兰和她的母亲,还要抢掠,虽然没成功,那只是那个高老大有事耽搁了而已。
如果他们这次再动手,必然准备的充足,那么木家可就凶吉难测了。
想想木兰和她弟弟相亲相爱的模样,赵旭觉得坚决不能让苟参这伙人得逞!
受人滴水之恩必然涌泉相报。自己接受了小木兰的饭食和奶,就此只顾自己不顾木家,赵旭觉得自己真的做不到。
因此,这会先以木家的事情为重。
那些雇工们领了工钱已经陆陆续续的离开商行,赵旭一脸难受的从茅厕里出来,陆丰这时从前院过来,皱眉看看赵旭灰黑的脸,问:“你刚才去哪了?”
赵旭:“……肚子疼……”
“瞎!行行行,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在茅房里,我叫你你都没听见?”
赵旭摇头,陆丰哼了一声说:“人不行,耳朵也不行。你别乱走啊,刚刚家主要见你,这会他又不得闲了。”
“你等着,就在这等着啊,别一会你又没影了……”陆丰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赵旭,嘀咕说:“年纪轻轻的,怎么像个麻杆一样,一点不精神!”
赵旭又站在了骆驼圈那里,想着木兰的父亲找自己会说什么。
人走院落寂静,除了牲畜搞出来的响动,就是前院时不时的还传来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如果,苟参这伙人就是准备在过年期间抢劫木家,木家到时候也就是一屋子的妇孺,那苟参那些人的胜算,是很大的……
又过了一会,没等到木家家主叫自己,倒是将苟参给等回来了。
苟参刚回来,那么,谢乐迪如果要离开绥州的话,也走不远!
赵旭打定主意,神态自若的穿过了骆驼圈,翻过横栏,进到了隔壁的院子里。
同样的,这个院子已经没人了,不知道苟参是在哪间房里住,赵旭就挨着门的探看,不过看了两个房间,都没人。
“干什么?”苟参忽然从拐角那里闪身出来,一脸戒备的看着赵旭。
“陆爷叫我来的,”赵旭一脸的谄媚,说着话弯着腰点着头往苟参身边走。
苟参皱眉说:“陆丰不在。”
“不在?”赵旭一愣:“他刚刚叫我,说和我一起见家主的。”
“哦?见家主,做什么?”苟参上下打量着赵旭。
“不知道啊。我是想,在这里干活——不知道大爷你知道家主叫我做什么?”
赵旭说着慢慢的往苟参跟前挪动,苟参眯眼说:“这个你去问陆丰。你先去外面等着。”
苟参的话充满了排斥的意思,赵旭知道和人套近乎就要脸皮厚,再说这会持有特别的用心,哪能被他几句话就给推到门外面去。
他挠了一下耳朵说:“陆爷让我来等,我要是走了,一会他不见我,我的事恐怕就会有周折……”
赵旭说着一直往苟参身边去,眼看也没两步了:“我就在这等着,你看,这天寒地冻的,马上过年,我没地方去,要是离开木家……我这真是走投无路了。”
“那你就在这里等吧。”苟参打断了赵旭的絮叨,斜睨了一下,转身就要进屋子里。
就在此时,赵旭猛地朝着苟参扑了过去。
苟参警觉,叱道:“狗东西……”
苟参猛然回过身的刹那,赵旭已经和他脸贴脸,苟参伸手去抓赵旭的脖子,却觉得大腿刺疼,顿时就要叫,赵旭伸出左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赵旭右手握着的匕首,已经深深的刺进了苟参的腿里。
赵旭几乎和苟参个头一般高,这一段的艰苦经历让他明白,做事要干净利落,想好了就去做,坚决不能拖泥带水,不然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
关键时刻,犹豫一下,耽搁一点时间,死的也许就是自己!
赵旭在扑向苟参的时候就已经将匕首拔在手里,他也想到了苟参受惊,必然会反抗,但是自己和他离得近,苟参只能看上就顾不得下面,那么肯定就躲不开匕首。
苟参不能置信的睁大眼盯着赵旭,嘴脸疼的歪曲。赵旭低声呵斥说:“老实点!不然弄死你!”
这个在陆丰口中要饭耍杂的小乞丐哪还有昨日的猥琐和颓丧?苟参心知糟糕,他被赵旭给推到屋里,赵旭用脚将门踢上,将苟参压到床铺上面,冷声说道:“你们什么时候来抢木家?”
苟参一听,惊得魂飞魄散,嘴里大声说:“我没有……啊!”
苟参刚说出我没有,就被赵旭从腿上拔出匕首,对着他另外一只腿又戳了进去。
苟参惨叫一声,疼的全身打哆嗦,赵旭眯眼说:“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要是觉得你回答的不对,我就削你一根指头。”
“你最好别让我觉得你在耍诈,否则,你得想想你的手和脚指头够不够我剁!”
苟参知道自己走眼了,他拼命点头,眼神游离,显然还存着侥幸。赵旭冷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面嫩?不吹嘘,小爷已经杀了和年龄一样多的人,也不在乎多你一个,怎么,不信?谢乐迪告诉你高云宝是怎么死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