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影子
东京街头的夜晚,难得有这样寂静的时刻,街道上只有静静的路灯悄然照亮了大雨之下的伞。
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单纯的雨声可以让一个坐在窗前的少女枕着胳膊悄然入睡,也可以让一个在雨中撑着伞的行人恐惧战栗。
唐子文不是少女,某种意义上也不是行人,所以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的人影,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人影好像也抱着和唐子文一样的想法,也只是悄然地看着他。
雨下得很大,地面上由于排水不及而积起了一层水,甚至没过了鞋面。
面无表情的打着伞的二人,在下着雨的东京街头沉默地对峙着,就像是彼此的影子。
二人就这样沉默着,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说话,大雨不但吞没了声音,还模糊了视线。不断被敲打着的水面被地面染成黑色,像是一处黑色的湖泊。二人就像是这片黑湖的鱼,被其孕育,抑或被其吞没。
人影在向前走,慢慢地,就像是一个下雨天踩水坑的小孩子一样,脚步轻快。没有丝毫的滞涩感,突然他开始突进,两旁的雨水被疯狂地抛在身后,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神色。
在昏黄的灯光之下,他白皙的有些病态的脖颈泛着亮光,在这一瞬间,他的眼中除了唐子文的声影,就只剩下无穷尽的冰冷的像是金属一样的寒冷。
唐子文抽身退开,他的手里没有任何可以抵挡的器具。只是对方貌似也明白他的处境,所以怀中的利器在闪过他身旁的时候,带着气力划向了他。
“刺啦——”一声,步帛撕裂。唐子文腹部的衣物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雨水顺着风往里面灌,水的冰冷刺激着唐子文的神经,比之更为冰冷的是划破布帛的利器——一把剪刀。
手持长剪刀的黑衣人,让人不由想起了一个日本的坊间传说。
“我承认长剪刀很帅,但是我还是感觉衣服换成白色的更有感觉一些。”唐子文懒洋洋地说话,好像在这种时候说废话能够让气氛缓和一些。
只是貌似对方对这个提议不是太感兴趣,而且唐子文在手里没有武器的情况之下还有心情说废话这一点貌似有点激怒对方了。于是他只是俯下身体,对着唐子文的方向,再一次发起了进攻。
可以看的出来,虽然对方的手法没有什么特殊的技巧,但是每一次进攻都是向着要害划去,剪刀上泛着寒光,昭示着它的锋利。
唐子文没有再说话,只是不断地躲避着随时可能割破他血管的剪刀。但是显然这样的躲避并不能在这样的攻势之中持久。在对方连绵不绝的凌厉攻势之中,他就像是一条摇摆不定的小船,随时都有可能被大浪倾覆。
无奈之下,唐子文只好将手上的雨伞合了起来,暂时充当了武器,每一次对方的剪刀要落在他身上时,总会有一把伞挡在锋利的刃面前。
几回合下来,唐子文身上的衣服也还是多了不少的缺口。
没有言语,没有多余的眼神,黑衣人依旧在继续着他的攻势,他的眼里只有对方的要害,只要唐子文有一个疏忽,剪刀下一次就会划破他的皮肤,让他的神经感受到久违的疼痛感了。
渐渐地,唐子文手上的雨伞有些不堪重负了,终于在一次抵挡之中被劈成了两半。黑衣人也抓住了这个机会,一举向下劈去。
大雨之中,有一朵血花绽放,凶手的眼神仍旧冷漠,没有因为剪刀的饮血而感到有任何的喜悦。不给唐子文丝毫喘息的机会,乘势接着又是一记横劈,作势要把唐子文劈成两半。唐子文只能够接着后退,手里断成两截的雨伞向下一戳,让来势凶猛的剪刀向下偏去,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站在雨中,唐子文的腹部传来迟来的疼痛感,在这时无疑是雪上加霜,让他的动作迟缓了一丝。也就是这一丝,被对方抓住了,马上就像是牛皮糖一样又贴了上来,手里的动作毫无保留,一朵朵血花在黑色的湖面渐渐绽放,不一会儿又被从天而降雨水击散,融入了地面。
唐子文的脸色因为久违的失血有一点苍白,但是在这样的夜里,这样的苍白反而激起了对方的兴奋之感,能够听到他的呼吸声变得有些粗重了。
突然间,有一道黑色的影子闪了过来,雨夜为之提供了完美的伪装,使其顺利的划过了对方的脸颊,带走了对方的面罩。
“哦,是你呀,小姐。”唐子文的语气一如既往,就像是在大街上偶遇的时候一样。
面罩下的脸庞一下子显露在空气之中,是不久之前还在和唐子文一起吃饭的,桑原美幸。
执行局。
“现在还有不少地区没有排查过,我们的人除了尚且有任务在身的之外,其余已经全部分组前各处了。”矢吹樱站在源稚生旁边,手里拿着文件为他汇报。
“各位辛苦了。因为这是属于分部的秘密,所以最好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为好。”源稚生轻轻揉着眉心,之后抬起了头,看向了雨势不减的窗外。
时间在沉默之中渐渐消逝。
唐子文身上的血还在往外流淌,只是慢慢变小了,揭掉面罩的人影已经不见了,原地只剩下半截黑色的伞,浸没在雨水里。
只是唐子文知道,她还在这里,因为一道目光已经牢牢地盯住了他的后背。
娇美腼腆的脸庞已经被一副狰狞的面具所代替,在唐子文转头的一瞬间,桑原美幸就消失了,只是那样的目光却依然盯着唐子文,在唐子文看见她的面庞的一瞬间,她的目光就变了,就像是卸下了盔甲,变得复杂。
那种畏缩、怯懦,在不经意之间又带着某种奇妙神采的目光,唐子文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也见过。只不过那人可能不会在雨夜提着剪刀来杀人。
叹了一口气,唐子文神色忽然放松了下来
“虽然很想要和你聊一聊,但是很遗憾,小姐。”
闭上了眼睛,唐子文的身体早大雨之中显得单薄,可是这样的单薄之中,却有一种可怖的力量苏醒了。
他没有吟唱,没有任何言语,没有睁开眼睛。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周围的雨水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旋涡状,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向着他汇聚,又在一定的距离之内,变成了一阵白雾,以他为半径,形成了一个大大的球体,这个球体还在不断地吸引着周遭的事物——它在扩张。
黑暗的气的世界里,有一个人形的物体正在快速接近,同时形状也变得缺失。现实中距离唐子文不远处,有一道泛着红光的身影,在白色的水雾形成的球体之内,沉默地显现,她的黄金瞳看着唐子文的脸,很亮,比她身上的红色的如烧炭一样的光芒还要耀眼。
但是她始终没有说话,直到消失的那一刻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圆球消失了,露出中央还在流血的身影,周围的雨水迅速汇聚,蔓延到了唐子文的脚下。
雨声很大,掩盖了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唐子文站在原地,好像一切都发生过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71章 光
楚子航睁开双眼,依旧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
“醒了?”旁边站着面无表情的源稚生,身上仍旧是那件长风衣,只是这一次楚子航看清了他手指上戒指的纹路。
“我想你得告诉我们你的同伴——也就是那位唐先生去哪里了,以免他遭遇不测。”见楚子航不说话,源稚生接着开口。
“现在是什么时间?”
楚子航没有回答,只是询问现在的时间,此时他才发现他的声音嘶哑的可怕,脖颈处也传来阵阵疼痛感。
“黎明将至。”源稚生说,“另外,你的气管有一处割伤,现在你最好还是用笔和纸来代替你的舌头比较好。”在他的目光示意之下,楚子航看见了床头柜上的纸和笔。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楚子航用日语写着,速度很快,字迹也很工整。
源稚生挑了挑眉毛,道:“那我希望你能够和我们详述一下你们二人莫名失踪之后的故事。”
楚子航手腕活动之间,纸上开始出现了一些文字。
十分钟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楚子航对着手边的纸和笔发呆。
源稚生走出门,对着守在门口的两人道了一声“辛苦了”,接着便头也不回的朝着走廊深处走去,黑色的衣摆很快消失在转角。
两小时之前。
窗外的雨已有倾盆之势,楼下的黑衣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在看着谁的窗口?他的面前是一栋老居民楼,每一扇窗都有属于自己的灯光、欢笑和温馨,将窗外的冰冷温度隔绝。
只有一扇窗户,与外界一样的冰冷幽寂。
黑衣人的头抬起,死死盯着黑暗的窗,像是狩猎的毒蛇。
雨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很响,像是要冲刷洗净地面上的某些顽固的赃物。
像是一双大手,捂住了听者的耳朵,掩盖住了一些声音。
风声,雨声,这样的乐曲之间,黑衣人的身旁,好像有了些不一样的颜色。
伞仍旧举在头顶,他的身上却有了水滴,带着腥和热。
这一次黑衣人重重摔在雨水里,带起一片水花。黑色的口罩落在一边。
意识快要消失的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警官先生啊,祝你有一个美妙的夜晚呢。”
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楚子航用尽最后的力气按下了口袋里的拨号键。
他不会想到,一个小时之后,这位凶手就会毫无痕迹的消失。
另一边,唐子文还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夜色渐渐褪去。
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多数都是些皮外伤,只是他现在这幅面容,活像个从番茄酱里钻出来的乞丐。
黎明将至,这座沉睡的城市这才有了苏醒的感觉,从昨夜的暴雨之中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不知不觉,唐子文走到了一个不太熟悉的地方。没有如同往常一样,迎着晨光打太极,这对于唐子文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太好的体验,某种程度上,他挺讨厌生活规律被打破的。
东边的天空被微微照亮了,在高楼大厦之间很难看见这样的景象。
当然,即使是在土地平旷、屋舍俨然的乡野,大抵也是很难看到一个穿着巫女服和草鞋,手里抱着小熊玩偶的女孩儿了。
很奇妙,在黎明的东京街头,看见这样一个女孩儿,她的眼神很清澈、通明,就像是一汪温暖的泉水,透过它可以看见泉底的颗粒分明的鹅卵石。
这一切就像是史蒂芬·金的小说里描写的一样,经过了一晚上的疲惫的清醒的小男孩,在远离众人的森林里偶遇了一头清晨出来吃草的鹿。阳光通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在丁达尔效应的作用下,有了形状。他可以看见它毛茸茸的尾巴,上面还有清晨林间露水的影子,它就在距离他几英尺的地方,看了一眼没有见过的,身上的小衬衫有被树枝划破的痕迹,小脸脏兮兮的小男孩。接着俯下身子慢慢地吃草。
就像是这样的场景,这个女孩像是一头白色的鹿。虽然不能够找到词语来表达这种感受,但是幸好这样类似的场景也曾出现在别人的文字里。
这头白色的小鹿,也用她剔透的眼睛看着衣服破了口子唐子文,眼神之中满满的都是新奇。
这样的一种静谧之中,街道的尽头,有一辆黑色的悍马车,悄然停了下来,源稚生对着驾驶座上的女孩说:“樱,你在这里等一等。”
源稚生走下车,一直到了女孩的背后,悄悄地把藏在身后的一个盒装物体放在了她的面前。
女孩将眼前的游戏光碟拿在了手上,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认真些了一行字,放在源稚生面前。
“原谅你了。”
“跟哥哥回去吧。”源稚生摸了摸女孩的头,抬头就看见了街对面看着自己二人的唐子文。
唐子文对着源稚生挥了挥手,就像是在病房里面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样的笑容。初升的阳光之下,少年的笑容光彩依旧。
悍马车上,坐在后面的源稚生看着旁边睡得正香的唐子文,再看看他身上的破衣烂衫,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副驾驶上的女孩,不停地转过头看着头歪在一边的唐子文,然后转过头在小本子上面写了一行字。
“欧尼酱,他死了吗?”
“没有,他只是睡着了。”源稚生有那么一个瞬间想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那欧尼酱,他是乞丐吗?”少女接着写了一句,放在了源稚生眼前。
“不,也不是,他只是不小心划破了衣服而已。”
一问一答之间,车子悄然停在了一所医院的前面。
虽然源稚生其实想要将旁边的这个男孩一脚踹下车,但是自认还是有些风度的他最终还是选择轻推了一下唐子文。
“嗯?我到了?”唐子文睁开睡眼,扫视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迷迷糊糊地就打开了车门。
源稚生见他下了车,对着守在医院门口的乌鸦和夜叉招了招手。
“给他做个全面的检查。”
“老大,他怎么会……”乌鸦大概知道源稚生此行的目的,有些不敢置信。
“不要多问。”源稚生只是挥了挥手,然后关上车门。
一番检查之后,唐子文获准休息。
病房里,楚子航躺在病床上,看着手上的书。唐子文突然走了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楚啊,伤到哪儿了?”
楚子航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将书放到一旁。
“这是我的问题,没想到她还会这个。”
唐子文拿起了一旁的橘子,然后又放下。
楚子航抓起了笔和纸,想要在上面写些什么,唐子文拦住了他。
“得,别费那劲了,等你好了再说吧。”
然后他就躺在了一旁的床上,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楚子航本来想要写一些宽慰的话,可是看唐子文这个样子,也就放下了纸笔,拿起了书。
窗外,阳光明媚,暴雨后的城市角落,少了一个无名的身影。
第72章 猛鬼
凌晨,夜色浓郁。
病房内,楚子航躺在病床上,呼吸均匀。而一旁的床上,只有仍旧留着余温的被褥。
门口守着的两位分部成员还保持着清醒,警惕地盯着医院的走廊。与此同时,监控室里,也有成员在盯梢,但凡有一丝丝的风吹草动,就会引发整个医院的行动。
距离医院不远处的路口,站着一个黑发的少年。
“很好,不愧是杀死了她的存在。”戴着面具的身影从阴影里面走出,“你很强,能够杀死带着‘药’的桑原。”
就像是长辈一样,他对少年的实力表示赞许。只是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隔着老远,我就闻到了你身上的腐烂味道。”
“真是惊人的感知能力。”身着长袍,戴着面具的老人——姑且算是老人赞叹着。半边身体藏在黑影里,狰狞的面具背后,或许是一张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面孔。
“或许,从你杀死她的那一刻,你就已经对我们这些隐藏在阴影里的人有所了解了。”面具人继续开口,“我们是黑暗中的耕耘者,是旧时代的掘墓人,我满藏在光与影的间隙之中,我们与他们”面具人指了指医院的方向,“一样都是白王的孩子,只不过我们更加独特。我们是鬼,生下来就只能藏在暗处。
我们是阴影的一部分,生活在城市的另一面里;我们是迷失的流浪儿,只能在一起报团取暖;我们是没有容貌的鬼,从来不被外人所知。我们自称为猛鬼众,只是为了能够记住自己的经历。一直以来我们都只是含着对世界的痛恨而活着,只能在角落里寻求希望,但是你可以拯救我们,让我们能够站在日光之下,从此摆脱阴影、得到属于自己的权利和自由。”
面具人对着黑眸少年伸出了手:“,多漂亮的一双眼睛。来吧,你的力量很强大,但是它需要一把钥匙,好让它可以从笼子里解放出来。”
“万年不变的陈词滥调。”对面的黑色少年看了看面具人伸出的手,以及他还处在黑暗之中的半边身体。拔出了一直握着的剑,将剑鞘轻轻放在一旁。
“看来我们貌似没有办法好好谈一谈了,年轻人就是容易这样。”面具人放下了手,从他身后的阴影里,走出了三个穿着夜行衣,忍者打扮的人。
忍者抽出了背上的武士刀,指向了黑发少年,三人将其围在了中间。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身上有一股锋锐之气在扩散,像是一柄利剑出鞘。
忍者们挥动武士刀,从三个方向向着少年斩去。凌厉的武士刀在空中泛着寒光,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目标均是瞄准了少年的要害而去,一旦砍中,定然落得个非死即重伤的下场。
一时之间,被围在正中间的少年几乎避无可避,身前身后俱是敌人。这是这三人专门所练就的配合技,他们用这一招不知道绞杀了多少人。
面具人似乎都看到了场中的少年的下场,但是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这个少年被他们所有人都深深小看了。
闭着眼睛的少年只是抬起了剑,好像动了,又好像没有动过,就好像是他的动作过快,以至于来不及在人的视网膜上成像似的。
而等面具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貌似已经来不及了。三个黑衣人保持着出刀的动作,一动不动,就好像是被这惊鸿的一剑惊呆了。但是面具人知道,他们极有可能看到了这一剑,不过门票嘛,是他们自己的性命。
面具人只是感觉眼前一花,对方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他出现的时候,面具人已经感知不到自己的身躯了。
看着面具人缓缓倒下,黑发少年先是走了回去,拿起了自己的剑鞘,将没有染上血的黑色长剑收回了剑鞘。
长出一口气,少年走到了面具人的尸体旁边,用剑鞘挑开了他的面具。
突然有一个影子闪过,带起一阵厉风。黑眸的少年在挑开面具的一瞬间就一个闪身后退,立刻就有一支短小的箭矢钉在了他原来的位置。
原来这面具上连接着一个机关,只要强行从侧面拆除,就会触发机关,这一支角度刁钻的短箭上,不知道还有这着什么样的玄机。
“见不得光的老鼠,地下待久了,就真的开始学习起老鼠的做派了。”少年摇摇头,接着看着眼前的四具尸体,有种想要将他们都烧掉,一了百了的冲动。
“喂,源局长吗?我是东京市热心市民,半夜出来发现了几具尸体,你快过来看看吧。”少年拿起自己的手机,打了一个报警电话。
“我们这也算是另类的‘世界警察’吧。”等待之余,少年还对着空气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直到一群黑衣人包围了现场,少年对着空气的冷笑话才算是结束。
一辆悍马远远停在了路旁,源稚生推开车门,看着站在原地毫发无损的少年,再一次感觉到了这个少年的诡异。
两个守在门口的成员自始至终没有打瞌睡,监控也证实了这一点,楼道里的监控没有遭到破坏,但是就是没有一丝一毫少年的影子。
而少年档案里的言灵一项,也是一个空白。他的身上好像围绕着巨大的谜团,就像任何想要窥探冰山的人只是会被它的一角所震撼,而没有余力能够看见隐藏在海水之下的东西。
“看看吧。”少年远远地抛过来一个东西,被源稚生伸手借住。定睛一看,是一瓶药剂——这药剂源稚生再熟悉不过了,而说起来唐子文和楚子航留在日本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东西。
“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源稚生将手里的东西放进了风衣口袋,走到了现场。
尸体没有任何狰狞之处,就好像仍旧在睡梦,只有在他们的心脏之处,才能够看到有利器的创口,可以看出杀人者是以刺击将四人毙命的。
而这幅面具,源稚生也再熟悉不过了。
看到这里,源稚生看了旁边的少年一眼,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眼中是一种泰然安逸的神色。在四具尸体之间,这样的眼神十分的诡异,甚至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可是偏偏他又不像是源稚生曾见过的那些变态杀人犯一样,眼里充满满足、兴奋或者平静。
很奇怪,一直到现在,源稚生对于少年的印象除了强大之外就只有这三个字,各种矛盾的特点在他的身上出乎意料地统一,就好像是一个装着钉子和沙子的袋子。
在这样一种奇异的感觉中,唐子文说话了:
“我能点个全家桶么?说实话有点饿了。”
第73章 归人
从高空俯瞰,地面上的万事万物都显得如此渺小。
珍妮弗在美国航空已经待了三年时间,因为姣好的容貌和较为成熟的资历,她一直担任乘务长,这两年来,她也因职务之便见过了不少高级的精英人士。像是一些企业家、还有一些高学历的研究者、甚至是有着“世纪末的票房炸弹”之称的那位。
但就是在今天,她又看见了两位可以与之媲美的亚裔面孔,要不是没有在任何的媒体和平台上见过这两个人的脸,她甚至都会觉得这又是两位明星人物。
本来应该是风平浪静的航行,但是旅途时有不顺,多数是巧合,但是也有少数时候,就好像是恰巧赶上的一样,意外总会在一个你没有注意的时刻发生。
“嗨嗨嗨,朋友们,都不要动,我们要劫机了!”此时一个白人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了枪支,说出了人们最不想要听到的一个词语。
但是多数生在这个国家的人,对于这种场面非常的熟练,下意识地双手抱头,乖乖地坐好,等待着劫匪的下一步行动。
劫匪首先分别控制了机组的各个人员,将他们控制住之后,开始没收乘客的手机。
珍妮弗看着四处走动的劫匪,以及被一个持枪的女劫匪看住的自己等机组人员,开始祈祷这一次能够平安走下飞机。
从一开始看见劫匪的时候,窗边的二人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最开始喊话的那个劫匪手里拿着袋子,一排一排的收手机,逐渐收到了最前面的头等舱,到了两位黑发少年的身前。
看着伸到眼前的黑口袋,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做了个掏口袋的动作,然后逃了出来,手里面空空如也。但是让劫匪疑惑的是,他认真的将手伸到了黑口袋,还特意做了个“放”的动作,就好像他的手里真的有手机一样。
少年的动作过于认真,以至于有一个瞬间劫匪都以为可能是自己眼花了,但是随即他正常的大脑就告诉他——这个人可能在戏耍他!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劫匪在不敢置信的同时也有些恼羞成怒,他的手里是手枪而不是玩具枪,只要他想,对着任何一个人的脑袋开一枪,他就可以马上去见上帝了。
“你没看到吗?我把我手机放进去了呀?”在他还没有做出抬起枪口的动作之前,这个黑发的少年一脸认真地说。
“黄皮猴子!你敢耍我?”三番两次的戏弄让劫匪愤怒地举起了枪口,对准了少年的太阳穴。
“不,不要,他们还只是孩子!”珍妮弗眼看着那个少年年轻的生命即将葬送在未知的枪口之下,虽然在她看来他的行为十分的作死,但是她还是没有办法看到生命就这样流逝在自己的眼前。
“好,你要代替他是吗?那你就和他一起死吧!”看着机组成员中突然站起来的珍妮弗,劫匪将枪口对准了她。
只是还未来的及有下一步动作,他手中的枪支就不翼而飞,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太阳穴,就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脖颈之后突然一阵疼痛,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多少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身处在头等舱里的另一个劫匪想要抬起枪口的时候,她的脖颈之后也一痛,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两个少年分工明确,动作迅速,很快就将几个劫匪统统打晕,绑在了一起。还停留在驾驶舱的一个劫匪——几分钟之前,他刚用人质强迫机长打开了舱门——躲在驾驶室用手里的枪瞄准了驾驶舱的门口,虽然他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相信只要这扇门不开,他就是安全的。
确实,从舱外向舱内就只有这一扇门可以走,加上只要舱内不同意外部的进入请求这扇门是断然没有办法打开的。
剩下的唯一一名劫匪,在驾驶舱内疯狂的想着逃脱计划,而舱外的众人,也看着坚固的舱门犯了愁。本来这扇门为了保护驾驶员的安全而设计的十分坚固,自从9·11事件之后,各大航空公司都特别加固了这扇门,完善了开门机制,在这种情况之下,破门就更加难上加难。
掏出过“皇帝的手机”的少年看了看门,对着另一个从始至终都保持沉默的冷漠少年耳语了几句,接着二人就开始分头行动。
驾驶层内的劫匪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脱身的方法,他也不知道到底经历的多场时间,走投无路的时间显得度日如年。
机长和副机长从几分钟之前,就被他勒令不能够着陆,只是在空中盘旋,此时这家航班的怪异状况也被地面控制中心发现,开始尝试联系驾驶员。
通讯连续响了几次,碍于劫匪的威慑两人不敢妄自开口,只是在这种情况下,神经敏感的劫匪还是注意到了副机长的异样。
“把你的手从在耳机上……”劫匪还没说完,突然就倒在了地上,脑袋上还出现了一个血色的弹孔。
顺着他倒下前站着的方向看去,有个深深的小孔,可以顺着小孔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你们干的不错。”曼施坦因教授看着眼前形象和气质俱佳的两位优秀学生——尤其有一位还是自己的学生,虽然这种事情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说实话这两人也不知道哪一个比较倒霉,去哪儿都能碰上意外。
而且唐子文用一柄剑器将驾驶舱壁捅开了一个不深的口子,这要是让工程师们看见,非得千方百计研究一下不可。
这次要不是诺玛足够给力,唐子文和楚子航二人就要登上各大新闻媒体的头版头条了。凭借秘党的手段,二人成功的被接到了车站。
深秋时节,树叶飘落之间,将视线里的景物染成成熟的红黄之色。
飞速前进CC1000次快车上,曼施坦因教授喝着红酒,看着自己的这位神奇的学生,他的优秀毋庸置疑,一个多月时间以来,他完成一次S级任务,一次SS级任务,还为分部解决了两起案件,可以说是本部的王牌了。
迄今为止,他的身上还是笼罩着迷雾,谁也不知道这双纯黑的眼眸之后,藏着的到底是一座秀丽的世外桃源,还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唐子文转头,曼施坦因教授看见了他的眼睛,像是没有游鱼的黑潭。
第74章 莫名
有时候,被一个女孩子缠着,是一件幸福而又痛苦地事情。
没有意外的,唐子文一回到学校,就再一次见到了那个黑发的女孩。
苏茜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这个男孩在当初选择了自己,这个问题一度困扰了她很长一段事件,但是在认真了解过这个男孩之后,她就明白了。
不知道世间还有怎样的人,可以为了一个日落而流落荒野,也可以面对人声鼎沸的旷世盛景而无动于衷,没有丝毫留恋或者不舍,有时候他在一个转身的时间就改变了主意,有时候他宁愿顽固地站在人群的对面。
极致的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在他的身上仿佛糅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特质。
可能唐子文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当你一眼扫视过去的时候,他并没有任何不同,但是当你走近,仔细的琢磨的时候,他望向没有边际的远方的黑色瞳孔里,就会泛出些不一样的色彩。
有时候他会一个人步履匆匆地行走在人很多的过道上,但是最后又会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释释然回到寝室,有点像是一个内向的孩子。但是有时候他又会格外的自然,会和每一个看着他的人对视,自然地点头,让人如沐春风。有时候他像是在一场电影里面,做着没有人看的表演,显得虚幻和不真实,有时候又像是真切地生活在每一个人的生命里,像是陌生的熟客。
“你就这么喜欢搅咖啡?”
多数时候,固定的咖啡店,不固定的座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唐子文静静的翻着书,苏茜坐在他的对面,静静看着他,虽然唐子文会不会定期的来到这家咖啡店,拿起一本书,静静阅读一个下午,但是只要唐子文过来,对面的这个女孩就会在几分钟过后,坐到他的对面。
“咖啡凉了。”对面的男孩合上书,再次提醒。
“要走了?”女孩只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嗯,这本看完了。”唐子文站了起来,“拜拜。”
“拜拜。”苏茜对他挥完手之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发出了一条简讯。
不久之后诺诺过来了,将两本书放在她面前,坐到了她一直盯着的位置上。
“今天你们两个发生了什么,说来让我听听。”今天的诺诺带着一顶黑色的平顶无檐软帽,微微后拉。火红色的头发向后扎起,耳边有几缕碎发,自然下垂,隐隐遮住了银色的四叶草耳坠,只露出了一点点边角,微微闪烁着闪烁着稀有金属的光泽。宽松的牛仔裤和黑色外套掩盖住了她的身材,加上脚下的板鞋。一副假小子的装扮,反而更加为她增添了几分独特的女性魅力。皮肤白皙,眼神狡黠,白色的天鹅颈光滑自然,吸引了不少男性同胞的目光。
苏茜眼看着她凑了过来,没有理会她,只是翻开了书,慢慢看了起来。
“你好没劲啊,茜妞。”诺诺噘了下嘴,单手撑着脸,手指轻轻夹起咖啡匙,开始享用美好的午后阳光。
夹着书,唐子文没有回寝室,而是漫无目的地闲逛。
被称为“风都”的芝加哥的天气,变化无常。从密歇根胡吹向南岸的风,时而冰冷刺骨,时而温暖宜人。
这里的几乎每一分钟都在变化,也就是说,每一分钟都是新的风景。
走了好久,唐子文才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棵大树,于是心满意足地躺了下来。
“有些时候,不请自来的登门是会让人厌恶的,但是因为你没有我的地址,所以我只能够唐突地过来了。”穿着黑色修身燕尾服的小男孩儿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完美的让人无法挑剔。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我自己的问题,这才造成了互相之间信息的不平等,不是么?”唐子文的回答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某种程度上,也确实可以这么说,弱小才是原罪。”商人淡金色的瞳孔里面是某种愉悦和淡漠的神情,“芝加哥怎么样?”
“还好,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秦岭一些。这里少了几分厚重。”
“你去过日本了吧?”商人坐了下来,他们现在处于湖边的小木屋里面,可以通过小木屋的窗户看见一个湖泊,里面是蓝色和白色的倒影,映出了天空的模样。
意料之外的,木屋的门是可以推开的,甚至可以通过它看见门外的草地。
“你要是想去看看的话……”
“不用了,我已经见过了。”唐子文毫不留恋地关上了门。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找你是要做什么了。”商人喝了一口面前杯子里的水,“去找找看吧,你会见到他的。”
刚才关上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一步跨入,睁开眼睛时,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算悲剧还是喜剧呢?”唐子文合上了书,站了起来,向着远方走去。
“前方八点钟方向,那里就是蓝方的总部,所有小队马上突进,整体呈迂回状包抄,将对方一举歼灭。”楚子航冷静的声音在频道里回荡。
一月后,实践课程。
所有人整体分为两队,完全歼灭另一方的队伍取得胜利。
红方由楚子航带领,蓝方由学生会的干部带领。
这次实践课,几乎可以看作狮心会和学生会的斗争。但是,唯独有一个例外,属于狮心会,但是分配人员的时候,又因为觉得两边实力不均匀,于是加入了学生会的阵营。
一开始,许多人都以为他是在搞笑,或者是去当卧底,但是只有为数不多的或多或少了解过他作风的人才知道——他可能是来真的。
果不其然,在他积极干掉了好几个红方的人之后,所有人才见识到了他的诚意。
但是在楚子航的有效指挥和其自身的强大实力之下,蓝方最终还是被压缩到了小小的指挥部里面。
蓝方的人现在退无可退,都死死盯着门窗等一系列有可能被突入的地方,而红方的人也全神贯注,看着前方的建筑物,诺大的场地上,寂静的如同空巢。
“进攻。”
门被从外面强行破开,两方不约而同的开始了一轮猛烈的火力斗争。
直到蓝方火力渐渐减弱了,红方才开始冲锋,将蓝方全部击毙。
“还有一个人。”所有人都想起了那个不能用常理度之的超A级,随即四处观察,等待着他的出现。
好久,才有人喊道:“好像,他在这里睡着了。”
大家纷纷看向出声的那个角落,就只看见一个黑发少年安稳睡着的身影。
第75章 艾尔
黑色的天空,无声的背景,像是一台在频闪的显示器里的画面。
意料之外的,这样的空间之中有生物的存在,它们趴在地上,用头和膝盖作为身体的支撑,用一种难以言明的神态和姿势向着某个方向朝拜。
一种晦涩的语言从它们的口中以音节为单位地出现,它们跪拜,向着某一个陌生的存在,这样的场面不像是朝拜,更像是在进行某种古怪的仪式,诡异的神圣感在黑白的空间中弥散开来。
这些除了骨头和皮之外再无其他的生物,用他们没有焦距的眼神看着地面,看着自己的膝盖,祈祷,向着未知的存在祈祷,祈祷它能够出现,好让它们瞻仰它未知的容貌,沐浴它神圣的光辉。
一切的一切,都在一瞬间戛然而止,像是暂停的电影画面。广阔的空间失去了声音,水停止流动,所有生物突然失去了生气,仿佛逼真的蜡像一般。
下一秒,一切又悄然恢复了正常,一切都好像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幻觉,在人的脑海里留不下任何印记。
与此同时,所有的生物就好像是接到了某种信号,开始更加恳切、更加狂热地念起了所谓的祷词,广袤的空间之中,是无数的声音在回荡着,平行、交织、混杂在一起,那是不可称呼的名讳,不可为人所知,谁一旦见过它的容貌,必将蒙受无上的荣光。
在海洋的深处,似乎有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就要显示出它的真容。
信徒们的声音愈发恳切,语气愈发急促,眼神中满是狂热。
海面上翻涌起了浪花,黑色的,不可视的巨浪像是在迎接着某位尊贵的人物的到来。
急促的怪异音节让充斥了整个空间,无数相同的音节同时出现,产生的共鸣在空间中回响。
浪花越来越高,所有生物的声音混杂着海浪的声音,仿佛在演奏一支宏大的交响曲,好迎接尊贵的客人的登场。
所有的生物悄然抬起了头,想要瞻仰在巨浪之中涌现的,掌控着自然之力的,它们的伟大神明。
下一秒,似乎是被这一群狂信徒的冒犯的行为激怒,那海洋之中的伟岸身影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向着岸边的冒犯者们狂涌而去。
没有生物敢于起身,这是神给它们的恩赐。
所有身影都消失在滔天的海浪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刚才漫天的声音仿佛都是南柯一梦,真实得有些虚幻。
海浪平息了,黑白的空间之中出现了唯一的引人瞩目的颜色——一双金色的竖瞳,在死寂的黑白之中一闪而逝。
所有的声音都平息了,就像被按下了静音键。诺大的空间之中仅有一个身影还伫立在原地,看着这莫名的一切。
突然周围的一切开始出现裂痕,慢慢支离破碎,渐渐现出了一条小小的、窄窄的道路。
没有犹豫,踏上了未知的道路,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内心响起,寂静的空间里响起了轻声的脚步,小路上的身影在一步步远去。
忽然,他回头,福至心灵地看向了来时的方向,一双金色的眼眸在望着他。超越了时间和空间,两道身影对视。
小路上的身影毫不留恋地回头,向着远方走去。身后巨大的眼眸,默默注视着远去的背影。
睁开眼睛,唐子文看见了围着他的一群人,看见了自己身上的中弹的印记。拨开人群,从睡梦中醒来的黑发少年没有说话,只留给众人一个洒脱的背影。
阴天,四处是闷热的空气。
“我要出任务。”
施耐德看着眼前这个主动找上自己的黑发少年,处在黑暗里的身体没有动,而是看向了他的眼睛。
“这么多年来,主动来找我的不多,每一个都让我印象深刻。不过多数不是因为他们所取得的成就,而是他们的结局。”施耐德的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其中有血与火在交织、迸裂。
“他们如何,与我无关。”唐子文直视着这位铁血部长的眼睛,“我不会做任何东西的奴隶。”
“口头的言语是最不可信的。”施耐德不再与他对视,“所以证明给我看吧。”
列车一路向西南方行驶,渐入非洲深处。
没有任何的感慨、犹豫,或者是其他的情绪,唐子文安静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没有玻璃的车窗外的风景。
蓝天、白云,还有绿皮火车。车上的玻璃已经损坏,让人可以将头甚至是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近距离欣赏这片古老土地上的成群的角马、大象、羚羊还有斑马,夕阳之下还有在河边洗衣服的马赛人。
风从车窗外吹进来,抚起少年柔顺蓬松的黑发,周围的人没有打扰他,都在自顾自的互相交谈。偶尔有提到他的时候,都不自觉减小音量。
窗口外的风景和少年安静的模样,共同构成了这届车厢里的风景。
对面座位上的背包客抬起了自己的相机,对着窗外还有窗边的唐子文拍了一张,看着相机里的画面,感觉到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觉。
最终唐子文还是没有逃过一个完整的心理测评,由学院的富山雅史教授负责。
当然富山雅史结出的结论是唐子文远比任何人都要健康,甚至他个人的心理状态比起他这个作为心理辅导员的人都要稳定。
这次旅行的目的地是赞比亚,但是任务的时限较为宽松,所以唐子文得以自己安排行程。
从乞力马扎罗机场降落,背对着遥远的山尖上的雪,一路来到坦桑尼亚达累斯萨拉姆港,搭乘坦赞铁路向着赞比亚驶去。
路边的黑人孩子,看着窗口趴着的在风的吹拂之下显得毛茸茸的脑袋,眼睛里满是好奇,好像在想着它摸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那张名为自由的背景照片终于还是被背包客翻了出来,他之前也走过一次66号公路,和几个朋友一起。也曾在少年驻足的地方停留过,但是没有一张照片像是这一张一样,有一种自由洒脱的感觉扑面而来。多少人也曾在那里驻足,费尽心思拍了很多照片,但最后还是让这张在行驶的车上抓拍下来的照片成为了经典。
“可能这就是这个少年的魅力所在吧。”背包客想着,再次看向了少年的方向,却只剩下了微微的风在原地。
第76章 背包客
在非洲独自旅行的人很多,多数都是来自其他国度的背包客。
谁也不知道,在这片淳朴的土地上,还有多少未经开发的处女地在等待着人们。
历史的车轮子缓缓经过,给这片大陆留下淡淡的,不可磨灭的痕迹。
唐子文站在赞比亚卡皮里——这里是坦赞铁路的终点,看着旁边的一块里程碑。
“这里是坦赞铁路终点,1086.544公里。”旁边传来一个雄厚的男性声音,让人想起粗犷的、一望无际的狂野。
“终点站。也许你应该再走一走,看一看这里的生活,然后再考虑要不要去卢萨卡买一张机票。”壮硕的中年白人对着唐子文说道。
“这里就是我的目的地,”
“是吗,这里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中年白人将探寻的目光放在了唐子文的脸上,仿佛要通过他的表情猜测他的内心活动。
“我在找一个人,找到他之后就走。”唐子文摇摇头,没有看白人男子一眼,转头消失在人海中。
中年白人也没有再说话,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街边的小商贩,看见一个独自背着背包的亚裔男孩儿,都开始更加用力地吆喝起来,好像这个亚裔的男孩就是行走的钞票。
凡是少年经过路上,商贩都在卖力地推销着他们的货物,但是都被这个亚裔的少年摇头拒绝了。
赞比亚的街道,不同于唐子文之前见过的所有街道,或者整洁干净,或者热闹喧哗,那是一种能够看的见的特质,你能看见有些人生于贫穷,但是也安于贫穷,坐在阳光之下,等待着一些他们体内的水分自主挥发。
在多数时候,卡皮里的街头是平静的,人们习惯了小贩的喧哗,还有孩子的嬉闹声,站在熟悉的街头,好像生活的困苦很远,但是它的气息很近。
但是今天的高楼边缘,站着一个人影。
从下往上看去,就能看见他望着下方的身影。或许是风很大,又或许是高度太高——他在颤抖。
过了好久,才有很少的人看着人影,仿佛在好奇他会不会跳下来,重重摔到地上,将血液、呼吸,连同灵魂一起,交付于僵硬的土地。
但是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劝说或者阻拦这个可怜的身影,这片土地上每一秒钟都会有人出生或者死亡。
白人背包客站在了楼前的空地之上,看着楼上摇摇欲坠的身影。
“也许你应该看一看地上的人们,看一看我,这个站在你即将落下的地方的家伙。”他叹了口气,“年轻人,你还有好多年的时光要走,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呢?”
“没有一个人看见我!这么多年的生活,我还是一事无成!”年轻的声音从楼顶落下来,“瞧瞧我这么多年都做了什么?我活着没有任何意义!而现在连死亡的权利也要被人阻拦吗?”。
“有时候人们不会关注一个没有显露在表面上的东西,不是吗?你想想那些路边的小石子,还有偶然见过的那些安静的人,你记得他们的模样吗?”背包客看着肯交流的年轻人,继续劝说着。周围的人们对他投以复杂的目光。
年轻的身影沉默。
“没有一个人不是经历了一个人的旅程,才能够了解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也没有一个人是没有经过孤独的磨砺,就能够发散出耀眼的光芒。况且你不是我,也不是他,你就只是你自己,与任何人都不一样。将自己的目光从他人身上转回来,否则,你永远深陷在自己所建的围墙里。”背包客持续地劝说。
年轻人退了半步,远远地,他的面庞上似乎满是悲哀,看不真切。就在人们以为他被说服了的时候,他却好像是没有站稳,从楼上摔了下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年轻的身影就要离开这个世界——连同背包客的生命一起带走,甚至有些人已经闭上了眼睛的时候,那一声迟迟不来的巨响却始终没有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有些人怀疑地睁开眼睛,接着就望见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径直落下的年轻人却好像被一直无形的手拖住了,没有受一点点伤害,仅仅是脸色吓得发白。
而背包客,背对着众人,低下了刚才仰望的头颅,有些谦卑的姿势在众人看来却像是在天神俯视着人间。
有人已经开始就地跪拜,向着一个白人背包客。嘴里还喃喃着些听不懂的言语。
趁着众人愣神或者跪拜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而在众人看不到的街道角落,一个黑发的少年走出来,沿着白人离去的方向,不发一言地路过了仍旧惊魂未定的年轻人的身边,看也没有看那些跪拜的人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没有缓过神来的缘故,年轻人看着黑发少年的侧脸,以及他的淡然远去的背影,好像看见了长发的拉达曼提斯。
“是神,是神!我看见他了!”
中年的背包客,看着无人的深巷,低着的头抬了起来。
周围的墙上画着一些奇怪的涂鸦,不知道为什么,单个看起来,是幼稚的孩童涂鸦。密密麻麻的彩色线条,交织在一起,却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背后长着白色翅膀,头上伸出黑色的角的奇怪生物,另一边的墙上,是一个黑色的图标,是一只大大的眼睛。
背包客站在奇怪的涂鸦之间,等待着尾随者的到来。
不出预料,黑发少年追了过来。
“真是意外,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一开始遇到的一个年轻人来作为我的审判者。”中年人看见了少年,微微的笑了,接着说:“我也曾经预想过这个场面,甚至设想了无数遍我们之间的对话,一点一点的流程、表情、动作,我都有过设想,但是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少年。”
“生活不会总是如你所料的。”少年慢慢说着,随便靠在了一旁的墙上。
“小心,墙上有灰的。”中年人提醒少年,“说实话,你的身上有一种微弱的光芒,尤其是在你一个人的时候,让我想到水面上的冰山。”
“没有事,背后的尘土,可以掸掉,但是有些东西,就算是用最为强力的清洁剂,也是清除不了的。”唐子文将刚才立在身旁的黑色长剑提了起来。
无人的深巷,开始刮起了风。
第77章 陷落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之间的交流友好一些呢?”白人背包客还是笑着,少年手上的武器没有带给他任何感觉,但是他知道能够被派来的审判者不会有任何可以小觑的地方。
“如果是平时,我很愿意和你到那边的椅子上坐一坐,聊一聊人生和理想,但是很遗憾,我接到的命令是格杀勿论。”唐子文摇了摇头,“所以,很抱歉,不能和你好好的谈一谈了。”
“那么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背包客仍旧只是看着对面的黑发少年。
“可以。”
“我死了之后,你要去哪儿?”
一个再为简单不过的问题,唐子文大可以回答他任何一个地方。
“……以色列”
“虽然不是我理想的埋骨地,不过也好,要是你不介意,请帮我把这个小袋子丢到以色列的任何一个地方——随便什么地方吧。”背包客将自己身上的一个小袋子取了下来,扔在了墙边。
“里面是一枚戒指,或许还有一些奇怪的没有价值的纸张。”
唐子文盯着包裹看了一眼,然后收回了视线。
“说起来,其实就这样逝去,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毕竟还有那么多地方没有去过……”背包客抬起了头,“所以,我们来竭力的争斗一场吧。”
黑色和花色的各种线条之间,一只大的黑色眼睛的注视之下,巷子里有一双金色的眼眸。
就如同在桥洞之下见到过的那些死侍一样,这双眼睛里面,有的只是一些挣脱了牢笼和铁链束缚的兽性。
预想之中的激烈战斗并没有到来。
唐子文出剑,背包客用心脏迎上了前来的锋芒。
无声的死亡,多数时候比起有声的惨嚎更加让人恐惧。
背包客倒在了幼稚、怪异的涂鸦之间,脸上是莫名的笑容,好像解脱了一样,无声无息地。
少年也没有说话,慢慢看着这个逃亡了十几年的罪犯。
这场战斗——或许根本不能够称为战斗,完全就是一场精心计划的自我毁灭。多数时候,人们都会选择将过去的罪孽遗忘,就像丢弃无用的脏乱物品一样将它们随便留在某一个角落,但就像是垃圾的臭味会沾染在你的身上一样。一切的所作所为都像是颜料一样,沾染在你的灵魂白纸之上。
十几年之前,白人背包客还只是一个背着吉他的长发浪子,每天辗转与不同的场所,大街小巷、酒吧聚会。每次活动结束,都只留给人一个潇洒的背影,他的生活成了一首狂野潇洒的诗篇。
只是突然之间,这首诗篇的下一章就好像是被人从笔记本上撕去了一样,突兀的中断了,没有一点点征兆。
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个年轻的潇洒身影去了哪里,但也仅仅是小镇上的某件屋子里少了一个会弹吉他的年轻人,没有人会一直看着一个无人的地方。
多年之间,曾经的少年辗转、流浪、独自旅行,他的生活还是一首诗,不过没有了那样的洒脱,有一些沉重的东西压住了他,让他多了犹豫,少了干脆。
言灵和混血种的身份什么也没有带给他,除了旅途之中莫名的痛苦。
在自己的无意识爆发之下变成碎片的女孩,无数次地,出现在每一个难眠的夜里。就算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忘记了对方的面孔,她的五官、声音、动作,什么都忘记了,但是有些东西是忘不掉的,女孩的血液,给他的灵魂染上了一块黑红的印记。
少年看着白人背包客的倒在墙边的尸体——还带着温热,可是却永远不会爬起来了的尸体。
掏出手机,点开了他的档案。
“艾尔,男,38岁,A级混血种,言灵离垢净土,十八年前因未知原因(疑似情感冲突),杀害女友而潜逃……”
地中海,某海域。
天黑黑沉沉的,连同海水一起,出现在人的视线里,不分彼此。没有一个人会想要在这样不确定的天气之下待在这海面上,没有风浪袭来,但也许这就就是前兆——自然告诉人们,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回到陆地上,去休息休息,去审视自己。
一艘船停在海上,像一头黑色的巨兽,将它的身体探出了水面。
燥热空气之中,这样的一头巨兽,给暴风雨之前的海面带来了一些隆重感,就像是某一部奇异史诗之中的场景。
没有这样的经历,就永远不会知道这样的感觉。多数时候,人们对于这种隆重表示敬畏,在这样的巨物面前,人人都显得无比渺小,会无端地感受到一种恐惧。
会有这样的一种时刻,人们试着去削弱自己的存在感,好掩盖自己对于某种事物的恐惧,现在甲板上或者船舱里的乘客们,都放低了声音。没有人想要听到一些巨大的声响,尽管这样显得有些神经过敏,但是毫无疑问的,这样的巨响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可能都不是什么好的声音。
船长站在甲板上,看着外面的天气。
霍华德担任这艘黑色游轮的船长已经十年了,他习惯叫它“珍妮”。十年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天气——一切在一瞬间就变了,好像他们进入了什么不得了的局域,从而冒犯了未知的伟大存在。
现在他的那些航行的经验貌似有些不起作用了,但是为了不让他的船员们以及他的大副惶恐,他久经风浪锻炼出来心性还是让他镇定了下来,向着船舱里走去,继续试着担起一个船长的责任。
黑云压抑的甲板上,心事重重的穿着白色制服的船长向着自己的岗位走去。
霍华德怎们也没有想到,这样的时刻,这艘船上最为镇定的人居然是一个与自己在甲板上擦肩而过的少年。
黑发的少年,难得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甲板上的风吹起他的衣摆,猎猎作响,少年的身体包裹在黑色的宽大风衣中,显得有些单薄。
霍华德看着身旁走过的少年,感受到了一种神奇的韵律,好像他和周围的一切都产生了一种共鸣,他的眼睛看着前方,你却感受不到他眼神的焦点,好像他在看着无穷远的远方。
霍华德看着少年的眼睛——像是黑珍珠一样的眼睛。
周围的一片暗色调之中,少年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但是偏偏又是那样黑的深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时地中海的海水映在了其中。注视的人看见了深海,好像正在地中海中下沉。
黑色和白色,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冲突,又好像巧妙的交融在了一起,让人感叹造物者的鬼斧神工。脑海里,都是视线里的这一张面庞,等到擦肩而过之后,却又好像什么都不剩下,只有一片片空虚的混沌。
甲板板缘,船舷处,黑发的少年已经悄然站立,看着在天空的阴沉之下变成黑色的海面。就好像看见了深水之中,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无声地沉眠。
第78章 船
海洋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但是另一方面来说,或许它也会是另一个世界。
历史的车轮滚滚,碾过所有的事物,在所有的地方留下痕迹。
但是只有海洋,这里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一层厚厚的壁障之内。也只有海洋,它的所有的一切,都被留在角落之中,无人见证。人类世界之中那样多的史书,也不会有一本会为海底的鱼虾、水母、珊瑚、海藻、沉船、隆起、沟壑歌颂它们的功绩,批评他们的过失。
人类社会的历史由纸张承载,海底的历史由每一滴海水去承载。
清晨的沙滩,空气微微有一些凉,没有人来的海岸线上,一个人影看着天际线边的太阳升起。
有些时候,美好的东西经过共享之后,就会有更加美好的东西掺和在其中。但是另一些时候,美好的东西也有一人独享的快乐,比如说,一个人看日出。
直到一艘庞然大物停靠在不远处,少年才反应过来。
晨光之中,少年站在岸上,身旁是绵长的海岸线,黑色衣摆被风吹起,连同黑色的发丝顺着风的方向微微晃动。
远远的,站在甲板上,船舷边的苏茜看见了海岸边的身影。难得穿上了修身的风衣,显得有些瘦小的少年,只有在这个时刻,才能让人想起他18岁的年纪。
阳光连同着海风一起,透过他的发丝,照在了身后的地面上,海岸线和他一样沉默的注释着众人的到来。
突然,少年像是看见了甲板上的人影,微微翘起了嘴角,眼睛眯起,笑了起来。像是忍俊不禁,又好像是欢喜的笑容,或者是一种更为复杂的东西,要是让一个诗人看见,准会用夸张的藻饰和有韵律的句子来让这个笑容的失去它的光彩。
在那时苏茜只是感觉到了一种难言的冲动,让她不等船停靠好,就要冲下船去,揉一揉少年的头发。
但是等到船停靠住了之后,这种冲动也随着二人距离的减小,由熊熊的大火,变成了小小的火苗,渐渐叫一阵轻微平淡的海风给吹灭了,只余下一点点热度还残留在少女的脸上,在晨光之中为她染上了天边的红霞。
“早上好,各位。”少年缓步走上了船,“早上好。”后一句是对着走到身前的女孩儿说的。
“跟我来吧,曼斯教授在等着你了。”苏茜之前感觉自己有挺多话想说,但都随着少年的近前而消失了。
少女的回应略显冷淡,但是少年脸上的笑意没有减少。
一路上被盯着看的苏茜有些受不了。今天早上的少年好像有一点点的不一样,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就在一扇门前,苏茜停了我下来,示意少年进去。
唐子文看着眼前的们,在一旁的少女手里放了一颗糖。
“谢谢。”他说,接着收起了笑容,敲了敲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门内传来允许入内的指令,少年走进了门。
办公室放着典雅的钢琴曲,曼斯教授从眼前的档案上移开了视线。
门外的少女看着自己手里的糖,慢慢但是清晰地,嘴角挂起了一丝笑容,莞尔清丽,像是清晨时的明媚春光。
“我们这一次的行动会有下潜的相关侦查,另外其余人也在这条船上,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可能面对——”
“初代种?”唐子文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并不是,初代种的陵墓不会如此随意就会被人类发现,这样突发的状况不会在四位王者的苏醒仪式上出现。”曼斯教授摇了摇头,“假如是初代种的话,我不认为你所在的那一艘船能够完好无损地回来。”
并不夸张,现实就是如此,历史上所记载的初代种苏醒,无一不是以大量的鲜血染红幕布,隐藏在其后的身影方才露出真面目。要是初代种的苏醒,那么它们的仆役——死侍,就会把那艘船撕成碎片。
“但是我感受到的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家伙……”唐子文貌似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一句。
“那么我们就要认真决定下潜的人员了。”曼斯教授没有忽视这件事,“我们大概下午会到指定地点,你先回去吧,到时候会决定好下潜人员的。”
说完,也不等唐子文回话,就低头继续翻起了档案。
“那么教授,我就先出去了。”唐子文也不多说,慢慢鞠了一个躬,然后走了出去。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曼斯教授没有抬头,视线一直放在眼前的资料上,好像它是伊甸园里诱人的禁果。
一门之隔,唐子文看着还守在外面的苏茜,淡淡地将身后的手机放进了口袋。
“怎么样?”唐子文看着眼前这个一直等在门口的女孩,她的手里还捏着吃完没有丢掉的糖纸。
“什么怎么样?”
“没什么,我就是想吃糖。”唐子文笑了笑。
“我的已经吃了。”苏茜扬了扬自己手上的糖纸,示意自己已经悄悄吃掉了。
“哦~”唐子文扫了一眼苏茜的脸,接着又莫名地笑了一下。
“——那我不吃了。”
走廊之中,穿着黑色风衣的少年渐渐远去,只留下原地莫名的少女还在发呆。
突然回想起少年的那个眼神,好似明白了什么似的,少女的方才有些泛红的脸颊,在瀑布般下垂的黑发之间,又染上了动人的红晕。
唐子文等了好久,才等到身后追上来的少女。
“我的房间在哪儿?”唐子文正常地发问,就好像设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跟我来。”苏茜也没有多说,只是感觉有点空落落的。
没有多说话,唐子文慢慢跟着面前的少女在船舱之中穿梭。期间甲板上的风吹动她的头发的时候,他能够闻到淡淡的香味。
狭窄的过道,一男一女前后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少年黑色的清澈眸子一直看着少女的微微飘扬的发丝,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某种洗发水的广告。
“到了。”少女在某一扇门前停下,掏出钥匙递给了少年。
“希望下一次不要让我帮你扔垃圾了。”少年结果钥匙——连同糖纸一起,又掏出了一颗,扔给了少女。
“感谢帮助,亲爱的小姐。”用译制版的英国绅士的口音道了一句感谢,唐子文推门进屋,然后关上了门。
一门之隔,门外,是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只好带着手里尚带着少年温度的糖远去的少女。
门内,是看着相机里的照片,陷入了沉思的唐子文。
良久,唐子文才摇摇头,将照片删除。
“真是可怕的东西呢。”
第79章 开幕
船上的伙食很好。
唐子文坐在餐厅的角落,对着自己面前的食物大快朵颐,厅堂顶上的吊灯的柔和灯光照在餐厅的每一个角落。
“要不是没有爵士乐和舞动的男男女女,我还以为这里是泰坦尼克号呢。”
苏茜刚刚坐到唐子文的面前,就听到头也没有抬起的少年的吐槽。
“任务之前要平复专员的心理,事后也要有相关的放松处理,所以这样的装饰以及一些相关体感方面的设置是很有必要的。”黑色长发的女孩坐到了唐子文的对面,带着一股香味。
“真是奢华。要知道席梦思可是会麻痹一个忍者的意志的。”唐子文似乎是带着调侃,眼神仍旧落在眼前的食物之上。
“我觉得一昧追求痛苦是一种病态的心理。”虽然这个话题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苏茜还是很认真的和唐子文讨论着。
“那么活在当下吧。”唐子文端起了一旁的水杯,轻轻摇了摇,看着被子里绿叶的浮沉,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看着对面的黑发温婉少女笑了起来。
就像是吃一袋怪味糖,少女总能够从对面这个少年的身上找到一点点自己不曾发现的东西。
换个场合,这句话放在另外一叫做凯撒的家伙身上可能会比较合适。而端着茶杯的唐子文,笑着说出这句话来,却是没有一点违和——有时候过于莫名其妙,反而会让人觉得理所应当。
餐厅的角落里,一对黑发的少男少女相对坐着,从背面可以看见男孩对着女孩露出的笑容。
没有人去打扰他们,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算有看到的,也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后,默默吃起自己面前的东西。
同样在餐厅的另外一个角落,一个黑发的少年一个人坐着,周围的座位上几乎没有人,脸上冰冷的神情像是一堵围墙,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低气压之下享用自己的午餐。
“你在看什么呢?”一个金发的意大利人坐到了他的对面,磁性的嗓音将他的视线拉了回来。
“没有什么。”楚子航淡淡看着眼前的凯撒·加图索,将视线移到了食物上面,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凯撒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要是看上了女生的话,我可以帮你搭一搭桥。”
“很遗憾,并不是。”楚子航摇摇头。
“也是,像你这样的也应该不缺女生喜欢的。偶尔,也要懂得享受生活的,哈哈。”凯撒端起一旁的高脚杯,摇了摇杯底的香槟,在灯光的照耀之下,它带着格外的温暖的光芒,一股脑灌进了温热的喉咙。
楚子航没有看对面喝酒的花花公子,眼神隐晦地四处搜寻了一下,只是看见一对黑发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逝。
楚子航正要再次寻找之时,觉察到对面的人有再度开口的想法,于是开始低头专心享用午餐。
凯撒也习惯了这个优秀的对手的忽视,说实话这样的反应也表明他将自己放在了平等的地位上。
示意一旁的服务生帮自己将香槟续上,凯撒·加图索看着楚子航,打算继续开口。
“哦,对了。”唐子文忽然止步,“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苏茜看着忽然来了兴致的唐子文。
“就赌接下来是晴天还是雨天,怎么样?”
“……赌注呢?”苏茜看了看外面,万里无云的蓝天似乎昭示着今天的好天气。
“嗯……我还没想好,要不就赌给对方一个不能太过分的要求,怎么样?”唐子文边,一边掏出了一枚硬币。
“猜正反吧,猜对的人先选。”在苏茜还未说话的时候,唐子文已经将硬币高高抛起,然后——掉在了地上。
“噗嗤——”苏茜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逗笑了,捂嘴轻笑的样子,就像是一滴露珠划过桃花,透明中带着一点粉红,带着娇嫩的芬芳,一时不可方物。
唐子文飞速的捡起了硬币,然后轻轻抛了起来,接在了手里。
“我猜是正面。”苏茜收起了笑容,只有嘴角还残留着微微的笑意。
“让我们看看——啊——恭喜你!猜对了,你可以首先选边。”唐子文打开了手掌。
“那么我选晴天。”苏茜看着少年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微微有一点入神。
唐子文收起了硬币,然后转身向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苏茜的耳边传来清朗的声音:“那么我得去休息一下了,一会之后见分晓吧。”
原地站着的少女渐渐也有点习惯唐子文的作风,摇了摇头,也转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狭窄的走廊,两边是看起来无尽的房门,尽管上面都各自写明了编号,但是却难免地给人一种千篇一律的感觉。
无限的重复总会给人一种恐惧的感觉,就像是没有人愿意长久地对着一条看似无尽的走廊。
唐子文沿着无人的走廊前行,突然前方有红色的液体开始流淌过来,渐渐蔓延到了唐子文的脚下。
他没有闪避,只是静静伫立在原地,看着鲜红得刺眼的液体渐渐升高,逐渐没过了他的脚面。
无人的走廊,紧闭的房门,在鲜红液体之中伫立的少年,一切都像是一个奇妙的巧合。就像是某一部电影里的桥段,距离高潮,就只差某一个人物的出现。
等了好久,四周还是一片死寂,鲜红的液体在没过了他的脚面之后就停止了上升。
走廊里的灯光开始闪烁,电压不稳导致灯光闪烁得厉害。走廊里也回荡起了奇怪的声音,就像是那个梦里的祷告声。有人用虔诚的语调,在吟诵这晦涩的句子。
这个些音节单个或许并不能代表什么,但是连在一起,那么就会构成一种特殊的、无法言喻的语言,有关于曾经那个种族的一切,都还留在这个世界的角落里,即使旧日的光辉已经淡去,但是凡人仍旧无法触碰王座上的哪怕最下面的石砖。
像是频闪一样,画面开始飞速闪烁,但是唐子文却没有被这一瞬间拥入的信息流冲垮。相反,他只是闭上了眼睛,在频闪画面之中的身影渐渐淡化,几近于无。
再次睁开眼睛,眼前仍旧是安静的走廊,红色的液体和频闪的画面显得格外的虚幻,但是又真实得仿佛就在眼前。
唐子文再一次闭上眼,船舱里,船舱周围的海面上,涌动的气开始有了狂乱的趋势。
“一出大戏,要开场了。”
第80章 深海
地中海,某一个角落。
没有人到过的陌生海域,一艘黑色的船静静停在那里。
“各位,这里就是目标位置了,由于磁场等一系列原因,我们只会派遣两个人员进行下潜,对水下的遗迹进行探索。下潜到一定的范围之后,需要找到遗迹的精确位置,并记录一系列数据,之后返回。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探索历程,没有任何案例可以参考。但是我们所有人会在船上进行接应。
我们前方是未知的敌人,我们要做的事情的意义我想不许要我在多说。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是要说一句——”
“注意安全,各位。”
“苏茜、威廉,你们二位负责下潜。下潜工作将在明天早上进行。”曼斯教授慢慢转过了身,向着指挥室走去。
唐子文站在船舷处,看着水下六英尺的地方沉默不语。几近傍晚,海上的风不小,少年的头发轻轻飘动,隐隐还带着洗发水的香味。
在海上远眺,周围的景物大都是宽广的,不着边际的。不论望向何处,大抵是海天一色,宽广进人的心里,处在这样的境界里,人只感觉自己是一滴再小不过的尘埃。任何尘埃的故事,都不足以让这样广阔的海洋产生一点点波澜。
黑发的少年静静看着,看着这广大的星河——阳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地,好像无边的夜色之下的星光,黑色的眼眸之中,映着无边无际的蔚蓝。
从外人的角度看去,靠在栏杆上的黑发少年的身影此时此刻有一些模糊,不过谁也注意不到这种变化,就好像这种感觉只是因为他们的注意力被蔚蓝的海水分散而产生的一点小小的偏差。
少年的意识好像不开始局限于六英尺之下的海水,而是开始升腾,就像是一股袅袅的婉转青烟,缓缓上升、逸散。慢慢的,好像到达了一个既定的高度,开始停了下来,向着四周扩散。
这样一个记忆的状况之下,唐子文好像能够“看”到天地之间有一些小小的粒子在涌动,那是“气”的形状。
感受着自己好像分散成了无数份,却又出奇统一的意识体,好像能够感知到的范围更加广泛,能够“看”见的东西也更加深入,就像是游戏里的“上帝视角”一样。
“在想什么?”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同时在身旁的栏杆上,也靠了一个黑发的身影。
“只是看一看这里蔚蓝海洋,然后等待夕阳的出现。”唐子文回过神,淡淡回答道。
两个靠在甲板上的少年,以渐渐被染红的地平线作为背景,身后的人们看不见他们的脸,只能看到处在火红色光芒之中的剪影。
夕阳西下,下半部分淹没在了海水之中,将周围的海水染成了绯红色。
唐子文嘴唇微动,好像想要再说点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切都像是一幅抽象画里的场景,无声的、好像是默剧一样的背景里,两个人的头发被微微吹起,金色的剪影随着阳光的暗淡,慢慢消失。就像是世纪末的小步舞演员,在无声之中退场。
“我拍了照片,你要看吗?”餐厅的一角,唐子文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孩,手扶着脸,用一种慵懒的神情看着她。
有一个瞬间,苏茜有一种奇怪错觉,就好像对面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只舔着自己爪子的黑猫。难以想象她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幻想,但是唐子文就是有这样的一种魔力,就是会成功的让面对他的人的思想四处逸散。
“算了,我还是发给你吧。”少年忽又说道,“下潜的时候,注意安全。”
少女坐在原地,看着少年的在人群之中的背影,又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一种强烈的脱离感从少年的身上传了过来,好像他生活在另外一个空间。
在那个融入人群的少年的身上,好像永远都有一种无形的壁障,将他和外界隔开,有人想要接近的时候,就会遇上这样的厚厚壁障,然后被无声的隔开。
看着消息记录里的照片,苏茜随便翻看着,看着少年眼中的风景,无意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混杂了进来,苏茜慢慢放大,看见了一张拍摄甲板的照片,上面是少年自己的影子,被金色的光无限拉长,显得有些扭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错觉的缘故,好像黑色影子的身后,有一对收起来的黑色翅膀。
隔日,海底。
“各项指标均无异常,我们已经到达预定目的地。”叫做威廉的专员在无线电里汇报着,边看着周围的游鱼和海洋深处的独有景观。
“向东南方向侦查,你们可能看到一个石碑,绕过石碑以及其后面的假山,就能找到要探查的地方。”曼斯教授不急不缓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
“是,教授。”威廉回应着,然后带头向着东南方向走去,苏茜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这里可见度很小,只能靠照明装备才能勉强看清周围五米之内的事物,潜水的二人开始一点点向前探查着。
船上,与昨天傍晚一样的栏杆旁边,黑发少年看着蓝色的海水。
“这样的风景还不错?”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可能吧,我只是无聊而已。”唐子文没回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停止了,身后不时响起的脚步声、聊天交谈的声音、海浪的声音、海鸟的鸣叫,都消失了。
在那个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所有其他的声音都屏息,仿佛一位尊贵的无上存在降临在了这里,他们要为他们的王而退让。
“多数时候,一个人不会毫无缘由的去做某一件事情,你我都一样。”身后的声音继续响起,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态,可是他像是皇帝一样的高傲的眼神和稚嫩的面庞却通过这句话浮现在了听者的眼前。
“让我猜猜,,你在等什么?”像是忍受不了这种假装神秘的气氛,身后的人走了过来,直接跨过了栏杆,坐在了上面。
“你这时候找到我,也应该猜到答案了,不是么?”唐子文摇了摇头,看向了身旁的身影。
这一次他没有穿着他那修身的黑色小西服,而是换了一件蓝色的长袍,看起来有些魔法师的意味。目光落到他的脸上,恰好此时他的眼睛也看了过来,淡金色的眼睛里,是无尽的深渊。
“即将开始了。”少年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第81章 淹没
海底,下潜的两个人已经找到了那个石碑,一点一点接近它,能看见上面还有模糊的字迹留存,尽管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岁月的洗礼,这块昔日光滑的石碑上已经变得千疮百孔、长上了许多绿色的生物,但是上面的文字,好像还在诉说着无人记得的辉煌与繁华。
“我们发现了石碑,现在准备进入遗迹。”威廉看着眼前的石碑,将它的图像上传到了终端,好让船上的曼斯教授等人,以及在总部远程指挥的施耐德等人看到。
“那么现在你们可以进入遗迹了。”没有啰嗦,曼斯教授直接下达了进行勘测的命令。
“那么现在进入了遗迹……”商人说道,学着唐子文的样子看着距离船舷不远处的海水。
唐子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海水发呆,商人也没有再多说话,和唐子文一样看着海水发呆。
“要找你一趟可不容易,要不是这一次接近尼伯龙根,我可能没有办法联系到你呢。”海上有风迎面吹来,商人眯起了眼睛,露出了慵懒的神态。
唐子文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坐在栏杆上的商人,终于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就是来看看你这边的进度,顺便问问你需不需要场外的援助啊?”
唐子文摇摇头,不再说话,学着商人的样子,将双腿跨过栏杆,一跃而下,跳进了蔚蓝的海水之中。
身后栏杆上的商人没有阻拦,看着少年消失在海中的背影。眼神冷冷的,好像是怜悯,又好像是傲慢,所有的东西重归平静,只剩下海水还在不停地翻涌。
“他们失去联系了。”楚子航站在刚刚睁开眼的唐子文面前,告诉了他现在的情况。
“是么?什么时候的事?”唐子文站了起来,向着指挥室走去。
“半小时以前。”楚子航跟上了他的步伐,二人先后走进了指挥室。
“教授……”唐子文站在门口,看着站在屏幕前的曼斯教授,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是目前看来你不是最为合适的下潜人员。”曼斯教授打断了他还未说出的话,示意他看屏幕。
屏幕上,是几个分屏的画面,有一袭长裙的华贵少女,有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有穿着登山运动服老人,手里拿着念珠不断转动的老者,也有胸前别着玫瑰的昂热校长。
“我知道你的能力,作为目前来说本部最为优秀的学生,你甚至有独自下潜的能力,但是这是校董会的决定。”曼斯教授接着开口。
“直白地说,假如他们遇上了险情,我有能力将他们解救出来。”唐子文看向了屏幕上的校董们。虽然不太正式,但是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他们第一次的会面了。
校董们都没有说话,只有最上方的希尔伯特·让·昂热看着唐子文,慢慢出声:“我希望你明白你的决定的意义。”
“我一向都知道我到底要做什么。”唐子文收起了有些漫不经心的神情,缓慢且坚定地说道。
“那么就由她和你一起。”曼斯教授指了指唐子文身后站着的红发女孩。
“你要知道你在做什么,昂热。”穿着西装,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的中年校董说话了,只是他的样子总会让人感到一股浓烈的道貌岸然的感觉。
“我自然知道我在做什么,至少比起你来,我还是要清楚的。”昂热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一样。
“那么好,这之后,我会对你今天的态度进行指控的。”中年人脸色似乎更加的红润了几分,看着屏幕的眼神十分的不友好。
“知道了知道了,”昂热接着无所谓的挥手,“你先去吧,既然担起了责任,那么就要将它好好扛在肩上。”后一句话是对唐子文说的。
整个过程之中,其他的校董都没有说话,只是透过屏幕仔细打量着站在原地、风轻云淡的少年,从他的神色之间看不到一丝紧张或者其他的神色,只有好像湖水一样的平静。
校董们黑发少年,少年却没有看着他们。在得到昂热的示意之后,他淡淡点点头,然后向放着潜水装备的地方走去。
一会儿,诺诺跟了上来,同时旁边的一个专员开始向他介绍一些基本情况。
“大约四十分钟前,在他们找到遗迹并且进入的时候,发现那是一个古村落,那是公元前的建筑样式。我们指挥部的专家开始尝试解译上面的一些文字的时候,突然信号开始模糊,我们只接收到了最后的模糊画面,接着就失去了他们的信号。”
唐子文一边换着潜水装备,一边听着专员的描述。
诺诺换好了装备,站在了唐子文的身后,看着少年的背影。
擅长侧写的诺诺下意识地想要去分析唐子文的心理,去看他的背影,尝试去解析他行为的意义,但是以往至少能够找到一点点线索的能力,在他的身上好像失去了效果一样。
并非丝毫分析不出来,而是从他的身上得出的结果是“平静”这个词,从过去的实践之中,哪怕是她的老师,也能够读出一点点不一样的情绪出来。
但是此时此刻,对于眼前的这个平静的少年,好像失去了作用,他站得笔直,黑色的眼睛看着蔚蓝色的海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如诺诺得出来的结论一样。
唐子文站到了船的边缘,身下是蔚蓝的海洋,是相对于人类文明而言的未知领域。
也许每一个少年都会有一个洒脱的瞬间,就像是夕阳之下随意挥一挥手的背影,写意的剪影乘着一阵风远去的时候,那样无拘无束的自由,是每一个生在樊笼里、被捆住思想的翅膀的人所求而不得的。
看着少年毫不犹豫,纵身一跃的样子,陈墨瞳——紧致的潜水装勾勒出她难得一见的好身材,让人感叹不去游泳可惜了的曲线,让船上的一些旁观者不自觉将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也跟着他跳了下去。二人同样的果决,同样的干脆,只是有些东西,只是或许会有那样一点点的差别——总有人的身上会有一根细细小小、隐隐约约的锁链。
等到二人来到指定地点的时候,突然通讯频道里开始传来了刺耳的电流声,让二人都不自觉皱了一下眉头。
但是马上,频道又恢复了正常。
“我们已到达指定地点,计划向石碑方向前进。”诺诺和曼斯教授及指挥人员报告着。
“像石碑方向前进,但是不要一次性深入。”曼斯教授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唐子文没有说话,默默向着某一个方向前进,诺诺紧随其后。
频道里开始有奇怪的声音响起,一开始,只是小声的窃窃私语,让人听不清到底是什么声音。
“教授……教授?”
“嗞——你们——嗞——这里是……”对面只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接着就只剩下窃窃私语的声音。
“我们到了。”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的唐子文突然开口,频道里只剩下他的声音,像是一柄利剑划破幕布一样,低声的细语戛然而止。
诺诺看着淹没在海水之中的村落,突然频道里的声音大了起来,好像是对于刚才的沉默感到恼怒。这一次,诺诺勉强听清了那些短小又晦涩的音节。
一遍遍的重复着的音节,带着强烈的祈盼,是信徒对于神明的呼唤。
神圣又诡异的场面里,唐子文默默向着村落里走去。
在诺诺还沉浸在那些音节之中的时候,唐子文已经站到了村子的中央。
广场上,黑色的眸子扫视着周围的房子。
“我来了。”唐子文说。
频道里的声音第二次安静了一瞬间,接着猛然爆发出更大的音量,好像是对于这个失礼的觐见者的讥讽。
第82章 局
半个小前,海底村落遗迹。
苏茜感受着频道里的寂静,周围的黑暗将他们包围,仿佛要连同着寂静一起,将他们吞噬。
威廉还在一遍又一遍的尝试联系指挥部,但是都无功而返。
十分钟之前,对面的声音就开始模糊,之后变得断断续续,只能够模模糊糊听见曼斯教授微弱的声音。
渐渐的,就连这一点微小的声音也听不清了,起初他们以为可能是某种磁场的干扰,使得无线电的信号有些不好。
他们错了,某方面却又没错。
回头看的时候,他们身后的入口已经悄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堵围墙。
威廉靠近围墙,小心地将手贴了上去,同时苏茜也紧紧注视着他。
“是实心的,”威廉摇了摇头,“但是我能够肯定我们来的时候确实通过了这个方向。”
苏茜正要说话,突然周围的光线开始变亮,但是这种亮光却不知道来自什么地方。
二人都绷紧了神经,背靠着背,开始用警惕的眼光打量四周。
之前笼罩在黑暗之中的遗迹,在亮光的映衬之下,渐渐清晰了起来。
身前是高大的围墙,周围是一栋栋公元前的异域建筑。
“你看那里!”频道里传来威廉有些震惊的声音。
苏茜转身,向着身后看去。顺着威廉的视线,她很快就明白了对方那种震惊的语气从何而来。
很奇怪,淹没在水下数千年的建筑中却有一座红色的小楼,样式修建的就像是古时的瞭望塔一样,不知道用什么材质所建。而且在最上面的地方,还有两个像是窗口的洞,使得它在窥探这二人。像是穿着染血围裙的高大屠夫看着两个待宰的羔羊。
“过去看看。”苏茜在心里想道,但是在频道里说出的却不是这句话,而是几个晦涩陌生的音节,像是用嘶哑破裂的声带振动发出的声音。
威廉转过了头,看着身后的苏茜,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苏茜也很迷惑,她试着再说一次,但是频道里回荡着的仍旧是那几个奇怪的音节,只是这一次更加清晰。
威廉面上的表情渐渐变了,从有些疑惑变得惊恐,接着他的眼神涣散了,呆呆地立在了原地。
苏茜看着原地呆立着的威廉,这时频道里,那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像是顿悟了一样,苏茜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是一群人在呐喊,歇斯底里地狂喊:
“王!王!他回来了!”
“那么现在开始进入遗迹了……”商人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洋,笑了。
陈墨瞳呆立在原地,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人一样。
唐子文站在广场中央,看着周围亮起的村落遗迹,以及那座钟楼,血一样鲜艳的红色,在海底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四下空旷,寂寥无人,在深海之中这样的被暖色调照亮的光,在违和之中又显得格外和谐,不过不会让人想起深海中的人鱼宫殿,而是肉铺之中橱柜里的灯光,立在正中央的,是一块待宰的新鲜血肉。
频道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扰得人有些心烦意乱。
唐子文仍旧面无表情,凝视着像是钟楼的建筑的方向,像是在和那两个空洞洞的窗口对视。
小楼的高度不低,唐子文站在面前有一种渺小的感觉,望着它的两个空窗像是在和巨人对视。
频道里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逼近。但是周围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的生物存活的痕迹,连一只鱼也没有,房屋上一开始有青苔的痕迹,但是现在却好像完全没有存在过似的。
这座古镇的遗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崭新,就好像是刚刚被淹没在水下一样。
唐子文还是看着小楼的两个空空的窗口,好像没有发现它的颜色开始越来越鲜艳。
与此同时,诺诺也好像是刚从失魂的状态之中回过神来,看着呆立着的唐子文,鬼使神差地在频道里喊了他一声。
但是没有得来回应,甚至他的动作都没有丝毫变化,就像是一座雕塑。
诺诺向着唐子文站着的地方走去,周围是一栋栋充满着粗犷和原始的美的建筑。越往下走,诺诺就越感到不对劲。少年站着的那个地方,好像隐隐是被所有的建筑包围着,恰好就在古村的正中央。
接着用目光打量四周,她发现这里的所有房屋都以广场的一条线为轴,呈对称分布,难以想象,公元前的人们就有了对称的概念。
唐子文就跨在这一条中轴线上,他的对面也就是唯一没有对称的建筑——一座违和的红色小楼。
按理来说这样鲜艳的颜色不应该出现在那个时代,就好像是之后强行加上去的一样。但是偏偏就在这个小镇的某个地方,专门的为它留出来了一处位置,让它像是宝石一样嵌在了朴素的岩石之内。
诺诺顺着少年的视线,看见了小楼的两个空洞的窗口,但也只是看见了两个空洞的口,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诺诺尝试着再次在频道里呼唤唐子文的名字,但是仍旧只是换来了一片沉寂。之前响起的古怪的语言就像是一场幻觉,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耳机里没有任何声音,一如周围的深海。诺诺有点怀疑可能是通讯设备出现了故障,于是她尝试着绕到唐子文的面前。
可是短短的一段路,就好像其间有被折叠的空间一样,怎么也走不完,诺诺感觉到了些许的怪异。
这一切的一切,这模糊却又真切的感觉,让她感觉自己好像处在灵视的状态之中,但是有些真实的感官又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诺诺猛然清醒了过来,开始怀疑周围的这一切可能是某种幻觉,也开始质疑起面前的“唐子文”到底是真是假。
女孩一开始前进的动作开始慢了下来,眼神之中的一点点迷茫也开始退散。
她深深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不动的“唐子文”,然后毫不犹豫地向后走去,没有再看少年一眼。
慢慢地,周围的景致开始变化了,一切都像是从梦境回到了现实,房屋渐渐陈旧,围墙颓圮,有些坍塌的痕迹。
等到她再次回头时,却看见了一双眼睛——映着一个少年的身影的眼睛。
少年挡在那双眼睛的前面,整个人映在那双金色的眸子里,那个隐藏在阴影里的身影,看着少年的身影,但是目光的焦点却不在他的身上。
它好像,还在追忆着什么东西,一时之间,海底的一切在压抑之中陷入了沉默。
诺诺尝试着挪动,但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在面前这个巨大的生物面前,她的血液在哀鸣。
但是在这个时候,从一旁的阴影里,亮起了不少金色的光芒。
只是这金色的光芒,却不是什么救世主或者天使降临时的温暖圣光。那是一双双眼睛,满是狂热、毫无人性的眼睛,它们看着站在边缘处的诺诺。从教科书里,她见过它们的样子,它们是依靠向龙的那一方,彻底沦为“鬼”的存在——死侍。
至于站在那个巨大身影前的唐子文,却没有一个怪物敢于将目光投向他。
此时此刻,少年周身的压迫力很强,虽然还不如他们的王,但是也足够让它们丧失望向他的勇气。
一只手攀上了诺诺的肩膀,一瞬间的触感将她吓了一跳,但是很快肩膀上传来了一股力,将她的身体转了过来,同时拉着她向后退去。
诺诺看清熟悉的身影之后,没有挣扎,反而配合着向原离少年的方向逃去。
拉着她的,是那个叫做威廉的学员,他们的身后跟着苏茜,三人快速的朝着下潜点游去。
最后远离时,苏茜深深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正渐渐隐没在一群死侍的身影之中,强忍着,没有让自己的泪水夺而出眶,只是转身向远处追去。
“千万,千万,要平安无事啊!”
第83章 苏醒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这是‘快溜’的意思。”唐子文伸出了一只手,蜷缩住拇指、食指和中指,剩下的无名指和小指并在一起。
直觉告诉苏茜,这一次对面的这个少年只是随便瞎扯,可能这个手势都是他自己刚刚想出来的。
“不要不相信,这可是我和一个朋友约定的暗号呢。”唐子文露出了认真的神色,“那时候我们一起去网吧,约定好一旦有人看到有学校的老师过来抓人,就比出这个手势,然后我们就从后门逃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年长时间积累的形象基础在作怪,苏茜实在是难以想象唐子文像是个网瘾少年一样去网吧里上网的场景。
唐子文表情严肃,说:“我可是很认真的,不信的话可以我可以打电话给他,我可是有人证的。”
此时此刻苏茜感觉自己像是在哄一个未长大的孩子一样,感觉有种想要摸一摸少年的头发的感觉。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伸了出去。
连忙将手抽了回来,同时还自然地捋了捋头发,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从开始到现在,从没有一个时刻,她感觉那个少年的背影这样的宽厚,能够给人无比的安全感。
他背在身后的手指,做出了那个手势。
那个带着些许诙谐和胡闹的手势,在那个时刻,深深印在了苏茜的心里面。
从唐子文二人开始失去联系开始,曼斯教授第一个从指挥室里出来,站在船舷处等待。
紧随其后的是一众执行部专员。
在执行部的外出任务之中,很少有这样的场面出现。一旦水下有龙类苏醒,撤退不及时的话,整条船的人都会陪葬。
“在屠龙一事上,不应该有仁慈的存在。在战场上,你的仁慈可能需要数十条甚至数百条战友的生命作为代价。”所有人在大学学习的阶段,就会有意或者无意的被植入这个概念,所有人的心,自从进入执行部的那一刻,就要像石头一样,甚至比石头还硬。
但是这一刻,大家还是来到了这里,也许是处于对唐子文能力的信任,也许是别的一些其他因素,他们还是站在了这里。
只是最终,他们确实等到了结果,这是那个少年交上的答卷。但是回归的人中,没有他的身影。
“无疑,那极有可能是初代种,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支援需要马上到达。”视频里,昂热站了起来,打断了某个身影的话语。
海面上的天气虽然该晴朗依旧,可是那只金色的巨大竖瞳却给众人的心头罩上了一层沉重的云雾。
远处的天际线处,有一抹阴云正在蔓延。
海底,巨大的金色竖瞳里倒映着一个黑发金眸的少年的身影。
现在,少年没有任何的退路。从一开始,他进入到这个地方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可能无法逃走。冥冥之中有一种及其强大的“气”将他锁定了,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犹豫,他选择了正视这股危险的锁定感的主人。
此时处在重围之中,唐子文却感受不到任何来自包围的压力,他的世界里只有眼前的的这个庞然大物。只是它好像还没有完全醒来,只是下意识地用眼睛看着眼前的东西。
唐子文突然动了,急速地向着海面上游去。
这一动,仿佛有什么机关被触发了,就像是高浓度氢气之中出现了一点点的火花,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出现了火和光,之后就是剧烈的爆炸。
外面的天空彻底暗了下来,曼斯教授不再犹豫,下令船只向后转向,远离这片海域。
苏茜站在船舷处,看着之前他们下潜的海域,默默地合十双手,开始祈祷。
“应该相信他,不是么?”冷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难得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确定。
苏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祈祷着。
天地之间突然一静,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恍惚了一下,接着甲板上有声音响起。
“加速!加速!马上撤出这片海域!所有人!战备状态”曼斯教授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船上的每一个角落。
唐子文还在尽力的往上游动,水的阻力对他而言好像完全不存在,此刻他好像和周围的海水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身后的死侍们没有追上来,仍旧呆立在原地,像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样。
唐子文没有回头,只是竭力向上游去。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实力比其对面这个家伙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而是一条巨大的鸿沟。
身后的一众人形生物慢慢动了,只是目光并没有落在唐子文的方向,而是谦卑地低着头,面向着竖瞳的方向。
船上,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看着突然阴沉了起来的天空,没有人说话,在一瞬间变得阴沉的天空让所有人都明白即将发生的事情。
黑色长发随风胡乱飘动,女孩的心揪了起来。
谁都知道这种情况代表着什么,谁也都知道这对还留在水底、状况未知的少年来说意味着什么。
唐子文的身影飞速上升,眼看就要到达海面,但是身后的一股力量却让他和海面的距离渐渐远离——他知道这来自哪里。
血液疯狂沸腾,像是岩浆一样滚烫。在这一瞬间,少年的身上升起了一股可怕的威势,隐隐与身后的力量互相抗衡。
身旁的海水在疯狂后涌,向着身后聚集,像是一只大手,攥着唐子文的身体向后拖去。
唐子文疯狂地开始向前游去,身上的血液疯狂流动,这一刻他的血统精炼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
猛地挣脱了周围海水的束缚,唐子文像是离弦的箭一样飞速冲了出去,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浮到了海面上。
接着天地之间安静了,时间像是暂停了一样,所有人都顿了一下。
那是一声巨大的,充满了被冒犯的怒气的声音。
它不像是人类社会已知的任何声音,没有人听过这样具有威压的、宏大的、只是听到就能够感受到其主人的庞大的声音。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们原来的方位。海面像是被利剑划破,有一个人影付出了水面。
远远地,只能够看到人影身上的黑色潜水服,以及远远照过来的金色的、刺目的光芒。
但是与此同时,众人也都知道——
龙,醒了。
第84章 锁
海面,开始了翻涌起了骇浪,一层接着一层,像是要将浮在海面上的少年连同他的潜水服一起,拍得稀碎。相形之下,少年的身影在这一刻无比渺小。
苏茜紧紧抓着栏杆,之后迅速向着船尾跑去。楚子航慢了半拍,但是也紧紧跟上了她。
船的尾部,有一艘备用的快艇,静静停靠在那里。
苏茜直接跳上了船,眼睛化为金色,一道寒光闪过,是一枚小巧的刀具钉在了操作台的某一个按钮上,阀门打开,苏茜和快艇一起,向着船的后面滑行而出。
船突然向下倾了一下,楚子航从驾驶室外面冲了进来。
“你太冲动了。”楚子航皱眉道。
“这种时刻人是没有办法保持理性的,我知道我要去救他。”
苏茜的眼神没有变化,只是摆弄着操作杆和其他的一些按键。
船一下海,就飞速向着唐子文的方向行驶而去,在苏茜的驾驶之下,这艘快艇几乎无视了海上的浪花,根本没有减速的趋势,直直向着某个方向冲去。
“我觉得你可能需要我的一点点帮助。”脑海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唐子文浮在海面上,艰难地同周围的海浪做着斗争,此时此刻他的方向已经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身上的潜水装备在刚才暴血的时候就已经被戳破了,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因为呼吸不畅的缘故陷入昏厥了。
但是他现在处在一种极其特殊的状态之中,刚才的全力暴血使他陷入到了一种意识模糊的状态里,他的瞳孔此时此刻是涣散的,但是身体却下意识地在不断进行自我调整。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片小小的落叶,在海浪的翻涌之间浮浮沉沉,但是却不会被淹没。
“多有意思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有意思的场景。”
一样的平静的海面,一样无声的的船,一样的船舷,唐子文扶着栏杆,好像从来没有动过一样。
“你是指什么?”唐子文没有丝毫紧张的感觉,只是慢慢悠悠地回道。
“各个方面,我都感到新奇。”
唐子文偏头,没有看见本来在身旁的商人,旁边的栏杆空空如也。
“我在这里。”声音从身后传来,唐子文回头,在上层的栏杆上坐着一个男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背着光的脸上,莫名的表情让人看不真切。
“你要死了。”男孩脸上的表情有些变换,目光在阳光下折射出嘲弄的情绪。
“那么现在是谈条件的时候了?”唐子文笑了,从上船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笑,很轻、但是很好看的笑。
少年伸出手,将自己的掌心对准了自己,挡住了商人的视线。
看着自己的掌心,少年的笑容没有停止,只是从一开始的清淡收敛,变得有些冷漠。商人没有多说,也只是看着少年正对着自己的手背。
“有些时候走在人群之中,我会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我们都是如此的普通,都是一如群鸥般碌碌,时间也好,空间也好,都不会为一个人所停留。
人群看见了我,路过了我,我的存在与否,快乐与否,他们都无从知道,同样,我对他们也一无所知。”
“好像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出生,长大,坐着车子上学、上班,认识一些人、疏远一些人,看着门外的树叶落下、又升起,然后灵魂离开居所,四处飘荡。每天都有人在死去和新生,就好像一段人生的结束是下一段人生的开始。”
唐子文顿了顿,仔仔细细看着手心里的纹路,接着说:“于是我想,能不能有一种东西,来打破这种无谓的循环,来冲破这样的迷宫……
《周易》里面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是为变数。’生活里是有变数的,而且是常有的,但是生命的魅力,也就在于这一份不确定,就在于热带雨林蝴蝶扇动翅膀的时候,是否会有一阵龙卷风在无数公里之外的另一个地方出现。”
“但是现在,”唐子文放下了手掌。“你却想让我又回到确定的范畴之中,给我的一切加上束缚。”
“这笔交易,不划算。”
“即使代价是你的生命?”商人仍旧笑着,只是没有那么胸有成竹了。
“这是我的选择,第二次、第三次、第一百次,也都是这样。”唐子文越过了栏杆,向着身下的海洋一跃而下。
商人的表情收敛了起来,站在了船沿上,也不看少年一跃而下的身影,只是莫名的看向了海和天的交界处,在天际线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放大。
“想当棋手的话,就要先入局呀……”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苏茜明明看见那个少年突然站了起来,就在海面上,没有任何依托地站了起来。
周围的波涛到了他方圆十米之内,就渐渐平息了下来,海水在少年周围形成了一个圆状的平台。
少年站在台上,脸上尽是漠然,没有一点点属于人的鲜活,这样的他就好像是一个精致的木偶。
海面上的波涛还在继续着,只是再也无法对站在圆中的少年造成任何的影响。
似乎是察觉到了海浪再也无法对少年造成任何的影响了,周围的一切渐渐平息了下来。
但是就如山雨欲来时,必有狂风满楼。周围在短暂的沉寂之后,立刻就有狂风四起,卷起了巨浪,向着中间的少年更加疯狂地拍打而去,在接近少年周身的时候,又渐渐平息,波涛汹涌的海上,只有少年静静地立着,像是海上的神明。
风浪让正在接近之中的快艇不得不停止了前进,只能够远远看着少年的方向。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也能够看见少年周身的景象。
在无穷凶险的骇浪之中,有一个巨大的身影在慢慢浮现,突破了海面,就像是突破了某种壁障,一种宏大的威势裹挟着狂风巨浪,向着周围席卷。
金色的竖瞳,在其中似乎是无尽的海底,无尽的黑暗和孤寂好像要将人吞没。
在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的深海,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只能够隐隐约约感受到自己在无限地下沉。
“嗡——”一声清脆悠长的剑鸣之声将即将沉没的二人从深海的幻像之中拉了出来。
站在水的平台上的少年,向着从旧日之中苏醒的王者,挥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