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石亨的失意
旧皇病重的时候,历来是宫廷斗争最为激烈的时刻。因为在这个时候权力存在着巨大的真空,奋发而起,可以为自己乃至于整个家族攫取相当大的利益。
古往今来已经有无数个类似的例子证明了这一点。只不过,这一次朱见济从围观之人变成了参与之人,不夸张地说,成为了所有势力博弈的中心。朱见济的选择,将直接影响到之后的政局变动,当然也将影响到自身的命运。
该怎样做,有数不胜数的例子可以参考。只不过,真正需要学习的是其内核,是果敢坚毅和杀伐果断的品质,而不是具体行为。
有人或许会说,既然要杀伐果断一些,那就应该听从石亨的建议,尽快入宫以抢占先机才对。其实也不然,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如果朱见济现在的身份不是朱祁钰唯一的儿子,而是弟弟或者侄儿等其他身份,这个时候抢占先机没有什么问题,迟则生变。
只是现在朱见济本身就是太子,天然占据正统地位,目的就不应该局限于登基继位这么简单,更要考虑自己的合法性问题。当父皇病危之际,行夺权之实,难免落天下人口舌。这张孝顺的大皮还是批在身上为好。
有人或许会说,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在东宫中静静等候便是。反正朱见济是太子,而且是唯一的皇子,那坐等继位就好。这样也不行,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馅饼落下来,一切事物都需要自身努力争取得来。一切免费的东西都已经在暗中标记好了价格,未来一定是要还的。
总之,朱见济不可能听从石亨建议,直接夺权,这样会陷自己于不孝的境地,不利于未来的统治。同时石亨借拥立之功卖官鬻爵朱见济也不好反对,自落把柄,和夺门之变后的朱祁镇一样,束手束脚。
但是朱见济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不好直接夺权,但是可以间接夺权。要间接夺权的话,朱见济的根本盘,也就是那帮文官师傅们才是核心力量。武力固然直接,但是后患无穷,非不得已,朱见济不用。
以上思索,在朱见济知道石亨到来后便在脑海中盘旋,类似的考虑也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只能够朱见济是万万没有想到,石亨竟然会在最后关头选择投靠他,这是最大的变数。
将自身处境考虑得七七八八后,朱见济道:“石总兵,父皇不曾使人传召,本宫不可轻易入宫。夜入宫闱,罪同谋反,石总兵不可陷本宫于不孝之境地。”
石亨直言不讳道:“方今天子昏迷,如何使人传召。就某所知,宫中可是有些人打算让沂王继位,殿下就一点也不担心吗?倘若祸起宫闱,便是最终平定,也是天家丑闻,殿下便不为天家名誉考虑一二吗?”
石亨久处高位,一身威严如狱,朱见济却不为其所震慑,直视对方道:“藏在暗处的蛇虫辈若是胆敢跳出来,难道不是送上门来的功劳吗?这功劳石总兵一点想法都没有?些许跳梁小丑,平日还不好灭之,此番正是个好机会。”
石亨眉眼严肃,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急得。为了说动朱见济,他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这一次夜访东宫,他可是冒了非常大的风险,若是朱祁钰苏醒之后见到他不在,势必为之震怒,自己可下不来台。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殿下且自处之!”
不知道为何,朱见济觉得石亨这话带着几分威胁。只是现在朱见济处于主体地位,掌握主动权,不为所动,回道:“父皇抱恙,本宫不便夜入宫闱,只是心中焦急,有心出宫召见群臣,待明日天明一并面见天子。”
朱见济口气好像是不曾决定,但是这个时候能够说出来,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态度。言下之意,就是让石亨随朱见济一并出宫。没有石亨的帮助,朱见济也无法顺利出宫。
石亨盯着朱见济,眼中迸出一道精光来,不多时又尽数收敛,起手道:“事关重大,询问耄耋老臣本是应有之义,还是殿下考虑得周到。”
尽管一直保持一副漠不关心,淡然处之的态度。但是听到石亨的话,朱见济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起身道:“既然如此说,宜早不宜迟,有劳石总兵随本宫出宫,询问老臣意见。”
石亨有些不情愿地答应下来。没有办法,当他选择夜间来东宫拜见朱见济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后路了。无论朱见济有什么要求,他不仅不能够反对,反而需要坚定支持,如此才能够在朱见济面前表露忠诚。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或许是石亨所没有预料到的。在他的想法中,只要自己来到东宫,表明依附之意,太子朱见济一定会被权力所腐蚀,进宫面圣,由此实现权力的交接与过渡。自己由此掌握拥立之功,成为摄政王一样的存在,将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踩在脚底下。
结果反倒是石亨自己入套,成为了太子的爪牙,想象中的大权在握没有得到,憋屈得紧。
朱见济简单更换装容后,备驾出宫。因为有石亨的存在,加之朱见济身份尊贵,眼下天子抱恙,朱见济说不定就会继位为君,寻常宫中侍卫没有必要得罪朱见济。又不是进入朱祁钰的寝宫,只是离开紫禁城这么“简单”。所以这一路上尽管经受许多道盘问,但整体上还是畅通无阻的。
坐在朱见济身边的石亨自出宫之后就几乎没有说过话,像个木雕一样,但是他存在本身就是意义,不用说话,人来了就行。
来到外朝,因为朱祁钰身体不适,这些日子宫中留了老臣值守,以备不测,顺便为天子消灾祈福。今夜值守的老臣是王直与王文二人。
已经是夜半三更,夜深人静之际,二人早已入睡,听得外间动静,二人被惊醒,正欲开口指责下人半夜闹出动静来扰人清梦,却见到朱见济到来,短暂的惊愕后连忙行礼道:“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之后石亨的出现,更是看呆了两人。
第103章:不见血的政争
简单见礼后,王文询问道:“殿下深夜出宫,不知有何要事?”没有要事可是不能出宫。
朱见济跪到在地,落泪道:“两位师傅,父皇夜起,咳血不止,今又昏迷矣。本宫心急如焚,只是宫中规矩森严,不敢夜入宫闱,特地出宫询问各位师傅的意见。本宫如今该如何是好呀!”
走在后面的石亨见此,忍不住转过身去,装作侍卫一侧的模样。好太子,好手段,年纪不大,心机倒是不浅。
王文连忙将朱见济扶起来,道:“昨日宫中才传出消息,陛下进食如常,不日便可康复。怎又咳血昏迷?太子殿下是自何处得来的消息?”言下之意自然是怀疑消息的真实性,方今天子抱恙,稍有些风吹草动都容易带来难言隐患,不可不慎。
朱见济道:“父皇的消息,是石总兵连夜报与本宫处知晓。”说着,朱见济看向石亨,让石亨开口解释。石亨遂将上项事说了一遍,身为天子近臣,担当守卫之责,他的话无疑有着相当的说服力。
不过,王直与王文二人最为关心的却不是这件事,王直问道:“陛下昏迷前,可曾让你去找太子殿下?”
石亨长呼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没有必要隐瞒,承认道:“不曾,是某自作主张去找太子!”
王文怒喝道:“鲁莽武夫,你可知给太子殿下带来了多大的隐患!明日天子若是醒来知道此事,猜疑太子有谋反之意,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给太子殿下抵罪的。此事是你能够做的吗?”
石亨随朱见济出宫就明白会有这样的局面,诺诺认罪而已,表示认识到自己的错,并请教当今计策。
王直的语气稍稍缓和些许,但同样饱含不满之意,“日后发生这等事,我等俱在外朝值守,自会处置,会同太子殿下言说,不需你代劳,尔更不可夜深私自拜访东宫。这是掉脑袋的大罪,自取死路不说更牵连太子殿下。”
石亨心中满是不屑之意,若是太子殿下听从他的建议,直入禁苑,眼下哪里还有这两个人教训自己的机会。不过此刻便也只能够连连认错。
王文与王直二人口头教训石亨一通,最关键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天子夜起咳血,大不了明日入宫询问请安便是,还好处理。只是石亨造访东宫这事,就过于敏感了,这个关键时刻,石亨作为掌管皇宫守卫的重要人物夜访太子,正常人都会觉得有问题,何况是天子。
王直与王文二人对视良久,迟迟给不出一个可以保全太子的计策。此事当然可以推说石亨自作主张,肆意妄为,但是天子相信吗?这是最大的问题,若是天子不信,认为太子与石亨勾连,结党营私,太子这一关可是难过呀!
等候许久,石亨开口道:“两位堂官饱读诗书,学富五车,还拿不出一个办法来吗?”
王文冷眼看石亨一眼,“还不都是你这武夫闹出来的事,若是你不去拜访太子,哪里会这般困难。”
石亨不相信二人不知道这其中的关键,只是依旧想要活稀泥而已,遂直接捅破了窗户纸道:“事已至此,多说这些还是什么用处。天子这些日子接连咳血,即便是意识清醒,也难以处理政事,太子殿下年幼老成,可堪任事。为大明社稷计,某以为可让太子监国理事,决断中枢!”
随着石亨开口,他自战场厮杀孕育出的煞气喷薄而出,惊得王直连连颤抖,有心斥责石亨,又说不出口来。
朱见济斥责道:“父皇尚健在,本宫岂可做这等不孝事,你若是再这般胡言乱语,本宫必上书父皇罢去一应军职。”
斥责过石亨后,朱见济为安抚两位师傅,慨叹道:“见济失恃未久,哀哀凄凄,自知年幼无才,不足以担此重任,从不敢有这等心思。方今之时,几位师傅关键是尽快将其他老臣召来,共商国事。见济在宫中为父皇祈福,去病消灾即可,绝不预国事。”
年幼无才,连军中大将石亨都投入门下,还动辄斥骂,石亨不敢回一言顶撞。听说张軏这些日子也与太子交往频繁,军中三大总兵官两个已经站队。这真的算年幼无才吗?寻常孩童这个时候怕是除了哭闹以外一事无成。从这一刻起,王文与王直二人对朱见济有了全新的认识。太子羽翼已丰呀!之前一直考虑打消天子的猜忌,只是太子成长到这个地步,天子也应该默认放权才是。
王文与王直对视之后,已经是明白各自的心思,道:“臣等这就去通知胡太师和于少保等人。只是天子病重,殿下既为人子,自当侍奉一侧,这国事不可不预。若是天子——”
说到此处,二人住口,没有继续往下说,反正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通知其他老臣这事自有下人代劳,王直这一身老骨头走路都费劲,让他亲自去通知显然是不可能的。
各个老臣住处距离皇城都不远,毕竟每天要上早朝。一群人半夜入宫虽然会带来一系列问题,只是眼下哪里顾忌得了这许多。
深夜,一伙又一伙人进入外朝,俱是顶级朝官,原本被封锁在宫中的消息由此扩散开来。
天子重症不治,趋向严重!
老百姓并不是傻子,凭借一些微小的细节,他们就能够猜测出许多的内容来。一些专门贩卖政治消息的民间小报,甚至都开始印制天子重病,准备传位太子的消息了,说是民间小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帮人消息渠道灵通至极。
朱见济见到一人来,便哭诉一场,求计问策,表现自己悲痛至极又心神不宁的心情。而进宫的朝臣则是安抚朱见济,表示天子吉人自有天相,一代圣德之君有上天庇佑,不会就这样撒手人寰。
有石亨在一侧坐镇,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天平的倾斜。手握军权的太子,再也不是那个笼子里面的金丝雀,幼虎已经长出了利爪和尖牙。
关键时刻石亨的转向,给予朱见济以偌大的帮助。
第104章:军权的博弈
一夜无眠,对于朱见济现在这个年纪而言,还是过于艰难了些。上半夜精神亢奋,下半夜就几次昏昏欲睡,朱见济强自咬破嘴唇,使自己苏醒过来,最后还是昏昏沉沉地睡去。
次日天明,大太监王诚传出消息,天子苏醒,惹来一阵骚动,不少人欢呼出声,朱见济被惊醒,睡眼朦胧。
群臣正欲上书请见,王诚却不疾不徐道:“陛下初醒,只令于少保一人入见,余者皆在外朝等候。”
说罢,王诚来到于谦身旁,躬身道:“于少保,请了,陛下在内等候多时矣。”
于谦顶着所有人的视线,有羡慕,有不解,有暗恨,当然更多的视线其实是复杂的,各种各样的心意汇聚在一起。
昨晚的事情于谦当然知道,石亨竟然会做出这等决定来,出乎他的意料。天子的病情再严重,于谦也不曾考虑过依附新君,始终与朱见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或许这就是朱祁钰在这个时候单单召见他一人的原因。
满朝文武,朱祁钰所能够信赖之人,唯于谦一人耳!
一生工于心计,最后却是这个地步,不说众叛亲离,也算是大权旁落,很难想象朱祁钰内心在想着一些什么。而自己在面见天子之时,又应该说一些什么?带着满心的疑虑,于谦跟随在王诚身后,亦步亦趋。
穿过漫长的宫道,这条道路于谦已经熟悉无比,但是这一次,于谦却觉得格外地漫长与艰险。
在门外等候片刻,王诚入内通报,不多时便出来道:“陛下已醒,在殿内等候于少保,少保且快些请见吧!”
“有劳公公。”于谦有心询问朱祁钰对昨夜之事的态度,却又住口不问,这种事情朱祁钰怎么可能会对下人说。
王诚笑笑,撤开身子,请于谦入内。
寒风凛冽,随着于谦推门的一刹那,不知多少道寒风吹拂进去,烛火摇曳,动荡不休。当大门关闭的一刻,又仿佛来到了两个不同的世界,暖和得有些离谱,不知多少个火炉在熊熊燃烧,释放热量,几如盛夏。
而即便是如此轻微的寒风卷入,殿内还是传来了咳嗽之声。这声音,于谦再熟悉不过,躬身下拜道:“臣于谦拜见陛下,祝陛下龙体早日康愈。”
朱祁钰躺在靠椅上,身上披着貂皮外衣,而且还不止一层。在这地方于谦稍稍活动便满头大汗,朱祁钰却好似一个没事人一样,背对着于谦道:“外间的人是不是全以为朕快死了,都着急准备迎立太子为新君?”
“群臣莫不衷心祝愿陛下龙体安康,绝无这等悖逆心思。太子昨晚听闻陛下抱恙,忧戚过度,几度昏厥,陛下绝不可听信小人谗言。”
“哼!”朱祁钰冷哼一声,也只是冷哼一声而已,没有再多说什么。
犹豫片刻,于谦道:“今晨,群臣听闻陛下苏醒,激动地涕泗横流。陛下若无大碍,可否召见太子与群臣,以宽众人之心。”
“不必了!”
于谦眉头微皱,正欲开口继续劝说就听到朱祁钰道:“朕身子骨稍有小症,一群人就以为天要塌下来了。朕一会儿出宫面见群臣,免得一群人一惊一乍,搅得内外不安,人心动荡。”
“这——,太医说陛下最好是在殿内好生休息,寒气一旦攻入肌体,则药石难治。陛下荷臣民之托,承社稷之责,待龙体康愈再行召见不迟。”
于谦的谏言自然不为朱祁钰所用,人人皆以为于谦是朱祁钰的头号近臣,事无大小悉听纳之。但是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于谦的谏言被否决的次数数不胜数。
朱祁钰与于谦这对君臣,有些类似唐朝的唐太宗和魏征,都是千古流传的君臣典范,但是内中之事也就是他们自己才知道了,绝没有外界传得那么相知与和谐。
夫妻之间尚且有三年之痛七年之痒,朱祁钰与于谦搭班配合,如今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其中的矛盾龃龉数不胜数。不过对于天子而言,事实是一回事,表现在外又是一回事。你看,在这个关键时期,朱祁钰还不是要用于谦。
稍作准备,朱祁钰与于谦同乘一车,来至外朝奉天殿,朝臣皆在此等候。本来今天是年假,官员可在家歇息,不过这么关键的时期,谁又能够在家高枕无忧,但凡听到消息后都来了。除非是个子很“矮”的小吏。
不必多说,当于谦下车后搀扶朱祁钰下车这一幕,羡煞了在场所有人。在皇宫里,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离皇帝越近的人权力越大,名义上的权力不等于实际上的权力。
这其中,石亨的目光绝对是最为阴郁的。他夜访太子,就是希望借拥立之功将于谦压下去,如今看来于谦成为托孤重臣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自己的命运又会是如何?恐怕逃不了远放的结局,甚至下狱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石亨对此并不是特别担心,自己对太子殿下有功,即便是被贬远放乃至于下狱,太子登基之初,身边无人可用,一定会将自己召回。
朝臣拜见天子毕,朱祁钰宣布了一系列人员变动。第一个就是石亨的职务调动。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自然也包括石亨自己。
“前闻寇虏南犯大同,镇守太监言大同兵备未齐,粮草未济,训练不整。大同为九边重镇,不可轻忽待也。总兵官石亨老成持重,胸怀韬略,亟出守大同,为国守边。”
石亨俯首谢恩而已,答谢毕就起身出殿,全无怨怼色,也不可能有任何表情。
石亨都不曾离开大殿,朱祁钰就开口道:“石亨出守大同,总兵官出缺,诸位臣工以为何人可担此重任?”
众人环顾而不言,还是于谦被推出来道:“臣以为范广才能出众,勇毅敢战,可堪一用。”
朱祁钰从善如流,道:“朕亦以为范广可用。日后范广,张軏与杨能三人并为总兵官,以范广领皇宫守卫事。”
朱见济心下暗叹,刚到手的兵权又没了。
第105章:莫须有
朱祁钰提拔上来的这个范广,在历史长河中知道的人不多。即便是知道有这么个人,也不过是在夺门之变的时候看过一眼而已,但是基本上一眼扫过,不会过多了解。
历史上朱祁镇重掌权力后,即下诏逮捕少保于谦、王文,学士陈循、萧镃、商辂,尚书俞士悦、江渊,都督范广,太监王诚、舒良、王勤、张玉下狱。
以上这帮人都属于朱祁钰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嫡系,你看胡濙王直这些正统年间就身居高位的老臣丝毫没有受到波及。
这其中,就有都督范广。所以,对于朱祁钰而言,范广绝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
范广,辽东人。早期事迹不多,只知道他正统年间承袭世袭职位,为宁远卫指挥佥事,后进升为指挥使。就出身而言,非公非侯非伯,是很典型的中下层军官出身,和石亨出身一般,符合朱祁钰用人的要求。
范广的崛起在土木堡之变后,当时廷臣商议推举将才时,兵部尚书于谦极力推荐他。范广因此被提拔为都督佥事,充任左副总兵,为石亨的副将。范广单独率军出战,一战击退也先军队,并将敌人逐出国境之外。
值得一提的是,范广在此战之后短暂担任过总兵官一职,名列宿将杨洪石亨之后。当时团营制度还未成形,大明军界以杨洪,石亨和范广三人为首。
此后,范广很快被排挤出去。史书对此记载得很简略,或者说就是把脏水泼在了石亨身上。说石亨所为不法,其部属大多贪财骄纵,范广多次劝说石亨,石亨由此怀恨心中,制造谗言使朝廷罢免了范广,使他只能统领毅勇一营。真实历史绝对比这个复杂多了,只是难以考证,多是猜测,便不去多言。此外,这范广又与都督张軏不和,这个没有什么好说的,范广去位之后,杨洪又很快病逝,柳溥与张軏取代了范广的地位,二人关系能够好就怪了。
整体来说,范广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物,本身具有才能,也完全符合朱祁钰用人的要求。虽然不是总兵官,却统领着团营中的毅勇营,是缩水版的总兵官。之所以被罢去,军界博弈固然是重要原因,估计也与朱祁钰平衡大明南北军事势力有关。留下这么一枚楔子,在关键时候能够发挥关键作用,比如现在。
历史上夺门之变后,石亨建议朱祁镇诛杀范广,也绝对不是因为什么范广党附于谦,谋立外藩。景泰年间,于谦深受朱祁钰信任,很多官员的升迁都与于谦有关,特别是军事方面的武官,石亨自己都是于谦举荐上去的,否则绝无可能走到这一步。究竟是石亨想要杀范广,还是朱祁镇自己想要杀范广,其实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史书春秋笔法,为尊者讳,读多了自然有感受。
范广自身有资历,又有名望,石亨不长眼得罪天子,被取代也就是金口一开的事情而已。当巨龙苏醒的那一刻,一切魑魅魍魉都要为之臣服,销声匿迹。
石亨去位,边地安置,之后绝大多数人都把目光转向了当今皇太子,昨夜变故,太子殿下也是当事人呀!就是不知道天子会如何处置,是简单斥责,是褫夺权位,亦或是不管不问。
此时,石亨已经离开朝堂,朱祁钰毫不避讳地对朱见济道:“石亨经年宿将,功高盖主,便是依附于你,到底是他听命于你还是你听命于他。难保来日此人不会成为王曹第二,可别真的以为是什么好事。”
王曹第二,王是王莽,曹是曹操,这两人做了什么想必不用多说了。政治上少有说得如此直白的情况,出现这种局面,很显然其实不是说给当面人听的,而是说给其他人听的。村头老汉都能够听明白的话,石亨这下怕是要坐实奸邪的名称,日后很难回到中央了。
朱祁钰这下敲打可是又准又狠,朱见济心下戚戚,回道:“儿臣明白!”其他人一片肃然,站得笔挺。
朱祁钰又怕打蛇不死反被蛇咬,道:“石亨倘若果真无有异心,而今闻命当不归营,不还家,直赴任所。且在殿内等着,看石亨如何做!”
朱见济听罢,不由得惊得张开口。好家伙,朱祁钰这是多恨石亨呀,正常人下朝回一趟家不是很正常,去军营内安排一下故旧下属也是人之常情。回一趟家就是心怀异心,石亨这关可是难过。
现如今想要派人去通知石亨此事,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朱见济眉头紧锁,曾几何时自己把石亨视为最大的仇敌,恨不能手刃之,如今却是巴不得石亨活下来,离谱到朱见济自己都觉得可笑。
石亨若是因此下狱甚至被诛杀,日后还有谁人愿意依附太子朱见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朱见济从来不曾如此紧张过,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为石亨说好话,朱见济是不敢的,这样岂不是坐实了结党营私的罪名。实在不行保住石亨的性命,不要让朱祁钰杀了。朱见济心头思绪万千。
三刻后,宫外侍卫回报称:“石总兵出宫之后,驱马出城,径直往北,不曾归家也不曾归营。”
朱见济心中松了一口气,还是石亨自己懂事,要不然被朱祁钰抓住把柄,可是无从对付。
不仅仅是朱见济松了一口气,其他人也是一样,于谦贺道:“陛下得一忠臣也!”
朱祁钰冷声道:“且观其赴职后。”
朱见济心头生出一股冷汗,莫名想到“莫须有”三个字来,被天子盯上了,愿意找个理由就找,不愿意找理由,你也没有办法。朱祁钰还顾忌着最后一丝体面。
今日朱祁钰作出的一系列人事变动,看起来雷霆万钧,但是还是没有解决最为根本的问题,他自己身体健康问题。到最后,朱祁钰也不曾责骂过朱见济一句,更不要说褫夺朱见济的权位,只是离间朱见济与石亨的关系而已。归根到底,朱见济还是朱祁钰皇位的支柱,不可轻易更改。
第106章:一波三折
这场因朱祁钰病重而诞生的政治风波,似乎随着朱祁钰病情“好转”而消弭。除了石亨被远调,范广上位外,几乎没有其余值得一提的事情。
群臣退朝,朱祁钰被人搀扶着下朝,一切归于平静。至少,绝大多数人是这样看待的。不过之后几日朱祁钰还是躺卧在床,一天之中能够处理政事的时间不多。所以,朱见济便当仁不让地承担起这个职责,开始处理一些政事。
这种局面朱见济反倒是最为轻松的。一方面因为储君身份,承担天子职能,另一方面背后又有朱祁钰支持,虽然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意思,但终究是言出法随,令行禁止,不怕权臣出现。
朱见济这段时间唯一有些不满的事情,是目前他处理的奏章大部分无关紧要。军政大事由王直于谦等人参决后让朱祁钰最终定夺,朱见济没有说话的资格,因为很多事情他确实不清楚,需要大量时间的学习,想要安插自己的亲信更是无稽之谈。
最近朱见济处理的都是哪些奏章,可以简单说一下。京城及各地臣子听说朱祁钰生病,上书祈祷天子康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种事上书祈祷很正常,但是有些人十天之内连上三折甚至是五折,怎么,嫌笔墨不要钱是吧,还不是怕自己在地方日久,被中枢的天子百官给忘了。
看着奏章很多,绝大部分都是灌水的文字。不过你如果要是真的当成灌水文字去处理,一定要被属下当成猴子耍,事后背黑锅要背死你。
简单举一个例子,某地地方官谈古论今,长篇大论,大肆夸赞朱祁钰的功德,表达对天子患病的悲痛之情。末了,简单介绍一下当地的庙宇道观,表示自己愿意亲自去祈求神灵降福,祝愿天子康复。
看起来好像没有问题,每当朝廷有大事,求神拜佛的次数也不少。问题在于朝廷去祭祀神灵都有规章制度,派多少人,用多少东西,俱有可考,虽然也是一堆糊涂账,但是至少可以事后追究。而地方官去当地的一些小庙祷祝,香火钱怎么说,花多少钱,从哪里花,这可都是捞油水的好机会,保不齐有人打着这个名义搞一些苛捐杂税。
短短几日内,朱见济算是见识到了人性之中最为阴暗黑暗的一面。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心底想的全是自家利益。自己稍有不慎,就是一身的错。你以为下人会为你顶罪吗?太天真了。
像上面这种情况,允许地方官去祭祀就是给他们鱼肉百姓的机会。不允许地方官去祭祀,那人家就会说你身为太子,父皇生病竟然不许臣子祈福,是巴不得父皇早一点驾崩,有谋逆之心。你挡了人家的财路,人家对你的不满一定会反映出来。特别是一些小吏,他们没有固定工资的,若是没有这些油水连自家都养不活。因为这种事情把人家当做小人,你会发现身边都是小人。
水至清则无鱼!唉!
本来和朱祁钰的关系就不好,朱见济不可能承担这个风险。所以,哪怕是这种“小”事,朱见济也尽数推给朱祁钰自己去处理,他喜欢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朱见济转个手而已。
朱祁钰一直认为自己身子康健,最近不过是偶染风寒,过几日就好了。地方官的这种做法朱祁钰心知肚明,一律不允,省却朱见济许多的麻烦。
又过了几日,朱祁钰已经能够重新处理朝政了,只是原本一日三朝(早中晚)改为一日一早朝,十日一大朝。一切似乎重新步入了正轨,朱见济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回归到正常的东宫生活。
难不成,这一世朱祁钰的命运会发生改变吗?刚开始,朱见济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之后的局势变化远远超乎朱见济的想象。
历史上的夺门之变发生于景泰八年农历一月十六日,朱祁镇重掌权位后,朱祁钰并没有随之暴亡,甚至还保留了帝号。
那么历史上朱祁钰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呢?是农历二月二日。在这半个月内,朱祁镇对朝堂的朱祁钰嫡系进行了大规模的清理。就在所有人觉得到此为止后,在二月朔日,也就是二月初一,皇太后孙氏下诰谕,废景泰帝仍为郕王,归西宫,废皇后汪氏仍为郕王妃。
第二天,朱祁钰莫名暴薨,祭葬礼悉如亲王,谥曰戾。妃嫔唐氏等赐帛自尽,以徇葬。这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以至于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其中做了什么事。或者说得直白一些,就是朱祁镇派人将朱祁钰杀害了,彻底清除后患。
而这一世,景泰八年一月即将过去,在一月末,一切看似风平浪静,朱祁钰却又突然再次病倒,卧床不起。
而且这一次,连着昏迷了一日,久久不见苏醒的态势。突然的昏厥,很多事情都来不及交代,朝野上下一片混乱。
朝堂再一次风起云涌,一切政事都为此耽搁推迟。朱见济的重心还是在后宫,侍奉值守在外,生怕错过一丝风吹草动。
事发不久,朱见济就询问大太监王诚道:“父皇此番怎会病得如此严重,既不曾出宫,也不曾面见病患,不应该呀!”
“老奴也不知道呐!前些日子陛下面色都红润许多,老奴还欢欣地给佛祖烧了一炷香,感念佛祖保佑。”这次朱祁钰昏厥,王诚绝对是所有人中最悲痛的那一批。
“那父皇昏厥前在何处?”
“在唐皇贵妃那里歇息。”
“可曾进用丹药?”
“自前番病倒后,陛下便不曾进用过一颗丹药。”王诚也顾不上为朱祁钰遮掩,直接回答道。
“那父皇可曾用了其他东西?”
“晚间陛下批阅奏章毕,贵妃娘娘为陛下亲自熬煮了一碗绿豆粥充饥。”
“这大冷天的熬绿豆粥?”朱见济觉得有些奇怪。
王诚似乎也回过神来,拍腿道:“是呀,这绿豆清热散火,陛下本就体虚。看来是——”
朱见济瞥了他一眼,道:“且看太医的说法。”
太巧了,太巧了!唐氏似乎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朱见济直觉上就觉得有些问题。唐氏没有作案的动机。
第107章:天子托孤
寝宫内,朱祁钰依旧昏迷不醒。一群太医围在左右,每过半刻便亲自诊一次脉,随时跟踪病情。还有大批宦官宫女进进出出,端盆子的,送药物的,换毛巾的……
此外,朱祁钰后宫所有的妃嫔,除了被废的汪后和涉及下毒之事的唐氏,都聚在这里了。至于两宫太后,倒是过来看了一遍,逗留半日又离开了。
朱见济直接在朱祁钰寝宫内搭了一只小床,带了层棉被,晚上直接睡在这里。有事需要帮忙就搭把手,不过一般是轮不到朱见济的。
二月初一日,午间,昏迷了一天有余的朱祁钰苏醒过来,朱见济连忙到跟前服侍。朱祁钰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咳血,朱见济亲眼见到殷红的血液咳嗽而出,是真的触目惊心,更不要说很多血液直接溅在朱见济身上,满是血腥味。
不知道为什么,朱见济心中有一种感觉,朱祁钰这一次似乎坚持不过去了。是不是第六感不好说,就是一种直觉,满心的猜忌与提防变成了感伤,悲从心来,落泪不止。
其他人被提醒过多次,不得哭泣落泪,但是见得朱见济涕泣,感染开来,哪里还能够忍得住,一时间哀恸之声直冲云霄。
“朕还没——,咳咳,”朱祁钰指责的话语说到一半,就因咳嗽而中断了,更显凄凉。
王诚一边抹眼泪,一边怒道:“莫要哭了,陛下年富力强,吉人天相,上一次能够康复,这一次也一定能够挺过来。”众人悲泣之声遂逐渐停歇。
等到朱祁钰咳嗽声逐渐减弱,朱见济俯首磕头,开口道:“父皇,而今宫中流言蜚语遍布,人心不安,儿臣实难处之。”
朱祁钰用手指着朱见济,有心说话,只是一直发不出声音来,即便是发出来,也沙哑无比,根本听不清。王诚趴在朱祁钰嘴边,才听清,道:“陛下让太子说有什么流言?陛下若是觉得奴才说的是,就点点头,若是不然就摇头。”
朱祁钰点了点头。
朱见济开口道:“父皇在唐皇贵妃寝宫昏迷,有人说唐皇贵妃暗害父皇,毒杀天子。”这话朱祁钰不说,其他没有人敢说,若是朱祁钰不明不白地死了,真凶就会把一切问题推给唐氏,这是朱见济不愿意看见的。
朱见济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惊讶,这说得未免过于直白了。寝宫一时间落针可闻。
朱祁钰朝四方看了一圈,没有看见唐氏的身影,其他妃嫔倒是在这里,一时间明白了几分,又说了几句。王诚附耳在侧,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眼神凝重,都不是什么好表情。
“陛下说了,此事与唐氏无关,是陛下自个儿要用绿豆粥的,日后再敢有传言,重责不饶。”
朱祁钰这话,救了唐氏一命。朱见济都能够看出来的事情,没有道理朱祁钰看不出来。至于朱祁钰为什么要服用绿豆粥,是不是解丹药之毒,朱祁钰只字不言,自家丑事谁愿意乱传。
再之后,朱祁钰以召见朝臣处理政事的名义,将众人赶出去。离去之前,朱见济又道:“父皇连番重病不起,朝野俱惊,百官不宁,以朝事托付儿臣。若有争执,儿臣则无能处之,斗胆请问父皇日后遇上这种事,何以应对?”
朱祁钰只是回了一个名字而已,王诚转告道:“于谦。”
“父皇的意思是,让儿臣诸事唯于少保是听吗?”
朱祁钰点了点头。
朱见济颔首,行大礼告退。
刚走出门,王诚又连忙叫住朱见济,道:“陛下让太子在一侧旁听。”
骄傲的巨龙终于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承认自己生命力逐渐消逝,很有可能下一次醒不过来的现实,开始安排后事了。否则的话,刚刚苏醒以休息为重,如此频繁地召见官员必然加重病情。
得到命令的文武官员来到后宫面见天子,这是他们当中许多人人生中第一次来到后宫,以往都是在前朝办事。红墙黄瓦,后宫作为皇帝的休息生活区,除了花草多了一些外,和外朝差距也不大。所有人目不斜视,只顾着往前走,他们的内心就如同这外间吹拂的寒风一样,冰冷至极。
天子已经病重到出朝都不可的地步了吗?
没有人想要往这个方向思考,可是不往这个方向思考,又如何思考呢?
文官以于谦为首,往下是学士阁臣,六部尚书,还有一些科道官。
武官之首就是前些日子刚刚成为总兵官的范广,其后是张軏与杨能,团营提督并镇守太监。整体而言,人数差不多。
一口气叫来这么多人,许多人心中已经隐隐有感,众人见礼毕,王诚代天子让众人平身。
再之后,朱祁钰从枕头下面取出一封诏书来,让王诚宣读。
就放在身边,可见准备多时。同样地,若是不满意,也可以随时修改。朱见济眉头微皱。
“以皇太子朱见济监国理事。朕有不豫,皇太子同朕,百官行以君礼。”
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终于到手了,朱见济的内心反而很平常,道:“儿臣幼弱,朝事万端,还得要父皇才是。”
“朕可保不了你一辈子,咳咳咳。”朱祁钰恨恨道,气得直接骂道。
朱见济眉眼苦涩,一脸的难色。朱祁钰越看越生气,恨不能起来将这儿子暴打一顿。百官神色各异,就不一一说了,外表的神情谁也不知道真假。
再之后,朱祁钰传的是口谕,基本上说半句就等好久,然后再说。
“太子怯弱,仍需老臣辅弼左右。胡濙、王直、于谦、王文、陈循、萧镃、商辂、俞士悦、江渊。尔等皆是国之柱石,咳咳,必得用心辅佐才是。遇有相持不下者,可请太后出面止争。”
“朝廷迩来天灾连绵,国库空虚,遇有边患,息争为上,不可好大喜功,妄开边衅。”
“浙江矿监之乱,可还矿于民,罢去矿监。”
“西南各处土司之乱及两湖瑶乱,命各处巡抚剿抚并用。”
“北虏分裂,内斗不休,我朝坐山观虎斗即可,不可贸然出兵,深入草原,徒耗钱粮。”
……
到了这个时候,朱祁钰似乎将生命中最后一股生命力抽取出来,全国各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朕若驾崩,诸事从简,不得大兴土木,加税于民!”这是朱祁钰最后一道口谕。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朱祁钰不是一个失职的皇帝,相反,就其处境而言,他是一个相当合格的皇帝。哪怕互有龃龉,朱见济同样钦佩他的为人。
交代完毕,朱祁钰的气也散去大半,说是气若游丝也不为过,躺在床上,和朱见济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晚间朱祁钰简单进用清粥便直接睡去。
不曾料到,这竟然变成了最后一夜。午夜,朱祁钰驾崩,去得很安详。
时间,正是二月初二日。像是命运开的玩笑一样,还是这一天,只不过这一世朱祁钰不是在西宫的悲风苦雨中以郕王的身份驾崩,而是以大明天子的身份驾崩。
没有变吗?变了!
ps:太子篇结束,之后是天子篇。
最近觉得这里上班工资低事情多,主要是当班主任累。打算跑路考公,还要花时间看公务员的考试资料,加更这事我尽量。
最后,天子篇不会是爽文,弱主继位,一定是处处妥协,不要抱有太高的期望。
第108章:守灵与服丧
ps:今天这章查了很多资料,写的时间有些长,论文都看了好几篇,虽然还是不可能比得上专门的学者,但问题应该不会太大。若有问题可以指出。
古言:天子驾崩,天下缟素。这话没错,但是从天子驾崩的那一刻起,并不意味着天下就一定会缟素。中间流程相当复杂。
前朝的事情不去多说了,太多太复杂,单说说这明朝皇帝死后一般会发生什么事吧。
太宗皇帝朱棣死于北伐蒙古的路上,死后为防止军心动荡,大臣密不发丧,过了十几天,等到皇太子朱高炽到居庸关后才正式发丧。
仁宗皇帝死于寝宫,当时因为迁都的筹划,皇太子朱瞻基在南京,加之汉王朱高煦对皇位虎视眈眈。所以同样没有第一时间发丧,一直等朱瞻基到良乡(今北京房山)后才发丧,并宣遗诏。
之后宣宗驾崩,除了英年早逝外,该布置的都布置好了,直接发丧。这一世再然后,就是这次朱祁钰驾崩了。
昨夜,朱祁钰本来在西宫休息,夜间弥留之际被宫人紧急送入正寝,也就是乾清宫。这项典礼被称为迁居,迁居是指将天子迁于正寝之中,并向天地祷告,祈求最后一丝可能。
当朱祁钰呼吸逐渐减弱后,所有人不许哭,因为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典礼,是为属纩,是指往将死之人口中塞入极细的棉絮,此方法用来判定是否还有气息在弥留者的口中,如若断气,则跪地痛哭。《明史》载:“属纩,俟气绝乃哭。”
这一项任务由皇太子完成,也就是朱见济去做。朱见济听到这个要求后,整个人都呆在原地,好像被冰封了一样,身边所有声音都听不清了,一片混沌,天旋地转。
有些事情你知道会来,但是真的来临的那一刻,完全不敢想象。激动是没有的,更多是恐惧和迷茫。
在旁人的催促下,朱见济颤颤巍巍地将棉絮塞入朱祁钰口齿之间。朱见济多么希望看见棉絮被吹起,散落空中。
只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朱祁钰失去了最后一口气。
见此一幕,朱见济瘫倒在地,双目无神,六神无主。朱见济明白,从这一刻开始,自己最为重要的靠山倒了,平日勾心斗角,那也是父子,朱祁钰一去,自己可是要直面所有的艰难险阻。
哀声不知从何而起,但是那也不重要了,很快哀声就萦绕耳畔,自四面八方传来。从乾清宫不断扩散而出,扩散至整个紫禁城。深深夜幕,重重宫墙,拦不住哀声泛滥,很快,整个北京城都知道了。
等到天明,不需朱见济下令,天下缟素。朱祁钰文治武功确实不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但待民以宽,在位时期不曾大兴土木,更不曾穷兵黩武,此外当初坐镇北京,打赢北京保卫战,北京城老百姓对朱祁钰心怀感念之情。是以听闻朱祁钰驾崩之事传来,百姓皆缟素恸哭。
朱见济在乾清宫前,就丧次东,释冠服,披发诣梓宫前,五拜三叩首,哭尽哀。这是要求,朱见济实际上这个时候哭不出声音来了,更多的是茫然与无措。
此外,宫中自皇后以下皆披发哭,这皇后便是废皇后汪氏,唐氏还不曾被扶为皇后,百官承认的还是汪后。
汪氏身边还有两个女孩,年纪比朱见济略大,白白嫩嫩,面容略显拘谨。她们是朱见济的姐姐,朱见济这么多年也不曾见过几次。朱祁钰驾崩,她们不可能缺席。
说来可惜,这二人身为公主,却因为易储之事与母后一起身居冷宫,根本没有享受到公主的待遇,婚配事自然也是没影。
朱见济哭丧之际,抽了些许时间出来,前往拜见汪后,行以母后礼,不以废后轻视之。
“太子殿下过礼。”汪氏虽然一身素服,久处冷宫,不过一身气度不凡,哪怕素面朝天,还是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有国母之相。
朱见济躬身请求道:“父皇驾崩,日后母后就搬到坤宁宫里吧!”
“一介废后,当不得母后之称。老妇在深宫待久了,性子淡了,殿下不必操心我。再说了,先帝一去,我也要殉葬了,殿下不必操这没用的心思。”
朱见济这才记起来还有这么一遭,眉头微皱,连忙将王诚叫了过来,道:“父皇一众妃嫔处死否,父皇驾崩前曾有遗命,不得以宫人殉死,即刻传命下去,不得有误。”
王诚一直跟在朱祁钰身边,根本不曾听说有这条遗命,一时间犯了难,站在原地不愿干活。
朱见济毫不掩饰自己的威胁之情,“王公公莫不是想要下去陪父皇了。”
王诚还是不愿去干,主要是确实不曾听闻有过这条命令,道:“此本朝祖宗之法,太祖以来便不曾更易。”
“王公公的意思,是本宫伪传父皇旨意更改祖制吗?王公公是以为父皇与本宫父子之间,比不得你一个奴才吗?”朱见济声音说开来,惹得一片瞩目。什么事情先不说,这王诚一介太监,竟然胆敢触怒朱见济,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众人的目光好像利刃一样,王诚仿佛遭受着千刀万剐,不敢再顶嘴,道:“老奴明白,这就吩咐下去,以全先帝圣德。”
朱见济呼了一口气,挥手道:“这就下去办。”
经过此事,汪氏眉眼带着几分惊异之色,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眸迸发出生的渴望,道:“殿下果有圣君之资。”朱见济之前那话,可是救了后宫不少人呀!不曾继位,就收拢如此多的人心,这后宫无事,可是省却不少麻烦呀!还有,外朝外戚众多,影响绝对不会限于宫中。
朱见济笑笑,道:“母后过誉。”虽然口上谦虚,朱见济心里还是挺得意的。废除人殉制度,他早有这个打算,眼下不过是借着朱祁钰的余威强势推行而已,大好功德事,估计也没有什么人会出面反对。典型的惠而不费,干,一定要干。
“先帝选你为太子,果是选对人了。”汪氏回道,没有否认母后的称谓,朱见济主动靠拢,再不识趣就过分了,联手也是应有之事。至于承认朱见济的正统地位,是汪氏给出的好处,足以稳定后宫一大批人的心思。
聪明人,何必多言。
第109章:朱见济统治合法性的挑战
人殉制度,即用活人殉葬。在中国,人殉之风可追溯到远古时期,其兴衰一定程度上能够反映出文明的盛衰。
殷商是人殉最鼎盛时期,甲骨文里有不少记载就与人殉制度有关,透着上古时期的莽荒与原始味道。
到周朝,讲究敬天爱民,人殉改为用陶俑代替。不过孔子还是非常厌恶这项制度,有一句名言叫做:“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历史上陶俑使用规模最大的应该是秦始皇的兵马俑,陶俑在秦汉时期继续发展。
再之后,魏晋南北朝时期因为少数民族南下,人殉制度复又兴起。隋唐衰落。
蒙元时期殉葬制度逐渐恢复,明代首任皇帝朱元璋延续了这种制度,在自己死后,将后宫嫔妃尽数殉葬。明代的殉葬制度极其惨烈,许多嫔妃甚至都没有见过皇帝的面,却要在皇帝死后为其陪葬,殉葬的方式多为自缢,说是自缢,其实是被人逼迫着上吊。皇帝死后,太监们便会把需要殉葬的后妃宫女们集中到一间屋内,梁上吊一排白绫,下面放一排板凳,将嫔妃驱赶至凳上,逼迫她们上吊自杀。
原本历史上,这种惨绝人寰的殉葬方式自明太祖朱元璋起一直延续了五代皇帝,直至明英宗时才因他的一纸诏令得到结束。明英宗朱祁镇死前下旨废除这项制度可是得到上下一片称颂的,被誉为四大圣德之一。
明太祖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而确立自身统治合法性。废除了很多蒙元时期的制度,却偏偏保留了这项残暴的制度,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原因是朱元璋通过后妃殉葬的方式,来杜绝他死后后妃干政的现象。尽管手段残暴,但是有明一朝,确实不曾出现过后妃外戚专政的局面。物理消灭,干脆利落。
自明仁宗以来,后妃大多出身寒微,自身家世不足以支撑她们专权掌政,这项制度失去了其存在意义,本就应该被废除了。此外,殉葬的妃嫔基本上都是外国敬献来的女子,主要是朝鲜和安南的女子,很多人是真的没有见过天子一面。
这一世,夺门之变没有发生,朱祁镇活得好好的,而且朱祁钰死前根本没有安排这项事。朱见济借用父皇余威,强制废除以收买人心。只是朱祁钰是朱祁钰,朱见济是朱见济,这余威虽然好用但终究不是朱见济自己的,很快就出现了非议。
最为离谱的一个说法,是说太子朱见济与皇贵妃唐氏有私情。朱见济之所以要废除这个制度,是为了和唐氏违背人伦,想要当唐高宗第二。
皇室密事,而且还是如此劲爆的消息,一经传出,虽然宫内强行禁止消息传播,但是宫外早就不知道传出几个版本来,甚至传出朱祁钰不曾去世,朱见济就与唐氏有染。上一个这么倒霉的,叫做隋炀帝,不会真的有人相信隋炀帝在隋文帝死前非礼母妃吧。有些历史记载,哪怕是正史的记载,也要用有色眼镜去看才行,那是泼上去的脏水,隋炀帝潜龙在渊,蛰伏多年,哪里有这么傻。
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有很多股势力在推动这个故事。在大丧时期出现这个传闻来,矛头直指即将继位的朱见济,若是任其肆意传播,朱见济的统治合法性都要受到质疑。
朱祁钰一死,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闹。当然也是因为朱见济不曾继位就贸然触及部分人的利益,才会引起这次反弹。
这次风波,是朱祁钰驾崩后朱见济需要独自面对的第一个挑战。追踪消息来源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朱见济暂时还没有时间彻底掌握厂卫(东厂和锦衣卫),想要追也没有这个能力。所以说,在关键部门有心腹是多么地重要。
虽然追不到罪魁祸首,但是这种问题逆向思维就是了,谁是最大的利益受益者,谁就最有可能推动这个传闻。
人殉制度存在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当然是太后皇后这些人,因为人殉制度不会逼她们自杀,只有其他妃嫔会被殉葬。后宫之中的挑战者少了,自然有利于她们掌握权力。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这件事情会牵涉到皇贵妃唐氏了。因为只有唐氏一个人拥有挑战他们权力的可能性,这场丑闻后,即便是朱见济向唐氏抛出橄榄枝来请求联手,唐氏也一定避之不及,不敢接受。
那么,朱见济需要将矛头对准后宫的太后吗?不可能,第一暂时没有这个实力,第二没有证据。但是想要朱见济忍气吞声,咽下这个恶果是不可能的。打不了正主,杀几条狗还是可以的。
朱见济将王诚舒良等大太监召集而来,开门见山道:“近来皇宫内外传出一些不好的声音,不知道诸位听说了没有?”
王诚等人知道谁人是正主,哪里敢触碰这个霉头,纷纷推说知道些许风声,但是都是些没有由头的风言风语,已经着下人严加看管,不得多言。
王诚他们希冀由此蒙混过关。朱见济笑笑,并没有多言,放他们离开。
王诚等人前脚离开,朱见济后边就直接召见毕旺等锦衣卫高官,问了一样的问题。只是后面多加了一句,“王公公等人皆不知情,许是老糊涂了,不堪重用,不知尔等知道多少?”
要是还不知道,那你们也不堪重用,日后势必被罢免。反过来说,谁干得好谁就能够得到重用。这个意思再明显不过。
东厂和锦衣卫职责类似,为什么要设置两个部门,就是考虑到现在这种情况出现。
指挥佥事刘敬当先道:“此事微臣已经探听得些许眉目,恳请殿下给微臣几日,势必查得真凶,还宫里一个宁静。”
毕旺看了刘敬一眼,没有多说,这个摊子可不好处理,刘敬愿意大包大揽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刘敬出面揽下此事,朱见济颇为满意,道:“父皇龙御殡天不久,就传出这等恶闻,置天家颜面于何处!须是用重典方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父皇仁德,养出来一群小人,诏狱空荡荡,是时候填一些人进去了。”
众人肃然,颔首应下。
第110章:锦衣卫的那些事,兼论特务机关的御使之法
锦衣卫是中国历史上最为著名的特务机构,估计没有之一。汉代绣衣使者,宋代孩儿军(即皇城司的前身)没有几个人知道,但是锦衣卫这个名头,即便是寻常百姓也听说过。
作为天子爪牙,和前朝类似机构相比,锦衣卫不仅人数大幅增加,其职权也大幅度扩张,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并进行不公开的审讯。明初赫赫有名的胡蓝之狱就是锦衣卫办得,不知道多少皇亲国戚死在诏狱内。
光鲜亮丽的背后自然带来了偌大的风险,先后两任锦衣卫指挥使,也就是毛骧和蒋瓛,这二人都被朱元璋推出去顶罪,平息民怨。任你生前再风光,一旦失去了作用,就是个背黑锅的。
明成祖朱棣继位后,纪纲为锦衣卫指挥使,朱棣以纪纲平衡太子党和汉王党,平衡的效果很不错,只不过后来玩脱了,永乐大帝也没有想到纪纲大权在握后竟然敢有僭越犯上的心思。
纪纲被凌迟之后,锦衣卫上下都是纪纲的余孽。朱棣对锦衣卫不放心,一个新的权力机关随之出现,是为东厂。东厂不仅攫取了原本锦衣卫的职权,并且承担监视锦衣卫的责任。宦官集团由此堂而皇之地步入政治舞台。
此后数代天子,时而借锦衣卫打压东厂,时而借东厂打压锦衣卫,在厂卫之间实现权力平衡。
大明朝原本历史上,从宪宗(就是朱见深)开始出现了西厂。西厂“不特刺奸之权,薰灼中外,并东厂官校,亦得稽察”,权势比东厂还要更胜一筹。
史书上说西厂出现的原因是宫中出现诡异事,还有妖道作祟。但是这些不过是一叶障目罢了。宫中每年甚至是每天都有各种妖异传闻,真要是害怕这些西厂这东西早就出现了。
真正原因再简单不过,小皇帝成年了,同时这锦衣卫和东厂鱼龙混杂,权力交织,小皇帝手伸不进去,用着不顺手。皇帝想要重建一套班子,摆脱控制实现掌权而已,和当年朱祁镇重用王振是一个道理。只不过,明宪宗的这个尝试很快被群臣给按死在萌芽中,触及的利益太广了,故事很多,以后有空再聊。
再之后,武宗继位,不仅恢复西厂,更设立“内行厂”,以大宦官“刘瑾躬自领之”,东厂、西厂皆受监临,“逻卒四出,天下骚然”。这一条估计没什么人听说过。道理自然也是一样的。
东厂也好,西厂也罢,亦或是武宗时期的内行厂,其出现的原因都是皇帝希望巩固自身权力。但是事实证明,臣下之间二元对立是最合适的,天子扶弱抑强,稳坐钓鱼台,三方甚至是四方就显得有些冗余泛滥。
正是因为以上的考虑,所以朱见济不打算设立西厂或者类似的东西。没有意义,还是延续平衡之道即可。东厂不愿意干活,就让锦衣卫干活。
这里有人可能就会好奇发问,如果锦衣卫也不愿意出面干活,或者阳奉阴违呢?
这个其实也好办,不换思想就换人。大明百姓以万万计,三条腿的蛤蟆找不到,手脚齐全的人还不是到处都是。
锦衣卫高层不愿意干活,那就在原有架构上提拔一批中高层来干活。想来有很多人愿意踩着老上司的脑袋往上爬的,平时一个个老领导喊得肉麻,真的出事了还不是一个个各自飞,甚至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而且,朱见济大可暗示几句,加速这个过程。
比如刘敬次日向朱见济禀报进度的时候,朱见济主要内容根本没有细听,换了一个话题道:“毕旺毕旺,这不是旺气要尽绝之意吗?似是不详征兆。且让毕同知换个名字!”
刘敬闻弦歌而知雅意,喜道:“属下这就通知毕大人。”临了,刘敬还不忘保证道:“请殿下放心,这案子一定在这几日内办得干净利落,不会耽误殿下登基。”朱见济颔首,亲自送他出门,给足了刘敬面子。
你看,不愿意干活的人,注定是要被舍弃的。至于你有没有罪不重要,关键是朱见济觉得你有罪。没有罪,朱见济看你名字不顺眼,也要给你治罪。怎么,你有意见吗?说你有问题,你就是有问题。
朱见济守丧的第四日,刘敬先后拘捕上千人,严刑拷问,向朱见济交出来了一份满分答卷。
上圣皇太后宫中的宫人许香萍因与皇贵妃唐氏有怨,暗中作谣中伤之,致使内外流传,天家颜面尽失。
这调查结果一出,孙太后就连忙撇清关系,说自己毫不知情,如何处置全听朱见济的。
这件事是不是上圣皇太后孙氏指使的不重要,关键是朱见济认为是她干的。此外,朱见济为了掌握后宫,也需要清洗一批人马,眼下这个机会不用白不用。刘敬自然明白朱见济的心思,直接将这事牵涉上孙太后。
还有,这事调查结果,前前后后都是宫中恩怨,和朱见济一点关系都没有,帮着朱见济维护统治合法性。不得不说,干的算是漂亮。锦衣卫出马,你值得信赖。
当然了,这里有个插曲,刘敬最开始是请求诛杀此宫人,也就是首恶斩首示众,其余传播者放过,打击面不要太广。朱见济嫌轻,不过凌迟太重,就选了一个首恶腰斩。至于其他牵连之人,或流放发配,或驱逐出宫,一口气将几百个宫人逐出宫中。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个皇宫要换新的主人了,自然要先腾一腾位置。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朱见济这个天子。
最后,就是起到杀鸡儆猴的目的了。以后谁要是再敢给我传这些丑闻,看看这些人的下场。
刘敬把事情处理完,朱见济口头许诺等到自己继位之后,会封他为锦衣卫指挥使。
哦,对了,旧皇驾崩之后,一般是过了头七,皇太子再登基继位,但是依旧需要服丧。所以最快三天之后,刘敬就要升官啦!
一些小小的用人技巧,有些时候,实在是没有必要重新设立一个部门,费事又麻烦,不过是套娃而已,而且还让自己人离心离德。
第111章:登极仪
刘敬甘为马前卒子,成为朱见济的眼线,探知内外消息,很多事情都方便了许多。至少朱见济不再是瞎子和聋子了,谁人言语出格,谁人针砭时政****,都有清晰的记录。日后看他们不顺眼就翻旧账。
刘敬依附而来,好处是朱见济从此知道的事情多了,坏处是工作压力暴增,朱见济需要花大量时间去看传报上来的消息。然后又需要决定如何处置,一进一出,远非昔日可比。朱见济这些日子一直守丧,本就没有睡好,这下又是压了一座大山过来。
朱见济快乐并痛苦着,天子久居深宫,不会出宫也不可能有这个精力知晓外界情况,若是失去对外界消息的获取,基本上就是个空头皇帝而已。再累这些消息也要抽出时间来看。
这几夜朱见济每晚都宿在乾清宫的偏殿内,距离正殿不远,一边守丧,一边处理各项事务。
守丧的第六天晚上,明天就是属于朱见济的登基典礼,从此正式由太子成为天子,成为这个帝国名义上权力最大的人。朱见济却焦虑得睡不着,当然也可以说是激动,或者更准确一些地说是喜忧参半。
“殿下,早些休息吧!”见朱见济还在看书籍,侍奉在一侧的何林静提醒道。朱祁钰驾崩之后,二人之间最大的隔阂消失。朱见济除了心里有些过不去外,何林静毕竟在身边日久,用着顺手,在现实利益面前不得不用他为亲近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王诚等人为父皇老臣,一旦朱见济的班底成熟,势必会更换掉他们。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除非他们能够将朱见济架空为傀儡皇帝,就像唐朝的那些大权阉一样。不过可能性微乎其微。
朱见济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还有许多文书不曾看完,明日大礼,本就睡不着,不若多看些书长些见识。”
何林静又劝道:“正是因为明日大礼,殿下才要早些休息,免得精神不振,为百官看去笑话。”
“唉,”朱见济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明天一整天都非常忙,只是真的思绪万千,岂能安寝,“看到困时再说吧!不急。”
何林静看向窗外为乌云笼罩的夜幕,还不急,再等下去,都要天明了,直接准备典礼就是,还谈什么休息。只是朱见济心意已定,也不好再劝。
又过了半个时辰,朱见济已经体会到了几分困意。正打算就寝的时候,一只通体黝黑的小猫跑进房间里面,喵呜叫着,还跳到朱见济的案桌之上,一双透亮的眼睛与朱见济对视,全然不惧怕人。它在暗处的时候,若是不发出声音来,甚至察觉不出它的存在,或许就是因此才能够绕过守卫的侍卫吧。
“这何处来的猫儿,大半夜地扰人。”何林静斥责道,挥手就打算把这猫儿赶走。
“许是闻着老鼠的气味来的,”朱见济简单道了一声,见何林静有些下手有些重,提醒道:“这猫儿为宫里捉鼠,可是一大功臣,不可伤了它。”
何林静闻言,举起的手放了下来,而猫儿受此惊吓也从案桌上跳下去,匍匐在地上,聆听着细微的动静,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何林静端详这猫儿几眼,道:“这猫似乎是太后宫里的?”
朱见济眉头微皱,宫里称太后,一般是称吴太后,称孙太后一般是上圣皇太后,但是朱见济不敢保证,特地问了一遍,“哪位太后?”
“是吴太后的。”
“吴太后的猫儿怎会现在来此?难不成太后来了吗?”
何林静看了窗外一眼,道:“看这功夫,哪怕不是吴太后亲自来,太后身边的宫女也要来为殿下梳洗打扮了。这猫儿说不定是跟着她们来的。”
何林静这话说得朱见济困意全无,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就要来了吗?”
见朱见济似乎有些紧张,何林静安抚道:“殿下仁德无双,百姓称颂,明日一定顺顺利利。”
朱见济浅笑而已,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回道:“但愿如此。”
如何林静所言,不多时,来自吴太后身边的宫女便来到乾清宫偏殿为朱见济梳洗打扮。登极仪在诸礼之中位列第一,毫无疑问是最重要的礼仪。这个工作必须交给最信任的人来负责,在后宫之中,朱见济生母杭皇后去世之后,最为亲近的莫过于姥姥吴太后。
半夜就梳妆打扮,听着离谱,但之前的历次重要典礼,差不多都是要提早一两个小时开始准备的。这次登极仪更早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奴婢奉太后之命,为殿下梳洗备服。”
朱见济颔首,任由她们摆弄。明朝的登极仪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在奉天门举行,朱见济着孝服。第二部分在奉天殿内举行,朱见济着衮冕接受百官朝拜,这衮冕就是专属于天子的服饰。
要说复杂,很显然是第二个部分更为复杂。不过第一个部分也不能够忽视,须是表现出哀恸憔悴来,这一点朱见济一夜未睡,倒是不怕,根本不用装,是真的憔悴。
准备得差不多后,天边已经出现一抹光亮来。朱见济最后一次乘坐属于太子的车马前往奉天门。
奉天门这里,已有司设监陈御座,钦天监设定时鼓,尚宝司设宝案。又有教坊司设中和韶乐,不过设而不作。
来到奉天门后,朱见济遣官告天地宗社,并具孝服告几筵,这个时候钟鼓齐鸣,卤簿张设。
卤簿一般解释为天子仪驾,事实上从汉代之后皇后太子亲王都有卤簿,并非天子所独有。但是毫无疑问天子的仪仗队是最为豪华的,人数成千上万。
拜祭天地宗社后,朱见济更换衮冕,出发前往奉天殿,御座定时鼓这些还是一样的配置。
百官朝服入门,鸿胪寺导执事官领百官行礼,请朱见济升御座。
千呼万唤之中,朱见济由中门出,升座,也就是坐上龙椅,侍卫鸣鞭静肃。然后就是百官上表,行礼。
所有人跪伏在地,一片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偌大的殿宇只有同一道声音萦绕,震彻九霄。从朱见济的位置往下俯视,自身仿佛天神下凡一样,至高无上,心中的豪情岂是一言可尽。
终于,朱见济完成了太子向天子转变的最后一步。
第112章:两宫太皇太后
登极仪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问题。朱见济的担忧没有成为现实。这种场合下,哪怕是一些细节上出现了问题,背后也一定暴露出非常严重的问题。这并不是小题大做,古今中外无数个例子证明了这一点。
后世英女王去世,当了七十年太子的查尔斯王子继位为国王。在就职典礼上,下人首先是在桌子上放置了一大盒的墨盒,影响签字。墨盒被移开之后,查尔斯还发现他签字所使用的笔是漏油的,墨水漏了一手,害得他连连擦手。
最尴尬的是就职典礼是全程直播的,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查尔斯王子只能够无能狂怒。不会有人以为这是不小心出现的无心之失吧。连身边人都管不住,凭什么会认为他能够管理好偌大的英联邦。
朱见济的登极仪没有出问题,自是最好的。登极仪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结束后朱见济返回后宫拜见两宫太后,不,现在应该称太皇太后了。
就名分而言,孙太皇太后地位要高一些,只是吴太皇太后可是朱见济的亲奶奶,亲疏分明,哪有舍近求远的道理。
礼制是礼制,皇帝本人是凌驾于礼制之上的,有几个皇帝会遵循这些东西。相反,皇帝经常通过不遵循这些礼制来展现自身的权威,尤其是继位之君。宋朝濮议如是,明朝大礼议也是一样。
所以,朱见济先去拜见的是吴太皇太后。礼部尚书胡濙而今就在朱见济身旁,负责一应典礼,如今他眉头微皱道:“陛下当先行拜见上圣太皇太后才是。”
“朕先在吴太皇太后处歇脚,行的是家礼。师傅无虑也。”朱见济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搪塞他。
胡濙有心开口,只是又沉默了,朱见济都已经说了这是家事,他这一个外人就不好贸然干涉了。
吴太皇太后居住的地方叫做奉仁殿(原本历史上因为太子早夭,吴氏住的是太子东宫,奉仁殿为虚构)。
朱见济卤簿不曾来临,吴氏便得到了消息,虽不曾出宫来迎,但也从殿内出迎。
“哀家道是谁来了,原是我大明新天子呀!”吴太皇太后年近五十(吴氏生年不可考,朱祁玉三十年前出生,吴氏诞育之时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岁),将朱见济上下打量,满眼的欢喜,甫遭丧子之痛的她,在这一世还有个孙儿聊表慰藉,要不然不知道多么孤寂。
朱见济见礼道:“孙儿拜见祖母,不,眼下该说拜见太皇太后才是。真是忙湖涂了。”说着朱见济还自嘲了一番。
“外朝那些礼法在宫里不做数的,孙儿你只管叫祖母便是。”吴氏显得颇为澹然,已经是这个地位了,对于这些确实不太看重。
朱见济看了一眼身边的胡濙,胡濙老态龙钟,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朱见济轻笑一声,简单答应下来,又转身看向身边的舅公吴安,见礼道:“舅公也来了呀,倒是稀客。”
这吴安是吴太皇太后的弟弟,如今既是安平伯,又是锦衣卫指挥使,虽然是那种挂名不领事的,但地位之高,六部尚书见了也要行礼。
吴安因为身份尊贵,也不曾领兵出征,整日修身养性,保养得不错,像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一样。吴安道:“今儿个是陛下大喜的日子,我可不能够缺席呀!贤孙在朝中若是有什么事处理不了,舅公能够帮忙就一定帮一手。”
这是外戚要干政的意思吗?这可有些忌讳,吴太皇太后道:“咱们家能够有当今这等富贵,全靠祖宗积福,你可不要乱拍胸脯,给家门招来祸患。”
吴安被姐姐这般挤兑,脸面有些挂不住,道:“这不是陛下新近继位,若是咱们娘家人都用不上,谁还能够信?”
“方今众正盈朝,此事就不劳安平伯多虑了。”胡濙不咸不澹地道,以他的资历,开口教训吴安两声还是没有问题的。吴安脸色虽然有些不好看也不敢反驳一句。
朱见济眼见得气氛有些尴尬,急忙道:“舅公报效之心孙儿明白,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让舅公立功。”
吴安一直被闲置,富贵足矣,一直缺少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机会,眼下得了朱见济这个回答,欣悦道:“陛下圣德呀!”
简单攀谈一番,朱见济似乎才记起来要去拜见上圣太皇太后这事,辞别吴氏,前往奉慈殿拜见孙氏。
与奉仁殿的欢欣热闹不同,奉慈殿就略显冷清了,不过在这里,朱见济倒是遇见了朱见深。
朱见深见到朱见济到来,神情紧张,连忙解释道:“太后有命传诏,我——”
孙太皇太后自屏风后出来,直接道:“是哀家让见深来的,眼下这宫里能够陪我聊聊天的就这一个孩子了。若是陛下觉得不可,大不了日后不见就是了。”
朱见济轻声咳嗽两声,“太皇太后召见堂兄自无不可,孙儿不敢有言。只是日后可妨先行通知孙儿一番,免得孙儿担心。”
“宫中一共就这么大,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眼下当了皇帝,这东宫就空了出来。见深不好再住在东宫,不如让他住在我这边来,人老了身子骨脆,身边没个服侍的人。”孙氏言语锐利,眼神更是锋芒毕露,若是朱见济定力不够,势必要答应下来。
只是如此重要的人物,朱见济怎么可能放其脱离掌心,道:“堂兄正当学文之时,平日上朝之余,可与孙儿一同听课,祖母也不想要他最后变成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吧。再说了,宫中反正不大,若是想要见一面,日后有的是机会,太皇太后还担心见不到堂兄吗?”
孙氏没有想到朱见济这般坚定,退了半步道:“人老了,说话都不中用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老婆子也不去管了。”
朱见济回道:“孙儿日后一定多让堂兄过来陪陪您,免得您老孤单寂寞。”
“难得你有这份心,哀家心领了。这宫中无事,你一会儿还要出宫赴宴,就不耽误你了。”
“多谢祖母。”
说完之后,朱见济就以目光暗示朱见深一起离开,朱见深自然从命。
离开奉慈殿后,朱见济对朱见深道:“堂兄呀,朕服丧在身,外朝的酒宴不便参与,有劳你帮朕去附和一番。”
朱见深吓得一抖,“这——,可使不得呀!”
“有什么使不得的,日后有的是地方用你呢!可别躲在后面不想办事。”朱见济哈哈笑着,朱见深则是听出来了一身冷汗。
第113章:向孤家寡人的道路前进
离开奉慈殿后,时近正午,外朝的宴会已经开始,朱见济出去见过群臣,便返回宫中,留朱见深在外接待。
“今儿个是陛下登极的大日子,虽说守孝在身,听不得声乐又看不得犬马,大可让旁人去接待群臣,让沂王去接待——”一侧的何林静对朱见济的做法有些不解,这不是给朱见深培植势力的机会吗?
何林静作为身边嫡系,有些事情没有必要隐瞒他,还需要他给自己干活嘞。朱见济直言道:“自皇伯北狩,先帝登基,朝中文武倾轧,内外失和,此虽人未敢言而实有之事。而今正是大好时机尽释前嫌,使物尽其用,人尽其力。”
先帝都未能做到的事情,你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到。何林静心中想着,自然是不敢说出口来,奉承道:“陛下圣德,实为我大明之福。”
朱见济不在乎身边人怎么想,澹澹笑着,颇为自信。在原本历史上,这项工作是朱见深来做的。效果不错,朱见深能够做的事情,没有理由他做不到。前代的恩怨就应该随着前代的消逝而消失。
历史上夺门之变后,朱祁镇对朱祁玉的派系进行了残酷的清洗,于谦王文尽数被处死,亲属流放边疆,原本的一批老臣,如胡濙王直之辈不久后尽数告老还乡,朝野为之一空。但是,随着朱祁镇驾崩朱见深继位,于谦被正名,恢复荣誉,同时朱见深将他们的亲属召回原籍。这里有个人非常值得一提,就是王文的儿子王伦。之前说过,景泰末年王伦被黜落,引发一场政争,夺门之变后更是被流放到甘肃参军,成化初年他回到京城,次年参与科举,一举登科(不知道朱见深干预了没有)。
眼下朱见济让朱见深去外朝多与外臣见面,其实就是传递出自己想要缓和关系的意思。让朱见深活跃起来只是第一步,昔日被压制的老臣朱见济会一个个重用,由此分于谦等人之权,将政坛搅乱,免得自己真的成为一个傀儡皇帝。
当然了,眼下这不过是一个想法罢了,什么时候正式执行以及执行到什么地步,朱见济尚在斟酌考虑之中,不排除完全推倒重来的可能性。
“陛下,咱们现在去哪里?”
“去祖母那儿吧,还有些事情想要问问。”
何林静颔首应下,掀开车帘对前面的马夫道:“陛下有命,幸奉仁殿。”
午后的太阳显得格外地温暖,明亮的光线照射在皑皑白雪上,整个世界都澄澈起来了。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时节,让人心中暖暖得。
舅公吴安还不曾离去,眼下是他出来迎的朱见济,“陛下安好。”
“舅公多礼。”
吴安有些诧异于朱见济的到来,“陛下眼下不是在前朝接待百官吗?”
朱见济答道:“有孝在身,太热闹的地方就不去,免得失态无礼,见笑于天下,更见辱于列祖列宗。”
“说来也是。陛下新近登基,这等细枝末节之事最是紧要,若是被好搬弄是非之人知晓,也不知传出怎样的故事来。”
说着,吴安道:“阿姐知道陛下到来,亲自去膳房为陛下做了一门菜,唤作松鼠桂鱼,是老家那边的家常菜。这菜适宜虚劳羸弱之人进用,陛下近些日子守丧过礼,戚毁过甚。不若试试这菜。”
“让祖母亲自下厨,这可如何使得。”朱见济听闻之后,来到膳房外,祖母果然在烹制着菜品,香味馥郁,光是在外面闻着都流涎三尺。
见朱见济在门外,吴氏将大门一关,道:“君子不下庖厨,孙儿你回去等着,这菜一会儿就好。”
朱见济无奈,只得离去,不多时,这菜被端送上来,一共是做了两条鱼。味道如何暂且不说,首先是色泽金黄,混杂着诸多左料的气味,香气扑鼻。
两条鱼做得好似松鼠一般,一条攀树挂枝,一条跳跃过桥,活灵活现。美得像一副艺术品,朱见济都不好意思下快。
“这是淮水捞上来不久的鲜鱼,用外地的鱼做不出这个味道来,孙儿你且尝尝味道如何。”吴氏等候着朱见济的评价。
朱见济下快,吃了一块,有心评价,只是一时之间想不到怎么说,赞美吧显得做作,简单说一句还行又显得敷衍。正好自己饿了,索性不说了。大快朵颐,如风卷残云一样,全无天子的尊容,不多时两条鱼便进了朱见济的肚子中。
打了一个饱嗝,朱见济道:“还是祖母手艺好。”朱见济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这句话是真的。吴氏看得眉开眼笑,道:“孙儿你若是喜欢吃,日后哀家可多做两次。”
“怎可劳烦祖母整日做这些事,再说了这鱼毕竟远在淮水,千里运送不知耗费多少。为自身口腹之欲,辄无有顾忌,国必弱。祖母之心孙儿心领了。”
朱见济都搬出治国理政的大道理来了,吴氏便只能够作罢,道:“哀家也是老湖涂了,光想着为孙儿做道菜,却没有想到劳民伤财,靡费无度,还是孙儿心系天下,忧虑苍生。”
说着吴氏就对吴安道:“日后这等服用玩好之物且少些送来。”
吴安用委屈的语气道:“阿姐呀,你可是冤枉我了,我今日送这鱼儿来,可不是劳民伤财来的,而是为民请命来的。去岁秋冬天大寒,淮北百姓多有冻死。而今好不容易暖和了些许,又遇上青黄不接的日子,只能够进河摸鱼吃。我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大可派遣钦差下去探查,只是恳求若是查得属实,还望陛下广施仁济之心,开仓赈民。”
吴安信誓旦旦,其实这事朱见济也知道。只不过之前该朱祁玉管,朱见济不参与,如今这担子则是落在自己身上。
朱见济有理由怀疑吴氏与吴安二人唱的双黄,想要自己给淮北减税,由此造福桑梓。正好自己又撞了过来,躲也躲不掉。
气氛都烘托到这一步了,朱见济道:“劳舅公正义直言,朕明日就让人去地方看看,一定会尽快给出回复来。”
午餐结束后,朱见济就兴致缺缺地离开了。
“陛下不是说有事询问太皇太后吗?”何林静不开眼地问道。
“小事,不必问了。”朱见济随口应道。
当了皇帝之后,连顿饭都不能够好好吃了。在权力面前,亲情也变质了,好生无语。朱见济连连叹息。
第114章:大明皇后那些事
朱见济登基后的第三天。早朝。
“巡按山西监察御史奏黄河自龙门至芮城清同一色,此实皇上至德所感,万万年太平之兆也。尤可贺也!”(之前有读者说皇上这个称呼自满清入主中原之后才有,以上这段话摘抄自明实录。所以虽然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有皇上这个称呼,但绝对不是清朝才出现。)
“此偶然事,不必贺。”
……
侍臣彭时为朱见济念诵着一些大臣的上书,朱见济口头作出回答,让彭时完善,免得自己一本本奏章批阅过去。这彭时是左春坊大学士兼翰林院侍读,算是东宫旧臣了,一直陪伴朱见济读书。如今随着朱见济登基继位,他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日后没有问题的话,成为尚书乃至于大学士一路畅通。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是而已。
早朝处理的政事基本上不会特别重要,一般重要的政事放在下午,也就是午朝。若是午朝还没有解决,甚至还要推迟到晚上,本来都没有晚朝这种东西的,更准确地说就是午朝的延续。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相信,当皇帝的第三天,朱见济就倦怠了。一早上听到的内容都是哪里哪里发生了好事,或是果树在冬天结果,或是某户农家家里的猪一口气生了十头猪崽,或是大盗感念天子仁德束手就擒……此类奏疏最后一段话一般都是请求庆贺。
一件两件朱见济还当故事听一下,但是多了之后就烦闷。关键是这种事情虽然小,但是属于异闻,也需要关注,不能够指责地方官上报的不是。能够传到朱见济耳边其实就说明这些事在当地传得沸沸扬扬了,百姓学识水平不高,若是有奸邪趁机愚弄百姓攫取钱财还算小事,就怕来个张角一样的人物。
早朝的最后一道奏疏,是一封弹章。“监察御史郑冕弹劾英国公张懋、阳武侯薛琮、遂安伯陈韶、都督同知张斌许贵,侍郎杨鼎、俞纲、刘清、赵荣,钦天监正谷滨,太医院判何永庆,太仆寺丞江泰渊诣三陵陪侍而怠慢不及行礼,请治其不敬之罪。”
朱见济登基的时候,不是要告祭列祖列宗吗?太庙朱见济亲自去的,不过皇陵有些远,不可能自己亲自去,所以让勋贵和朝中大臣去的。
怠慢不行礼,大不敬之罪,张懋这帮人怎么干活的,自己本来还想要趁机给他算个功劳的,真是白费一番好心。
“张懋他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怠慢先帝。”朱见济有些恼火,道:“派个人和张懋他们说说这事,看张懋如何回答。”
“是。”彭时答应下来。
处理完一早上的政事,朱见济回宫准备用膳。午间用膳的时候,何林静向他禀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两宫太皇太后准备为朱见济选立皇后!
“眼下父皇驾崩未久,朕整日以泪洗面,哪里来的心思选后,推掉推掉。”朱见济显得有些不耐烦,一口回绝。
何林静不知道朱见济为何如此排斥,为免天子与太皇太后发生争执,直白地道:“这皇后人选一事事关国本,太皇太后心意已决,朝中百官也颇为认同,陛下恐怕说服不了他们。若是陛下迟迟不定,民间说不定会出现一些不好的传闻来。”
朱见济叹了一口气,尽管知道何林静说的是真话,但还是有些不悦。倒不是对女人不耐烦,而是选后这事事关重大,往往是帝权与后权斗争的交汇点。其他朝代的事情咱们也不去说了,单说说这明朝皇帝和皇后的事情吧。知道本朝先例,才方便日后进行下一步的斗争。
太祖朱元章和马皇后一生相濡以沫,马皇后死后朱元章甚至不立皇后,堪称一对典范。
太宗朱棣的皇后是徐皇后。徐皇后是大明第一功臣徐达的女儿,二人成亲虽然是典型的政治联姻,但是经过靖难之役战火磨砺,关系远远不是普通的夫妻关系这么简单。朱棣靖难之所以能够胜利,徐家出力不少,她的弟弟徐增寿同朱棣交好,私下常把建文帝方的军事情况汇报给朱棣。事发后,徐增寿被建文帝“手剑斩之殿庑下”。同样地,徐皇后死后,朱棣也没有立后,野史说朱棣打算立徐皇后的四妹徐妙锦为后,不见正史,此处不采纳。
仁宗朱高炽的皇后也比较有名,是为张皇后。张皇后开始,皇后家族逐渐普通,因为朱高炽体肥硕不能骑射,朱棣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儿子,《明史》中说,“颜易者屡矣,卒以后故得不废。”张皇后的地位可见一斑。同样,仁宗也只有一个皇后。
到了宣宗朱瞻基,他是明朝第一个拥有两位皇后的天子。第一个皇后是胡皇后,第二个便是如今还在宫中的孙皇后,也就是孙太皇太后。前者贤而后者艳,所以在朱瞻基还是皇太孙的时候胡氏就成为皇太孙妃。随着朱瞻基登基,他就开始着手废胡氏并立孙氏为后,理由是胡氏无子多病。但是胡氏被废之后,不仅天下人为其感到冤枉委屈,张太后(就是朱瞻基的母亲)在家宴之时也将胡氏置于孙氏之上。这其中有没有帝权后权之争不清楚,但是因为这事朱瞻基和自己张太后闹得不愉悦是肯定的。
再之后就是英宗朱祁镇和景帝朱祁玉了。朱祁镇的皇后是钱皇后,贤德仁慈,无可挑剔。朱祁玉因为易储一事,将原本的皇后汪氏废黜,改立朱见济的生母杭氏为后,去年杭氏去世,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在暗戳戳地说杭氏没有这个福分享受皇后的礼仪。
对了,顺便说一句。朱见济登基之后,生母杭氏顺理成章地被尊奉为太后,但是汪氏的地位该如何决定还没有考虑好。朱见济最开始的时候打算先给自己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安排亲事,而后日拱一卒,最后将汪氏扶上太后之位。
不是朱见济吝啬,而是太后地位过于重要,在家天下的时代,每一个皇帝继位之后都号称以孝治天下,其实就是赋予了太后制衡天子的权力。这也是后权与帝权斗争的制度根本。
一个女人一台戏,朱见济还要和这么多女人斗,属实是超出了能力范围界限。
第115章:交好孙太皇太后
若不是两宫太皇太后打算为天子选后,朱见济自己都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这一世的自己如今才十岁,后世这个年纪懵懵懂懂,还在上小学呢!谁会想到成婚这件事。即便是这一世心智早熟,但是距离身体长成也差得远。
明代选后制度,或者说选秀制度,因为各个皇帝登基时的年纪各不相同,所以表现也各不相同。太祖时的选秀,“皇太后以青纱手帕、以金玉跳脱等事系其臂焉。若不中选,则还其年月帖子于淑女之袖,仍俏银四十两,布八匹,登时送回。此祖宗常制也。”补贴大,招募少,百姓都乐于送女选秀。然而此后选秀的赏赐越来越少,甚至成为百姓的一大负担,百姓就不愿让女儿入宫了。
这里重点介绍几个登基时尚未成婚的皇帝。第一个是英宗朱祁镇,他登基的时候才九岁,六年后,也就是朱祁镇15岁的时候,张太皇太后敕令全国各省“年十三至十五,容貌端洁,性资纯美、言动恭和、咸中礼度者,有司以礼,令其父母亲送赴京,吾将亲阅焉”。张太皇太后由此选定了钱氏。
第二个是历史上的朱见深,等他登基继位已经是18岁了。他生母周皇太后(钱氏无子)圣谕“皇帝婚期在迩,必得贤淑为配。先时已常选择,尚虑有司遗忽。礼部具榜晓谕京城内外大小官民之家,素有家法女子,年十五至十八者,令其父母送来亲阅。”当时距离朱祁镇驾崩不过五十天。
整合上述两段史料,不难看出,选多大的秀女一般是看皇帝年纪有多大,至少要达到成婚的年纪才行。但也不好说,嘉靖皇帝这个老淫棍听信道士们的话,用宫人初潮血炼长生药,很多宫人十岁不到就入宫了。所以在嘉靖统治时期有宫女要暗杀他一点也不值得惊讶,实在是活该。
进宫后的宫人未来的命运,基本上可以分为三大等级。第一等的自然就是当皇后成妃嫔,只要皇帝临幸过,哪怕是一个普通的宫女,也是乌鸡变凤凰,都能够算是第一等级的。由此摆脱奴仆的身份,成为主子。
第二等级是宫中庞大的女官系统。包括六尚二十四司女官以及掌古今书籍金石书画的女史、女才人等。中国历史上最为着名的女官,当属唐朝的上官婉儿,甚至有巾帼宰相之名。
第三等级就是最为普通的宫女,人数最多。
朱见济不知道两宫太皇太后这次会如何安排,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很难拒绝。她们之所以现在没有公布这个命令,不过是考虑到朱祁玉驾崩不久,但几个月之后会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宫中宫人不在少数,不少人幼而养于禁内。据说此番两宫太皇太后不打算自民间采选秀女,而是直接在宫中遴选。免得惊扰百姓。”知道更多消息的何林静如是道。
朱见济转头看向他,突然回过神来道:“人选是不是已经定好,就等着公布了?”
“此事小人不知,陛下明早拜见两宫太皇太后,可以询问一下。”
朱见济白了他一眼,问了又如何,还能够改变吗?讽刺道:“哪怕是没有定好皇后,其他的那些个贵人也选定好了吧!”
何林静不敢回答,在朱见济眼中自然是默认的意思。朱见济心中愈发烦闷。
“皇伯年十五方选后,朕今方年幼,也不知两宫太皇太后怎么想的,就这般想要抱重孙子不成?”
何林静劝道:“齐高帝所以能代宋而立,齐武帝居功至伟。唐高祖讨灭十八路诸侯,统一天下,若无诸子之力,岂可以哉?便是本朝,若无义子之功,亦难以定鼎天下。建储一事关乎国本,陛下审之慎之。”
朱见济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问题现在已经不是选后这事。朱见济发现,所谓选后,更像是一个幌子。两宫太皇太后的真正目的似乎是借着选后为名,参与到外朝政事的处理中来。
选后一事,天子竟然一点话语权都没有,到现在何林静知道的都比朱见济多,简直是离谱,宫中所有人都瞒过了朱见济。消息都传到外朝去了,朝臣私底下还恭贺朱见济来着,朱见济只能够苦涩一笑,这都什么事呀。
有人或许会好奇,立后这事属于皇族家事,两宫太皇太后参与其中无可厚非,不能够因此得出她们会插手外朝政事这一结论。
嗯,的确,目前来看两宫太皇太后没有干涉外朝政事。但是从这次立后传闻来看,两宫太皇太后已经证明了她们拥有绕开朱见济联系外朝的能力。这能力不用不代表用不了,只是时机不够而已。
最为关键的是,朱祁玉死前还留下口谕,若朝臣议事不决,可由太后决断。赋予了两宫太皇太后参政的权力。
朱见济还是太过弱小了。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朝中。
正郁闷之际,朱见济突然想起来如今太皇太后可是有两个呀,她们之间绝非铁板一块,对后位人选的看法绝不一样。眼下吴太皇太后势强,可是孙太皇太后名义上的地位更高。
“摆驾,去奉慈殿。”
何林静一口答应下来,只是随后眉头微皱,又道:“陛下是不是说错了,去的是奉仁殿。”奉慈殿是孙太皇太后,奉仁殿是吴太皇太后。
“没错,就是奉慈殿。”朱见济语气坚定。泥人也有三分火,天子在这件事上一点话语权就非常得离谱。
何林静童孔放大,察觉出一丝变化来,道:“小人明白,这就吩咐下去。”
车马来到奉慈殿,一番见礼不提。孙太皇太后得知朱见济到来,惊异之情溢于言表,道:“天子今日来所为何事?”
“无甚大事,见济听说祖母为我选了皇后,不好去问祖母,不知大祖母知道是谁人吗?”
“此事哀家如何会知道。”孙氏不想参与到这场浑水中来,澹澹道。
朱见济微微一笑,道:“见济年幼,不知世事,大祖母可有中意之人?”
孙氏眼神一凝,放出精光来。尽管知道朱见济这是在挑拨她与吴氏的关系,可是这个好处太大了,大到了她也无法拒绝的地步。
孙氏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试探道:“哀家倒是有几个看得喜欢的孩子,陛下若是有闲可以去看看。”
“今夜无事,大祖母将她们叫到这里来如何?”
孙氏发出爽朗的笑声,朱见济附和之。
第116章:皇太太后
到最后,孙氏也没有真的带秀女到朱见济身边,而是以先帝新丧不久,宫中不宜过早选后为由推辞了。
朱见济明白孙氏不愿意与吴氏撕破脸皮,以朱见济当今的年纪,后位人选很有可能关系到大明之后数十年后宫势力消长起伏。孙氏虽然名义上地位最高,但是以其实力绝无可能独吞下这个利益,还是要与吴氏商量着办为好。
朱见济空手而归,表面上是如此,不过朱见济心底还是非常满意自己的抉择的。胆敢将他这个皇帝视为无物,就不要怪他掀桌子。
回去的路上何林静一言不发,一脸的阴郁,眉头紧锁。朱见济笑着问道:“脸沉着干什么?这宫里的水乱些才好。”
何林静可是没有朱见济如此地乐观,低声道:“陛下这可是在虎口夺食,若是操作不好可是玩火自焚。”
“朕堂堂天子,岂有见人大快朵颐而站在一边的道理。宁愿玩火自焚,也比饿死来得好。”
何林静见朱见济还是迷之自信,叹气道:“只怕两宫太皇太后联手勾连,陛下还是为人鱼肉,随意宰割!”
朱见济坐直了身体,惊讶于何林静的直白,想来是想要说些什么,道:“话是如此,你有什么办法吗?”
“方今两宫太皇太后名位未定,宫中内外以东西两宫称之。陛下不若立吴太皇太后为皇太太后。”
“皇太太后?”朱见济差点笑出声来,何林静这是在开玩笑吗?但是见何林静一脸的严肃,朱见济深知何林静可不会拿如此关键的事情开玩笑,止住笑意,正色道:“你的意思,是学傅氏故事吗?”
中国古代历史上,称皇太太后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西汉末年的傅太皇太后,除了皇太太后外,她也曾被封为“帝太太后”,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使用过两种名号的太皇太后。
傅太皇太后是汉元帝的妃嫔,同时也是汉哀帝(汉元帝的孙子)的祖母。话说西汉末年从汉成帝(汉元帝的儿子,汉哀帝的伯父)开始就是群魔乱舞,赵飞燕赵合德姐妹祸乱宫闱,以至于汉成帝无子驾崩,最后成帝侄子哀帝在傅氏的运作下顺利继位为君。
汉哀帝继位,汉朝出现了四太后同在的奇景。除傅氏之外,汉成帝母王政君为太皇太后,成帝赵皇后为皇太后,哀帝生母丁姬为帝太后,四个太后并立一朝。所以哀帝面临的压力是极其大的,朱见济面临的局面和他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不过他祖母傅太皇太后一人就可以将所有势力镇住,其实也不用哀帝自己操心这个,为了伸张自己的权力,汉哀帝极力提拔男宠董贤掌握权力,着名的断袖之癖就是他们二人的。
傅氏之所以要给自己封个皇太太后的称号,主要是当时宫中王政君资历最深,靠着这些封号上的变化能够最为直接地表明权力变迁。傅氏自身非常有才能,入主后宫之后就将所有大权掌握在手里,也活了很长时间,但还是比不过老对手王政君,人家活了八十多岁,甚至见证了王莽篡汉。
人家傅太皇太后这个“皇太太后”封号是自己为彰显权力而封的,朱见济若是封吴氏为太皇太后,手段就显得有些刻意张扬了。
“此事仍需谨慎思虑之。”朱见济婉拒了何林静的计策,又怕他随便外传,道:“今日之事,切不可传于六耳。”
此事哪里需要朱见济提醒,何林静自己还想要多活两年呢,怎么可能到处乱传,颔首应下不提。
这一晚,带给朱见济的惊讶实在是太多了,需要时间来反思。回到乾清宫,朱见济正准备休息,却不料来了客人。
见何林静一脸便秘的样子,朱见济恼火不已,任谁睡着一半被人叫起来都不会开心的,“谁人来了直说便是,遮遮掩掩得算什么事?”
何林静含湖其辞道:“是奉慈殿来的。”
朱见济一头的火气被压下,整理好形容来出门去见。结果你猜怎么着,来的一辆马车,车帘掀开后里面竟然是四个小女孩,粉粉嫩嫩,八九岁的样子吧,和朱见济年纪相彷。
车外站着几位健妇,他们是孙氏的贴身婢女,为首一人见礼后答道:“太后说陛下宫里服侍的人太少了,让奴婢送几个来。陛下若是瞧得上眼,就留几个吧!若是都不讨眼,赶明儿奴婢再送几个来。”
朱见济闻言,脸上不可抑制地浮现出笑容来,忍不住瞥了一眼何林静。利益当前,两宫太皇太后哪里有这么容易联手,没有明面上撕破脸皮,私底下也要缠斗一番,眼下就是明证。
“父皇驾崩未久,朕无意于此,你回去代朕禀明太后。”朱见济自然是推辞。
那人似乎预料到朱见济会这般回答,道:“不过是让她们做些粗笨活计,陛下无虑也。”
让一帮十岁不到的幼女干粗笨活计,这话说出来朱见济自己都不信。只是人家都这般说了,朱见济就道:“既是如此说,朕身边还缺几个书伴,先留她们待几日,若是用得不合手再送回去。”
“此辈皆是太后亲手调教而出,太后尤爱重之,陛下大可放心。”
“那便如此吧,朕乏了,尔等退下。”将奉慈殿的人打发走后,朱见济反手就把这四个幼女交给何林静管理,自己睡觉去了。
而今后宫大体来说有三大势力,两宫太皇太后和他自己。三方博弈之中,朱见济最弱,想要维系自己的权力,就需要挑动两宫太皇太后内斗。显然,这个计策发挥功效了。
至于这四个幼女,其实也有说法。明代选秀制度发展到明朝中期,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具体来说,就是女孩在十岁以下就被选入宫中,由嬷嬷们专门教导,人数不下于宦官,在后宫之中女官足以与宦官分庭抗礼。
品行优异的幼女日后成为女官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就好比学识过人的宦官会被分配到重要岗位上一样。除此之外,后宫之中的太后与娘娘们也会亲自提携一批幼女,作为交好亲王及外朝高官的手段。
美人计,人之本性,效果总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