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景泰太子TXT下载景泰太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景泰太子全文阅读

作者:尘下散人     景泰太子txt下载     景泰太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2章:祸水东引与白莲教

    来自外界剿贼的消息不断传来,朱见济每日准时观看,表示自己的重视。至于其内容,无非是今日擒获几个贼人,叫什么名字,又拷问出多少消息来。

    如同王义在一开始上书时说的那样,这伙贼人或许没有严密的组织体系,但是在天灾频繁的当下,势力并不小,遍布北方各省。想要彻底斩断这个罪恶的产业链,已经远远超出了朱见济的实力。

    正好,朱祁钰在乾清宫召见朱见济,并且询问此事进度,朱见济便一五一十地和他言明此事大概。

    朱祁钰面无表情的听完,简单回了一声“朕知道了。”就此不再有下文,朱见济根本猜不出自己便宜老爹的心思,有心让他出面帮忙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眼下也只好悻悻告退。

    朱见济离开宫殿后,转角遇上王诚,他在教训几个小宦官,见到朱见济到来连忙行礼道:“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朱见济可不敢把王诚当奴才对待,恭恭敬敬地见礼道:“王公公安好!公公不在父皇身边侍奉,怎么在外管这些琐碎之事?”

    王诚满面笑容,道:“回殿下的话,宫中无小事,事事须上心,奴才不敢一日懈怠,恐负陛下重托。”

    “公公一心为国,忠贞不二,若是朝中百官有公公十分之一的用心,父皇何至于每日忧心忡忡,茶饭不思。”朱见济用几分痛心的语气道。

    “宫中琐事,如何与外朝大事相比。殿下言重,莫要捧杀老奴,这话传开来,殿下在师傅面前可是不好交代。”

    朱见济干笑两声,称是而已。

    “听闻殿下近日请命讨贼,英国公辅之。此事就比老奴做的这些小事强,国家自有忠臣在,殿下无需虑也。”

    正嫌没有借口,王诚自己送上来,朱见济叹了一口气,道:“公公可莫要提及此事了,本宫这事可是办得不漂亮,功劳是不敢想了,但求父皇不要发怒足以。”

    王诚眉头微皱,“不是擒获了不少贼人吗,俱是功劳明证,如何会有过?”

    “公公有所不知,此事是见济孟浪了。本来以为不过是一介蟊贼而已,不成气候,如今查得越多水越深,谁能够想到这伙贼人遍布北方各省,拐卖妇女儿童不可计数。而今查出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以见济之力,远不足以查清,还望公公为见济出一可用之策。”

    王诚神情凝重,看了看四方之人,低声道:“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还好,王诚愿意出面帮忙,要不然朱见济真的要被架在火上烤,下不来了。

    王诚带朱见济来到一处僻静之地,道:“老奴在陛下身旁日久,本不该教殿下这些,殿下听后用否全看殿下心意。”

    王诚很显然是要推卸责任,朱见济态度如一,道:“身在熔炉之上,哪里管得了这许多,公公尽管道来。”

    “方今之计,唯有祸水东引一策。殿下也愿意用吗?”

    朱见济谨慎地问道:“不知这祸水引往何处?”

    “听说就南直隶一带近来有白莲妖教流传,多有愚男蠢妇被欺骗,其信众上万,为祸不小。殿下可上奏天子,托言这伙贼人乃是白莲出身。”

    朱见济听罢,惊讶地忘记了合上嘴,良久才默然地点了点头。

    王诚颔首,不复多言,告退而已。

    朱见济目送他远去,觉得自己心中的某种信仰在这个时候突然动摇了一下。朱见济原本以为自己的信仰会无比坚定,但是在利益面前,其根基无比地浅薄,浅薄到朱见济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还没有走回东宫,朱见济就已经决定按照王诚教导的那样去做了。

    白莲教诞生于唐宋年间,宣扬“弥勒降世,救苦救难”,有着末世论的意味,对下层百姓影响巨大,势力一大往往冲击官府乃至于作乱一方。

    其诞生之后就伴随着诸多争议,被人视为邪教,不为正统佛门(即朝廷认可的教派)所承认。在元朝白莲教断断续续取得过合法地位,但是中后期也是被镇压的,元末农民军起义的领袖人物基本上都是白莲教教徒。

    元末红巾军起义席卷天下,朱元璋当年就出身于其中的一支队伍,但是随着自身的发展,逐步与这个组织划清界限,甚至反目成仇。等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后,深知白莲教的恐怖之处,更是加大了对白莲教的清洗,其后朱棣承袭之,在两代君王的不懈努力下,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教派胆敢自称白莲教了。

    但是,下层百姓被剥削的现状没有改变,其苦难依旧存在,其寻求精神寄托的需求无比巨大。是以,白莲教虽灭,但是各种各样的小教派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有金禅、无为、龙华、悟空、还源、圆顿、弘阳、弥勒、净空、大成、三阳、混源、闻香、罗道等数十种。因为这些小教派的教义包含了不少白莲教的教义,其教规仪轨甚至是直接照抄的白莲教,所以朝野上下依旧称之为白莲教。

    白莲不灭,因为其根植于百姓的苦难;盗版永生,因为其脱胎于群众的贫困。古今中外,道理一般。白莲教越打压越多,盗版也是一样。

    朝野上下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是这深层次的矛盾谁能够解决,谁也解决不了!那就只能够扬汤止沸,掩耳盗铃,只要消灭了白莲教那么社会矛盾就不存在,你好我好大家好。

    毫无疑问,信仰的力量很强大,看看西方历史上政教之争就知道了。中国之所以这个问题不严重,并不是不存在,而是世俗政权极其强大,几次大规模屠佛灭道运动,用刀剑将神权赶下祭坛。其次,作为统治思想的儒家认为应该“敬鬼神而远之”,教权力量并没有垄断精神世界,百姓有着其他的选择。

    朱祁钰可以不去管贼人拐卖妇女儿童,但是却必须要管白莲聚众。至于白莲教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是不是被污蔑的,谁在乎呢?反正所有人都把他们当做邪教,污水已经足够多了,那就再泼上一盆来。

第73章:多谋难断事不行

    ps:昨天写到一半,需要用到的一些资料放在老家里,写不下去,今天补上。

    王诚教朱见济祸水东引之法,回到东宫后朱见济就开始翻阅王义等人近日书信,搜寻其中是否有与白莲教相关的内容。

    有当然是最好,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创造出来,没有也要有。反正这个烂摊子朱见济是一刻也不想要处理了,尽快扔给朱祁钰才是。

    哲学上说世界是联系的,人际交往中也有一个法则,称之为六度空间法则。所以,只要你愿意去找,一定能够找到白莲教与拐卖妇女儿童的贼人们之间的关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是,联系也有强联系与弱联系的划分,比如你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一定比邻村某人要亲密。如何证明白莲教支助甚至是直接参与了此事,成为了朱见济接下来几日的主要工作内容。

    在回复孙震等人的时候,朱见济直接告诉他们自己听说这伙贼人与白莲邪教有勾连,要他们将此事查清楚。能够在朱见济身边混的人,智商都不低,意思已经告诉他们了,怎么做是他们的事情,既要干净又要漂亮。谁办事办得好,到时候重用谁,就这么简单。

    剿匪这事属于意外,也是时候结束了。朱见济要腾出时间和精力来做更加重要的事情,这事之前也说过一次,就是将上皇朱祁镇赶出北京这个权力中心,断绝夺门之变发生的可能性。

    思量多日,朱见济脑海中已经有一个粗浅的计划出现,打算在重阳节前后发动。

    重阳节讲究敬老养老,论重要性不及中秋春节元宵这些节日,也比不上朱祁镇的诞辰,历年并无臣子要求进入南宫(朱祁镇回京后住的地方)贺寿,朱祁钰不会过于重视,不会骤然增加南宫的守备力量,朱见济可以制造出一个“意外”来。

    具体做法是朱见济“突然”得知上皇钱皇后亲自织布,而后在宫廷内贩卖以补贴家用这件事。感慨天家颜面尽失后,朱见济亲自来到南宫之外,在父皇朱祁钰来不及阻拦之际闯入其中,赠送上皇衣物饮食,上演一番亲情大戏。

    这是属于朱见济的戏份,如果顺利进行下去的话,朱祁钰一定会把罪责推给看守南宫的侍卫们,不排除杀人谢罪。总而言之,南宫的侍卫一定会因此而被责罚,落一个看护不善的罪名来,这群人要成为这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斗争总是要见血的,所谓不流血的革命,那也只是没有流贵族的血而已。

    凭借朱见济的力量是不可能迫使上皇离开紫禁城的,所以之后还要借用文官集团的力量。胡濙王直等人都是上皇在位时期的重臣,得知此事之后一定不会罢休。哪怕是为了自己的清名,他们也势必上书请求见上皇一面,而朱祁钰绝然不允,两方僵持之际朱见济可以出面请求移朱祁镇于南京。

    一方面朱祁镇虽然离开紫禁城,但是在南京依旧受到严密监控,朱祁钰的根本利益没有受到侵害。另一方面,由北京至南京,监控力度会有减弱,不排除日后朱祁钰放开口风允许大臣与朱祁镇见面,对胡濙王直等人而言,也是一个交代。

    是不是听着很不错,但是朱见济目前还差一个借口,或者说一只替罪羊!这只替罪羊需要替朱见济承受来自朱祁钰的怒火。朱见济和朱祁钰的父子之情不能受到影响,至少表面上不能受到影响。至于深层次,朱祁钰严格限制朱见济的一切权力,朱见济也懒得劝朱祁钰不要进用丹药。

    突然发现上皇钱皇后在宫中贩卖之物,不是不可能,但是总要有个人和朱见济说吧。总不可能是朱见济做梦梦见了这事,义愤填膺,然后闯进南宫之中吧。

    所以,由谁来开这个口呢?这个人必将承受来自朱祁钰的怒火,性命不保甚至是挫骨扬灰都有可能。绝大多数人肯定是没有这个勇气的。

    朱见济心中有好几个人选,首选当然是兴安,次选则是曹吉祥之流。他们都是宦官,都深受上皇恩典,随着宫中太监王诚舒良等人的崛起,实权被侵蚀,地位至边缘。他们完全有这个动机,朱见济到时候可以把自己摘出去。

    这个计划目前来说,不落于纸,不吐于口,朱见济将其深深埋藏在心里。只是藏的越深,半夜就越是容易梦到,内容或不同,但都是朱见济失败的场景。

    要么就是在与兴安等人联系的时候,被朱祁钰察觉,被朱祁钰责罚,乃至于丢失太子的身份,无人问津。

    要么就是朱祁钰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朱祁镇放在眼皮底下看管,由此和文官集团的矛盾尖锐化。不久后朱祁钰暴毙身亡,朱见济在宫廷内乱中被杀。

    每每梦到这种场景,朱见济都吓得半夜惊醒,一身的冷汗,不几日便面黄肌瘦,脚步虚浮,一脸的疲惫之色。

    不得不承认,朱见济真的没有做大事的定力,这种级别的政治斗争,光是想想都胆战心惊。

    九月初三日,朱见济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根本不知道如何与兴安等人联系,连这场政治斗争的第一步都进行不下去,更不要说之后的几个步骤。

    这天晚上再一次被噩梦惊醒之后,朱见济出门冷静思绪。一时的脑热,朱见济自恃身子健壮,只穿了一件单衣,结果晚风一吹,直接一病不起,次日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手脚如同灌了铅水一样,全无力气。

    太子殿下有疾,一应课业自然中断,天子朱祁钰推去早朝,来东宫询问病情。

    反正朱见济是头昏脑涨,他们的问话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朱祁钰问了啥都回应一个“嗯”字,如同蚊吟一样细弱无声,根本不想多说一个字。

    上午喝了一碗汤药,不甚苦,喝完之后朱见济就沉沉睡去,一觉睡到黄昏。

    到了黄昏后,朱见济才清醒过来,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心中一惊。

    “太子哥这些日子每晚都夜惊不眠,有些时候口中还说些奇怪的话。”这是沐琮的声音。

第74章:梦中示警,纳言全德

    苏醒后,朱见济呻吟了一声,没有让沐琮继续说下去。虽然他很有可能已经说了不少了,但还是少说一些为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太子哥,你醒了!”沐琮见朱见济醒来,欣喜中又带着几分忐忑,连忙撇清道:“太子哥,之前是王公公向我问话,我——”

    朱见济扶着床板起身,躺着还好,一起身全身上下就疼得不得了,若不是边上有外人,朱见济定要喊出声来。

    只是再疼也要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完,朱见济用手撑着脑袋,朝沐琮白了一眼,道:“你这家伙,就知道在我背后说我的坏话。”

    “此事不干黔国公世子的事,都怪老奴多心,喜欢多嘴问一句。”王诚躬身行礼。

    朱见济装作现在才看见王诚的模样,踉跄着起身道:“原来是王公公,却是本宫失礼。”

    王诚生怕朱见济一个不小心摔下来,到时候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连忙搀扶道:“殿下且好生养病,陛下要老奴在一侧看护。而今殿下苏醒,看来恢复了七七八八,老奴也好回去禀报陛下。”

    上一秒朱见济准备放手让王诚离去,下一刻朱见济突然记起自己的计划,既然兴安等人不好联系,这送上门来的王诚,如何能够轻易放过。

    “公公且慢,本宫这些日子确是失眠多梦。公公若是不急,可否暂为释梦,去本宫心中一疾。”

    王诚听朱见济这般说,有心抽手不管,推给朱见济的一帮师傅们。只是朱见济捏得紧,暗中抽了几次都没有抽回来,便只能够叹息道:“老奴未曾读得几年书,若是释得不好,还望殿下恕罪!”真要是出难题给他,后路已经准备好了。

    朱见济满心欢喜,当即招呼一侧的何林静上茶送点心来。

    朱见济身上穿着一件单衣,外面简单披了一件棉袄,与王诚相向而坐。反正就在房间内,也不怕惹外人笑话。

    “王公公,本宫这些日子,时常梦见无边黑暗,偶尔遇上一点亮光,想要追寻之,却始终无法触及,四方全无半点生机。敢问公公可是本宫命数将尽,大限——”

    “咳咳咳咳咳。”王诚一口气连着咳了好几声,将朱见济的话语打断,“殿下身为皇家贵胄,身负万民气运,如何会命数将尽,绝无此理,殿下可绝不能够朝这方面想。”

    “那这漆黑一片又作何解释?是说本宫前途一片黑暗,日后即便是继位为君,也要将大明带往深渊,成为朱家的罪人吗?”

    “殿下!”见朱见济越说越泄气,有冒犯之意,王诚正色喝道,“方今国泰民安,政通人和,四方虽有天灾,亦不过小疾。易曰:否极泰来。所谓阴极而阳生,若日月更替本应天道,殿下且无虑也。”

    朱见济还是一脸的忧惧,王诚便道:“殿下若是不信,老奴恰好会一些奇门遁甲之术,愿为殿下测一卦。”

    “公公但请施为。”

    王诚取出一枚铜钱,道:“只此铜钱,正面为阳爻,背面为阴爻。先定上,后定下。”

    一些规则而已,朱见济点了点头,示意王诚继续。

    王诚将钱币朝高空抛出,落在桌面上,滚了十几圈之后是正面,之后王诚又连着抛了两次,都是正面。三次都是正面,都是阳爻,所以上象是为天(乾),剩下还有八种可能。如果真如王诚之前所言,是否极泰来的话,接下来需要连着投三次都是背面才行,才能够得到否卦。

    朱见济看着王诚,等待他的进一步操作,而王诚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冷汗来。这等小把戏都是自己早年练出来的,多年不曾用到,手艺已经生疏,万一手抖没有投好就是问题了。自己本职也不是这个呀!

    踟蹰些许,王诚自袖中取出三枚钱来,张口道:“殿下,老奴这里还有三枚铜钱,与其一枚枚地投,不如一次性投三枚如何?”

    “公公这般自信?”朱见济有些讶异,已经是猜出了王诚的手段,也不戳破,让王诚继续表演。

    王诚放手去投,待钱币滚落在地,让人去看,果然都是背面。三阴爻,是为地(坤)。

    上天下地,上乾下坤,在六十四卦中属于否卦。如果对八卦不了解的人,看到这个卦象可能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卦象,世界不就是天上地下吗?正合天道呀!

    不过,《易经》里面最为重要的一个思想是变化,天上地下固然是世界的基本形态,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何尝不是缺乏变化,僵硬死板。安泰中蕴含中混乱,通畅中包含着阻塞,即将到来的世界是小人势长,君子势消的黑暗时期。

    对于这种情况,要求君子提高警惕,巩固团结,防患于未然。同时面对小人的欺辱要学会包羞忍耻,等待时机的转变,不能够轻举妄动。

    王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正是否卦,殿下梦中所见黑暗,不过是一时的,待阴极阳生,自然一切安好。殿下梦中所见光芒,必然到来。”

    朱见济称是,“有劳公公为本宫解梦,”随后吩咐道:“何林静,送公公!”

    待王诚离去,沐琮不屑道:“他用的分明是两面一样的钱,若是在街角用这个,少不得被人打一顿。”沐琮都能够看得出来,王诚这手艺确实不行。

    朱见济没有心思讨论这个,道:“之前的事还没有和你算账呢?少多嘴!”

    沐琮憨笑两声,想要瞒混过关,见行不通,遂使出走为上计,道:“今日师傅布置了课业,我还有些没有做,太子哥我先去做功课了,一会儿聊!”

    沐琮一溜烟地跑走,朱见济的面容变得冷酷起来,这个计划已经开始运转了。计划赶不上变化,细节有变化就变了,朱见济只要最后实现自己目的就行。

    王诚解梦,释为否卦。等何林静回来之后,朱见济道:“梦中示警,定是本宫失德所致,传令东宫上下,针砭时弊,畅所欲言。但有所言,必加改进,以全本宫之德。”

    何林静还不知道朱见济的计划,以为就是一个形式流程而已,爽快地答应下来。

第75章:尹京制度与东宫小内阁

    东宫。

    来自朱见济的命令传达下去,东宫上下首先开始行动起来,提出来了许多问题。只是这其中很多问题根本算不上问题,朱见济看了之后忍不住发笑,笑过之后觉得无比地可悲。

    有人说,太子殿下如同日月一般,光耀四方,根本没有任何问题。之所以会做噩梦,完全是对下人过于宽和,应该严明赏罚,加强约束。

    有人说,太子殿下是天上的菩萨神仙下凡来救苦救难来了,之所以会做这个噩梦就是替其他人承担了苦难。殿下曲己达人,但是也要为自己考虑,谨慎行善。

    东宫的师傅们听说朱见济晚上做噩梦之后,清一色地把罪过揽到自己身上,都说是自己教导不善,不能以正气感化诸邪,致使殿下为邪崇所扰。如胡濙甚至主动上书朱祁钰,表示愿意往京城各大道观佛寺为太子祈福。

    此外一系列类似的言论数不胜数,朱见济算是见证了何为封建时代的皇权统治力。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天家无错,错在臣子。

    朱见济本来还指望着有人说自己做噩梦,那是因为朱祁钰囚禁朱祁镇,全无孝悌之义,由此招来的天罚呢。

    或许私底下真的有人会这样说吧,但是明面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这个,朝野一点相关的波澜都没有生起。朱见济想要借势都没有机会。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朱见济主动挑起的这场政治斗争,怎么可能让其如此轻易地平息下去。

    宫中没有人敢说这事,朱见济借口要表现自己包容天下之意,遂放宽进言的范围,在东胜门外放置收集臣民进言的信箱,让臣民畅所欲言。有所求必有所答!

    说起来,这事挺忌讳的,若是小人说朱见济这是在收买人心,朱见济算是无话可说。但是朱祁钰似乎并不在乎这个,乐见太子有个好声名,由此也证明他昔日易储的正确。

    有人开心,自然有人失意。顺天府这下可是遭罪了,老百姓平日上告无门,眼下太子殿下广开进言,小小的信箱不一日便收到数百封信件,基本上都是基层的琐碎事情。

    有商贩状告衙役欺压索贿的;有士人状告京城附近有流寇游荡的;有百姓状告富贵之家强暴民女的;还有基层小吏说自己大半年没有领到俸禄的。

    这么多信件,朱见济肯定是不可能一封封拆开来看的,大手一挥,从国子监内招揽了十数人来东宫,帮着翻阅并给出回复意见。最后朱见济批阅一下,基本上就是写一个“可”字而已。

    朝野上下视之为小内阁。顺天府基本上成为了一个办事部门而已,执行东宫拟定的意见,权力大失。但是没有一个人出来反对,甚至顺天府尹还主动搭上这层关系,主动放权,希望与朱见济搞好关系。

    奇怪吗?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中国历史上的东宫制度体系,在唐玄宗之前完全可以视为一个小朝廷。唐玄宗有感唐朝内斗严重,皇子常起兵作乱,事实上他自己走得也是这条路,想要彻底断绝这条路。所以先赐死太子李瑛,之后又放任李林甫安禄山之流打压太子李亨,尽收太子军权政权。

    唐玄宗之后,玄武门之变这种事情已经一去不复返,太子再怎么折腾,兵权是一定没有的,元朝作为少数民族政权是个例外不去讨论。

    太子权力大失,但是作为王朝继承人,必须要有远超他人的政治素养,尹京制度随之诞生。

    “尹”即管理,京即京城。京城之地作为全国首善之地,鱼龙混杂,势力错综复杂,将太子放在这种地方历练,是骡子是马一目了然,可以在短时间内培养出一个相对合格的继承人。宋朝的那些太子但凡成年,基本上都当过开封府尹。这是实职,和开封府知府这种差遣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

    明朝也是一样,朱元璋时期,太子朱标“日临群臣,听断诸司启事,以练习国政”,论培养的心思,朱元璋花费无算。

    太宗朱棣的太子朱高炽在朱棣南征北战的时候基本上留守后方,是后方的最高领袖,劳苦功高。

    朱高炽继位,有迁都的心思,让太子朱瞻基前往南京,何尝不是另类的尹京。

    再之后的朱祁镇年幼,就没有尹京,也就没有培养出属于自己的班底,只能够借用宫中的宦官收权。此后朱祁镇又试图通过对外战争确立自己统治合法性,最终酿出土木堡之变这种恶果,让人不胜唏嘘。

    再之后就是而今天子朱祁钰了,看似风光无限,任意易储,随便拿捏宦官与锦衣卫,但是你看他可曾罢黜任何一个高级文官吗?是不愿吗?是不能呀!根基浅薄是他的胎里病,这一点远比朱祁镇要严重。

    朱见济如今身为太子,插手京城的事情,再正常不过,毕竟京城就是拿来给太子练手的。之前朱见济说要收容孤儿和招抚流民,朱祁钰答应得这么爽快,何尝不是存了历练朱见济的心思。即便是出了问题,就在眼皮底下看着,随时可以叫停,还能够帮上一手,提高太子的声誉。

    一路脉络剖析下来,东宫小内阁的出现合情合理,反正日后都要管京城上下诸事,不如提前适应。

    而且在绝大多数人眼中,这不过是太子殿下一时兴起,等到这股精神过去,如何会愿意整日面对书山文海。此外很多深层次的矛盾,也不是这个年纪的太子能够处理的,这个小内阁几日就罢去,完全不必因此与太子殿下为难。这就是顺天府尹放权的原因。

    这个变化换做其他时候朱见济势必开心至极,国子监这些人假以培养,可都是心腹呀,来日的左膀右臂。

    但是,就事件发展结果来看,朱见济似乎距离自己最初的目标越来越远了,不是计划要把朱祁镇赶出京城吗?这都哪跟哪呀!

    世界发展从来不是线性的,一件事情中途总会有波折,关键是要坚持本心。就在所有人视线被吸引离去的时候,朱见济“突然”发现了上皇钱皇后亲手纺织出来的衣服。

第76章:太极的技巧,人性的博弈

    借梦境之事广开言路,朱见济得到了许多消息。虽然在无数的书信当中没有直接与上皇相关的内容,但是朱见济还是选择捅破这层屏障。与其等待朱祁钰病重,朝堂局势不稳,不如主动出击,积极参与到这个时代当中来,展现自己的政见。

    缺少借口,没有替罪羊,朱见济只能够推说是自己偶然听说此事,掩饰此间经过。此外,朱见济没有直接进入南宫,而是选择先行拜见朱祁钰。没有替罪羊,朱见济可不敢触怒朱祁钰,整个计划缺少了重要一环。

    九月六日,夜,乾清宫。

    父子之间的谈话也有不少次了,这还是朱见济第一次请求屏退下人。朱祁钰眉头微皱,却不疑有他,挥手让侍卫退下,只剩下一个王诚在一侧。

    “何事需要如此谨慎?”屏退下人并不是不可以,但是容易引发外人猜疑,指不定传出什么离奇的传言来,是以朱祁钰言语之中带着几分不满。

    见人走得差不多了,朱见济才躬身行礼,自袖中取出那布料来,启奏道:“回禀父皇,儿臣近日得一布帛,闻听是上皇钱皇后亲手织出,不敢保留,特献于父皇!”

    “你今日刻意来寻朕,便是为了这等小事?”朱祁钰用失望的语气道:“枉朕还专门为你将晚朝推去,真是无理取闹。”

    朱见济暗自叹了一口气,朱祁钰此言一出,也就证明了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么一件事。好歹是自己的嫂子,囚禁南宫也就算了,还让人自己织布贴补家用,又不是寻常人家。

    “此事固然不大,若是传到宫外,到底有损父皇声名。更何况,钱氏终究是曾为皇后,而今落到织布为生的境地,要天下臣民如何看待!”要丢脸,那也是朱祁钰丢脸。这事不大不小,不上称啥事没有,传出去就是天大的丑闻。

    和朱见济最开始预料的那样,朱祁钰将罪过推给南宫外的守卫们,只是眼下事情朱见济没有闹大,还不至于要这些侍卫们的性命抵罪。

    “朕早已嘱咐过那些奴才们不可苛责对待上皇,凡有所请,一律发放,不得拖延懈怠。朕这几日政务繁忙,不曾监管,便生出这等事,置皇家颜面于何地!王诚,你代朕去南宫一趟,该贬职的贬职,该下狱的下狱,绝不轻饶。”

    站在朱祁钰身后当了好长一段时间木头人的王诚当即答应下来,抬脚就准备出发了。

    朱祁钰看得一愣一愣的,好家伙,三言两语,就把一个出现多时的问题说成最近才出现,东方朔也没有这等口才吧。此外还有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这事交给王诚去办,朱见济又是个局外人了,合着白用功了呗。

    “父皇且慢,儿臣愿随王公公走这一趟!”朱见济急忙毛遂自荐。

    朱祁钰用一种无比严肃的语气对朱见济道:“这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你可明白!”在朱祁钰眼中,朱见济还只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而已,心中还有些许好奇之心,只是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容不得半点轻忽。

    朱祁钰说得庄重,朱见济回答地也认真,“儿臣明白,绝对不会给父皇添麻烦。儿臣只是想要知道上皇在南宫近况如何?”

    朱祁钰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道:“不行,此事由不得你胡闹。”

    “既然如此,儿臣不进南宫,只是在外面看看,这样也不行吗?”朱见济开始讨价还价。

    朱祁钰身为天子,最厌恶这种讨价还价的,满是小家子气,一口回绝道:“不行就是不行!”

    “原来竟然是真的!”朱见济小声嘀咕,正好保证朱祁钰能够听到只言片语。

    “今晚是儿臣僭越,日后绝不敢再问此事,叨扰父皇了。”言罢,朱见济便告退准备离去。

    转身的时候,没有听见身后传来声音,朱见济还稳操胜券;走了十几步,都要走出宫殿了,朱祁钰还是没有出言挽留。朱见济的信心一步步减弱,每走一步内心都无比纠结,想着转身请朱祁钰让自己同行。

    可是,直到朱见济离开乾清宫,朱祁钰都没有吐露半个字来,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朱见济言语背后的深意。要么是他自信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不屑于了解朱见济的心意,要么就是欲擒故纵,以博取更好的条件。

    朱见济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自己筹谋多时的政治风波,结果就这,就这?说好的主动权呢?还不如直接闯南宫呢!朱见济带着一身的忿忿不平离去。自己这都是做了什么事情呀。

    朱见济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回到东宫之后,朱见济无心睡觉,茶水是一杯接着一杯地进入肚腹之中。其余人见太子不满,借茶消愁。只知道是从乾清宫回来后就这样,指不定是和陛下发生了矛盾,这可不敢劝,旁敲侧击也不敢,唯恐惹来双方不满。

    虽然不用外物,单凭内心的不满也能够保持意识清醒,但是有个寄托总是好的。排解心中郁闷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复盘自己的这个计划,要反思。

    从制定计划以来,一直到现在,虽然主线大致相似,但是中途遇上了太多的问题,所以一直在进行调整,结果就是越调越奇怪,与主线越来越偏离。到了现在,朱见济被一脚踹开,连主动权都没有了。

    朱见济现在想要翻盘,只能够传开这个消息,动用舆论的压力,但是无异于直接得罪便宜老爹,风险无比巨大。现在至少还维系着父子之间的一丝体面,不是吗?

    事情的转机在半夜,浓厚的云层遮挡住了原本就不甚明亮的星月,而朱见济喝了半个晚上的茶,喝得肚子撑,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准备回去休息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造访东宫,是一个小太监,时常跟随在王诚身后,这小太监还带了一个幼童过来,与朱见济年纪差不多,只是一身内宦打扮。

    “这是做什么?”朱见济没有看懂这个操作。

    “老祖宗说了,太子殿下想要去看望上皇,不好明着进,特意让殿下委屈一番,变换一个行头。”这小太监答道。

    听罢,朱见济的嘴足以吞下一只鹅蛋。

    ps:唉,写个小说像做贼一样,白天没课也不敢写,只能大半夜写。

第77章:南宫之行

    变换行头,混进南宫!

    这上面任何一个字听起来都不可思议,南宫作为监禁上皇的地方,看管何其严密,怎会让人轻易混进去。再说了,朱见济堂堂太子,不走正门,反而靠这等手段,若是没有传出去也就罢了,一旦事发,朱见济可是讨不得好。

    这宦官自称奉王诚之命,只是王诚如何敢做出这等决定,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所以这背后的操盘手毫无疑问还是朱祁钰。

    朱见济如果推辞不去,日后他大可以此为借口说已经给过太子朱见济机会了,只是太子不珍惜,与他无关。

    朱见济如果去了,那就是授人以柄,太子你改换行头混入南宫,所欲为何呀!朱见济到时候根本解释不了。若是朱祁镇暴毙,说不定还有人污蔑是朱见济下的毒。你说不是你,那你偷偷摸摸去这里干什么?

    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朱见济被自己这便宜老爹玩弄得根本没有反手之力。朱见济唯一拥有的优势就是脑海之中的记忆,毕竟再强大的操盘手,也终究有逝去的一天。

    南宫,无论如何朱见济也是要去的,只有去过看过听过,接下来才好上书将朱祁镇赶到南京去。所以,仅仅是片刻的迟疑后,朱见济便应下此事,换上了这小内侍的衣服,悄然离去。

    按理说,东宫守备也是严密得紧,每日巡守,进出人员一律严查。但是当朱见济离开东宫的时候,一路畅通无阻,好像是提前得到了命令一样。

    这是挖了一个坑等着自己跳进去吗?朱见济心中冷哼一声,倒也不曾将心中的不满说出来。

    离开东宫不久,朱见济就见到了王诚,他坐在一辆寻常的马车内,毫不起眼,但是皇宫内能够乘坐马车,本身就是一个特权。这家伙还是一脸的笑意,看着春风拂面,只是朱见济完全开心不起来,甚至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的心思完全暴露出来。

    “委屈殿下受苦了!老奴罪该万死。”王诚见面就是赔礼道歉,搞得朱见济有心宣泄不满也没有地方发。

    “这个计策是公公想出来的吗?果真是好办法,为本宫除一心事,何罪之有呀!”朱见济打了个哈哈,显得颇为懵懂无知。

    王诚打量了朱见济几眼,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说的这是假话,反讽来着。还是真的不知道这背后水深,和寻常孩子一样好奇心重。

    总而言之,朱见济装作懵懂无知,王诚自然不会点破这层砂纸,大家一起装糊涂就是。人心隔肚皮,谨慎为先。

    “南宫距此不远,殿下可先行在车内歇息一番,待天明送饭,殿下可与老奴一起乘梯入内。”

    “乘梯?”朱见济重复了一遍。

    王诚颔首而已,并未过多解释,朱见济便也不过多询问。

    “进入南宫之后,殿下切记绝不可暴露自己身份,以免为人所执,多生变故。”

    朱见济点头答应下来。

    之后,王诚又交代了一些事情,主要是安全问题,此外不要带嘴去,看看听听就好。朱见济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只能够答应下来,至于进入南宫后要不要听从王诚的,反正到时候再说。

    一夜浅眠,朱见济还不曾在马车上渡过夜晚,加上心中想着明日的事情,这一夜的睡眠质量可想而知。

    次日天明,外界稍有异响,朱见济便被惊醒,掀开车帘,见昊日将出,询问王诚道:“现在就出发吗?”

    王诚可是实打实熬了一个晚上,在外面守护。听闻朱见济询问,宽慰道:“上皇自打住进南宫后,每日晚睡晚起,殿下大可不必如此心急,再休息片刻也无妨。”

    朱见济放下车帘,睡回笼觉去了。结果晚上没有睡好的觉,万万没有想到全都变成回笼觉了。

    等朱见济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强烈的阳光已经穿透车帘晒进车内,这都已经不是太阳晒屁股的问题了,王诚这伙人该不会瞒着自己先行去南宫了吧。

    朱见济连忙掀开车帘看去,当看见王诚的那一刻,心中慌乱才平复些许,忍不住自责道:“本宫贪睡,怕不是误了大事,上皇的早膳可曾送去?可千万不要因为本宫而耽误了呀!”

    王诚见朱见济慌乱的模样,轻笑道:“殿下无虑,一应早已准备妥当,误不了大事,便是午后再去也是一样的。殿下若是精神不好,昏昏欲睡,那还不如不去。”

    “可莫要多说,快让人为本宫整理仪容,免得惹出笑话来。”

    王诚提醒道:“殿下,您如今的身份是宫中内侍,若是真的进了南宫,言多必失,还望莫要多言,免得惹人猜疑。”王诚不敢要求朱见济自称小人,但是也不希望朱见济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够折中。

    “知道了。”都已经提醒过好多次了,烦不烦,一直说。

    稍作整顿,朱见济同王诚一起前往南宫。南宫并非在皇宫正南,就方位而言,在东南方,又名崇质殿。所以从东宫出发去这里,算不上远。

    朱见济闲着的时候,也时常在宫中各处闲玩,大大小小的殿宇不说每处都去过,但也算是逛了个七七八八。毕竟紫禁城就是他的家,在家里玩玩怎么了。

    不过南宫附近朱见济向来是不去的。即便是想要去,在靠近的时候也会被锦衣卫拦下来,这里就算是皇太子也不许靠近。

    再说了,南宫这地方重兵看管,铅水灌锁,附近的树木都被砍了一个干净,平日朱祁镇的吃食都是靠小洞递送。这样的地方即便是求着朱见济去,朱见济也不愿意去。要不是迫不得已,寻常人会去监狱吗?都是一样的道理。

    南宫外墙足有三丈高,比其他宫殿的外墙都高许多,原先不过是二丈,后来还加高过,防止有人翻墙出来。此外,为了防止里面人挖地道逃脱,南宫周边的土地被挖有十几米深,灌满了水。就算是辛辛苦苦挖通地道,也会被灌死在地道里面。

    锦衣卫的手段,你要相信他们。所以,朱见济想要进去,只能够用梯子。

第78章:破败的南宫

    时近正午,没有送去早饭,去送午饭也是一样的。朱见济打扮地像个小宦官一样,穿一身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衣,跟在王诚身后,耷拉着脑袋,亦步亦趋,不敢造次,唯恐被人家认出来。

    穿过重重守卫,沿途也算是经过了层层盘查,只不过有王诚开路,并没有侍卫为难朱见济。皇宫不大,但是也不小,许多侍卫只是远远见过朱见济而已。更何况即便是心中生疑,又有谁敢相信,朱见济这堂堂太子殿下竟然会假扮成一个小宦官来这里。

    与其相信戏文里面的故事成为现实,不如相信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或者认为这只是一个长得和太子殿下比较相似的人而已。

    为南宫侍卫们感到奇怪的是,今天不仅来了王诚这个天子跟前的红人,锦衣卫实际上的首领,锦衣卫指挥同知毕旺也来了。毕旺来这里,名义上的理由是考察南宫守备,不过真正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王诚来这里,名义上的理由是重阳节将至,当今圣上感念皇兄情谊,特赐膳食,并布帛彩币等物。

    王诚与毕旺会面的时候,毕旺的眼神更多是在关注朱见济,目光示意,却不曾道破,显然是知道朱见济身份的,朱见济颔首表示知晓。毕旺此行应该还领了保护朱见济的职责,反正朱见济是不嫌弃保护的人太多。

    见王诚的第一句话,毕旺可不太客气,虽然是笑着说出来的,“王公公可是来得晚了。某在此等候多时矣。”

    王诚没有提及朱见济睡迟了这件事,更没有暗示什么,直言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重阳重阳,正该在阳气最盛的时候到才是。”都是给天家办事的,有什么好说的,多等片刻又如何,不满意你去圣上面前告状呀。

    毕旺收敛笑容,起手道:“王公公说得极是,倒是某肤浅了。”

    “闲言少叙,尽快将东西送给上皇才是,免得误了圣上的大事。”

    “是极,是极,莫要耽误了正事。”

    这二人说话就说话,但是眼神时不时地朝朱见济这边飘过来,用脚指头想也明白,于他们而言,送节礼是假,看护或者说监视太子才是真。

    朱见济不管这些,他此行一定要实现自己的目的才行。二人不愿意废话也好,省得自己站在后面,当惯了太子,站在队伍最前面和他人谈笑风生,对于这种情况不甚适应。

    之后,毕旺让人搬了一座云梯过来,是的,你没有听错,就是攻城武器云梯,由此可见南宫高度。朱见济提着饭盒,好在并不恐高,否则摔下去就成笑话了。

    南宫外架梯,宫内同样有梯子接应,否则被困在墙上更加丢人。朱见济稳稳当当地从梯子上下来,终于来到了南宫内。

    就其布置而言,和紫禁城其他宫殿并无多少区别,设计风格都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这里的侍卫数量明显要多许多,不过是穿过几个房间而已,视线之内的守卫就有数十。

    宫外的侍卫也不下于这个数字,若是按照三班轮替计算,看守南宫的守卫数量怕是上千。这么多的人手,只为了看管这一处地方,让人不可思议。要知道偌大的皇陵,朱棣以来好几座呢,方圆数十里,不过是三千人马而已,大多数都是老弱,真正的青壮数字不足十分之一。

    两相对比,你就能够明白南宫的重要之处了。为了封锁朱祁镇,朱见济可是花费了不少心力。

    夏去秋来,落叶纷飞,许是被禁锢的缘故,落叶满地也无人洒扫,落叶堆积地近乎能够陷进去人的整只脚。加上近日雨水连绵不绝,院落内满是树叶和一些昆虫蛇鼠死后的腐臭味,这一路走来可不轻松,反正朱见济的布鞋内满是污水。不是不注意,就是这样的路。

    宫内其他装饰物,因为无人打理,损坏得也很严重,彩画雕栏狼狈,宝妆亭阁敧歪。巧石山峰俱倒,池塘水涸鱼衰。青松紫竹似干柴,满路茸茸蒿艾。

    朱见济有心感慨,只是王诚等人走得快,只能够紧跟着,王诚等人估计也不想要在这里久呆。

    “前面就是上皇所居,沂王(即原太子朱见深)亦居于此处。”王诚对着毕旺道,但毕旺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所以其实是说给朱见济听。

    南宫这地方,自从朱祁镇自草原回来后就住在这里,头两年朱祁钰管控得松,还不时拜见。后来金刀案事发,门锁灌了铅水后朱祁钰便不曾到来。总不可能让天子也爬梯子进去吧,所以就是成敬王诚等宦官负责四时节日送礼而已。

    王诚在宫中权势再大,终究是个奴才,想要让上皇出来迎接,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沂王等人身份尊贵,同样不会出来。

    来到朱祁镇平日所居,南宫之中,最为整洁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了,一共四个房间,上皇一家子都住在这里。包括朱祁镇自己与钱皇后,以及三个儿子。朱祁镇其余的妃嫔则是散住在其他宫殿或者京城各大佛寺道观内。说得直白点,其他人没有资格被监管。

    除却朱祁镇一家子外,就是几个老太监与宫女,基本上都是在宫中不得势的人才会被安排在这里,和守皇陵没有什么区别。因为还要时时刻刻忍受朱祁镇的不满与愤怒,所以在这里当差办事更加困难,一年之内换好几波人都是常有的事情。

    当然,也不排除朱祁钰刻意调动,免得上皇构建势力,影响外界。说起来,倒是后面这个解释更加说得通一些。服侍上皇,虽说难是难了一些,但是毕竟曾为天子,每年朱祁钰也有不少的赏赐,大多数用不出去,还不是落到这些下人手中,指尖漏出去几件,件件价值连城,这差事吸引力其实不小。

    最后,朱见济看见了朱祁镇。这是朱见济转世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皇伯,这个在历史上留下一片骂名的君王。

    今年不过三十岁的朱祁镇头发花白,一脸的沧桑,好像是一个半入土的老者一样,连喝一碗清粥都喝得胡子衣服上到处都是,看着无比凄凉可悲。

第79章:面见上皇,大明后继有人

    喝一碗粥,都能够喝得身上到处都是,而且朱见济一行人进入南宫的时间也不短了,动静也不小。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打理,所以很明显是刻意施为,手段有些过于直白了。

    堂堂上皇,好歹是曾经的天子,竟然还需要做出这等自污手段来自保,可笑而可悲。不过话说回来了,寄人篱下,生死不操于自身,若是像李煜那样整天哀悼故国,怕是活不了这么长的时间。谁又能够因此而指责嘲笑一句呢?

    如果不是知道有夺门之变这种事情,朱见济见到朱祁镇苍老衰朽,身体素质大幅下降的现状,无论如何也会心生同情之心。事实上,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如此。可是,现在的朱见济一点同情的心思都没有,甚至于心中满是恶意。

    不可否认,经过土木堡之变和草原之行的打击,朱祁镇一定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这满头的白发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不是朱祁钰随意服食丹药,朱祁镇怎么可能熬得过朱祁钰。夺门之变更是无稽之谈。只能够说都是造化弄人。

    王诚走到朱祁镇身前,满脸的笑容,行大礼跪拜道:“上皇,奴才王诚来给您老人家送吃的用的东西了!”

    朱见济如今假扮小宦官,紧随在后行礼不提,从礼数上说,朱祁镇不仅是上皇,更是皇伯,跪一跪也无妨。

    朱祁镇躺在靠椅上,掸去了身上的粥食,抬手示意平身,道:“王公公,你又来了!倒是劳你辛劳,此处也无外人,不必行此大礼。”王诚是朱祁钰的嫡系,朱祁镇当然可以直呼其名,甚至羞辱之,但是一定讨不得好,所以还不如以礼相待。

    “一日为君,就如一日为父,终身为父,岂有儿子不拜父亲的道理。”王诚答应道,话说得很好听,之后又介绍了一番自己此行携带的物品,零零散散,为数不少。

    朱祁镇轻笑一声,王诚的年纪比他还大,这辈分乱得一塌糊涂,道:“朕这儿东西无一样有缺,西园种了菜,东苑耕了田,又散养家禽,自给自足足以。听闻近些年天灾连绵,百姓过得不好,还是将这些钱省下来赈灾吧!王公公若是真的对朕好,不如带些杂书给朕看看,在此也无别事,好歹做些事情消遣时间。”

    送书是小事,不过王诚还是回答道:“奴才知道了,回去就禀报陛下,让人送些书来。”上皇之事无小事,若是让天子猜忌自己与上皇交结,王诚可无处说理。

    “说的是,说的是,将事情说明白来,若是当今天子不愿意,那就作罢。”朱祁镇用一种平和的语气道,只是再怎么掩饰,字里行间也充斥着怨气,明明可以用更加亲近的称呼称朱祁钰,却非要说天子,还要加上一个“当今”二字。

    王诚尴尬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气氛一时间凝滞在原地,这种尴尬每次来都有,无非是多少的问题罢了。

    而朱见济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开口道:“若是百物不缺,上皇为何要钱皇后织布易物?”

    朱见济突然张口,王诚不由得露出痛苦面具。这个小祖宗呦,自己一路上都不知道提醒了几次要他不要张口,还是说话了。张口就张口,偏偏说的还是如此敏感的事情,本来这种事情大家私底下知道就好,捅破了面上都过不去。

    果然,原本就一直压抑着怒气的朱祁镇被戳到痛处,笑骂道:“你这娃儿,倒是大胆!王公公能够带你来,只怕不是寻常人家出身,到底是哪家子弟?”

    虽然愤怒,朱祁镇依旧没有丧失理智,在很短时间内就推测出来的前因后果。

    “这孩子是老奴之侄,不久前入宫办差,不懂宫中的这些规矩。言语冲撞冒犯了上皇,还望上皇宽恕!”无可奈何,王诚只能够撒谎,试图将这事盖过去。

    只是这话,不要说朱祁镇这等人精,就算是宫中的太监宫女也未必能够瞒下。别的不说,若是真的是自家侄子,怎么可能不教训一番,反倒如此谦卑,这还是那个天子红人吗?

    此外,朱见济如何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自己等待这一刻可是等了好些日子了。朱祁镇的眉眼愈发紧锁,对于眼前这个孩子,看年岁,极有可能——

    朱见济不再隐瞒下去,直接承认道:“侄儿朱见济,拜见皇伯!”

    所有人都为之大惊,特别是朱祁镇一大家子,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朱见济。而王诚更是恨不得现在把朱见济的嘴给缝上去。知道这个差事难,没有想到这么难,自己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呀。若是朱见济不承认,朱祁镇猜出来又如何,怎么就承认了呢?

    朱祁镇听后仰天大笑,笑了好长的时间,最后笑得近乎癫狂,有几分声嘶力竭。还是一旁服侍的钱皇后递来清水,朱祁镇才停下了笑声。

    “好!好!好!”朱祁镇一连道了三声好,“朕那弟弟被文官戏耍于股掌之间,连我这等败军之人也不敢来见一面,想不到侄儿竟然有太祖太宗之风,胆色过人,我大明后继有人呀!”

    朱祁镇此言一出,王诚心知大坏,现在可不能够让上皇继续“胡言乱语”下去了,要不然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乱子来。要尽快带太子离去才是。

    “殿下。已然见过上皇,陛下还在宫中等着咱们回话呢,还是尽早回去吧!”

    朱见济斜瞥了王诚一眼,“你是要擒拿我回去吗?”

    王诚余光看向锦衣卫毕旺,只是毕旺和没事人一样,根本没有理会他。没有锦衣卫的帮助,王诚带不走朱见济,只得不甘道:“奴才不敢!”

    “既然如此,本宫要和皇伯说说话,聊表思念之情,可有问题?”

    “没有,殿下且自便!”王诚从牙缝中蹦出来这几个字。

    朱见济遂起身来到朱祁镇身旁,搀扶着他起身,进了房间之中。

    所有人就这样呆呆看着这个场景,如同木鸡一样,过于违和。王诚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身后的宦官怒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禀报陛下!”

    说完后,王诚就急急忙忙进了房间,若是朱祁镇想要对太子不利,自己好歹能够帮一手,可绝不能让太子伤了一根毫毛。

第80章:朱见深要当东宫学伴

    来到朱祁镇常住的房间内,一应布置显得十分朴素。桌椅板凳有不少已经掉漆,划痕和坑洞遍布,若是细嗅,甚至能够闻到白蚁啃食的腐朽味道。

    悬挂着的衣物大多是钱皇后织成,虽有些花纹图案,但是如何比得上专门的织工,用的也不是上等的金线,总之就是非常普通。年年换洗,洗得发白不说,还出现许多缺口,有不少的补丁。

    最让朱见济震惊的,是房间内竟然连一张硬床板都没有,只有一张草席铺在地上。自从胡床传入中原以来,便是寻常百姓也知道睡在床上好,否则地上蛇虫之流爬到身上,想想都不适。

    估计朱祁镇没有想过朱见济这个侄儿会来,再说一共就四个房间,房间内重要的物品也搬不到别处去。所以朱祁镇平日应该真的是住在这种环境下,并非刻意布置。

    朱见济挤了两滴眼泪出来,忍不住感慨道:“父皇每年四时节日赏赐颇丰,皇伯怎会落寞若此,若非亲眼所见,怎敢相信?奴才辈每次报来,都说皇伯百物不缺,原来说的都是些欺君罔上的话。”

    朱祁镇显得颇为淡然,反正这些年都已经过来了,纠结这些小事于事无补,反而在侄儿面前丢脸,道:“上古之时,百姓生食树居,有圣人作,构木为巢,钻木取火,才有我等今日生活。便是过得再苦,怎有古人苦。再说了,苦有苦的好处,心思一定,便有闲心去想些做些别的事情,超脱尘锢,倒也是一件乐事。”

    朱见济不知道朱祁镇这话是真心的还是客套话,反正不可能当成真心话,叹道:“皇伯心软侄儿知晓。只是人善被人欺,这等欺君罔上的奴才辈若是不严加管教,来日也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绝不可宽恕!”

    跟在身后的王诚见朱见济语气重,连忙撇清责任道:“殿下,您也看见了,老奴每次可是东西一样不差地带来了,从来不曾短缺一点。”

    “父皇命尔等来送礼,难不成没有要尔等进屋观看皇伯住处吗?皇伯住的这地方,便是马厩都比这好,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尔等眼里可曾对天家有过半点敬畏!失职之罪,断无可逃!”

    王诚等人每年不过是例行送礼,送完礼之后就走,不会在南宫多留。除却南宫环境不好外,担心朱祁钰心生猜忌也是重要原因,反正现在王诚是一百张口也说不清,只能老实认罪。

    朱祁镇见自家这侄儿教训下人,只是冷冷在一旁看着而已,不曾插一言。宫中最不差的就是演戏,就算是把王诚之流尽数处死又如何,不过是棋子罢了。当年汉文帝还把押运淮南厉王的士卒杀了呢,其他诸侯王可曾说文帝的好。

    老实说,朱见济在进入南宫之前,确实想过朱祁镇生活环境不会很好,但是恶劣到这个地步还是出乎意料,难怪钱皇后需要自己亲自织布来贩卖补贴家用。

    骂了王诚等人一通,朱见济扶着朱祁镇坐在椅子上,自己则是恭恭敬敬地在草席上跪坐下来,行子侄礼。

    “不瞒皇伯,侄儿这次之所以来,就是听说皇伯母亲自织布,贩卖宫中之事。本来以为不过是传言,而今看来,这等奴才辈着实是嚣张得紧。皇伯且放心,侄儿这次回去,一定上书父皇彻查此事,将该置办的东西尽数置办来。”

    朱祁镇还不曾说话,朱见济的皇伯母,也就是钱皇后张口道:“我夫妻二人在此住得久了,对这些旧物也有了感情,换与不换倒也无妨,只是有一事希望侄儿,不,太子你帮着和当今天子说说。”

    说着,钱皇后有心抓住朱见济的手,只是伸出手来又怯怯地缩了回去,因为朱见济身后的王诚与毕旺正虎视眈眈,无比狠厉。

    钱皇后昔日因朱祁镇被俘,损失一目又一股,已经是个残疾人。这些年操使家业,亲织不断,比朱祁镇还要苍老几分,瘦削的身体也不知道何时倒下。钱皇后贤良淑德,入主后宫以来从来不曾打压过谁人,是所有人中最悲惨与无辜的一个,对于她,朱见济心中是真的有几分同情。

    “伯母尽管说,见济一定尽力而为。”

    钱氏喜出望外,恳求道:“我儿见深已成年,还不曾有师傅教导之,我夫妻二人虽说知道些四书五经,只是还是力有不逮。太子你出去后还望和当今天子说说,让他放见深出去。”

    好家伙,钱氏可真敢说。朱见济还不曾回答,朱祁镇就呵斥道:“此事你让见济侄儿去办,不是害了他吗?妇人家就是喜欢说些没有轻重的事情。”

    说着,朱祁镇朝朱见济道:“见济侄儿,妇人家的话,你只管听听就好,莫要放在心上。”

    如果朱见济把朱祁镇的话当真,才是真的傻。朱祁镇久居南宫,定然与钱氏商量过此事,这个要求绝非无由。朱祁镇自己肯定是出不去的,这一点他自己心知肚明,能够将自己儿子送出去便是最好。

    “堂兄入学一事不在小,伯母所言本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侄儿在东宫只黔国公世子沐琮一个学伴,若是有堂兄相伴,定是再好不过。”

    “见深要进东宫修学吗?我看在城里找个师傅教导便好,省得太子麻烦。”钱氏听朱见济说要让朱见深进东宫伴读,顿时有些踟蹰起来,这不是让孩子从狼窟进虎穴吗?指不定还没有在南宫好嘞。

    朱见深可是昔日的太子,如今的沂王,身份敏感至极。放他出去不要说朱祁钰不会答应,朱见济也不会答应。进东宫的话就是人质,而这就是朱见济的条件。

    朱见济不答,反正这是自己的底线,不可能退让的。钱氏劝说几句无果便看向朱祁镇。而朱祁镇眉头紧锁,心中不断盘算,显然也是无比纠结,最后他将门口的朱见深叫了过来,道:“这是你的堂弟,快些过来认认亲!”

    朱见济记事以来就是万人敬仰,前呼后拥的太子殿下。朱见深则是全然相反,性子胆怯至极,被父亲叫来后都不敢看朱见济,用蚊吟一般的声音叫了一声堂弟。

    朱见济转身看向这位废太子,嘴角扬起,回礼道:“堂兄好!”

第81章:御驾至南宫

    “堂兄若是不弃,大可入东宫内修学,我的师傅就是你的师傅。”

    “这——”朱见深虽然心智上只是一个孩子,不过身处权力漩涡的中心,对权力斗争耳濡目染,并不愚蠢,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向了自己的父亲朱祁镇。

    朱祁镇的态度很简单,朱见济到底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如何敢确保他能够兑现自己的诺言,若是朱祁钰中途作梗,自己岂不是白高兴一趟。

    朱祁镇皱眉道:“见济侄儿有这份心是好的,大伯领下了,只是此事不必急在一时,需得从长计议才是。”

    什么从长计议,不就是觉得朱见济说话没有分量吗?朱见济也不恼,年纪是他的硬伤,这个没有办法,浅笑道:“所谓选日不如撞日,堂兄若是准备妥当,之后便可随见济一同前往东宫。”

    朱见济此言一出,朱祁镇平淡的眼神多了几分锋芒,自己这侄儿似乎比想象之中还要有胆色。

    而王诚则是吓得跪到在地,磕头道:“殿下,此事千万禀报陛下后再做呀!绝不可肆意妄为。”

    “上一辈人的恩怨,难不成还要延绵到本宫和堂兄身上吗?父皇从来不曾说过不许堂兄离开南宫,本宫今日便是一定要带堂兄离去,你敢拦我?”

    天子朱祁钰哪怕是事实上幽禁兄长朱祁镇,脸面上还是要维系兄弟之情的。前不久,刑科给事中徐正谪戌辽东铁岭卫。直接原因就是他单独上奏说:“太上皇帝临御日久,威德在人,沂王常位储副,天下臣民所仰戴,不宜居于南宫,宜迁置所封之地,以绝人望。”朱祁钰听闻惊愕大怒,指正曰:“当死!当死!”之后徐正经过一系列贬谪,最后被流放到辽东。

    这其实就和赵光义哭赵廷美是一样的道理,有些事情可以做,但是不能够说。做了可以推给下人,说自己并不知情,说了难不成要推给酒后失言吗?

    朱见济的语气严厉,又有亲情大义在,王诚不敢直视朱见济的目光,只是一遍遍道:“还请殿下三思!”

    朱见济才不去理会王诚的谏言,自己说的一切都是经过三思的。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实现自己的目的,即便是闹得父子反目又如何。朱祁钰只有自己这一个儿子,他难不成要换他人为太子吗?

    再说了,主动出面缓和上一辈的仇怨,也能够解开朝廷的一大症结,胡濙王直之辈势必愈发倾向于朱见济。这笔买卖短期看是亏的,但是长远来看一定是赚的,当然了前提是朱见济要能够坚持过短期。

    此外,主动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放出上皇朱祁镇这个敌人来,朱祁钰势必不安,朱见济趁机劝其将朱祁镇安置在南京,成功率大大提升。

    朱见济追求的是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是一切的出发点。在这个目的之下,所有人,包括父皇朱祁钰也只是棋子。是不是听着挺不可思议的,但是事实确实如此,在特定的时机下棋手与棋子的身份会转变,否则下克上一说又是怎么来的。地位高并不意味着掌控力一直高。

    最后,朱见济看向朱祁镇道:“皇伯,如此可满意否?”

    朱祁镇看着眼前这个侄儿,迟迟不曾言语,他不知道朱见济为什么要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来做这种事情,是为了心中那所谓的亲情吗?但是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心中,朱祁镇便将之排除在外,可笑,以往都不曾见过一面,何处来的亲情。

    那么,理由只有一个了,朱见济要攫取等额的利益回报。别看朱祁镇而今被幽禁在南宫之中,但是毕竟曾为天子,能量绝然不小,有着大量的拥护者,遍布文武及宦官三大集团之中,而且地位都不低。朱见济想要的,就是这批人的效忠。

    “我大明,后继有人呐!昔日朕若是有这般胆色,又岂会,唉!生子当如见济侄儿呀!”朱祁镇一边说着,一边感慨。想他当日也是和朱见济这般大小继位为君,只是大权尽数被张太皇太后揽在手里,外朝还有三杨秉政,自己全然是个傀儡,好不容易熬到这些人去世,又在土木堡折戟沉沙,满是唏嘘。真是一身的悲剧。

    在朱见济初见朱祁镇的时候,朱祁镇便以大明后继有人夸奖朱见济,这次又重复了一遍。但是之前多少带着一点客套的意思在,同时发泄对弟弟的不满。而这一次,朱祁镇多了几分真心,是真的认为朱见济颇有手段。有了朱祁镇的背书,朱见济之后收拢其势力的时候就会方便许多。一项至关重要的利益交换就这样结束。

    感慨罢,朱祁镇对儿子朱见深道:“既然你堂弟愿意领你出去,你就跟着他出去吧。出去见见世面,不要一辈子待在这井底之中,还是为父耽误了你呀!”

    朱见深泪流满面,不愿离去,和父母相比,一个高高在上的堂弟显然不好相处。钱氏同样依依不舍,但是她主要是担心朱见深在东宫内会被欺辱,遭受折磨。朱祁镇其他两个小儿子就比较单纯了,只是不愿熟悉的大哥离开他们而已。

    反正,朱见济是在一旁看这一家子哭成泪人,催也不是,劝也不是。反正朱见济不急,这会儿,王诚派出去的人,应该已经见到朱祁钰了吧,就是不知道朱祁钰会作何安排。

    阴影下的事情存在,甚至是普遍存在,但是并不意味着可以放在太阳底下晾晒。比如一些潜规则,比如一些陋俗,又比如人口拐卖。

    朱见济将上皇的居住环境挑明,朱祁钰现在最应该头疼的不是朱见济和朱祁镇说了一些什么,而是如何向臣民解释为什么朱祁镇住的地方这么差,为什么钱皇后会亲织。说好的兄弟之情呢?就这!

    不多时,朱见济等来了朱祁钰的回应,他没有躲避,而是选择亲自出马,摆驾南宫。朱见济闹出来的这个窟窿太大了,旁人填不了,只能够他亲自解决。

    这个时候,越是躲避,最后传闻越是不堪入耳,倒不如正面演一场戏给臣民看。

第82章:美物不用,谁敢用之

    “陛下驾到!”宦官发出尖锐细长的声音,一层层通传,宣告着这个王朝权势最盛之人的到来。

    朱见济听闻这个消息后,有些惊讶,但是算不上出乎意料,朝朱祁镇道:“皇伯,父皇来了,侄儿先行出宫迎候。堂兄入东宫修学一事侄儿既然已然允诺,便绝不会推辞。”

    朱祁镇微微颔首,道:“天子驾到,我也需出宫迎候。至于见深入学一事,见济侄儿不必挂碍,成之固好,不成也无妨。”

    朱见济遂同朱祁镇一家人出门,在院子外迎候。朱祁钰突然造访,来不及准备,不然是要在南宫大门附近迎接才是。

    足有两根手指粗细的铜锁被人在外剪断,积年不曾开启的大门再一次洞开,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刺耳无比,听着极其不适。

    百十卫士分为两列,身批金甲,脚踏铁靴,各执刀枪剑戟等武器,进入南宫之后就分守各处要地。

    这还仅仅是第一批人马,之后又有上百人涌入南宫,将朱祁镇平日所居的院落围得满满当当,身批甲胄不说,手中还执着大盾,足以将一人大半个身子遮住的那种。

    最后,朱祁钰乘坐玉辇姗姗来迟,身后跟随着上千南宫守卫,可谓是严防死守,密不透风。

    昔日恶种,今日恶果!朱见济看着眼前场景,满是唏嘘感慨,谨慎至此,又是为了防什么呢?朱祁镇苍苍老矣,钱氏一介女流,还有三个尚未成年的孩子。难不成是害怕朱祁镇劝反了一批侍卫吗?堂堂天子,竟然这般小家子气,好歹也当了七年天子,这点自信都没有。

    朱见济无法理解便宜老爹朱祁钰的做法,却也不好多言。

    玉辇一路来到朱祁镇身前,在众人行礼拜见过后,朱祁钰慢悠悠地下车,从外表上看心态很稳,就是不知道真实想法是什么。朱祁钰将朱祁镇搀扶起来,“皇兄快快起身,你我兄弟之情比于山海,当不得此礼。”

    比于山海,怕是沙山蜃海吧,风一吹就散了。朱见济心中胡思乱想,这对兄弟也真是奇葩。

    “陛下既为天子,自当受天下臣民跪拜。些许私情,何足以违国典?今日以兄弟之情不受礼,来日宗室诸王便以伯叔身份不行礼,若是如此,国将不国,法将不法,不足以教天下。”朱祁镇回应道,听着好像没有问题,但是因为二人的关系,不管说些什么都显得非常奇怪,感觉是阴阳怪气。

    朱祁钰无奈,只得受礼,之后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下人来禀报,朕往日所送诸物,皇兄俱不曾享用。可是嫌诸物不美,不愿用之?朕本无德,不足以奉神器,继位以来夙兴夜寐,兢兢业业,犹恐上天降罚,多有蠲免赋税,国库遂不支。若是皇兄不满,大可责骂,日后但有所求,定先满足。”

    朱见济听完朱祁钰这话后,生吸了一口气,真是厉害,三言两语间就把罪过给摘了一个干净。朱见济起初还以为朱祁钰会把罪过推到南宫守卫的身上,想不到他竟然把罪过推给朱祁镇,说朱祁镇不识好歹。

    朱见济瞥向朱祁镇,想要看朱祁镇是怎样回答的。朱祁镇浑身发抖,应该是气得如此,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中的愤懑,其实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已经落入下风了,喜怒不形于色是政治家的基本要求。

    “岂敢嫌诸物不美,陛下但有所赐,朕不,我便心满意足,感恩戴德。大明这些年内忧外患,天灾不绝,自正统末河决沙湾,河南山东各地屡兴大役,国事艰难。我虽无才无德,却也体感国忧,自知并无无一分功劳于国,更是大明的罪人,怎敢衣锦绣华服,食山珍海味。陛下所赐,分毫不敢取用,俱屯与北房,若是陛下不信,大可移步一观。”

    朱祁钰闻言面色如常,显然早就知道这事,叹道:“皇兄忧国忧民,朕实惭之!朝廷虽然日用不足,但是内廷所费还是承担得了的,皇兄切不可委屈了自己。”

    “咳咳!”朱祁镇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待平息后才起手道:“为人臣子,都是该做的。”

    “皇兄可是昨日着凉,身子为重,朕这就请个太医来把把脉。”

    “算不上大碍,当年进草原后就留下这个病根了,这些年一直没有好,秋冬之交总是要咳上几日。”说罢,朱祁镇又是一连串的剧烈咳嗽。

    朱祁钰看着眉头微皱,右手下意识地抬起来遮住口鼻,防止朱祁镇吐出的飞沫染到自己。另一方面,当然是传召太医。

    见这两兄弟说话告一段落,朱见济抽空道:“之前伯母说见深堂兄已经到了入学的年纪,想要帮堂兄寻个师傅。儿臣寻思着东宫师傅才华绝世,教儿臣与黔国公世子两人甚是可惜,打算让见深堂兄随儿臣一同学习,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众目睽睽,朱祁钰就算是有心拒绝也说不出来。再说了,朱祁钰根本没有把朱见深这个孩子放在心上,在东宫就在东宫吧,反正东宫上下都是他的探子,不比南宫松懈。

    “却是朕粗心,这事这般重要都忘了,还是太子你想得周到,此事是要尽快办下来才是。”

    朱见济趁热打铁,进言道:“依儿臣的意思,之后儿臣直接带见深堂兄前往东宫,免得过些日子又起波澜。”

    朱祁钰看向自己这个儿子,都没有他腰高,小小的脑子里心思挺深沉呀!但是这事对他没有坏处,不必拒绝,还可以释放缓和的信号,也不怕朱见深翻起什么风浪来。

    “你呀!嫌东宫冷清,就是想要给自己找个玩伴是吧,朕还不知道你。玩归玩,若是课业胆敢落下一分,朕可轻饶不了你!”朱祁钰笑骂道。

    朱见济嘿嘿憨笑着,掩饰自己的深层心思,最好所有人都当他贪玩。

    朱见济与朱祁钰说定此事,复转身看向朱祁镇,道:“皇伯,父皇已然允下此事,不知——”

    只不过是在外吹了一会儿寒风,朱祁镇的面色就已经苍白得有些吓人,用虚弱的语气道:“待我教导见深几句,一会儿就让他和你一起离去。”

第83章:清酒存,故人逝

    朱祁镇将朱见深拉去一边,低声说了一会儿,前后连一分钟都没有,若是真的要交代,这点功夫能够交代些什么。

    所以,朱祁镇大概率在先前就已经教导过朱见深如何应对此类事件,如今不过是简单重复而已。倒是钱氏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吃穿用度之类,交代颇多,耗费十多分钟。

    朱祁钰便趁着这个机会和皇兄朱祁镇交流,表达思念之情,反正这场面朱见济是不忍直视。这两兄弟都恨不得对方赶紧死,却偏偏要说一些好话,常常说着一半就冷场,尴尬无比。朱见济遂逃到南宫内的其他庭院闲玩,省得这二人拿自己当聊天的由头,话说许多大人聊天都喜欢聊自己孩子,要不然聊其他的东西自己丢脸。

    这些年里,南宫在钱氏的经营下,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型农场,不说自给自足,却也能够贴补家用。绝大部分庭院,哪怕是饲养鸡鸭的庭院都整洁无比,地面上几乎看不出飞禽的排泄物。也不知道朱见济进来时的那条路为什么泥泞不堪,落叶堆积无人洒扫,再过几年都要变成沼泽了都。

    朱见济在前方走着,后方传来一声呼唤,“太子殿下。”声音略显微弱,若不是身边没有什么杂音,朱见济根本听不见。

    朱见济转身看去,是朱见深来了,遂行礼道:“堂兄何必拘礼,只管叫我堂弟便是。”

    “君臣之礼大过天,太子为储君,岂可以亲情凌于国典。”朱见深声音不大,态度倒是挺坚决。

    朱见深喜欢称太子,那就称太子呗,朱见济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道:“堂兄在此居住日久,可否领本宫在此闲逛一番?”

    出乎朱见济意料的是,朱见深竟然拒绝了,“牲畜污浊,臭气逼人;蚕桑之事,非男子所宜。此处并无可玩之处,恐妨殿下雅兴,还是莫要闲逛得好。”

    “牲畜虽污浊,供百姓吃食,是为本业。蚕桑虽非本宫所长,幼年常见母后亲织以成衣,百姓赖以御寒,不可不见,不可不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非本宫所愿也。”

    “太子当修治万人之法,而非学此养一家之术。”朱见深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家之术且不知,何以治万人。堂兄且欲本宫为惠帝第二吗?”惠帝,晋惠帝,何不食肉糜的那位。

    朱见深有心再劝,只是也不敢接着说下去了,只得答应下来道:“既然如此,殿下心下且有所备。”

    朱见济微微一笑,只管在这南宫里面走去,一共就这么大的地方,到处都是南宫守卫在看守,朱见济哪里需要朱见深带路,不过是托辞罢了。

    绕过几个干净的庭院,朱见济来到那个似乎从来不曾洒扫过的庭院,目视良久,终究不愿再次踏足此地。

    “堂兄可知此处为何污浊如此?”

    朱见深摇了摇头,“父皇,不,家父不许别人清扫此处,至于细故,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而今父皇与皇伯兄弟相见,前疑尽释,此处甚是有些不堪入目。再者说,堂堂皇宫内若是尽皆这般,外人看去心中也不知道作何心思。”

    朱见济说了一通,最后对一侧的侍卫道:“将此处的污泥落叶等物尽数清扫干净,不得有误。”

    “诺!”

    侍卫中分出数十人来,当即动手清理此处,不清理还好,这一清理,各种各样的生物都跑了出来,堪称是五毒俱全,蜈蚣蛇蟾蜍等四处逃散。

    底下不知道积攒了多久的淤泥被翻开来,远比那种塘泥要臭,因为发酵还有完成,是真正意义上的臭气熏天,朱见济自诩意志力惊人,还是忍不住先行离开了。

    这臭气甚至惊动了朱祁钰,他从房间内出来,正好撞见仓惶夺路的朱见济,不由得骂道:“太子,你那顽劣性子还不知收收,又做了什么坏事,莫不是挖开了粪坑,怎生这般恶臭?”

    朱见深满心无辜,自己可是打算做好事来着,“父皇可是冤枉孩儿了,孩儿见南宫内有一处庭院污泥堆积,落叶遍布。想着皇宫几时有这般污浊,遂让属下清理,不料一清理,底下竟然这般恶臭。”

    朱祁钰眼神之中满是猜疑,朱见济遂逃到朱见深身后,道:“父皇若是不信,大可来问堂兄。”

    朱见深行礼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所言为实,南宫确有一处经年不曾打扫,至于污浊流布,蛇鼠横行。”

    “朕见南宫各处都很干净,为何此处污浊至此?”

    “回陛下的话,只知父亲不许人打扫此处,余者不知。”

    所有人自然看向朱祁镇。这个时候,朱祁镇开口道:“昔日,我同太监阮浪、王尧二人在那庭院里饮酒,而今清酒还剩半瓶,只是他们二人已经无法回来了。”

    “为什么?”朱见深好奇地问道。

    朱祁镇讽刺性地摇了摇头,满脸的复杂神色,道:“小孩子问这许多干什么?”

    这件事,朱祁镇没有和朱见深提及吗?朱见济看朱见深的神情,似乎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心中颇有些好奇。

    太监阮浪、王尧二人,便是景泰朝前期金刀案的主角,朱祁镇的金刀便是送与这二人。朱祁镇而今的悲惨境遇,可是与这金刀案脱不开干系。

    朱见济用余光看向朱祁钰这便宜老爹,只见他一脸平淡地吟出一句诗来,“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朱见济听罢,只觉心下一阵发寒,这可是南唐后主的亡命诗,整天思念旧国的亡国之君活不长,还是刘禅那种乐不思蜀的活得久一点。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即便是再愚蠢的人,见到此刻气氛冷淡了下来,也识趣地住嘴不再乱说话,连大口喘气都不敢。

    朱祁镇布了几年的局,就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恶心一下朱祁钰吗?这不就是阿Q嘛,又有什么意义呢,让朱祁钰心里不爽,连表面兄弟都做不了了。

    不过,朱祁钰也只是暗示了一下而已,点到为止,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在这南宫逗留这么长的时间,处处不顺心,朱祁钰准备离开了。

第84章:挟沂王以令上皇党

    朱见济离开了南宫。

    进去的时候小心谨慎,生怕传出风声去。但是离开的时候则是风光无比,还带走了废太子朱见深。昔日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朱见济这是挟沂王以令上皇党。

    毫无疑问,这是属于朱见济的一场胜利,不过必须指出来一点,目前这仅仅是一场战术上的胜利,距离最终战役上的胜利还差得远。朱见济的目的可是将朱祁镇逐出紫禁城,这个目的目前远远没有达成,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博弈。

    不过好在,接下来的事情朱见济可以躲在身后了,真正应该头疼的是朱祁钰这个便宜老爹。

    朱见济心中想着日后之事,不知不觉就回到了东宫。沐琮闻讯后撇下课业,出门相迎,一脸的钦佩之色,难以想象朱见济能够做成这种事情来。

    沐琮身旁之人,是吏部尚书王直。之前介绍过,王直是朱祁镇的亲信,朱祁镇亲征之时以王直留守北京,掌管朝事,算得上是文官之首。在易储事件上王直明确表示反对,此后王直得所赐金(朱祁钰为易储,曾花钱收买百官),甚至扣案顿足曰:“此何等事,吾辈愧死矣!”

    总而言之,王直在景泰朝很少说话,基本上年年上疏请求告老还乡,只不过都被朱祁钰推拒。两年前,王直实在是头昏眼花,难以任职,朱祁钰才允许他不参与处理政务,但是依然保留职务,作为智囊留在宫中,一方面出谋划策,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教导太子。

    朱见济带回来了沂王朱见深,对于王直而言,这算是他这些年来听见的最好的一个消息。朝朱见济行礼的时候,王直涕泣不已,朱祁镇在天下人眼中或许是昏君,丧师辱国,是为无能之君,但却是他王直的故主,正是朱祁镇重用,王直才有机会发光发热,展现自己的才情,为国尽忠。

    谁都可以骂朱祁镇,唯独他王直不能够骂,甚至还要回护一二。

    “沂王出南宫,殿下居功至伟。殿下至仁不二,德义无双,老臣铭感五内,愿效犬马之劳。”王直俯首行礼,竟然朝朱见济跪了下来。

    且不说王直是朱见济的师傅,就说王直的地位身份,朱祁钰面见王直的时候都是以礼相待,坐而论道。

    朱见济哪里敢受此礼,连忙将其搀扶起来,道:“孺子何辜?要受先辈之事纠缠,且沂王长成,正是入学的年纪,不可稍有荒废。方今沂王出宫,是个开心的日子,师傅大可不必落泪,要高兴才是。”

    王直毕竟垂垂老矣,哪怕有心跪下,朱见济都强行给他拉起来了,只是连连称谢而已。

    王直的转变,只是蝴蝶翅膀扇动带来的第一缕变化,却已经足够让人震惊。挟沂王以令上皇党,效果显然不错。

    再之后所有人进入东宫,今日的课业尚不曾结束,只不过王直之后的时间基本上都花在了朱见深的身上,询问朱见深的学习进度,准备相应课业等。

    沐琮乐得无人管教自己,偷偷看起了宫外传进来的杂书。朱见济自然不会为此而不满,王直越是重视看重朱见深,其实就越是一件好事。

    倒是朱见深不时朝朱见济投来抱歉的眼神,表示自身的无奈。待课业结束后,朱见深就连忙对朱见济解释道:“师傅热忱,但教我一人,却是冷落了殿下,望殿下恕罪。”

    这话听着像是反讽,只是朱见深害怕得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来东宫的第一天就遇上这种事情,喧宾夺主,不是自取灭亡吗?朱见济大手一挥,要他不必往心里去,自己根本不在乎这个。

    “就是就是,沂王你往日不曾学过这些,让师傅们多管管你,这样我日后就舒服了,不然整日被逼着写大字,默经义。命都快要去了半条了。”沐琮附和着朱见济,顺便叫苦不迭。

    王直这些人都是大明无数个学子里面拼杀出来,学习能力一流,对徒弟的要求自然也是一流。沐琮生来就含着金汤匙,又不像朱见济这样肩负一个国家的重担,日后正常继承爵位即可,换做任何人来估计对学习都不甚热衷。

    “世子此言差矣,学以修身,习以养性。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孔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是以人不可一日不学,不学则退。翌日便是继承国公之位,胸无才智点墨,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安抚黎庶。如此既亏君上重托,又负先辈之功……”

    朱见深说开之后,便是滔滔不绝,就如乱雨入窗,淅沥作响。沐琮听不下去,朱见济听着也头疼,这一天天的大道理,谁听着不难受。师傅们说这些也就罢了,朱见深才比朱见济大一岁而已,怎么像个老学究一样,难以想象朱见深的幼年经历了什么,朱祁镇灌输了一些什么东西给他。

    反正朱见深还没有说完,朱见济与沐琮就先行逃开了。朱见深在后追着,朱见济跑得反而更快了。

    而这一场景,则是被东宫下人看去,待天黑之时,自有专人禀报朱祁钰。

    “太子与黔国公世子,当真是顽劣至极,全无向上之心,整日想着嬉戏玩闹。昔日易储,不如不易,日后朕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这话,当然是朱祁钰说的,且不说后半句,就算是前半句,一般人心里想想都不敢。

    “太子殿下年幼,玩心稍重,情有可原,待日后成年加冠,明白世事,当可大有长进。”王诚答道,看似是消解朱祁钰的怒气,说的都是好话,但是一般人听了这话估计也不会开心到哪里去。日后之事,谁敢言之,这就好像班上成绩最差的学生有着最大的潜力,这不是废话吗?

    果不其然,朱祁钰就道:“太子顽劣,大失朕望,莫若加以惩处,免得整日懈怠。”说到一半,朱祁钰顿了顿,“唉,也不知有用否,怕不是晋惠帝第二。”

    “殿下聪慧,绝不至于此。陛下春秋长,还有日子教导。”

    朱祁钰叹息一声,沉默了一会儿,不再说这事了,道:“张真人前些日子敬送来的丹药在何处?对了,顺便诏唐皇贵妃侍寝。”

    王诚颔首答应下来,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来。太子殿下,你敢做初一,就休怪我做十五。

第85章:魔盒微开,群魔乱舞

    朱见济自南宫回来后,许多事情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好比在原本如同死水一般的湖面上猝然间落下一枚石子,朱祁钰这条真龙都被惊动,试图压下众人的躁动。

    在明面上,朱祁钰成功了,没有人胡言乱语,这也归功于朱祁钰这些年的清洗。但是人心思动,朱祁钰这条真龙也无法压下一切的声音。

    为了尽可能减少影响,保持兄友弟恭的状态,朱祁钰对上皇朱祁镇的限制减少许多,虽然朱祁镇还是不能任意进出南宫,但是大门的门锁已经被解除了,白天还敞开着。此外,朱祁镇居住环境恶劣这事传了出去,朱祁钰紧急派人提高相应待遇,加派了不少宫女宦官去服侍朱祁镇,算是亡羊补牢吧。

    最后,沂王进入东宫读书,不少朱祁镇的老臣都通过沂王这里询问朱祁镇这些年的情况。听闻之后,即便是装,不少人也涕泣不已,感慨自己不曾尽忠直言,连累上皇这些年受苦。他们出宫之后,又不断宣扬传播,带动了一波舆论。

    不仅仅是这些老臣,宫中孙太后也放出消息来,要朱见深去她寝宫一趟,称多年不曾见过长孙,心中想念。只不过作为风暴之眼的朱见深很谨慎,没有傻乎乎地直接去了,推脱说自己课业繁重,表示待冬至盛会之时,聊叙思念之情不迟。这场危机由此算是结束。

    朱见济就像是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样,虽然最大的魔头朱祁镇没有跑出来,但是沂王这个小魔可是逃了出来,或者说被朱见济给放了出来。此外原本被镇压在四方的妖魔鬼怪一时间尽数张牙舞爪,算得上是群魔乱舞。他们在表面上或许会夸朱见济是仁厚之君,但是心底恐怕早就将朱见济当成傻子了。

    无论如何,朱祁镇曾经也是天子,在朝野的影响不是朱祁钰这几年就可以完全消除的。

    一方面是上皇余孽群魔乱舞,另一方面,朱见济肆意妄为招致朱祁钰不满,这些日子已经放出对朱见济的批评来。

    总而言之,在所有人眼中,朱见济可算是闯了一个大祸,两头不讨好。这其中,自然包括沐琮,这个以最忠诚的太子党而自居的黔国公世子。

    四下无人,沐琮道:“太子哥日后还是禀报圣上之后行事为佳,若不然,圣眷日疏,为祸不小。”

    朱见济瞥了他一眼,不太相信这话是沐琮说出来的,却没有细问,道:“你也认为本宫此番做错了吗?”

    “事已至此,太子哥还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吗?旁的不说,圣上不满日甚,便是百官称颂,民心再盛又如何,不若于无。”

    “事已至此,你且看着,绝不算完。”

    沐琮被朱见济这话吓得一哆嗦,“太子哥,这次可千万不能够干傻事呀!”

    “不是我要干傻事,朝野之间,怕是有好事之人要起事,不可不防。”

    沐琮想起了这些日子王直胡濙等人的姿态,有心说些什么,却又住了口。

    “太子哥当初若是不去南宫,怎会又今日的变故?日后这等事还是不做为好,些许虚名不值一提,百无一用。”

    朱见济轻笑一声,事情目前尚在他的预料之中,道:“天下大乱,局势大好呀!若是不走南宫这一趟,谁知道还有这许多妖魔鬼怪在宫中内外,而今跳了出来正好一网打尽。”

    沐琮苦涩一笑,自己都跟随了一个怎样的人物呀!说得简单,引蛇出洞,一网打尽,可是引出来的不是一条蛇,是成千上万条蛇,几条蛇还进化为蟒,甚至是蛟龙,怎么一网打尽。

    别的不说,后宫孙太后,连天子朱祁钰都要敬畏三分,你个太子又能够做什么。若是前几日朱见深真的去拜访孙太后,朱见济还不是只能够咬着牙认了。

    只是看朱见济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沐琮也不好打击他的激情。若不是天子朱祁钰镇场,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沐琮的想法朱见济不可能全部知道,但是看神情眉眼,也能够猜测出来一个七七八八。朱见济不屑于去解释,已经决定了做这些,其中后果自然是想过的,今日提早引爆这个矛盾,总比来日突然炸了来得好。

    日后的深层危机且不说,眼下就有问题扑面而来,沐琮不得不事先提醒,“冬至将至,百官觐见,人头攒动。我听见一些传闻,些许下级官员为博取声名,打算串联上书,求见上皇,不可不慎重对待。”

    “放心,他们没有这个机会的。”朱见济淡淡回应了一句。

    “什么?”沐琮没有听懂朱见济的意思。

    “不日,上皇就要前往南京,他们要见,去南京见吧!”

    沐琮口张得足以吞下鹌鹑蛋,不敢相信此事会发生,“这是——”,说着沐琮用手朝头顶指了指,朱见济点了点头。

    沐琮这才放宽心,原来天子早有打算,也是,若是没有天子首肯,朱见济怎么可能进入南宫,自己真是杞人忧天,白白担心一场。

    之后,沐琮简单说了几句就离去,想来是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顺便询问对策。在京他也是有智囊在的,毕竟是国公世子。

    朱见济目送其离去,双眼眯起,心潮久久不能平复。扯虎皮做大旗,狐假虎威这事,可真是有用。不过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前提是信息茧房,若是朱祁钰出面解释,朱见济就不能狐假虎威了。

    现在,朱见济需要做的就是在幕后引导舆论,知道的人多了,朱祁镇前往南京的可能性就更大。老虎离了巢穴,蛟龙离了水,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不过,这事还要朱祁钰首肯才行,狐假虎威可以,但是总有一天要被拆穿,无为之中也要掺杂着有为。

    朱见济心中想着,下一刻就吩咐何林静准备车马,自己准备拜见父皇,也是时候认错了。

    天家之事,一路畅通无阻,朱见济顺利见到朱祁钰。只不过朱祁钰心中的火没有消,晾了朱见济大半个时辰后才姗姗问道:“今日来所为何事?”

    “太后前些日子召见沂王,敢问父皇日后若是遇上此事,何以处之?”

    小兔崽子,终于知道怕了,知道来求人啦!朱祁钰多日来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出口。

第86章:孤家寡人的感觉

    “吾儿长成,事且自主!”

    这就是朱祁钰的回答,不像执掌天下大权的天子,反倒像是受气的小媳妇一样,言语之中满是怨气。

    “儿臣愚钝,已经知错,还望父皇不吝指点。”朱见济还能够怎么办,不过是认错而已。

    “知错,你堂堂太子,何处来的错,做的事情都是对的,大可不必认错。”

    怨气如此深重吗?朱见济暗道,不过能够发泄出来,总比藏在心里来得好,朱见济继续低声下气地请求朱祁钰原谅。

    “退下,朕没有什么好指点的。”

    朱见济暗自叹息,果然没有这么简单。将衣袍一掀,跪地磕头道:“儿臣自知此番鲁莽行事,日后再不敢做这等事,父皇心中若是有怒气,尽可打骂,儿臣绝不回句。只是而今朝野暗流涌动,一些官员甚至私下串联,打算在冬至日上书请见上皇,事不在小,父皇须是小心应对才是。”

    “黄口小儿,朕还需要你来教!”

    朱见济张开口,有心说话,但是又咽了下去了。看来自己这次是真的触及朱祁钰的逆鳞了,是真的动肝火了。

    “既如此,儿臣先行告退,父皇安。”朱见济告辞,朱祁钰都不想说一句话,挥手让朱见济尽快离开。

    朱见济还没有离开宫殿,就听见身后的朱祁钰对太监王诚道:“太子顽劣,是管教不严之故,这些日子不许出东宫一步。”

    朱见济为之顿足,只是也改变不了什么,大步而去。即便是将朱见济关在东宫又如何,有的是办法将自己影响力投送出去,对于朱见济而言,需要他亲自出马的事情本来也没有几件。

    当朱见济再一次回到东宫后,已然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事情远比他想象之中的要严重许多。

    就这短短时间内,朱祁钰提前更换了东宫侍卫,从孙震往下换了个一干二净,孙震的去向朱见济甚至都不知道,据说是因剿匪之功另有重用。

    这些年,朱见济对这支东宫侍卫赏赐不少,虽然没有将他们培养成自己的死忠,但是关系也匪浅。这下倒好,最为基本的军权都被剥夺了,连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无法保证。

    除了东宫侍卫以外,东宫内的宦官与宫女也换了不少,似乎是定点拔除,凡是朱见济熟悉亲近都被调走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何林静还在,东宫的情报系统是他建立的,只要何林静在,和外界的联系就不算完全断绝。

    但是朱见济心中不能不怀疑,为什么何林静没有被调走呢?朱祁钰没有理由不更换何林静呀!最大的可能是何林静通过出卖朱见济的重要消息,取得了朱祁钰的信任,得以继续监视朱见济。

    天家行事,下手真是快准狠,对自己的儿子都如此,不对,应该说正是因为是儿子才有如此狠厉。

    朱见济在一瞬间内成为了孤家寡人。若是沂王刚刚离开南宫那时候,必然有人说朱祁钰是挟私报复,现在风声过了,其实也不能够说是过了,反正朱祁钰下手是挺快。

    看着身边一水的陌生面孔,朱见济在这一刻才意识到政治斗争的残酷性,自己还是天真了一些,还以为能够全身而退。父子亲情又如何,不出意外的话,自己现在之所以能够保持太子的身份,不过是因为朱祁钰暂时没有生出第二个儿子而已。一旦有了备选,朱见济被抛弃是必然的结果。

    当年易储是为了巩固权位,如今欲废太子同样是为了巩固权位。天子眼中,向来是没有亲情可言的,权力才是一切的核心。天子不允许身边出现不稳定因素,越是亲近越是不允许。

    朱见济苦涩一笑,自称要沐浴,让人退下,一口气泡了近一个时辰的澡,从水温适宜直接泡到水冷。身体已经无数次提醒朱见济离开这滩冷水,但是朱见济宁愿打寒战,冻得瑟瑟发抖,也不愿意起来。

    接下来的斗争会更加地复杂,没有本事参与,又没有能力不参与,只能够称病退场了。

    北方的秋天本就染上几分寒气,加上又是夜间,朱见济推门后被冷风一吹,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当然了,目前朱见济意识还是清明的,甚至身上还挺燥热,觉得这点寒风根本算不上什么。但是这就是回光返照,朱见济深刻地知道自己明天醒来后会是怎样的结果。

    不过这正和朱见济的心思,甚至还故意穿着单薄的衣服在东宫内四处乱逛,不嫌事大,随从几次为朱见济添衣,都被朱见济扔下了。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再好的杏林圣手也救不了一个一心寻死的人。

    次日,朱见济顺利得病,面色苍白,惨白如纸。只不过对于东宫新来的侍从们而言,这堪称是晴天霹雳一样的结果,自己侍奉太子殿下的第一天就遇上这种事,倒霉到了极点。

    朱见济坚持着起身,更衣洗漱,何林静如同往常一样,端着滚烫的粥等候朱见济到来,朱见济小时候都是他亲自喂得,只是这些年朱见济非要自己吃。

    “殿下昨夜本不该做那些的,早些将这白粥喝了去,去去风寒。”何林静的言语带着几分惋惜,主动生病这事,又能够瞒过谁呢?这个圈子里没有傻子,除了自己遭罪外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跟了本宫也有好些年了吧!”朱见济没有着急喝粥,如是问道。

    “蒙殿下不弃,服侍有五年了。再过几月就是第六个年头了。”

    朱见济淡淡一笑,“昨夜本宫梦见母后,一别数月,恍若经年,甚是想念。你我主仆之情怕是要止步于此了。”

    何林静前面还连连点头,只是听到最后面一句,越听越奇怪,惊道:“殿下洪福齐天,绝不可生此念,皇后娘娘上天有灵,想来也是不愿殿下这般。”

    “此间人世,再无留恋处,不若一走了之,你拦得住本宫吗?”朱见济轻蔑一笑,何林静神色怪异,不敢刺激朱见济。朱见济不去管他,低下头喝粥,只是只喝了一半就起身准备离去。

    “殿下,还剩半碗。”

    “这是本宫留给母后的。”

    “这——”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428/ 第一时间欣赏景泰太子最新章节! 作者:尘下散人所写的《景泰太子》为转载作品,景泰太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景泰太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景泰太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景泰太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景泰太子介绍:
明代土木堡之变后的政局变化如何?贯穿景泰朝的易储之争是什么?叱咤风云的也先为何黯淡收场?变革之世,英才辈出,一道逆流异数,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来?(本书没有金手指,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主角来自后世的记忆。不是爽文,不喜欢这类的不要点进来。)景泰太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景泰太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景泰太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