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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尘下散人     景泰太子txt下载     景泰太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9章:流寇为乱,便宜行事

    夏日白昼长,当孙震等人回到皇陵的时候,天边还挂着一抹晚霞。不过此间消息自有快马传递,朱见济早就知道了。

    得知队伍即将来到皇陵的时候,朱见济亲自出外迎接,虽说也不过是在门口等候,但是姿态是给够了,此外朱见济要张可布置了三四十桌的酒席,桌桌有肉,一共花了快一百两银子,好让这帮孩子们痛快吃上一顿。

    至于住处,皇陵一时间腾不出如此多的房间出来,便是皇陵守卫也都是一间屋子挤好几个大汉,只能够委屈他们先行住在帐篷里面了。

    绝大多数孩子平日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生平第一次看见如此排场,也不谢恩行礼,闹哄哄地去抢占位置。洗手这些自然也是没有的事,一些人在山上图省事都不曾用过筷子,如今恐落人后都是直接上手抓着吃,一双双黝黑遍布污泥的手撕扯着肉块,先吃肉,再吃菜,最后啃白饭,短短时间内便吃得杯盘狼藉。

    其他人见状纷纷皱眉,特别是一路辛苦的侍卫们,本来还以为有一顿好吃的犒劳,这帮人用过之后谁敢碰桌子上的饭菜。若不是顾忌着朱见济这个太子殿下当场,恐怕直接就骂出口来了。

    只有这王义向朱见济请罪道:“太子殿下恕罪,山民不知礼数,又少衣食,举止冲撞,小人日后定严加约束。”

    朱见济不以为怪,道:“无妨,尔等今日复为良民,是个大喜的日子,吃个够,身子壮。内殿还准备了桌宴席,王义你在外也插不进脚,入内一同用菜吧。”

    王义明白朱见济当是有他事要吩咐,简单推辞一番后就随朱见济进入内殿。桌子是一样的桌子,菜也与外面差不多,并无特殊处,太子殿下和平民吃的是一样的饭菜吗?王义看见之后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一幕当然是朱见济精心设计,否则张可才不敢如此怠慢朱见济,“怎么?觉得里面有山珍海味,龙肝凤胆不成,别站着了,坐下吃饭。”

    朱见济当先坐下,其他人行礼之后,依言而坐。事实上整张桌子上加上朱见济不过四人,其他三人分别是张可、孙震以及王义。何林静则是随侍在朱见济身后,帮忙斟酒扇风。

    朱见济落座后道:“今日喜事颇多。王义你们流离失所,落草为寇,而今重归良籍,是一喜;孙震你统兵招抚,能谋善断,功成归来,又是一喜;至于张公公,今日我为你解去身边一患,日后皇陵永固,明祚万年又是一喜。”

    “喜上加喜,不可胜言,只是皇陵清净之地,本宫又在服丧,不好请诸位饮酒,便以茶代酒。且同饮此杯,共享太平盛世。”说着,朱见济起身端起杯子,朝其他三人示意。

    张可起身道:“老奴活了大半辈子,要说最好的年节,还是当今天子治下,海内升平,边疆无扰。如今又见殿下宽仁有方,爱民如子,真是忍不住老泪纵横。我大明江山万代岂是虚妄。”说着,还当真流出几滴眼泪来,这说哭就哭的本事,朱见济到目前都没有学会。

    孙震本想说几句好话的,只是被张可抢先,路上憋了好久的话就这样生生堵在喉咙里面,因为他无论如何表演也比不过张可,最后只能够说一声,“张公公说的是,属下敬殿下,愿我大明江山千年万代。”

    最后,朱见济看向了王义,和其他二人不同,王义的神情有些奇怪,心思似乎不在此地,哪怕是朱见济目光看来他也不曾察觉到。

    张可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两声,王义这才回过神来,他眼神之中似乎有纠结之意,最后下定决心道:“容殿下恕死罪,当今虽可称盛世,然四方民乱多有,远谈不上太平。远的不说,只着皇陵附近,还盘踞着一股流寇,平日打家劫舍,无所不为。”

    质疑当今盛世,戳破存在问题,这是急于表现呢,还是有其他诉求呢?朱见济放下杯子,浅笑道:“本宫恕你无罪,且将其间之事尽数道来。”

    “王二愣子,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张可简直要被这家伙给气疯了,皇陵外面有流寇,追查下来,他这个皇陵镇守太监可是讨不了好。张可怀疑自己是不是和王义八字不合,为什么遇上就相冲。

    “年初,有一帮流寇聚在皇陵左近,来路驳杂,自山东河南直隶等地聚集在一起,屡屡劫夺过往客商。小人游走四方,虽是不曾与这帮人打过交道,但是偶尔也捡拾些此辈不要的东西回去,还去过他们废弃的巢穴,淘得不少珍稀玩意。不瞒殿下,小人手底下的不少孩子,便是这帮流寇劫掠后遗弃的。”

    “知道的这么详细,该不是你曾经出手帮这伙流寇引路吧。”张可幽幽道,猜忌之意溢于言表。

    朱见济道:“未有证据,公公不必如此猜忌忠良,且听听他如何说。”

    王义感激地看了朱见济一眼,继续道:“此等流寇打家劫舍,身上粮食无多,倒是夺得不少黄白恶臭物,无处出手。小人知道他们一处藏宝地,少说也有白银上万两之多,本是民脂民膏,愿为殿下夺取此宝。”

    上万两,朱见济双目眯起,做思索色。王义之言,很明显是希望借此功劳当做投名状,以换取朱见济收容他们,需要考虑到夸大其词的可能性。但是即便是只有一千两,对于现在的朱见济而言,都是一笔不小的钱了。就是不知道敌人人手多少,若是人多,这个风险就没有必要冒,回朝之后请禁军出面剿灭之。

    张可见朱见济似乎有动心的意思,恨道:“这股流寇人数上百,皆是穷凶极恶之徒,杀人不眨眼。横生此事端,若是此辈攻劫太子,何以处之?”

    朱见济转过身来看向张可,带着几分惊讶的语气道:“公公原来你也知道有这么一群人呀。”

    张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知道无法隐瞒下去,低声道:“此事老奴是知道,年前还上书天子,请求禁军出面剿灭流寇。天子也派了一支人马剿匪,只是此贼奸滑狡诈,聚则为贼,散则为民。只是灭杀十数人而已,不曾尽灭。”

    “公公你手下不是有数百人吗?镇守皇陵的人马可不比禁军弱。”

    张可叫苦道:“那都是老黄历了,如今皇陵守卫皆是老弱,精兵皆抽调去卫戍京师边疆了。论武器陵卫要比流寇强,只是流寇困兽犹斗,行事凶狠,若是伤损了,朝廷无有抚恤——”

    朱见济闻之色变,重重地拍向桌子,震得不少菜汤流在桌子上,朱见济指着张可的鼻子骂道:“张可,你好大的胆子,天子诏令尔辈守陵,如今流寇作乱,搅扰祖宗魂灵清净。汝不思为国剿匪除寇,在此推脱再三,不为人子,枉做人臣。来人呐,给我把张可拿下,待流寇剿灭,押回京师,听候天子发落!”

    在门口的东宫侍卫顿时大步进来,将张可扭送下去,张可呼饶喊冤,并无一人理睬他。

    朱见济瞬间没有吃饭的心情了,天子脚下,京城重地,竟然还能够发生这种丑事,离天下之大谱,“传令皇陵守卫,不拘谁人,烧火的打杂的也尽数来本宫面前侯命,方今流寇肆虐,至于皇陵重地。若尽如张可这般不闻不问,任由流寇惊扰祖宗安定,简直是罪无可恕。”

    不多时,所有的皇陵守卫都被集合在此,果然如张可所言,不少人一脸的老态,须发斑白,走路都颤颤巍巍,看得朱见济头大。朱见济亲自点选后,只有五六十人面容看着还算是年轻,只总人数的十分之一。

    “皇陵左近竟有流寇作乱,镇守太监张可为此视而不见,上违国典,下悖人伦,罪无可恕。本宫今命尔等出击杀敌,获贼首者赏白金(即银子)一两,晋升之事本宫回京之后一并为尔等奏求。不愿出征者即后退一步,本宫立刻将之逐出皇陵卫。”

    皇陵守卫们突然被召集,不少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下听朱见济这般说就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纷纷议论开来。

    朱见济并不给他们多少时间,“十,九,八……”

    在太子殿下强大的威压之下,无人胆敢后退,朱见济心下稍安,看向身旁的王义道:“此番既是你言及此事,便由你领这批人出征。”

    王义自始至终考虑的都是自己单枪匹马去把流寇藏着的宝贝偷来,从来没有想过率兵出征,哪怕是只有五六十人,顿时请辞道:“小人资历浅薄,岂敢担当此大任?”

    孙震也不赞同,“是啊殿下,此事关系不小,属下愿奉命讨贼。”

    “本宫安危,尤为紧要,孙震你且护佑本宫之侧,以防万一。流寇迁徙流转不定,倘或天明让此辈知晓我等剿灭之意,又生波折。事在紧急,王义虽年幼,而心智沉稳,来日未尝不是方面之任。本宫用之,且无疑也。”

    孙震见朱见济心意已决,不复再言,称诺而已。只是对朱见济对王义的重视有些惊讶,方面之任,那至少是九边总兵官的水平吧。这王义何德何能能够担当如此赞誉。

    孙震的心思朱见济不去管,朗声道:“王义俯首听命!”

    “小人王义在。”

    “流寇搅扰皇陵不安,本宫恨不能亲自策驰,尽诛丑类。今予尔剑得便宜行事,凡临阵脱逃及不服管教者,诛之!”

    何林静自一侧持佩剑递予王义,王义双手奉迎,头颅深深地埋在泥土里,感激涕零。

    “剑者凶器,为将者不可无礼器。今予尔笔得载记功劳,凡斩首则以笔蘸红砂记于铠甲之上,以备来日赏功。无得伪冒功勋,暗害士众。”

    何林静又将笔墨递予王义。

    “小人王义,敢不效命!”王义接过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尽管只是统率五六十人而已,却感觉万钧重担在身。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昔日刘邦用韩信,不过是如此。王义白日还是刺客,晚上就一跃成为朱见济身边的左膀右臂,可谓是天壤之别。

    朱见济下达了最后的一条命令,“开府库,取兵杖,勿要让贼人走脱了!”

    好比后世的枪支管理很严格,事实上历朝历代对于兵器甲胄这些,管理都很严格,平日士兵都没有机会接触甲胄,只有在即将用到的时候取出来而已。

    眼看王义等人就要去取武器,其他的孩子也跟着道:“大哥,我随你一起去!”

    “大哥,我也要去!”

    ……

    王义看向了朱见济,朱见济笑了笑,道:“挑些人也无妨,只是府库里面恐怕没有合身的甲胄。”

    如今的兵器制造都是在模具内进行,差不多类似于后世的那些大中小码,儿童版的甲胄根本没有,除非像朱见济这般私人订制。

    王义一时间有些迟疑,这可是真的厮杀,不是闹着玩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兄弟们无辜赴死,不过他的兄弟们执意道:“甲胄数十斤披在身上,不好走动,还不如轻身来的好,还可以前去打听消息。”

    王义知道自己即便是拒绝,这帮兄弟也会跟着他去,无奈只得答应下来,一群人为之欢呼起来。朱见济看在眼里,淡淡地笑着。

    半夜赶路,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只是加上入队的孩子们,总人数尚不满百人,人数不多,便方便许多。

    一批孩子在前方引路,一批孩子在后方监临,防止有人半路脱逃。就这样一支奇奇怪怪的队伍,有谁能够想象这是去剿匪的呢?朱见济在皇陵之上,俯视着队伍远去,久久无言。

    “殿下便这般相信这王义不成?”孙震在身后道。

    朱见济知道孙震对先前事依然耿耿于怀,道:“胜了,那是本宫识人之明。败了,于本宫又有何伤?”

    此番剿匪,一个东宫侍卫也没有出马,于太子而言,即便是全军覆没又如何,不伤分毫,斗得两败俱伤,东宫侍卫还能够出面收拾残局。孙震心中这般想着,突然觉得好受了许多。

    东宫侍卫,才是朱见济的嫡系,其他人不过是旁系,不,就是一枚棋子而已。

    但是朱见济不会告诉孙震的是,即便是东宫侍卫,在他眼中也不过是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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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景泰后期军事格局的变迁

    王义带领皇陵守卫离去了,孙震带东宫侍卫侍候在外。

    夜深人静之际,朱见济喝下一杯又一杯的茶,靠着茶水提神,事实上他今天已经疲倦至极,但是朱见济就是不想要睡,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复盘着自己所作所为。

    何林静看着朱见济这个模样,有些不忍道:“殿下,已经三更时分了,若是您病倒了,这大明的天都要昏黑一半,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想想这大明的亿万臣民。没了您,是真的不行呀!”

    朱见济后仰在靠椅上,用微弱的语气问道:“何林静,你说本宫今日夺张可兵权,以王义代之,是不是有些孟浪了。”

    何林静斟酌一番,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道:“殿下慧眼独具,那王义是个可造之材,待功成归来之日,自无问题。”

    朱见济叹息一声,身边这帮人呀,说话永远都往好的方向说,怎么不说一说万一王义若是失败会如何呢?朱见济虽然是太子,但是兵权如此忌讳的东西,朱祁钰自始至终不曾给他,皇陵守卫虽然很少参与作战,到底属于军队。

    朱见济夺张可军权,太冒险了。只是难得有如此机会掌握兵权,朱见济又怎么可能放弃。夺门之变,可就只剩下一年功夫了呀!到现在都没有一支可用的人马,万一事出突然,提前兵变,朱见济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刘邦敢在万军之中擢拔韩信为三军之帅,本宫又何尝吝啬一个小小的百户之位。”朱见济喃喃自语,心事千重。

    何林静明白自己服侍的这位主平日看起来人畜无害,实际上心有沟壑,所图不小,便只是带了一双耳朵听着,不去答应。

    久之,朱见济问道:“近日总兵官杨能督神机营,士卒不至者六千人,父皇那边可有处置?”

    何林静躬身答道:“天子诏限本月内俱赴操如复,恃顽头目连罪不宥。”朱见济点了点头,思索着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之前介绍过景泰朝的军事指挥体系,并言及军界三巨头,但是前不久这三巨头有些变化。具体来说就是排名第二的安远侯柳溥被朱祁钰诏令镇守广西去了,成为广西总兵官。由全国总兵官变为广西总兵官,这落差可不是一般的大。

    取代安远侯柳溥的是杨能,是名将杨洪的侄子。说起来,论血缘关系该是杨洪庶子杨俊继承,只是杨俊本人水平太低,在北京保卫战中的功绩不显,还被于谦弹劾,“将独石永宁等十一城并弃之,遂使边境萧然,守备荡尽,虏寇往来如在无人之境,闻者无不痛恨。”之后杨俊又接连因为嗜酒,殴打下属等事为人弹劾,事实上说明其无法约束属下。朱祁钰明白是底下人有意排斥杨俊,遂宽宥不问,但是杨俊也基本上被闲置了。

    相比之下,杨能在土木堡之变中表现优异,在紫金关、倒马关连败瓦剌敌军,擒获野刺厮等。所以说,出身固然重要,但是能力不够,扶上这个位置也没有用。

    杨能不曾走马上任总兵官,权力的中心就已经有不少杂音出现。首先是兵科都给事中苏霖等人上奏称:“安远侯柳溥持身正大,颇有智谋,且在神机营管事年深,军士信服。今溥蒙差往广西镇守,军士莫不惊惶嗟叹,连名告保。况今大同等处奏报声息络绎不绝,京师不可无有为之将,广西虽有徭贼出没,终非紧要,已有陈旺在彼,足可操守。且都督杨能在宣府虽熟知边情,然较之溥德望有所未及,今若取回代柳溥管事,恐威令未易流行,军士未易信服,两不得用。乞将溥仍留在京管事,能不必取回。庶统驭各得其人,军士不失其望。”

    朱祁钰既然决定了换人,哪里是个兵部都给事中能够拦住的,直白地回应称:“溥等区处已定,所言不允。”

    明面上拒绝不行,来的就是私底下的拒绝。这便是朱见济之前询问的事,杨能领命督军,竟然有数千人不睬他,不去操练。性质可谓是恶劣到了极点。

    说清楚这件事之前,必须温习一下背景,土木堡之变后,京军三大营崩溃,于谦设立十团营,于谦这个兵部尚书任总督,其下设立三大总兵官,也就是所谓的军界三巨头。

    听着好像是没有问题,但是朱祁钰在这里留了一手。十个团营,三大总兵官,理论上哪一个总兵官都能够管事,但是令出三门,最后一定是互相掣肘。于天子而言,自然是希望坐视手下人互相牵制,这样自己才好居中调定。

    柳溥被贬到广西,其实就与此有关。但是问题在于,试图改变这一体制的可不仅仅是柳溥,石亨也希望改变当下这种体制。为什么最后被贬的就柳溥一人呢?不急,你可以看看两人上书不同处,看看自己政治敏感性如何。

    之前,总兵官武清侯石亨上书言战御方略,“一,若北虏大举入寇,贼马驰逐,迅若风飈,一二百里项刻可到。宜先于大同宣府增添兵粮,分据要害,以逸待劳。其鴈门关实山西咽喉,亦宜添军固守。伏乞圣断于臣等总兵三人内预定一人或二人统领官军,前去彼处措置。一,贼若自陕西、甘肃、辽东深入腹里,臣等随即分兵迎敌,或断其归路,或夜袭其营,或乘其疲伏。乞圣断于臣等三人预定何人护守京师,何人出战?”

    下面看安远侯柳溥的奏疏,“大宗皇帝设置神机、三千、五军三营,近因贼虏也先弑主自立,议列十营。臣等三人实总其事,识见不同,号令不一,互相掣肘。乞敕在廷文武群臣从长计议,或依永乐问例分三营,或依今定十营,令石亨管四营,臣与张軏各管三营。凡发号施令,整理军务,悉听各自处置,如此则责有所归,事无推调。”

    如果你是天子,看见这两篇似乎截然不同,但是意思其实差不多的奏疏,非要从其中贬谪一人以儆效尤,你会贬谁?

    石亨于宣德九年继承其父官职,任宽河卫指挥佥事,之后一路靠战功晋升上去,在阶层近乎固化的明代军界能够爬到这个位置,简直是异数,其难度丝毫不亚于也先统一草原。

    而柳溥自幼继承父亲柳升的安远侯爵位,虽然中间有过波折,但是人生履历与石亨相比,简直不要太顺风顺水。出镇广西,几乎是用人命积累自己的作战经验。功劳不说有水分,但是难度与石亨相比,也是天差地别。

    柳溥,太放肆了!石亨多年在下层磨炼打磨,圆滑地好像一块鹅卵石一样,没有一点棱角,而柳溥承袭爵位之后基本上都是当地长官,皇帝在万里之外,山高皇帝远,自己就是土皇帝。

    对于朱祁钰而言,两篇奏疏中心意思差不多,所以各打五十大板,“朝廷选拔尔等任总兵官,以为得人。今尔等各执一说,互相矛盾。平时尚且如此,万一临敌,必误大事!论法本难容,姑记其罪,今后务要尽心操练军马,有定论时开具以闻。”

    当然,石亨与柳溥试图改变的团营体系,朱祁钰一个字都没有提。他自身就是最大的利益受益者怎么可能改。

    再之后,就是朱祁钰随便找了个理由让柳溥滚蛋,让杨能上位。自此之后再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提及此事。

    柳溥滚蛋后,他在京军的影响并没有随之流逝,柳溥父亲柳升当初便管着神机营,还组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支成建制的炮兵。柳家在神机营之中的派系可见一斑。如今三老营式微,但是团营中的核心骨干还是出自于三大营。

    柳溥想要给杨能好果子吃一点困难都没有,事后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出去。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杨能点兵的时候神机营缺了六千人是柳溥指使的。

    杨能自己也是军旅出身,如何处置军中派系斗争这等事情可谓有着丰富的经验,他上书道:“臣督神机营操练点闸,官军不到者六千余人。实把总都指挥靳忠等纵放,请究治之,其十营选操官军,尤为紧要,宜逐一点闸。”

    这种事情发生之后,逮住几个为首的往死里治,将柳溥在军中留下的钉子一个个拔除,以后也就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这件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都认为是柳溥幕后主使,但是朱见济反倒觉得可能性不大,很有可能是军中的一些中上层军官希望通过此举逼迫天子回转心意,留住柳溥。

    可是他们这样做反而将柳溥往死里坑,不出意外的话柳溥在朱祁钰心目中的地位急剧下滑,而且只要朱祁钰在天子宝座上一天,这柳溥就要在地方上一天,永远不可能回到权力中枢。

    柳溥离开权力中枢,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值得一提。如今大明军界三巨头成为了石亨、张軏和杨能三人。

    其中,张軏外戚出身,他姐姐是明成祖贵妃。因从宣宗征朱高煦,正式获得实权,此后不断出征,但基本上是副帅,跟着去领功劳的。在军队中的影响最小,但是长袖善舞,靠着自身地位弥合团营内部的纷争,虽然不重要,但是不能少。

    而石亨杨能二人,都是土木堡之变的功臣。可以这么说,如今的军事体系,上至总督于谦,下至寻常士卒,都深受土木堡之变后军事变革的影响。

    石亨等总兵官领的是朱祁钰的俸禄,为武将之首,功高难再赏,倘或上皇复辟,如今的位置是否能够保留都是一个问题。

    这是朱祁钰对军事体系的改造,单从外表来看,似乎全无问题,朱祁钰已经将他哥哥朱祁镇的影响尽数驱逐出去。

    但是,朱祁钰算漏了一件事。也是因为这个谬误,直接导致原本历史上他所任命的三大总兵官尽数背叛他,转投上皇朱祁镇,这不能不让人感到唏嘘。

    他给予石亨杨能等人的恩赐,在这些人眼中是天经地义的,自己的功劳就该得到这等赏赐。但是,头顶上还有一个文官当总督,在石亨等人眼中,这是不合适的,这不就是武将被文官压了一头吗?自皇明建国以来,这种事情还是头一遭,他们无法忍受这件事。

    尽管于谦绝大多数时候不管团营琐事,只是在三大总兵官内部有分歧的时候出面调停,这些年即便是对外地守备官员的建议都少了很多。

    很多人或许会说,有这么严重吗,那我只能够说,你们太年轻了。在总兵官位置上的不管是石亨还是钱亨,只要是个人,势必要与于谦起冲突,与个人品德无关,与个人出身无关。更不是明史说的什么两人不善,这是利益深处的争斗。

    当石亨成为总兵官的那一刻开始,就势必与于谦不善,因为身处在这个位置上的石亨,需要为所有武将及普通士兵说话。

    想一想,一群士兵打了胜仗,最后只是得了些许物质上的奖励,而升官进爵这些与他们无关,因为于谦这个总督倾向于任用与文官相善的武臣镇守边疆。

    于谦不会做这种事情,是不是想要这样说。好,废话不多说,直接上史料。

    景泰四年,也先不曾被刺杀的时候,少保兼太子太傅兵部尚书于谦闻虏将犯边,“请升户部署郎中陈汝言、刑部郎中陈金守备倒马关。”这是文官吧,文官镇守边疆,不是夺了武官的权是什么?

    当初于谦此举引起了强烈的反弹,三道监察御史李琮等谓:“汝言、金挟诈怀奸,谦欲荐用,辄乘机定其姓名,且谦素恃权蒙蔽,如兵部郎中吴宁、项文曜、邹干、王伟、蒋琳、殷谦皆无出众才行,徒以乡里亲戚,乘时警急,俱擅荐之,布居要职,又军官中有阿謟投所好者虽无劳,亦妄请升用。”

    最后是朱祁钰出面平息了争端,诏曰:“凡举官者,意俱欲为国得贤。然亦不能无狥私者,谦职专兵政,举人亦其所宜,已往者置不问。今后如假公营私,必罪以祖宗成宪不宥。”

    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戏文史观,对政治缺乏最基本的认知,在朴素的认知中觉得于谦是忠臣,弹劾他的都是奸臣。但是身处这个位置,不干事都会被弹劾,若是想要干事甚至是改变原有权力格局,招致的弹劾一定是十倍百倍。

    文官集团凌驾于武将集团之上,偏偏武将还有几分底蕴,一旦朱祁钰驾崩或者失去对朝政的掌控能力,武将集团势必反扑,石亨等人只是恰逢其位而已。

    文武矛盾不加以缓和,于谦必死!这把火也一定会烧到天子朱祁钰身上。

    再往深处说,若是朱见济不能够满足武将集团的诉求,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定能够继位呢?就靠所谓的太子之位?太天真了,戏文史观要不得。

致读者

    “朱祁钰真傻,怎么不直接杀了朱祁镇,留下个祸害招致败亡。”

    “夺门之变很无聊,朱祁镇是夺了自己儿子的皇位。”

    “要是朱祁镇当年不听王振的话,就没有土木堡之变了。”

    “要是于谦当年和石亨搞好关系,自己就不用死了。”

    ……

    能够看到这里的读者们,认知大概已经被重塑过一次甚至是多次了。希望你们日后在看到以上言语的时候,能够微微一笑,不必去争论什么。因为当对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就证明他的境界,他对历史的认知,和你有着较大的差距。

    这两天作者本人确实是被以上言语搞得心烦不已,越解释越烦躁。许多人不关注论证过程,他们只在乎最后一个结果而已,而结果他们已经认定,容不得一点解释。不是为交流而来,我也没有这么好的脾气。

    不夸张地说,许多人连我初中的水平都没有,我初中的时候将《史记》看了七七八八,明白了事情的前后经过,而不是就看课本上截取的那一小段,不说深刻,至少全面。

    史书上描写的人物形象是多维的,而课本只是选了一段,是片面的。我不爱上课,尤其是语文课和历史课,因为很多时候老师知道的都不如我,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道而不敢说。

    上大学的时候选了历史学,学了经济史,政治史,文化史。除了天文不喜欢外,其他兵制税制官制河渠等志都很感兴趣。学会了用哲学思维分析历史现象,由此对于时代的脉络有着更为清醒与直观的认知。

    如果时间能够再来,我会先看这些制度史,而后再看具体的本纪列传。这也是许多史学大家的建议,只是相比较于枯燥乏味的制度史,鲜活生动的人物列传明显更好看。

    同样是看史书,我能够在短时间内发现其文字后的深意,喜悦难言。只是无人分享,遂起了写书的心思,将自己的学史所得分享出去。如果能够与比自己厉害的人交流,自然是提升自己的好机会,如果不然,能够带领大家跳脱戏文史观的窠臼,步入政治大门,也算是诲人不倦。

    这本书应该算是半科普向的了,景泰朝权力集团,政治变迁,军事改革,对外政策,后宫权力格局,到目前为止除却一些月份有所变更外,拿出去吹牛都是没有问题的。

    有人说写小说应该要在故事中穿插背景,毕竟大家是来看故事的。事实上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只是背景何其宏阔,往往将一个问题说清楚,就是数千字的篇幅。

    主角的故事线似乎成为了支流,只是一个人在社会之中,本就是一个微末而已,难不成为了一个微末而舍弃真正的天地吗?

    背景架设地足够坚实,才能够从更深层次的角度论述权力斗争,要不然隔靴搔痒,我写着不痛快,读者看着也不满意。当然这需要思维能力比较深刻的读者看才行,就好像有些笑话只有部分人才能够体会出笑点。

    这本书注定不会火,当我选择这条路的时候,结局便是如此。不少奏疏直接自正史中录下,只是简单标点,不曾翻译,估计就能够劝退不少人。

    社会上普通人居多,平日生活就已经很累了,为什么还要看这么烧脑的书。认清社会是很难的,躺在温柔乡也是一种选择。每一次认知的重塑都是对过去自己的否定,所谓三个月之前的自己是白痴,如是而已。

    这几天的经历让我心力憔悴,也不再希望它火,就这样平平淡淡些吧。以后大概率不会回复多少留言了。

第31章:出兵剿匪

    另一边,王义率众负责剿灭流寇,而今月光明亮,一路无阻,已经是来到了流寇的其中一个据点。

    这是一个荒废的村庄,早些年这里闹了一场瘟疫,村民死伤惨重,能够搬迁离开的都走了。

    短短几年间,杂草横生,蛇虫出没,若是再过个十数年,等房屋尽数倒塌,只怕会与荒郊野外并无差异。

    不过如今因为这伙流寇暂住的缘故,原本荒废的村庄又有了不少生气,或者说是戾气。即便是半夜,也能够听到内中传来的声音,颇为复杂,有痛苦的哀嚎声,有无助的咆哮声,有愤怒的谩骂诅咒声,最多的当然还是张狂的笑声。反正都不是什么正常声音。

    不必进去,王义都能够猜出里面发生了怎样惨绝人寰的事情,这些年此类事情见得多了,便也不足为奇。他抬手示意身后众人俯伏下身子,莫要为放风的流寇们发现。

    对敌之策他们在路上就已经想好了,选出十个有些武艺的人潜入村庄内部,在村庄内部寻找出敌方首领,如果能够击杀敌人首领,使之混乱无序一举荡平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没有能够在第一时间内解决对方首领,就制造混乱,等到内部乱象弥漫,皇陵守卫则一齐冲入村庄之内,力求击溃敌人组织起来的防线。与此同时,等候在外的孩子们负责敲锣打鼓壮声势,让敌人以为官军大举灭贼,扑灭对方斗志。

    这两种情况都是比较好的结果,不过设计计划就要考虑到失败的可能,如果在潜入的过程中为敌人发现,敌人为之戒备起来便暂避锋芒,待白日思虑其他办法。

    王义在设计战术的时候,并没有打算用人命去填,讲究以正胜,以奇合,算是偏保守的战术。这和他生平经历有关,身边都是视之为兄弟的人,损失一个都不愿意。

    之前在设计战术的时候,皇陵守卫们临时推出来的领袖林沐有不同看法,认为对方不过是一群流寇而已。己方人数或许略微逊色,但是甲胄显明,良弓劲弩在手,直接堂堂正正地将村庄包围住,劝其投降,倘或不从则掩杀过去。他对王义玩弄的这些“小道”颇为不屑。

    林沐是不是真的轻敌大意不去讨论,但是借着讨论战术的名义想要夺取王义的兵权,可谓是无比地真实了。

    一群壮汉竟然被一个孩子骑在头上,还听他指挥,最关键的是这孩子还是一个山贼。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林沐等皇陵守卫都不愿意接受这个现状。

    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一个孩子,换做是谁能够接受。这是自己的生命呀!命都没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算得上什么。

    王义察觉到这股暗流涌动,他嘴角还挂着几分微笑的时候,就已经当机立断拔剑指向林沐,丝毫不见拖泥带水的。“殿下授我剑器,可不是摆设。尔等听我指挥,事成之后自有封赏。倘或不从,长剑无眼,我便要砍下几个头颅拿来祭旗。”

    皇陵守卫与听从王义号令的孩子们顿时剑拔弩张,一场火并就在眼前。而一旦火并,无论如何,年弱的孩子们一定是失败的一方。

    “尔等各自有家室父母,不从号令,违逆太子,胆敢欺侮长官,便是将流寇尽数诛杀又如何?太子殿下怪罪下来,罪及家人,世代为奴。从我之命,败则无伤,有罪我一人背负,不及尔等;胜则领取赏赐,封妻荫子,岂不是美哉?给我把刀剑扔下!”

    一番含枪带棒的敲打,已经是说得不少皇陵守卫内心动摇,其余孩子们在这个时候也一起喊道:“放下刀剑!放下刀剑!”

    皇陵守卫们退缩了,只听得当当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所有的皇陵守卫将刀剑尽数扔下。王义或许微不足道,但是他身后毕竟代表的是太子殿下朱见济,朱见济在众人面前亲自授予王义军事指挥权,可见重用青睐。

    皇陵守卫们心里想的也不过是架空王义,自己去剿灭流寇,以免被王义这孩子带进坑里,万劫不复。如此这般,事后太子怪罪下来也有话说。

    如今王义强势至此,结果其实也就不难预料。

    这就是旅途中发生的小插曲,王义在稳固下自己的指挥权力后,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用实战来证明自己的指挥无错。

    一名孩子爬上树冠,借此瞭望敌人守备情况及村庄布置,不多时这孩子下来,有些担忧地道:“村口只有两人在放风,暂时没有看见其他人巡逻。对面好像刚刚抢了一批大的,不知道是大户人家,还是贩卖货物的商人,有三辆马车停在里面。”

    流寇们没有睡觉,而是在庆祝“丰收”,并不是最好的局面。但是王义并没有为此唉声叹气,流寇们夜夜笙歌,酒色财气,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哪一天不是玩得很晚。

    “村庄里面的布置如何?”王义问道。

    “一共三十几间房子,有十几间已经倒塌,流寇们目前聚在村庄中央,升起篝火,一边玩着女人,一边吃着肉。”

    王义指示道:“你继续上树顶瞭望,看看流寇们玩够了之后回到哪里去,尤其要看看他们的那个头目去了何处。”

    负责瞭望的孩子继续爬上树瞭望,而其他人则是在村庄三里外等候。动静稍微大一些,就会被发现,好在此地荒废多时,草木茂盛,藏下几十个人来还是简简单单的。夜间各种虫鸣,也能够有效地掩盖活动声音。

    “等流寇们玩够了去睡的时候,先诛其首恶,绝不可放过一人。”王义对身后众人道。

    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时间,流寇们今日兴致很高,已经是四更时分,还是不时传来嬉笑怒骂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是女子的哀泣悲鸣之声。

    “那群畜生在里面坐着人神共愤的事情,咱们就在外面光看着?还不如将身上这层皮给扒下来算了,简直是愧对朝廷粮饷。”林沐被这些声音吵得耳朵疼,忍不住低声道。

    王义并不觉得自己的命令有问题,“事情已经都做过了,你现在进去又能如何,能逆天改命不成。鲁莽无知,最后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谁若是跟了你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守一辈子活寡。”

    林沐道:“我还没有找到媳妇呢,没人守寡。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哼!”回应他的,只是王义一声冷哼而已,林沐愿意进去送死,没有人愿意进去陪他,即便是其他平日称兄道弟的皇陵守卫。

    眼下贼寇还不曾入睡,并非最好下手时机,等一群人入睡之后,难度不知道下降多少。没有人愿意无缘无故地送死。

    时近五更,仲夏时分,东方的天空都已经出现了微弱的白光,这帮贼寇直接畅饮了一个晚上。而王义等人则是在外面听着他们打闹喧嚣,闻着不时传来的酒肉香气,自己还要忍受各种各样的蚊虫叮咬,甚至于还有毒蛇出没,算得上是难熬。

    不过,好消息是贼寇们终于停下来了,各种声音渐次停歇下来,不少人也不管地上脏污,就直接躺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困得如此,还是醉得如此。

    交接放风的人开始换班,而王义则是领着先锋人马,绕过放风之人的视线,自村庄土墙上翻过去。

    这墙其实不低,有两米多高,好在多年风雨侵蚀,无人打理修复,许多砖石已经解体,留下了供人攀爬的地方。

    先锋十人,除却王义之外,便是孩子们的二哥,其余八人都是皇陵守卫,他们为行动方便,连甲胄都卸下了。王义与这位二哥年纪虽小,身手则是很灵敏,这一点之前被王义拿剑指着的林沐显然有着更为深刻的体会。

    十人在房檐屋后的缝隙中快速穿行,如同黑夜中的死神一样,领路的王义偶尔遇上个醉醺醺的酒鬼,根本不二话,直接用短剑抹向此人脖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这人就死了。完事之后王义又将尸体拖往阴影处,以免为人发现,同时挖些沙土掩盖血液,防止首领不曾刺杀,行踪便先行暴露。

    手段干净利落,事后行为又显得无比老辣熟悉,仿佛天生的刺客一样。谁敢相信,这等手段出自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呢,总而言之,林沐是看得胆战心惊。怪不得王义之前下手稳准狠呢,原来是个老手,之前当真是小瞧他了。

    流寇们没有料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闯来,绝大多数都昏睡地如同死猪一样。王义等人轻而易举地就摸到贼寇首领处,轻松地让人心生怀疑。只是对方不过是流寇而已,又能够指望他们防备有多么严密呢?

    流寇内部火并经常发生,所以王义也不敢确定贼寇内部是否还如同自己记忆之中的一样。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住在最宏伟房子里面的人,大概率是首领,所以目标是明确的。

    不过这房子外面还有四人把守,不可能在不惊动他们的前提下完成刺杀,武侠小说里面的轻功于现实中自然是不可能的,许多神乎其神的暗杀手段或许真的存在,但是无一例外需要精密的布置,用在这里也是大材小用。

    在逼近之前,王义想象过许多种办法击杀这四人,以最快速度灭杀贼酋。但是真的到了眼前,王义自己都忍不住啐了一口,守卫在外的四人中两个昏睡,还有两个倚靠在柱子上喝酒。

    王义挥了挥手,四人当即见了阎王,到了这里,也没有必要继续藏身下去,王义一脚将门踹开,提剑闯入其中。

    当门被踹开的时候,屋内率先传出来的是一道惊惧的女声,虽说屋内光线昏黑,但是还是能够看出有两道身影。

    “哪个不知死活的闯进来,不要命了吗?”说这话的不知道是不是贼酋,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王义更不多言,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候说废话,提剑上前就欲击杀此人,锋锐的长剑即便是在夜色中也是如此明亮,如此地让人胆寒。

    长剑落下,惊鸿一闪,贼酋急忙拉过身边的女子作为肉盾,女子哀求哭诉着:“不要杀我!”王义根本不去理睬,一剑将她穿了一个透心凉,还顺势捅了贼酋一剑。

    贼酋闷哼一声,知道来人狠辣,身子往后退开,退到窗边,奋力用头撞开了窗户,想要借此逃生。

    只是这等把戏王义早已想到,此行可是一共来了十人,贼酋守备不严,可不就是十死无生的地步吗?贼酋好不容易闯出去,登时被守候在外的皇陵守卫一刀剁下狗头。

    “击锋镝,让外面的人进来,尽诛贼寇,不留活口。”此行第一个目的实现,王义立刻吩咐道。

    而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醒了其他贼寇,纷纷起身寻找武器。

    “你完全可以不用杀那个女子的!”林沐有些气愤地道。

    出乎林沐意料的是,王义很是干净利落地承认了,“是,但是那样我不可能一击就伤及贼酋,若是敌人蜂拥而来,我等陷入苦战,恐怕有折损。”

    林沐扭头看向身边其他人,想要找到和自己一样愤怒的人,但是很可惜,一个都没有,眼神麻木而平淡,对这件事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

    世道如此,礼仪崩坏,哪里管得这许多,自己能够活下来就不错了,还管其他人。

    林沐躁动的内心好像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但是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锋镝发出尖锐的破空声,村庄外面的孩子登时击鼓敲锣,大造声势,随后大批皇陵守卫攻入村庄。

    本就不大的村庄,灭杀贼寇后扫荡战场完毕,也不过才盏茶功夫而已,算得上平淡无奇。绝大多数半睡半醒中起来反抗的贼寇,根本不是皇陵守卫的一合之敌,尽数被灭杀干净。

    事后清点,解救百姓十七人,击杀贼寇五十九人,至于最为重要的金银珠宝,倒是发现不多,基本上是在贼寇们身上找到的,三三两两,折算下来连一百两都没有。

    辛苦这么一趟,就这点银两,都不够路费的。王义遂令人进一步搜查村庄,看看是否有隐藏的财物。

    一番搜刮,连贼寇嘴里的金牙都敲下来了,可是都不足三百两。王义眉头微皱,整趟旅程,这还是他第一次皱眉。

第32章:小义与大义

    流寇窝点被捣毁,或许还有些残余,但是大部被剿灭,庆功的消息便第一时间传达到朱见济这边。

    朱见济一觉醒来,就看到这个好消息,心情瞬间舒畅开来,着人将这个好消息尽快送去紫禁城。

    不过,传到朱见济案桌上的消息有三种不同的渠道,第一个是王义派遣一个亲信孩子送来的;第二个是皇陵守卫林沐遣人送来的;最后一个是朱见济派驻过去的东宫侍卫送来的消息。

    三种不同的渠道,所以朱见济得到的消息看起来好像差不多,其实侧重点都不同。

    王义送回来的消息根本不曾提及他们半路上险些火并这事,重点提及了自己带领先锋人马袭杀贼酋,而后一举破敌。只是在末尾说了一句天色昏暗有误伤平民事,请求朱见济降罪。

    林沐送来的消息倒是提及了中途险些火并这事,但是侧重点在于指责王义先行动手,险些逼反众人。之后又指责王义怯弱无为,坐视流寇残害生民,以致百姓多枉死,此外提及王义灭贼过程中不顾百姓,同样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林沐认为出军本以保民为先,而王义本末倒置,为平贼寇不顾生民,手段残暴,希图上进,若是加以重用来日必定是百姓之害。

    最后是东宫侍卫送来的消息,作为旁观者的他相对客观地记述了全过程。但是言辞之中也偏向皇陵守卫,认为王义不择手段,心狠手辣,贪图财宝,不足为帅。皇陵守卫好歹是兄弟部队的,王义一个山贼出身,也无怪东宫侍卫的偏向。

    仔细听完看完了三种消息,朱见济将送信的人尽数赶出去,躺在椅子上,长叹一声,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复,道:“父皇一天到晚都是处理些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是怎么忍下来的,想想都害怕。”

    事涉天子,何林静在一旁听着,不敢搭话。

    这一次出兵剿灭流寇,事情算是在朱见济的眼皮底下发生的,消息渠道算得上是畅通无阻,都能够传出三个版本来,一群人都挑着对自己有利的说法送上来。若是再远一些呢?如果朱见济只是听见其中一种声音呢?结果会是如何?简直难以想象。

    这也就是为什么自古为皇帝者非常害怕手下人清一色地一种声音,非要异论相搅,搞出两个甚至是多个派系来,让手下人互相斗争。其实也不仅仅是皇帝,但凡管理的企业规模大一些也是如此。

    朱见济又是慨叹几声,询问身边的何林静道:“何林静,你觉得王义此人如何?”

    何林静推辞道:“内臣不论外事,殿下用否,乾纲独断则可矣。”

    朱见济嗤笑一声,东宫上下的情报网络都是何林静在掌控,说什么内臣不论外事,简直是可笑,分明是害怕朱见济猜忌他干涉人员调动。

    “此处并无师傅辈,你只将心底的话说出来便是。本宫赦你无罪!”

    何林静早就知道朱见济心里是怎么想的,进言道:“吴子杀妻求将,鲁不用而魏用之,遂取河西之地;陈平盗嫂受金,汉祖用之,范增遂不用,终平天下。王义虽杀戮太甚,然作战有功,勇武有谋,日后殿下若是想要平治四夷,此人可为选也。至于此行多有杀伤,殿下大可召回诘问,以观后效。”

    吴起杀妻求将,算是人生污点之一,没什么好说的,对于上位者而言,根本不是事。

    至于陈平盗嫂受金,背景是陈平去楚之汉,刘邦用为护军,专门监督诸将,职位不高,但是职权很大。周勃等人觉得陈平这样的降将掌握这等重要职位,心生不满遂诬陷弹劾。盗嫂受金是两件事,一件件来说。

    盗嫂一事,反正史记里是没有记载陈平早年盗嫂,反倒记载了陈平他哥为维护弟弟把对弟弟不好的媳妇赶出家门的事。此事大概率为虚假,否则他哥不至于如此维护弟弟。

    受金这事,陈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说自己沿途路费不给,不受金自己活不下去。但是金子没有花,刘邦如果想要的话,尽数交与刘邦,官也一并辞去。

    由此,陈平在刘邦心中确立了一个孤臣直臣的形象,刘邦不仅尽释前嫌,还“厚赐,拜为护军中尉,尽护诸将,诸将乃不敢复言”。

    何林静久在宫中,能够为成敬提拔来陪伴在朱见济身侧,对人心的掌控可谓是如火纯情。王义有才能,或许有些污点,但是对于朱见济而言这点污点算什么。更何况,有污点难道不是更好吗,正好留在手里当把柄,日后想要用的时候放出来用。

    听完何林静的话后,朱见济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让他说话,将自己的心思算得这么清楚,好像蛔虫一样。若是朱见济按照心里的想法去做,好像是听从何林静的命令一样,有些窝囊和憋屈。

    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阵,朱见济道:“封赏之事,非我所长,带回宫里让父皇定夺不迟。”

    暂时不去理会这个问题,朱见济又道:“流寇迁转不定,些许残余不去理会,令县令着人清理便是,本宫若迁延在此,朝臣怕是有话说。吩咐下去,让王义等人回来。”

    何林静躬身答应,下去布置。

    王义之前在朱见济面前说的是流寇身上携带有不少的财物,也是以此打动朱见济。于他而言,剿匪只是目的之一,搜刮财物才是主要目的。如今流寇大多授首,可是此辈抢夺来的财物不见几分,如何回来交差。

    王义的想法或许没有错,但是也未免将朱见济这个太子想的过于简单了一些。东宫的确是缺钱,但是并不是没有办法,去权贵外戚那里搜刮些来便是,总不可能将希望寄托于一帮流寇身上吧。此辈居无定所,夜夜笙歌,花天酒地,即便是抢到,又能够剩下来多少。

    午间,朱见济用过午膳不久,王义率军回来,流寇们的头颅都被叠在了一起,用车马运送回来。这是朱见济要求的,好不容易打了一场胜仗,总得有个成果吧。胆敢搅扰皇陵清宁,那就需要用自己的生命祭天还罪吧。

    昔日霍去病大胜匈奴,封狼居胥,朱见济不敢自比,但是进行一场小型的仪式还是可以的。

    以往不曾有过例子,朱见济便自己设计礼仪,在皇陵之外建了一座小庙,布置瓜果牛羊等物,将流寇头颅方方正正地摆放在一旁,带领众人以祭祀礼跪拜皇陵。

    朱见济自陈后人无能,让祖宗魂灵受到惊扰,乞求祖宗恕罪。仪式朴素简短,几十人的流寇朱见济也不好兴师动众,。

    祭祀结束后,朱见济论功行赏,之前不是给王义笔墨让他记功吗?就是现在用。

    斩流寇一颗首级就赏白银二十两。一些冲得快的人,可是斩了四五个脑袋,一时间分到上百两银子,可谓是羡煞众人。

    京城附近的上田十两一亩,中下之田价格更贱,百两银子能够买下上田十多亩,成家立业不成问题。(明代土地价值问题非常复杂,日后细说)

    流寇头颅二十两,但是与外族头颅相比,还是不如的。女真及西南异族头颅三十两银子一颗,蒙古人的头颅价钱最高,一颗五十两。

    斩获首级给予赏赐,但是其他无有所得的人也不能什么都不给,路费辛苦费总要出一下吧。要不然下次谁出战,总而言之,一人二两银子。不少了,很多人一年才堪堪赚到这个钱。

    一番赏赐下来,花了朱见济一千多两银子,花钱如流水。朱见济暗暗心疼,但是还是要表现出慷慨大方的模样。

    之后赐宴就不多说了,杀羊宰鸡,烹鱼喝酒,总而言之也是两三百两的开支。杭府的银子还不曾入手,朱见济手上的流动资金近乎枯竭。这太子当的,朱见济都看不起自己。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其实可以结束了,但是朱见济可不愿就这么结束了,好不容易自己立一次功,总得把这些功臣带回北京城让文武群臣看一看吧。

    最关键的是,让朱祁钰报销开支,这一千多两银子该他出才对。朱见济现在是先行垫付,要不然哪个二傻子弹劾太子收买人心,朱见济就是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朱见济在花钱之前就命人赴京言明,省得有人说闲话,也省得朱祁钰心生猜忌。

    午后,众人出发返京。所有人都很开心,当然除了那位被押赴京城听罪的镇守太监张可。他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朱见济可是有心立功表现自己。出发点就不同,又不会看眼色行事,落得这个地步,可谓是咎由自取。

    路上,朱见济将王义与林沐二人叫上马车内,既然准备进宫面圣,私底下的矛盾就尽快解决一下,否则在群臣百官面前出丑。

    朱见济赐二人坐,轻咳两声,道:“王义,你谋定而后动,爱惜士卒,又能冲锋在前,为国立功。本宫初见你之时,便觉得你并非池中之物,日后必定能够作出一番大事业来。如今果然不出所料,心下宽慰难言。”

    王义跪伏而下,回应道:“小人出身山野,蒙殿下见用,皆是殿下指挥有度,小人岂敢称功。”

    朱见济将王义扶了起来,道:“本宫赐予你的东西,听说你都给了其他孩子们。虽古之良将,亦不过如此。若是那些孩子们日后有什么不足的,你尽管同本宫说,但凡东宫账簿上还有一两银子,就不会饿到他们。”

    王义大喜,又想要跪拜谢恩,朱见济拉住他道:“沿途颠簸,车里不稳,便不要拜呀拜的了,心里记得本宫便是。”

    王义发誓道:“殿下恩情同于山海,王义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

    朱见济初而浅笑,随即笑得无比张扬,“王义呀王义,你样样都好,但是仍有一处不足。若此能够加以改正,日后必是名垂青史的名将。”

    王义正色道:“望殿下直言,小人必悉心改正。”

    “尔近来所作所为,可谓义也,然则不过是小义而已,若是想要名垂青史,须是明白何为大义。”

    王义不解,眉头紧皱,也回答不上个所以然来,只得听朱见济继续说。

    “小义者,爱护军士。大义者,军民一体,保家卫国,舍身而护民。本宫前令尔剿灭流寇,果见有功,自是不吝赏赐。只是这赏赐又自何处来,天上掉不下来,地里长不出来,都是万千百姓交上来的。”

    顿了一顿,朱见济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起来,“百姓纳税何所求?所求的不过是朝廷能够保全自家性命,遇有灾荒加以抚恤。今尔出兵在外,闻民众嚎哭悲泣而不为动容,坐视民众为贼人欺辱虐杀。民众纳税纳到最后,心心念念盼望的朝廷便是如此做派,日后谁人愿意纳税出饷。尔虽得军士之誉,却失人心所望,是取小义而舍大义也!”

    王义面色大变,才知道朱见济将这件事看得如此重要,跪伏在地道:“小人无知,有害殿下清明,愿自尽以谢殿下。”

    王义如此懂事,朱见济也不好压迫过甚,放松了些许语气,道:“事已至此,本宫原是打算追回一应封赏,作功过相抵,只是你既然将赏赐送与其他孩子们,便也作罢。”

    “小人该死,还请殿下赐罪。”

    “本宫不赐罪,但是有一件苦差事交给你去做,这事很苦也很难,便是朝廷六部大臣,师保阁老也未必能够办好。你意在如何?”

    王义哪里有什么其他选择,朱见济的意思都这么明显了,“小人愿下军令状,此事若不成,愿提头来见。”

    朱见济轻笑道:“不急,先听听要求是什么再说。你对身边的孩子们很好,但是也只是对百十孤儿好罢了,便是做得再好,不过是小义而已。不说天下,便是这京城左近,孤儿就有数千,此等孤儿寄人篱下,多有乞讨为生者,本宫见之殊为不忍。今本宫特命你收纳京城孤儿,舍小义而全大义,可敢应下?”

    太子竟然有如此雄心壮志,王义惊了,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何林静忍不住就想要说以东宫眼下的财政水平,怎么可能养活这许多人,这不是作死吗?

    王义看着朱见济淡定的神情,深吸了一口气,起手道:“此事小人求之不得,事或不成,愿提头来见!”

    朱见济一连点了好几个头,对王义是越看越喜欢。王义这边解决了之后,朱见济看向林沐,询问道:“本宫这般处置,不知尔可满意否?”

    林沐慌得连连点头,再也不敢与王义忤逆争执。

第33章:清洗权贵的计划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表现自己出成绩为来日晋升做准备没有问题。手下人不是不懂事,愿意奉承迎合的人绝对有不少,不需要你表态,功劳就出现了。

    规则如此,历年沿袭。上下相安,内外稳定,你只管上报中央本地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便是。上头有关系不用熬年限,镀个金自然就上去了。

    上头没有关系就混资历等萝卜坑,上头没有关系自己年龄又大,更是轻松,只管当个甩手掌柜便是。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地方有一群老吏经办事务,论业务能力绝对比你一个流官要强,该你的孝敬反正一分钱不会少。

    手下人最怕的是领导有点身份,想折腾一番却不明白此间水浑浊无比,自己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如今,在何林静眼中,朱见济便是这样一位喜欢瞎折腾的领导上司。

    收纳京城孤儿,好事呀,天大的好事,佛陀降世也未必能够做成此事。朱见济若是能够办下来,可真是在世的活佛,不论文武百官还是平民百姓都要说一声好太子,日后继位那是板上钉钉。

    何林静完全有理由怀疑,朱见济这是拍脑袋决策,两千孤儿,这是哪个师傅和他说的吧。每年北京城外被父母溺死的婴孩都有几十个,这还是官府掌握到的消息。

    京城有十三万户人家,一户五口就有八十万人,这个统计数字不能够说错,只能够说只是统计了户籍人口。往来客商,四方流民,北京城作为明朝首都,其流动人口是无比巨大的。二者相加,常住人口绝对在百万以上。

    何林静毫不怀疑,朱见济若是敢开收纳孤儿这个口子,一定有许多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被父母遗弃在东宫外面,到时候你是接收还是不收。除此之外流浪至此讨食的孩子,恐怕也有不少伪称孤儿希望吃上一口东宫饭的。

    方今天下灾民难以计算,不要说朱见济一个太子,就算是朱祁钰这个当朝天子也未必敢开这个海口。

    事先不曾经过严密论证,也没有经过考察,更没有与其他人商量,突然就说了出来。这不是拍脑袋决策是什么,朱见济开开心心地在东宫里面等好消息传来,可是事情还是要下人去办的呀!朱见济又不会出一分心力。

    如果不是顾及着外人在场,直接反驳的话有伤太子权威,何林静早就想要劝朱见济收回成命了。

    王义等外人离开后,何林静便迫不及待地向朱见济言明了各项难处,请求朱见济三思而后行。东宫而今财政不支,东宫侍卫们的俸禄都快发放不出来了,哪里来的余钱抚恤孤儿。

    “本宫知道此事难,只是因为些许困难便不去做了吗?既然受亿万生民供养,职责何其重,难不成坐视百姓溺死婴孩,乃至于卖儿鬻女吗?至于银钱事,本宫正好缺借口让京城各大权贵之家出银子,此事倒是可用。”

    些许苦难,何林静真是恨不得让朱见济自己去办这事,一旦去做这件事,最后收容来的孤儿数字绝对不止两千,两万都有可能。这么多人,请问住在哪里,每日饭食柴火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至于要京城各大权贵之家出银子,拜托,殿下你和自己的姥爷借银子人家都百般推脱刁难,闹得近乎反目。若是不给予人家认可的利益交换,谁人愿意出借银钱,亲兄弟还明算账嘞。哪怕是看你皇太子身份,也就是给个三五百两意思意思而已,这点钱就是洒洒水而已。

    何林静还是执意要朱见济收回成命,因为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东宫想要完成这个任务,需要付出难以计算的银钱,以及进行无数的利益勾兑。而收获的只是一些没有多少用处的名声罢了,还有一群干不得重活的孩子,都是拖油瓶。

    此事得不偿失,朱见济完全可以上书天子,说北京城孤儿甚多,要朝廷去办这事呀!同样能够得到关心民生的名声,何必自己亲身下场,吃力不讨好。

    何林静如此坚决地反对,朱见济只得退让半步道:“此事眼下只是提出罢了,若是各大权贵之家愿意出钱,再行收纳,且无虑也。”

    何林静这才放下心来,总算是把朱见济给劝住了,要不然也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祸事来。权贵之家决然是不愿意出钱的,此事大概率就是一个口号而已。

    之后的旅途中,朱见济都不曾再开口说话。一方面是天气炎热,即便是车内有冰块消暑还是热意逼人;另一方面便是被何林静搞得有些心烦意乱。

    何林静知道此事大概率或者说基本上办不成,朱见济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此事难如登天。

    一开始,朱见济提出收养孤儿这个想法,就是一个敛财的口号而已,多大食量吃多少饭,以收养孤儿为名,行财富再分配之实。就好比那些口口声声保护环境的国家,目的还不是为了垄断发展权,阻碍后发国家工业化进程。嘴里的是主义,心里都是生意。

    权贵之家大概率是不愿意出钱的,此事何林静知晓,朱见济自然也明白,单方面要人家出钱,谁愿意。

    你和他说你之所以能够攒到这许多钱,那是因为明朝存在,给予你特权让你敛财。明朝若是亡了你啥也不是。

    他们会反驳你说他们之所以能够攒到钱是他们老祖宗为国流血捐躯,自己就该享受前人遗泽。你之所以能够当上皇帝,还不是因为当初朱元璋打下天下吗?李自成都要打进北京了,崇祯皇帝和自己老丈人借钱,老丈人还是扣扣搜搜地,还是皇后借钱给他,人性千年以来都不曾改变。

    许多人会说,这又有什么问题呢?王朝变换,于地主何干,新朝建立,第一件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笼络地主,只有得到了地主阶级支持的势力才能够在中原逐鹿中取得最终的胜利。

    地主们的选择一点问题都没有,甚至于若是见机行事,还能够在新朝中取得更高的地位。毕竟新朝为了消弭旧朝残余势力,一定会花费代价收买旧朝老臣,早点投降早点升官。

    是,理论上的确是如此!汉唐元明清,包括你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割据王国都是如此。但是你为什么敢肯定自己遇上的是一个有能力有眼光逐鹿天下的势力呢?如果遇上的是李自成张献忠这种流寇呢?天下大乱,能够在一开始就跟对人,何其困难,站队失败势必被清洗,人财两空。

    社会就是要进行一番大清洗,消弭社会矛盾,平均土地分配,战争没有达到这个目的,新任统治者也会去做。朱元璋统一天下后,大量迁徙权贵豪强至南京,朱棣再迁徙至北京,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一定能够保持原有的土地和社会地位。

    朱见济就算定了权贵之家不愿出钱,不过话说回来只有他们不愿意出钱,朱见济才好借此为名清理他们呀!

    何林静可能是认为朱见济而今羽翼未丰,没有太祖太宗的威望,不可能对权贵之家进行清洗吧,贸然清洗反而引发反弹,招致意外,因此丢失太子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朱见济的目的就是奔着清洗这帮人去的,只是清洗多少,清洗多长时间尚在考虑之中。

    为什么?因为王朝财政危机,天子朱祁钰大概率会暗中支持朱见济,前提是朱见济搜刮权贵们得来的钱要分大部分给朱祁钰。除此之外,因为社会各种危机频发,社会矛盾日趋尖锐,直白点说,就是快遮不住了,与其让它炸在意料之外的地方,不如主动刺破。

    还是那句话,矛盾若是炸了,那就转移矛盾,杀人祭旗!

    鲤鱼怪为祸一方,和观音菩萨没有关系,观音菩萨是让它来牧民安境的,如今鲤鱼怪被菩萨收服,尔等草民还不速速谢恩;

    天下问题这么多,那是奸邪在侧,蛊惑圣听,皇家还是心存百姓的;

    上面政策是好的,都是底下人念的歪经;

    ……

    总而言之,和我老朱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何林静终究只是一个下人罢了,视角始终局限于利益交换上面,可是对于如今的皇家而言,已经没有可以用于交换的东西了。我就是要空手套白狼,我手上有军队衙役等暴力机关,乖乖出钱就给你体面,你不给,就不要体面了。

    汉武帝能够酎金夺爵,不要觉得祖先的功劳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承认那一切诏命都是废纸一张。大明都没有了,谁在乎你是哪家王爵。

    于朱见济而言,这次布置还有着更为要紧的目的,那就是清洗团营,将夺门之变的风险压缩到最低。也正是因为如此,朱见济不愿意与何林静说得过于明白。这次行动无论多么危险,朱见济也势必要做。

    东宫车驾来到北京城外一处驿站,距离外城不过五里地,人流多了许多。

    恰恰是到达这驿站的时候,天色阴沉下来,风云变幻,吹散热气,凉爽许多。一行人在此稍作整顿,喝些茶水,再去赶路。

    孙震捧着一杯清茶奉给朱见济,抱怨道:“这鬼天气,之前赶路的时候也不来一朵云,这都快要到城里了,才来这么一出。”

    朱见济抿了一口,随后对孙震道:“天地有灵,莫要妄语。”

    喝完茶后,朱见济道:“此行王义等人是首功,且让他们走在前面。对了,之前让你请些小厮杂役吹吹打打,一路欢送,以壮军威,人呢?”

    孙震有些讶异道:“属下还以为是在城里开始,着他们在城门口等候。”

    朱见济也不说话,只是板起一张脸来,孙震连忙道:“属下这就让他们来此,绝不堕殿下威风。”

    “快去快回,本宫在此多坐一会儿。”说话间,朱见济已经是跳下了马车。

    孙震如何去调度安排朱见济自然不会管,他来到了王义身边,一番无聊的见礼平身事后,朱见济道:“之前本宫着你收养京城孤儿,想听听你的看法。”

    王义眉头微皱,疑惑道:“殿下莫不是心意有变?小人既然承受此重任,自然是奉行而已,已立下军令状,岂有二言。”

    朱见济道:“收纳孤儿则易,一纸诏书可矣。若是想要收养之,则是不易,东宫虽有余财,若是收纳孤儿过多,只怕也是赈济不足。到时候孤儿冻饿而死,本宫为心不忍。”

    王义起手行礼道:“殿下宽心,小人会带着年长者去务工,自行讨食,如此以兼济幼者,绝不会让东宫破费。”

    “你是把本宫当成那种图个声名而已,不干正事的人了吗?”朱见济作怒色,复道:“既然准备赈济孤儿,本宫便一定说到做到,绝不将一应杂事推到下人身上。”

    王义不敢回嘴,只是听着而已,朱见济继续道:“孤儿多有在京乞讨者,求得是不劳而获,入我门下怕是存了吃白食的心思,如此虽本宫愿养而实难供给,那些但求不劳而获之人务必加以驱逐。此外,你说要带年长者去务工,却不知学得木工还是泥工,身无所长,又气力不足,哪家愿意用?到时候本宫会出钱请些师傅来教学手艺,忤逆师长不愿修学之人亦加以驱逐,本宫绝不收容无为之人。”

    王义听朱见济这般说,心下稍安,道:“此事是为天理,一应包在小人身上,绝不让奸滑侥幸之徒玷污门面。”

    朱见济点了点头,道:“到时候,你先行在京城附近搜罗一千孤儿来,本宫先去权贵家要些钱粮来将房子建起来,并为尔等置办三月柴米。三月之后,就需得尔等自求多福,日后若是成年加冠,则须自屋子里搬出来,不得久住。”

    太子能够给出这个承诺,王义已经是喜出望外,连连谢礼。

    简单交代一番后,朱见济回到了马车上,一旁的何林静已经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原来还有这种操作,那就好办了呀!

    “殿下,宫里日常采买要不少人力。若是真的如此施为,光是皇宫采买就能够用下数百人。再与各大酒楼及其他行当交代一番,此事大有可为呀!不仅东宫花不了多少钱,甚至还能够赚钱。”

    朱见济讥讽道:“连孩子的钱你都想要赚,真不是人!”

    “诶,他们住的房子可是东宫供给他们的,赚些银子又如何?”

    朱见济淡淡一笑,不复多言。

第34章:太子建班底,后宫起烟云

    奔波三日,又回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改变,又好像变化了许多。

    请来的小厮卖力地敲锣打鼓,为队伍造势,渲染大胜而归的气氛。百姓一般是喜欢看热闹的,听得锣鼓喧天,多有出街看的,看见这般动静,便有询问发生了何事的,喧闹异常。

    一处酒楼,二楼雅座,能够在此之人非富即贵。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听见外面动静,好奇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这般热闹?”

    一侧的店小二答应道:“据说是咱们的太子殿下此番赴皇陵拜祭先祖,得知有流寇盘踞在皇陵附近,将之剿灭干净,为民除害,在这欢庆得胜呢。”

    这书生闻之不屑,自傲道:“流寇既然是流寇,也就不成气候。东宫侍卫个个龙精虎猛,武艺超群,剿灭一群流寇不是难事吧,难不成是太子殿下亲自上阵杀贼了?”

    店小二对这书生颇为轻视,不过是一个纸上谈兵的家伙罢了,只是毕竟是客人,不好讥讽,遂道:“那倒是不曾听说。小的得知的消息是此番剿灭流寇,太子殿下不曾动用东宫侍卫,而是派了一个孩子领军上阵,能以弱胜强,以少敌多。”

    一边说着,店小二推开窗户,指着走在队伍前方的孩子道:“呐,就是这人。”

    此人正是王义,他正跨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布衣,身形瘦削,其貌不扬,和周围的壮汉们相比,看着怪怪的。

    屋内众人纷纷迎了过来,打量多时,那书生皱眉道:“是哪家公侯子弟?诸位仁兄可有知晓的,某也算是拜访过京城不少公侯之家,却是不曾见过此人,难不成是九边将种?”

    店小二哈哈笑道:“什么公侯子弟,九边将种,就是个山贼,在皇陵附近以盗窃贡品为生。太子殿下赦免其罪,要其领军出征,不料竟然是天生将才,一战成名。太子殿下重视若斯,日后未尝不是一个冠军侯。”

    “就他,也配冠军侯,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为冠军侯,剿灭了一帮不成气候的流寇而已,有何称道处。”

    “小时了了,大未必然,倘或令其镇守北境,必是我大明之灾,不知有多少无辜兵士要枉死在他的手上。”

    ……

    众人纷纷抨击着店小二的言论,只是说得越多,却丝毫无法缓解他们心里的恐惧。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殿下已经开始建立自己的班底,他们这些权贵之家不可能不受到侵袭。好比在卫青霍去病的光芒遮掩下,李广只是一个配角而已,甚至是个丑角。卫霍的胜利越是耀眼,越是反衬出他们这帮旧勋贵的可鄙与无能。

    些许聒噪,无碍大局,至少朱见济是不会在乎这等言论的,时间会证明一切。车马一路来到皇城承天门外,这承天门便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天安门,是进出皇城的正门和颁诏之所,地位非常重要。

    以往朱见济有事出宫,在进皇城的时候都是走东边的东华门,一方面是因为距离东宫近,另一方面是因为有政事在身才走承天门。朱见济平日是不走的。

    这次走承天门,目的是为了表功,同时为王义等有功将士奏请升官,也算是有正事在身,自无不可。

    表功的奏章早就已经写好,朱见济交由通政使司,让他们转交给天子。这通政使司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勘合关防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

    听起来职务众多,但其实是个清淡衙门,当年朱元璋设立这通政使司,目的是禁止宰相扣压奏章,妨碍圣听。随着宰相制度被废除,这通政使司最大的作用没有了,就是转交一下文书而已,清闲得不得了。

    等候不多时,朱见济便被召入,来得晚,进得早。朱祁钰正在左顺门听政,就在午门边上,不远。

    当朱见济来至左顺门外的时候,门口负责传令的太监喊道:“皇太子朱见济求见。”

    “准见!”

    朱祁钰遂入殿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有什么要说的尽快说,别耽误人家的正事。”朱祁钰头也不抬,自顾自地批改审阅奏章,显得很不耐烦。

    我这事虽然不大,但怎么也算是正事吧。朱见济腹诽不已,恭恭敬敬地将奏章递上,道:“儿臣此番祭拜母后,侦知一伙流寇搅乱皇陵安宁,遂调兵遣将——”

    “行了,你那点破事朕昨天就知道了,今早还又送来一次,不用再多废话。”

    朱祁钰直接打断了朱见济,翻开朱见济的奏本看了起来,为众人请功,加官进爵这些还好,些许官职而已,朱祁钰不在乎,有理有据,没什么指摘的地方。

    只是当他看到朱见济要户部出钱报销钱银,数额竟然高达五千两,忍不住道:“那伙流寇的头颅莫不是拿金子做的,还是玉石雕琢的,一共只五十多个脑袋,你竟然敢要朕五千两银子!鞑靼人的脑袋朕也不曾出过一百两。”

    朱见济面不改色心不跳,回答道:“此番剿灭流寇,赏赐加上赐宴用去近两千两。此外流寇流毒皇陵,祸害乡里,致使民户离散,孤儿聚集。儿臣收容此辈,带回京城,就在城外,父皇若是不信,大可遣人去查看。孤儿何罪,父母冤死,流离失所,儿臣特为这些孤儿求取赈济银三千两。”

    “别拿朕当冤大头,一共不过百十个孤儿,十人一两银子足以,拿这么多钱谁知道你想要干什么。”

    难道是自己想要收容京城孤儿的事情被朱祁钰知道了,朱见济双目眯起,还是据理力争道:“十人一两,顶个什么用处,一个月的口粮都不够,到时候若是孤儿大部饿死在皇城外,怕是有损皇家颜面。”

    “少拿这个吓唬朕,两人一两银子,最多了,其余的银子你自己去筹措,莫要来烦朕。”

    朱见济仍要争辩,只是殿内的侍卫来到朱见济面前,将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地,道:“殿下,请了。”

    朱见济无语,只得告退而已。唉,就知道自己这便宜老爹靠不上,就三千两银子都不愿意出,抠得和地主老财一样。

    不过无论如何,朱祁钰还是把有功军士们的赏赐给报销了,要不然的话,朱见济还要自己垫这笔银子。为了防止朱祁钰突然反悔,朱见济直接来到户部府库内,点齐银两,把这笔钱拿到手再说。

    再之后,就是让孙震出去告诉众人消息,让皇陵守卫们先在城外驿站等候一日,封赏文书明日估计就能够下发来,得到封赏之后就原路返回吧,如果朱祁钰没有另外安排的话。

    至于王义等孤儿们,朱见济先让他们在京城酒楼内住一晚,当然了这酒楼是皇家的产业。不然在京城内住一晚上,一间房子少的也要百文钱,朱见济可支付不起这许多银钱。

    待杭府约定的银两送入东宫,就为他们在城郊寻一处空地修筑房屋,免得他们继续漂泊。

    安排完成,朱见济满意地回到了东宫内,沐琮听得异响,连忙跑过来,恨不得挂在朱见济身上,委屈道:“太子哥,你可回来啦,这些天你不在这里,那些师傅都逮着我一个人教训,手心都被板子打肿了。”

    说着,沐琮将双手伸出来,果然能够看见红肿的痕迹。朱见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师傅们可都是几朝的老臣,资历深重,朱祁钰都要忌惮陪笑,朱见济平日都不敢忤逆半分,他们可不会在乎你是哪家王侯的公子哥。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上课睡觉,活该。”朱见济嘲笑道。

    “哼,太子哥,枉我这般相信你,你竟然如此对我,本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现在就不和你说了。”

    沐琮赌气地从朱见济身边离开,只是一步三回头,等着朱见济挽留他,模样好笑极了。

    虽然想要看沐琮的笑话,但是朱见济也不愿意因此而错失可能的重要消息,正好何林静已经去拿冰块了,便开口道:“行了,一会儿从冷库里拿些冰块出来,放在手掌上敷一下,也就消肿了。这么大个人了,整天被先生教训,你也不怕你哥他们来京城述职的时候收拾你。”

    再之后,朱见济帮着沐琮被打肿了的小手消肿,差不多后,朱见济驱散了其他人,对沐琮道:“之前你说有重要的事情和我说,你要是胆敢戏弄我,我就让你的手比之前更加肿。”

    沐琮收起玩笑的神情,不知道是被朱见济吓到了,还是真的要说大事了。从之前的表现看,他年纪虽幼,心智却不低,当是后者。

    沐琮悄悄凑到朱见济耳边,低声道:“就太子哥你去祭祀肃孝皇后的这几天,宫里有一件事传开,说是太子哥你拿了上皇钱皇后的东西去拜祭。”

    朱见济神情不改,没有着急回答,反问道:“此事如此隐秘,便是我都不曾有过消息,你是如何知道的?”

    沐琮老实回答道:“是皇贵妃娘娘日前来与我说的,我担心太子哥你做傻事,特意来问一下。”

    朱见济皱眉不语,沐琮心下惴惴不安,讶异道:“太子哥,你该不会真的做了吧。”

    朱见济从袖中取出兴安交给他的那个盒子,道:“他们说的是这个吗?兴安说是自己的一点心意,有感母后昔日对他的恩情,不能亲自去拜祭,希望我给他带去,没有想到竟然是上皇钱皇后的东西。”

    不管是兴安故意将消息放了出去,还是朱祁钰做局,让兴安拿到此物与朱见济交接。总而言之,朱见济大可将一切罪名推给兴安,反正当时就两个人对话,兴安百口莫辩。

    沐琮双目圆睁,朱见济竟然真的拿了这东西,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如此敏感的东西,拿到手之后不销毁,还留在手里,当真是作死呀!到时候天子派人搜查,还不是一搜一个准,锦衣卫那帮人和猎狗一样,根本瞒不过他们。

    “兴安是上皇亲信,太子哥你这次可是闯了大祸了。”沐琮忍不住唉声叹气。

    朱见济微微一笑,并不慌张,对沐琮道:“你猜它为什么在我手里?”

    沐琮初而不解,随即明白过来,“是呀!太子哥你没有把这个东西放在寿陵里面吗?”

    “这东西的确烫手,但只要没有烧死人,该拿在手里还是要拿在手里,关键时候可以保命。”朱见济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非常阴险,只是这皇宫里面,谁人不阴险,不阴险的人已经当花肥了。

    非要有人死,绝对不能够是朱见济,其他的,任何人都行。天家薄情且如此。

    沐琮道:“听说太子哥回宫,待会皇贵妃会过来,正可借她之口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如此陛下势必不会再猜忌太子哥。此计大妙呀!”

    朱见济微微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至少在他计划之中是没有这一环的,不过又有谁在乎呢?一个传声筒罢了,谁来当都行。

    正说话间,何林静在屋外道:“皇贵妃娘娘来了,殿下。”

    朱见济与沐琮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本宫知道了,且告诉她本宫一路风尘,正准备沐浴更衣,一会儿再行拜见。”

    沐琮心情好了很多,笑道:“太子哥,你是不是讨厌她呀,每次贵妃娘娘来你都借口这个借口那个将她晾在一边。也就是贵妃娘娘宽和,换做别人,早就不来你这里了。”

    朱见济没有明面回答,这话心里心里想可以,做可以,说出来不行,因为这意味最后一层面具伪装被撕下。

    若是她不来,我倒是巴不得如此,省得勾心斗角,虚心假意。这是朱见济的心里话。

    接下来,朱见济在沐浴的时候和沐琮进一步商讨了对话事宜,如何唱红白脸,将想要传达的意思传达过去,总而言之,洗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自然,也就将唐氏晾在外面晾了半个小时。

    兴安送给朱见济上皇钱皇后之物,沐琮是从唐氏这里得知此事的,而唐氏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呢?这件事远远没有这么简单,朱见济觉得背后有一个巨大的操盘手在掌控着一切。

    真的是朱祁钰在背后布局吗?目的又是什么呢?

第35章:认个母亲,解决就业

    和往常一样,唐氏这一次来,也是为朱见济送吃食来的,也是一身素服,朱见济的衣服都要比她鲜艳,不由得让人好奇,到底是谁在服丧。

    沐琮说朱见济每一次都有意拖延唐氏,是刻意轻贱对方。其实朱见济目的是为了让下人先试毒。自己的性命最为重要,不是吗?

    这一点,朱见济明白,唐氏自然就更加明白了。朱见济若是身亡,以唐氏在后宫之中的地位,极有可能被扶上后位,若是有孕,那就是最为坚实的保障。即便是没有,效仿当初宋仁宗曹皇后的做法,选择宗室子弟继位,不失为好办法。

    与其让双方见面的时候互相猜忌,不如让下人将隐患排除掉,也免得唐氏那边混进刺客,借唐氏之手暗害朱见济。

    得到孙震的担保后,朱见济和沐琮一起前去拜见唐氏,一应礼仪略过不提。

    唐氏笑着招呼二人落座用餐,虽然朱见济才是这东宫的主人,只是既然是长辈便也无需计较这许多。

    唐氏道:“听闻殿下统调有方,拜祭肃孝皇后的同时还剿灭了流寇,当真是少年英才,日后定能成就一番事业!说不定比肩汉武故事,平灭四夷,万国来朝。”

    不知道为什么,唐氏开口夸赞,朱见济感觉不出做作之意,也没有刻意讨好,就好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一样,让人很舒服。是声音灵动,还是语气和缓,朱见济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或许这就是她受宠的原因之一吧,有点本事在里面的。

    “多谢贵妃娘娘夸赞。不过能够剿灭流寇都是属下用命,我不过是发号施令而已,不曾做过什么事,不敢当此大功。至于汉武故事,更是不曾痴心妄想。”

    一句话里面,“不”字接二连三地出现,有些人会觉得朱见济这是谦虚,当然也有人觉得朱见济这是虚伪,惺惺作态。反正对于朱见济而言,他已经是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几人之一了,功劳没有多大用处,让给下人便是。

    “太子殿下真是谦逊有节呀!”唐氏附和着,粉嫩的鹅蛋脸上洋溢着笑容,只是怎么看都无比地僵硬,她心里早已经将朱见济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好好的一个话题生生地被朱见济给说死。

    好一会儿,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转移话题,唐氏只能够略显直白地问道:“听闻殿下有意收容在京孤儿,不知可有此事?”

    朱见济严重怀疑唐氏的消息渠道比朱见济的要广,要不然哪能够反应地如此快。当然了,唐氏眼下主动提及此事,大概率是要帮忙的,朱见济乐见其成。

    此事沐琮也是第一次听说,从碗里伸出脑袋来,好奇道:“太子哥,你什么时候生出这个心思来的,这怕是要花费不少的钱银吧!”

    “沿途见孤儿流散,孤苦无依,心中甚是凄怆。我身为一国储君,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解民倒悬之苦,自知东宫财力不支,不能救尽天下孤儿,但愿能够救得一个是一个。”

    “常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太子哥你这是要通天立地成佛不成?”沐琮哈哈笑道。

    朱见济瞪了他一眼,“有功夫在这里笑,不如让你家出些银钱,每日在宫里白吃白住,也是时候交些银子啦!”

    “我沐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每年平灭叛乱,手下死伤颇多,年年抚恤孤寡都要钱,可不是地主豪强,没有银子供你搜刮。太子哥你若是要饭钱,大可双倍给你,若是要这钱,我可没有,云南本地的孤儿都来不及赈济,还赈济京城的,又不是脑袋有病。”

    好家伙,结结实实碰个满头包,朱祁钰不愿给也就算了,毕竟他连军饷都快开不出来了。如今沐琮也不愿出,可太让朱见济无语了。

    平日谈感情可以,但是最好避开钱,所谓亲情友情这些都太假了。沐琮如此直白地拒绝,显然说明他不看好此事,沐琮都尚且如此,其他权贵之家的态度会如何简直不用多说。

    唐氏见两孩子在这里斗嘴,没有火上浇油,也没有刻意讥讽,而是道:“听闻殿下此行带回来了上百孤儿无处安置,正好宫中一些屋子不曾住人。若是殿下不弃,明日我可以和陛下提及此事,腾出一些房间来收容孤儿。”

    朱见济婉拒道:“宫中虽然有不少空闲房屋,大多皆有用处,余下这三两间房屋并无大用。此外,突然腾挪有悖礼法,我已经在城郊西山外寻了一片空地,只是靠近皇陵,尚需父皇恩准。”

    北京城内外,能够占据的土地,基本上都是有主之地,想要寻找出一片至少能够容纳千人的空地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占用耕地成本太高,即便是朱见济有钱,人家也不见得愿意卖,山林大多是果园,同样不好买。

    所以,能够满足朱见济要求的只剩下皇陵附近。因为礼法约束,涉及祖宗风水灵脉,这里不仅不能够开垦土地,也不能够砍柴,违者杖责流放有差。

    插一嘴,皇陵附近也是北京城重要的煤矿所在地,千里运煤不可行,所以北京城百姓还是大规模使用木柴为燃料。木柴价格高昂,每年冬天都有百姓冻死的,到了万历年间实在是忍受不了才允许开采煤炭。

    朱见济用皇陵附近土地,一方面便宜,只需要朱祁钰一纸诏书允许即可。另一方面,这种公益事业能够得到朝野的支持,阻力不会太大。

    唐氏得知朱见济的诉求后,欣然答应下来道:“此事为国有益,我哪天找陛下说起此事。昔汉皇当灾荒之际,开上林苑供百姓乞食,今日民亦受灾,先皇们泉下有知,想来也不会拒绝的。”

    “此事既是见济起意,绝不会让其他人去开这个口,也不会让其他人沾染上这个麻烦。”

    “说的什么话,你母后在世之时一直视我为姐妹。如今她不幸去世,我可是一直把你当自己的亲生孩子的,当母亲的帮孩子说个话算什么!”

    朱见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既然如此,就多谢母亲了。”

    唐氏从来不曾笑得如此开心,是压抑不住的喜悦,恨不得冲上来将朱见济搂在怀里,许诺道:“此事自由我分说,你且安心等候好消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后,唐氏便带着身边的侍女们离开,步伐匆匆,连食盒都不曾带走。

    沐琮瞥了一眼朱见济,道:“为了这点地,太子哥你就认了一个娘亲吗?”

    “怎么,不行吗?贵妃娘娘对我好,又得父皇宠爱,虽说不是皇后,却如同皇后,眼下不认娘亲,难不成等她有自己孩子后再认娘亲吗?”

    “有奶就是娘,可真有你的。”沐琮的眼里满是不屑。

    朱见济淡然处之,“切,举目四望,父皇,你,还有其余人没有一个愿意帮我的。眼下难得出来一个愿意帮忙的,还指指点点啥呀!这么喜欢单干,独自打拼。”

    “她就是想要借你之手,登上皇后宝座,一旦她上去,你可不要后悔,指不定哪一天玩出废长立幼的故事来。”

    “不怕,那个时候我的太子之位也稳了,是双赢的事情。等我太子之位稳定下来后,就开始动手清洗当初那些不愿帮我的人。”说着,朱见济看向沐琮,眉头挑了一挑。

    沐琮眼神撇开,为掩饰尴尬咳嗽两声道:“我突然想起来之前从兄给了三千两银子当盘缠开销,如今先放在你手上当饭钱。听着,以后再也不许拿饭钱说事,我已经交过钱了,足够我吃住上好几个辈子。”

    “就三千两?”朱见济觉得还有进一步深挖的可能性,试探道。

    沐琮气得几乎要跳起来和朱见济干一架,“三千两银子足够我武装千人后出战了,你要是嫌少,我现在就去和陛下说这里的饭钱太贵了,住不起。哼!”

    朱见济连忙陪笑道:“哪里哪里,都是开玩笑的,小祖宗你日后想吃什么只管说一声,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你。”

    这还是沐琮第一次见朱见济如此低声下气,嘿嘿地笑出声来,“三千两银子太多了,我打算先放一千两银子,反正也够了。”说着向朱见济扮个鬼脸,跑去远方。

    “小兔崽子你敢,给我把嘴里的饭吐出来!”朱见济恶狠狠地道,起身去追,二人一番打闹,不去多提。

    玩累了,朱见济召集孙震与何林静二人,就收纳京城孤儿一事进行进一步讨论。和之前几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朱见济把沐琮也带来了。这就是金钱的力量,朱见济可以多认一个母亲,自然也就不在乎扩大自己的圈子。

    何林静看见沐琮就在一旁,神色微变,知道朱见济已经是正式接纳沐琮作为核心班底,行了一礼,沐琮颔首回应。

    “之前计划是收纳千名孤儿,如今手中钱粮颇丰,便可以多收些孤儿来。让王义等人这些日子在京城内外多转悠一番,可以开始收纳了。孙震你派些人马去保护他们,以免庇佑不及,有不法之徒公然掳掠人口。”

    孙震自是答应下来。

    而沐琮白了朱见济一眼,有点钱就想要浪,这多出来的可都是他的钱呀!要是这三千两扔在水里了,下一次无论朱见济如何述说,沐琮也不可能出钱了。

    朱见济假装没有看见沐琮的不满,继续道:“之前计划是教孤儿们学些手艺,如此成年之后他们也能够有个活路,不至于误入歧途,顺便以长携幼,减少东宫开支。若是人数日多,活计只怕是难寻,本宫计议是设立一劳务司,专门搜罗各家工事与在京工匠,有事则派遣劳工,事成之后抽成。”

    在场三人智慧都不低,所以哪怕是朱见济介绍地很浅陋,也能够明白朱见济的意思。

    沐琮思索片刻,朱见济这个计划哪怕是三言两语也能够让人觉得无比宏大,但是一个最基本的问题是,“有权有势之家,仆役无数,便是用工,也有自己的路数,何必假求于这劳务司,让东宫抽成。至于平民百姓有事,招呼街坊邻居亦可,也不见得要用劳务司。”

    朱见济一点都不慌,“权势之家能够担保他们请来的人一定能够把活干好吗?若是干到一半出现问题突然要加钱怎么办?民工务工者,劳苦数月甚至是一年,权贵压钱不给,一无所得,自何处申冤?”

    众人顿时豁然开朗,原来是赚这个钱。民工为了能够过年稳定拿钱,便是被抽成些许也不在乎,权势之家同样担心钱花出去了请来泼皮无赖,无处申诉。

    这项业务在后世鼎鼎大名,就是保险,具体到朱见济开设的劳务司,可以称之为劳务险。以东宫的名义为担保,无论是雇佣方还是劳务方都放心,大大减少了交易的成本,特别是信任成本。

    虽然卖保险的在后世几乎是成为了一项贬义词,但是不妨碍这项业务是人类历史上的重要进步。

    孙震满眼绽放精光,“殿下,此事大有可为,属下就知道不少民工辛苦一年一无所得,诉讼至府衙则被层层索贿,满是无奈,哭诉无门。一些权贵也经常被奸滑子弟骗。殿下真乃神人也,竟然能够想出这等好办法来。”

    “抽成是好,若是有朝臣弹劾东宫与民争利,恐怕又是一番扯皮。”一旁的何林静悠悠道,说得朱见济眉头一皱。

    在这个时代的文官们眼中,皇家做事,就不应该收钱,天下山川湖海都是你们老朱家的,还要收这钱,不是与民争利是什么?

    可是如果这项业务不收取费用,朱见济靠什么让手下人办事,难不成真的用爱发电。

    朱见济只能够搁置此事,道:“此事日后再提,先将这劳务司给办起来,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说。这劳务司的事情轻松,但是需要不少人手,教孤儿们认些常用的字,就可以派去书写契约了。”

    是的,朱见济的直接目的还是解决孤儿们的就业问题,当然如果这个业务真的办起来,东宫就是抓住了一个会下金蛋的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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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御下之法

    看着众人摩拳擦掌,颇有大干一场的姿态,朱见济满心宽慰,不枉他沉思良久画出来的大饼,果然勾引到这帮人了。

    很多人理解中的领导都是坐在办公室里指点江山,舍不得下乡半步,颐指气使,不学无术,纯纯的肉食者鄙。当然这种领导确实存在,不幸遇上能够尽快逃离就尽快远离。

    领导的职责概括起来很简单,满足自身这一派系的利益,统筹下人的想法,力往一处使。有点想法的领导首先想的绝对不是自己升官发财,而是满足手下人的利益,将众人团结在自己身边,这样即便是更高层出面压制削弱自己,根本盘也不会丢失。

    小领导如此,大领导的工作要复杂一些,因为派系更加复杂,要平衡各方利益。但本质上还是一样的,只不过目标要更加宏伟一些,满足大多数人的利益。

    若是你说的那些要求,连最亲近的手下人都不愿意去执行,你不说被架空,基本上也就是个门面娃娃了。

    很多时候之所以需要画饼,就是为了统筹众人的想法,要他们牺牲短期的利益,为长期的利益而奋斗。俗话说是画饼,但是一定要自己相信,古代的大同社会梦想如此,后世大团结梦想亦是如此。

    饼画完了,就是这劳务司。不过对于现在的朱见济而言,这部门能够办起来那是最好,若是办不起来,日后自己继位推动也不难。

    朱见济道:“这劳务司何时能够开办不好说,东宫而今虽说钱粮有余,孤儿一旦收纳而来,房屋住处未曾解决,每日开销也是不小的数字,尤需为虑。”

    沐琮以为朱见济是在暗示他多出点钱,推手道:“我身上可再没有一两银子了,等之后我从兄来京之后再说。”

    “就算是拔毛,也没有逮着一只羊拔的道理,你担心什么,”朱见济安抚住沐琮,随后道:“京城勋贵众多,不少富贵子弟夜夜笙歌,流连风月之地,孙震你吩咐出去,让王义派些孩子蹲守在这些地方外面,专门打听勋贵阴私之事。”

    说到这里,朱见济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继续道:“咱们先派人以赈济孤儿之名,要各大勋贵出银子,此辈多贪鄙无能,只是躺在祖先功劳本上喝兵血而已,定是不愿意出银子的。咱们有大义之名,先礼后兵,出人查办各家风月场所,取得账本后,到时候派人到他们府外闹。某某公侯传数代,生个儿子领俸禄,流连青楼不领兵,送去妓女三千两。到时候只消说些这个,这些勋贵几代名声定是一朝尽毁。”

    沐琮听完后生吸了一口寒气,庆幸自己已经站在了朱见济这边,要不然若是被这一闹,死后怕不是要以发覆面,无颜见祖宗先辈。

    “太子哥,你可太狠了!你就不怕这帮人和你不死不休?”

    朱见济一点也不在乎,道:“但凡这帮人还有三分他们祖先的才能智略,也不会去青楼招妓给人留下把柄。而今财政紧张,开支日广,正好罢黜一群勋贵,心怀怨怼者大可起兵造反,几人有这个本事的。”

    沐琮听到朱见济这话,神情一变再变,朱见济这话可是太敏感了呀!沐家也是众多勋贵之一,谁知道日后这把刀会不会砍在自己身上。

    “沐琮,你猜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沐琮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不知道,还是不敢回答,反正他自己心里明白。

    “先有的明朝,后有的勋贵,太祖太宗设置一干勋贵为保国固边,而今此辈多已忘却自身职责所在。若是大明都没有了,谁还在乎这些勋贵,你说呢?”朱见济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沐琮的神情姿态。

    沐琮收却平日玩笑的姿态,正色道:“沐琮明白,定不枉太祖太宗之恩德,为国守边,平弥边患,使云南永为大明封疆。”

    朱见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而今明朝称职的勋贵没有几个了,沐家还算一个。”

    沐琮干笑着附和两声。

    言罢,朱见济对孙震何林静二人道:“明日本宫会上书父皇,言及收纳在京孤儿事,尔等只管照先前所议吩咐下去。谁敢泄露风声出去的,本宫让他明白何为地狱!”

    “属下/小人不敢。”

    沐琮慢了一拍,跟着道:“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朱见济笑了笑,对沐琮道:“收了你三千两银子也不能白收你。这样吧,在本宫使臣自各勋贵家回来之后,你可以去告诉三家勋贵,让他们将银子送上来,以免在天下人面前丢脸。”

    沐琮听完,开始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脸上还挂着笑意。只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京城勋贵何止三家,大明而今国公都有五家,更不要说其他的侯伯之家,这消息给哪家不给哪家,都势必会引发一场动荡,对于沐家而言可不见得是好事。

    “三千两银子,就三家,沐琮你可不要大嘴巴四处乱说,到时候银子收不上来我会生气的。”朱见济的笑容还是那般平淡,只是在沐琮眼中十足的恶意。

    朱见济看着沐琮一脸纠结,不去理会他,道:“散了吧,明日且各行其事。”

    沐琮仍在思索沐家与哪家交好,突然察觉出朱见济远去,连忙追上来道:“太子哥,我突然想起来从兄派了自家老奴在京,他那里说不定还有些银两,明日我就去信到他那里问问,说不定还有几千两。”

    沐琮一边小跑着一边道:“太子哥,等等我呀!能不能多告诉两家,银子我明日就给你补上。”

    之前好说歹说不愿给,现在求着出钱,朱见济坚持道:“不行,我是不吃回头草的人,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打击一番勋贵们。我在乎的是那些钱吗?不,我在乎的是大明的武风。”

    “太子哥,我保证让你有所获。再说了,京城勋贵这么多,一家一千两银子,我怎么可能能够全部买下,只宽限答应这一次如何。”

    都快要走到房门之前了,沐琮仍然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朱见济装着被他烦得受不了的样子,道:“行了,就依你,先把钱凑上来再说。奔波数日我也乏了,不要再闹了。”

    沐琮开心地跳了起来,朱见济也开心地进入了梦乡。

    要说沐家一口气出这么多银两,值得吗?朱见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沐家愿意出就让他去出呗,他认为人情更加重要,朱见济就给他这个做人情的机会。

    另一方面,若是打击面过广,勋贵们宁愿到朱祁钰面前哭穷也不愿意赈济孤儿,朱见济到时候也下不来台,让沐家做这个人情,并不是坏事。沐琮为东宫伴学,妥妥的太子党,受沐家恩情和受东宫恩情有什么区别。

    次日,朱见济上书言事,并请求拨发皇陵沿边土地供孤儿居住,待四海升平、国富民足之日,再将占用皇陵土地归还,如此民乐而祖宁,两不相害。

    唐氏说她会帮助朱见济说话,讨要土地,朱见济自然是相信的。但是该要自己出面还是要自己出面,能不能成功就需要唐氏出一份心力了。

    奏疏送上去之后,朱见济没有要户部或者内库出钱,想来问题不大,没有人愿意冒着为百姓唾骂的可能拒绝。

    所以,东宫差使已经出发前往各大勋贵家,让他们发发善心,可怜可怜京城的孤儿们,为自己和子孙后代积攒一些阴德。

    此外,王义等人也已经开始在京城各条道路上敲锣打鼓,推广这一消息。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至于沐琮那边是如何与各大勋贵家交流的,朱见济不去管,最后只要银两送过来,朱见济才不管他们是如何交流的。

    朱见济自己这些天则是在东宫内学习,上书结束之后就不再理会外界诸事,一切自然会按照他预计的那般前进。

    在朱见济收纳京城孤儿的时候,朝廷有两件事值得一提。一件是朱祁钰痛骂甘肃总兵官妄开边衅,一件是拒绝下调处州矿税。

    两件事看起来没有什么交集,其实都与当今财政危机密切相关。

    先说第一件,话说草原上,也先死后各部纷争不断,危机外溢,不少部落请求归附,但也有部落假借投降之名,行抢掠之实。朱祁钰之前下令明军不得出塞北伐,但是留了一个口子,就是当敌人迫近边塞后,准许出城赶走。

    这一次甘肃总兵官被骂,就是因为他钻了空子,借出城追击之名,行北伐之实。事实上,这些年九边将领都是这么干的,屡有斩获,朱祁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次甘肃总兵官敌人没有杀几个,明军反而折损不少。

    具体情况见下,我们从中也能够一窥也先死后朱祁钰的边防态度。

    朱祁钰敕甘肃总兵官、都督佥事雷通等曰:“边将受朝廷重寄,当以恤兵保境为心,贪功失利为戒。且二虏仇杀,如两虎相斗,观者当防其冲突,防之不谨必为所伤,况可远出以犯其穷蹙乎?近御史劾奏尔等轻调军马,远涉穷荒,追擒败虏。孤军几为所陷,斩获才数孽,而自损动过百人,其挫威误事如此!论法当处以重罪,但念边方用人,姑从宽宥。尔等自今痛改前非,其重慎之。”

    从中可见,朱祁钰的态度是坐山观虎斗,减少明军对其干预,以免两家合力来进攻明朝。但是这件事还有另外一个方面的解读,那就是也先死后瓦剌分裂,原先瓦剌对鞑靼的优势地位不再,他们退守祖地,鞑靼渐趋强势。以中原王朝对草原一贯扶弱抑强的政策,这个时候不仅不应该进攻瓦剌,反而该给予他们喘息之机,必要时刻甚至该资助瓦剌。

    朱祁钰如何想的不知道,看下一件事,拒绝下调处州矿税。

    搞懂这件事之前需要明白背景——处州之乱,名称有很多,如浙闽民乱,浙闽矿乱等。看名字就知道,是浙江和福建的农民起义,在浙江处州爆发,随即波及至两省之地。

    说起来,浙闽民乱早在土木堡之变前一年就已经爆发,但是在土木堡之变的掩盖下,后世之人少有知晓者。事实上,就中国史与世界史的意义而言,这场动乱意义重大,特别是于白银货币化而言。

    浙闽交界之地有银矿,洪武年间任百姓自行开采,收两成的税。随后不断增加,永乐皇帝收三成,等朱祁镇继位之后,增加到四成,即便是如此,朱祁镇仍然不满足,将百姓开采的矿场收归国有。

    朱祁镇为什么要收处州银矿,直接原因就是土地兼并,财政收入下降,需要开源,之前在土地兼并那里分析过。但是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朱祁镇在位时期,首次开启了两税折银征收,就是之后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没有想到吧。

    税收折银,省却了许多折变的过程,大大减少王朝收税的成本,是一大进步。但是问题在于,折银,至少要有银子吧。因为政策推行,官方和民间对银子的需求大幅度增加,银价随之大幅上涨,大明陷入了通货紧缩的状态。

    银矿重要性随之上升,朱祁镇收归国有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很显然这个交接的过程中出现了一点问题,没有给百姓以足够的补偿,民乱不可阻挡地发生了。

    造反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从1448年一直到1456年,反正没有停下来过。

    先前,镇守处州、浙江都指挥王瑛上书奏事,“处州银场利害有二,曰岁办,曰闸办。岁办者,洪武中,原额本府每岁一次送纳,不及三千两,于民有利而无害。闸办者,永乐、宣德中渐增,差官四季徵纳,如本府青田县今新分设景宁县,洪武中岁办不及一千两,今闸办至一万四千三百余两,民深被其害矣。臣尝思之,开采银场固非善政,但防御有方则贫民得所而不为盗贼,若不开采则贫民不免聚集为盗贼。乞照洪武中岁办例开采。”

    如果你明白了以上的背景,就知道这件事朱祁钰为什么要拒绝了。

    事下户部,户部官员说:“洪武岁办额太轻,若如所拟,诚恐趋利之徒得以肆为强暴,争夺之风复起,官府难于控制。请移文浙江镇守并布按二司等官,仍如闸办额数煎办,果有多余不及之数,明白具奏定夺。”

    户部的回应看着可笑,但是朝廷缺钱呀!本来就不够用,还要减税,开什么玩笑。

第37章:分化之策,出宫视察

    东宫内,茶余饭后,何林静向朱见济禀报近来大事。

    说到甘肃总兵官雷通轻调军马,几为所陷一事时,一旁的孙震忍不住道:“甘肃总兵官折损百人固然为真,但是御史劾奏斩获才数孽,也是不实之语。北虏折损之数,不下于官军,只是他们将伤亡之人拖离战场,是以最后才得数个首级而已。”

    同是武人,朱见济能够理解孙震的心情,但是此事朱祁钰已经决断,孙震没有资格质疑,便道:“就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雷通贸然出兵,未见斩获,御史弹劾也是分内之事。更何况父皇只是下诏斥责而已,不曾调离也不曾逮治入狱,已经是心存宽宥。”孙震遂不复再言。

    何林静将此事说完后,朱见济问道:“北虏为何要将已死之人带回去?就不怕耽误大军回返,为官军追及吗?”

    “北虏流俗,凡在战场上带回战亡之人的尸体,可以继承死者的一切财物,包括妻女。是以官军斩获不多。”

    “倒是一个好办法。”朱见济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明军不曾有类似的政策,战死沙场之人多是埋骨他乡,游魂不归,但是北方民族这种政策,明军又是注定不可能去学习的。

    孙震对此显得颇为不屑,道:“北虏所掳掠汉人,朝廷亦下诏以财物换回,比北虏这恶俗要好的多。北虏人伦背弃,也不知道谁是谁的妻女,谁是谁的父兄。”

    “朝廷出财物换回。”朱见济重复一遍,心下已经是叹了一口气,朝廷出财物换回,那也要有财物呀!这些年确实换回来了一些,但是整体而言还是有不少汉人流散在北境。国家财政恶化,许多善政如同虚文,怎么可能得到执行。

    朱见济不去想这些,暂时他还没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问起当下事,道:“眼下收容了多少孤儿了?”

    “已有一千五百余人。”

    朱见济有些震惊,“这么多?”

    何林静具实回应道:“是,有些过于年幼的,东宫尚不曾收容,将之寄养在养济院内。这一千多人大多是六岁以上的孩子,年龄大者也不过十二三岁,男孩有九百余人,女孩六百余人。不少孩子患病在身,这几天从东宫请,一些太医无偿坐诊,省却大笔开销。此外宫里也开了一些药物,仍旧不足,一些孩子久病在身,只怕药石难治,时日无多。”

    听到何林静的回答,朱见济只觉一阵悲伤,同是万物之灵,出生的家庭不同,结局就大相径庭。

    其他的事情,朱见济或许无能为力,但是这事不同,完全在能力范围之内,命令道:“能够治好的孩子,尽可能地去治,只要东宫有的药物一并用出去。本宫之后会寻个时间出宫看望这些孩子,尔等务必悉心照料,若是让本宫看见你们虐待儿童之事,绝轻饶不了。”

    二人答应下来不提。

    之后,沐琮来找朱见济,并请求屏退左右,朱见济挥了挥手让何孙二人并其余侍女内侍退下。

    “什么事,还要让下人离开?”

    “太子哥,我已经从京里的老仆那里求来了一万两银子,只在宫外,随时都可以让下人交接。但愿太子哥能够对有些权贵网开一面,莫要追究。”

    说着,沐琮给了朱见济一张小纸条,写着十几家名单,成国公朱仪,定国公徐永宁,魏国公徐承宗,英国公张懋……

    朱见济看了一眼,并未细看,但是也足以记下大部分人物了,都是明朝顶级勋贵,平日交道不在少数。朱见济道:“之前可不是这般说的,我是答应你让你提前通风报信,让他们有时间料理自己的腌臜事,省得之后被人查出来丢人现眼,可不是说要给他们免罪金牌。”

    沐琮脸色很窘迫,道:“这些权贵家什么德行太子哥您还不知道吗?便是让他们料理自己的腌臜事,没有个几月功夫,哪里料理得干净,到时候一查一个准。”

    朱见济道:“民怨一起,给他们免罪金牌又有什么用,太祖太宗之时,可是杀了不少有免死金牌的勋贵呢!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的道理,你们不明白吗?”

    “太子哥,你所为不过是钱财罢了,暂且缓上几日,到时候各家钱银一定送到。”

    朱见济自袖中取出一本清单,甩给沐琮看。

    “不必了,他们的钱银已经送来了,不必另外再送。最好身上没有把柄,否则即便是不夺爵位,停他们家几十年的爵位也不是不行。”

    沐琮不必去看都知道是什么,这清单上面罗列着权贵们这些日子送来的银子,最少的一家甚至只有五两,最多也不过是五十两。一毛不拔用在这些人身上是再合适不过。反正朱见济先礼后兵前面两个字是做到了,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朱见济可不愿这么轻易绕过他们。

    沐琮有些着急了,道:“太子哥,这些权贵之家,即便是不曾掌握实权,在军中也有着不弱的影响力,招惹他们,来日祸福难料呀!”

    朱见济笑了,反问道:“他们是让你过来传话的吗?是想要告诉本宫老朱家缺了这帮人就不行了是吗?”

    沐琮知道将事情惹大了,就欲开口挽回,“不是——”

    “好,且看看老朱家离了这帮人还行不行!”说罢,朱见济自顾自地离开,留下沐琮一个人呆愣在原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作为太子党的他同时也是权贵之一,眼下真是两面不讨好。

    沐琮想要将事情的影响尽可能地缩小,但是他却不知道朱见济自始至终的目的就是将事情闹大。

    惹恼了权贵,当然对朱见济不利,但是朱见济更害怕朱祁钰一旦病重,这些人立刻拥立上皇复辟,自己反而被幽禁。

    革命的首要问题是分清敌我,事实上任何政治斗争都是如此,那么请问朱祁钰最大的敌人是谁?

    是石亨,曹吉祥,还是上皇朱祁镇。如果真是具体某一个人的话,事情就简单了,哪怕是石亨这种全国总兵官,朱见济身为当朝皇太子,只要有心扳倒他,师傅们都是顶级文官,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朱见济没有这样做,而原因也很简单,朱见济最大的敌人是武将集团,是一个集团,而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靠杀人换人都没有意义,换下去石亨,也有其他人顶替。

    朱祁钰的权力支柱是文官集团,为此不惜让于谦掌管团营,将大量文官安插进入武职队伍内。这些年武将尽管屡屡反对,也取得一些成效,但是景泰朝文官侵蚀武将权力的趋势并没有改变。

    朱见济身为朱祁钰的儿子,天然继承的就是朱祁钰的势力,武将们不喜欢朱祁钰,自然更不会理睬朱见济这个太子。

    本来权力被侵蚀就已经很令人恼火了,如今朱见济这个皇太子还借着赈济孤儿的名义要他们出钱,一口气就是上千两银子,若是你为权贵之家,态度会是如何。

    这场矛盾既然不可避免,朱见济自然是希望自己主动刺破矛盾,尽可能削弱武将集团。

    掌握全国军事力量的武将集团毫无疑问很强大,但是并不是一点弱点都没有。朱见济有不少办法分化他们。

    最直接的两个策略,分化中下层官兵与上层军官与分化上层军官。至于具体手段,前者为惩治腐败,后者为依军功不依出身。

    惩治腐败,历朝历代,军队内部的贪污腐败问题层出不穷。明代军户制为什么崩溃?除了人口增长外,不就是上层军官侵吞屯田,以至于军户接连逃亡,最后不得不募兵,战斗力大打折扣吗。以贪污腐败为抓手,对现状不满的中下层官兵必然对上司不满,当权贵们调动不了手下的兵士,不过是一群会些武艺的壮汉罢了,说不定还不会武艺嘞。

    依军功不依出身,明代军户制体系下,往往父死子继,好处是稳定,坏处是不利于有才能之人晋升提拔。大明军界三巨头,石亨就是很典型的从底层靠军功攀爬上来的人物。朱见济计划以石亨为抓手,分化石亨与其他二人。

    层层分化下来,朱见济最后的敌人就显得不堪一击了。当然,除却武将集团之外,还有以曹吉祥为首的利益受损宦官集团,朱祁钰继位以来,以亲信掌管内侍。朱祁镇当年手下那批人,愿意听命就继续待着,但是地位不可避免地往边缘方向发展,兴安与曹吉祥就是很典型的人物。

    不过相比较于武将集团,这帮边缘宦官处理起来要方便许多,不必着急出手。朱见济不打算四面出击,还是暂时将武将集团给分化掉再说。

    说实话,朱见济身为未曾成年的皇太子,招惹这帮权贵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但是他退无可退,务必要以雷霆手段震慑住这帮人。思绪推演至深处,已经是思绪万千,如同乱麻一样。

    数日后,朱见济借出宫体察民情的名义,和朱祁钰请了一个假,要不然他是一天假都没有的,生活除了枯燥的学习就是无味的学习。

    车马驶离皇城,朱见济看向一侧的何林静道:“如今收容了多少孤儿了?”

    “回禀殿下,已有一千八百余人。这新增的一些孩子都是周边县乡听说此事后,投奔而来。殿下而今的名声可是传遍了整个京畿之地,百姓都把你当做在世的活佛来祭拜呢!”

    朱见济听着很开心,但不忘道:“佛道之事,且少参与,百姓若是有祭拜的,一律拆除。”

    何林静明白朱见济是不愿被自己的那一帮师傅们责罚,自然是答应下来。

    行有大半个时辰,来到孤儿们暂时的聚居地,这里是皇陵余脉,地势不甚平坦,是座小山包,但多少是个住处。

    大片树木被砍伐,就地取材,节省开支,要不然以修造宫殿的要求修建房屋,自云贵之地采取百年古木,成本要上天。

    请来的泥匠木匠师傅们正在用心打造房屋,最为中心处是十间砖瓦房,虽然在朱见济眼中仍然非常简陋,但对于流浪的孤儿们已经是梦想一般的存在。

    这砖瓦房供最年幼的一批孤儿居住,其中甚至有不曾断奶的孩子,对,你没有听错,真的有这么年幼的。

    一些孤儿十二三岁就生育儿女了,自己都养不活,懵懵懂懂,就已经为人父母。这些新生的孩子自然算不上孤儿,所以何林静没有提及,但是朱见济又不可能坐视不管,一些女孩营养不良,奶水不足,朱见济还请了奶娘过来抚育,这又是一笔开支。

    砖瓦房如今已经搭建地差不多了,但住不下多少人。外围是大大小小的木屋,如今只是有个雏形而已,不能够住人,所以孤儿们这些日子还是住在帐篷里面。

    朱见济一边参观着工程进度,一边与孩子们打招呼。本质上,朱见济年纪和这些孤儿没有多少差别,倒也算不上隔阂,起初许多人还躲闪着不敢说话,随着朱见济招呼东宫侍卫分发食物,顿时活络起来。

    绕了一圈,走走停停,太阳不知不觉间也来到半空之中,朱见济不耐暑气,回到砖瓦房内,早有宫人布置冰块在此,瞬间清凉许多。

    将闲杂人等打发出去,朱见济道:“王义,这些日子你干得不错。”

    “皆是殿下筹集善款有功,小人所做的不过是些细碎事,不当殿下盛誉。”

    朱见济笑了两声,“怎么,来京城几天,也学会了这等话术。有功便是功,没什么好说的,换做别人,未必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容如此多的孤儿。”

    朱见济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话语,却说得王义叹息,何林静登时目光看来,似有暗语。

    朱见济将底下人这点小把戏看在眼里,心有好奇,道:“王义,这些日子收容孤儿,可曾遇上难事否?”

    “没有,没有。”王义连连摇头否认。

    “王义,本宫一路走来,不曾见到有一个孩子身有残疾,京城附近的孤儿就这般健康?本宫半路上还看见有不少孩子乞讨呢!”

    何林静明白所为已经被朱见济看穿,跪拜下来,“望殿下恕罪!”

第38章:越级上告,采折之术

    ps:数据不好,没人投推荐票,一章两千字。

    之前朱见济提议让年长一些的孤儿学些手艺,外出务工,由此形成良性循环,减少东宫开支。再之后朱见济进一步提出设立劳务司的想法,解决孤儿们的就业问题。

    以上当然算不上画饼,有很大可能实现,所以朱见济顺利说服了何林静用心办事,整合起东宫力量为自己所用。

    但是,对于何林静而言最重要的是实现财务平衡,节省开支,将这件事办下去,而不是将所有孤儿都收容进来。为此东宫真正收容的孤儿大多是健康的孩子,残疾的不要,身患重病的不要。

    患病的孩子可以硬撑着浑水摸鱼进来,但是身有残疾的孩子根本无法隐瞒,尽数被阻拦在外。只要稍加观察,不难发现这一点。

    说起来,绝大多数孤儿倒也不是父母双亡,而是被遗弃的。他们之所以被遗弃,就是因为患病或者是残疾之身。

    何林静在外就相当于朱见济的化身,他的态度即便是王义也不能够不听,结果便是现在这样。朱见济若是不专门提及,底下人会改吗?

    此事不大,却是彰显自身态度的重要时机,朱见济明白外面有不少人听,故意说得很大声,“本宫既下令收容在京孤儿,绝无嫌残爱壮之理,只要是孤儿,不论美丑白黑,瞎聋瘸哑,一应收纳之,不得有违。此事本宫暂且记下,念在初犯宽宥,敢有下次,两罪并罚,绝不轻饶!”

    何林静出发点自然是为了东宫,却显得过于市侩与逐利,有损东宫声名。更何况即便是身有残疾又如何,未尝不能够成为有用之人。京城御马监养马的马夫很多都是侏儒症患者,这项制度自秦汉以来就是朝廷的一项善政。他们不是垃圾,只是被放错了位置的资源而已。

    太子有言,何林静自是俯首谢恩,眼神之中有些无奈,他显然不认为自己是错的。而王义的双眼之中则满是惊喜,连连行礼,对朱见济更显忠诚。

    再之后,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无非是午间朱见济赐宴,众人欢呼谢恩罢了。

    临行之际,朱见济都已经坐上了马车,队伍缓缓移动。事情却有了波澜,有一个个子很小的孩子拦住队伍,请求面见太子,自称有大案冤情禀告。

    朱见济在此听候多时,之前那么多的机会不出面言事,现在朱见济准备走了,突然跳出来说有大案冤情禀告,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王义连忙过来请罪,表示是自己管教不严,耽误了太子殿下,同时询问朱见济的意思,是见一面还是直接离去。

    众目睽睽,有人拦路喊冤,朱见济若是不听,之前做的那么多工作算是都白费了。

    朱见济平静地道:“让他来吧,不差这点功夫!只是宫中尚有些事不曾处理,要尽快说完才是。”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太子殿下大恩大德,我这就把那人带来。”

    不多时,拦路的孩子被押到了朱见济面前,是个男孩,被五花大绑了起来,完全是囚徒的姿态。

    戏文里面常能看见含冤之人拦路上告,最终冤情得以消解。这种情况专业一点的术语叫做越级上告。

    清代越级上告要滚钉床,不管身子骨如何健壮,这么滚一圈下来也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事实上历朝历代对越级上告都有不少的限制。谁让你坏规矩的,如果不加以限制,谁有事没事都喜欢越级上告,明明可以让下层衙门干的活都交给上级衙门干,上级衙门还要不要进行正常的工作了。

    这孩子仅仅是被五花大绑,还算是便宜他了。选择这种手段,朱见济不可能视而不见,必须给出回应。朱见济现在倒希望他真的有冤情,而不是他以为他有冤情,比如他父亲被送去治理黄河,这种朱见济插不上手,只能够无视。

    朱见济将车帘掀开,也不避讳,直接在众人目光中开口道:“拦路喊冤,越级上告,于理不合,然本宫料你一个孩子心结难解,不做追究。有何冤情,速速道来,若是所言为真,本宫必禀明天子,下令追查,虽王侯将相绝不姑息轻饶!”

    “小人名唤黄水明,年九岁,乃淮安府人。这些年天灾频繁,家境至于没落破败,父亲病死,母亲改嫁。小人遂携小妹往河南投奔叔父,不料途中为奸人所骗,强逼我兄妹二人行乞,我侥幸脱逃而出,而小妹天性灿烂却遭此等畜生采折,我——”

    朱见济本来都没有什么心情去听他的故事的,都沦落到当孤儿了,家境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无非是各有各的苦楚。但是听到采折二字,朱见济顿时喝住了他,道:“此事若是为真,本宫绝不轻饶,虽远在河南也不姑息,若是敢有一字为假,需知国法难逃!”

    黄水明将脑袋重重地砸在地上,顿时头破血流,他咬牙切齿道:“若有一字为虚,只管叫我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朱见济让人解开黄水明的束缚,并要这黄水明进马车内细说。同时朱见济叫东宫侍卫将马车围起来,免得消息走漏出去。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朱见济还是以安全起见。

    “行采折之道的奸人在河南何处?叫什么名字?可还曾记得对方面相?你那妹妹而今又在何处?”

    进入马车的黄水明跪拜在朱见济面前,道:“小人当初是在开封府被这伙奸人诱骗,知道这伙人遍布河南河北山东两直隶,人数众多,所用皆是化名。至于那人长相,就是化成灰我都能够认得,可怜我那妹妹,而今也不知道被这伙人带去何地?”

    朱见济看了何林静一眼,何林静自知这事远比想象之中要大,足以震动朝野了,将是大明朝的一大污点,道:“京城也有?你可不要信口胡说!”

    黄水明很不服气,“如何没有,只那成贤街国子监外就有,那些监生有钱又容易骗。正常的孩子如何会如此不成人样,分明是被奸人采折,骗取同情赚黑心钱!”

    朱见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知道受难的孩子在哪里,顺藤摸瓜,事情变得有些好办了。

第39章:官府的困境,出击的侍卫

    采折之术,全称为采生折割,也被称为采生之术。采是采取,生是生胚,折割即刀砍斧削。完成全部流程需要将受害者所有的脏器取出来,并斩断手足十指,剜眼割鼻,取耳割舌,一些书籍记载是一并研磨为粉末,也有书籍记载是焚烧诅咒,总而言之都是残忍至极。

    此恶毒之术其源头或许与上古巫术遗留有关,又或许是上古杀人祭祀之遗传。不少话本小说提及此事之时,多是提及有人招鬼作邪,祸害平人。这种泯灭人性的做法,人神共愤,反正明朝对于行采折之术的人一律处于凌迟之刑,和造反一样的刑罚。协助者一律斩首,即便是毫不知情的家人也一并流放两千里,顶格流放。

    但是此术发展到元明时期,已经成为了市井奸邪之徒用以牟利的手段,他们将妇女儿童诱骗而来,不会将受害人杀害,但是会以恶毒手段致残,以骗取同情,赚黑心钱。

    是的,不仅仅是孩子,也有妇女。作为社会弱势群体的她(他)们,当社会秩序紊乱的时候遭受的冲击是最大的。

    原始的采生折割,手段繁复,极其容易被发现,在官府的严厉打击下已经消声灭迹,或许一些边远地区还存在,但也微乎其微。取而代之的是这种不完全的采生折割,同时因为有现实可观的收益,反而不断壮大,在社会上普遍存在。

    是不是觉得我在危言耸听,其实真相远比你想象之中的要吓人。

    社会上孤儿确实有,但是除非宗族亲族都死绝了,否则在宗族社会下很少流浪在外,无非是生活差一些而已。所以被残忍致残的孩子很多都是被拐卖走的,年幼不记事或许只是弄断手脚,若是记事,说不定还要弄哑。就是侥幸识字又如何,有人盯梢,被发现之后一定是更为悲惨的遭遇。

    至于被拐卖的妇女,大多是被卖去深山老林当生育机器,为了防止逃跑,打断脚关押起来的比比皆是。这难道不是一种另类的采生折割吗?只是不完全而已,同样灭绝人性。

    这种不完全的采生折割在社会中广泛存在,恶毒至极,偏偏官府一点办法都没有。是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要想着去求官府,即便是有证据,这等底层毒瘤不下大功夫也无法消除。

    被致残的孩子们,绝大多数连字都不认识,怎么可能去报官。那些畜生说不定还要说自己当初在路上看见这孩子是个残废,好心给他一口饭吃,让他来乞讨怎么了?将自己包装成为一个大“善人”。总不能不取证,一律大开杀戒吧。

    至于被拐卖的妇女,不要说报官,当地的官吏说不定反而是加害者之一。倒不是说买家给官府多少钱,都穷到买媳妇了,能有多少钱拿来收买官府。而是说这种深山老林,往往一个村甚至周边很多村都是靠这种手段延续传承的,买一个媳妇的钱甚至需要攒十几年。

    你敢动手去查,他们就敢造反给你看。不要觉得官府多了不起,对于这种社会现状他们只能够默认,甚至一路开绿灯。除非闹到朝野皆知,有来自于皇太后级别的人物亲自过问,否则一点水花都漂不起来。即便是皇太后过问,也只是解决一地一时的矛盾,对于全国普遍性的问题没有多少改变。

    说了很多,只是想要说明这件事看起来容易,能够得到朝野上下的支持。但是解决起来,难度不小,几乎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所以,朱见济的目的不是解决这个问题,而是缓解这个问题,在现有生产条件与技术水平下,你把任何一个人搬过来都是没有用的,这是时代困境,而不是朱见济不作为。

    如果当真如黄水明所言,这伙奸人形成了组织,遍布大半个北方地区,那朱见济就有比较大的信心说动朱祁钰下手剿灭这伙人,至少将这帮人的气焰给打压下去。

    不过,当下要务,还是让手下人尽快将京城的奸人找出来,抓到的越多越好,手上握有明确的证据,而后朱见济才好上书天子。

    回去的路上,朱见济说起此事,“何林静,若是当真找到这伙奸人,你觉得以何罪论处为好?”

    何林静不假思索地道:“凌迟,务必要让这伙人知道国法威严,除此以外震慑群小,让他们不敢动这等邪念。”

    “必死之罪,凌迟可也,本宫倒是想要让马军冲撞而过,要他们万马践踏而死!”

    何林静揣摩道:“殿下这是要让百姓围观吗?”

    “是,民有怨气,找个地方发泄发泄也不错。”朱见济不在乎这帮畜生怎么去死,只在乎他们怎样死对自己有利。社会矛盾尖锐,百姓怨声载道,再不进行调节,百姓就要怪罪到皇家身上了,推出去几个畜生转移一下矛盾也好。

    何林静没有继续询问下去,回应道:“如此,小人明白了。”

    朱见济微微颔首,专门对何林静提及此事,是要他造势,引动朝野舆论,否则不好上书。何林静也跟了不少年了,这点事情自然会下去办。

    之后,何林静又道:“调查采生之事,需得动用不少人手,搜查权贵阴私之事只怕是要缓一缓了。”

    “缓可以,但是不能停,该查的还是要查,一旦采生之事有个了结,就立刻让孩子们去权贵家门外堵门!此事你盯着紧一点,反正而今收容有不少孤儿,只要让他们在风月场所外看着就行。”

    朱见济可没有忘记主要矛盾,哪怕是阻力再多也一定要推行下去。

    何林静见朱见济心意已决,只得答应道:“小人明白!”

    随后,朱见济的车马进入了皇宫内,厚重的大门隆隆关上的瞬间,好像隔绝了一方天地一样。

    与此同时,王义则是带着黄水明等几个孩子,来到了进贤街国子监外,同行的还有两个东宫侍卫,只是为免打草惊蛇,都短衣打扮,朴素至极,和寻常庄稼汉子没有什么区别。

    日落西山,晚霞遍天,国子监的学生结束了一天的学习生活,自大门鱼贯而出,自寻乐子去了。

    国子监作为大明的顶级学府,能够进入其中的身家都不会差,所以国子监外的产业兴旺发达至极,一应吃喝玩乐的东西都有。当然了,乞讨之人也是不少,其中不乏残疾的孤儿。当监生们出来之时,能够走动的一律贴了上去,乞求银钱,不能走动的也一律高高举起破碗请求施舍。

    这里王义之前也来过,还主动劝说一些孩子去孤儿院,但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原因是许多孩子认为在此能够讨要到更多的钱财,远比去太子手下当苦力来得好。王义当时气得扭头就走,再也不愿来这里。

    眼下如果和黄水明的话联系在一起,很有可能是幕后操控他们的人不愿意丢了这棵摇钱树,威逼他们留在这里。

    只听得一枚枚铜钱落入碗内,清脆入耳,短短时间内就装了满满一碗,乞讨之人满面笑容。

    同来的东宫侍卫见状,忍不住惊呼道:“这一会儿少说也有二三百文钱了吧,这不比身怀手艺的匠人赚的工钱多。我一个月俸禄才六斗米,这帮人也太暴利了!”语气之中,羡慕之情没有,只有怨恨憎恶之情,凭什么辛苦办事的人才这点钱,碌碌无为、乞食为生的人赚这么多。

    一斗米,市价二十五文,也就是说东宫侍卫一个月的俸禄,不足对方短短功夫所得。换做是你,心情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个碗,看着大,装满了应该不到两百文钱,最多一百文。王义想要多说一句,但是眼下却不是时候。

    黄水明当年被骗进去过,知道里面的套路,怨恨道:“看似挣得多,一分再分,最后到手里能够有三文钱就不错了,很多时候都是全部拿走的,不给就痛打一顿,胆敢私藏也要被暴打,每日吃着馊饭烂菜叶,不过是勉强活口而已。”黄水明恨得咬牙切齿,青筋暴起,全身止不住地发抖。

    王义拍了拍他的肩膀聊做安慰,道:“且休再谈论这些事情,免得为奸人听去。而今人流如潮,也不知谁人在一侧监视。一会儿黄水明你带着两人扮成乞丐,赶走这帮人,抢下地盘,我和两位侍卫大哥在后面帮你压阵,若是有人胆敢出面,自会帮你赶走!”黄水明过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情绪,点头应下。

    夜幕降临,各处灯火点亮,进贤街比白昼更为繁华,车马如流,人山人海。

    黄水明和其他两个孩子换上破洞衣服,全身弄得脏兮兮得,挤过汹涌的人潮,来到乞讨的孩子们面前。

    “嘭!”黄水明一脚将装钱的破碗给踹翻,对着乞讨的众人喝道:“以后不准在这里讨钱了,赶紧给我滚,下次若是还让我看见,一律痛打一顿!”

    黄水明虽说也是个孩子,但至少四肢健全,和这里的孩子相比,优势自然明显。一番恫吓,吓得这群孩子连连躲闪。

    路过的其他人见有闹剧,大多也是避让开来,但也有不少人看热闹来的。一时间聚集了不少人来。

    “哪里来的几个毛头小子,胆敢来七爷的地盘砸场子,是不是嫌命长了!小子,你今天就算是玉皇大帝的儿子也要让你头上开花!”坐镇场地的人被黄水明给吸引了过来,本来还以为是哪家壮汉,不曾想到是个孩子,顿时趾高气昂地道。

    足有六七人朝黄水明这里围了过来,连退路也拦住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来者殊为不善。路人见状也不由得远离,省得被波及。

    蛇都已经出来了,就没有必要继续等着了,两个东宫侍卫拨开人群,拦住这六七人,虎背熊腰,如同两座山一样,站在那里就是一身的威严。

    来人见两个东宫侍卫健壮,不像是没有出处的,虽说自己这边人数众多,但还是先问清楚了来得好,冷笑道:“是哪边来的兄弟,这里可是七爷的地盘,想要来抢地盘前也要好好想想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

    东宫侍卫平日侍奉朱见济,见得都是大人物,谁听说过什么地痞无赖的名号。一人本来就因为乞丐的暴利而恼火,眼下见得正主出来,也不废话,抡拳就上,一记下勾拳正朝着下巴打去,拳出如风,将一人打得朝后倒飞而去,这一下可是不轻,也不知那倒霉蛋要损失多少牙齿。

    七爷这边的人见对面这边不打招呼直接动手,也不管什么江湖规矩,一拥而上。而另外一个东宫侍卫则是一直束手旁观,并不参与乱战,对付这等地痞流氓,东宫侍卫以一敌十是基本要求,他负责压阵,并且提防可能的暗箭伤人。

    事实上,那位压阵的侍卫没有猜错,只一人就已经把对面全盘压制,全然没有招架之力,只能够被动挨打,不多时就已经尽数倒伏在地,哭爹喊娘。

    “一合之敌都没有,都是一群垃圾,市井无赖!”动手的东宫侍卫啐了一口,不屑道。他学的可都是致命术,若不是手下留情,在场哪里还有这些人的呻吟声,早已死绝。

    “对面用家伙了,接着!”压阵的东宫侍卫提醒道,并且甩了一根棍棒给战友。

    果然,倒地的地痞流氓不甘失败,一人悄悄地从怀中摸出来了刀把,就想着趁对方不注意扎进胸口。眼下既然被发现,也不继续隐瞒,直接拔刀上前,满眼凶光。对于他们而言,打不过动刀子再正常不过,只要狠就行了。

    “废物,永远都是废物!”

    动手的东宫侍卫接过棍棒,当头一棒落下,毕竟棍棒更长,这地痞吓得改变招法举刀来挡,只是这一棒之力何止千钧,落在小臂上,直接将手臂砸折了,扭曲得足有一百八十度,惨白的骨头都直接暴露在空气之中,鲜血如注。

    地痞正欲哀嚎,侍卫又一棍挥出,直直地打在他的面门上,一口黄牙一时间是一个不剩,歡骨也被打得凹陷下去,直接昏厥过去。

    其他地痞吓得魂都飞了,也不在地上哀嚎了,连忙起身将同伙拖离,不敢再招惹这两个煞星,果然是硬茬,回去叫人,叫人!

    ps:推荐票22张,本章四千字。以后一天没有20张推荐票一律一章两千字,40张以上择情加更。最近文章需要查的资料不多,不是不能写,只是不想写。希望我九月份正式上班前能够将当太子的这部分写完。

第40章:利!名!情!

    两棍,一棍解决生理上的威胁(刀子),一棍解决心理上的威胁(噪音),又准又狠,和坊市里舞枪弄棒的艺人完全不同。

    这是彻彻底底的杀人棍法,只是动手的东宫侍卫留了一手罢了。否则只一棍,那地痞流氓就要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在场围观的群众大多数是看不出其中的微妙来的,见有人赶跑当地的恶霸,欢呼不已,只是东宫侍卫面相冷峻,似门神一般,也不敢亲近,呼喝一番就离开。

    一些在附近做生意的商家等地痞流氓们离开后,就连忙带着瓜果礼物来敬贺东宫侍卫们。显然,在他们眼中,这块地盘以后的主人变了,做生意的所求不过是保护费少交一些,便无其他。

    “壮士好生威猛,这是俺家酿制的上等烈酒,美酒赠英雄,送与壮士痛饮!”

    “壮士驱逐盘踞此地的恶霸,为民除害,这是我们店里刚收进来的绸缎,送与壮士做一身好衣裳,千万不要推辞。“

    ……

    熙熙攘攘,礼物众多,不乏贵重之物,附近的商人生怕两位东宫侍卫不收,推搡不休,闹出不小的乱子来。

    两人原计划可不是如此,震慑地痞流氓不过是顺手为之。东宫管教地严厉,若是收礼后有人上报说自己二人欺压平民,违法收受财物只怕是难为。

    二人原本是想要推辞的,但是王义来至人群之中,将一应礼物尽数收下,对一众商人道:“诸位且安心回去,门店照开,若有流氓胆敢来此闹事的,只管与国子监外的这几位孩子说,到时候自然有人出面替你们讨回公道。”

    商人们听到王义这番话语,安心许多,各自回去不提。见安抚住商人们,王义转身看向两位东宫侍卫,躬身行礼道:“之前也不曾问及两位大哥贵姓,不知——”

    出手教训流氓的东宫侍卫道:“免贵,我是张风,他是李云,俱是京城本地人,祖上随太宗皇帝南征北战,侥幸得了差使侍奉太子殿下。”

    侍卫李云一张国字脸,胡须过胸,为人要深沉许多,并不为王义主动套近乎而放松警惕,对王义道:“财帛虽是好物,只是拿在手里也是个烫手山芋。”

    王义哈哈大笑,“两位大哥以为小弟在乎的是这点财帛吗?”

    张风李云不言,但是意思再明显不过。

    王义无奈一笑,不过多解释,直言道:“此事不好在此言说,待回去的路上分说。日后太子殿下若是因为此事而降罪,小弟愿意领受一应责罚,绝不会牵连到两位大哥身上。”

    张风李云对视一眼,暂时不再深究此事。

    再之后,王义看向一众乞讨的孩子们,今日之行的目标是这些人。至于那些个地痞流氓,暂且宽限他们几日,反正若是当真采生折割,在京城地界内也跑不了。

    残疾的孩子们瑟瑟发抖,不少人不是第一次看见如此血腥的场面了,但是还是从心底感到恐惧。商人们知道认张风李云为当地新主,这些孩子自然也明白这一点,这也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一个年龄稍长的孩子将散落在地上的铜钱一枚枚捡拾起来,用双手捧着,高高举过头顶,咿咿呀呀地说着,似乎是一个哑巴。但是意思所有人都明白,要把乞讨所得的所有钱财交给王义。

    王义见此一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里满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有心斥责他们被压迫到这个地步,也不愿意反抗不公。但是话语到了嘴边,就变成了:“黄水明,你领两人去买些吃食和干净的衣裳,让他们吃饱穿暖。再去寻一家马车行来,将这些人都送回院里。”

    黄水明先前出面当恶人,如今便走近这些孩子,恭恭敬敬地赔礼道歉,“先前是为了引出那些畜生来,若有不是的地方,你们只管打骂我便是。”

    黄水明的态度吓得为首的乞儿惊叫连连,一直退后,显然是从来不曾遇见过这等场面,陌生而不熟悉。

    王义叹了口气,道:“黄水明,你只管去办事便是,先将这帮人送回院里再论其他。”

    黄水明随之叹息一声,不复多言。

    国子监外一应产业兴旺,一行人很快出发返回孤儿院,这一趟公干,带回了八九个孩子,只希望能够从这些人口中探听得到有用的消息。

    众多马车中,为首的一辆坐着王义与张风李云三人。

    “贸然收受财物,眼下可以说明缘由了吧!”李云言语不善道。

    张风倒是对王义挺合眼的,开口道:“虎子,不就是些财帛吗?我等打退地痞流氓,当地商人由此脱去一大患,收便收了,大不了回去之后禀明殿下,交由殿下裁决。”

    虎子,是取云从虎之意吗?听着二人对话,王义心想道。

    李云被自己兄弟的话给气到了,发怒道:“你生性要强,好打抱不平,为民除害,他事我自不会去管你。只是眼下若是收取商人财帛,便是要保护商人不为流氓所侵犯,否则人家与你非亲非故的,凭什么送财帛给你!我二人为东宫侍卫,守卫太子是为天职,哪里来的功夫庇佑当地商人,收钱不办事,你当真以为人家不会告到东宫是吧。”

    张风不解道:“他们也没有说要我等庇佑呀!说的都是感谢驱逐地痞恶霸,虎子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李云冷哼一声,冷冽的目光瞥向王义,道:“这事你就要问他了,让人家回去店门照开,不是暗含庇佑之意又是为何?分明是打着我二人的名头,想要狐假虎威去敛财。”

    张风为人豪爽,最是厌恶这等暗含心机事,登时怒发冲冠,指着王义的鼻子骂道:“好呀,你这小贼,当初在皇陵的时候就知道你心怀不轨,如今总算是露出狐狸尾巴来了。某明日必定禀明太子,言及此事,治你的罪。”

    张风虽然大大咧咧,但是也明白王义深得朱见济信任,不敢直接动手,说的是禀明太子处置。

    王义明白自己注定要被骂一通,抹了抹喷在脸上的唾沫星子,不疾不徐地道:“两位大哥不信任小弟,小弟自知行事不妥,有错在身。但是请两位大哥相信,小弟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太子殿下,都是为了东宫,绝无半点私情假意。”

    见二人仍然是一副猜忌的眼神,王义道:“殿下准备教一众孤儿学习手艺,外派务工。此事两位大哥可曾听说?”

    “少岔开话题。”

    “那又如何,和你收受财帛有何干系!”

    王义发誓道:“小弟在此立誓,此前所受财帛,回院后尽数送去东宫,绝不敢有一分保留。两位大哥大可监督临视,若有私情暗藏,甘愿束手就擒,自经以报殿下。”

    王义的誓言将紧张的关系缓和些许,张风的语气平淡了下来,“我二人肩负守卫东宫重责,可没有功夫庇佑商人,此事你须是明白。”

    “不会要两位大哥庇佑商人的,”王义强调道,“殿下之前有意外派孤儿们务工,只是修习手艺容易,活计难寻。各处皆有流氓霸占产业,若是想要寻找活计,少不得分润此辈,势必劳苦而无有所得。今日两位大哥将国子监外恶霸赶跑,商人们依附于我等,来日若是修瓦砌墙,谈工论价也方便,不至于苦求无果。”

    没有想到吧,这是王义的目的。打压行采生折割之事,只是王义的手段,他的目的是整合京城底层势力,是为利。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的王义如何会不知道这项运动只是一阵风,对于社会问题改变不大。

    朱见济打压采生折割,也是手段,目的是杀罪人,平民怨,是为名。

    苦主黄水明打压采生折割,是手段也是目的,想要追寻自己的妹妹,是为情。

    同样一件事,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目的,很奇怪吗?不,这才是世界的真实!

    “虎子,好像是这样一个道理呀!”张风忍不住开口道。藏不住心思的他,显然已经被王义说服。

    李云仍然怀有猜疑,“赶跑了一群恶霸,尔等如何敢保证不会成为新的一批恶霸,欺行霸市,败坏东宫的名声。”

    王义直视着李云道:“我能够解决数以千计的孤儿生计,让他们衣食无忧,试问之前的那些恶霸做了些什么,强迫孤儿行乞,还要抢孤儿的钱供他们开销,就是畜生都不如,侮辱了畜生二字!你要是觉得我是一个恶霸,那我无话可说,但是此事合乎东宫大计,二位同意与否无关紧要,若是不愿,大可打道回东宫,我自会求太子再派些人手来。”

    “做与不做,为与不为,在二位大哥之手!”蛰伏许久,王义一朝反扑,态势惊人,小小的个子似乎蕴含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完全逆转了主客场。

    张风不言,事实上已经被王义说服。李云咬牙思索片刻,底气泄去,感慨道:“殿下慧眼如炬,来日尔必是大明名将,青史传名。”

    王义不听这些吹捧之词,道:“来日之事,谁也说不好。两位大哥这是答应了吗?”

    张风李云面面相觑,还能如何回答,无非是颔首而已。张风李云可谓是数十人之敌,但是以一人之武勇,岂可抵得过千军万马,而尚年幼的王义已经展露出来的心智权谋,让人惊叹。

    王义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会心一笑,但是也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明后数日间,被打跑的地痞流氓怕是要带着他们的后台回来,毕竟此间涉及利益不小,两位大哥须是再辛劳一番。”

    “分内之事,何须辛劳。”二人再也不去提及王义狐假虎威,虽然确实有这个成分在,但是日后到底谁是老虎谁是狐狸都不好说了。

    短短的车马行程结束后,王义已经是与张风李云二人攀谈甚欢,称兄道弟,关系简直是从太平洋海底到了喜马拉雅山的山顶,堪称是天壤之别。

    回到孤儿院,王义也没有闲着,连夜审讯,好吧这个词不对,连夜询问收容来的孤儿们过往生活,特别是他们身上的残疾是否是他人故意致残。

    而询问后的最终结果让王义喜出望外,果然如黄水明所言,除却一人天生残疾外,其余人都是被残忍致残,用以骗取同情赚取黑心钱。

    王义将一应案宗收录起来,交由张风,要他回去禀报太子殿下此事,询问如何处置。

    张风消失在夜幕之中,王义目光转移到身旁的李云,道:“两位大哥之前所用棍法,可是军中所用棍术?不瞒大哥,小弟本是辽东三万卫下军户之子,幼时在军营之中也曾看见父祖操练,棍法路数似乎差不多。”

    之前都已经打好了关系,如今王义又自陈是军户出身,更是拉近了双方关系,李云不再板起一张臭脸,笑道:“确实是军中所用棍术。招式简单,讲究一个势大力沉,坚不可摧。”

    接下来,李云将这军中棍法的出处来路说了一通,却偏偏不提及最重要的地方。

    王义暗骂一声老狐狸,陪笑道:“小弟年幼之时,外族侵入卫所,杀伤无数,可叹不曾学过这等棍法。如今见大哥施展,心底痒痒,不知可妨透露两手?”

    李云嘿嘿一笑,被王义压制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出了一口气,道:“贤弟找我,可算是找对人了,张风的棍术别看厉害,但和我比起来,十回里面有九回都是我赢。”

    之前在皇陵的时候,朱见济下令活捉王义,东宫侍卫束手束脚,反而让王义戏弄了一番,之后东宫侍卫出兵收降孤儿们,同样是漏洞百出,若不是手下留情,东宫侍卫少不得损兵折将。

    王义本来对东宫侍卫们颇为不屑,但是之前张风的表现直接摧毁了他的看法。能够进入东宫的人,果然没有一个简单的,一旦他们放开手来,自己不见得能够讨到好来。学武防身,在任何时代都是没有错的。是以自然有了这一段对话。

    王义保持着微笑,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吓了李云一跳,“小弟自然是想要学,但是同时也希望大哥百忙之中,能够抽点时间来教导一下其他的孩子们。此事小弟会与太子说,大哥且无虑。”

    李云陷入了沉寂的状态中,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呀!

第41章:进贤街幕后的主人

    次日清晨,晨星寥落,露水停留在叶片上散发出晶莹的光芒。

    王义早早起来,昨晚忙活得脚不沾地的他基本上没有怎么休息,最多是浅寐两个时辰而已。换做一般人只怕是头重脚轻,昏天黑地,但是王义不一样,短暂的休息过后便龙精虎猛,生气勃勃。

    李云自己是成年人,还是久经操练的东宫侍卫,勉强能够坚持下来,担心王义不曾睡好,便道:“小兄弟昨晚安睡否,若是精力涣散,不如多休息片刻。”

    王义一边吩咐着其他人整顿行装,一边回答道:“时间紧急,昨晚我们一路乘车回来,路上怕是为人跟踪,迟了说不定就让这帮奸人给走脱了。眼下绝不是睡觉的时候!”

    王义这般说,李云也就不好再劝,但还是道:“贤弟一会儿只管站在我身后,此辈不定暗藏何等凶器,若是为暗箭所伤,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小弟明白,有劳大哥操劳。”

    一行人再次出发前往进贤街,不管昨晚地痞流氓有没有派人尾随他们,反正昨晚王义是留了几道视线在进贤街。一方面是探查地痞流氓的老巢所在,另一方面也是为今日的进剿做着准备。

    李云听到王义这话,才猛然记起自己昨日忘记派人蹲守地痞老巢了,好在王义记得这一遭,不由得又惊又喜。否则若是让这帮贼人走脱,案子办夹生了,太子殿下怕是要怪罪。

    与此同时,李云回想昨日所见,道:“昨晚不是所有人都回来了吗?难不成是半路上有人下车?”

    王义嘴角露出神秘的笑容来,“大哥呀!孤儿院内可是有近两千孩子呀!殿下将这等要职托付给我,难不成我只是每日等着东宫的那一点钱粮吗?昨日尚不知贼人人数,若是人数众多,两位大哥一时难敌,难不成就靠着昨晚那几个孩子救场吗?”

    李云心下已经是惊骇莫名,王义继续道:“只在你我说话之前,就已经有两批人马出发,合计二十人,不出意料的话,而今已经是将贼人老巢给看守地密不透风。其一举一动尽在我掌控之中。”

    东宫这边一共只派遣来两位侍卫,张风昨晚还回去送信,只剩下李云一人。能够群殴,为什么要单挑,李云的武力值再爆表,王义也绝对不会将所有期望寄托于他一人身上。王义当初能够带着数百孩子在牛头山上勉强求活,靠的可不是哭爹喊娘,求神拜佛,心机手腕俱是一流。

    还好这等人物不是在自己的对立面,否则就是噩梦了,李云心中如是道。

    待心中的惊诧略微平复下来,李云问道:“这般说来,在我等身后,还有好几批人马待命出动吗?”

    王义面不改色,直接承认下来,“自然,若是贼人固守不出,强攻不得,自然要用其他的人马。”

    李云不去询问王义准备了多少人马,只怕是之前说派了二十人出发也是假的,实际人数只多不少。太子殿下是怎么发现这个妖孽的?李云眉头微皱,心思已经想到别处去。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这惊人的兵法造诣难不成是无师自通的吗?如果说昨晚李云说王义有卫霍之才算是吹捧,现在他倒是觉得未来王义真有不小的可能性做成一番大事业。

    李云梦游天际之时,王义将他拉了下来,询问道:“昨晚请求大哥传授武艺给一干孩子,不知大哥想的如何了?”

    “此事自无不可,但有太子手令,即可传授。”李云没有直接拒绝,将皮球往王义这边踢了回去。想要学武当然可以,只要太子同意,什么都能够教。

    “此事若是办得漂亮,太子殿下决然不会不允。大哥你到时候可不要藏私呀!”王义笑道,显得非常自信。

    “穷文富武,想要学武可没有这么简单,每日红肉白肉可是少不了。这帮孩子可都是长肉的时候,力气没有成人大,吃得可不见得会少。贤弟你可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倒也不是要人人学武,先行选百人传授,而后再论其他。”

    之后,王义与李云二人就如何科学学武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全然没有在乎他们此行需要面对的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极其有可能丧命。

    马车来到进贤街,王义等人不避讳熙熙攘攘的路人,先行去与沿街各家掌柜交流,询问昨晚那伙地痞流氓可曾在这段时间骚扰过他们。

    这条街道上,几乎每家店铺王义都走了过去,生怕人家不知道一样,攀谈闲聊多时。

    李云自诩生性沉稳,但是眼下却不知道王义的目的是什么了,趁着王义离开一家店铺的间歇,询问道:“此等奸人罪证详实,人马既然准备妥当,当即擒拿可也,在此拖延时间,不知何为?”

    “昨晚遇上的不过是三两杂鱼,真正的大鱼尚不曾咬钩,且不急。”

    李云有心动手,只是周围人马俱听从王义命令,自己一人进去,无人压阵,身手再好风险也极大,便只得按下性子,继续跟着王义逛街。李云心里那是叫一个万蚁噬心,难受无比。

    李云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深,王义可是早早将这里面的门路给摸清楚了,自然不会盲目乱动。

    进贤街,这条路上最重要的地方自然是国子监,国子监作为大明顶级学府,自然干不出收保护费这事。所以,幕后势力另有他人。

    整条路上最为重要的产业是书肆,南北店面有三成以上都是书肆。昨晚打跑那帮地痞之后,很多商人前来送礼,但是没有一家书商送礼。因为书商们都知道,这帮地痞不过是一帮小人物,一群黑手套而已,这条街上真正的主人是天水阁。

    天水阁是英国公张懋家的产业,他那里的书籍卖多少钱,其他书肆就要卖多少钱,可以多,不能少,有着行业定价权。

    卖书这行业,历朝历代都不挣钱,不信你看看后世那些实体书店的状态。天水阁自然也不靠卖书赚钱,看似是书肆,实际上是打着书肆的名义行典当之实,做的是高利贷的买卖。

    天水阁不下场,王义就在外面晃悠,总而言之,只要王义在这里,就是对天水阁权威的一种挑战。

第42章:英国公张懋

    王义在进贤街上晃悠了一早上,既不见天水阁内有人出面交涉,那些个昨日被教训一顿的地痞流氓也是老老实实,不曾外出找回场子,像是在里面安心养伤。

    对方如此沉稳,王义也不好贸然动手,领着李云等人来到天水阁对面的一家面馆吃面,这里正好能够看见天水阁内部场景。

    李云已经陪王义逛街逛的不耐烦了,有些急切地询问道:“究竟何时将那帮奸人尽数擒获,此等畜生虽九死亦有余辜,绝不可放过他们!”

    正好小二端着汤面上来,葱香弥漫,油水金黄,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王义将面推到李云面前,道:“吃完面再说,不急。”

    李云是一点吃面的心思都没有,“还不急,若是对方在宅院内私自挖了一条地道,也不知道跑到天涯海角去!”

    “畏罪潜逃,若是如此,倒是好办了。要各级官府下发海捕文书,抓不到这些杂鱼,正好抓他们背后的大鱼。”

    李云心烦意乱,“一直说大鱼,哪里来的大鱼?”

    王义眼神示意,“喏,你身后的那家不就是大鱼。”

    李云身子转了一半过去,王义咳嗽两声,李云瞬间意识到,轻声道:“天水阁,那是英国公家的产业吧!你是说,这事与英国公有关?”

    王义不去明说,继续道:“不急,先吃面,主人家马上就要出现了,到时候可少不了你上场。”

    李云听到这话,再不推辞,接过汤碗,只三五口就将一碗面吃了个一干二净,净剩下些清汤寡水。

    “店家,再来一碗,不,再来两碗!”没有半点肉末,李云这等汉子想要吃饱没个三碗顶不住。

    就在王义等人借吃面的名义观察天水阁情况的时候,对面其实也在做着一样的事情。

    天水阁占地足有三亩,当面就有七扇门,阁楼有三层高,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分外富贵。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能够置办下这等产业,没点实力自然是不行。

    为王义所不知道的是,如今在这天水阁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英国公张懋本人。若是王义明白这一点,怕是不敢在外面随便晃悠。

    现任英国公张懋年方十七,自景泰元年承袭爵位以来,至今不过七年,也就是说他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承袭爵位了。

    他父亲张辅是首任英国公,不仅是靖难功臣,而且多次征伐安南,随征漠北,建有大功。后世之人普遍认为,如果是张辅镇抚安南,安南不会丢失。其地位可见一般。

    但是命运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土木堡之变,张辅随从出征,但是不参与军机。朱祁镇自己被俘虏也就算了,张辅无辜战死,享年七十五岁。

    张辅劳苦功高,在英宗之时,地位与三杨同。随着三杨凋零,英宗也逐渐疏远张辅,想要自己掌权。只是自身志大才疏,遂招致土木堡之耻,纯粹是咎由自取。

    张辅死后,儿子张懋年幼,他在军中的派系由弟弟张軏继承,也正是因为如此,张軏自身没有什么功劳却能够成为大明军界三巨头之一。景泰二年张軏甚至因为骄淫无道连坐下狱,三巨头里面就属他最没有存在感。

    于张懋而言,叔叔张軏的位置本应该是属于他的,这些年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出征塞外,为国建功,重塑英国公这一系的荣耀。

    但是当今天子朱祁钰,不喜欢对外交战,宁愿承受丧权辱国的骂名赐予瓦剌大量赏赐也不北伐,同时还大力重用文官,不断侵蚀武将的权力边界。偏偏在土木堡之变中功劳最大的人是于谦,一个文官,这些年武将们活得可谓是压抑无比。

    前些日子,黔国公一脉沐琮世子从太子身边传来消息,当今皇太子朱见济准备清理勋贵,正在令人搜寻各家勋贵的把柄,准备夺爵降禄。

    此事在勋贵当中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许多人认为这是朱见济借此为名,想要勋贵出钱帮他赈济孤儿,收取民心。一个长于皇宫的太子,无权无财,空口白话就想要人出钱,就张懋所知,很多勋贵已经私下串通好了,绝不多出钱,各家都养着不少人,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赈济孤儿,可笑。

    不出钱归不出钱,但是自家的阴私事还是尽早清理为是,免得到时候真的让太子殿下给抓住把柄了。昨晚下人通报进贤街出了这么一遭事,张懋便预料到今日有一番恶斗,所以亲自来此坐镇,以免手下人无知,自视甚高,惹得双方不快,加深矛盾。非常时刻,就要保证自家全无错处。

    各家都有一些见不到光的事情要让人去办,无非是或多或少的问题,但绝对没有一家不曾做过上述事。一旦事发,就立刻弃卒保帅,这也是他们的存活之道。

    “那张七审讯地如何了?可曾指使手下人采生折割?”张懋自窗边离开,王义的那点把戏,在他这位英国公眼前,就像是小孩的游戏一样,没有一点意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可是那只黄雀。

    身边的老仆叹息道:“就眼下来看,怕是有!”

    张懋明知道是这个结果,还是仍不住痛骂道:“这可是凌迟的重罪!他怎么敢的,我家世代荣耀,怕是要毁于这个蠢材之手!仗着自己是父亲当年的元随,无法无天,这次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

    “少主,眼下该如何做?要不让张七出去避避风头!只要我们不想要人家知道,就算是太子殿下也查不出来。”老仆当年也是与张七一同上阵的,吃的还是一个锅里的饭。虽说痛惜,但也不愿看见战友因此而见诛。

    张懋冷哼一声,“来者不善,罪无可恕。藏不了,救不下,死路一条!”

    老仆嘴唇开合,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化为一声长叹。

    “客人的面吃得差不多了,去外面请进来。”

    “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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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太子介绍:
明代土木堡之变后的政局变化如何?贯穿景泰朝的易储之争是什么?叱咤风云的也先为何黯淡收场?变革之世,英才辈出,一道逆流异数,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来?(本书没有金手指,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主角来自后世的记忆。不是爽文,不喜欢这类的不要点进来。)景泰太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景泰太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景泰太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