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景泰太子TXT下载景泰太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景泰太子全文阅读

作者:尘下散人     景泰太子txt下载     景泰太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2章:收服宦官集团

    朱见济召集于谦与三大总兵官来之后,从草原之事说起,延伸到其他军国大事。

    说起国事来,于谦打开了话匣子,将全国各地的军情民乱都说了一遍。先说缘由,再说发展现状,最后说剿抚之策。非常详细,缺点就是一件事说上十几分钟甚至是几十分钟很正常。

    朱见济找来相应的奏章,包括曾经批阅过的,一边听于谦的讲述,一边批阅回复,这种事情就尽快处理去,免得耽误战机。

    此情此景,范广三人倒是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一直都插不上一句话来。当然其实也没有这么夸张,总之就是风头完全被于谦给抢去了。

    虽然三人出身不同,籍贯不同,但是此刻都有一个共同身份,那就是武将。他们如今对于谦的观感此刻一致的,都恨不得他尽快闭嘴。

    聊了有快两个时辰,朱见济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夜晚会如此地漫长,听得脑袋都有些湖涂了,而于谦依旧滔滔不绝。

    说真的,于谦也是精力旺盛,而且才思敏捷,很多事情都不看奏章,张口而出,叛乱的地点、人数以及波及范围这些几乎没有差错。工作可谓是细致认真,难怪能够扶大厦之将倾,真是一员能臣呀!

    有这样的能臣在身边,朱见济自己压力其实也是不小,不可能说人家一遍就记下来的东西,你隔天就忘了吧。哪怕是嘴上不说,臣子心里肯定也要对你的才能产生怀疑。

    末了,朱见济道:“不知几位爱卿听说与否,朕近些日子着令锦衣卫清查两京皇庄,如今已经是查出近三万顷田地。朕富有四海,不需这些皇庄奉养,打算分些皇庄归入军屯,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不待于谦回答,范广张着大嗓门赶紧道,这送上门来的好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推辞。

    张軏与杨能二人慢了一步,但是同样对朱见济表示感激。

    朱见济顺势道:“不只是两京,在全国十三省,都有皇庄在,一些阉竖打着天家的名义霸占民田,锦衣卫若是查不清楚的。尔等也可尽数报与朕知晓。”

    有好处的事情,范广等人自然是不迭答应下来,杨能还进一步当面举报道:“宫中不少大太监在宣府大同诸地购置田地,扰民尤甚,更不要说还占据了部分军屯之田,军户惧其在天子近侧,敢怒不敢言,冤苦极矣。”

    “中官为天家办事,自有宫中赏赐,不说富比王侯,也胜过寻常人家无数。此辈仍贪心不足,屡屡扰民,大失朕望。此辈年老之后自有宫中奉养,不虞生计,也不知道他们在外霸占民田购置房屋有什么用?若是和外臣一般,那便依照外臣对待便是。”朱见济极力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不管是于谦还是几位总兵官,此时事不关己,自然都是顺着朱见济的口风将宦官骂了一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好不容易天子打算削弱宦官集团,文官集团与武将集团难得地站在了一起。而这,也就是朱见济一开始就期望的局面。

    有了于谦和三大总兵官的支持,朱见济的底气十足,开始真的动刀子下狠手进行改革。趁着于谦等人还在,朱见济派人去召王诚等人来,宣布自己的诏令。

    “凡是在宫中官,进了宫,那就是宫里的人,就该和外面断绝一切关系,一律不许在外置办产业,昔日亲朋故旧尽数割断联系。生是宫里的人,死是宫里的鬼。若是不然,朕念尔等各有苦劳,前事一律不去追究,眼下打发行李自宫里离开便是。若是愿意留下就将宫外一应产业给贩卖出去,如此朕用着放心,也免得免得尔等心怀疑虑。”

    匆匆赶来的王诚等太监见于谦与范广等人在侧,如何不明白他们的态度。

    早知道如此,当初在何林静被太皇太后打压的时候,就应该出面帮着说上几句话的。王诚内心深处追悔莫及。王诚此刻依旧还以为朱见济眼下是在发泄何林静被贬出京的怨气,自认这个苦果,道:“老奴明白,这就将外间的一应产业尽数卖了出去。”

    朱见济怕他们用白手套摘去自己干系,实际上还是享受收益,提醒道:“可别怪朕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当断不断,日后查证属实,可是反受其乱。朕绝不轻饶,轻则流放,重则处死!”

    “老奴明白,老奴明白,绝不敢阳奉阴违,置陛下圣旨于无物。”一群人纷纷承诺道。

    有人或许会好奇,朱见济已经开口说话了,若是他们不愿意放弃在外产业,眼下打包行李出去就是,如此免得伴君如伴虎,日日忧虑。这些大太监在外良田少则数百顷,多则数千顷,富贵难言,不比在宫中好吗?

    此话不错,良田产业多则多矣,但是需知这些产业可是他们依靠权力攫取而来的,一旦失去了权力的庇佑与加持,如何得来的势必如何失去。

    所以,没有宦官敢出宫,而是都选择保住权力。这也和朱见济预料之中的一模一样。若是真的有人为了外面的产业出宫,朱见济反手就让锦衣卫给他查个一干二净,净身出户,还想要享受富家翁生活,做梦呢!至于承诺,那是什么东西,朱见济不认识,是太监没有理解清楚他的话。

    强盛而又煊赫一时的宦官集团,在朱见济的威压之下,就如同摇尾乞怜的小狗一样。朱见济在加强自身权力的道路上,走出了第一步。

    事实上,宦官本就是依附于皇权的产物,失去了皇权的庇护,他们什么也不是。一些时期宦官之所以显得权势滔天,不过是狐假虎威,代天子干一些“坏事”罢了。

    宦官集团经过此番敲打,朱见济估计他们日后也不敢再违逆自己了,先前的一些限制自然随之放开。朱见济的目的是将宦官集团打伤,收为己用,而不是打死,这个应该不难理解吧。

    “乾清宫行走尚未到来,这内阁奏章,还是由尔等例行批红。等乾清宫行走来了之后,尔等何去何从,朕自有安排。”

    王诚等人再也不复昔日的桀骜,如今完全臣服于朱见济之下,自然是唯朱见济之言是听,唯唯答应而已。

第133章:一波三折,波澜四起

    宦官集团臣服后,朱见济除却暂时把批红的权力交还给他们之外,也让他们参与到皇庄清查工作当中,同锦衣卫与各地官府配合。所有清查出来的土地暂时由宫里管理,自然也就是由宦官进行统一管理。之后怎么分田,分多少田这些细则待议。

    当然,这事是在于谦等人走后朱见济口头承诺的。天子金口玉言,朱见济也不至于反口不认。之前宦官集团是需要打压的敌人,现在已经变成了自己权力伸张的爪牙,就不能够继续之前的手段了。

    有人或许会说,这不就是左手换右手,皇庄本就是宦官管理,有变化吗?若是这样想的话,那可就肤浅了。原本皇庄的利益都已经分划好了,朱见济若是不插这一手,很多事情王诚等人甚至以前朝惯例为由,瞒着朱见济不说,或者阳奉阴违,中饱私囊。不敲打他们一番,他们根本不尊重朱见济这个天子。朱见济更是一点好处分不到。

    宦官日后若是听话,他们的田就留一些甚至是原封不动地保留着。若是不听话,呵呵,这里的操作空间就大了。

    通过借用文官集团与武将集团的力量,朱见济强势震慑住宦官集团,不仅在他们身上狠狠剜下一块肉来,更是确立了自己在宫中的权威。收服宦官集团后,属于暴力机关的东厂与御马监自然顺势归朱见济管控。

    锦衣卫办事虽然妥当,若是没有东厂与之相互牵制,难保毕旺刘敬二人不会生出异样的心思来。这也是需要考虑的一点。

    看着一群人先后告退离去,朱见济心头就好似搬下了一块重石。动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可真是太难了,哪怕是他身为天子九五之尊也是费了不少心力。

    这一夜,是朱见济睡得最香的一夜,自父皇朱祁玉驾崩以来,还不曾如此安心。

    不过,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之事。朱见济收服宦官集团后,为安抚宦官们回吐了部分利益。特别是在皇庄划分一事上甚至出现了倒退,文官集团与武将集团都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

    次日,早朝结束不久,于谦便来询问这事,“阉竖辈弄权害国,本就是此辈侵吞田地,扰民不安。如今让此辈参与清田,势必纷争四起,如何能够将百姓失去的田地收回来?”

    “朕不过是让宦官在一旁看着而已,也不曾让他们干预此事,爱卿何至于此?”朱见济语气平澹,和昨晚的态度全然不同,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宦官确实有侵吞田地并残害百姓之事,只是各地官吏与边军大将身上就这么干净吗?朕固然不甚信任宦官,也不甚信任其他人,还是所有人一起清查为是,上下相维,各自牵制。免得百姓出了虎口,又进狼窝,到底还是不得安宁。”

    于谦看着面前神色平静的天子,自有一股王者的风度,好像一夜之间变得成熟起来了一样,非常得陌生。若是不看面容,谁又能够这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呢?其实这就是权力的魅力!当朱见济说话没有分量的时候,没有人在乎他的意志。但是当朱见济变得一言九鼎的时候,所有人都要洗耳恭听。

    于谦有心劝谏,不过朱见济此言也无差错,只得起手道:“陛下心中既有谋略,微臣便不再多言。”

    无论如何,于谦还是觉得朱见济前后不一,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看之前的态势,于谦甚至觉得能够就此一举拔除宦官集团的势力,将他们踢出权力决策圈,使天下清明。现在也不知道昨夜宦官对天子说了一些什么,一切都变回了原样,甚至不排除日后会变得更差。要说于谦内心之中没有一些愤满自然是不可能的。

    朱见济知道底下人的心思,有些事情也是在他设计之中,继续推行即可,而今朝臣反弹强烈就提早推行吧,免得上下离心离德,日后生事。

    朱见济道:“天下皇庄并宦官私占田地清理出来后,朕只留百顷充任籍田礼之用。余者尽数充为官田军田。如此,爱卿可满意否?”

    天下皇庄不下十万顷,朱见济只留百顷,就是个形式而已。一顷土地为百亩,百顷便是万亩,寻常人家籍此足够当上州县首富了,但是对于天子而言,基本上和没有一样。需知朱见济当皇太子的时候,都有三千顷土地。

    朱见济的承诺,成功打消了于谦内心中的愤满,看来天子还是真心为民的,俯首告罪道:“微臣愚钝,竟以为陛下亲信小人,欲改弦更张,旧调重弹,实在是该死,还望陛下赐罪。”

    朱见济摇了摇头,从高耸的皇座上走了下来,将于谦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道:“爱卿赤忱之心,何罪之有。”

    于谦感激涕零,泣不成声。朱见济眼中再平凡不过的举动,对于于谦来说却是顶级的待遇和恩赐。

    朱见济道:“朕以爱卿为肱骨之臣,国之柱石。爱卿也当信朕呀!”

    一场风波由此平息。只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当朱见济只会保留十顷土地这个消息传出去后,朝臣百姓拍手称快,在宫中可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首先是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的宦官集团这下彻底是心如死灰,原本还对收回自己的田地有些幻想,如今是一点心思也没有了。

    不过,要让他们去闹,他们也是不敢的,与外朝文武官员相比,他们本就弱势,更何况这一次文武官员还身持大义,若是敢闹,指不定一堆的把柄全部被人抖落出来。不要说富贵还乡,项上人头都未必能够保住。

    宦官不敢说话,有一个群体还是要说话的,也是敢说话的。那就是宫中的后妃们,皇庄也有她们的一份,比如皇太后的皇庄就不比皇太子少,甚至于最开始的皇庄就和后妃们有关。她们原本作壁上观,根本不在乎朱见济打压宦官集团,因为她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把火竟然会烧到她们自己身上。

    但是现在这事就是这样突如其来地发生了,她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落了下风。此事朱见济占据着大义,不好直接反对,只能够让女官往外传口风。

    朱见济听见风声之后,正面回应道:“此事于国有利,于民有福。宫中纵然有小损,长远看社稷江山稳固,众人富贵可得长久矣。宫中后妃若有不满者大可言之,自今日起,朕三餐尽用白面馒头,以全其富贵。”

    朱见济态度如此强硬,后宫再无人敢说话。没有皇庄的收入,后妃也是有自己俸禄的,四时八节外朝品妇觐见,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没有必要自己坏了名声。

第134章:登龙门

    全国各地的皇庄以及宦官占据的土地,不管是在册的还是不在册的,在之后的数个月时间内,被先后禀报上来。

    清查出来的土地数目过于庞大,同时内中关系异常复杂,一些土地在短短几个月内归属权几易其手,给清查工作带来了巨大的麻烦。所以,花费的时间与精力远远超乎朱见济的想象。

    一些“皇庄”不查就是皇庄,一旦开始查就变为官田,时而为民田,时而又为荒地,哪怕是看着鱼鳞图册,朱见济也是颇为头疼。除非是有后世无人机现场拍摄,不然的话,因为水旱灾害及各种人祸因素,土地边界不可能恒久不改。属下哄骗欺瞒,有的是办法,其实很难查清楚。

    清查土地,这还是归属于天子的皇庄,理论上朱见济有着所有权,并且还许诺清查出来的土地改为官田和军屯,由此尽可能去调动属下文武官员的积极性。结果还是查成这个样子,朱见济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历史上清查土地的例子那么多,最后大多以失败告终了。若是去查那些大族勋贵的土地,朱见济都无法想象会遇到怎样的阻力。

    当然,这次之所以效果如此差,也是因为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压力不断阻碍朱见济清查。有些宦官和后妃,明面上支持朱见济,背地里阴招坏水不断。比如上面提到的土地所属权几易其手便是一桩,也有改为学田和庙田的,试图以此逃避追查。更有甚者直接威胁或者贿赂办桉的官员不许清查他们的土地,官员若是油盐不进就腐蚀他们的家属,总是能够找到突破口。由此自然影响到最终结果。

    对于这个结果,朱见济心里自然是不甚满意的。只是以他目前的实力,也只能够做到这一步了,不可能更进一步,再进一步就要见血了。继位之初,不宜大开杀戒,免得朝野震动,进而影响自己执政根基。

    事实上,此番所有被查出有问题的宦官,朱见济基本上都给予了宽容,除了诛杀几个惹得民怨较深的宦官外,其他基本上以斥责罚俸了事。至于有问题的后妃,朱见济更是装作没有看见,只是打杀了几个欺男霸女的仆役了事。

    朱见济的“宽纵”,也是导致结果不如人意的重要原因。

    天下皇庄数目最后清查出来有十五万顷,这其中包括了部分诡寄在皇室底下的土地,来源颇为复杂,多多少少与宫里有关,身份不会特别高贵,但是影响力不小,比如朱祁玉的奶娘一家就诡寄近千亩土地。之前享受免税的好处,现在好处没有了不说,连田都丢了,一群人来闹,声泪俱下,关系都通天,能够说动宫里的娘娘。朱见济一概是不直接处置的,交由文武官员处置。顺天府能够处理就处理,处理不了让三法司上,再要是不行军队压上,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桉子闹到朱见济桌子上的。

    这是朱见济登基以来做的第一件事,无论如何也要办得体面风光一些。谁敢闹到他面前,不要怪他杀鸡儆猴。底下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真正关系硬的人,土地收益不改,其实就是变换了田主名字而已,被扫荡的不过是关系不够硬的人而已。

    等到景泰八年的秋税开始征收的时候,这场轰轰烈烈,浩浩荡荡的清查皇庄运动告一段落。并不是说就此结束了,而是因为秋税开始征收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被抽调去进行这项工作。大明朝没有能力在同一时间内进行两场浩大的工作。

    秋税的征集工作是明朝每年最为重要的一项行动,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之一。秋税的数目可比夏税多多了。税收收不上来,其他如科举考试,边防训练这些事项根本无法推行,官员的俸禄也是无从谈起。

    而朱见济也可以暂时放松些许,回过头来对这场运动进行总结与反思。不过暂时还是说说另外一件事吧。

    之前筹谋已久的乾清宫办事处如今已经开始正常运转,在其中工作的被称为乾清宫行走,他们成为专属于朱见济的秘书班子,人数倒是不多,只有三十余人,都是各地抽调上来的循吏,熟知法典,工于算术,办事效率一流。当然也有几个词臣,但为数不多,是朱见济拿来装点门面的,省得人家说朱见济不喜文学,粗鄙敛财。

    皇庄清查工作能够在半年内办得有声有色,乾清宫行走居功至伟。没有这帮人辅助,日夜不息地清点账目,肯定查不出十五万顷土地来。

    乾清宫一干行走在选入皇宫之前,官职其实不高,最高就是县令知县而已,甚至还有几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丞,只是因为熟知兵粮刑名之道才被人举荐上来。官职低,一方面便于朱见济掌控,方便使唤。另一方面也打消外朝,特别是内阁的疑虑,省得他们担心这个乾清宫办事处有朝一日会取代他们,虽然朱见济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过眼下乾清宫行走官职低,资历浅,取而代之的可能性就不高了。

    饶是如此,朱见济还不时更换乾清宫行走的具体人员,是为了打消外朝的忧虑,也是为了加恩更多人,让更多人有机会成为乾清宫行走。

    具体来说,就是每个月更换其中的三分之一,理论上每个季节所有人都会全部换一遍。至于为什么只换三分之一,那是为了防止工作无人接应,出现差错。

    哪怕是被换下,也不必忧虑,外界的天地更为广阔,朱见济会亲自询问并关注他们所有人的去向,同时设置专门机构记录他们的升迁任免,给予相当大的重视,一派要重点培养的姿态,当然朱见济也确实是这样想的,这可都是日后的亲信呀!

    明太祖废宰相,来自于整个王朝的政务压在了皇帝一人身上。成祖虽然设置内阁,但是内阁不过是票拟意见而已,最终决策还是要皇帝亲自批红,如此固然确保皇帝大权在握,但是还是政务繁重。要不然也不会有司礼监太监帮着处理。

    简单来说,朱见济设置这个部门就是取代司礼监原本职权的。只不过,司礼监是常设的部门,而乾清宫办事处新设不久,不知道是否会成为常设部门。此外,前者为宦官掌握,后者则是文臣掌握,外界风评自然不一样。

    朱见济此举带来了一些意外影响,新科举子们如今最大的愿望不再是成为清闲养望的翰林官,而是想着外出干出一番功绩后,被选调进入乾清宫办事处,成为乾清宫行走。

    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新的龙门!

第135章:石亨献策反间计

    当朱见济在忙着对国内进行改革以扩张自身权力的时候,在遥远的九边之上,也有人想方设法提高自己的权力。

    这个人,就是石亨!在大明军界趋于僵化的当下,石亨此人绝然算的上是一个异数。他之所以能够不断晋升,固然是因为他军事才能非同寻常,但是更为重要的是他谙知站队之道,每每站队成功,更进一步。

    在原本历史上,石亨已经靠着夺门之变由武清侯变成忠国公,权倾朝野了。不过嘛,这一世,石亨站队出现了一点问题,企图尽占拥立之功。但凡朱见济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子,当初随石亨一起进入乾清宫,现在石亨绝对不至于如此凄冷,戍守九边,无人问津,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调回去。

    要说石亨不打算回来也是不可能的,在朱祁玉驾崩之后,他立刻写了一封奏疏,备陈先帝对自己的恩德,祈求回京拜祭。

    当初石亨之所以被贬出京,就是朱祁玉一手推动,如今朱祁玉尸骨未寒,朱见济若是让石亨回来,天下人势必以朱见济为不孝。所以朱见济搪塞一番,说父皇驾崩,四夷心神摇曳,必有异心生者,若无石总兵这等名将镇守,势必起兵作乱。至于拜祭一事,有此心便是,镇守边疆,使四夷不敢南下一步,岂不是更好的拜祭手段。

    当然,明面上的恭维要有,实际上的封赏也要有。除了每年岁禄加五百石之外,朱祁玉之前只让石亨巡视宣府大同,朱见济则是让他巡视九边,提督一应军备武事,举贤纠奸。

    哪怕是在京三大总兵官,都没有享受到这等待遇,当时还惹得一阵异议,说是朱见济封赏太过。朱见济只说,要么让石亨回来,要么让人受这赏赐。然后就没有人说话了。

    此后,石亨好像被感化了一样,不说一日上一折,至少三日一折。从甘肃一路说到辽东,谁人可用,谁人不可用;哪处赈济不足,军户疾苦;哪处粮草不济,军马孱弱……

    这些内容朱见济自然是不知道真心几何,私心又几何,但毫无疑问是对当前军界的较大调整。朱见济只能够将此间诸事尽数交付于谦,让他斟酌处理,不可尽数答应,但是也不可以全不答应。

    总而言之,石亨回京的欲望非常高,逗留在地方,整天不是说这个,就是说那个,巴不得朝廷把自己调回北京。

    不过有景泰老臣在,即便是朱见济愿意让他回来,于谦等人也是不愿意的。更不要说还有顶了石亨位置的范广,石亨回来了,那京城团营交由谁来掌管?这不是说让张軏老退腾出个位置就能够解决的事情。内阁有首辅之争,团营内同样有首席总兵官之争,大家心里其实都有数。

    情况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朱见济一方面放任石亨不断上书,并且公开表示自己对石亨的信任与重视。另一方面,朱见济考虑到身边一群老臣的态度,死活不让石亨回京。

    如此,内外制衡以保守自己的权位。这手段,朱见济算是无师自通,至少于谦胡濙等人可从来没有教过他这个。

    如果一直维系着这个状态,对于朱见济而言自然是不错的。只是,天下哪有让人如此省心的事情。朱见济希望维持的是温和斗争,但是他无力控制斗争的烈度,双方斗争不断上升,已经超过了朱见济的控制范围。

    首先是石亨的核心要求迟迟没有得到满足,他天天上书言事,不可谓不勤奋。但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无论是天子的态度还是群臣的态度,一时或许看不出来,经过几个月以后,自然看个明白。石亨心中明白,通过寻常手段想要回到京城,已经不可能了。

    而特殊手段回京,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外敌之手,一旦孛来大举南下,朝中无主帅,到时候自然会想到他。于是乎,石亨极言孛来南下的可能性,同时鼓动朝中亲信为自己说话,想要领兵出征。石亨想要通过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重振雄风。

    这个时间,大概是今年五月份的时候,在满都鲁写信说孛来即将南下之后不久。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朱见济逐渐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控能力。

    局势越乱,对石亨越好。局势越稳,对朝中文武百官更好。所以,来自明朝中枢权力的斗争不可避免地随之外溢。

    一切的外患,都是由内忧招致的。这话或许不一定全对,但是十有八九。

    这些年,草原上早春苦寒极甚,历年民户牛羊冻死无算,损失可谓是惨重。只是没有博弈出一个雄主来统一草原,只能够在内部恶性斗争,通过自我消耗人口减少矛盾。

    大明朝内斗,石亨这边主动将大明军情送与孛来知晓,包括军事布置与人员调动,鼓动其南下。当然石亨自称这些消息是半真半假,欲行马邑之谋。

    而范广那边呢,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大明百姓同样受苦逢灾的时候,竟然上书说应该收容草原部落,加以赈济,以收四夷之心,德化四方。实质上就是希望通过赈济草原部落的手段,削减其南下的意志。吃饱了谁愿意打仗,闲着没事干吗?

    然后,内斗进一步扩大化。之前的斗争都藏在水底,如今双方各自动用言官,在朝堂谩骂开来,成为了整个天下的笑话。石亨指责对方以大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是叛国;另一方毫不相让,指责石亨勾结外国,欲颠覆大明,才是彻头彻尾的叛国。

    从势力上看,石亨远在九边,对朝局影响鞭长莫及,只有几只小虾米在帮他说话。同时,石亨对边军的影响也有限,除了宣府大同以外,其他地方都不太理会他。

    从证据上看,石亨同样处于不利态势,范广这边虽然虚仁假义,好歹拿得出手,石亨可是不敢说真话。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在没有得到中央允许的情况下,他是怎么敢和草原势力私通的,马邑之谋是他能够设计的吗?他配吗?

    开始时双方还斗一斗,随着时间流逝,石亨节节败退,几乎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要被钉死在叛国罪名下了。

    你以为石亨会就此求饶?不,恰恰相反,石亨选择向死求生,通过密疏向朱见济进献一道反间计。而且这个反间计的主角,就是石亨自己,石亨计划以自身为饵,行此马邑之谋。

    朱见济睹知,但觉石破天惊,不由得心下动然。

第136章:反间不行,和合之道

    反间计,为三十六计之一。

    “反间”二字最初出现于《孙子兵法》的用间篇。孙子在书中还特地指出,用间一共有五种手段,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此处的反间特指策反敌方的间谍为自己所用,也包括故意散布假消息让敌方间谍带回去迷惑敌方。

    随着时代的发展,“反间”二字的内涵不断丰富,只要是策反敌方的大将高官,都算是反间之列。说石亨献策反间计其实不太合适,更为合适的说法应该是反反间计。

    因为石亨的计划是假意与孛来交好,通过反出明朝的手段获取孛来的信任,进而打入敌人内部,为来日大明北出草原奠定基础。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异常凶险,朱见济哪怕是仅仅看着文字描述,都能够感到其中危机四伏。一着不慎,势必身首异处。这石亨,果真是个异数,这种办法都敢想出来。

    石亨提出这个计策来,也有他自己的理由。

    其一,今年早春以来,孛来遣使与石亨沟通,请求广开榷场,同时在书信中挑拨石亨与中央的关系,劝他早投草原。此后二人书信不断,关系熟络,如今这些书信石亨都原原本本地交到了朱见济面前。其二,眼下百官参他的奏章不绝,孛来势必有所耳闻,眼下北投草原,孛来的猜忌怀疑会降到最低。

    石亨与孛来来往的书信朱见济只瞥了一眼而已,颇为识趣地,朱见济没有去问为什么半年前的书信石亨现在才送来,也没有去问所有书信都送来了吗,更没有问上面文字都真实可信吗。

    这就是明摆着的私通外国,朱见济若是要治石亨的罪现在就可以让锦衣卫把石亨逮捕而来。但是,朱见济不敢,若是将石亨真的逼反了,朱见济承受不起这个代价与损失。无论是对大明朝而言,还是对他自己而言。

    石亨胆敢将把柄送过来,其实就表明其拥有与草原势力交结的能力,随时都可以反出大明,以其号召力,朱见济不敢想象多少人会随他而去。如今他远在边疆,身边都是亲兵守卫,朱见济没有这个信心在不惊动石亨一系的情况下拿下石亨。

    不可打草惊蛇呀!朱见济摇了摇头,自继位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地。如今哪怕是对石亨有着再多的不满,朱见济也只能够吞下这个苦果。

    对了,石亨在密奏中还点明了之后计划,称自己会做一些违背国法之事,都是为了取信于孛来,但是绝不会残害生民,待孛来授首后,甘愿自绝于天子面前以赎罪。做下违背国法之事,朝中针对石亨的弹劾势必更甚,天子可顺势擒拿他在京家人,必要时刻甚至可以杀之。局势不可收拾之际,石亨顺势北投,进而打入敌方内部。

    朝中恶斗到这个地步,不说是朱见济一手造成,但是也与朱见济脱不开干系。眼下石亨都已经设计好了未来之事,条条框框地列出来,要朱见济遵照执行,简直是离谱,究竟谁是皇帝,谁是臣子,朱见济一口的牙都快要咬碎了。

    到了这一步,石亨就像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一样,看似凶险,但毕竟并非全然无法挽回。只要能够压制下眼下的朝中恶斗,将石亨赚回北京城,到时候要杀要剐就全在朱见济一念之间。

    石亨的反间计,哪怕是再巧妙,成功的可能性再高,朱见济都是不可能遵守的。这个办法,有些类似于周瑜打黄盖,成功的前提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不过人家黄盖就是一介武将而已,现在石亨可是大明前总兵官,三军统帅,原本应该由黄盖去做的事情却变成了周瑜去做,这像话吗?大明最高军事长官叛变投敌,朱见济可承受不起这个压力。全是胡闹!

    朱见济将这封密奏压下,哪怕是最亲近的彭时等人都没有给他们看。同时亲自回信,要石亨将一切行动推迟暂缓。此事兹事体大,你之前刚刚受到朝廷超越常规的礼遇,仅仅是在外数月不得回归北京,由此心生不满而打算反出大明,孛来一定存疑,到时候计败身死,徒为天下笑耳。且你反出草原,孛来不可能去位让你当鞑靼太师,得来的虚衔如何比得上眼下实权,处处受冷眼,为人看不起。最后,朱见济作出承诺,在年前一定让石亨回归中央,重授总兵一职。

    在写回信的时候,朱见济心思混乱,错漏讹误颇多,涂抹众多。整张回信看着无比凌乱,小学生作业都比这个好。不过朱见济也管不上这些了,匆匆写完之后,就吩咐侍卫乾清宫的一队兵士连夜送往石总兵处,要求一路上换马不换人,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送过去。

    侍卫们见朱见济语气凝重,虽说心中好奇,只是不敢耽误,领命而去。宫里的事情向来瞒不住人,更不要说朱见济身边到处都是眼线。他们如何去想朱见济暂时也顾不上了。

    送出回信后,朱见济一夜未眠,辗转反侧,次日的早朝根本没有一点的心思。熬过了早朝,朱见济在乾清宫内召见总兵官范广。

    乾清宫很大,有几十个房间,平日朱见济选择召见臣子的地方都是大殿,高高在上,最是能够彰显自己的威严。而这一次,朱见济选择召见的地方则是书房,不仅如此,朱见济更是一身常服,并准备了两张蒲团,中间排放着一张桌子,正襟危坐,等候范广的到来。

    书房内,除却朱见济之外,另有三人在侧,一是司礼监少监许源,二是御马监太监郝义,三是锦衣卫佥事刘敬。

    许源和郝义都是郕王故旧,是朱祁玉的亲信。朱见济没有能力对宫中宦官集团进行大清洗,只能够分化瓦解,挑来挑去,许源自身资历足够,是司礼监少监。之前也不曾与朱见济交恶,正是一个合适人选。这些日子他常伴朱见济左右,宫人都明白,这许源日后势必取代王诚的地位,如今东厂的各项职务王诚已经放手让许源去干了。

    至于郝义为什么在这,则是因为他掌管宫中御马监,手握一定的军事力量,眼下局势紧张,扑朔迷离,关键时刻还是军队让人放心。朱见济需要保证自己能够掌握一切的军事力量。

    最后锦衣卫刘敬就不必多说了,与毕旺二人分掌锦衣卫南北镇抚司。虽然职位稍逊毕旺一筹,却更得朱见济欢心,更受重用。刘敬也是一个实权人物。

    有此三人听命,厂卫即听命。如今将此三人留置在身边,目的也是再明确不过,此事文官集团能够不参与最好就不要参与了。事情已经非常复杂了,让文官参与其中只会让事情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朱见济都能够猜测出文官们的回应,一定是让朱见济即刻诛杀石亨,以正威严,这种建议一点用处都没有,不过是扰人耳目而已。

    石亨献反间计,朱见济不可能一直瞒下去,纸如何能够包得住火,该说还是要说。如今,趁着范广不曾到来,朱见济先行与他们三人提起此事,并且点明此事除他们三人之外,朝中文武百官并无一人知晓。

    天子透露机密,三人又喜又惊,在短暂的喜悦过后,三人都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来。此事竟然已经恶化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三人不敢猜测朱见济的心思,这事即便是他们也不愿牵涉太深,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陷了进去。许源见礼道:“陛下今日召见小人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敢请明示!”

    朱见济也不和他们打哑谜,省得提出来的建议不合自己的心思,道:“方今国家正处危急之间,最是需要小心谨慎为上。此事无甚多说处,石亨绝不可反投草原,若是假降成真降,大明颜面何在,朕的颜面又置于何地?”

    不是要诛杀石亨,三人对视一眼,提着的心稍稍放了下去,郝义毛遂自荐道:“既然如此,此事倒是好说。小人与武清侯有过交集,愿请命往边疆一行,为陛下说服武清侯,打消他这个念头。若是不成,甘愿提头来见。”

    刘敬附和道:“武清侯对大明忠贞不二,之所以打算假降草原洗白自己,正是因为朝中小人诬陷中伤多矣,若是朝中小人不除,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朱见济看向刘敬,冷哼道:“满朝文武皆先帝留下,俱是忠臣,倒是这石亨行事多有不端,你只说说谁人是小人?”

    朱见济这番表态,三人顿时又踟蹰起来了,若是要石亨不投草原,当然是要将朝中那些阻碍他回朝的人贬走,再不济也要敲打一番。如今既要石亨不投草原,也不能够改变朝中秩序,这怎么可能做到呢?

    郝义第一时间明白了朱见济的想法,显然是打算将石亨诓骗回京城,再好好收拾。是呀,遇上这种事情,不去处理石亨,反倒处理朝中其他文武群臣,岂不是本末倒置,有失公允。

    “石亨自先帝时已然多有不恭之事,眼下但为自身稻粮谋,献此毒计来要挟陛下,分明是取死之道。陛下若是信得过小人,小人仍愿亲自走一趟草原,为陛下说服石亨南下。”郝义又道,还是想要独自揽下这个功劳。前面称呼石亨为武清侯,如今就变成了直呼石亨其名。

    朱见济双目微阖,一脸的疲惫,已经是困倦至极,仍然要强打精神,道:“此事你去,怕是难成,还是要看范广他们的心思才是。尔等且在后面听着,看看这范广如何说话,到时候再做定夺不迟。”

    郝义遂不再说话,恶斗至此,他如何不明白单靠他自己无法说服石亨南下,心里作出的打算是能够说服就说服,说服不了就强行绑回来,再不济也要诛杀之。

    不久,外人传报,总兵范广到来,已经来至院外。朱见济脸上露出笑容来,忙出门迎候。

    来人正是范广,国字脸,浓眉大眼,一派正气。行走间龙行虎步,虎虎生风,自有一股威严萦绕左右。见得天子出迎,范广倒退两步,猿臂抬起,急忙拜见道:“微臣微末之身,岂敢劳陛下亲自出迎。”

    朱见济年纪小,个子还不高,所以范广拜的时候双手几乎要碰到脚了,这也算是对天子出迎的一种回礼。

    朱见济顺势将范广扶起,吹捧道:“爱卿身为国之重臣,朕继位以来,京城无事,四海升平。多赖爱卿之力,受此小礼算得上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范广脸上带着受宠若惊的喜色,心里则是小心翼翼,不敢稍有懈怠。当然,天子召见他来的原因,不说也知道,定然与石亨有关。

    正好,范广也想要听听朱见济的想法,直接问道:“陛下此番召见,不知有何吩咐。皇宫禁地,微臣一介外臣,不便久待,且三军尚待检束,军务尚多——”

    朱见济打断了他,道:“军务再多,也不差这片刻。不急,且先进书房内畅谈。”

    “皇宫禁地,微臣不便久待,陛下还是尽快吩咐为是!”

    朱见济想要将范广拉进去,只是范广虎背熊腰,身材健硕,若是能够被朱见济拉进去才是笑话。拉了几次都不动如山,朱见济面色稍变,道:“此间闲杂人等既多,你看这里是说话的地方吗?”

    范广无奈,只得随朱见济进了书房,自然也看见了许源郝义刘敬三人,朝中实权人物一共就这些,自然是认识的,各自见礼不提。

    朱见济没有将石亨的密疏告诉范广,而是道:“父皇驾崩前,曾对朕说都督范广是为将才,日后宜重用。”

    “赖先帝拔擢,微臣才有今日地位,恩同山海。陛下但有命令,微臣死而无憾。”

    “为将者,智、信、仁、勇、严也。爱卿可谓全才也!”朱见济先扬后抑,道:“不过在朕看来,爱卿仍有一事需得注意些。”

    “微臣驽钝,还望陛下赐教。”

    “这便是和,上和于君主,下和于兵士,中不失和于同僚。如此上下一心,天可撼,山可摧,何愁敌人不灭,国患不除。”

    范广已经知道朱见济的意思,“失和之事,确是微臣之误。日后定然多加警醒,不失陛下之望。”

    朱见济喜出望外,竟然这么好说话,道:“既然这般,那爱卿与武清侯间的嫌隙,就此为止,朕为你们二人说和,何如?”

    “微臣与武清侯,并非小人利益之争,而是君子道义之争,断无和平共处之理。武清侯勾结外国,心存叵测,来日必为大明之忧,还望陛下明鉴。”

    朱见济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137章:将计就计,收服草原流亡汉人

    饶是朱见济口沫纷飞,说得口焦舌燥,说服范广的尝试还是失败了。

    朱见济有些失望,只是也算是在预计之中。此计不行,大不了改换一种计策便是,朱见济并未感到绝望。

    待范广离去,许源进谏道:“若是陛下提及石亨之计,范总兵绝不至于如此寸步不让。”石亨的计策近乎捅破天,范广若是知道石亨的想法绝然不会死守所谓君子之争。

    朱见济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带着几分怨气道:“便是提及又如何,范广暂时退让又如何,到底还是争斗不休。与其日夜争斗,不如一次性斗个你死我活吧!”

    朱见济心中更是恨恨想着:石亨愿意去送死,大可让他去送死。范广目无尊上,全无退让意,但知争权夺利,趁此机会尽数扫除干净。

    朱见济多么想要将心中的想法说个酣畅淋漓,只是内外尽是眼线耳目,只能够一忍再忍。这些人眼中全然没有他这个天子,自行其是,胆大包天。

    见朱见济盛怒,许源等人不敢回话,静待朱见济消气。

    心中怨恨再深,事情还是摆在面前,问题还是严峻至极。逞一时之快固然畅快,朱见济可不愿之后收拾自己的烂摊子。

    朱见济稳住心思,端坐许久,沉沉思索对策,外人若是不注意,估计还以为朱见济已经昏睡过去了。

    眼下斗争起于景泰时期的军事变迁,由老三营改为十团营,建构其上的总兵制度本就初建,尚不完善,未分高下,不设权重,全看武将个人才能。正是因为制度的缺失,晋升机制不完善,如今这个问题才会如此棘手。不过如今说这些已经迟了,全是马后炮。

    事到当下,朱见济眼下的选择不多,已经被逼到了分岔路口,必须要站队。一条是站队石亨,依石亨之计行事,成之天命,不成损失一员大将,也不是不可挽回的损失,根本不伤;一条则是站队范广,以叛国罪擒拿石亨,成则内患由此消弭,上下两安,不成石亨势必遁逃草原,以草原之孱弱,想来石亨即便是逃了过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感谢明朝历代君王励精图治,朱见济继承来的是一个庞大的帝国,有足够多的手牌,有足够多的时间去试错。即便是走错了,改弦更张也有机会。

    朱见济如今在思索的,并不是站队的问题。身为天子,他自身就是一大派系,或者说最大的派系,本该是石亨或者范广站队他才对,什么时候变成朱见济站队臣子了,这不是本末倒置,上下颠倒吗?

    一句话解释,朱见济需要由被动转变为主动!应该是朱见济主动指使石亨潜入草原,而不是被石亨牵着鼻子走。应该是朱见济主动逮捕石亨,而不是成为范广等人借刀杀人的工具。朱见济不反对实行反间计,也不反对逮捕石亨,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一切需要在他的掌控之中。

    先手已经失去,后发制人,还要掌握主动权,何其困难。

    沉思良久,朱见济选了一个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方案——石亨的方案。

    就势力而言,范广等人身居高位,大权在握,而石亨窜贬九边,回京不得,强弱之分一目了然。作为天子,扶弱抑强这是本性。更不必说石亨在朱祁玉病危之际对朱见济有恩,朱见济不愿继位不足一年就背上擅杀大臣的罪名,尽管石亨真的有罪在身。

    如果选择范广的方案,石亨或死或逃,在朝的范广等人失去牵制,朱见济更加难以掌控。

    以上,是朱见济决定支持石亨的理由,堪称是牵强至极,漏洞百出。只不过朱见济决定搏一搏,万一成功了,一战可使草原势力元气大伤,自己父皇在位这么多年都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如此快实现,对于稳固自己的地位也是好事。

    “今日之事,知者唯你们三人,出去后若是胆敢说出去半个字,就等着凌迟吧!在外的家族也休想好过!”朱见济恶狠狠地威胁许源三人,防止他们泄露消息。

    许源等人立誓许诺不提。

    将许源等人打发离开,朱见济暂时不准备告诉他们有关自己的心思。一旦说了出去,之后自己就失去了博弈的主动性,好比双方谈判前将自己的底牌泄露了出去。

    之后几天,朱见济一边按部就班地上朝,一边思索如何夺回主动权这事。

    一日经延,大学士商辂为朱见济讲经史。商辂知道朱见济有心平准土地,所以详言唐代故事,说得相当宽泛,但是字字珠玑,是普通人一辈子都听不到的东西。

    他从均田制府兵制讲起,论述唐朝前期所以强势的缘由。之后讲述中期人口增长,均田制难以为继,府兵制随之瓦解,不得不实行募兵制。由兵农合一的体制改为职业军人,虽然提高了战斗力,也使得节度使壮大,军士但知节度使不知天子,最终导致边将壮大,演变为藩镇割据,天下大乱的局面。

    看似商辂说的是唐朝的事,其实字字不离本朝。唐朝前期实行均田制,由此建构府兵制。明朝前期实行的是军屯制,耕种军屯的百姓是为军户,由此建立起一支兵员百万计的大军。

    唐朝中期均田制崩溃,明朝中期军屯制同样摇摇欲坠。最为直接的变化就是大量的军户抛弃耕田,宁愿跑去草原开荒,也不愿意承担军中徭役。这其中原因很多,比如人口增长,比如军中中下层军官侵吞土地,贪污腐败,克扣军饷。军户分到的土地不改,需要承担的徭役却增多了,只要脑子没有问题,逃亡就是最好的选择。

    整个明朝前期,只听说过蒙古族部落南下投靠依附的,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汉人百姓北上去草原讨生活。而到了明朝中期,局势完全反了过来。后世让嘉靖皇帝头疼的俺答汗之所以声势如此强大,其经济一大支柱便是这些北上草原的汉人流民开垦的农田。

    当然,商辂眼下和朱见济说这个,主要目的可不是严查军屯。而是想要告诉朱见济军屯被破坏之后,虽然千疮百孔,但是千万不要急着改革。否则一旦地方武将权力上升,中央失去对他们的控制,就是王朝无法挽回的灾难。

    再说得细一些,商辂似乎在暗示石亨已经有几分尾大不掉的意思了。朱见济不知道商辂是不是在传达这个意思,反正落在他的耳朵里,就是这个意思。

    这等微妙事,朱见济便是去问,商辂也不见得会回答。待经延结束朱见济亲自送商辂离开,临别之际,朱见济似乎是无意间问了一句,“均田已败,府兵难用。国有危难,何以处之?”

    商辂装湖涂,“休养生息,与民休息,慎开戎事。”

    朱见济叹息道:“纵然我欲安平,四夷袭扰不绝,这戎事还是不得不开呀!”

    商辂早有计策,回道:“不开则矣,倘或要开,上下一心,以雷霆之势一举灭之,切不可久战伤民。”

    朱见济心思为之一定,朝商辂深深一拜,道:“有劳先生教诲。”

    辞别商辂,这些日子一直困扰在朱见济心头的问题终于有了些许眉目。继位之初,内忧外患袭扰不绝,朱见济有心平抑,只是始终是按住这头那头起来,拆东墙补西墙,终日忙忙碌碌,却显得碌碌无为。发展到而今,内忧外患联结在一起,更是无法承受的隐患。

    与其继续先前的手段,不如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一次性将身边的妖氛荡涤干净。

    是日夜,朱见济在乾清宫,以朔方兵事召见朝中重臣。六部尚书,内阁大学士与各总兵官方得与闻。

    晚风呼啸,今夜并无异常处,只是摆出如此声势,朱见济今日想要说的显然不只是兵事这么简单。否则召见于谦与三大总兵官议事即可,有些人根本不必召见来。

    夜色沉沉,与会众人还不知道朱见济的心思,言笑晏晏,丝毫没有察觉到半分煞气。

    朱见济到来,众人见礼,一切都和平日并无两样。

    朱见济不复往日平和的面容,面色严峻,眉头紧锁,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就吓了所有人一跳。朱见济道:“今日召见诸位爱卿,事在不小。为保密计,自今日起,诸位爱卿若无要事,便住在宫中,待此事平息之后再行出宫不迟。”

    众人哗然,于谦皱眉道:“便是孛来举百万大军南下,也不至于严备若斯。若是徒为一介小事,惹得内外生忧,小人趁机作祟,岂不是失却天子本意。”

    胡濙悠悠道:“虽皇驾北狩,朝中重臣也不曾在宫中办事,唯值事官值守而已。本朝尚不曾有过这等事,陛下忧虑过甚也。”当初朱祁镇被俘虏,都没有严峻若斯,朱见济这分明是小题大做。

    朱见济道:“朕要说的不是外患,而是内忧。总兵官、提督九边使石亨前些日子进了一封密疏,打算以身为饵,假意归降孛来,为大明耳目。”

    朱见济说得简略,不过落在在场众人耳中,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

    胡濙气得满脸通红,险些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理顺了气,忍不住痛骂道:“胡闹,他石亨为国重臣,封侯之尊,便是以身为饵,那孛来又怎会如此蠢笨,将大权交付于他,还不是小心提防,哪里当得了大明耳目。”

    王文等人也是斥责不断,“这石亨但为固宠,将陛下恩遇置于何地,倘或归降不成,为孛来所杀。影响不知何其恶劣,一旦三军胆气动摇,边关失守,罪由何人承担!”

    “真是无理取闹!”

    “全然不可理喻!”

    还有人提出了比较合适的建议,“陛下尽快将石亨传召回京,若是任其在外游荡,也不知道闯出多大的祸事来。一旦归京,即以重兵看守之,打散闲用。”

    最后,全体文官的态度都变成了这个,众口一词,态度极其专一。倒是和朱见济最初预料的一模一样。石亨作为规则的破坏者,自然要遭遇既得利益者的反扑。

    朱见济静静等候下面的声音平息,道:“石亨既然敢将这封密疏送来,尔等如何胆敢保证他一定会听从朕的旨意,全无防备地返回京城。尔等莫不是把石亨当做三岁儿童了,先帝留给朕的便是这样一帮愚臣吗?”

    此言可谓是刺耳至极,不过朱见济说得有理,他们也不好反驳。

    王文道:“可命在朝勋贵中与石亨相善者北上,劝说石亨南下,不求说服石亨,但宽慰其心。同时可传命九边守将,严守城关,并伺机擒拿石亨。”

    朱见济反问道:“若是石亨狗急跳墙,果真反出大明,天下人何以视大明,何以视朕?”

    “石亨本微末小人,赖先帝擢拔方得重用,得势以来擅权弄政,为祸京城,如今调去九边仍取祸不已,正是取死之道。此无妄之人,陛下何必怜惜之。”

    朱见济好像是被下人给说服了,沉思良久,道:“真的要杀石亨吗?”

    众人众口一词:“倘若其知分安静,自然富贵安稳余生,若是不知,陛下正是为国除去一奸邪矣。”

    朱见济于是下令锦衣卫严加看管石亨在京家人,必要时刻加以逮捕,严防他们私自出城。当然,朱见济眼下不过是做个姿态而已,从石亨上奏疏的第一天起,朱见济就已经派人严加看管了。

    同时,朱见济又道:“方今兹事体大,不可不慎,兵部尚书于谦值守乾清宫,以备顾问。余者各自回家,今晚之事,切不可外传。”

    朱见济虽是如此说,但是他心中明白,今夜之事一定会疯传,而这个局面正是他想要看见的。今晚的一切都在他设计之中。众生为棋子,群臣也是!

    众人散去,朱见济将于谦召来书房,询问道:“石亨假降一事,爱卿如何看?”

    于谦和之前一样的态度,道:“石亨徒为固宠耳,搅扰地方,胆大包天,死不足惜。”

    朱见济浅笑,不管于谦的态度,直言道:“朕却打算将计就计,让石亨收服草原流亡汉人,爱卿以为何如?”

    于谦陷入了沉思。

第138章:杀良冒功

    于谦没有给朱见济明确的回复。朱见济倒也不急,如何处置石亨那是他的权力,石亨一日不死,内外制衡的局面就是时刻存在着的。

    在朱见济借机揽权的时候,远在九边大同镇,石亨也在推进自己下一步计划。

    大同镇,西路屯堡。一队人马疾驰而出,人数约摸三百,掀起尘烟无数。

    队伍之中,有两人面相甚是奇异,方面伟躯,美髯及膝,好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而今大明朝,有这等面相之人可是不多,凑在一起,唯有石亨与石彪这对叔侄。

    战马飞驰,扑面的冷风吹得人生疼,只是在场所有人都饱经沙场,全不在意,反而不断用马鞭驱使着战马跑得更快一些,好似生怕错过什么一样。

    石彪笑道:“叔,咱们此行又可挣下几千两银子矣。”说着对身后人道:“弟兄们可得尽力杀敌,不得漏去一人。”

    身旁的左参将石冲道:“送上门来的功劳,咱们不去取,难不成送给旁人吗?兄弟们不少人还没有讨取老婆,眼下正是挣老婆本也。”

    右参将石浚回言道:“怎么,有婆娘的就不该领这些钱吗?家中的婆娘狠似虎狼,若是带回去的钱银不合她的心意,也不知道在背后如何碎嘴子说呢。”石冲石浚,都是石氏子弟,事实上这帮人都是石亨亲兵,嫡系中的嫡系。

    “参与的弟兄自会论功行赏,保证让所有人都满意,大帅随行,你们信不过我,难不成连大帅都信不过吗?眼下大雁都不曾打下来,着急抢什么。”石彪呵斥道,众人争议遂息,不多时又复欢声笑语,对这场行动没有丝毫的警惕之心。

    石亨笑而不语,他的内心并不像其他人一样轻松,手下人可以放松警惕,身为主帅的他肩负着众人的命运,绝然不可能一刻松懈。而今朝中的局势愈发混乱了,消息传导到他这边需要好几日。这是他的短处,但是也给了他更大的发挥空间。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便是这个道理。

    在石亨崛起的道路上,大同是无法绕开的地点,从正统三年一直到正统十四年,石亨都待在大同,获取战功无数,可以说大同见证了石亨的崛起。土木堡之变发生前,边将智勇者,首推杨洪,其次便是石亨。大同算得上是石亨的根本盘,在石亨升任全国总兵官的时候,一大批人随着他升迁而富贵加身。而今回归,权势依旧。

    骑马接近半个时辰,跨越数十里,石亨一行人来到了目的地。一片平平无奇的草原,风吹草低见牛羊,和别处没有什么差别。

    不过,若是细看,还是能够看见不远处有十几顶帐篷,附近放养着百十只牛羊,贫穷至极,还有一些开垦出来的土地,秋粮已经收获,新的粮种已经播种下去了。田地附近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人,似乎是在除草,又似乎是在浇水。

    对方见石亨等人出现,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自家牛羊田地,慌不择路地骑上马匹逃跑。不需石亨吩咐,身后人便驱马上前,个个搭弓上箭,先来一轮骑射。射落对方十数人,而己方却无一折损,这就是一场屠杀。

    对方人数远逊不说,更无甲胃防备,除了逃跑外并无其他选择,也有人偶尔用劣质的骨弓骨箭进行反击,但是除了招致石亨部属的嘲笑外,别无用处。

    当敌人弱小到一定的程度,其所有的抵抗都显得如此脆弱。不反击还能够多活些时间,说不定还能够逃出生天,反击之人则是必死无疑。

    不多时,但凡此地民众,或被射杀,或被刀剑斩杀,一个足有上百人的小部落就这样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惊慌四散的牲口很快又被逼着聚集在一起。它们似乎习惯了血腥味,记性似乎也不是特别好,很快忘记了之前发生过什么,又欢快地吃着草,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另外一群人所掌控。

    事后清点,石彪禀报道:“叔,一共一百一十三枚首级。就是一颗脑袋只值十两银子,也有一千多两银子,这银子挣得可是真的简单。”

    “挣得简单,就去多挣一些,留十几人将牛羊粮食运送回去。其余人随我继续扫荡。”石亨毫不在乎这百余人的性命,在他眼中就是一堆银子罢了。

    “跟着叔就是好,顿顿有肉吃!”

    扑鼻的血腥味只是刺激了这帮人的贪欲而已,杀得多的人恨不得再挣些银子,没有开张的人更是心有不甘,埋着一股气,他们纷纷厮喊着:“大帅威武,大帅威武!”

    再之后,石亨领着这群人先后扫荡了三个小部落,斩杀首级接近五百级,自身阵亡三人,还有十几人身受轻重不等的伤。不过只要朝廷赏赐发下来,这点抚恤自然不成问题。

    这种小部落,草原上到处都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其来源极其复杂,既有汉族流民盗匪,也有在草原内斗中失败被迫来边境求生的人。其出现各有各的缘由,一定是得到了明朝或者鞑靼哪一方的支持,否则在这两不管地带也活不下来。

    但是即便是这些小部落有再强硬的背景,甚至是哪位大将的白手套,石亨也是全不在乎的,在这大同镇还有谁人背景比他硬的。眼下他只要战功,只有战功才能够助推他回朝,再不济也能够收服下属之心。边地老百姓也开心,将这些小部落灭了,被劫掠的就可能性变低了。如此可谓是一举多得。

    石亨没有胆子去和孛来决战,扫荡这些小部落的胆子不但有,而且还很大。理由随便列一列都是,比如为寇军屯,比如侦探大明虚实,比如抢掠大明百姓。反正都死了,死无对证,如何安排罪名就是石亨一句话的事情。风险小,收益大,要不怎么说是送上门来的银子。

    这种事情,办得不干净就是杀良冒功,妄开边衅,这也是石彪强调不可漏去一人的原因。

    只是,人在做,天在看。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石亨等人风光回城,自称杀伤甚众,一双锐利的眼睛也盯上了他。以往石亨势必能够镇住,但是这一次,风向变了。

第139章:弹劾疏上,密信通传

    景泰八年十月初,右副都御史兼大同巡抚年富上疏弹劾石亨勾连鞑靼、杀良冒功、侵吞国帑军资三事。

    因为年富任守大同日久,手头的证据不少,不打则矣,出手之后几乎可以办成铁桉来。石彪等人年年秋天出边扫荡,肯定有真的杀良冒功的情况,喝兵血更是不用说。

    其实不只是大同,九边各处,估计没有一个将官胆敢保证自己麾下没有杀良冒功的情况,这就是根植于军队深层的陋习,千年前如此,千年之后也是如此。

    但是,秘密的存在不意味着秘密的公开,一些事情可做不可说。此奏疏传上来后,朝野为之震动。一时间,针对石亨的弹劾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上疏之人为年富,为什么年富就有这么大本事搅动风云变幻呢?这可是个朝野上下称赞的能臣。年富不仅有能,资历还很高,他是永乐年间的进士,到朱见济这里,已经历任六朝,和胡濙相差不大。

    有人或许就要问了,人家胡濙早早就是顾命大臣,这年富资历如此深为何就是一个右副都御史兼大同巡抚,不说入阁,好歹要成为六部高官吧。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年富遇事,果断勇敢,有所作为,以不受权势阻挠而得名。所以屡屡遭到诬告,迟迟无法进入中枢,一直在地方任职。

    就在去年,也就是景泰七年,年富还上言弹劾英国公张懋及郑宏,因为他们都在边境上有田庄,每年役使军士去给他们耕种。经年富弹劾之后,军士都返回了军营。

    武安侯郑宏的妹妹是石亨的妻子,所以,年富与石亨算是早有过节。如今年富的这封奏疏,无论成与不成,都在朝廷掀起了偌大的波澜,可是没有这么轻易消弭。

    哪怕是石亨紧急上疏解释也没有扭转这个局面,上下皆将其目为奸邪叛徒。民间关于石亨即将叛逃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成为了京城街头巷尾的谈资。

    朱见济一方面打压这些传闻,但也放任其小范围内传播,另一方面则是遣人送去密信,将自己的计策告知石亨。

    “爱卿为大明重臣,立功无数,功绩足以彪炳千古,眼下遭逢诋毁,皆不知卿也,自古忠臣多诋毁,且无需挂心。爱卿前言假降一事,朕深思熟虑后,以为一大妙计,尤可用也。然则孛来猜忌多疑,爱卿便是假降亦难有见效,仍需多加磨炼才是。依朕之意,方今本朝流民出关者甚多,爱卿可先劝返招抚此辈,与孛来多加通信,渐次打消其猜疑,而后假降方可建功。”

    这是石亨打开密信之后看见的内容,心中不由得无比复杂。他上反间之计,目的可不是要引火烧身,而是以退为进,重返中央。

    如今倒好,玩大了,也玩砸了,他以为凭借自己昔日的声势与威望,风光归来不过是时间问题。结果延绵近半年,不仅朝廷没有回去,自己反而惹来一身的责难非议。

    “叔,小皇帝是怎么个意思,赶紧说说呀!”在底下焦急等待消息的石彪抓耳挠腮得,颇为不耐烦。他不可能不着急,石亨若是倒了,自己昔日如何风光,日后就要多么落寞,说不定还要被牵连下狱治罪,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混账东西,口出无状。若是为外人听去,你自己身死也就罢了,引得族灭可是万死难辞。敢有下次,军法难容!”石亨呵斥道,一脸的怒色。这侄子打仗是一把好手,只是论政治水平连他都不如,受他荫蔽过多,嚣张跋扈,竟然连小皇帝都敢叫出声来,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石彪连忙赔礼道歉,道:“叔,侄儿下次不敢了,只是外间兄弟们都等着回复呢。若是没有一个定心丸,只怕是今晚都睡不好。”

    “天子知晓我等冤枉无辜,只是如今声势闹得大了,还是要有些处罚。”

    听着前半句,石彪还是笑呵呵的,听到后半句就满脸的不悦,“明明和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天子却听信身边的小人谗言,要对咱们责罚,兄弟们怕是有怨言。”

    石亨哼了一声,才不在乎这些威胁,道:“这板子打不到尔等身上,我一人受了。你们日后给我收敛些性子,少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要让我整日为你们擦屁股。迟早有哪一天连我也保不住你们,甚至被你们牵连害死。”

    石彪心下稍安,仍作出一副忠诚态,道:“叔,若是不好受,侄儿到时候说动些人给天子上疏,让天子把这责罚取消了。本就是没有半点影的事情,谁人受这鸟气!”

    “有没有影,你自己心里清楚,因为你这夯货,我在朝这些年不知道经受几次弹劾。还说人上书,一些个寒酸大头巾,顶个什么用,少在这丢人现眼,赶紧走。”石亨将石彪赶了出去,对着天子的密信仔细揣摩起来,思索着该如何回复。

    年富弹劾的罪名看似吓人,但是最后一定是不了了之。因为这是军中痼疾,如果要查,不会比清查土地的难度小多少,不少人都是既得利益者。要不怎么说年富不会做人呢?弹劾什么不好,弹劾这种事,很多人哪怕是明面上拍手称快,私底下恨不得杀年富后快。石亨对此并不是特别担心,

    石亨只是好奇一件事,朱见济怎么会突然对边境的逃人感兴趣,故意让他管理此事,这岂不是给他私下招兵买马的机会。真的如此信任他吗?还是说,仅仅是为了方便他与孛来交流,为日后假降做准备?

    天子不会真的打算让他假降吧!石亨千头万绪,思忖许久,也猜不透朱见济的心思。很离谱,朱见济一个十岁幼孩,竟然有这等心机,还是说这是于谦等人出的计策。

    心头刚刚升起这个心思,石亨自己就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于谦这帮文官怕是现在恨不得骗他回京,随之夺权关押起来吧。

    对着这封密信,石亨久久无言。

第140章:组建天子亲军

    大同巡抚年富弹劾石亨一事仍在继续发酵,朝野轰动,民众议论不休,无论如何也要给一个交代出来。

    在经过一番博弈后,朱见济选派吏部尚书王文与英国公张懋调查此桉,同时让兴安在一旁监督。文臣武将宦官,各方势力齐下场,各自都不对付,类似于九龙治水,能够治理好就怪了。

    事实上,朱见济的目的也不是要将这个桉子查清楚,在年富弹劾石亨的当天,在左右暗示下,朱见济就明白了此事的棘手性与严峻性。眼下石亨尚有用处,哪怕明白年富弹章是真的,朱见济也要先压一压,往后拖延一阵。

    压一压并不意味着朱见济全然不管这件事,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拿来敲打石亨,要不然这位宿将用着可不怎么合手。

    这等桉子想要查出个分明来,没有个把月时间怕是难见成效,能够在年前有个结果出来都不错了。在这段时间内,朱见济时不时就给石亨写信,要他宽心,自己无心责怪于他。通过这种手段打消石亨的戒备之心,不过效果有多少,朱见济自己也不清楚,反正该用还是要用。

    在这段时间内,朱见济还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收容军户孤儿。这和提督宣府军务兼右佥都御史李秉的奏疏有关,他在奏疏中说宣府为边关重镇,常有边患,年年死于国事者多则数百人甚至是千人,少也有数十人,朝廷给的抚恤很少,加起来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导致遗孤生活困苦。最后希望朱见济从国库里拨一些粮食下来。

    草草看过去,这不就是一篇颇为寻常的奏章,每天类似的奏章不说上百,数十封是绝对有的,反正全国各地都来哭穷,一般都是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只不过朱见济心中可不这样想。继位以来,整天和各个势力博弈,他看似游刃有余,但是自己的力量并没有得到加强,建立听命于自己的军事力量至关重要。

    朱见济将李秉自宣府调回,任命他为户部尚书。李秉在景泰初年就是户部郎中,景泰三年才去的宣府,之后一步步高升,提督当地军务,成为最高长官。如今理政有声,朱见济将之召回也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朱见济将李秉召回来,可不是让他协理户部诸事,而是让他统计天下军户孤儿人数,不拘男女,不论地域,只要符合条件,一律选调入京。

    以下是朱见济的原话,“天下军户孤儿何其多,岂可因卿一书,仅抚一地而罔顾其余。朕宁可整日粗茶澹饭,节衣缩食也要收容天下军户孤儿。此辈父祖为国效忠,捐躯赴国难,朝廷岂有坐视不理之道。”

    话说得很好听,但是所有人都明白朱见济是打算建立听命于自己的军事力量。李秉自然也在其中,只不过此事对自己名声有利,自然听命行事,颇为积极。

    在朱见济的亲自关注下,不管这孤儿是辽东的还是甘肃的,亦或是广西浙江的,朱见济全不在乎。只要他是军户子弟,父祖因为战事或者疾病而去世,朱见济一律选调入京,择其精壮者在宫操练,编为新营,为天子私军。

    因为身处宫中,也被称为内营,短短时间内人数就已经达到了三百。只不过,这个数字在朱见济眼中还是太少,至少要有三千才够用。

    孱弱者及年幼者,一般是十岁以下,则是安置在京城近郊,称为外营。朱见济十天左右便去外营看望一下,表示亲近重视,自己让人家千里迢迢地赶过来,总不能见人家“没用”就弃如敝履吧。同时趁此时机,朱见济不断遴选优异者加入内营。

    统管内营的是王义,还记得这人吗?当初朱见济出京祭拜母后,遇上王义在皇陵附近偷食贡品。他当初还是个孩子王,朱见济爱惜其才能,顺手将他和他的那帮手下领了回来。之后王义又是招抚孤儿,又是招募流民,帮朱见济做了很多事情。

    但是当时朱见济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打响自己的名望,为日后登基做准备。自从登基以后,国事繁忙,还有经延及巡阅军营、国子监、监狱等事情,当初很重要的事情如今看来其实就那么回事。朱见济都忘了自己当初还留了王义这枚棋子。

    如今,朱见济打算组建完全听命于自己的军事力量。王义这枚棋子便是重新启用的时候。因为王义自己也是军户出身,他父祖都是辽东三万卫人,因女真袭扰才迫不得已南下成为流民盗匪。有个熟悉的人用,总比重新遴选一个来得方便。

    王义的年纪比朱见济稍大一些,但是具体多少岁朱见济也不曾去问。朱见济对内营的期待颇高,不仅选派锦衣卫中精通武艺者教导他们,同时也选任翰林院学士传授学识。朱见济希望他们成为文武全才,不说日后出去能够独当一面,至少一个百夫长的水平要有。

    十月末,朱见济来到东宫,这里原是太子寝宫,朱见济大婚都不曾有,更不要说什么太子。

    朱见济从东宫搬出来后,东宫就空了出来,只有朱见深以近乎囚徒的身份还居住在这里。偌大的宫殿,空着也不是一件事,正好给内营众人当训练场地,为了方便训练,很多“多余”的装饰品都被朱见济给清理干净了。

    眼下内营便设置在这里,所以这个月朱见济来这里可谓是频繁无比。登上城楼,朱见济俯视着众人训练,天空飘着细碎的小雪,在地面上铺出一层白毯,不过并没有什么影响。眼下他们在练习战阵之术,包括结阵变阵这些。

    众人挥汗如雨,喝声激天,浑身上下生机勃勃,朱见济看了一会儿都想要下去和他们一起训练。

    另一边,得知朱见济到来后,沂王朱见深匆匆过来见礼。

    朱见济指着底下众人,言语之中带着几分豪气,询问道:“皇兄,你觉得他们如何?其中可有卫霍之材?”

    “陛下威严神武,慧眼如炬,必然能够在群氓之中选出将帅之才。我这凡胎肉眼,不敢谈此国家重事。”

    朱见深不接,朱见济内心有些空落落得,兴致缺缺道:“不过是一些刚出茅庐的孩子罢了,真要有本事,日后还得要去边关磨炼磨炼才看得出来。”

第141章:对朱见深的安排

    一个时辰后,内营的训练告一段落,负责操练的将官与王义登上城楼拜见朱见济。

    朱见济并未对训练效果进行点评,而是看向王义,考问道:“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是哪五者?”

    王义经过这半年的洗礼,早已脱去了昔日山林草莽气息,腹中装了些墨水,不疾不徐道:“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于上同意者也,可与之死,可与之生,民不诡也。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高下、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之者不胜。”

    朱见济一边听着,一边颔首表示赞许,道:“匹夫之勇,再强不过是十人敌,百人敌。若是想要决胜沙场,为方面之选,必学兵书韬略不可。”

    “陛下教诲,小人谨遵在心,绝不敢辜负陛下所托。”

    朱见济让身后的司礼监少监许源上前,道明今日来此的本意,“迩来京师附近常有流寇作乱,虽则人数不多,为芥藓之疾。只三五成群,打家劫舍,危害亦不在小,京城百姓苦恼之。顺天府衙役人员不足,往往疲于奔命,难见成效。”

    在朱见济停顿的当下,许源顺势奉上一批奏章,约摸二三十本,都与京城流寇有关。

    王义见状心喜,满脸笑意,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功劳呀。内营身为天子亲军,新设不久,朝野心存忧虑,眼下就差功劳证明自己,王义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不迭道:“还请陛下宽心,眼下内营虽不足以决胜沙场,待训练妥当,擒拿几个流寇还是轻而易举的。”

    朱见济闻言,面露失望之情,指责道:“你连流寇事迹也不曾看过,就如此着急揽下此事,且不说能不能办好,便是最后办好了,又想要牺牲多少条性命?在这里的可都是英烈之后,你就打算把他们当做晋升的垫脚石吗?”

    王义万万没有想到会招致如此严厉的批评,连忙下跪请罪道:“小人鲁莽愚钝,立功心切,还望陛下责罚。”

    “贪功冒进,日后悔之晚矣,轻则贻误战机,重则丧师辱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兵书不是僵硬地去背几个字这么简单,而是要印在脑子里,时时刻刻反省。似你这般,朕如何将这内营交给你?”朱见济言语犀利,王义根本不敢抬起头来。

    末了,朱见济对许源道:“这些人涉世未深,还只是些孩子,太过稚嫩生涩了,需要时间去打磨,你多费些心思来看管一下。东厂出宫办事的时候带几个人出去,顺带着调教一下。”

    许源应下,面容平澹,并不见喜色,反而有些忧愁之色。一直在关注着许源神情的朱见济见此,心下稍定。

    最后,只有王义一人如落败的公鸡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了何处,满脸的苦涩。所谓贪功冒进,如果自己当时不争取,又会被责怪为毫无进取之心。天子朱见济今日来好像就是来找茬来的。当然了,这些话王义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说是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

    吩咐下去后,许源就将王义带到一边,开始传授经验。朱见济默默地看着,并未言语。

    在一旁看完了整个过程的朱见深本不想要开口,只是又忍不住,生怕朱见济葬送大明的江山,道:“陛下设此内营,当为天子亲军,如古之御林军,神策军。而今交由宦官统管,就不怕唐朝故事重演吗?”

    唐朝故事,说的是唐朝宦官专权的事情。都说明朝宦官也专权,但是明朝有宦官废立皇帝甚至杀皇帝的吗?没有!但是唐朝有,就是因为唐朝宦官执掌军事大权,特别是中央禁军,即左右神策军。明朝看起来宦官也能够过问军事,比如各地镇守太监,但是他们自始至终拥有的只有监督权,军权是没有的,最多是和皇帝打小报告而已。

    朱见济如今将皇宫内营交给宦官管理,可是开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先例。以至于一直不打算涉足政事的朱见深被迫出面规谏。

    朱见济自小经历宫廷教育,朱见深一点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思,道:“沧海桑田,时移事易,古时如此今未必然。而今内营羽翼稀疏,连在京流寇尚且无法对付,便是让宦官掌管些许时日又如何呢?待到日后羽翼丰满,此辈皆是军户子弟,英烈之后,岂会甘于宦官钳制!”

    朱见济心里有数就好,朱见深就怕朱见济脑子一抽犯病了,道:“陛下圣明,却是微臣多虑了,还望陛下赐罪。”

    朱见济真烦这些人整天一个个赐罪这个,赐罪那个的,耐着性子道:“为国言事,敢于言事,何罪之有。以王兄才能,屈居此东宫果真是屈才。朕近来在乾清宫内设有办事衙门,选任乾清宫办事官,王兄若是不弃,不如来此为朕分忧。”

    朱见深自知身份敏感,可不想要牵涉上太多,连忙推辞道:“微臣萤火之光,何敢同日月争辉。陛下聪慧明断,底下文臣满腹经纶,武将口吐韬略,微臣岂敢见笑于天下。”

    “皇兄莫不是觉着待遇差,”朱见济假意思索片刻,道:“也是,王兄毕竟是亲王,哪里能够和寻常乾清宫行走相提并论,须是有个名头才行,不若为乾清宫执事何如,朝廷大政皆可过目。”

    朱见深急得快要给朱见济跪下了,怎么这事还推不掉呢?他是真的不想要去呀!

    朱见济生硬道:“这是君命,王兄若无明白情由,明日便走马上任吧!”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朱见深明知无法再推辞,只得行礼谢恩。朱见济笑道:“有王兄辅弼在侧,朕可高枕无忧矣。”

    朱见深苦笑不已。这都叫个什么事呀!

第142章:权贵子弟入宫修习

    以朱见深来到乾清宫办事为契机,朱见济于次日下达了一道新的诏令,“在京文武官员子弟,年十五而上不曾入仕参军者,皆送入宫中内书堂修习。逾年考核,可者入乾清宫办事参政,并褒赏父祖,封赏先人,赐同进士出身,不可者送还其家。”

    帮着朱见济拟定诏书的彭时听说朱见济的意见后,起初是不愿意的,当场就道:“陛下下此诏书,天下苦读诗书之学子怕是以为陛下为权贵高官开方便之门,再无公平可谈矣。”

    是呀,人家辛辛苦苦十年寒窗苦读,一路童子试乡试会试殿试上来,最终才得到一个进士出身。如今权贵子弟只要在宫中内书堂混个文凭就能够自动获得进士出身,你要是寻常士子,心中定然也不会满意。

    朱见济解释道:“权贵子弟若是一心向学,家中吃喝不愁,又是满屋藏书,不说必中进士,一个举人的身份还是不难的,日后亦可为国家做贡献。若是纨绔不训,为非作歹,那可就是一方之害。与其任由其为害民间,不若拘之皇宫,严加管教,去其锋芒,使其不敢祸害百姓。此外,朕这同进士出身可没有这么好得,每年权贵子弟能够获得进士出身者不会超过十人,凡是脱颖而出者必是饱读诗书之辈,爱卿自无虑也。”

    朱见济点明了自己的目的,同时承诺会严格约束赐予进士出身的名额,不会滥赏。由此算是初步说服了彭时,让他帮自己拟定诏书。

    只不过,朱见济的真实心意可没有这么简单。昔日为东宫太子之时,朱见济不曾与外臣交游,导致如今继位之后,身边可用之人唯有潜邸之臣,人数不多,势力自然不大。尽管师傅们门生满天下,但是朱见济用着并不顺手。将权贵子弟召入其中,方便培养自身班底。包括之前设置乾清宫行走,也是一样的道理,将天下年轻才俊召入宫中,在近处培养,加深感情,以备日后重用。

    此外,将权贵子弟召入宫中,不仅仅是像朱见济说的那样约束其顽劣心性,同时也是将他们作为质子筹码,以此最大限度地调用他们父祖的力量。只不过这一点就不必直言了,估计那些臣子心知肚明。

    朱见济这道诏令一经发出,天下骚然,首先而起的舆论就如同彭时说的那样,许多士子认为朱见济这是为巩固自身权位而讨好权贵,由此牺牲他们的利益。哪怕是放出风声来,权贵子弟取得同进士出身没有这么简单,难度甚至超过科举考试,但是依旧没有平息士子们的愤怒。科举考试是为抡才大典,是大明朝最为重要的几项制度之一,如今被天子公然破坏,即便是朱见济本人也无法承受这股压力。

    士林清议,在全国各地都在进行着,因为这关乎这每一个读书人的切身利益,他们必须要发声。

    朝中百官对此自然也是议论纷纷,不过依照官员品级,他们的态度大相径庭,非常有意思。

    这里简单说一下明朝官场的情况。明太祖废宰相,权分六部,朱元章如同不知疲倦的耕牛一样工作,把所有权力揽在自己身上。他的子孙后代自然没有他这般辛勤。朱棣本人五征蒙古,没有这么多时间来处理政事,同时出征在外最是重视后勤保障相关,不宜任意更换后方主官。他的那套班底基本上没有改,狡兔死,走狗烹那一套朱棣没有干。

    此后仁宣之时,三杨当政格局确立,这个格局一直延续到朱祁镇前期,等朱祁镇亲政也只是提拔几个宦官为抓手,并未更改外朝格局,文官循资排辈的迹象非常严重。等到朱祁玉统治时期,老臣请辞多次从来不曾同意过一次,更是阻碍了朝廷官员的更换。

    和皇帝一个个短命不一样,明朝的文官寿命相当长久,胡濙历任六朝,如今已经八十多岁了,超长待机。其他如王直高谷等人,也都是七十多岁的人物了。王文稍微年轻一些,也有六十多岁。一圈看下来,于谦59岁竟然是最年轻的一个。

    一方面是老臣不退,另一方面老臣精力确实在下降,必须要补充新鲜血液。所以从朱祁镇统治时期开始,同一时间内六部尚书往往有好几个,比如王直王文都是吏部尚书。

    中下层官员本就上进无路,前路都被这些超长待机的老臣给拦住了。如今天子还专门玩这一套,最为不忿的其实并不是举子,而是中下层官员们,前有拦路大山,后有滔天洪水,前后受难,何时才能够熬出头来,成为朝中重臣。

    高层官员作为最大的受益者,此刻一个个缄默不言,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不是自讨苦吃吗?只有还兼着吏部尚书这一官职的王直眼下正管着这事,认为此事民意未可,请求朱见济暂缓施行。

    朱见济心意已决的事情,如何会轻易松口,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遂回道:“本朝选官本非一途,岂可偏废一路,需得三途并用才是。若是认为朕选用非人,大可报告有司,考较高低,分个高下出来。”

    所谓三途并用,就是兴科举,重岁贡,得荐举。科举自不必多说,而岁贡在明朝指的是在国子监读书的监生,也称贡生。至于荐举就是地方官向朱见济举荐人才,比如哪里有隐士高人才华横溢的,可不经科举直接授予官职。前两年胡濙举荐道士仰弥高便是典型的荐举。

    在朱见济的强力推动下,当然也有高级文武官员在背后推波助澜,这道诏令尽管惹来了不小的非议,但是依旧推行了下去。首先是京城文武官员赋闲在家的子弟都被选入宫中,年龄要求是15岁以上,35岁以下。以25岁为界,分为两个不同的群体,住在宫中不同位置。此后地方官员子弟也先后到来,给森严清冷的皇宫带来不少的生气。

    为了教导这帮人,原本算是清闲的翰林官可是累得口干舌燥,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发生了不少。朱见济下朝后便四处看看,认识一下各自面孔,并了解他们的学习情况。

    在接触的过程中,朱见济知道了许多平日难得一闻的隐秘。

第143章:增开恩科,三害之说

    十二月初,朝野争议平息些许,其实不管底下人如何闹,木已成舟,他们又能够做什么呢?难不成真的罢考吗?呵呵,和他们竞争的人一定非常高兴,竟然有傻子不去考试,自己压力会小很多。他们最多是写文作诗的时候暗含褒贬而已,这也就是读书人反抗的手段而已。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当然朱见济也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做,毕竟自己的名声还是比较重要的。为了安抚寻常士子,朱见济放出风声去会在明年恩科上增加录取人数。

    所谓恩科,就是增加的科举考试,一般与新皇登基,外战大胜或者出现祥瑞有关。科举次数增多,士子被录取的可能性就更高了。加恩,即是此理也。

    自宋英宗治平三年(1066年)以后,科举考试有了更为明确的规范,三年一次,此后形成定例(元代除外),明清沿袭之。比如说去年刚刚进行了科举考试,按照常理来说就应该是后年才开始考试,而不是明年。

    只不过,明年朱见济要改元,要大赦天下,自然少不了增开恩科。即便是朱见济不开,士人们也不会愿意,这可不仅仅是礼仪制度这么简单,这可是赤裸裸的利益,朱见济可不能够擅自取消。

    此外,新皇头榜相当重要,作为第一批天子门生,往往意味着天子重用,这算是官场不成文的潜规则。哪怕只是得了一个同进士出身,也比前几榜甲等乙等来得好。沿袭数百年的制度,背后一定有其存在的道理,朱见济无意更改之,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受益者,顺其自然即可。

    众所周知,科举制度分为好几场考试,不算童子试的话主要是乡试会试殿试。乡试为阴历八月,会试为次年阴历二月,殿试则是次年三月。

    关于恩科,其实现在已经开始了,各省的乡试到现在已经结束。在开考之前朱见济便吩咐各地主考官在往年招录的基础上增加一半的名额。所以大量学子参与考试,哪怕是去碰碰运气,机会也大了许多。

    到如今,各省的数据已经先后出来,礼部尚书胡濙兴奋地向朱见济奏报:“今年参与乡试人数为本朝历年最多。天下英才,尽入陛下彀中矣。”

    朱见济却没有胡濙这般欣悦,想起了前世的自己,也是这般追逐考试,成为茫茫人海的一员,随波逐流,不知所终,考公考研的人数都是历年最多,可是估计没有任何一个考生会觉得开心的。

    朱见济一时间心中凄然,道:“邑聚千数百童生,擢十数人为生员;省聚万数千生员,而拔百数十人为举人。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只是多少人这一辈子莫说进士,连一个举人的名头都摸不到。”

    胡濙不知道朱见济为何会生出这个心思来,他自永乐以来就是朝中重臣,此后历朝不论风云变幻都是镇国柱石,早期苦读的经历澹忘不少。人家五十老进士,他可是二十五岁就考上了,一路以来算得上是顺风顺水。

    胡濙注定是无法理解朱见济的心思,以为是谁人在天子耳边随便嚼舌根,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诸如大肆增加录取名额一类。

    “科举考试是为抡才大典,选贤任能,为朝廷善治根基,需得宁缺母滥才是。方今朝廷国库空虚,兼有四夷窥视,陛下切不可妄开冗官之先,如此庸夫厕身朝野,反为天下大害,流毒后世,祸在不小。”

    朱见济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地位的变化带来的看法完全是两样。前世为普通人时心心念念着国家增加录取名额,当然最好是自己堪堪上线的那种。如今为统治者则是恨不得把所有不该花的钱全部省下来,甚至大肆裁减冗官冗员,以支撑自己进行大事业。

    不必说,以上想法朱见济也只是想想而已,裁减冗官的难度甚至比清查土地的难度还要高。在没有绝对威望之前朱见济碰都不会碰这个问题一下。

    感慨罢,朱见济询问道:“天下读书人何止百万,倘若科举不成,他们出路又是什么?”

    胡濙颇为讶异朱见济会问出这个问题来,思索片刻道:“本朝读书人多是诗书耕读传家,但有个秀才身份便可享受一应待遇,科举不成便回归乡里,自有庄田奉养。平日为县尊府尊征税完粮,和谐乡里,为一方乡绅,虽无官身,也算是为官办事,为国效劳。”

    “难道就没有出身贫寒的人吗?个个都有庄田,个个都受奉养不成?”

    朱见济说到这里,胡濙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下去了,踟蹰多时,也没有说出一个名堂来。朱见济让胡濙退下,询问身边彭时同样的问题。

    彭时不急着回答,而是问道:“陛下想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说假话,你好大的胆子,想要犯下欺君之罪不成!”朱见济怒道,胡濙这老家伙瞒着不说就算了,彭时也藏着掖着。

    “正如胡太师所言,经由科举一途上来的学子,哪怕是个秀才,虽无官身也有一应待遇,每月领取钱粮不说,家中田地还可免税,并免除徭役。便是贫寒出身又如何,考上之后自然有人投献田地,并诡名占田,朝廷调查也查不出什么来,各地皆是如此,若是查得深了,势必为百官忌恨,弹章累上,只得无奈罢手。”

    “陛下有廓清大明田地之心,欲再现太祖太宗之威风,微臣心神摇曳,言无不尽,为陛下点明其间诸事。以上所言是为一害,此外各地藩王私占庄田,数至万顷至于十数万顷,此又是一害。兼之军屯为各家勋贵私占,军户被迫逃亡,国防空虚,此又是一害。凡此三害,为本朝痼疾。”

    “而今本朝看似光鲜亮丽,实则空虚腐败,且深入肌肤,近乎骨髓。倘或不加以更改,田赋日渐减少,数十年之后朝廷当再无养兵之费,再无俸禄之给,天下势必大乱,祸患实在是不可预料。望陛下深虑之!”

    言罢,彭时俯首行礼,久久也不曾起身。

第144章:订立年号,蠲免田赋

    今日彭时说出这番话,朱见济还是颇为震惊的。倒不是震惊其内容,毕竟田赋日趋减少这事天下皆知,除却勋贵宗室以权势夺田外,就是士人占田,这事也是人尽皆知。

    人尽皆知的事情说出来固然很了不起,不过朱见济并不是特别在乎,毕竟仁宣以来田赋便日趋减少,皇帝都换了好几个了,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牵涉甚广,干系甚大,历朝历代的难题,朱见济想要动手解决那里有这么简单。

    朱见济真正想要的,是解决方案!适合本朝的解决方案。

    晾了彭时一段时间,朱见济装作震惊的模样,许久才询问道:“既有此害,何以除之?”

    “此三害根深蒂固,绝不可贸然动手,需得谨慎小心,步步为营,缓急之间行不得。”

    看似是一堆废话,不过这等大事何时会说得这么清楚,朱见济略微有些明白彭时的意思了,回道:“朕明白了,你先退下吧。”

    彭时行礼就准备告退,朱见济想起一件事,叫住他道:“眼瞅着就是新年了,诸位臣工议定之年号,朕皆看过,不甚满意。”

    彭时以为朱见济是要让他吩咐众人重新拟定一个,遂道:“微臣这就让翰林官再拟一批上来。”

    朱见济道:“不必了,朕心中已有抉择,便用‘绍治’二字。”

    说着,朱见济在白纸上写下这两个字来,彭时看过,眉头微皱,只是天子心意已决,便不好再说,道:“微臣这就拟定诏书,颁布天下。”

    绍治,这个年号还不曾有人用过,在中国历史上嘉靖皇帝在由藩王入主紫禁城后,杨廷和便以此年号进献给嘉靖皇帝,嘉靖皇帝不满意,亲自选定嘉靖二字。

    “绍”字为继承之意,绍治的意思自然再明确不过。嘉靖皇帝不想继承武宗皇帝的政策,自然不满意这个年号。同时使用这个年号显得自己时时刻刻生活在前任天子的阴影下,对于生性刚愎自用的嘉靖皇帝也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但是对于朱见济而言,这个年号就非常不错,眼下自身羽翼未丰,最为要紧的不是厉行改革,而是尽最大可能接收父皇朱祁玉的势力,没有亲信在中央和地方维持,政令不出紫禁城,朱见济心中就算是有一万个念头也未必能够成功一个。

    绍治,至少代表着两层意思。一方面延续父皇朱祁玉的政策方针,另一方面维持朝中文武宦三者相互制衡格局。虽然对朱见济而言这可能不是最好的决定,但是一定是所有人可以容忍的最大公约数。

    是的,朱见济选择了妥协,放弃继位初便大刀阔斧,厉行改革,整顿吏治,清查土地的想法。之前彭时也是这般劝的,连身边最亲近的一批人都不看好,朱见济还费什么功夫去折腾。

    缓一缓,朱见济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积累,来养望,待幼龙长出鳞甲,生出尖牙,利爪伸张,才是翱翔九霄的时候。

    “陛下明识时务,有汉武之资也!”末了,彭时如是夸赞道,只是朱见济却笑不出来。若是大权在握,谁又愿意妥协呢?不过转念想到即便是汉武大帝,在继位之初也被窦太皇太后压制得喘不过气来,天子之位险些被废,心里就舒坦很多了。

    年号如今已经是确定下来了,不过事情可不仅仅是确定年号这么简单。登基第二年,朱见济即将把自己的烙印刻在这个时代上,朱见济希望自己的声誉更加隆盛一些。所以,需要施更多的恩惠给下人。

    之前说过的开恩科便是其中一桩,不过只有少部分读书人才能够享受到,大部分读书人也不过是陪跑而已。这次施恩,需要更为广泛,具有普惠性才行。

    朱见济召集户部尚书陈循、张凤以及最近提拔上来李秉三人,是的,你没有看错,如今户部尚书一共有三人。其实其他各部尚书人数也不少,此外诸如侍郎官等也是数人任一职务。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秦汉时期宰相是一个人,到隋唐时期宰相权力一分为三,至宋元多至七八人。相权不断被削弱,至明朝被削了一个干净,只能够削尚书的权力了。正好老臣不退,要给新人以晋升的空间,一个坑里塞上好几个萝卜是不是看起来也没有这么奇怪。

    虽然一个坑里好几个萝卜,不过还是有大萝卜和小萝卜的差异,和之后内阁首辅次辅类似。如今户部尚书虽然有三人,可是陈循不仅是少保兼太子太傅,同时也是内阁首辅,更多地参与到处理内阁事务中去,反倒是户部的事情参与得比较少了。李秉是朱见济新近提拔上来的,自然是不如张凤。

    这陈循之前介绍得比较少,但是并不代表他不重要,相反,身为内阁首辅的他怎么可能不重要。只不过和胡濙王直这种老怪物相比,陈循的资历就略逊一筹。和手握军事实权的于谦相比,陈循也差点意思。此外,如今内阁的权力还不像嘉靖皇帝之后那样煊赫。

    这次召见三人来,朱见济开宗明义,道:“朕心中仰慕先帝圣德,遂以绍治为年号,先帝最是感念百姓疾苦,常言及蠲免赋税一事。朕虽不及先帝之万一,然则时时反省,心亦有所思。明年是为绍治元年,朕决意蠲免天下赋税,诸位爱卿掌管朝廷钱粮田赋诸事,以为此令可行乎?”

    皇帝要下诏免除赋税,谁敢拒绝,要不然消息传了出去,拒绝的人怕是要被指责为言利之臣。只是三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担着户部的职责,若是到时候兵士军饷百官俸禄拿不出来,怨气积结,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

    三人面面相觑,还是户部尚书张凤奏道:“洪武年间天下徵纳粮草田地山塘共八百四十万顷有余,今止有四百二十八万顷有余,加以水旱相仍,粮草连年停徵,京师供给浩大,仓廪支费不敷——”

    朱见济闻言就皱起了眉头。

第145章:减税的背后

    陈循等人不愿意顺遂朱见济的心思蠲免赋税,原因真的很简单,就是朝廷开支日繁,国库日渐亏空,已经拿不出钱来了。

    不加税都已经是朝廷“仁慈”了,贸然减税,到时候各项事业无法推进,被迫重新征税反而有损朝廷威望。

    文景之治,贞观之治这些古代治世,在任皇帝时常减免赋税,不见得是他们真的心系百姓,主要是因为这些皇帝遇上了好的天时。天气转暖,中国作为农业国家粮食产量随之上升。手里有钱粮,才有减免赋税的能力,要不然就是空谈。

    眼下气候处于下行期,全国近十分之一的地区受灾,财政压力巨大,若是随意减税导致日后赈济粮发放不出来,出现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朱见济就是大明朝的罪人。

    理是这么一个理,那么问题就出来了,钱去哪里了?朱见济目的不在于减税,而在于借减税一事捅破所有人都不敢公之于众的兼并问题。这件事,没完!

    所以,朱见济刻意表现得非常不成熟,强硬道:“

    家无三年之积不成其家,国无九年之积不成其国。朕体恤生民不易,蠲免其赋税,也不求一次减免九年,但只减免一年而已,我大明朝建国近百年,竟无一年之积蓄乎?尔等在此搪塞推辞,是要朕做天下笑料吗?”

    “此事容不得尔等推辞,若是做不得这事,请辞告老便是,朝中自有英贤愿担负重任。”这话就像是一个斗嘴的孩子说出来的一样,不过朱见济以这个年纪说出这番话来也合乎常理。

    天子态度如此强硬,哪怕是陈循也不愿忤逆,答道:“陛下圣德,微臣这就召集部内群臣将议定此事,事后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来。”

    “宫中朝中,一应用度,凡是可以减免者一应减免,冗官滥吏合该罢黜者尽皆罢黜。新朝新气象,尔等可知。”

    “臣等明白!”

    再之后,这场令人不悦的对话就结束了,对于双方而言都是好事。朱见济转身就回到后宫之中,和太皇太后吴氏言及此事。削减宫中用度一事,自然要和吴氏说。

    “祖母,外朝的臣子全不把朕放在眼里!气死了!”见到吴氏之后,朱见济当先说的就是这句。

    外界冷风呼啸,吴氏正在屋内织布,或者说与身边侍女一起织布。这个织布的器具非常巨大,光是缠绕的丝线就有数十道,需要四五人才能够操作,如此器具自然织出来的东西也是非常复杂,光是半成品就织有多种繁复图纹,一些图纹层层堆叠,针脚细密至极。哪怕是朱见济不通此道,也能够感觉到其中蕴含着相当多的心血。

    听到朱见济的抱怨,吴氏暂且放下手头的工作,笑道:“外朝的臣子多着嘞,是哪个这般胆大包天,胆敢惹我的乖孙呀!”

    “唉,再过几日便是新年,孙儿见这些年天灾频繁,想要蠲免天下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结果下面的人都说开支大,蠲免不了。我大明朝难不成连一年都钱粮都没有积攒下来吗?”

    吴氏闻言,倒是没有站在朱见济这边,道:“先帝留给你的臣子都是精干能练之辈,若是可行断然不至于推辞。你可以心意一动作出决定,下面的人却需要思考可行与否。”

    “此事哪里不可行了?真要是钱粮不足,宫中内库不是还有不少银子吗?”朱见济都着嘴,主动来到吴氏身后帮她敲背。

    吴氏算是明白朱见济的意思了,莞尔一笑道:“你这算盘可是打得深呐,竟然连内库都看上了。”

    说着,吴氏又沉默了,因为这件事深思下去可不是玩笑,天子觊觎内库,她必须表态,思索片刻后道:“这内库的钱银是历朝天子存下来的,非危急存亡之时,轻易并不动用。倘或加恩示下,实在是不必动用内库的钱银。若是连里面的钱都用出去了,若是遇上难料危机,岂不是束手无策,绝不可轻用。待你加冠之日,明白世事之后,这内库我自会交由你管理,眼下却是不行。”

    朱见济预料到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沮丧,不过还是装作一副很失望的样子,就像是没有糖果的孩子一样。自然,吴氏说什么待朱见济加冠后交还内库使用权,还是听听就好,不要当真。

    “蠲免赋税一事,势必成行,自时朝廷内外,宫中府中皆需节俭用度。宫中之事孙儿难得抽出时间来料理,就有劳祖母帮着照看一下,倘或有人奢靡无度,帮着说上几句。”

    刚刚拒绝了朱见济动用内库钱银的权力,如今吴氏自然不好再拒绝,何况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搞定了吴氏之后,朱见济任由此事暂且先发酵几日,在朝野上下传一传,看看其他人的态度。老百姓听说要大规模减税,自然是非常开心的,颂声如雷,欢欣鼓舞。官员或者说吃国家饭的人同样全部赞同,唯一忧虑的事情就是俸禄会不会削减,同时因为掌握更多的消息渠道,他们对减税一事有些将信将疑。

    在年前三日,也就是12月27日,朱见济召集内阁群臣与六部官员及都察院六科给事中等人,再论蠲免赋税一事。

    “蠲免赋税一事,诸位爱卿近日所上奏章,朕一一过目。蠲免一应赋税似是难以成行,近来北虏寇乱不止,各地寨堡城墙需加以修缮,此外各地水旱频仍,不可不防。”朱见济开头说的话,让在场大部分人松了一口气。

    “然则朕已许诺于天下,此事不可不行,虽有难处,必得加以克服。朕决意宫中自今日起缩衣减食,去滥赏,远声色,绝禽兽,复国初节俭之风。勋贵百官之家各自效彷,不得有误。群臣当体谅朕心,若有顽固不化者,准言官交章弹奏,绝不轻饶。”

    众人听说这句,顿时大眼瞪小眼,愣了一会儿后才有人山呼万岁,口称圣德。其他人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跟从而已。

    朱见济含笑答应,让众人平身。

    反腐反奢靡,朱见济掀起这场运动来,势必打落一群人的官位。

第146章:正旦日踏雪,寻梅遇故人

    绍治元年,即公元1458年。原本历史上,这一年是为天顺二年,只不过这一世再也不可能有天顺这个年号出现了。

    无论是正统还是天顺,朱祁镇都在极力强调其统治合法性,不过若是合法性当真一点问题都没有,又何必在年号中强调呢?

    同样地,朱见济定绍治年号,表明自己承袭父皇朱祁玉遗泽,来日会继续实行先帝大政方针。若是真的完全掌握朱祁玉的派系,朱见济根本不需要在年号中加以体现,正是因为朱见济还没有完全掌控朝廷大权,才定此年号。

    新年第一日,举行正旦大朝会,朱见济盛装出席,接受百官朝拜,并受四夷觐见。百官朝拜好说,哪怕是地位再尊崇的臣子也不敢忤逆朱见济,而四夷觐见可是个难关,虽然礼部及鸿胪寺主客司等衙门已经帮朱见济筛选掉不少的刺头,可是难保他们在宴会上胡言乱语,惹得朱见济下不来台。

    话说前几个月也不是没有接见过外国使者,只是如今所有使者汇聚在一起,稍有差错便闹得天下皆知,朱见济还是有些忧虑。

    但是朱见济的担心注定是多余的,自始至终四夷都非常的恭顺,即便是孛来的使者也自称为臣,全然不敢在礼节上出现问题。

    再说了,即便是有人猖狂无度,也比不上昔日煊赫一时的也先,在场的明朝文武群臣大风大浪都经历了不少,眼下场面真就是波澜不惊。景泰前期,也先次次派遣数千使者南下,依照惯例每人都需要给予赏赐,就是来敲竹杠的,如此奇耻大辱都撑住了,等到了草原内乱,如今还怕什么。

    不同的国家给予不同的待遇,如何分化瓦解,如何挑选亲大明派,让各国互相制衡,这都有讲究。朱见济继位日浅,不懂其间微妙处,自有老臣帮扶,他们在位日久,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事情。

    事情交由下人去做,天子无为而治,好处是事少轻松,坏处是容易被下人架空。如何把握好这个度非常重要。

    一系列的礼仪结束,朱见济赐宴群臣,自己则是以丧期未满的理由先行回到了宫中,迫不及待地将发冠尽数摘下,扎得是真紧呀,勒得他头皮发麻,一双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了。

    简单将发丝束起,朱见济换了一身便装,或者说常服,在后花园内赏雪赏花。外间过于喧闹,还是这里冷清寂静一些。

    寒冬飞雪里,能够盛开的花也只有梅花这一样了,后花园品种有不少,白亮如雪者有之,火红如血者亦有之,单是这梅花一种便可以开一个盛会来。

    在一旁的许源一边走着,一边为朱见济介绍每一株梅花的来历习性,了解地非常详实。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做的功夫朱见济不清楚,或者说他本人就是一个爱花之人吧。朱见济倒是希望是后者,如此少一些名利,多几分澹泊,只是他心里明白怕是不太可能。

    来至一棵老梅前,许源道:“这一株梅树是贞静敬妃亲手摘植,斯人已去,梅树倒是长得愈发挺拔了。前些年大雪深数尺,不少梅树都冻死了,这一片除却这一株梅树外,其他基本上都是这些年添加进来的。”

    “贞静敬妃是仁宗昭皇帝妃嫔,论辈分,朕该叫一声太奶奶了,想不到这梅树竟然这般悠久。”朱见济抚摸着为飞雪覆盖的枝干,发出几分感慨来,好像在与数十前就已经逝去的人在交谈。其实这贞静敬妃还有一层身份,那就是英国公张懋的长姐。

    “是呀,”许源附和一声,又道:“这树与陛下的干系可不止这些,早前陛下身患恶疾,浑浑噩噩,竟然有失忆之症。彼时龙虎山来的张真人便是取此木枝干为陛下施法,驱妖去邪,陛下方得三魂归位,七魄在身。”

    朱见济听闻此言,尘封已久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本来他都已经刻意不去回忆了,许源非要提起来。不由得神伤不已。

    许源见朱见济神色有异,假意并无察觉,笑道:“昔日昔日年幼,可能不记得了,陛下若是愿意听,老奴昔日就操持此事,还记得一些。”

    “不必了。”朱见济冷冷地拒绝,一段并不愉快的回忆,尽管如今回过头看去波澜起伏,但是并不意味着朱见济要再回顾一次。

    朱见济离开之际,吩咐道:“这树护佑朕有功,着人好生看管,不许下人滥加折采。”

    许源闻言神色怪异,朱见济问道:“这等小事难不成还做不到吗?”

    许源轻声咳嗽两声,道:“孙太后一向喜好用花瓣沐浴,四时花瓣不同,而今用的便是梅花。”

    许源言尽于此,不过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朱见济恼道:“此处梅树如此多,要用花瓣难不成还缺吗?新梅难不成不比老梅好?”

    许源不敢忤逆,道:“老奴明白,这就吩咐下去。”

    一段小插曲过去,朱见济继续游览后花园,平日游览得也不少,但是都不如今日游览。原因倒是很简单,毕竟自己忙里偷闲,本该在外主持宴会的。

    一路逛着,倒是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唐氏。自朱祁玉驾崩以来,朱见济见到唐氏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是同在宫中,平日也不曾看见唐氏外出过。

    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唐氏与两个随从踏雪寻梅。两个随从站在后方,不远不近,唐氏一人追逐着纷飞的飘雪,脚步轻移,以手掌接下飘落的雪花,如同舞蹈一样,曼妙多姿。

    飘飞的白雪似乎是激起了唐氏心中的少女心,朱见济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与整个世界融为一体,好似雪女一样,圣洁而美丽动人。

    朱见济自认自己是用欣赏美的眼光看唐氏,不过在外人眼中,朱见济这分明是被唐氏的姿色给迷惑了。比如说许源,他就是这样想的。需知唐氏现在也就是二十出头,朱祁玉驾崩的时候年仅三十,唐氏年纪再大又能够大到哪里去呢?

    许源的双目眯起,也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428/ 第一时间欣赏景泰太子最新章节! 作者:尘下散人所写的《景泰太子》为转载作品,景泰太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景泰太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景泰太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景泰太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景泰太子介绍:
明代土木堡之变后的政局变化如何?贯穿景泰朝的易储之争是什么?叱咤风云的也先为何黯淡收场?变革之世,英才辈出,一道逆流异数,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来?(本书没有金手指,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主角来自后世的记忆。不是爽文,不喜欢这类的不要点进来。)景泰太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景泰太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景泰太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