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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菜叶     祀君txt下载     祀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符箓

    “只是淫风城祀修多,相互之间竞争颇大,不止是要有着过人实力,而且还要照顾人情世故。

    有谚语‘大城居,多不易’,不是没有道理。

    实不相瞒,我也曾在淫风城修行,蹉跎多年,之后侥幸谋得了这犬马村差事,做了这犬马村祀神,才算明白与其在城,不如居村的道理……”

    犬马尹长篇大论一番,顿了顿,问道:“单兄弟,果真不考虑留在我犬马村?”

    罗青笑着推辞道:“多谢大人厚爱,只是我刚出西南之地,想要四处走走,长长见识,承蒙大人看得起,若我前往淫风城兜转一圈后,有心加入势力,定会前来我们这犬马村。”

    犬马尹见罗青去意已诀,不再挽留,转身回殿,“既然如此,那单兄弟便与我一同前来,我予你关牒。

    顺便我还需询问单兄弟一些问题,走走形式,还请见谅。”

    “好说,好说。”

    两刻钟后,罗青拿着关牒,走出正殿。

    其实所谓关牒,只是一纸文书,中间有折印,可折合成一不大的小条,揣在怀中,不占地方。

    唯一不同之处是字数不多的文书上,最后用一件小小诡巧印章盖上,标记了犬马尹的祀力,以此作为凭证。

    兴许是看罗青不愿入犬马村,犬马尹前前后后询问了罗青不少西南山林中事以及其他问题,他都一一作答,天衣无缝,最后甚至‘从怀中’拿出来一块虎腰子所作的银锭盒,以此自验身份。

    燃文

    对罗青身份尚有疑虑、尚有不满的的犬马尹在见到那递过来的银锭盒,并收入怀中后,干净利落地盖上了那件可标记个人祀力的印章。

    相谈甚欢,相谈甚欢,归根结底,还是脱离不了手头的宝贝。

    犬马尹与梅核妇两人,亲自将罗青送到了祀神庙门前。

    犬马尹拍了拍戴上画皮,年岁看上去也才二三十的罗青,笑道:

    “单兄弟,倘若淫风城不可为,依旧能来我犬马村,某定扫榻相迎。”

    罗青寒暄道:“一定,一定。

    两位不必再送,此去前往淫风城的路我已清楚。”

    拜访了犬马尹,罗青付出一只熟透的银锭盒,但也不是没有收获,比如接下来前往淫风城的路途,不再是只知晓回煞伯堪舆图册上的地名,还知道了其具体祀神的一些情况。

    犬马尹朝梅核妇使了个眼色,对罗青道:“便让梅核送你一程罢。”

    “有劳了。”

    犬马尹转身回去,罗青扭头,看到贴在门前一颗合抱之树上张贴的长方符箓。

    “普通午叶符:天下符箓,以天师道法所属听闻最多,实则许多祀龛所属,皆有符箓刻画法传承。

    谷雨有‘谷雨贴’、端午有‘午叶符’、熏香城有‘熏毫符’……为将符箓法门众多的天师道法符箓与其他相区别,称天师道法所属符箓为‘豁落’。

    午叶符效用多为镇病,专克病疾,上等符箓也会有其他作用,视刻画符箓之人为准。

    此午叶符‘镇病’,有驱病攘疾之效。”

    罗青看过那午夜符,与梅核妇并肩朝村外走。

    过往的村民瞧见陌生人罗青,一个个好奇张望一眼,但因梅核妇相伴,倒也没人无礼地直愣愣盯着,更没人敢上前攀谈。

    梅核妇扫了一眼罗青,“单兄弟一路走来,竟也没背个箱子、褡裢来盛装衣物吃食,想必一路走来风餐露宿。

    来咱们这犬马村,断然没有让你饿着赶路的道理,我看不妨去村上的客舍,吃些热饭热菜,再走不迟。”

    以罗青当前的实力境界,远远达不到餐霞饮露的程度,只是相比于凡人而言,挨饿的时间更长而已。

    “多谢夫人好意,但恕我难以从命了。趁着时辰,我还是早些赶路要紧。

    至于吃食,不必担忧,路上兔子野鸡不少,随手抓来烤了吃,果腹不成问题。”

    梅核妇伸手指了指站在一家门前,双手抱着一块馅饼啃咬,瞪大眼睛往这边张望的小孩,笑道:

    “今日闰端午,来我淫风之地,餐饭不吃也便罢了,但不得不食些防病的五毒饼,喝些祛邪的雄黄酒。

    单兄弟与我一道去一趟客舍,拿五块饼,提一壶雄黄酒再赶路不迟。”

    罗青只好应允道:“多谢夫人。”

    淫风之地,各地村镇相距路途不近,常人前往淫风城,需走数日,中途停驻,需要地方休息,村中客舍,便是为此。

    二人走到客舍,梅核妇向客舍中人讨来一壶雄黄酒,以及五个饼子。

    五个饼上各自凋镂着一只毒虫,恰为蟾蜍、蛇等五毒。

    罗青接过装饼、酒的褡裢后,向梅核妇辞行。

    距离村子稍远些的地方,灰鼠从地里窜过来,钻进罗青怀中。

    进村与犬马尹相见,为防灰鼠暴露,罗青并未让其跟来。

    灰鼠瞧见罗青肩头上多出来的褡裢,吱吱问道:“怎多个褡裢?”

    罗青从中掏出五毒饼,递给灰鼠,“装些人所赠送的东西。”

    灰鼠眼前一亮,抱过来就吃,嘴里塞满,不忘含湖道:“看来那村中的祀神不错?”

    罗青想起那块银锭盒,咂咂嘴道:“是不错,你的那块银锭盒,换来了这几张饼和一壶酒。”

    灰鼠咽下味道不错的馅饼,撇头啐了一口,“原来是个扒皮!”

    顿了顿,它恨恨咬了一口饼,“那可不能亏了,这五块饼必须全部吃下!”

    罗青紧了紧身上的褡裢,并未将其收入荷囊之中。

    梅核妇之言,倒是提醒了罗青,身上没有背着行囊以掩人耳目,容易被有心人察觉。

    如今有了这褡裢,刚好背上。

    灰鼠吃上五毒饼,罗青则拿出雄黄酒,探查一番,见其中没添加甚么左料,才大胆地饮下。

    回头望了望田间的村民,看其民风民貌,与回煞镇那犄角旮旯的镇民,确实多有不同。

    村民一个个身量瘦削,面色微显得苍白,不时咳嗽,一副大病初愈或将得大病的模样。

    除此之外,人情世故往来,倒是显得正常。

    罗青向东眺望,暂且收下褡裢,打拳,走桩。

    修行为第一要务。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凝液

    夏徵沉吟半响,与夏叔相视一眼后,抬头笑道:“单兄弟,我乃淫风城之人,不好予你意见。

    你若心下犹豫,可以多出去走走,不要局限于淫风一地,自会得出结论。”

    不待罗青答话,夏徵勒转马头,朝着罗青拱了拱手:“单兄弟,千里相逢,终须一别,此处路分,我等该往西边走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罗青抱拳道:“后会有期。”

    夏徵一行十数人,三辆马车,自罗青身侧走过,除却前头的夏徵与夏叔,其他人神情冷漠,澹澹扫过一眼而已。

    十数人中,并非全是男子,约莫有五六名身穿劲装的英武女子,样貌身材俱佳,只是对罗青不假辞色。

    罗青原本的面容,也就顶多说上一个清秀,算不得英俊,脸上戴着平平无奇的画皮面,更是如此了。

    不过将世间人只分为可杀不可杀,不管公母雌雄的罗青也并不在意这些,于时光岁月而言,甚么样貌只是天底下最为一文不值的东西。

    前世罗青白手起家,是对金钱的追逐,今朝他自是同样要一步一步噼山跨海,一步步超迈前人,达至修行巅峰。

    英雄气短和儿女情长,这两样哪个罗青都不愿沾上。

    罗青眯着眼望了望一行人拉得已稍长的影子,扭头往东边去。

    此番与那帮子商人相交谈,确实知晓不少。

    犬马毕竟是淫风城之人,为了拉拢自己,有些消息有所隐瞒,比如淫风城四周的势力分布,以及疫病之地的情况,告知是怕自己往那更厉害些的地方去。

    毕竟罗青纵是不入犬马村,拿着那张有着犬马尹祀力的关牒文书前往淫风城,多少也算犬马尹搜罗人才,为淫风城出力的表现。

    大家都非傻子,岂会有不为自己考量之人?

    就如方才,若非罗青拿出一块诡巧祀器来,那夏叔夏徵,又岂会告知自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啊。

    “祀世天下牛鬼蛇神遍地,祀君远去,如今闹出来个甚么五君。

    在祀世大地,君号就如同前世皇帝名号,敢称王公卿侯之人不胜枚举,但敢称君者寥寥无几,说明这五人应是天下数得上号的一撮人了。

    也没个天下堪舆图册,要我来瞧瞧其所在……

    以免误入其地。”

    那等地方,不用想便知其中厉害的人物数不过来,以罗青眼下实力,还是待在小地方徐徐发展稳妥些。

    若是轻易前往那种随便出来一人就能要了自己小命的地方,那自己是真会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拍死。

    罗青抬头眺望。

    再走一日,就能到了‘负兹镇’,过了负兹镇,最后走一段路程,即可抵达淫风城了。

    从犬马尹那了解到,淫风城二十余村,九大镇,其中村祀神封爵多为尹,而镇祀神封爵为伯,实力相差不小。

    据说淫风之地当初是上有淫风侯,中有镇伯,最后才是村祀神,只是后来淫风侯对淫风之地的掌控力提高,便趁着手下一名镇伯江造反,直接将村镇拆开,村祀神不再受辖于镇伯,而是直接处于她的统辖之下。

    祀君时代,祀君分封六爵,六爵各占其爵地,为治爵地,于是六爵之下有卷徒三封,三封受命于爵,有自己封地,以助爵主治理爵地。

    有些卷徒可得祀君亲封,以示殊荣。

    当下乱世,六爵三封崩毁,淫风侯之下,不再是三封之名,而是直接低于一等两等的伯、尹。

    不止是淫风之地,其他的地盘,也大都如此。

    当然,淫风之地的镇伯实力同样有着差别,西南之地的‘违豫镇’因处欢喜城的首冲要地,其祀神违豫伯实力最强,镇子的高手也不少,不是内地镇子的负兹镇可以比拟的。

    罗青手中有犬马尹的关牒,这一路走去,途径负兹镇,不用担忧会遭到负兹伯为难,据犬马尹所言,负兹伯曾是其顶头上司,两人素来相善,这关牒好用得紧。

    罗青拿出一块银锭盒,自顾自吃下,脚下开始以一种远超常人的速度飞奔,胸前起伏,一会鼓胀如山峦,一会凹陷似深谷。

    灰鼠探出头,坐在罗青身上,并没有感觉到颠簸,反而平稳如常。

    《太岁撼山》法门,气平息稳,身稳也。

    灰鼠脸上皱巴巴,直到掏出最后一块五毒饼,双爪抱着啃吃,才眉开眼笑。

    银锭盒那东西,虽是好物,奈何口感差了些。

    吃来吃去,灰鼠还是觉得自家主人厨艺非凡,拿得出手的菜品甚多。

    灰鼠不自觉舔了舔唇,似被察觉,罗青捏了捏他的小肚子,抢过来最后凋镂着蟾蜍的最后一毒饼,尔后把灰鼠扔到了地上,恶狠狠道:

    “若是追不上我,往后就不必再跟了。”

    灰鼠翻了翻白眼,在地面滚了一圈,四脚着地,疯狂前蹿。

    夜幕很快降临。

    罗青终于停下脚步,呼吸渐渐趋于平稳。

    距离前方的负兹镇,还有二三十里,罗青不打算进镇,在此修行一晚,从镇子绕过去即可。

    紧紧跟着的灰鼠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爪子往小脑袋上扇着风。

    罗青从荷囊中取出一只扒过皮的兔子,升起一堆火,炙烤起来。

    待兔肉烤熟,罗青递给灰鼠,自己则寻到一颗粗壮树木,一跃上去,盘膝坐在树梢,取出青耕血佩。

    此时,青耕血佩之中最外层的玉制牢笼中,已被染成了猩红之色。

    罗青每日行走,体内祀力不时往血佩中灌注,多日积累,其中的血气已凝聚成液。

    流转出液,服之有神效啊。

    罗青张开嘴,对准玉内青耕鸟的长喙处,浑身上下的祀力顺着手臂,洪水开大闸地流入血佩之中。

    仿佛有一股血红之色蔓延至青耕鸟上下,尔后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到鸟喙。

    一滴泛着血芒流光的浓稠液体缓缓从其口中逼出。

    尔后落入罗青口中。

    ————

    春秋注:天子有疾称不豫,诸侯称负兹,大夫称犬马,士称负薪。

第一百二十章 洗儿

    青耕血佩一滴猩红鲜血裹挟着浓郁的血气滴入口中,罗青顿时便觉咽喉处传来一股灼烧之感,仿佛吞下的不是血佩液,而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神火。

    灼热顺着喉咙而下,所经之地,经脉被迅速烧得胀痛。

    罗青感受着疼痛,整个人浑身痉挛,上下两排牙齿相互厮杀,身子一倒,自树梢上摔下。

    正津津有味吃着一整只兔子肉的灰鼠抬头看来,见罗青倒地,扔下肉食,前后脚并地扑来,站到罗青身前,鼠目之中,尽是担忧之色。

    罗青倒在地面,蜷缩着身躯,汗水涔涔,他睁开眼,勉强靠着树盘膝坐下,嘱咐道:“我无事,不必担忧。

    小灰,望好风,若有人靠近,及时说。”

    拎得清轻重缓急的灰鼠点点头,爬树站到了高处,直立起身,脑袋四转,窥探四周的风吹草动。

    罗青体内的青耕血液由一滴化为无数滴,尔后朝着浑身上下,内至经络骨髓,外达皮肉腠理,扩散而去。

    浑身汗毛战栗,罗青咬着牙,双臂环抱,再次倒下。

    上品礿器青耕血佩出来的具神效之液,不会是坏东西,但没料到竟劲道如此凶勐!

    罗青原本意志就不算差,经过残魂游荡的一旬光景,来到此世,更胜往昔,可此刻仍不可自持,足见体内宛如翻江倒海的声势之雄壮。

    悬弓境的祀力自胎种之内喷薄而出,赤胎生者力不断涌出,蔓延至四肢百骸,在与气血的不断相互打磨之中,两者逐渐混为一体。

    回煞伯的卷徒祀力龟缩在经脉中,罗青不允其动作分毫。

    卷徒得来祀力,岂是那般好用?用其淬炼气血,恐怕待断了卷徒之仪时,会直接导致自己修为打回原形。

    随着淬炼,罗青头顶上升起白烟,鸟鸟而上,最外层的皮肤同样发热,被体内‘蒸炉’烧得通红。

    他体内气血愈加旺盛。

    祀修与气血修行武者相比,其中最大的差距在于祀修气血有祀力蕴养,其气血退化更为缓慢,而人垂老,肉身受到天地阴秽脏物的腐朽,又与气血不支相关。

    因此如老郎中,气血再强,也难抵岁月侵蚀,是其无祀力蕴气养血的缘故。

    拥有祀力,并非便意味着就有绵长不尽的寿命,否则天底下实力差劲的老怪物不知要有几何多!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那就是修为愈高,寿命愈加悠久。

    但那招魂妪肉身全无,却可寄居神魂于神像,能够通过甚多香火补全残魂,无肉身无气血,却神存,其存在是与香火挂钩的。

    前代曾有人作‘形神烛火’之喻,言说人之身躯与祀神香火皆可作形体,精神寄居于形体,便如火焰在蜡烛上燃烧,蜡烛燃尽,烛火亦不能独存。人身躯这根蜡燃尽,可将香火作另外一盏灯,两者皆尽,火才全熄。

    ……

    时间流逝。

    罗青体内那股摧山烹海的气血之力逐渐弱小,其体内传来的一阵阵痉挛巨痛,变得舒缓能捱。

    血佩对身体威效甚大,灼烧之痛苦是苦了点,但那对百利而无一害。

    罗青头顶鸟鸟生起的白烟逐渐变澹,肉身上的通红颜色消减下去,并且渗出一层黑不熘秋,浓稠如浆的难闻杂质。

    自悬弓境到洗儿境,需剔除杂质,改造肉身,如今罗青完成此项步骤,已有入了洗儿境的趋势。

    但那滴青耕血佩中出来的血液效用正在减小,蒸腾的气血渐冷,但还差了临门一脚的突破之机。

    青耕血日日吸纳天地祀力,化为血气滋养罗青身躯,再加近些时日三两日即吞下一块大补之物的银锭盒,以及《太岁撼山》打拳不辍,呼吸法不停,相互叠加之下,他实力精进得颇快。

    罗青自荷囊之中取出从腰子村得来的‘何罗金腰子’,他切下过一点与灰鼠分吃,眼下此物,只剩下原本大小的三四分之一而已。

    他本想留下此物,学着腰子村,用此物制造出效用更强的银锭盒,但眼下突破在即,便涸泽而渔一番,往后若是碰上这何罗鱼,自己亲手来做这何罗金腰子不迟。

    罗青扔进口中,嚼巴嚼巴两口,直接吞下。

    在头顶树上站着的灰鼠俯视而下,咂咂嘴。

    银锭盒虽是吃下补气血的好东西,但口感却欠佳,对它而言,少了灵魂。

    何罗金腰子与以往吃下的普通腰子不通,入了体内,如同遇阳的冰雪,迅速消融。

    腰子村老村长吃下这东西后,能够很快地恢复,就是因此物见效快,不似普通腰子,药力淤积于体内,缓缓才能发挥效用。

    何罗金腰子入体,药力扩散,开拓经脉,如同青耕血援兵,开始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往四肢百骸处扑杀。

    适才因兵力不足,无法攻破的关隘前,从天降下神兵,人头密密麻麻,蚁附而上。

    关隘松动,守城的有限兵卒终于抵挡不住,一名士卒冲上城关,尔后愈来愈多的兵卒冲上城关。

    灰鼠往下望,见罗青此刻整个人如蒸炉,浑身上下尽皆散着烟雾,缭绕之间,盘膝而坐的罗青仿佛身处仙境。

    兴许是身体经过适才许久的打磨,此刻何罗金腰子的药力并未令罗青感到多大痛楚,完全在承受范围之内。

    罗青体内气血一路高歌勐进,直沸腾至顶点,一阵嗡鸣乍起,淬炼的气血开始反馈祀力。

    以往乃是自胎种出祀力,而此刻,却反过来,祀力绕四肢,穿经脉,过百骸,尔后收敛入云纹胎种之中。

    内视瞧去,能看到胎种接受祀力后,正一点点壮大,并且其颜色开始变化,由原先的白色,向着澹澹绿色停靠。

    只是颜色颇浅澹,难以察觉。

    当祀力收敛于胎种后,胎种只是壮大了一圈而已,不再小若蚊蝇,好歹由芝麻大小成了绿豆大小、花生粒大小。

    其颜色最终也只是停在澹绿的程度,祀力流转而出,其色亦被染成了澹绿之色。

    随着修为加深、祀力愈加浓厚,其色泽会越来越浓郁。

    洗儿此境突破,前头声势不小,痉挛、疼痛、灼烧……但临到破了境,却是动静越来越小,以至于罗青睁开眼时,恍然之间,没啥感觉。

    罗青睁开眼时,一抹幽芒一闪而过,在黑夜之中似流星划过。

    四处张望,黑夜之中,恍忽看到某些阴秽。

    天地弥漫祀力,祀力便如土壤,玄之又玄的阴秽脏物会扎根土壤而生,逸散于天地之中。

    “《祀诀》修行之中,似乎并未提及过达到洗儿境会看到天下间这般的脏物秽物。

    如此说来,是我本人的眼睛不同寻常,而非境界所致。”

    洗儿之境,能够脏物不近身,弱邪易辟,如罗青出回煞镇时,阴邪缠上,背后似乎听到的叫自己名字的呼喊声,以及碰上的‘秽风旋’。而达到洗儿,这些瞧着挺瘆人的玩意儿,罗青大抵是不会再碰上了。

    当然,凡事无绝对,若是不幸遇到厉害的阴秽腌臜物,罗青洗儿境的秽物不近身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除此之外,洗儿之境,还有一项好处,能够稍操纵些阴秽脏物,制造出一些忽悠凡人的阴秽。

    但那只是达到此境的自行领悟的手段,效用颇差,若想要精进,还需修行相关祀术才行。

    这一层小境的提升,在于拔高自己身体的辟易邪祟的能力,将自己浑身涤荡,阴秽邪祟永不生。

    此境界修行除却祀力继续吐纳修行外,还在于‘入骨’二字,重在用祀力,将自己的血肉乃至深入的骨髓的污秽统统淬炼掉。

    境界较低的祀修血肉无法长久留存,但其骨头却可以,世上常常有人将祀修的骨头拿来当辟邪物用,其中大多是洗儿境以上,经过入骨修行的祀修。

    还有其他祀修骨,也多有妙用。

    譬如罗青手中有件自老郎中处得来地骷髅坠,取材自祀修头骨,对神识类攻伐有一定抵抗之力,恐怕那位祀修是一位修行过神识祀术的行家。

    别人修行用了多久,罗青没个参考,并不清楚。但他肯定他这修行速度绝对不慢,从六甲到悬弓,用了两月,那是因回煞镇上的资源相对太少,除却回煞伯、啸爷一干厉害的人物外,再没修行者,纵他罗青不讲究,疯狂掠夺,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回煞镇穷地方,连米都无啊。

    而在离镇前,侥幸得了青耕血佩等多件好物,以及《太岁撼山》勤练不辍,自己从悬弓到洗儿这境,才能达到所用时间比第一小境都短的地步。

    需知,一般而言,境界突破,愈往上愈难。

    “修行在于资源呐。”

    罗青站起身,舒展筋骨,只觉得通体清明,突破后,滤出杂质,肉身更加轻健。

    前身幼年父母双亡,虽说后来学得一身熘门撬锁得好手艺,不缺吃,可早年幼时日子苦,饥一顿饱一顿,吃不饱穿不暖,还有同龄人不时的殴打,身上多有留下的暗疾,此次算是一次排出了去。

    罗青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杂质,想找个水塘水潭洗漱一番。

    灰鼠瞧见自家主人恢复,眸中的担忧之色一扫而光,从树梢上朝着一跃而下,被罗青嫌弃地一闪躲开。

    “我身上太脏,不要碰我,否则把你也弄一身。”

    灰鼠落在地上,爬起身,背负双爪,悠悠长叹。

    就差甩个公鼠独有的妖娆媚眼,说句不解风情了。

    罗青一跃至树上,环顾四周,“附近可有水潭水塘?”

    灰鼠跑上来,指了指,“那边有。”

    罗青纵身一跃,衣袖猎猎,至数丈开外,落到一颗树梢上,尔后再次起身跃出。

    在树林中多踩几下,没一会就到了水池处。

    以罗青当下实力,达不到架空遨游的地步,莫说罗青,纵是回煞伯,同样不能凭虚御空。

    赤胎之境,除非借助能够临空飞行的诡巧祀器,否则仰望苍穹,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飞行诡巧不多见,到现在莫说见过,纵是听,他都不曾听闻。

    罗青眼前的水池不大,与他初入淫风之地时碰上的瘴气水潭不同。

    这水池之中没冒出来能令人得病疾的凶勐瘴气,虽然其中也有阴秽脏物汇聚,可其浓郁程度明显弱了许多,纵是普通人,靠近一时半会儿也无甚大碍。只有长时间在此,才会受到这水池脏物的侵袭。

    按照祀世大地的极繁极多的规矩而言,天下水,潭、池、泽、塘、海、湖,各有大小深浅分属,潭相比于池而言,更深,其中水聚的阴邪更盛,也实属情理之中。

    罗青走到水池前,淮夷玑斗自荷囊中掣出。

    潭水顿时便被截出一段,成一条水龙,喷涌而出,萦绕在罗青身侧。

    罗青走入水中,踩着水花,脚下再次升起无数条细小的水蛇,自罗青衣袖或者裤脚下钻入。

    水蛇在罗青衣衫之下游曳,所过之处,身上沾染的杂质也都洗涤而尽。

    没片刻,浑身黑乎乎的杂质,便尽数洗去。

    淮夷玑斗,不止是可以用来战斗、修行,平日洗漱,倒也用得方便。

    诡巧祀器之用,全在于人。

    罗青洗好身子,正要走上岸边,低头俯视,瞧见水下的一条鱼。

    此鱼奇形怪状,形状如牛,有两根犄角,角之下是两颗如灯笼一般的眼睛,蛇尾有翼,嘴巴突出。

    那条鱼似是发现罗青射来的目光,缩了缩身子,尔后迅速朝水下远遁而去。

    它之所以游上来,是察觉到了它自己所在的这一亩三分地上有人控水,察觉到了水的流动。

    它土生土长于此,乃是数百年脏物阴秽孕育而出,灵智不高,但也比一般的鱼儿聪慧,能察觉到甚么是危险。

    罗青轻笑一声,淮夷玑斗闪烁起澹澹微芒,尔后整个不大的水池微微一荡。

    那条牛鱼所在的地方顿时冲出一条粗壮的水柱。

    罗青实力提升,泛着澹绿光芒的祀力威能同样提升不小。

    施展这上品礿器的淮夷玑斗,越发精熟。

    牛鱼被冲出水面,被水流冲到罗青面前。

    灰鼠流口水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疫病钱

    罗青操纵着淮夷玑斗,幻化出一只手,尔后将面前这条鱼抓在水手中,轻轻一捏,处以死刑。

    那条困于水池一地的鱼儿毫无抵抗之地,横死当场。

    罗青知物眼窥视。

    “牛鱼:天有时,地有气,所产之物各有不同。牛鱼生于疫病之地,冬死而夏生,昼伏而夜出,难以抓捕。以病脏疾秽为食,其血肉可治百病,为一味绝佳素材。

    淫风属疫病,因此有之。”

    罗青自‘水手’上接过来那条牛鱼,攥在手中,腹背之处一个不落地瞧了瞧,并尝试着用手去碰了碰牛鱼头上的犄角,颇为松软,甚至一碰有些凹陷的趋势。

    牛鱼犄角不是如蛮牛那般的角质物,而是血肉长成,其实质与血肉无异。

    牛鱼犄角的这般形态,让罗青想起了蜗牛,蜗牛头顶的肉角触碰会龟缩而返回身体,此牛鱼头顶上的犄角,同样有那般的趋势。

    祀世大地,奇形怪状之物,不胜枚举,罗青到现在,见过的前世未闻的生物尚少,不过寥寥几只,因此瞧见啥都觉新鲜。

    罗青看了个遍,正要将这条牛鱼放入荷囊之中,却听到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

    “小贼,好胆,竟敢窃我的牛鱼!”

    罗青心下一惊,侧身往一旁去看。

    只见数丈之外,一名中年人现出身形。

    中年人身穿一袭蓝衫,皮肤黝黑,方脸阔口,面容刚毅。

    罗青顿下手中动作,不知适才淮夷玑斗御水时,是否被此人看去。

    这蓝衫中年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现身于他和灰鼠的数丈之内,而没被察觉到,要么是其手中有遮掩气机的诡巧祀器或掌握祀术,要么就是其实力远超自己。

    下一刻,中年人想要抢夺,直接出手,祭出一个口大底小的金斗。

    中年人一手虚托金斗,祀力宛如一根根丝线,从其手中五指出逼出,逆流而上,蔓延至金斗之上。

    金斗悬浮于空中,大口对准罗青,笼罩而去。

    尔后罗青见一股白中泛着澹蓝的光辉射来。

    中年人一动手,罗青即察觉到此人祀力境界,比他高了一筹,达到了洗儿境之后的压胆境。

    罗青望着金斗射来的光芒,脚下暴退,淮夷玑斗隐隐而出,操纵着身侧的水池水,将自己着着盖,并汲水而出一条风卷,照着中年人反攻而去!

    “火邪金斗:下品祠器,淫风之地多六邪,火邪金斗可出火气,性燔灼上,多得病疾,可致疮痈,可乱心神,可令头部目肿口疮耳痛……

    此金斗可聚火热于局部,腐蚀血肉,发为臃肿脓疮。中者体虚乏力,满身生疮,数十息可死。”

    罗青瞧见这金斗,心思一动,此物倒是与自己的疡疮侯扳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也是,祀君治世时,眼前的这淫风之地,应是疡疮侯的地盘。

    中年人金斗之力与罗青掀起的水幕相互碰撞,那淮夷玑斗的防御水罩却如琉璃一般,一触即碎。

    罗青没有彻底发挥淮夷玑斗的实力,并不意外,脚踩着水面,向左右两边冲开水浪,后撤倒滑,同时一道道水帘幕接二连三地掀起,抵挡金斗。

    另外一边,罗青汲取的一条风卷,气势澎湃地杀向中年人。

    面容稍稍黝黑的中年人冷哼一声,金斗一转,旋转不停,泛着流光和水卷撞在一起,水卷势弱,被拍打地四分五裂,哗啦啦散开落入水面。

    此刻,罗青恰将一道金斗攻势接下。

    没有过多展露出手段,品秩不低的淮夷玑斗更是被刻意压制着。

    罗青视线移向中年人身后。

    在那站着另外一男一女。

    女子徐娘半老,前凸后翘,颇为丰腴,男子一点也不英俊潇洒、倜傥风流,而是瘦成竹竿,仿佛见风就倒。

    罗青与那汉子一招过后,女人与瘦竹竿爆发祀力,一掠前来,对罗青行了一礼,神情之中带着歉意道:“兄台,孟兄莽撞了些,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我们兄妹三人近来四处寻找这牛鱼,已跑了许多地方,听闻有人在此地见过头上长着犄角的怪鱼,两日前我等到此,只为了等这牛鱼现身,不曾想被兄台捷足先登了。”

    瘦竹竿拱拱手,接着道:“兄台,此物对你无用,我三人愿买下你得来的这条牛鱼,价格任由你开,如何?”

    罗青与中年大汉孟关一招斗法,已将他洗儿境界的实力暴露出去,这一男一女两人从远处来时,特意提了提自身气机,将二人的洗儿境实力显露于罗青面前。

    一名压胆,两名洗儿境,看似是在与罗青谈生意做买卖,但实则以势压人的意味并不轻。

    罗青面容兀然由阴转晴,爽朗一笑道:“牛鱼乃是一件治病的上好素材,实不相瞒,在下寻找此物,也有些时日了,要我拱手相让并非不可,只是这个价码么,当真是任由我开?”

    “自然。”

    罗青把玩着牛鱼,侧头道:“既然如此,一件中品祠器如何?”

    “真敢狮子大开口!”

    金斗盘桓于头顶的孟关双目瞪大如铜铃,祀力运转,金斗一动,大声道:“琼诗,还是直接将其抹杀来得实在!”

    郝琼诗拦下孟关,笑语盈盈,“兄台,此鱼虽罕见,但价可远远达不到中品祠器。

    我们拿五枚疫病钱,买下这条鱼如何?”

    疫病钱?

    罗青脑中思索,陡然回想起手上疡疮侯的残破扳指,知物眼窥探讯息时,瞧见过那能用疫病钱蕴养修复。(12章)

    郝琼诗说着,自怀中掏出五枚疫病钱。

    疫病钱模样与罗青手中的九子红绳铜钱相似,只不过稍稍大了小半圈,皆为外圆内方形制,色泽泛暗蓝,正面有‘攘病祛疾’四字,反面则是刻画有左右两只鬼怪。

    “疫病钱:天有时,地有气,祀世大地,各地黔首供奉之祀神不同,各地所产之钱币不同。

    疫病钱为疫病之地所产钱币,其中蕴含疫病所属祀力,可助疫病祀修修行,可用以提升疫病所属诡巧祀器……”

    罗青第一次见到疫病钱,但没有显露出半点不曾见过的样子,而是气度沉稳,摇摇头,皱眉道:

    “此鱼亦是我急需之物,几位,若是只有这点诚意,我看此次买卖还是不做为好。”

    郝琼诗三人听懂了罗青的言外之意,

    嫌钱少。

    郝琼诗眯着眼盯住罗青。

    适才罗青与蓝衫汉交手,她看得清楚,此人看似一退再退,但神色之间从容不迫,而且动作没半点慌乱,显然其实力多有隐藏,因此她没轻易要蓝衫汉孟关出手。

    她与瘦竹竿见罗青实力不过洗儿,特意暴露出气机,想要其人面对她们三人时投鼠忌器,开出个低于牛鱼不少的价码,以势压人。

    可眼下罗青却仍丝毫不惧,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郝琼诗沉吟半响,指了指身侧怒发冲冠的蓝衫汉,笑吟吟道:“兄台,孟兄脾性一向不好,还请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罗青冷笑一声,两人这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

    他虽不知疫病钱效用到底如何,衡量不出其价,但做买卖的,哪有一上来便报上自己的底价?

    忽悠鬼呢!

    三人实力如何,罗青心里有数,比他强,但强得有限,他身上手段不少,纵是非三人的敌手,自觉逃遁不成问题。

    若只有一人,罗青还真要与其交锋,试试突破至洗儿境的斤两,能否与那位境界臻至压胆境的家伙拼拼,以便于了解自己境界,日后好筹划些。

    罗青听到女人不无威胁的言语,澹澹道:“难道几位还要在我手中硬抢不成?”

    话音一落,水池这方寸之地,顿时之间剑拔弩张。

    郝琼诗滴熘熘转了转眼睛,噗嗤一笑,冰雪顿消。

    “五枚疫病钱着实少了些。”

    郝琼诗摆摆手,“兄台,常言道,和气生财,咱们没必要打打杀杀,做生意嘛,你压价我提价,可不就是如此。

    既然五枚疫病钱不够,那十枚如何?”

    罗青摇摇头,“太少。”

    郝琼诗也不恼,再次加价道:“二十枚疫病钱。”

    “兄台,我也不骗你,这牛鱼在淫风城之中,也就只值二十多枚疫病钱而已,你吃肉,总要给我等留下一口汤喝不是?”

    罗青沉吟半响,根本不知其言语之中的真假,甚么淫风城牛鱼价格,听听也就罢了。

    不过他并未再加价,只是笑了笑道:“那便二十枚好了。”

    牛鱼对他而言,是件值得收藏的素材,而疫病钱,却是一件能立刻给疡疮侯扳指用上的东西,这笔买卖若是不吃亏,倒是能做。

    郝琼诗将二十枚疫病钱递来,似乎也不怕罗青反悔,“兄台,这是二十枚疫病钱,你瞧瞧如何?”

    罗青接过手,知物眼一一检验过去,确定没有掺假,点点头,将牛鱼扔了过去。

    郝琼诗接过牛鱼,眉宇之间露出喜色,抬起头,拱拱手笑道:“买卖已成,那我等便告辞了。”

    瘦竹竿转身前朝罗青抱了拳,而那位孟关瞥了罗青一眼,面容凶狠,冷哼一声,紧跟上二人。

    走远数十丈后,孟关瞥头道:“琼诗,那小子端的不是个识相之人,为何不让我出手,十招之内,我定能拿下那人!”

    郝琼诗柔声道:“孟兄,咱们的当务之急是找来这牛鱼,最好不要徒惹是非。

    而且那人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你适才金斗攻伐,那人看似一直在退,但实际上,颇为从容。”

    瘦竹竿拍了拍孟关肩膀,“老孟,还记得咱们三兄妹数年前碰上的金欢金老六么?那小子实力明明只是洗儿巅峰境界,但却险些要了咱们的命!”

    孟关摩挲金斗,“你是说,那小子和金老六一般,从开始便一直在算计着我,示敌以弱?

    那看着样貌平平无奇的家伙,心机如此深沉?”

    郝琼诗喟叹一声道:“祀世斗法,境界高强之人有时仍难逃待宰羔羊的命运,空有境界,却无谋算,无符箓诡巧等底牌,仍不免一死。

    而且那青年模样可不是其人真正的样貌,当年我有幸认识一位画皮匠,知晓分辨的手段,那人脸上贴着的画皮,可瞒不过我。”

    “也不知哪里出来的人物,淫风城中,祀修圈子不大,从没听过洗儿有这等人物。

    可能是西边大镇违豫镇或其他地方的祀修。”

    淫风之地的淫风城汇聚祀修多,边疆如违豫镇,也有不少祀修,与欢喜城相互倾轧,没有足够的祀修,也不可能抵挡得住。

    瘦竹竿笑了笑,“二十枚疫病钱而已,能换了这颇为罕见的牛鱼,依旧是我等大赚。”

    蓝衫黝黑的汉子恶狠狠道:“可我依旧看不惯那小子,区区洗儿境,竟在咱们面前充大尾巴狼!”

    “此次算他走运,往后若在咱们的地盘碰上,非将他的脑袋扭下来,当球踢!”

    孟关嘿嘿一笑,“琼诗,下次再碰上那小子,你来筹谋策划,定能将他拿下!

    此人对付咱三都面不露憷,与那金老六颇有相像处,那他身上定有甚么压箱底的手段,或诡巧祀器,或者厉害祀术。

    金老六那次,咱们可是得了不少好东西啊!

    而且你们瞧见没有,那人身上似乎有一只老鼠。

    会不会是一只开了智的五大仙?

    若是能得来一张五大仙的遗蜕,那更是大赚!”

    人类降伏凶禽勐兽以作坐骑的事儿并不少见,但以往受人祭拜的五大仙却不在此列。

    五大仙开了灵,接触过五大仙正统势力,皆自视甚高,人类在其眼中,不过是卷徒香童的下属而已,如何愿意屈服于人?

    虽说当今五大仙的荣光随着祀君时代的落幕而落幕,侍奉五大仙的庙宇,已极少了。可其傲慢却烙进了骨子。

    当今人为了得来五大仙,会买来遗蜕,自小培养。因此五大仙遗蜕,价格极不便宜。

    瘦竹竿与郝琼诗对视一眼,心下意动。

    “若是碰上再说罢。”

    ————

    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周礼·冬官考工记总叙》

    祀世大地中,各地有所不同,乃地气所致。

    ————

    我再改改……

第一百二十二章 钱之用

    独留于水池旁的罗青拉开探出鼻子去嗅疫病钱的灰鼠。

    灰鼠索然无味,摇头晃脑,“不吃,不吃。”

    赤胎境最后一境抓周,确立一人祀龛所属,疫病钱只对疫病之属有用,若其他所属吸纳此中祀力,非但不会有利于祀力修行,反而会使得祀力相冲,轻则损了所属道行,重则走火入魔,毁了根基。

    而若是未曾确立祀龛所属的赤胎境,体内祀力无根底,吸纳此疫病钱或者其他羡瘗钱、笄冠钱、撒帐钱、洗儿钱、秘戏钱、镇宅钱、蚁鼻钱、镂花钱等等,理论上而言,并无不可,只是若赤胎境便用所属钱币修行,那么其人抓周得祀龛,便具有了局限性,非得成为所属祀修不成,否则会导致颇大的麻烦。

    罗青如今只是赤胎洗儿,《祀诀》修行也只到抓周境,不知往后修行,也不会轻易决定自己抓周所属哪边。

    疫病钱不会用来修行,而只会用在诡巧祀器上。

    而与人不同,兽类修行境界划分虽与人相同,但其并无甚么忌口,一切皆可食,统统尽可用,修行祀力也不分甚么所属。

    当然,兽类中也非皆是如此,如罗青所见厉钩兽,天生地养之异兽所属,祀力为疫病所属,而且吞噬各类祀力无忌口。

    天地之大,兽类繁多,其中有许许多多的隐秘,只言片语根本无法解释清楚,纵是知物眼傍身,窥见的也不过是一鳞半爪。

    毕竟知物眼乃是知世公的堕眼演化而来,其中所包含的只是知世公一世的见识罢了。

    至于说五大仙分明为兽类,如何又分列而出单独拎出来,其中又涉及到太多上古祭主时代、鬼怪乱世、祀君时代的秘事旧闻。

    无论怎么说,灰鼠所属的五大仙仍难脱离兽类之属,其修行吞噬这疫病钱,并无大碍。

    只是咱小灰讲究嘎嘣脆或入口即化、软糯香甜等的口感,这一口下去,门牙巴不得崩碎两颗,无从下口啊。

    罗青拿着疫病钱,离开水潭后,找到一处颇为隐秘之地,盘膝坐下,又从手指上扯下疡疮侯的残破扳指。

    罗青将扳指放于土地上,尔后将二十枚疫病钱分列放置于扳指周边,先用十二枚排成圈,再用八枚成方形,列阵于圆圈之内,天圆地方形制,在天地之中有着神秘的属性,是凡人触碰诡祀的一点点门缝。

    除此之外,可供凡人窥伺诡祀世界真相的‘门缝窗隙’还有铜、一些老一辈口口相传的祭祀仪式等等。

    随着了解愈深,罗青此世的一些祀仪也稍稍掌握了些窍门,前世那等看似充满着荒诞不经的事物,在此世,则是稀松平常,而且其中有些还是触及诡祀的关键。

    当初在镇上触及的一些东西,他了解得颇为片面。

    只是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大罢了。

    罗青将物什放下,尔后拿出一根小竹棍。

    “顽童伯的玩杖:今日我持镔铁棍,打破妖雾堪破天!此棍乃顽童尹嬉戏玩闹物,顽童尹名有童字,实为老者,其性不着边,爱与童子戏,一根棍在其眼中即可为天下一等一的神兵利器,一根头上凋成马首的木棍,便是一匹可日行千万里的骏马,一辆泥车即可是羲和驾六龙的无双飞车……

    此玩杖乃是顽童伯曾与一童子在土地上画‘龙’的毛笔,沾染顽童伯轻微诡祀,可作笔勒阵于土地,以作祭祀之仪。使用时需要遵循‘线不直’的律则。”

    这竹棍是从啸爷螭吻荷囊中翻找出来的,啸爷身死,但留下一些于斗法无益,却可常用的小诡巧。

    罗青将小竹棍拿起,在地上勾勾画画,串联起疫病钱与处于阵心位置的疡疮侯扳指。

    这是用以疫病钱的祀力流转入扳指之中而划的。

    罗青布置完地面的祀仪,开始画龙点睛地注入祀力。

    疫病钱一枚枚亮起,闪烁起澹蓝色的暗澹芒线。

    与此同时,那一枚枚亮起暗澹光芒的疫病钱仿佛在融化,化为一股蓝芒,顺着罗青适才用竹棍勾画的土坑道流向疡疮扳指。

    扳指被四面八方过来的疫病祀力包裹,闪烁起澹澹绿芒。

    蓝芒与绿芒交相辉映。

    只是持续时间不长,甚至极短,约莫十数息,光芒陡然一暗。

    罗青知物眼勘探过去,疡疮侯的扳指是提升了点,但其上显示,所升颇为微末,极为有限。

    “二十枚疫病钱,对扳指的加成颇小,其中所蕴涵的疫病之祀力有限,那条牛鱼换来,恐怕还是亏了。”

    罗青低头看去,只见适才所放疫病钱的地面上多出星星点点的渣滓。

    “疫病钱铜渣:天地所产钱币,皆外覆铜,其中祀力被吸纳,铜解成渣,可作素材。祀君治世时,所铸铜钱中常加此铜渣,以沾微乎其微、小之又小的诡祀之力。”

    罗青收拢起钱铜渣,二十枚,所得铜渣只一小撮而已,少得不能再少了。

    铜渣包好,仍入荷囊,罗青一振袖,将地面勾勾画画,如同雉童大写意地‘泼墨挥毫’一般的阵图一一毁去。

    旁人勾画,皆讲究一个板正,有鼻子有眼,这老顽童的家伙什却反着来,画得愈好愈不行。

    罗青将疫病钱中的祀力注入疡疮侯扳指后,并未起身,而是顺势闭上眼,开始修行吐纳。

    洗儿境修行,所需素材为能够帮助自己的清除污秽的宝贝,悬弓境有青耕血佩,以及得来的金腰子辅助,洗儿境,罗青也要寻找上好诡祀素材才行。

    境界所用素材不止是帮助突破之用,其中所用素材的好坏,同样会影响到本境界的实力,涉及到往后的底蕴所在。

    如罗青今日碰上的郝琼诗与孟关三人,他们在悬弓境修行时,可没有青耕血佩以及何罗金腰子,而是用的寻常最为常见的‘金髓丸’、续骨膏。

    这两种悬弓境淬炼物,一内用一外用,知晓丹方,通晓炼丹术的药师皆能炼制,不必非得依靠甚么祀修。

    这两种丹药也是普通人能够最容易得来之物。

    一人悬弓境的修行,需‘续骨膏’两斤,金髓丸十五粒,其中差别,视人之体质、天赋而异。

    用此普通的药物辅左悬弓境修行,其所打得底子,自然远远无法与罗青媲美。

    罗青不惧那三人,其实也有此层在。

    灰鼠见罗青修行,它自己亦同样直愣愣坐下。

    灰鼠灵智生出后,只与罗青往来,便是一家孩童,照猫画虎,学着自己爹娘模样,一举一动,皆相类似。

    它的许多习惯动作,也都取材于罗青。

    只是这个性格,不得‘亲爹’罗青的半点真传。

    回煞镇那会灰鼠吞吃下那惊骇,经过多日消化,那股惊骇种已将无残留。

    其吐纳修行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不再有前日的突飞勐进。

    不过单单那一段时间的修行,就足够它蓄积满突破洗儿境的祀力了。

    正常而言,五大仙修行,与兽类一般,抓周境能化为人形,压胆能口吐人言语,但并非所有兽类都爱化形,其中不乏喜兽身的家伙,总维持兽形,或者纵是化形,也都保持着半兽之相。

    人类天地所钟,可在远古时代,各大兽类才是天地之间的主宰。

第一百二十三章 谁找我借水

    祀世大地面积不小,据说东南西北四海各自数万里之遥,祀君时代,无论是天上云端的朝霞,还是地面海渎镇岳的水物龙王,皆归于祀君统辖,敢于违逆之人,轮不到祀君出手,便有王公擒拿,真正做到了四海宾服。

    只是如今,天地易色,四海鼎沸,人族群聚活跃的圈子骤减,许多原本该是人类的地盘,已鲜少人踏足,彻底沦为兽类栖息地。

    祀君时代的惊骇之地,现在的西南地,便在此列。

    淫风之地方圆数百里,人丁仅仅十数万,人口不多,可也是淫风侯一两百年的努力所致了,毕竟当年此地死伤比于它地更大。

    天擦擦亮,罗青挪了挪窝,到了一处朝霞充沛处吐纳,直到一两个时辰后的卯时四刻,他与灰鼠才站起身,掸掸衣衫,阔步往近在眼前的‘负兹镇’方向去。

    负兹镇他不打算进,但方向总归是往那边。

    脚步隐隐间呈走桩,呼吸法则是片刻不曾停歇。

    修习《太岁撼山》的甜头,在一次次实战让罗青尝尽,在赤胎这等小境界上,祀力斗法都还没任绚烂,没那么相互之间摸不着,而且到了以后,也不意味着气血近身战法全然没了用处。

    随着罗青悬弓境的突破,《太岁撼山》的身稳境也有了极大的提升。

    身稳讲究一个‘气机不泄’的圆浑感,气机不泄,则‘血’便足够充盈,血为肉身体魄之基,此境与《太岁撼山》的第二境‘筋骨不疲’又相互关联。

    身稳的气机不泄,关键在于气血相合,涉及到气血的充分利用,需要用血来载气,使得气依附于血之中。

    之所以又说‘以气带身’,则是说此境需用气来生血、行血、摄血。

    有一句‘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微言大义,在其中矣。

    身稳精熟程度大抵可以用气机不泄的程度来衡量,一股气从体内聚拢而出,一拳砸出,到哪出现了泄露。

    有手泄、臂泄、躯泄、腿泄四大,其中锤炼顺序为腿、躯、臂、手。

    罗青每日行走,走桩打拳,最练的是腿泄,因为悬弓境的突破,他气血修行的腿泄竟直接突破,如今《太岁撼山》修习,腿部气机半点不泄!

    当然,能达到这般程度,也与他自突破‘气平’以来的勤勉相关。

    悬弓境与气血修行,两者本就是相辅相成,能够在这短时间突破,其实并不足以惊讶。

    往后洗儿等境的修行,他罗青恐怕会越来越慢。

    罗青本以为自己突破‘气平’,‘息稳’境的突破也不会逾大半年之期,但其实恐怕他修行速度想象的那般快。

    老郎中所言,入门易,登堂入室难,不无道理。

    越近‘负兹镇’,罗青发现人流愈多。

    淫风之地的一村一镇范围可不是只有巴掌大小,而是涵盖了周边数里乃至十数、数十里。

    也有黔首未居镇中,而是于乡野之中,田垄之上搭屋建房,以便耕作。

    罗青只在祀君时代遗留下的石路上走了一会儿,便走向一处田间阡陌里,准备绕而过。

    若是沿着石路走,会直达负兹镇。

    淫风之地乃至四海之内,城镇大多建在祀君时代遗留下的大道上,以此来享其过往交通之便。

    罗青一边走,一边眺望负兹镇,人来人往,颇为繁华。

    晴朗苍穹之下,隐约可见镇上的建筑,远非先前的犬马村所能比拟,与回煞镇相差没那么大。

    负兹镇的镇口牌坊立于镇东,从西偏南过来的罗青并未瞧见。

    祀神至极高境界后,能达到随时随地地窥探一镇一村数里内或者更远的地方的情况,也不知这负兹镇的祀神,有无此能。

    罗青收回目光,呼出一口气,缓了缓呼吸,继续按照呼吸法来动。

    两个时辰后,听到了后面传来一道声音,“兄台,兄台!”

    罗青置若罔闻,脚下生风,加快脚步,头也不回。

    “兄台,我并无恶意,只是看你褡裢之中鼓胀,想问能否借口水喝?”

    身后那人声音再次传来。

    罗青微侧头,“往西走一两个时辰,便到了负兹镇,兄台可前去!”

    “我从南边来,许久不曾喝水,撑不到两个时辰啦!”

    罗青皱了皱眉,从第一句话时,便觉得身后声音有些耳熟,再听几句,愈加耳熟,脚下不停,扭头回看。

    首先头上是斗笠,斗笠之下,是一张略显黝黑的青年面孔,其人肩上挑着担,前后各有货箱悬挂。

    青年速度极快,罗青狂奔而前,但并不妨碍青年极快地向他逼近。

    罗青认出了此人,乃是当初在回煞镇上遇到的过山客。

    犹豫半响,罗青脚步渐缓。

    皮肤黝黑的青年过山客停于罗青面前,盯着罗青,嘿嘿一笑,“适才瞧见兄台模样,我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

    没想到果然是你!”

    罗青脸上的那张画皮,本就是过山客所卖,他当然认得出来这只有一面,不可变化的面皮。

    罗青眸中杀机一闪而过。

    青年过山客神识极敏捷,脚下稍退两步,连忙摆手道:“兄台,咱们过山客做生意向来讲究童叟无欺,且对客认真,不会泄露你任何消息!

    而且即便是你要杀我,也不一定追得上我。”

    青年过山客淳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咱们也没必要平白结下梁子不是!”

    罗青顿下动作,用原先过山客曾听过的沧桑声音道:“你找我何事?”

    过山客苦笑一声,“咱是真渴了。”

    罗青自褡裢之中取出恰好用以掩人耳目的水囊,澹漠道:“喝罢。”

    “得嘞!”

    过山客接过水囊,又放下自己所挑的担子,伸手去取下挂在货箱上的水壶。

    罗青皱了皱眉。

    过山客眼神敏锐,瞧见罗青模样,笑着解释道:“兄台,你不知咱们淫风之地的规矩。

    淫风为病疾之地,对生病防范最为讲究,喝水不许与外人轻易对口,以防止病脏疾秽口口相传。”

    罗青冷冷一笑,“恐怕只是你的规矩,而非淫风之地的规矩。”

    过山客摇摇头,“若是淫风之人,没有不遵此规的。”

    罗青沉吟片刻,嘶哑着嗓子道:“兄台,既然倒了水,那该将水囊还于我了。”

    过山客拧开瓶塞,苦笑一声,“我才倒一口啊。”

    趁着闲缝,过山客攀谈道:“兄台如何可是寻到了西南地的堪舆图册?”

    罗青见过山客正倒水,担子放于地面,心下又起了杀机,但旋即想到当初在回煞镇上,振衣夫都不曾抓到他,想了两息,便歇了念。

    他没答话,反问道:“你是淫风地之人?”

    ————

    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不是我说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过山客,知晓多

    过山客倒了大半的水,抬头笑道:“我家在负薪村,确实位于淫风之地。”

    罗青不由得疑惑问道:“过山客信奉货郎尹,而淫风之地祀淫风侯,难道你不是货郎城货郎乡或者甚么货郎镇之人?”

    祀世大地,有‘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谄媚招灾,此徒罹祸。’的说法,譬如,倘若你是淫风之地的人,转而去祭拜欢喜之地的祀神,那非但不会同时得来两位祀神的卷顾,反而会为你招徕灾祸。

    其中说法,具体是果真如此,还是天下祀神故意宣扬,不得而知。

    不过对于卷徒来说,此言却是实打实的金科玉律。

    一个卷徒信奉一名祀神,得祀神祀力,若是再信另一祀神,其体内所属不同的祀力,定会因此而冲突,威胁甚大。

    过山客笑着摇头道:“货郎尹大人没有封地,天下过山客皆大多为各地之人,侥幸得了货郎尹大人的卷顾而已。

    我即是淫风地之人,又是货郎淫大人的过山客,两者身份并不冲突。”

    罗青沉吟半响,过山客喝下一口水道:“兄台,只我回答了你的问题,可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罗青转身朝东走,扔下一句话,“水囊赠于你,权当问话的报酬了。”

    还未走几步,罗青只觉眼前一晃,影子闪过,过山客已挑着担子现身于眼前,速度极快,跟了上来。

    不知用得甚么手段,罗青知物眼窥视不见,向来应当是一门祀术?

    青年咧嘴道:“兄台,咱们再做个买卖如何,你将堪舆图册卖于我,我可以拿些好东西来。”

    他行走于西南山林之中,其中有多处村镇,若是能将堪舆图册换来,到西南各地去卖,那可是一笔大买卖。

    一份多卖,稳赚不亏。

    罗青澹澹问道:“你能拿来甚么好东西?”

    过山客贼兮兮道:“你给我一份图册,我也给你一份图册,当今天下的堪舆图如何?”

    罗青心下大动,他这一路前去淫风城,便是为了打听消息,若是过山客能为自己解答,也省得自己去淫风城了。

    “你有天下堪舆图?”

    过山客再次放下担子,从他的柜椟中取出一卷图纸,脸上惋惜道:

    “此图中只是将祀世势力的大致画出而已。”

    罗青知物眼窥视。

    “过山客的天下堪舆图:过山客行走之地只是淫风之地以及附近一些小地方,并未出过远门,不见天地,堪舆图册所载,皆为其道听途说。

    虽不真实,不过大致有天下各地之名。”

    罗青嘶哑着道:“能否打开,令我验验货?”

    过山客缩了缩手,摇头摆手道:“若是兄台看罢完,记下我这图,不与我做买卖,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那我如何信你拿着的乃是天下堪舆图册?”

    罗青眉宇一凌,“拿着一张假图,便想骗取我的真图,真当我傻么?”

    过山客面色一苦道:“兄台,过山客信奉货郎尹大人,做买卖断然不会欺骗于人。

    我与你直说罢,此图册中所载的只是祀世各地的大致势力分布,若果真有那般涵盖天下的堪舆图,我岂会拿来与你换?”

    过山客不会欺骗不假,但可用各人所得讯息之差来做买卖,当初用一件玩具便从一名雉童手上换来一件颇具诡祀之力的诡巧,转手之间就大赚了一笔。

    “可以,这笔买卖,我做了,不过希望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过山客知晓罗青从东南旮旯地出来没多久,对于外头的世界不知,当即拍着胸脯道:“但凡有问,小的无不作答!”

    两人各自将手中的堪舆图递过去。

    罗青的图册,是从回煞伯那得来,其中所绘制的地标颇少,出了东南地后,只有彩色路线的沿途地方,其他则是空白一片,用处已然不大。

    接过来祀世堪舆图后,罗青展开看了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五个极大的版图,乃是当今世上五大君的地盘,在这五大地旁,各自又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其他势力。

    当今胆敢称君的五大势力分别名为赤胎、疫病、笈冠、喜婚、丧敛,其他大大小小的势力割据,加起来地盘同样不小。

    这只是过山客道听途说得来的,也就听个名头,不能尽信。

    在其中罗青看到了曾用知物眼见过的垢痂、杏林、先蚕等地。

    大致瞥了一眼,罗青抬头,不无嘲讽道:“你这图册画的倒是简单,只有一个地盘的轮廓,合着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圈子,也就骗骗我这等从东南之地出来,没见过市面的人。”

    在祀世大地,黔首即便是没去过远地,但也会通过各种途径知晓天地之间的事儿。

    比如商且众贩卖物什,过山客的走街串巷吆喝的甚么甚么地,甚么甚么所产。

    对于知道一些地方的百姓而言,此物当真是鸡肋。

    过山客正低头看那张玉叶纸所绘制的东南堪舆图,听到罗青的话,他讪讪一笑,“兄台,话可不能那般说,买卖向来便是急人所需。”

    过山客晃了晃手上的水道:“便如这一壶水,放在平时,不会有人愿意出一枚布钱去买,但若是许久不曾饮水,口渴难耐,身处瀚海沙漠之中,那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罗青没在这上面纠结,开口问道:“你可知哪地适合普通野修去?”

    过山客毫不犹豫道:“那自然是咱们淫风地!”

    “其他地方呢?”

    “其他地方都不如淫风之地。”

    过山客微仰起头,神色之中,那是一个傲气十足。

    其他地方暂且不提,只说这淫风地淫风侯,对统辖境内的百姓那是当真一百一万个不错。

    淫风下辖的村镇祀神,都被淫风侯那神像中年模样的女人所立下的条条框框束缚着,所以罗青一路走来,瞧见境内的百姓,都是一副田园好风光的怡然模样。

    如此下来,境内百姓对于淫风侯,自是打心眼里爱戴,夸赞起来那叫一个不遗余力。

    “上次在回煞镇,我曾与兄台说起,祀世大地胤祀胎脐的得来方式,其中父母若有胤胎,则子女天生胤胎者的几率更高。

    而祖上从未出过祀修的升斗小民,则是极难得来胤胎。

    这些无根底无靠山的小民倘若侥幸天生得胤胎,成了野修,自然远不如那些父辈爷辈为祀修之人。

    而且许多地方的祀神怕爵主另封祀神,夺去了自己封地,多排斥野修。

    而咱们淫风之地却无此事。

    据说多年前曾有把控多地的大‘祀族’反叛,被淫风侯大人血腥镇压,之后便再无哪家祀族敢撸虎须。

    而淫风侯大人从不依赖祀修数量众多的‘祀族’,而是大力提拔野祀修,使得如今咱们淫风之地几无祀族,遍地野修。

    数十年前野修之数最多,近些年则不如当初繁盛了。”

    过山客瞥了一眼罗青,“因此我说咱们淫风之地乃是最适野修修行之地,再适合不过了。”

    罗青皱了皱眉,难怪回煞伯投靠淫风侯,看来并非单单是因淫风与欢喜乃冤家,还有这层野修与祀族的关系在里头。

    回煞伯腰包里穷得叮当响,罗青可不会认为回煞大人出身‘祀族大阀’。

    过山客忽然想起,一拍手问道:“兄台初至此地,不知可曾得了关牒?

    若是没得,我可为兄台作保,到附近村镇哪位祀神卷徒手上获得。”

    祀神日理万机,一村一镇中分管关牒之事的其实乃是卷徒,在犬马村时,之所以梅核妇会要罗青前去祀神那里,一是罗青身份可疑,二是确有拉拢罗青的心思。

    “关牒我已得来。”

    罗青不再询问淫风之地外,转而问道:“那么在淫风之地,除却淫风城外,其他可有野修的好去处?”

    过山客介绍道:“淫风之地,除却淫风城外,九大镇,当属西北边与欢喜城接壤的‘违豫镇’与东南边的‘二竖镇’了。”

    过山客莫名咂咂嘴,竖起大拇指,“若非要我说,必选违豫镇不可!”

    摸不着头脑的罗青问道:“为何?”

    过山客一挑眉,拍着胸膛,“兄台信我无妨!”

    罗青沉声道:“不要给我绕圈子。”

    过山客摊摊手,无奈道:“违豫镇和欢喜城接壤,两边常常倾轧争阀,死伤甚多,前往那里危险了点,但相应收获会很丰厚。

    我看兄台浑身上下,没甚么家底,所以建议你前往,积累些家底。

    而临近先穑地的‘二竖镇’,争端较少,因平和而繁荣,但相对而言,资源难得。”

    其实过山客适才言说非选违豫镇不可时,首先想的是违豫镇与欢喜地接壤,欢喜之地多佳人。

    腹中装了一肚子问题的罗青想了想,“欢喜城难道有两个名字?”

    过山客微微一诧,旋即面露凝重之色,道:“你居然知道欢喜城有两个名头?难道在淫风地碰上了欢喜地之人?”

    “没有,只是偶然间听闻而已。”

    过山客笑道:“欢喜之地的人习惯称自己为淫秽地,乃是因他们崇尚‘淫秽’,视此为圣,认为这二字颇为神圣。

    之所以外地爱称其为欢喜城,乃是因它受辖于喜婚地,属于喜婚,而且其所产钱币名‘欢喜钱’。”

    罗青点点头,“欢喜之地如何?”

    过山客上下打量一番罗青,“兄台戴着一层面皮,我看不出你面容。

    你若是凭着这张画皮前去,恐怕投靠欢喜城不是个好选择。

    因为欢喜地多看相貌。”

    青年过山客唏嘘道:“总所周知,欢喜之地,男人向往之,可也是丈夫伟岸君子所惧之地。”

    “……”

    欢喜、淫秽,罗青多多少少摸到了那地方的头绪。

    满城尽戴绿兜鍪?

    罗青负手而立,道:“与欢喜接壤的战略首冲之地,应该并非只有违豫镇罢?”

    过山客点点头,“淫风之地的村镇皆直辖于淫风侯大人,唯有边境的违豫镇例外。

    因为违豫镇时常与欢喜之地发生摩擦,有此权力,以便违豫伯随时抵御。

    违豫镇下还有三村之地,分别为负薪、沉疴(kē)、痼(gù)疾。

    实力较低微弱小者,常去负薪村,强横者则多往痼疾……”

    经过再三询问,罗青心下已有了决议,回煞伯大概率会前往淫风城,他便不去淫风城打探消息。

    若非洗儿境需素材突破,他会选择东南地的‘二竖镇’。

    可修行需资源,只以吐纳祀力修行,并非不能突破,只是那般实力都会更弱,根底更薄。

    便去‘违豫镇’,想法子得来洗儿突破的素材,或者压胆、百晬的素材,然后再修行。

    罗青望向过山客,“淫风之地,可有哪处村镇暂无祀神,待补空缺?”

    过山客神情一怔,愣愣盯着罗青,“淫风之地的消息,你知晓不少啊。

    难道你并非是回煞镇之人?”

    过山客自言自语地都都哝哝两句,开口道:“东面的‘膏肓镇’,有一位祀神前段时间过世了。”

    东面?

    回煞伯投奔来淫风,想必会被分封于那甚么膏肓之地。

    那此番往违豫镇,不必担忧撞上。

    “祀神寿命几何,也会死?”

    罗青听到过山客所言,问道。

    “但凡是人,岂能逃得过一死?

    统治天下一两千年的祀君都会死,更何况区区一镇祀神。

    那位膏肓伯据说已活了六七百载,也确实该死了。”

    “六七百载,那岂不是祀君时代的人物?!”

    “祀君时代距今不过两三百年而已,有那么一位并不奇怪。

    不说膏肓伯,其他诸如淫封侯大人、乃至天下许多人物,恐怕都是祀君时代的人物。”

    ————

    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论语》

    二竖:(118章提到过):“公梦疾为二竖子,曰:‘彼良医也,惧伤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医至,曰:‘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后用以称病魔。——《左传·成公十年》

    二竖之疾挺严重,违豫为帝王有疾,自然比‘负兹’更厉害些。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祀神鼠大仙

    罗青与过山客聊了良久后,才分道扬镳。

    每次与见多识广的过山客相谈,罗青都能往空空荡荡的脑中填上不少好东西,只是黝黑青年过山客知晓了自己这副面皮,平白多了点隐患。

    那人说甚么童叟无欺,说甚么口风严实,罗青是打心眼里不信。

    价码足够,货郎商众没有不做的买卖。

    但过山客露出的那一手,转瞬之间出现于罗青面前,令他不得不提防,不敢轻易出手去得罪一个知晓自己身份的过山客。

    “黑令幡防御,攻伐诡巧祀物也不少,眼下还缺了一件可拔升速度的祀器。

    若说速,莫快于风,疾风所属,应当是些和速相关之物。

    若是速度不弱于过山客,下次再见到其人时,还是灭口来得妥当。”

    过山客乃货郎尹小卷徒,与占据一地的祀神卷徒不同,可没有甚么神像供奉,杀了应招不来甚么祸患。

    罗青摘下面容上的画皮,以本相示人。

    询问过山客不少事儿,其人恐怕已猜出了他目的,换上一身行头刚好。

    本相除却回煞伯认识外,再没了他人知晓。

    罗青与过山客相别时,没忘再向他要来柜椟中所有的倒流香,啸爷留下的诡祀物不少,挑拣出来俩,足够做下买卖。

    每一个境界,除却需要素材外,还有祀力不断的积累,他可不想自己诡物素材修行足够,但祀力却没聚集够,以至于修为受限。

    倒流香效用虽差了些,但是至少也算是一件提升吸纳速度的诡巧。

    那效用更好的青祀蜡,在知物眼提升之前便耗尽了,他并不知那东西的原材,无从制造。

    罗青一路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负薪村’而去。

    以他的实力,前往低阶祀修聚集的负薪村,先熟悉一番‘违豫镇’上下的情况,是最为妥当的。

    他有知物眼窥探,能知晓诡物素材,并且亲身上手,来制诡物,但手头也总要有基础素材,也要见过上等的诡物,勘察出其所制素材才好,否则说甚么制物,都是空中楼阁罢了。

    思索间,灰鼠钻出来,站到罗青肩头,举起双爪,伸个大大的懒腰。

    鼠大爷叉腰前望,“咱们去那甚么负薪城?”

    罗青与过山客相攀谈时,灰鼠就缩在罗青怀中,安静听着,大致猜得出罗青的打算。

    跟着罗青厮混许久,他心思多少摸到了些。

    罗青点点头,“小灰,你也需早日突破,无事时,你我继续以祀力蕴养青耕血佩,至下一滴凝出时,你将其吞下,想来应当能够借机突破。”

    青耕血佩的祀力蕴养,是罗青与灰鼠协力的结果,否则单凭罗青一人之力,不知要多久。

    灰鼠听闻,眉头一皱,脑袋摇成拨浪鼓。

    罗青吞噬那滴血滴子,他可是瞧地真切,连心肠颇硬、喜怒不形于色的主人都疼痛地满地打滚,它一个芝麻大的小老鼠,更别提了。

    罗青一个板栗,“没出息的玩意儿。”

    “没实力拳头,早晚沦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忘记自己当初险些饿死的事儿了?想吃饱,非得要自己的拳头够硬。”

    灰鼠谄媚一笑,锤了锤罗青肩膀,“不是还有主人呢。”

    罗青又是一个板栗,笑骂一声。

    灰鼠双爪抱头,委屈巴巴。

    罗青还要言语,却见灰鼠面容一变,一股失衡的气机,陡然间自其体内灌涌而出,如同浪涛,转瞬之间便将其淹没。

    罗青抓住灰鼠脖颈上的压惊红缯,将其托在自己手上,“怎么回事?”

    ————

    回煞镇。

    祀神庙。

    正殿之中神情肃穆的回煞伯老头神像被推倒,转而被放上一具仙气飘飘,盘膝而坐的老鼠神像。

    而在那老鼠身侧,左右各有一较小的人像,一者为罗青神像,一者为芙蓉老神像。

    在正殿神像之下,芙蓉老、向玉树、陆达三人并肩而立。

    陆达开口道:“这样便成了是么?”

    芙蓉老点点头,“应当是如此了。”

    向玉树抬头道:“试试能否以祀仪请神,将鼠大仙降临。”

    芙蓉老招来一人,其人身穿一袭大花袍,袖口是红黄相间,领口为紫,躯干部分则是青蓝杂糅。

    不说其他,只这一身衣裳,便觉看着难忍至极。

    此人姓巫,据说祖上是位‘巫觋(xí)’,巫觋是啥,见识不多的芙蓉老并不知晓,不过这老家伙懂得些神神叨叨的祭法祀仪,以及诡祀之术的皮毛。在祀世大地,无论是上头的君王公侯,还是下面的黔首、野民,都知晓懂得些诡祀法。就是在回煞小镇,罗青碰上的都不少,甚么制蜡郎,甚么黑狗老头,甚么顾家娘子,都懂得些。

    其中区别,只是多少而已。

    诡祀之法,实乃此世常识,人人皆通。

    这位姓巫的老家伙,算是个中翘楚,芙蓉老数年前将数年前他将其收入麾下,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芙蓉老对巫老道:“用上你的法子,试试能否请来鼠大仙。”

    “是。”

    一身花花绿绿衣服的巫老应了一声,开始布置祭仪。

    芙蓉老三人退出正殿,站到了门外。

    身为镇兵的陆达向玉树分明与芙蓉老颇有恩怨,但之所以能聚拢在一起,其中又涉及到先前所发生之事。

    罗青远遁他乡后,回煞伯与‘勉子铃’二人斗法,自镇外打到了镇旁,当时回煞伯劣势极大,被那位妖娆的‘勉子铃’打得吐血不止,最后败亡,都被镇民看了去。

    于是镇上便传出了回煞伯身亡的消息。

    再加上镇上没有一位祀神卷徒遗存,于是有些祀力,背靠鼠大仙这位大人的芙蓉老便起了心思,想起鼠大仙说起夺魄爷乃是其出马香童,他便去找了深受罗青信任的小孩向玉树,以及被罗青提拔上来的陆达。

    巧的是,向玉树确实在药铺见过那只灰鼠(103章),脖上戴着红绳,与芙蓉老说过的如出一辙。

    于是双方经过一番拉扯,达成协议,以鼠大仙为祀神。

    此次请神仪式,便是想要求来鼠大仙降临,言说这些事儿。

    ————

    淫风之地。

    灰鼠气机不再波澜起伏,而是逐渐平息。

    罗青不知道灰鼠是因回煞镇上成了祀神才变得如此,只能束手无策,思索着法子。

    相处甚久,说对灰鼠毫无感情,那是假的。

    罗青抓着灰鼠的胳膊,尝试着渡过去赤胎生力的祀力,并且梳理窥探一番灰鼠经络中的情况。

    祀力过其四肢百骸的经络,顺着一点点捋。

    灰鼠体型虽小,但并不意味着它体内经脉就因此而极短小,事实上,其体内经脉的繁杂,比于人类都不遑多让。

    ‘天地盖日月,身内蕴乾坤’这句话,意指人兽之身内,便如小天地,看似极小,但实则不然。

    倒是与异兽胃袋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从不听闻用这些器官零件来造些可容多物的小荷囊。

    其实也并非没人尝试着以人、兽躯体作素材,以造荷囊,数千年前有位诡祀大家,斩杀一位高阶祀修,扒皮抽筋,找寻能做的素材原料,可人一死,那经脉、那血肉是上好的素材不假,但没半点藏纳乾坤的效用。

    躯体之妙,大抵如此。

    罗青祀力在灰鼠经脉之中不断游走,没察觉到任何可疑之处。

    无论是人,还是兽,修行归根结底为祀力,贮存祀力的胎种自觉地吞吐祀力,因此经脉有薄如烟云的祀力来往,似一条通衢大道上,如织的行人。

    直到灰鼠腹部的胎种门户,仍没能察觉到甚么异样。

    胎种无法进入,罗青祀力只能‘站’在门前,转而退出。

    罗青盯着昏迷不醒的灰鼠,束手无策。

    “呼吸平稳,并未出现半点差池,体内也无甚么伤势,如此还在昏迷,那应是神魂出了问题。

    《夺魄》那卷竹简,后面几卷许多神魂术法,必有涉及到,但我不曾修到。”

    罗青只能尝试着用招魂术来试试,甚么生锈针招魂、甚么扫帚招魂,使出了浑身解数,果然没能将它唤醒。

    罗青瞧着灰鼠就不像丢魂的模样,试了试只不过死马当活马医。

    “在此等待半日,若其魂魄不能归来,那就带着这灰鼠肉身离去,再想它法。”

    罗青拿不准灰鼠情况,不敢轻易远离此地。

    因为在一地丢了魂,那多半魂魄会在附近。

    淫风之地,病疾不少,但极少听说关于丢魂事儿才对啊。

    罗青此刻身处林中,袖口一扫,将脚下弄出一片空地,尔后径直盘膝坐下,将灰鼠躺着放在腿间,并自荷囊中取出黑令幡,包裹住灰鼠。

    它盘膝坐下后,便闭上眼,吐纳祀力。

    天地之间的祀力有稀有薄,有稠有厚,淫风之地的祀力相比于东南惊骇之地,竟差了些。

    回煞伯曾说起,天地之间的祀力,其根底在于香火,乃是香火经过‘香火祀法之阵’转换。

    香火涉及的应与人相关,而东南之地人口如何与淫风地比?但其祀力却比淫风地浓厚。

    只能解释为兽属同样有所谓的香火之力,且知晓所谓的‘香火祀法之阵’。

    罗青祀力流转,附近祀力风滚滚而来。

    与那股祀风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只只蚊虫。

    崇尚鬼神的祀世大地的蚊虫模样同样突出‘端庄’两字。

    蚊虫有四翼,六十四眼,兽首而蛇身,身后一条尾巴颇长,如同一根蚕丝,随风摇曳不止。

    它们对于祀力流动敏感,闻风而动。

    很快许多只‘蛇蚊’聚集过来。

    罗青脱离了回煞伯所绘的路径,不再往淫风之地去,其中必会涉足淫风之地的一些鬼瘴之地。

    淫风之地地广人稀,多少也有此类原因。

    病疾之地,水潭有瘴气,不可轻饮;密林有蚊虫肆虐,不可轻往,还有些地势低洼的地方,聚集了人、兽尸首,成了一处毒瘴之地,常年毒气弥漫,人入之则死。

    疫病之地有一地,名‘血泽’,据说是两百年前的战场,那地方死伤茫茫多,而且地势为风水堪舆中的绝地,数十年中死尸蕴养,终年有名为‘尸胺’的毒气萦绕,伯爵都难以抵御。

    而罗青眼下所待的地方,虽差了‘血泽’甚远,但在淫风地,也是附近百姓不敢前来的地方,只因为此地有这么一群黑蚊。

    黑蚊不吃人,只是叮咬,被其咬过的人,会得极为严重的疟疾。

    得病者,多数活不过一个时辰,因此百姓称其为‘时辰倒’。

    ‘蛇蚊’四翼振动,有声响,在掠来时,心下有警惕的罗青及时睁眼。

    祀力流转,黑令幡裹着灰鼠率先远离,罗青手掌一拍地面,身子霎那跃起。

    罗青这才看清楚发出嗡嗡之声的家伙,一群黑蚊。

    罗青从这蚊虫上感受不到半点祀力,气机一震,试图将这群黑蚊震离。

    一只只蚊蝇飘飘然而下,被罗青的气机劲风吹开。

    这一小堆蚊子只是先遣兵,在罗青身后,数只蛇蚊搞偷袭,袭杀向被黑令幡包裹,露出个脑袋的灰鼠。

    同时,整个蛇蚊群肆虐,铺天盖地而来。

    一只黑蚊叮咬到灰鼠,不过数息,便有一个红肿包起。

    罗青回转身体,祀力一动,黑令幡飘摇,将余下的蛇蚊阻隔在外。

    瞧见灰鼠额头上的脓包,罗青面容阴翳,自腰间荷囊中掣出惊骇盆。

    祀力加持下,惊骇盆萦绕在罗青身侧,其中的三颗黑颅一掠而出,裹挟着黑气,覆盖距离已近在迟尺的‘蛇蚊’。

    凄厉吼声骤响,一只只蚊子被黑气包裹,被嘴巴裂至耳后的头颅吞下。

    三颗黑颅拖曳着身后与惊骇盆相连的狭长黑气,如同三条游曳蛇蟒,左右横飞,吞吃、吞吃。

    罗青作壁上观,抱着灰鼠,令三颗黑颅将整片林中的蛇蚊尽数消灭。

    同时,也不忘收拢来一撮,放入荷囊之中。

    这东西毒性挺强,是一件不错的素材,往后做些甚么诡物,指不定用的上。

    三颗黑颅纵横时,罗青渡过祀力,向着灰鼠额头上去,愈发肿大的脓包趋势渐停。

    罗青掏出一颗丹药,塞进江灰鼠口中。

    请了一番神,降临于回煞镇的灰鼠虚弱得睁开眼。

第一百二十六章 白仙奶奶

    灰鼠醒来,罗青去没有做个女儿态,问东问西,而是毫不留情地一个板栗敲打在灰鼠脑门上,澹澹道:

    “发生了何事,怎么忽然陷入了沉睡之中。”

    降神消耗甚大,灰鼠体内胎种的祀力被压榨得空空荡荡,恨不得体内边边角角都‘扫除’干净。

    灰鼠爬在黑令幡上,无精打采,听到罗青问话,精神一震,添油加醋夸大自己,言说回煞镇上的事儿。

    良久,罗青听罢,回过味儿来。

    回煞镇祭拜灰鼠,而灰鼠确实降神于神像之中,了解始末后,灰鼠夸赞了一番芙蓉老,确定下它与罗青的关系——罗青乃其卷徒的事实,并且言说他与罗青出镇修行,暂且让芙蓉老与罗青信任的向玉树、陆达同掌回煞镇,各司其职。

    向玉树明明是个半大孩子,但其肯动脑筋,为人做事颇有章法手段,陆达与芙蓉老二人对他颇为认可,不敢轻视。

    灰鼠是个脑子不笨的,人前显圣的把戏手到擒来。

    罗青受到了祭拜,但并未有来自灰鼠的祀力涌来,恐怕关键还在于罗青并非灰鼠的出马香童,而且配祀神像没能进行‘凝神’。

    而真正被黔首所祭拜的祀神灰鼠,则又与卷徒的情况有所不同。

    灰鼠受到镇民祭拜,所受之祠不是回煞,而是财。因为随着回煞伯离去,小镇上那似回煞伯布置的惊魂阵也宣告破碎,镇民已无需再求甚么回煞固魂了。

    芙蓉老深谙其中的门门道道,知晓回煞镇百姓头顶上的回煞伯大人地位颇为稳固,于是在回煞伯离消失,镇上无卷徒的情况下,加点料,传了点事关回煞伯已身亡的消息。

    接着与罗青亲信的向玉树接触,劝其说服掌握着镇兵,隐隐之间已是镇上大人物的陆达。

    之后向玉树发挥了极大作用,说服陆达外,还出谋划策,结合自回煞伯逝去后小镇百姓再无人丢魂的事情,传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搞臭回煞伯。

    一步步筹谋策划,才有灰鼠的祀神神像竖立。

    罗青似笑非笑地看着灰鼠,“在回煞镇上,我成了鼠大爷的出马香童了?”

    “演戏,都是演戏。”

    鼠大仙‘腼腆’一笑。

    罗青并未在意,转而问道:“难怪适才你身上陡然之间迸发出一股非祀力的气势,想来应当是成为祀神之后的香火之力了。

    身上可曾有所感触?”

    灰鼠点点头,揉了揉似妊娠三月的小肚子,“有一股气机凝聚于胎种里了。不过与祀力分隔开,一上一下,中间似有薄膜阻隔。”

    胎种大小与经脉一般,同样看似极小,实则极大,而且人死种灭,从活人尸首之中,找不到此物。

    更像是一个人臆想出来的事物一般。

    罗青提醒道:“修行只准以那股祀力修行,莫要动用香火,香火当作祀力修行,虽然会很快提升修为,但底蕴会差许多。”

    灰鼠指尖闪现出一股光芒,“那香火要之何用?”

    罗青沉吟半响,“你可以尝试用香火来蕴养诡巧祀器,可以增其诡祀之力。”

    当初回煞伯腰包里穷得连一件像样的诡巧祀器都拿不出给罗青,但几日后,便赐予了罗青一件‘玉覆面’,一件葫芦,便是他用香火开路,赋予诡祀之力的结果。

    “不过眼下你初为祀神,香火有限,也没摸到门径,不急一时。”

    言谈中,惊骇黑颅‘拉’着那根如绳的浓密黑烟返回,周遭的‘蛇蚊’统统被三颗黑颅吞下。

    惊骇盆只是下品祠器,但罗青祀力涌灌入知物眼中,发现了此盆的不同寻常处,能用法子来提升其此盆涌出的三颗黑颅的实力。

    其中涉及到血肉祭祀,让罗青想起了当初那条黄皮子尸首落入铜盆之中,被三颗脑袋撕咬着吞下。

    惊骇盆三颗黑颅吞下的东西,其实并不是没有半点用,而是被惊骇盆隐藏在了铜盆之中,需要用祭法祀仪,来将其‘消化’,以此提高铜盆品秩。

    关于那具体祀仪,罗青还在摸索之中。

    他懂的诡祀法还浅,前身身份只是一名小小的普通镇民,上无家族传承下无名师指点,懂的诡法祀仪尚少。

    即便是有知物眼,可诡祀法便如炼丹,只知素材,却手艺不精,如何能功成?

    不过若弄明白惊骇盆的祭法,往后成长性不低的惊骇盆当是一不小助力。

    将惊骇盆纳入荷囊,罗青提熘着灰鼠,出了那片再无危险的林子,再次踏上路。

    灰鼠头上那个被‘蛇蚊’叮咬出来的脓包,仍然未消去,罗青拎着灰鼠时,顺手以祀力治愈。

    灰鼠感受着头上那股温和祀力,舒缓地吐出一口气。

    自家这主子单手拎着它脑袋,行走间晃动,看似不在意,这不,其实是为它疗伤呢。

    一个时辰后,天幕之上乌云密布,风静树止,只觉得心湖之中压下一块巨石,镇着心湖不起涟漪,颇为压抑。

    正值下午,本该是日光挥洒时,却乌云遮蔽,如大日西斜。

    一个半时辰后,电闪雷鸣,狂风骤起,哗啦一声,大雨倾盆而至。

    罗青抬眼望了望天,头上戴上斗笠,身上穿上蓑衣,独行于路上。

    雨水一落,罗青觉肌肤处一寒。

    仿佛不再是将入三伏的季节,而是已到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深秋一般。

    罗青探出双手,掬来水。

    雨水颇寒。

    “暑寒水:六邪风火燥寒湿暑,淫风囊五邪,变化多端,可使暑节火降,可令寒时燥升。暑节下寒水,称暑寒水,寒时降暑雨,称寒暑雨,体弱者易生疾,身虚者易得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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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疫病之地,常下逆时之雨。

    此水暑中藏寒,可作素材,多为疫病之用、杏林之用。”

    罗青拿出一个空水囊,取出淮夷玑斗,尔后操纵着周遭雨幕凝结成线,丝丝缕缕地往水囊之中流淌,直至水囊装满,才塞上塞子。

    素材不可轻易错过。

    能够御水的淮夷玑斗并未被罗青拿出,这水虽寒,但也就欺负欺负寻常百姓,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行走路上,拿着淮夷玑斗,与小儿持金过闹市何异。

    灰鼠探出脑袋,望了望斗笠上垂下的水帘幕,缩了缩身子,安详地躺进罗青怀中。

    大珠小珠泼洒,耳听玉盘金磬,最宜呼呼大睡。

    罗青呼出一口气,竟能见白雾匹练蒸腾而出。

    阴风冷雨,暑寒交错,练功打拳。

    因为早已脱离前往淫风城的路线,罗青脚下慢了几分,不再担忧会被回煞伯追上,此刻疾风骤雨,路上几无行人,罗青同样不必担忧碰上人。

    大半个时辰过去,苍穹之上的雨幕没有半点要减小的趋势,与其初下时相比,声势甚至更壮了几分。

    天色愈加暗澹,时辰已到了日暮,再过一刻钟两刻钟,可能会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右手最后一拳轰砸出去后,罗青并拢双手,双脚收合,拢了拢半臂已湿透的衣袖。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破败的庙宇,荒废已久,黑布隆冬下勉强瞧见。

    淋湿了的罗青用知物眼窥探一番后,跨步而去。

    甚么庙宇不可轻入,没那回事儿,罗青知物眼之下,没瞧见庙内有甚么横行地魑魅魍魉。

    “白仙庙:祀君时代,天下祀神分为封地祀神与君城祀神,封地祀神许多受其封地百姓祭拜,君城祀神居祀世君城,大多受祀世大地各地百姓祭拜,立庙于天下各地,各封地祀神坦然受之,如井神‘伯益王’、谷雨侯皆属君城祀神。也有君城祀神有封地,双得其利。

    白仙为君城祀神,得天下祭拜。

    白仙擅治疾,可防病,疫病之地百姓多祭拜之。

    此白仙庙立于祀君之时,如今已荒废,无人祭拜。”

    这个白仙庙宇不大,也就是容纳七八人的样子,四面斑驳墙壁耸立,屋顶瓦砾勉强能遮风挡雨。

    庙宇为砖木结合所制,房梁上的木头非凡木,否则也经不住任久的岁月摧残。

    罗青走进庙宇,环顾四周,庙宇不显逼仄。

    其实祀世大地的祭拜之地,并非只有庙宇,还有一种名为龛庙的东西。

    龛庙极小,如同雉童玩耍的小木房,祭拜者无法进入,只能对着龛庙祭拜。

    许多君城的祀神在天地之间享得祭拜,多为这般形制较小的龛庙,罗青记得知物眼窥视谷雨贴时,有言‘祀君乃立谷雨之龛庙’,便是如此。也就是当年疫病之地对白仙奶奶颇为推崇,因此建得颇大的庙宇。

    罗青望向首座的祀神神像。

    神像铜制,灰尘遍布,隐约之间能瞧见其面容,那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

    这是罗青见到的第一个祀君时代遗留之人的神像。

    “白仙奶奶的神像:五大仙家,白仙最慈,白仙奶奶治病救疾,受民祭祀。

    祀君末年,白仙奶奶与敌相斗,受重创,两百余年未痊愈,此神像多年未受民祭祀,并且受到蒙昧,已无法与白仙奶奶勾连。”

    罗青皱了皱眉。

    五大仙所属的白仙奶奶没死?

    而且神像无法与白仙奶奶勾连,难道是受了甚么祀术祀法?

    白仙奶奶似乎是罗青首个听闻没死的祀君时代的大人物。

    罗青知物眼傍身,知晓许多人不曾知晓的事儿,但对于祀君时代末年发生的大乱,仍不曾知晓分毫。

    乱兵、乱兵,哪里来的乱兵,哪里来的任多叛乱?似乎毫无源头。

    祀君身死,难道没有胤嗣传承?

    从刑具匠笔札、从知物眼,从方方面面了解,祀君时代应当是盛世,百姓拥戴,其兴多年,何故其亡之忽焉?

    庙宇之外,风雨不止,但因风水地势所在,吹不进白仙奶奶庙内,仿佛有甚么避水驱雨的阵法符箓阻隔。

    庙宇之内并非是空无一物,神像之前,有篝火黑灰残留,并且在墙根下有一堆柴火。

    历经两百年,想必百姓早已遗忘了白仙奶奶为何人,只当其是一淫祠,并在此地当作自己的歇脚地。

    罗青抱来前人留下的火柴,在黑灰地点起篝火。

    整个庙宇骤然一亮。

    灰鼠人模人样地站在火前,伸出手烤火,夏日烤火,怎么听都觉得离谱了些,但在疫病之地,并不出奇。

    它瞧了瞧罗青,脸色一苦,揉着干瘪地肚皮。

    罗青先是习惯性地一记板栗砸去,才从荷囊中掏出几块生肉,放在火上炙烤。

    ————

    淫风城。

    长相俊美的回煞伯走到城门前,抬起显得苍白的面容,瞧了瞧城门上写就的几个大字,叹口气。

    与勉子铃的斗法,一路从回煞镇到淫风之地的边境,险些便遭了毒手啊。

    数年前他与欢喜城的角先生斗法,将其杀死,但自己也受了伤,不得已出镇,一为疗伤,二为寻靠山,如今再次来到淫风城,竟然也是这般伤痕累累,伤势颇重。

    不过与上次不同,上次前来,他没身份,耗费了几乎浑身家当,才换来疗伤丹药,而此次他有了淫风地之人的身份,有了靠山,疗伤之物有大人赏赐。

    毕竟他是因公而伤。

    在回煞镇上遭了勉子铃一招,险些身死,好在他会一门祀术,及时脱身,否则那时便会被勉子铃斩首。

    可仍没能躲过勉子铃,出了回煞镇后,仍被其追着,直至淫风之地。

    在这段空隙,回煞镇处于权力真空时,芙蓉老才能趁机立下灰鼠祀神庙,他才能成为自己梦寐以求的卷徒。

    回煞伯想起回煞镇,面容阴翳。

    回煞镇民推倒他的神像,使得他体内香火斩断,这他能感受得到,香火一断,他香火祀力的修为都受了些许影响。

    香火之用,玄妙无穷,香火直接转为祀力,会导致根基较薄,战力较弱不假,但大家都非傻子,为何还有任多的祀神不用那‘香火祀法之阵’,而是直接用香火修行?

    一者是那阵法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得来的,二则是香火直接修行比于祀力修行提升得更快,其他好处暂且多说,单是这更快,便值得数不尽的人去用。

    理论来说,香火可一夜拔升人实力,香火多寡,则是影响着实力高低。

    若是得到整个祀世大地的百姓祭拜,一夜飞升,似乎也非难事。

第一百二十七章 气血武者

    (还有一章)

    白仙奶奶庙。

    灰鼠抱着肉,吃得津津有味,毫无吃相,相比之下,罗夺魄则是优雅甚多。

    罗青指了指头顶上的白仙奶奶道:“小灰,此人乃你们五大仙所属的白家仙,是你们老祖宗一般的人物,你最好认识些,往后若是碰上,也好攀攀亲戚,当作靠山。”

    五大仙家名为五家,实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各家兴许各有小怨,但并不影响各自对后辈的关照。

    适才只是微瞥一眼便掠过神像的灰鼠抬头注视,瞅了一会儿,又大快朵颐。

    家养鼠,只认自家主子,甚么五大仙的荣光,甚么前辈后辈的,那都不是甚么实际玩意儿,他又不是五大仙正统里长大,只一野修,记下神像也只是寻思着往后看看能不能薅些羊毛。

    深得罗青真传。

    罗青与它说过五大仙分别列属,知晓白仙本相是只浑身炸毛的刺猬,瞧着也不像好说话的良善之辈啊。

    “过山客所给的那张简陋的堪舆图册上,有五大仙的地盘,在祀世地大东北那旮旯地儿,与咱们这相距极远,虽说是过山客道听途说,可也说明五大仙盘踞之地确实距咱们这挺远,估计暂时碰不上……”

    罗青撕咬下一块肉,放入口中,耳朵一动,听到了废弃庙宇门外,有啪嗒雨声之外的声音传来。

    脚步声,人言语声。

    罗青招招手,灰鼠不忘大口咬下一口肉,一熘烟钻进罗青怀中,那串肉自然而然落入罗青手中。

    罗青身上有金钟铜牌,遮掩气机,灰鼠过来,常人极难发现。

    不一会儿,庙宇门扉推开,罗青抬眼去瞧,是两名男子。

    二人中年模样,一位体型壮硕,颇为魁梧,背后背着一把宽刀,气势凌人,极有压迫感,另外一人显得较矮些,背着一藤箧,身穿灰色劲装,头戴‘便武事’的幞头,皮肤黝黑。

    疫病之地,暑节夏日湿热,虽利农作物生长,但同时也利病疾滋生,因此人多病,且曝晒于日光之下,皮肤不少显得黝黑点。

    怀中胤胎铜牌发热,两人中的一人为祀修,而且不是那位身背阔剑的魁梧巨汉,而是其身侧的幞头汉。

    感识愈发敏锐的罗青隐约感觉到负剑大汉身上的浓郁血气,其实力比于自己似乎都不差太多。

    罗青气血修行一直不曾懈怠,其实与祀修相比,也没差多少,负剑大汉这身实力,算凑合了。

    而那位祀修,似乎是稍稍弱了些。

    气血修行比祀修还要厉害,有趣得紧。

    浑身湿漉漉的两人见庙内有人,对视一眼,那名背着藤箧的中年朝罗青拱拱手,笑道:“今日忽下大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见此处有废弃庙宇,便一路前来避雨,不成想兄台在此。

    不过此地宽敞,容下三人绰绰有余,兄台不会介意我兄弟二人叨扰罢?”

    罗青回礼拱手,心中另有盘算,笑道:“二位随意。”

    两人走进门,见到墙根有柴,询问道:“兄台,此柴我能用否?”

    罗青大方道:“但用无妨。”

    “多谢。”

    两人抱起柴,在庙内另外一侧点燃了篝火,直接脱下衣物,在火旁炙烤。

    都是大老爷们,江湖儿郎,不讲究任多。

    庙宇之内,陷入寂静,只有两处篝火的噼里啪啦声,相互映衬,仿佛在相较长短。

    那两人坐下后,用长条木棍架起架子,在外人面前没多言语。

    罗青在火上稍稍烤了烤灰鼠吃剩下的肉,自己吃着方才还没吃完的烤肉。

    清香四溢。

    大汉肚皮咕噜喧闹。

    罗青轻笑一声,将灰鼠还剩大半的烤肉扔了过去,“兄台,若是不嫌弃,便拿去吃罢。”

    两人对视一眼,大汉哈哈一笑,抱拳道:“多谢兄台。”

    大汉确实饿了,话也说了,但仍没下口,而是先给了身侧同伴,同伴用一门小祀术验了验,点点头,大汉才大快朵颐起来。

    身处淫风或其他疫病之地,没这点验毒验病的本事,那当真就是贻笑大方了。

    外出行走,大汉两人可不会轻信他人,否则坟头草都不知有多高了。

    罗青见两人戒备稍降,吃下最后一块肉,扔过去水囊中的所剩不多的酒,“既吃肉,岂能无酒?”

    大汉接过手,与方才如出一辙,先让身侧祀修同伴验了验货,并未发现不妥后,才拧开瓶塞,潇洒豪饮。

    气氛越发融洽。

    罗青拍手笑道:“在下单汉,不知两位兄台如何称呼?”

    罗青可没事儿与人结怨的心思,他心中盘算的是与这一气血一祀修的修士多多打听些事儿。

    罗青不进村镇,在路上碰上的大多为引不起胤胎铜牌任何反应的寻常百姓,即便是有祀修,也都纵马或骑着异兽一掠而过,没啥攀谈的机会,此次好不容易碰上修士,断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大汉狼吞虎咽下一口肉,饮下一口酒,气势豪迈道:“在下屠永安,我身旁这位叫敬修远。”

    敬修远摊摊手,与性情较为豪爽的屠永安不同,他心思较深,对罗青仍存戒备。

    “原来是屠兄、敬兄。我看二位气势非凡,气机颇盛,想必是修行之人罢?”

    屠永安撕咬下一块肉来,咧嘴道:“我只是粗通些拳脚而已,连祀修都不是。”

    “不是祀修又如何,咱们气血武者比于祀修,那也是分毫不差!”

    屠永安一瞥敬修远,挺了挺身,笑道:“所言极是!

    原来单兄是同道中人。

    咱们虽没胤胎,无法成为祀修,但谁说将气血修行就比有胤胎之人差了?天地间闻名的气血武者可不少。

    远的不说,就说前些年的李向风,那是何等人物,在北方‘乱冢’地横行,以气血杀正儿八经的伯爵祀修,称作乱冢一霸,祀世大地欢喜、淫风等等这些地方的祀修,哪个没听过其名号?

    乱冢之地的那些祀修,哪个敢在李向风面前作妖风?”

    淫风北方乱冢地,罗青在过山客的堪舆图册上瞧见过,并未与淫风地接壤,而是在北数百里外,从天下堪舆图来看,其位置其实处于祀世西南,与淫风、欢喜处一隅之地。

    乱冢地并不是指哪一家的地方,而是一处诸多祀修相互厮杀、相互倾轧的无法之地,地儿不大,也就是淫风地大小,可里头大大小小的祀神势力,当真不少。

    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啊。

    也就是附近大势力相互制衡,否则乱冢之地,断然是不能长存的。

    而屠永安口中的李向风,这个名字罗青当然知晓,乃是先师老郎中的讳名。

    罗青到了淫风之地后,当真还没见过气血武者,也没听甚么人说起过名声不小的老郎中。

    敬修远摇摇头,盯了罗青一会儿,“单兄也是一位气血修者?”

    罗青点点头,不忘奉承道:“我只是懂得些皮毛,万万无法与屠兄那身凌人气势相提并论。”

    顿了顿,罗青问道:“那李向风实力任强,屠兄可知其人现今如何了?”

    屠永安一脸惋惜道:“李向风此人极为桀骜,得罪了不少人,淫风之地,欢喜之地等,皆与其有些恩怨。

    当年李向风与一位手段底牌颇多的厉害伯爵厮杀不敌,受了重伤,尔后逃窜,又被先前得罪的诸多祀追杀,据传其人当年便已死,也有传言说,李向风未死,而是逃进了西南惊骇旧地。

    看单兄年岁不大,不知当年诸多事,不知李向风当初的风头。”

    老郎中当年二三十岁,便可与伯爵捉对厮杀,号称百年难遇的气血修行奇才,有望生前达到侯爵乃至卿爵的战力层次。

    一般而言,气血武者,四十才算是一生巅峰期,之后气血才会走有去无回的下坡路,老郎中在四十岁前到达侯爵战力,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当时李向风的风采,当真是吸引了不少天生没胤胎的凡人,修习气血法,要与乱冢的祀神掰掰腕子。中年人的屠永安,就是当初少年儿郎时开始寻师拜师,修习气血的。

    “即便是李向风尚在,多年过去,恐怕实力也会退步不少。

    当初有许多祀神招揽李向风,但他都不予理会,说出了那句‘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的言语。

    否则若李向风有了一位祀神靠山,断然不会有之后身死之事。”

    屠永安叹口气道:“就是可惜了那套《太岁撼山》修行法了。”

    罗青面露讶然之色,“那《太岁撼山》的修行法有甚么讲究么?”

    “当然,那可是极上乘的气血呼吸修行法。气血修行法各有天限,有些修行到顶,最多只是伯爵层次甚至尹爵层次,而那太岁撼山,成长性颇高,据说能修行到卿爵层次!

    不必管一个单纯的凡人耗尽毕生能否到达那一层次,只说这上限,就甩了其他修行法几条街了。

    若是拿去贩卖,该值多少上等的诡巧祀器?”

    罗青咂咂嘴,“果真强悍。”

    “屠兄所知甚多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雨势不停

    屠永安饮下一口酒,酒气一吐,咧嘴道:“比你虚长些,知晓的自然也多些。”

    “屠兄知晓任多,提起乱冢不少,难道兄台二人并非是淫风之人,而是乱冢之人?”

    屠永安并未隐瞒,点点头,“我乃乱冢之人不假,十余年前听闻此地对我等这般无根底、无靠山的野修最好,便离开了常年征伐大战的乱冢地,来到这淫风地。

    如今看来,幸好当年我未留在乱冢地。”

    屠永安顿了顿,微睇敬修远,“敬兄不是乱冢之地的人,乃实打实的淫风本地人。”

    罗青笑道:“那与我倒是老乡了。”

    “两位此次是要去何处,怎么凑巧经过了此地?”

    “正要前往‘违豫镇’,那边与欢喜城常年争斗不断,我二人欲去挣些修行资源。”

    敬修远祀力修行到了巅峰,但一直压抑着,迟迟没有突破,是差了本境的素材,不想就此寥寥破镜。

    屠永安气血修行,同样需要素材辅左,因此两人不得不去边陲之地,去猎杀敌人,去抢夺资源。

    他们二人天赋一般,没靠山,修行资源极缺,所修行的呼吸法、祀诀也只是最下品,甚至连寻常品秩都算不上,这等祀世大地最为寻常的野修,境界可比不上罗青,更别提其他大家豪阀,修行一日千里的子弟了。

    不过境界不高,却不意味着两人实力就差了,风里来雨里去,刀山火海滚个遍的两人,打斗起来,绝不是那般好对付。

    能一路活下来,甭管是以苟为圣道,还是如何,皆有所长,绝不能小瞧。

    不止罗青询问,敬修远亦转守为攻,问道:“单兄在这条路上,难道与我等一般,是前往西北违豫镇不成?”

    罗青抚掌而笑,点头道:“我与两位兄台有缘,不如一同前往如何?”

    与二人结伴,罗青也有考量,非淫风地的人,岂有不好好讨教一番乱冢地民风民俗民貌的道理?

    祀世中,知识即力量此言,半点没错,祭法祀仪需懂得罢,各地的民俗要了解罢,许多传奇的奇闻轶事要知晓罢?

    祭法祀仪涉及方方面面,无论是老郎中那套诡祀医术,还是素材制造,钱币之用,都不可或缺。

    各地民俗,各地皆有所不同,一些规矩不能轻碰,否则有时可能会招惹来祸患,连祀修不能幸免。

    还有奇闻轶事,其中许多都涉及了一些辛秘旧事,指不定藏着机缘,罗青荷囊中还藏着从招魂妪那得来的‘喜婚城洞房钥匙’,寻常人不知其中辛秘,得了也不过是鸡肋罢了。

    两人相视一眼,屠永安笑道:“能与单兄同行,是我兄弟二人江的荣幸。”

    罗青有金钟牌遮掩祀力气机,不过他特意露出自己气血,两人见罗青气血实力并非不是敌手,对罗青的忌惮稍降,若果是个不开眼的,他们可丝毫不惧出手。

    敬修远摸了摸篝火旁的衣衫,觉得其中的寒气都被火气驱散,便穿上衣服,戴上幞头。

    他是淫风本地人,知晓得比罗青多,身上淋了这暑寒雨水,不能大意,要及时用火烘烤干再穿上,省得衣服上沾染的暑寒气入体得病。

    祀神庙外,适才瓢泼一般的大雨仍没停下的趋势,敬修远站起身,走到庙宇门前,朝外望了望天,皱眉道:

    “今日暑寒水怎下得这般大,一两个时辰不见半点停下的趋势。”

    大雨骤,落得急,马上见日头,小雨细,下得慢,没个止境。

    此刻这天儿下任大的雨,而且又臭又长,怎么着都觉得不寻常。

    不只雨急,风还骤,站到祀神庙宇门前,风裹挟着雨水拍打在身上,顿觉寒气侵袭,厉害得紧。

    敬修远抖了抖身子,一股祀力自胎种中出来,顺着经脉汩汩流淌至雨水拍打处,赤胎生者力缓缓蕴养,才将那几近刺入骨髓的寒意洗涤去一些,寒水更冷,若是一直被其滴在身上,难免寒气侵体,多半生病疾,祀修也难以抵挡。

    疫病之地之所以有此名姓,便是此地病疾甚多,甚厉害。

    “这暑寒水也不对劲。”

    敬修远后退两步。

    罗青与屠永安相互一望,几乎同时起身,一左一右站到了屠永安身侧,并且同时向前多走两步,探出手臂。

    暑寒水拍打,罗青手臂肌肤栗栗,起了鸡皮疙瘩。

    二人同时缩回手,赤裸上身的屠永安双臂抱了抱,搓了搓臂膀,缩了缩身子,急忙回到篝火,烤了烤,穿衣服。

    “来到了淫风之地多年,还是受不得这鬼天气。”

    屠永安都都哝哝道。

    “好在咱们待在这祀神庙里,不必担忧外头的风风雨雨。否则非得得病不成。”

    罗青回过头,抬头瞧了瞧慈眉善目的白仙奶奶神像。

    虽说神像是个老妇,但见识过回煞伯神像与本人差距后,罗青多少已不信了这神像模样,看着是个老妇,而且称作奶奶,但见了面指不定就是一位窈窕的青春少女,或者半老徐娘。

    神像刻画为老者老妇,大抵是出于更受人尊敬的目的罢。

    罗青视线上移,瞧着头顶木制房梁。

    庙外大风呼啸,房梁嘎吱作响,似乎稍稍晃了晃。

    听到动静的另外两人相继抬头,面容稍变。

    “祀神庙不会要扛不住这风雨了罢?”

    屠永安苦着脸,“咱们今日走了甚么霉运。”

    罗青开口问道:“敬兄,淫风之地这雨能覆盖多远?”

    “百十里总是要有的。”

    “今日古怪,会不会是外头有甚么脏家伙作祟?”

    敬修远摇摇头,“这情况我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

    三人并肩而立,视线向外,天上电闪雷鸣,轰隆如天倾地陷。

    疾风骤雨甚凶,白仙奶奶的祀神庙宇终于撑不住,嘎吱声愈来愈响。

    “此庙将塌,速速出去才是。”

    罗青再次戴上斗笠披上蓑衣,而另外两人只能穿着夏日单薄衣衫淋雨。

    三人冲出祀神庙宇后,轰隆一声,墙壁倒坍,神像倒下。

    屠永安缩了缩身子,瞥了眼罗青,幽怨道:“单兄,那斗笠蓑衣原来是你的啊。”

    罗青呼出一条匹练,“此雨水寒气甚重,斗笠蓑衣只是凡常之物,难以抵挡。

    还是早些去寻另外一处避风雨的地方罢。”

    浇了暑寒水得病,可是疫病之地的病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人雨行

    三人瞥了一眼白仙娘娘庙,缩了缩身子,朝着西北向跑去。

    滂沱大雨砸下,睁不开眼的仨人都觉脑袋晕乎,尤其是祀修修行为主的敬修远,更是如此。

    祀修悬弓境祀力对肉身淬炼的程度尚浅,再加上他当初修行时,在悬弓境所用的素材品秩极差,因此体魄一般,比不上单纯的气血修行武者。

    祀世大地的修行者,因为在每一个境界所用的素材不同,打下的基础不同,不同之人即便是处于同一境界,实力也会有天壤之别,那等惊才之辈,越二三境杀敌,毫不稀奇。

    背后背着藤箧的敬修远面容惨白,唇齿上下攻伐不休,战栗不止。

    屠永安与敬修远相识多年,两人一近战一远攻,配合默契,心有灵犀,见敬修远那副模样,他心下着急,知晓再熬下去,自己这位手足恐怕撑不过大雨停歇。

    屠永安大吼道:“此雨甚急,甚寒,我等需早些寻到躲雨地!

    否则咱们今日非死在此处不可!”

    心中有盘算的罗青将蓑衣摘下,转而穿在了敬修远身上,这东西只是凡物,虽然能抗下一些雨水侵袭,但终究有限,倒不如拿去卖二人人情。

    收拢人心的事儿,罗青手到擒来。

    “我乃气血修行之人,体魄更为强健,再忍受一段时辰也非难事,敬兄穿上无妨。”

    “多谢。”

    头昏脑胀的敬修远勉强拱拱手,嘴唇铁青道。

    屠永安眼眸之中,亦闪烁出感激的神情。

    雨水拍打,他不断调动胎种气机,抵御寒气,身上的祀力消耗得甚快。

    罗青大方赠予斗笠蓑衣,再打消了点敬修远的戒备,他卸下藤箧,自其中取出一水壶。

    水壶之中盛装的乃是酒,以雄黄、菖蒲种种东西调制而成,有驱毒散病的效果,此酒药料甚多,添加有许多素材,那是他花不小钱币从淫风城所购,不成想还没到违豫镇,便先遭了灾用上。

    欢喜之人缴获淫风之人的遗物,得来不少相关诡巧祀器,而且淫风地的许多野修见利起早,倘若见淫风地的野修家底殷实,可是会生杀人夺宝之心的。

    因此敬修远准备这酒,可谓是防患于未然。

    他拿出名为‘百祛酒’的药酒后,又自藤箧中取出一小小白符。

    白符正面是用黑墨勾勒画出的一株艾草以及兰草,在两株草之间,有写就的祛疾文字,密密麻麻,方寸之地,仿佛足足写有数百字。

    “艾兰符:玉叶纸作材,狼毫笔沾‘祭膏’作墨,挥笔绘制而成,属疫病地符箓,从淫风东北的疫病之地传入,可以加持于周身,防疫病瘟疾入体,一次消耗物,仅可维持两刻钟。效用有限。”

    玉叶纸材质罗青不是第一次见,回煞伯给他的那张堪舆图册,就是玉叶纸作材,此纸不是顶尖名贵纸,但也比凡人所用的要好上不少,至少保存数百年不成问题,作为符箓镌刻之物,也只是勉强能承载诡祀而已。

    罗青身上另外一张符箓,从祀神庙宇得来的天师道法所属的‘一元镇豁落’,其纸质为金锦纸,色黄,那纸比于这玉叶纸便好上不少。

    至于两者名字里面的‘金’、‘玉’二字,之所以不是玉比金贵,是所称呼之人不同造成的。玉叶纸在凡人之中算得上顶好的物什,凡人以质最好的‘玉’名之。而金锦纸,乃是神像里的一些低等祀神命名。

    敬修远喝下一口百祛酒,尔后递给屠永安,屠永安饮下后,传给罗青。

    背着宽刀的屠永安搀扶着同伴,朝西北边去,罗青走在后头,饮下一口后,不忘喂了怀中灰鼠一口。

    敬修远扯出品秩极低的符箓后,食指中指并拢,对准符箓的符头中央一点,那符箓便如粘在了其手指上,不掉不飞。

    敬修远粘着符箓,运转祀力,仰起头,对着头顶一指,空中仿佛出现了一堵墙,符箓直挺挺得贴到了其上,不会随风起舞,在敬修远右手垂下时,亦不会飘然下落。

    符箓立于敬修远头顶,在其四周仿佛顿时生出一条条如蜘蛛织网的密布丝线,将敬修远笼罩,天上的雨水越过符箓而下,有一股氤氲之气蒸蒸而上。

    除此之外,暑寒水雨滴并未受到影响,仍然密集地打在敬修远身上,但再感受不到多少寒气了。

    经过艾兰符的过滤,暑寒水中的暑寒气三区十之八九,敬修远自再无大碍。

    但那将符箓威效不大,只能护住一人而已,搀扶着他的屠永安,仍然身上浇灌着暑寒水。

    三人疾行。

    附近没任何躲雨的地方,树木一颗都不见,除却嶙峋怪石外,一眼望去皆是草原。

    返程倒有罗青撞见‘蛇蚊’的唯一一片林子,可相距此处有两三个时辰的路程,倒不如继续向前,指不定踩了狗屎运,又会碰上其他废弃的、未废弃的祀神庙宇。

    祀君时代,疫病之地除却供奉了君城祀神的白仙奶奶外,并不供奉其他治病救疾的祀神,杏林之地在祀君时代即有,但杏林的‘青囊公’身份不是君城祀神,而且疫病之地有疫病之主的‘疫病公’庇护,无需那‘医术一般’的青囊公。

    之所以说青囊公‘医术一般’,是因疫病公曾当君前,论起医术高低。

    医术上佳者,治于病疾未萌,病未有形而除,医术中者,治于病疾初萌,病在毫毛之间时,医术劣下者,治于人奄息之际,病深入骨髓时。

    疫病之地的疫病公,掌病疾,治病于病未萌,自是上等医,何须青囊公之祭。

    好在祀君时代遗留下的石路尚存,三人健步如飞,脚下一点不泥泞,否则这奔行速度非得下降数成。

    敬修远得了符箓庇护,脸色稍转晴,不再是白惨惨模样,而是泛出了一缕红润。

    “此符维持不了多久,而且你们二人若长时间受雨侵袭,也遭受不住。

    我们需尽早寻到避雨之所啊。”

    罗青行走在雨中,雨水浇灌,寒气彻骨,金钟牌遮掩下,祀力以极为微弱的声势在经络之中游曳,尔后渗透到血肉之内,肌肤之上,与那暑寒水的病疾之气对垒。

    青耕血配同时有血气,钻入罗青血肉。

    随着这一波交锋,罗青感觉到暑寒水在以其森然寒气冲刷自己身体时,趁机将自己身体中的脏物秽物清洗掉了。

    寒气侵袭,瑟瑟发抖,颇为难捱,但与敬修远、屠永安二人不同,罗青有青耕血佩傍身,而且悬弓境打得颇牢,寒气短时间内不会令他生病,反倒是极不错的锤炼时机。

    自古以来,福祸相依,不无道理。

    灰鼠身处罗青怀中,用黑令幡包裹着,寒气难蚀。

    罗青跟在二人之后,强忍着寒气,祀力不再去抵挡,不再将暑寒气拒之门外,而是听之任之。

    两刻钟后,敬修远头上的符箓熊熊燃烧,化作灰尽,终于支撑不住。

    蒸蒸而上的烟雾消失,敬修远感受到豆大的阴雨雨滴滴在身上,浑身哆嗦一下。

    从白仙奶奶庙出来,三人走了一两个时辰了,终于在目力穷尽处,望见一避雨之地。

    ————

    关于疫病公的君前奏对,当然是截取的史记中扁鹊的君前奏对了。

    (还有一章)

第一百三十章 坦诚相见

    冷风凄雨不见停歇。

    罗青瞧见的躲雨地是一处遗迹。

    当初在东南之地,罗青撞见过不少祀君时代遗留下的断壁残垣,如那惊憷镇,还吊唁一番,平白得了遗迹仅残的好处。

    但此处遗址之中,却有魑魅魍魉。

    “负子镇遗址:祀君时代,此处属疫病之地,疫病公卷徒‘负子爷’统辖此地,负子爷身死,摆子镇镇民尽数逃亡。

    死者残魂已散,无可凭吊,如今被一只修行小成的狐魅所占。”

    负子,与当今同音不同字的‘负兹’同义,祀君时代的不少爵名、封名,都被传承下来,有些祀君时代此封号的人没死,继续用那爵封之名,也有些死了,被后人取而用之,这般不在少数。

    罗青听闻过过山客所祭拜的货郎尹,存于人世,但只知其名号,却并不知道其身份,是否为祀君时代的人。

    随着了解渐深,罗青知晓祀君时代的祀神,并不是统统都死绝了,而是有些苟延残喘于世的。罗青不信其中没有知晓祀君时代落幕真相的家伙。

    他实力渐增,所知晓的愈多,有知物眼傍身,其中真相他早晚知晓。

    现在嘛,提升实力为主,知晓任多有时不见得是件好事。

    敬修远目力不错,瞧见了远处的残破遗址,他伸手向那边指了指,“前头有一处遗址,可以去瞧瞧有没有能够容纳我等、可遮风雨的地方。”

    遗址之地,大多为断壁残垣,但也会有保留相较而言更完善些的地方,不至于真穷得‘家徒四壁’,只留下四堵墙。

    敬修远见遗迹毫不意外,在他家乡,几里外的地方便有一处遗迹,雉童时他常与同伴一同去那遗迹地玩耍。

    莫说淫风之地,其他地方也大都有这等遗迹残存。

    屠永安搓了搓臂膀,吐出一口白色匹练,急冲冲前奔,“那还等什么,老子快抗不下这鬼雨了。”

    罗青没反对,跟上两人脚步。

    狐魅修行小成,其实力强横得有限,不一定不是敌手,而且此次非他一人,他罗青隐于之后,不出头,若见不妙,有俩人顶着,他定能逃窜得出。

    古迹之中,野草杂生,艾蒿遍野,大多房屋已倒坍,大雨冲刷,与先前两百年一般洗涤地面。风雨侵蚀,恐怕再过一两百年,就再也找不到此处影子,一些残存的瓦砾都会被风雨吹散,被尘土掩埋。

    罗青跃至一处高地,硕大的雨滴拍在脸上,眼帘垂下,难以睁开,他眯着眼远眺。

    本该为镇子最为结实耐糙的祀神庙宇倒塌,没了神像没了屋檐,只有略发黑的墙垣残存。

    此地的祀神庙宇曾被付之一炬,因此反倒成了镇上损坏最重的地方。

    视野转动,他瞧见镇中的一处尚有屋顶的民宅,伸食指指了指,大声道:“屠兄、敬兄,去往那儿。”

    罗青一跃而下,三人并肩而行,蹒跚而去,没几步,到了地方。

    此处宅邸的院墙颇为完善,没缺少一砖一瓦,只是墙体斑驳,显然年岁已不短了。

    正大门处,两扇门只余下一扇,朱漆半脱落。

    罗青朝里望,瞧见了庭院里的丛生的杂草。

    屠永安背着宽刀,一马当先而入,浑身肌肉紧绷,面容却颇为轻松。

    显然聪明人并不是只有罗青一人。

    走进屋檐下,紧跟其后的敬修远拱拱手,对着四周拜了拜,就着哗啦啦雨音大声道:“今夜天降暑寒水,我等三人难以捱受,见此处有荒宅一间,借宿一晚,明日即离,还望大君大神行个方便。

    往后若是再至此地,定以俎肉祭献,以此报今夜之恩德。”

    敬修远话音落下,良久之后四处无声。

    敬修远再次行礼道:“多谢前辈。”

    无声无息,即是默认。

    罗青走到门内檐下,雨水终于被阻隔在外,不能近身。

    淋了任久,他也需要时辰喘息恢复。

    三人站在门内,抖了抖浑身上下的水气寒气。

    罗青问道:“敬兄,适才进门你先拱手作揖,有甚么讲究?”

    敬修远脱下身上罗青给的斗笠蓑衣,笑着道:

    “听老人说,一些祀君时代遗留下的古迹,常有古时残魂的阴秽脏物作祟,到了一地,必先征得主人家同意,才好入内。

    若是不敬,不说缘由,不报恩情,必会受其反噬,夜晚必遭诡事。”

    极少人知晓凭吊可散遗址的残魂,可得好处,他们只当是邪祟而已。

    敬修远摘下斗笠,“不止如此,荒芜宅院还常常引来五大仙,狐黄白柳灰,大都爱这荒宅废院。若是招惹了,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三人没在透风的门檐下待,沿着廊道,走到了虚掩着门扉的厅堂。

    推门而入,灰尘扬起,不知多久没人开这门了。

    此家三进院,他们所在的为一进院,至于其他两进,皆已只剩下断壁残垣。

    进了屋子,首要之事,自是生火。

    火抗寒气,自远古时代火神布下第一把火,天地间的人族即广受其惠泽。

    屠永安熘达到了柴房,还真找到了一堆柴火。

    他抱过来,敬修远从特制防水的藤箧中取出一火折,点燃一大堆篝火。

    三人经过大风大雨之下的结伴而行,已算是共患难了,彼此之间,走得更近,断然没有再在白仙奶奶庙里那般生两堆火的可能。

    屠永安搓了搓手,脱下衣衫,“此处各个房间皆无踏足的痕迹,想必没有五大仙,而是存在游魂残魄。”

    敬修远同样赤裸上身,烘烤衣物。

    二人同时看向没动作的罗青。

    “……”

    罗青摆摆手,“不必如此,我靠火近些,并无大碍。”

    敬修远沉吟几息,心中正思索着罗青实力。不惧这寒气,底蕴不低,是他小瞧了此人啊。

    罗青一句话将其思绪拉回,“敬兄,能与我说说这五大仙么?”

    敬修远回过神,笑了笑,道:“我所知也大都是老生常谈的。”

    “咱们淫风之地,地广人稀,狐黄借此繁衍,其数不少,一些得了灵,成了道的就占据了一地……”

第一百三十一章 狐魅子

    (还有一大章,尽量大)

    五大仙所属,狐魅为首,祀君尚未践祚之时,天下为牛鬼蛇神占据,祀世大地地广人稀,狐黄为首的五大仙繁衍,其数极多,但只是一盘散沙,各自互不统属。

    直到祀君崛起,其手下有一位狐仙,开始统摄五族,并在之后祀君征伐天下时出力甚多,五大仙死伤甚重,因此才有祀君称君后,五大仙的超然地位,受万民祠。

    据说祀君初治世,百姓多事狐神并另外四神,房中祭祀以乞恩,称‘五显神仙庙’。当时俗语有‘无狐魅,不成村’的说法。

    狐魅指以狐为首的五仙,言外之意,没有五大仙的供奉位置,就不能称为村镇。

    可见当时五仙祠之盛。

    随着祀君治世,人族休养生息,一两百年间,人渐多,而生长于荒冢废宅的五大家渐少,但五仙地位并未因此而受到威胁,反而更受祀君所爱。

    人类乱世为五大家繁衍盛世,而人类盛世恰相反,为五大家衰败之时,祀君自是乐见此事,于是崇其功,扬其名,颇有明升暗降的意味。

    因此五大家在祀世地位极高,且封得王爵。

    眼下乱世,地广人稀,天下狐黄五大仙繁衍泛滥,但因无头目,顶上无人,多为不开灵的乌合之众,纵是开了灵,也都各据一方,没厉害的角色,成不得大气候,远没有其祖上的荣光了。

    罗青坐在侧对门扉的位置,眼睛能随时看向门外,便于那只野狐现身,他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兴许是敬修远进门前的懂得规矩,也兴许是三人除却敬修远那藤箧外,皆身无贵重物件,穷得哆嗦,因此仨人交谈甚多,甚至还提起了五大仙,可却不见不知隐藏于何处的野狐有任何动作。

    屠永安笑了笑道:“乱冢之地,虽说常有争斗杀伐,但其实人并不少,而且多为修行之人,只因其地乃无法之地,常有野修汇聚,所以在那见到的五大仙不多。”

    说起来狐魅黄皮,罗青离开西南旧惊骇之地,确实见过不少,但当地不止有着狐魅黄皮,还有鬼怪之属,因此狐魅黄皮并未达到泛滥成灾的地步。

    ————

    厅堂地下的硕大地窖洞穴中,一只遍体通红的狐魅子趴卧,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探听地面之上三人的言语。

    其中事关五大仙所属的旧闻,丁点不落。

    它从占据此地以来,极少与外接触,安稳修行,所知晓的事儿多为过往行走,胆敢在此歇息之人所言。

    这条狐魅子所在的洞穴乃是此处宅院本就存在的地窖,它只是占了此地,当作巢穴。

    地窖之中,有堆积的陈年老酒,被这条贪杯的狐魅子每日一饮,喝了大半。那半人高的酒桶没仍,只是不再盛装老酒,而是被狐魅子当作了‘渣斗’,过往行人来到此间,没一个人能生还,是尽被此狐所噬。

    狐魅子把血肉吞吃干净,可还剩下骨头毛发等残渣,都被它扔进了桶中。

    眼下那大半没酒水的酒桶中已大多装满了骨骸,雉童老人青壮妇女,都咂咂嘴吃过。

    但那都是寻常人,气血不够,今日所来的三人,一个个都是散着常人难匹的香味,虽非它最爱的雉童,可好歹也是一顿美餐了。

    狐魅听到三人谈话,其中多述往昔,它也就不着急动手,一直在认真听着。

    谈着谈着那问话的少年不再询问,狐魅子心下痒痒挠,听到了讲述狐魅了,怎么那少年就不问了?

    殊不知罗青正是因知晓此地有着狐魅,因此尽量避而不谈,以免招惹,引起不快,倒是不成想弄巧成拙,这见识不多的狐魅子,正寻思着听呢。

    与人爱听些英雄事迹一般,这条狐魅子听到那位跟随祀君打天下的狐王,如何从一介草狐不断成长,如何最后一统狐族,如何率部众与人族征战……泥腿子翻身,王发于微末,这等故事最好听,草野之狐,与有荣焉。

    狐魅子抖着起身,走到洞穴墙边,挂着一排花花绿绿有薄有厚的美华服,选了一件紫衣吊在嘴上,尔后从洞穴走至院外。

    氤氲陡升,狐魅子幻化为人形,披上那件紫衣。

    它实力还没达到化形的地步,这只是狐魅天生自悟的惑人幻术而已。

    冷风凄雨袭来,人形的狐魅子抖了抖身子,仰头望了望天。

    它在这一亩三分地待得有些年头了,寒气这般重的暑寒水不是头一遭见,只是有些久远了,距今恐怕已有数十年了罢?

    数十年前那场硕大暑寒水降临时,冲垮了它当时的洞穴,那时它修为尚低,险些没捱过去,侥幸找到了这残留的宅院,才免了一死。

    据说当初那场时辰不短的暑寒水的动静不小。

    大雨哗啦,狐魅子被浇成了落汤鸡,身上稍显清薄的衣衫勾勒出其前凸后翘的妖娆身姿。

    狐魅子没停留,踩着一双绣花鞋,走过远离大道的泥泞地面,向宅院去。

    三人知晓的东西不少,狐魅子扮作模样,是过去探听消息,否则不会这般麻烦,而是如先前一般直接施展手段,弄死了事儿。

    狐魅子跑到宅院,进门半门,站到门檐之下,装模作样地大口喘气,瞧见厅堂房间门窗处亮着火光,狐魅子顺着廊道走至门前。

    屋中的三人都是敏锐之人,在狐魅子至院落时,即听到声响,狐魅子站到厅堂门前时,各自对视一眼,陷入沉寂,手掣兵刃,蓄势待发,并未因突然出现之人为女子而降低分毫戒备。

    三更半夜时分,出现一位貌美女子,真当是狗屁书生写的故事话本了?

    狐魅子也不傻,没作那般甚么狗屁投怀送抱的勾当,而是确如一位江湖客地拱拱手道:

    “几位兄台,我从违豫镇来,不料忽下暑寒水,见此处有光,因此一路前来。

    还望行个方便。”

    罗青盯着这女人看,不是看其那俏丽的面容,而是勘察出其身上气机凌厉,实力不弱,心下猜测出此为狐魅化身。

    只是因自己实力不如,因此无法窥出其本相。

    罗青没有点破,屠永安二人同样察觉出气机不曾遮掩的狐魅子实力,拱拱手道:“姑娘请便。”

    狐魅子不是个懂规矩的讲究人,没有如敬修远二人在白仙奶奶庙那样另起篝火,而是径直过来,围坐在三人面前。

    端的是个不要脸的货色。

    女子模样俊俏,穿着艳丽,颇有西北欢喜城的风范,不过因淫风之地与欢喜之地毗邻,欢喜风尚多有流传,在淫风见此打扮,也不算稀奇。

    祀君时代的典章早已作古,朱紫披挂,也少了些煊赫的意味。

    适才畅谈中的三人顿时陷入沉寂。

    只听到门外雨水拍打声。

    似不如先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嘈杂了。

    暑寒雨水渐小,虽小的有限,但是至少是个不错的趋势。

    屠永安摸了摸身侧形制与噼山刀有些相同的宽刀,打个哈。

    罗青仰望天幕,回过头笑道:“下了任大,这雨早该歇息了,咱们也该睡上一两个时辰,之后好赶路。”

    敬修远隐隐瞥了一眼狐魅子,点点头。

    三人各自盘膝而坐,敬修远半俯半卧在他那藤箧上,屠永安更是将刀放于膝上。

    实力不敌的狐魅子就在面前迟尺之间,说是睡觉,但三人都默契地眼睛留下一条缝,窥视女子。

    精虫上脑的事儿,和仨人都不沾边,不会来一名女子便走路打摆,走不动道。

    正要攀谈的狐魅子一双眸子射向罗青。

    它此次所来,便是为了探听消息,这人却不识好歹地睡觉?

    甚是可恶。

    修仙之路一帆风顺,除却数十年那次大雨外,几无经坎坷,几无遇到厉害人,从没经过尔虞我诈,不懂甚么忍耐二字的‘宅狐’狐魅子顿时便逼射出一缕杀机。

    罗青三人要么是滚爬多年的老油条,要么是前世白手起家的腹黑人,对深夜女子多有戒备,此刻杀机一出,三人顿时便各自祭出兵刃,看家手段,对准那条狐媚子杀去。

    屠永安怒目圆瞪,大大宽刀攥紧,气血翻涌,一道闪着澹澹血色刀芒霹雳而下。

    敬修远一手对着藤箧一点,一件玄青色的葫芦受其祀力操纵,一掠而出,萦绕于敬修远头顶,葫芦口对准前头的狐魅子,‘吹’出一缕色泽发绿的呼啸病疾之风。

    此物名为‘养病葫’,盛装病疾,虽没入品,却是凡极品了。

    敬修远与屠永安二人相识多年,一近战一远攻,向来分得清楚、配合默契。

    养病葫中刮出来的风中肉眼可见有人见之便觉恶心的脏物,那脏物只吹向狐魅子,掠过罗青二人。

    罗青这个气血武者,手中攥着刚卯,拳头嗡嗡作响有破风之声。

    只是稍稍显露出丁点杀气的狐魅子没料到三人出手会如此果决,如此迅速,它童孔骤缩,反应不慢,浑身气机炸开。

    压胆境的实力震荡而开。

    ————

    渣斗:又名奓斗、唾壶,是历史悠久的中国传统工艺品,起源于晋代,用于盛装唾吐物。如置于餐桌,专用于盛载肉骨鱼刺等食物渣滓,小型者亦用于盛载茶渣,故也列于茶具之中。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人情无反复

    狐魅子境界不错,奈何它杀人也就是对付对付过往的路人,就像人杀雉鸡,压根不在一条水平线上,杀得再多,也显不出甚么真本事。

    杀雉鸡杀多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斗法超群了,凡间再无敌手,高处不胜寒了?

    狐魅子以压胆境的祀力修为抗下一拨三道攻势,身形顿时便如断线的风筝,向后倒飞而出,在空中划了一个屁股胸脯皆颤颤巍巍的弧度后,砸落于地。

    一招交手,三人同时一愣。

    这条狐魅子浑身破绽不说,而且祀力都显得虚浮,仿佛一个身材魁梧,气势逼人的虚肿大汉,瞧着吓人,但一掰腕子,差劲太多。

    狐魅子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双脚安稳扎根于地,并且那身幻魅术径被‘削’去,显露出其原本的狐魅身形。

    罗青三人对视一眼,狞笑一声。

    难怪半夜三更出现一名俏丽娘们,合着果不是人啊。

    狐魅子浑身上下宝贝不少,血肉是个治疗某种病疾的上等素材,皮毛可抵御风寒,而且能用来缝制披挂类的诡巧素材。

    而且此狐修行境界达压胆,珍贵程度再升两层。

    若是拿出去贩卖,不得值个数十疫病钱?

    这条狐魅空有境界实力差劲,实在是天上掉馅饼,送货至门的好买卖啊。

    狐魅子浑身炸毛,暴躁不已,“三个没卵蛋的小贼,只会偷袭!”

    它杀人向来是将门一关,堂堂正正,对付身无祀力傍身的凡人,易如反掌,还动甚么脑子,是看不起它呢!

    罗青三人面容古怪。

    传闻狐魅子不是狡诈奸猾,聪慧过人么,这条怎么傻乎乎,呆愣愣的。

    说甚么偷袭,说来说去,还不是狐狸先露出马脚,闪出杀机的。

    不过这般也好,更好杀了。

    屠修远哈哈一笑,“原来是条狐魅子,难怪有股骚味刺鼻。

    我三人可没偷袭,分明是你这条狐狸不知好歹,我等好心好意让你烤火,你倒恩将仇报,露了杀机。

    既然出手了,那就别怪咱心狠手辣了!”

    狐魅子发出尖鸣之声,祀力裹挟,那声音并不刺耳,反而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声势钻入耳中,映射至三人头脑之中。

    狐魅子最擅狐魅术,所谓狐魅之术,与黄皮子的迷人之术有相同之处,但又有所不同。

    相同之处在于皆针对神识,属精神类手段,而不同之处在于其作用效果不同,身中狐魅术之人,神识清醒,但是会受到引导,一些狐魅术能引出人欲,一些狐魅术能影响脑子进而影响其视觉、听觉。

    狐魅子的幻术实质即是影响人视觉感官,而其本体实则并未有所变化,若能看穿它的魅术,便可见到一只直立行走的狐狸故作的姿态。

    那模样可与好看二字不沾一点边。

    罗青眼前一恍,身姿窈窕的狐魅子成了一名仙女,鹅蛋小脸,挺翘琼鼻,柳叶尖眉,凝脂玉肤……尽态极妍,煞是好看。

    其模样与方才无异,但因其狐魅术作用,引起心下躁动不止。

    罗青不是圣人,见美女砰然心动,实乃人之常情。

    但他意志坚定,不是寻常那等受到一点挫折就被打败、受到一点蛊惑就晕得不知天南地北的家伙,而且有克制精神一道的骷髅坠时时挂在脖颈上,因此他恢复得极快。

    而反观另外两人,则是傻笑着,尚未自魅惑中解脱。

    罗青虽然自其中魅惑中苏醒,但双目仍然傻傻地望着前方,嘴咧着傻笑,宛如未曾惊醒一般。

    狐魅子款款而来,扫过三人,最后走向年岁最小,模样不英俊潇洒也不算丑的罗青。

    狐魅子冷哼一声,伸出爪子想要摩挲罗青刚毅的面孔,试试手感,皮质如何,肉质如何。

    是不是好的下酒菜。

    只是在狐魅子将触及时,罗青手攥紧刚卯,气血翻滚,祀力涌灌,《太岁撼山》的拳法径直轰出。

    罗青至洗儿境,悬弓境气血修行大成,气、力相合,以祀力行伴气血,太岁撼山不再是单纯气血,其攻伐之力,更是强了不少。

    《太岁撼山》罗青修习攻伐之境‘太岁破甲’,聚力于一点,虽只是刚入门,没达到多大的层次,一甲都难以洞穿,但摸到了点门槛,掌握了点粗浅技巧,杀伐之力增色不少。

    狐魅子杀生甚多,可终究还是个‘纯良’之人,与罗青这般真正的老狐狸根本无法比拟,哪里想到其人会隐藏任深,装模作样,就等它来?

    若换做旁人,比如敬修远,恐怕即便是将人魅惑住,也会小心,凌厉地祭出‘养病葫’或其他宝贝,吹出病气,不给半点机会。

    可这只只涨岁数,只涨修为,不长见闻不长城府的狐魅子,根本想不到那一层。

    雅文吧

    罗青一拳击中狐魅子腹部,宛如一把匕首利器,‘划’开血肉,直刺而去。

    身前的篝火火势如遭‘重击’,倒向另外一侧,仿佛狂风吹麦田。

    狐魅子双目瞪得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它身形暴退,双爪去抱罗青单臂,抽出那把‘匕首’,并且不忘厉吼着甩出一招爪芒。

    罗青尚未修行到老郎中凝玉的肉色拳头一出,狐魅子腹部便喷出一串鲜血。它吃痛尖叫。

    罗青一拳劲道不弱,但终究难以将压胆的狐魅子轻易击杀,不过足够重伤,狐魅子断然再没抵挡之力。

    话虽如此,罗青拳头一收,乘胜追击,正要拔出硕大的噼山刀对准狐魅子便是噼砍而去时,却见屠永安二人因适才狐魅子的尖鸣‘苏醒’过来。

    罗青只能拎起拳头,箭步前冲,大喝着厮杀过去。

    身受重伤的狐魅子逃得极快,化作一缕青烟,蹿出门扉。

    罗青追之不及,大喝道:“敬兄,祭出祀器,不可令其逃掉!”

    敬修远不必罗青提醒,回过神的霎那间,就已‘捡’起了‘养病葫’,萦绕于身,紧跟着罗青脚步,蹿出厅堂门。

    屠永安第三个,扛刀而行。

    出了门,三人相继一跃出了院墙。

    狐魅子捱了罗青一拳,迎风雨行走,暑寒水冲刷着身体,尤其是那伤口处,暑寒气钻得极快。

    行走不过百丈,打摆子的狐魅子被追上,敬修远露出獠牙,养病葫一闪,沉重的病疾覆盖狐魅子。

    伴着风雨寒气,狐魅子一个哆嗦,踉跄跌倒,摔在泥泞土地中。

    它攀爬起来,屠永安大吼着从天而降,双手抱刀,轰然砸下!

    “老屠,手下留情,小心上好的狐皮!”

    敬修远心疼不已。

    他们俩都是兜里比脸都要干净的穷苦人,一件价值不低的狐皮,可不能被轻易损坏。

    无论是杀哪种兽,皮毛皆是愈完整价愈高啊。

    屠永安及时收手,旋转宽刀,用刀身一下拍在了狐魅子的脑袋上。

    狐魅子头颅渗出鲜血,往地上一栽,死了。

    罗青站在一旁,没动手,澹漠而视,手不自觉抚了抚荷囊。

    屠永安咧嘴一笑,扛着刀走进狐魅子,另外一手一把抓住其脑袋,提熘起来,上下摸了摸。

    敬修远瞥向罗青,缓缓走来,面容含笑。

    罗青气机一敛,已准备敬修远靠近时抽出噼山刀,只是其人走了两步顿下,拱手道:

    “此次多亏了单兄了,若非你在,我二人恐怕死于那只狐魅之手了。

    这只狐魅,理当属单兄处置。”

    罗青神色没半点松弛,澹笑道:“那狐魅是你我三人合力斩杀,我怎敢擅居此功?

    在厅堂内和那狐魅对垒时,它受了伤,我也是,若非二位在,此狐魅恐已逃窜。”

    实则追击狐魅时,罗青压根没拿出本领。

    屠永安缩了缩身子,豪迈一笑,“咱们回了篝火燃烧的屋子里,再商讨归属不迟。

    这雨虽小了些,但寒气可不见有半点减弱。”

    屠永安说罢,将狐魅塞到了罗青手中,率先前行。

    罗青提了提狐魅,摇摇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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