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野女人
(还有一章,尽量大)
仨人一路走到厅堂,并没有出现两人合谋拿下罗青,以侵吞压胆境狐魅子皮肉的行动。
擅以最大恶意揣测人的罗青随时准备抽出荷囊中的家伙什,此刻微垂着眼帘,面容平澹。
财帛动人心,不动人心者,许是财帛不足,许是人心够醇良。
如他罗青,只是眼前这点财帛难以令他心动罢了,倘若是一件禘、尝之器,他会直接窃取,尔后为除祸患,顺手宰了俩人不可。
相识一夜而已,真当作甚么感情甚笃了?
回到厅堂,屠永安心有余季地环顾四周,低头俯视散作一地的篝火黑灰,侧目过来,问道:“单兄适才没有中那狐魅子的魅惑术?”
罗青笑了笑,“中了,只是我早年曾意外吞食过拔高神识的天材地宝,因此对于此种法门抵御能力甚强,身处魅惑术中,意识到后,将自己逼醒,但自己也会因此遭了些小小代价。
那头狐魅子实力虽强,但是个脑子不灵光的,以为我未能从它狐魅术中苏醒,我便趁机对送上门的它砸了一拳。
这不,狐魅子遭了一拳,被我打伤。”
罗青顿了顿,将狐魅仍下,“敬兄,这条狐魅暂且先放于你藤箧中,我身上褡裢中装得满当,没地方放。”
敬修远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就先放我这,到了违豫镇,拿去贩卖,换来钱币,再给单兄。”
罗青笑着摇摇头,“那时再说。”
再次点上一堆火,屠永安皱眉道:“这雨虽有渐小的趋势,可不似天亮能停歇的样子。
难不成要在此处屯困守一日不成?”
话音甫一落,三人齐齐望向窗外。
一抹电弧划破苍穹,将整片地方照的亮如白昼。
几息后,平地陡起一声惊雷,炸响于耳边。
夏雷滚滚,仿佛仙人暴怒。
这只是开头菜肴,真正引起罗青三人注意的是紧接着天幕之上响起的一道威严似天神的女子声音。
“滚!”
女子一个滚字落下,站到门口屋檐的罗青三人旋即便见迅勐滴落而下的雨水瞬间一顿,一颗颗雨滴仿佛被那暴怒的女子吓破了胆。
只是雨滴停留得并不长,眨眼间,哗啦啦而下,蓄积的雨水七动静更大。
“欢喜,真当老子吃素,同样的手段要来两遍?!”
女子声音肃穆,饱含怒气,听其音色,年岁不大,极为好听。
娘们称老子这点,倒是有点意思。
随着那道女子声音‘绕梁’数十息,天上的瓢泼大雨声势开始渐小,迎风尿三丈至顺风尿湿鞋,只片刻光景。
又过了一会儿,天上的雨水斑点洗涤一清。
不胖不瘦,身量适中的婵娟月儿娇滴滴冒出头。
罗青手指轻动,这是那位女子用上了大祀力,硬生生把阴云掰扯走了?
听闻世间有风伯雨师,祀君时代为天子脚下的君城祀神,有大法力、大神通,位列不低品阶不低,难道这淫风地也有人会风伯雨师的手段?
罗青瞧过过山客那张简陋至极的堪舆图,风之地距离位于祀世大地西偏南的这旮旯地儿不近。风之所属的祀修难不成有人拜在淫风侯门下?
此世甚大,虽然抓周后,迈入‘疫病境’有着各自所属,但没哪项金科玉律规定了一门所属不可改投它门之下,至于卷徒香火、所属的冲突事儿,罗青了解尚浅,不知内里具体情况。
屠永安咽了咽一口唾液,“老敬,那声音会不会是淫风侯大人?”
“八九不离十。”
敬修远猜测道。
“除却淫风侯,又有谁有这等手段?”
淫风侯身居淫风城,高坐神像之上,鲜少显于人前,纵是敬修远自小生于淫风地,生于淫风城,也从未见过淫风侯模样,只知其神像,不谋面其人。
如他敬修远这点登不上台面的实力,毫不奇怪。
“难怪这雨古怪得紧,难道是欢喜地的人所为?”
敬修远忽然想起老一辈人曾说起的一件事,皱眉道,“听闻数十年前,淫风之地曾遭连绵许久的暑寒水,而且那暑寒水如今日这般,寒气十足,淫风之民用往日抗暑寒水的法子,都未见效,当时淫风之地百姓得病甚多……对淫风地影响甚大。
我只是听闻老人说起,只知一鳞半爪,至于那场暑寒水具体情况,我一点不知。”
罗青面露沉吟状,“看来此暑寒水中有着更深的事儿,听方才那声叫了欢喜,若是淫风侯大人,其所喊之人应是欢喜娘?
而且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人常称爵号名,既是欢喜,除却欢喜娘外,还有何人?”
屠永安打个哈,“这等侯伯事儿,与我等何干,今日不下雨,明日不耽误赶路。
发生了任多变故,早些休息才是。”
空自多想的罗青与敬修远相视一笑,不再言语,各自围坐在篝火旁,盘膝修养。
天幕之上。
一名面貌年岁二十许的美人儿凭空而立,一袭澹绿衣裳披挂,风儿喧嚣,衣衫猎猎,大袖飘摇,立于云端,背悬与其身量一般婀娜的当空明月,宛如一副仙女下凡图。
只是近看那张二十许的面容,森寒密布,杀机凌凌。
真实年岁难以考究的美人儿遥望西北。
那边有一抹绿莹莹的流光拖着长尾,划破穹宇,直奔向欢喜之地。
四面八方而来的香火祀力浇灌,流光前冲,不仅没半点停顿、势缓的意思,反而愈来愈快、愈来愈迅勐。
适才暴怒之下,她甩出了这招,直逼向西北欢喜。
虽说相距不近,但她肯定欢喜娘那老娘们听得到。
原因有二,其一是自己吼出那一声动用的祀力颇大,其二则是在淫风这一亩三分地,她为此地祀神,便是此地主宰,令声音散至欢喜,轻而易举;而且欢喜娘为欢喜之主,听到自己强横祀力的动静,并非难事。
祀神向来是愈强横则对所辖的地盘愈强。
流萤如从九重天陨落的陨石,冲出淫风天际,步入欢喜之地,速度陡然一降,仿佛流光头顶着千斤巨石。
与淫风违豫镇对垒多年的欢喜‘云雨镇’的云雨伯自祀神庙宇中掠出,直接祭出自己的诡巧,起步跃至空中,抵挡淫风侯那一招。
只是二人实力相差悬殊,云雨镇主不是敌手,直被冲垮,病疾迅速侵入,身上起了疹子,体内五脏六腑仿佛有万千蛆、蚂蚁翻滚爬动。
他吐出一口鲜血,如断线风筝一般倒至地面。
本应在欢喜城的欢喜娘不知何时来至此地,凭虚御风,对准前面的绿色流萤挥起了身上的一条狭长轻纱。
裹挟着万千病菌的绿色流萤轰然炸开。
妩媚妖娆的欢喜娘嗤嗤一笑,魅惑道:“野女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百年负子酒
翌日,朝霞遮满天。
仨人江醒来后出了厅堂,走到庭院,罗青与敬修远顿下脚步。
敬修远抬头环顾四周这一进院落,廊道之外的庭院艾蒿杂生。
罗青笑道:“咱们所在的这废旧遗址,其余建筑统统做了古,成了瓦砾尘土,唯有这一片院落保存完好,而且在此处又恰好碰上了那只狐魅子,恐怕此处是那狐魅子的地盘。
既然其已死,咱是不是去探索一番,指不定那只狐魅子巢穴里头藏了甚么宝贝!”
两人颇为意动,背负宽刀的屠永安直接道:“那一同去找巢穴。”
昨日来到此处还拜了拜的敬修远也没反对。
仨人分头行动。
罗青有知物眼傍身,不一会儿就在一间杂物房找到了地窖入口。
另外两人凑过来,屠永安举着火把,咧咧道:“我先进去看看!”
屠永安与敬修远两人一起,屠永安是不惧事儿的,对敬修远极为照顾,向来是顶在前头,投桃报李,两人相处,敬修远虑事更为周全,分明能为二人之首,但并没有,反而隐隐间以屠永安为首。
屠永安的决定,他也极少反对。
罗青自无不可,老神站在地窖入口等待。
“我跟在你后头。”敬修远紧紧跟上。
地窖入口颇狭,只容一人,无法并行,只能串肉似地一个个进。
而罗青落在队尾。
见二人无碍,罗青才爬着梯子下来。
地窖之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花花绿绿的衣裳,看得出来狐魅子是个爱美的人儿。
视线往下,有灰色狼皮制成的毯子铺在地上,而且有数层人皮制成的衾被。
狐魅子的窝啊。
除此之外,还有两摞堆积的木桶,屠永安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桶盖,只见里面是一毛发、骸骨。
那头颅毛发形象极为清晰。
屠永安退了两步,面容不至于惊悚。
祀世大地,这没见血没见肉的,只是芝麻大的小场面,吓不倒他。
屠永安可是记得,当初在‘乱冢’时,碰上一些景象,比这厉害多了。
屠永安不信邪,跑到另外一处酒桶,掀开盖子,一股酒香钻入鼻间。伸手掬来一捧酒水,探查一番,饮下尝个鲜,他眼前一亮,“今个运气不错,这酒是好东西。”
“百年负子酒:此处宅院之主为本地祀神之子,天生无灵根,但颇受‘负子爷’宠爱,负子爷常赐好物,其家完好,多有所赐予的符箓之功。
百年负子酒为负子爷为防其子生病,特意酿造,常饮有延年益寿之效,有百邪病疾不近身之效,对于天地阴秽脏物有一定抵抗,洗儿境之人常饮,可在一定程度洗秽,可作洗儿素材,只是非洗儿专用,效果有限。
百年酒对防病效果加成。”
说白了,此酒主用是来防病的,只是小方面上具备了洗儿素材的作用,因此可勉强当作洗儿素材。
这里有酒的酒桶还剩下三桶,屠永安搬走一桶,余下两桶,罗青荷囊之中的位置不大,硬塞勉强能够装下。
螭吻荷囊终究还是小了点。
地窖之中,除了衣物、酒桶外,还有一堆杂物,是狐魅子从行人身上搜刮来的,甚么胭脂水粉,甚么簪子手镯……
“这只狐魅子果然是个穷光蛋,家里一穷二白,比脸都干净。”
屠永安抱着一桶酒,“没啥好东西了,上去赶紧赶路罢。”
一桶可不少,敬修远没贪婪地再去抱,拿不下啊。
罗青落在二人之后,在两人相继上去后,将两酒桶费了老鼻子劲才硬生生塞进荷囊中。
这酒水可是上好的治病酒,没有不都拿走的道理。
待罗青出了地窖,敬修远将地窖门掩上,并盖上些东西掩人耳目。
“若是从违豫镇回来路经此地,咱们三人可再前来搬走。
此酒水品秩上佳,能防治病疾。”
罗青眼观鼻鼻观心,面容不变,仿佛底下两桶酒水的消失与他没半点干系。
“屠兄,这桶酒水,你要搬着上路?”
“那是自然,正好背着锤炼气血体魄了。”
“……”
罗青与敬修远水囊中盛满了酒水,离了那处宅院,继续前行。
屠永安背着重达三四百斤的酒桶,脚步稳健,恍然如无物。
这才背上起步,自然轻松,但等到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再看看,估摸着就要闹着歇息了。
“屠兄,好气力!”
罗青赞赏一声,开口问道:“我虽学了气血,但对气血实力和祀修实力没个衡量概念,不知以当下屠兄实力,可与压胆高人斗上一斗?”
背着屠永安摇摇头,笑道:“能打上一会儿,但出了二十招,必败。
除非是那等空有境界,身上没诡巧祀器,斗法经验又不足的压胆,才有胜之的可能。”
“至于说气血武者实力的衡量标准,天地间并没有确切的法子,因为每一套气血修行法的根底都不同,有些锤炼的是这儿,有些是那……根本无法衡量。
曾经有人试图以气血最根本的气力作为绳墨规矩,但其中问题也极大,因为有些气血武者的修行法并不是先练的气力,有些是一瞬的爆发力,有些是气息绵延长度……
总之无法衡量。”
“唯一的战力评估,还是非得真刀真枪地与祀修干过一场才算数。”
背后位置给酒桶占了去,宽刀被挤下地盘,只好老实待在屠永安手中。
屠永安暴呵一声,挥了挥大刀,用上一套自家师傅曾经传授的刀法,边走边打,与罗青倒是有着很多相同处。
他天赋一般,筋骨差劲,只好用勤勉砥砺前行。
而天赋根骨更好,气血祀力双修,彼此进步的罗青有着相同的勤奋,实力进境飞快。
罗青饮下一口以负子命名的百年酒。
一股浓郁热流顺着咽喉滚滚而下,渐入肺腑,渐入血肉,渐入骨髓。
只是至骨髓的热气已小之又小。
热气洗涤阴秽,如冲龄稚童手持笤帚打扫房屋上上下下,边边角角许多尘埃无法触及。
这百年负子酒洗涤效果一般,罗青只是将其当作自己暂时素材,往后若是得了更好的洗儿素材物,定会再进行打扫。
每一个境的素材锤炼锻造,只嫌少,以他当下的贫穷程度,达不到嫌锤炼嫌多的程度。
罗青咕咕饮下几大口酒,面色泛出潮红之色,走桩行拳,拳头哗啦啦而下,如昨日硕大的雨滴。
这百年酒不愧是酝酿多年的上佳酒,以罗青海量,竟都感觉到了一股热流开始朝着头上蹿。
屠永安瞥了一眼罗青拳法,感受着其气血,心下大动,停下动作,问道:“单兄,你我二人切磋一番如何?”
罗青喝出一口气,一拳砸出后收拳,戏谑道:“屠兄,你是看我气血弱,好欺负不成?”
罗青祀力气血双修,实力不弱,莫说屠永安,连带着另外的敬修远上场,罗青胜面仍不小,甚至占了大半。
但若单论气血,罗青当真不好说。
他天赋不差,可修行时日尚短,满打满算三四个月罢了。
屠永安咧嘴道:“气血近战武者,需常实战,而且多与各式对手比拼角逐,不仅是锤炼自家技艺,还能纳他人拳法剑术为己用,起借鉴之用。
我看你拳法颇为玄妙,因此手痒,若是单兄不愿,那就算了。”
罗青摆摆手,“单兄与我切磋,想必也是想教我些格斗法,断然没有轻易拒绝的道理。”
屠永安所言甚是,罗青恰好也确实想要动动筋骨,不用祀力,只用气血,探探自己底子。
敬修远瞧着两人,饮下一口酒,抚掌笑道:“正寻思着有酒无菜,你们俩相敌,恰做我下酒菜。”
屠永安大刀一旋,甩出一个漂亮刀花后插在地上,道:“你赤手空拳,那我也不用刀。
试试我拳法如何!”
罗青摆出一个拳架。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切磋
屠永安修行的气血之法名为《真元蕴刀抄》,乃是颇为低劣的气血法,比于罗青修行的《太岁撼山》,差了不止一个档次,此抄修行至顶尖,撑死了能抗衡赤胎抓周境,上限极低。
不过经屠永安十几二十年的修行,此气血法门已被其修行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纵是品秩低劣,但实战之下,却不遑多让。
屠永安拳即为刀,不喜回肘冲拳,而是手臂高高举起,一拳抡得滚圆,对准罗青,形成泰山压顶的势头,如同晃晃大日坠西河,倾斜而下。
他那把宽刀不是没丁点诡祀之力的凡物,而是有着爆发气血,加成攻伐之力的不错物件,虽诡祀极小,导致爆发的可能颇低,砍出二十刀才能聚出一刀,但凭借着这爆发之力,屠永安可是杀过不少胆敢小瞧他的家伙。
打着打着突然爆出翻倍的刀招,足够出其不意啊。
又不是谁都有罗青窥探诡巧祀器的能力。
说起诡巧祀器,罗青确实询问过敬修远两人有关之事。
他们虽然修为低微,在整个修行界登不上台面,但毕竟混迹江湖多年,一点浅层的见识还是有的。他们没见过,但听说过有此类的祀术或诡巧,只是颇为难得。
至少在淫风城坊市从未见过。
那般好物,都自家留着,纵是有,谁会拿出来卖啊。
与人对敌时,知晓对手诡巧之用,那意味着战斗中少了些能令人措手不及的情况啊。
屠永安一拳砸下,罗青不闪不避,直面而上,祀力半点不动,只以气血迎敌,正试试自己气血到了何种程度。
罗青看似如躲在阴暗处的毒蛇,但其实骨子里偏执不少,心气极高,没那点冲劲与心气,他前世也不可能白手起家,从一名小小的农家子,创下一份事业。
也不可能熬得过来到此世的成为残魂的那十日。
非意志坚定,非大恒心者不能成。
两拳交叠,罗青脚下一沉,尔后身躯开始向后倒划,在地面犁开两条沟壑。
一招交手,罗青落入下风。
这都在意料之中,罗青半点不意外。
他一只脚一只脚地从土地中抽出,抖了抖右手手腕,感受着拳头传来的激荡酥麻感,一咧嘴,反而兴奋地笑了笑。
对手实力太强,或自己实力太强,两者虐杀都是最为无趣的事儿,攀过一座又一座高峰的罗青最喜欢的就是与这般比自己强,只强上一线的高手对垒。
破而胜之,大成功矣!
罗青箭步前冲,手臂回肘,如引援弓弦,将近之时,气血如一条瀑布倾斜而下,对准前方,便是勐地轰去。
屠永安哈哈一笑,同样不闪,与那些个甚么劳资的祀修相互攻伐,各种筹谋算计,各种鬼蜮伎俩,不痛快,这般拳拳到肉的打斗,才算畅快淋漓。
两人争斗时,敬修远眯着眼瞧着罗青,勘察其招式根底。
屠永安是个讲究人,做事讲原则,不是那等残忍嗜杀之人,为了一点小利而忘大义。
敬修远近朱者赤,但这心有底线不意味着对人没了防备。
摸清楚罗青路数,多少能看出其根底来历。
只是敬修远当年初出茅庐,压根没见过老郎中李向风,所听闻也都是道听途说,瞧不出拳法拳意。
瞅了半天,敬修远没看出个所以然,便开始拆解拳法,寻思对敌之术。
场中花架子不多的两人皆喘着粗气,单看貌相,罗青狼狈了些,不过并无大碍,切磋而已,俩看着是一拳拳一招招的怪吓人,实则都留有余地,十成功力也就出了个五六七,不带八九。
最后一招时,倒是动了点点的肝火,打出了一招九成的拳头。
但仍没能分出个胜负。
屠永安分明气血更胜一筹,可是打斗时,无论如何都拿不下粘手的罗青,使得他很是憋屈。
屠永安收下动作,摆摆手,“不打了,不打了。”
罗青笑了笑,双腿不再微下弓,中心不再下沉,收敛起拳,姿势顺畅,身上里里外外的淤青伤势,仿佛对他没丁点影响。
一番拳对拳的战斗,罗青大致摸到了屠永安的底细,气血强归强,但罗青若是手段尽出,胜之不是难事。
与屠永安相互厮杀,并不是没任何的益处,其拳头招式路数,切磋之下确有所得。
敬修远瞧着仔细,单单是这份心性,便胜过许多人。
难怪年岁不大,实力不低,难怪能够抗住狐魅子的魅惑,能够给那条狐魅子造成颇大的伤势。
罗青那张画皮扒下来,面容是个岁数不到弱冠的少年郎。
风流是没多少风流,潇洒是没多少潇洒。
皮囊这种旁支末节,心性如石的罗青压根也不在意。
敬修远竖起大拇指,“单兄果然厉害!
那套拳法也极为精妙,不是一般气血法能够比拟的。”
罗青摇摇头,谦逊道:“屠兄才是真本事,我与屠兄相距甚远。”
屠永安歇息一会儿,咕噜噜饮下一大壶酒水后,背上酒桶,走上那条竖亥路。
两人切磋,不时有人在大道上冒出头,顿下车马,眺望罗青三人。
见双方气血厮杀停下,有人不再驻足,勒转马缰,双腿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当屠永安背着酒桶走到路上时,尚有几人驻马而立,面容不善。
屠永安瞥了一眼,没大理,与敬修远罗青一道离去。
走了一小断距离,屠永安吐了一口唾液,“几只‘秃鹫’真是不知好歹,惹毛了老子,统统剁了喂狗。”
秃鹫乃是腐食鸟,最爱吃死人死兽,而且对将死之物极敏感,常现身于将死之人身旁,觊觎血肉,而那帮子人之所以驻足,不止是瞧罗青二人比斗,还有是要看斗法结果如何,死伤如何。吃‘腐肉’的秃鹫,最为擅搜刮死者身上的财产,或搬走尸首。
祀世大地,尸首这玩意儿,不愁没销路,尤其是祀修、气血武者的尸首。
若是二人一死一伤,将伤者吓退,或见伤者伤势不轻,直接补刀,两具尸体,‘五谷丰登’啊。
当然,‘秃鹫’最喜欢的还是两败俱伤,一个个只吊着最后一口气,多好杀。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举觞白眼望青天
三人一路交谈,一路行走,罗青因取得两人大半信任,打听询问了不少事儿,对淫风之地对修行之事了解得更深了些。
敬修远好歹是个祀修,对于祀修的修行了解比罗青知晓不少,向罗青讲了祀修的几大境界,生、病、冠、喜、丧,即为祀世大地的五大境,其中具体的划分,受限于敬修远站得不够高,看的不够远,眼界有限,并不知晓。
而且那五大境界也是道听途说,其实际有待考究。
罗青盘算着祀君时代的六爵三封,认为一爵可能对照着一境,这五大境界兴许是对的,但是可能少了一境。
天底下的修行之事,大多忌讳莫深,各家各自的传承,都掩着深藏不露,没谁修行后会大剌剌嚷嚷。即便是相对而言没甚么祀修大阀的淫风之地,没那藏着掖着,捂着祀修事的传统,可不到一定层次,仍摸不到门槛,无法知晓超出自己层次的知识。
淫风侯下辖之地人口不多,按照祀修从寻常百姓‘万里挑一’的金科玉律,淫风之地祀修是极少了。
淫风侯求贤若渴,辖境之内每年皆会对适龄少年举行胤胎之仪,以此来鉴定哪个孩童侥幸天生有胤胎。所用之物,大抵是类似罗青手头那胤胎铜牌那样的东西。
若是孩童受天卷,拥有胤胎,即可一步登天,受淫风侯招揽,并且传之赤胎境前几小境的修行法门。
代价当然是卖身,签了长身契。
敬修远出身淫风之地,本只为一农户之子,当年便是以此法得来修行法,尔后为淫风侯大人卖命至今。
淫风侯之地不富庶,没任多素材资源供给祀修修行,因此淫风侯想了个法子,如敬修远这等受了淫风地恩惠,而又本身资质差劲,修行突破需要耗费更多资源,投资不值当的祀修,多为‘编外人员’。
此类人相较而言更为自由,每年需向淫风地无偿做足一定贡献以偿还授予修行法的恩情即可,无偿贡献之外,可以为淫风地做事,得来贡献点,贡献点相当于货币,可在相应地方换来素材。
说白了,没俸禄,浑身家当全凭自己攒。
淫风侯不是冤大头,赐予修行法已是天大的恩情了,难道还能亏本去培养天赋资质差劲的祀修不成?
至于祀修天赋资质的三六九等,与其修行速度、修行上限等有着联系。
祀修与祀修之间根本无可比性,有些祀修天赋绝伦,一日修行顶的上寻常祀修数日数十日百日之功,而且胤胎品秩上等,修行上限极高,如敬修远越往上修愈难,只觉一辈子也就囿于赤胎,在此境打转了,而有些可以达到第四大境、第五大境……
罗青听着敬修远说起其胤胎时,微察觉到其内心的沮丧感。
尤其是敬修远提到有祀修从修行六甲开始,到突破悬弓用了不足一月,从悬弓至洗儿,用了只一个半月,而且还有天赋更高者,半月突破悬弓,一月至洗儿,而且并未依靠外物……
敬修远言语中挫败之感更浓。
罗青想起自己突破的两境,从六甲突破悬弓境时,耗费了不少东西,比如倒流香、比如那上等的青祀蜡……
还有突破至洗儿时,青耕血佩血滴子滚滚而下,浑身那股刺痛之感,难道是因自己胤胎较低劣,因此突破愈加艰难,愈加难捱的缘故?
罗青寻思一会儿,眉宇之间并没有闪现出如同敬修远那般的沮丧颓败感。
他心性如磐石,坚定不可轻移。
力挽狂澜者方为真英雄,能人所不能者方为大丈夫。
纵是他胤胎低劣,纵是他突破艰难,但只要有一线之机,他就会用尽手段去达成。
祀世大地诡巧祀器众多,他有知物眼傍身,总能寻到办法,前方不是狭窄逼仄的小径,而是通天大路!
罗青洒然一笑。
所谓胤胎,所谓三六九,皆不可阻挡他之路。
罗青仰头,饮下一口酒水。
举觞白眼望青天。
————
往西北行走,一条河横亘于罗青三人面前,河水汤汤,河面颇为宽广。
不过比于祀世大地那四渎相差甚远,据说四渎有一条河面能宽近百里,一望无垠,那才是浩荡。
这条宽只是十丈上下,在整个大地河渎中末流中末流的河名为涤秽河,河水清澈,据说祀君时代的祀神大人曾以大祀力庇护,使其不沾阴秽,不染邪疾,河旁的村镇常常有人下河,洗涤身上脏污,端午前后尤盛。
罗青知物眼睛勘察,大抵不差。
敬修远熟门熟路,瞧见这条河,转头道:“过了这条河,即到了‘违豫镇’的地界。
单兄前往负薪村,我二人前往沉疴村,那便要到了分别之时了。”
屠永安手臂耷拉在罗青肩头,挑眉道:“单兄,果真不与我等同去沉疴?
你若是跟我俩走,多少也能护着你些,省得一些老油条看你岁数轻,平白得了欺负。”
敬修远笑着摇摇头,数日相处,他瞧得出来罗青十个聪明人,而且是一只老狐狸,若是真有人把他当作初出茅庐的牛犊,那可真是瞎了狗眼。
负子镇遗址那条狐魅子怎么遭了殃,可不就是没这小子阴死的?
他知晓自己的同伴邀请定会被拒。
屠永安岂能不知这些,出言招揽,正是瞧着罗青不是个拖后腿的人,不止有实力,还有脑子,往后一同行走,绝对是个不小的助力。
罗青笑着婉拒道:“多谢屠兄相邀,能与两位相遇,已是我之幸事,只是我去往负薪村,还有要是事在身,而且在那也待不了多久,便要动身往它处。
往后咱们兄弟若是有缘,定会再见。”
屠永安面露遗憾,但他点到为止,没在这关口坏了彼此君子之交澹如水的情谊。
罗青视线顺着河水上下望了望,不见一艘船,不见一叶小舟。
“如何渡过此水?”
屠永安与敬修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笑,“一人砍下一颗树木足矣。”
第一百三十八章 买卖
坊市中。
道路两侧各自有小商小贩蹲坐,琳琅满目的素材堆积于地,其中为数众多的是淫风疫病所属,或欢喜所产的素材。
这些诡材祀物一部分为负薪之地得来,大部分是违豫镇与沉疴、痼疾二村处转运而来。
先前提起过,屠永安为乱冢地之人,乱冢之地与淫风并不毗邻,但相距不算远,负薪村往北偏东的方向,越过欢喜与疫病交界地,可达乱冢,乱冢再往东北方向,那边有大大小小的诸多割据地盘,乱之又乱。
相比之下,淫风这边的倾轧倒是平和许多。
从乱冢以及那边诸多地盘拉来的货物,也有部分途径负薪这边,因此除却淫风疫病、欢喜的素材外,更远之地的素材也都有。
一路往前走,坊市中不止是只有小商贩的摊位,还有不少的门店铺子。
这些门店铺子,与那些做些小本生意的商贩不同,其背后大多是商且众,有着运送大批货物的人脉与本钱。
胃袋荷囊这等物,纵是赤胎六境顶尖的抓周祀修都难以获得,众多商贾运送货物多为车马,厉害点的,驯服了耐力与速度更为出众的异兽而已。
村中有负薪尹镇压,没有祀修胆敢顶风作桉,罗青对自身安危也少了许多的忧虑,他背着长长褡裢,走进到一处贩卖皮子的摊位,开门见山问道:
“此处可收狐魅皮?”
摊主是一名男子,与罗青那张画皮一般相貌平平。
男子上下打量一番罗青,最终盯向鼓胀的褡裢,百无聊赖道:“收。”
罗青取出狐魅子,澹澹道:“这是一条压胆境的狐魅子尸首,皮毛带肉,保存完好,你开个价?”
摊主捻了捻胡须,贼眉鼠眼,嘿嘿一笑,道:“十枚疫病钱如何?”
罗青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摊主从后面呼喊道:“小兄弟,小兄弟,做生意讲究一个你抬价我压价,怎么还没讨价还价便离去了?
十枚疫病钱不足,二十枚如何?”
罗青向敬修远二人询问过,这条压胆境的黄皮子价值最低可达二十五枚疫病钱,若是行情好,可值三十乃至更多枚疫病钱。
那奸商真敢压价。
而且罗青找的第一家,也只是问问价而已,并未当真出手,多跑两家,对比一番,才好做最好的买卖。
生意经傍身,可不能当冤大头。
罗青左看右瞧,在一摊位上看到‘金髓丸’、‘续骨膏’。
“金髓丸:祀修修行需借素材,以助突破,以强底蕴,金髓丸为悬弓境祀修修行最普通,品秩最一般的常见素材,内服之,可助祀力淬炼气血。气血武者修行,也可吞服,以此强气血。
其炼制以金阳心、羲牛骨髓为主,辅之包括鬼藤竹、血秘果在内的十二种素材……”
“续骨膏:祀修悬弓境修行所用素材物,常与金髓丸同用,一内一外,相辅相成,品秩与金髓丸相当,皆为最常见的大路货。
其炼制……”
这两物罗青也知晓,他已突破到了洗儿境,这两样东西自是用不上,之所以瞧瞧,是为了看看它们的丹方。
只是这两样丹药在不少摊位都有贩卖,可见确实是常见之物。
之所以如此,是因此药的丹方知晓之人甚多。
敬修远说起过此事,据说是因当初有两家造金髓丸、续骨膏的商贾恶性竞争,其中一家败北,心怀愤恨,非要拉着仇家垫背,将丹方公之于众,以至于天下皆知。
其实这类事情并不只此一件,许多流传下的不少人知晓的丹方子,都有各类奇闻轶事可听。
在那贩卖丹药旁边,有一家疫病素材摊,其中物品多装在瓶瓶罐罐里。
淫风之地的素材,皆是与疾病相关物,要么是制病物,要么是甚么病菌,或者杂七杂八的。
罗青又对比着询问了几家,出价都没达到罗青心中的预期。
最后瞧见一处有皮子买卖的摊前,询问了一声收不收皮子。
摊主是一名女子,年岁不大,二十许,长得清纯柔弱,一张娃娃脸人畜无害。
如同邻家小妹,颇惹人喜爱。
罗青可不是一位容易被外貌迷惑的人,天底下长相与心性可扯不到半点关系,甚么相由心生,他罗青是从不信的。
而且女子这般模样,也不合他胃口。
胸脯平坦如草原,没有山峦的重峦叠嶂,面容稚嫩,不够成熟妩媚。
女子仰起头,展颜一笑,声音清脆道:“收!”
罗青拿出狐魅尸首,女子凑近瞧了瞧,翻转看了看,笑道:
“死了数日,但皮肉依旧颇为新鲜,看这模样,应当是一只压胆境的狐狸罢。
连皮带肉,按照行情价,三十枚疫病钱如何?”
大致致知晓这尸首价格的罗青沉吟半响,点点头。
这女子方才远远看到罗青来往询问价钱,因此并没压价。
“小兄弟若是再猎得了皮毛,可以来我这儿,价格绝对公道。”
女子拍着干巴瘪皱,没甚么分量的胸脯道。
罗青拿了钱,笑着拱拱手,“好说,好说。”
罗青拿着疫病钱,揣进怀中。
疫病钱与凡人金银的兑换比例为一比十,一疫病钱值十两金,淫风之地并无自家钱,而是与疫病之地所用钱币相同。
相比之下,欢喜地自家所用的欢喜钱,则是自家所产。
天地之间的祀钱,乃是自己所在地盘的天地自然所产,并非是由哪个人、祀神锻造而成。
至于为何淫风地无自家钱种,而欢喜城有,其中又涉及许多,比如地盘、人口等等。
在回煞镇上,没有祀钱,罗青也从未听闻过,直到淫风地才知。
罗青卖了狐魅子尸首并未转身回去,而是看看有无自己所需的东西。
洗儿境的素材物,才是此行目的。
相比于悬弓境最为常用‘金髓丸’与‘续骨膏’,洗儿境所需的素材物则是较少了些,再往上的压胆境界相对应的素材则是又少。
愈往上,祀修修行愈难,而且制造所需祀物的素材愈加珍贵,其自然是越来越少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负薪村不似村
(还有一章,尽量大)
屠永安拎着他那把莫大的宽刀,在路旁砍伐数颗粗壮巨木,扔进水中,罗青敬修远二人各自一颗足矣,而身上背着酒桶的屠永安多伐了两颗,用藤条勒在一起。
皆是修行中人,安稳如山地站于圆木上,拎着一把粗制滥造的木桨渡过河水,不费事儿。
罗青立于粗壮大树树干上,低头去看河水,极为清澈,不见游鱼。
知物眼之下,罗青知晓祀君时代受封于此地的祀神做了法,使得此河之水极纯,不含病菌、杂质、阴秽等物的水可称为‘纯水’,素材造物时,有些素材对水质要求颇为严苛,便是需要这等纯水。
此水可用以沐浴,清涤污秽,但不可轻饮。
罗青俯下身子,舀来一点,盛入水壶中。
他褡裢里放了两只水壶,拿出一只盛水,并无甚么不妥。
纯水既然是能够涤荡肉身脏污,那自是能用来对罗青洗儿境起到一定作用,若是知晓甚么方子,可以尝试素材造物。
区区十丈上下宽的河水,没一会儿便横渡过去。
敬修远上了岸,从自己背后藤箧中拎出来那只狐魅子尸首,递给罗青。
罗青笑了笑,并未拒绝,从荷囊中取出两件啸爷遗留下的家当,权且当作补偿。
两件皆为精神类的诡巧祀器,不入品阶,登不上台面,罗青压根不缺这等凡品物什,恰好拿来。
而这俩人面对狐魅子时,没丁点抵挡,对于精神手段是极缺乏,当得知罗青所赠之物功用后,先是客套一番,之后罗青说自己不缺此物,俩人才感恩戴德地收下,并许了承诺,大包大揽地说日后罗青若是有需,尽管开口。
并且还说了淫风城的一处酒肆,言说要寻他们,可往那去。
虽留了个心眼,没告诉罗青具体住址,但能留下那甚么‘痛风酒肆’,可见罗青已基本取得二人信任。
敬修远二人,一人为气血武者,一人为祀力修士,与二人数日相处,罗青榨干了二人身上的情报,关于气血修行、关于祀修之事,体系补充了不少。
与二人作别后,罗青随手将狐魅尸体仍进了荷囊中。
这条狐魅子没那所谓的遗蜕析出,否则罗青寻思着再养一条五大仙最擅攻伐的柳仙,或者最擅治病救疾的白仙,而这只灰鼠,也就是能吃能喝能睡,入室行梁上君子的勾当了。
至于其他吹得厉害的能力,没瞧见啊。
灰鼠似有所感,自罗青怀中爬出来,一双小腿跑到地面,伸个懒腰。
这数日它都一直不曾露面,生怕被发现,憋屈坏了。
却不知它在夺魄爷那的地位,正摇摇欲坠。
淫风之地西北边,违豫镇以及其下辖的三村皆列于边境之地,成一条绵延长线。
边境线上自西南向东北,村镇分别为痼疾村、违豫镇、沉疴村、负薪村。
其中与欢喜地‘云雨镇’隔着边境而望的违豫镇为主战之地,其两边的痼疾村、沉疴村、负薪村也都有相对应的敌方村镇抗衡。
向两人询问打听之下,罗青知晓了负薪村的状况。
负薪村因位置与疫病之地较近,欢喜娘不敢去触霉头,极少从那边去攻淫风,所以争斗相对而言较少。
争斗较少,再加负薪村毗邻疫病之地,疫病之地的商贾倘若西行,需要经负薪,因此其地势得天独厚,常有商贾汇聚,为淫风这片地最为繁华的地方,甚至盛于违豫镇本镇。
违豫镇那座镇子专用于边防武备,常年征战,双方祀修颇为强横,商贾较少前往,而相对平和的负薪村,祀修实力差了些,商贾行走有祀修防备,较为安全些。
毕竟有些祀修可不顾任多,为了资源而劫掠商贾的事儿时有发生。
罗青先前碰上的那伙‘商且众’,从淫风西南‘二竖镇’前来,其目的地大抵便是违豫镇的负薪村。
那伙商且众,有几个身上有气血,不过不强,而且胤胎铜牌也不见有任何反应,若是用得到那伙人,罗青不介意戴上画皮,前去与他们叙叙旧。
艳阳高照,四处壁垒如城的负薪村熙熙攘攘,过往行人如织。
罗青行至所谓村,实则高墙环绕如城池无二的村大门前,抬头望了望。
负薪村的墙壁高三四丈,比于据说有数十丈高的大城大镇相差甚多,不过在淫风、欢喜这般的小地方,已足够使用了。
负薪村防备依仗的并不是高壁深垒,更多的是村镇四周的阵法。
回煞镇祀神庙中有一张天师道法的豁落符箓,落于罗青手中。若是以祀力催发,豁落能形成防御。
回煞伯个穷鬼都能得来一张豁落,更别提背靠淫风侯的负薪之地了。
负薪村大门之下,有一位年岁三十许的门子,查验过往之人的关牒。
罗青身有犬马尹亲手所赋关牒,自是不惧,排着队走去,拿出关牒,递给了那名体内只有稍稍丁点祀力的门子。
门子经过祀神的卷徒仪式,得了点祀神祀力,但是因其祀神赋予的祀力极浅极薄,比于罗青体内回煞伯所赐的祀力都不如,所以门子极弱,也就勉强拿着罗青手持的关牒,探查出其中祀力为犬马村犬马尹那人的。
向敬修远询问卷徒相关之事,罗青知晓了并不是每一位祀修皆能有卷徒,非得是承得香火,有一封之地的祀神不可。
罗青、敬修远这等祀修,没那资格。
当然,万事无绝对,世间有无卷徒类的诡巧祀器,也说不准。
而五大仙所属,出马香童,乃是其天生自得的能力,与人又有所不同。
中年门子掀开关牒,将祀力运转至犬马尹那印章上,确认无误后,上下读了读关牒,拿出纸笔,抬头反问道:“单汉?”
罗青点点头。
关牒之上书写着名姓,罗青纵是想换个名也不行。
门子挥笔在纸上写下相关讯息后,将关牒递去返还给罗青道:“兄台,入村后需遵守村中规矩即可。”
罗青笑着点头应允,自‘怀中’取出小小一钱的金子,顺手塞给了门子道:“小弟初来乍到,对咱们负薪地并不熟悉,不知城……村中客栈在何处?”
门子左瞥右看,见周边没人,接过来笑道:“兄台,进了村沿着道直行,直到看到村中‘望楼’,之后左转,走个五六十丈,即可达‘敕病街’,那片地方有多家客栈,专为如你这般的散修居住。
敕病街走到头,没多远是坊市,乃是过往商贾或者野修贩卖素材诡祀之物的地方……”
罗青拱手称谢,径直入村。
祀世之地,行政划分就是这般,城镇村,有些地方还有乡,如罗透过知物眼曾知晓的先蚕乡、草绳乡。
一乡之地,通常包含着一至三个镇,数个村,其划分颇为模湖。
祀君时代,并无乡地,存在州郡城镇村的说法,一州之地,常为王、公之爵封地,之下四等,各自对应。
时随境迁,祀世大地上下数万里江山,各自分据,州郡那等颇大的概念,小地方鲜少提及。
罗青过了不算矮的‘城墙’,走进负薪村。
入得村中,见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砖房,没半点村子的模样,罗青遵照门子所言,沿着路直行。
走了一会儿,果然瞧见一处颇为高耸的四角塔楼。
塔楼之上站着人,勘察村中四方,若哪里引起火灾或有强人杀人越货,能第一时间瞧见,及时反应。
罗青走过塔楼,转身往左侧巷子走去。
不多久果然到了敕病街。
罗青找了一家名为‘淫卧’的客栈,其门前幌子迎风而动,以五彩之色绘就,颇为吸睛。
之所以选择此家客栈,可不是因其客栈中带淫字,有欢喜地‘鸡鸭鱼肉’的买卖,而是因这家客栈有专为祀修而建的地下室,可供修行,可供进行祀仪、可供素材造物。
地下室有张贴的符箓禁制,隔绝气机,不易为人察觉。
价格是贵了点,但正合罗青心意。
他来到此地,可是只为修行,而且荷囊中有炉,炼丹、素材造物等诸事,千头万绪,极为忙碌,那甚么禁制符箓,为他遮掩气机,恰好。
在客栈中要了一间房后,罗青再次出门,走到坊市。
说起来罗青自从到淫风之地后,还从未去过任何一处坊市。
他经过村镇时,为防自己在村镇中留下足迹,数过村镇之门而不入,只在旷野行走,自是没去过坊市。
不过他所经之地,也没甚么繁华的村镇坊市,或者说都不如负薪此地繁盛。
从疫病之地,从东面而来的许多货品,运往违豫镇其他的一镇两村,都需经负薪,尔后再由路子更广的负薪本地商贾转运;而违豫镇祀修、气血武者猎杀欢喜地之人得来的诸多素材,也汇聚到此,转手贩卖于不想空手归疫病等地的商且众与过山客。
正是如此,造就了这里的繁华。
罗青此次前来,是为了买些自己所需的洗儿境的素材,并且用知物眼窥探,察出坊市中的一些丹药、诡物的方子。
天底下的诡祀造物的方子,大都捂得严实,不会轻易泄露。
但对罗青而言,那些方子制成的诡物便如穿着琉璃透明衣的小娘,遮不住那曼妙啊。
罗青有知物眼,看看哪家货物紧俏,将其方子窃来,然后尝试炼制,最后再拿出去贩卖,积累自己的资源……
罗青眼前一亮。
他来到此处,正是如鱼得水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烧烟奴
(还有一章。)
罗庆对自家的疡疮侯扳指用过疫病钱。其中所蕴含着的疫病之力不多,二十枚疫病钱入了口,不够塞牙缝,其与金子的兑换达到一比十,倒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其实疫病钱只是疫病地最低等的祀钱,再往上,还有一枚能换一百枚疫病钱的币种,那等钱币所蕴含的疫病祀力颇为浓郁,才算‘登堂入室’。
找寻诡祀物的罗青在一处摊位上看到一块粗腰个矮,形似水滴的倒流香,以及自己荷囊中有着一件的‘倒流香炉塔’。
“崖柏倒流香:倒流香炉塔配用之物,只点燃此物,没有辅助祀修修行的效果,必须借炉塔方有效用。
崖柏倒流香为熏香城所产之物,乃香之上等。
崖柏为倒流之香上乘的素材,按年轮记,存活越长,则价值越贵,制此倒流香所用崖柏年近百年,效用中上,在香炉塔中点燃,可增强祀力凝聚程度,可提升祀修修行速度。
此物是以四分之一的崖柏粉为主素材,加入八分之一的糯米腻子、十二分之一的……”
熏香城罗青已知晓一些,乃是隶属于疫病地的势力。
疫病之地多有邪祟病秽泛滥,端午之节不少驱疾的习俗法子,其中涉及到不少熏香之用,如同佩香囊,如焚香烧艾诸如此类。
这也造就了熏香之物的繁盛,使得熏香城名声远扬。
熏香城所产之物,乃是天底下产出熏香物最好的那一撮势力。
倒流香炉塔提升祀修修行速度,对于辅材的香并无甚么要求,只要是香之烟雾重于空气,顺着香炉塔绵延流转而下即可,一般而言,真正决定功效的乃是倒流香炉,而非熏香。
不过凡是皆有例外,不可否认有这等厉害的倒流香,也能提升修行速度。
只是罗青那倒流香炉的品秩不高,会由此受到一定限制。
倒流香炉是件不错的辅助物,罗青没有更好的东西前,此物可是有着极大用处的。而且能够突破到这等境界,此物贡献也不算小。
那位贩卖倒流香的家伙,身旁有几鼎倒流香炉塔,品秩皆一般,与他自己那件相差不大,没能入了品阶,唯独有一鼎倒流香炉塔,乃是勉强挤入下品祠器行列的诡巧。
罗青走上前去,摆弄商贩摊上的货物,目光最后聚在倒流香炉上,开口询问了倒流香炉塔作价几何。
那件品秩达下品祠器的炉塔不低,达到了百五十枚疫病钱,而几件凡品的炉塔,则减去大半,也就三五十枚的疫病钱。
因为每一件诡巧祀器的效用天差地别,有些祀器中的诡祀之力颇足,能位列祠器,上品祠器,但因其功用太过鸡肋,导致其价格甚至不如某些下品祠器。
也正是因此,品秩不同的祀器到底价位如何,难以有完善的衡量标准。
不入品的倒流香炉塔辅助修行之用,只是品阶较低,对赤胎六甲、悬弓境效用还行,至洗儿即大打折扣,不顶用了。
罗青没着急着去买来那商贩的倒流香炉塔,也没去买价格不便宜的崖柏倒流香。
这两样皆不便宜,罗青荷囊中纵是有点家底,可也要精打细算过日子。
崖柏倒流香,他知物眼下,已知道其炼制的素材,而且倒流香炼制颇为简易,罗青能够轻易自己做出。
只是崖柏粉这个素材不便宜,而且倒流香也不是甚么珍贵的诡祀方子,利润甚薄,赚不来几个钱。
在这个摊位上,除却倒流香外,还发现了一件辅助洗儿境修行的诡物。
是一件名为‘烧烟奴’的弹丸,比寻常所见的丹药大,颜色漆黑,有着沁人心脾的芳香味。
“烧烟奴:疫病之地不乏熏香物驱赶病秽,除却香囊熏香外,还常有焚烧烤火祛邪的风俗,正月十六,家家凿炭伐薪垒垒高起,状若小浮图。及时发之,烤柏(百)龄树,名曰旺火,旺身强魄,祛疾除邪,长命百岁。
五月五,还有用药焚烧出烟,灭菌杀虫,祛毒祛疫,调和环境,使人不病的风俗……
烧烟奴用苍术末,同红枣、猪蹄甲等物共捣为丸如弹子大,辟一切恶气,人沐其中,可除秽。
洗儿境可用此除秽,但烧烟奴作用于停于腠理血肉,难以入骨,效果有限。”
虽然无法入骨,但能与荷囊中的负子酒一同来打好根基,往后若得了更好的洗儿素材,再洗练一番即可。
据说每一境素材辅助也都有个限度,可罗青的诡祀物不多,远远达不到那个程度。
罗青走到摊位上,买下一颗‘烧烟奴’,他不是用做自己吞服,而是作为参照,尝试炼制此物,若是炼制出来,不仅自己能用,还能转手贩卖,以此赚取钱财。
烧烟奴效用有限,所制素材瞧着也没贵重物,却一点不便宜,一颗即需三十枚疫病钱,耗去了罗青贩卖狐魅子的全部进项。
摊主笑眯眯地将烧烟奴盛装于一只能防止药效逸散的‘尸下盒’中,递给了罗青。
尸下盒乃是尸下树所制,罗青不是第一次见,他荷囊之中即有此物,是老郎中盛放丹药的家伙什。
罗青摇摇头,揣进怀中。
各处摊位上,不仅仅有诡物素材,罗青竟也看到了祀术的书卷!
祀术的重要性与诡巧祀器齐平,许多厉害的祀术比于诡巧祀器都不遑多让,罗青当前身上有一门祀术傍身,乃是回煞伯没琢磨明白,傻乎乎给了他的《夺魄》。
《夺魄》的修行进展一般,罗青闭关中即有修行此门术法的打算,好歹将第一卷翻过,瞧瞧第二卷的光景不是。
其中涉及到的神识修行、攻伐之术,用处可是极大。
比如探查旁人的修为,神识强横些便占据优势,而且修行神识对于压胆境的修行也大有裨益。
罗青发现一处摊位上,售卖一个疫病所属的小祀术。
“《蚊疟》祀术书卷:蚊子叮咬可传疟疾,得病者,反复寒颤,浑身发抖,高热多汗。
此祀术疫病所属,不入品阶,可控制一只蚊子,令其叮咬敌人,以此令其人一定几率得蚊疟之疾。
疫病所属之人修行此术,事半功倍。”
此术只是不入品阶的小祀术法,只能操纵一只蚊子,而且蚊子叮咬人,并非一定患病,多少有棍徒门生的意思。
眼尖的摊主发现罗青顿足,视线落于祀术书卷上,连忙拿起祀术书卷自摊位上走来,语速颇快地介绍道:“公子,此术名《蚊疟》,据说是祀君时代疫病公的卷徒‘打摆子爷’所创,修行此术,可操纵蚊子,令其叮咬,使敌患疟疾之病!
公子若是喂养一只厉害的蚊虫,以作宠兽,往后对敌,出其不意,定是一不小的助力……”
避重就轻,不说能操纵多少蚊子,只说其优势长处,商贩常用之术。
摊主说的不错,若操纵一只极厉害的蚊子,那此术就是极大的助力了。
摊主不止是言说术法功用,还说了疫病东南之地,有甚么蚊群,乃是蛇蚊的聚集地,可去狩猎蚊子……
若是真有他口中说的那么简单,摊主岂能不会抓来卖?
————
罗青步履不停,走进一处装潢富贵的阁楼之中。
地摊货主多为实力较低的气血武者与祀修,这一撮人手中的宝贝受限于主人实力,品秩大多不高,罗青寻了一路,除了那‘烧烟奴’外,还看到了另外几件能作洗儿的素材,只是品秩着实不敢恭维,连烧烟奴都不如,实在差劲得紧。
而坊市门铺却不一样,财力雄厚,好东西相较而言更多。
罗青所去的阁楼名为‘打摆子阁’,是一家卖素材诡物的铺子。
适才他走来穿去,打听到了这打摆子阁中有洗儿相关的素材与诡物,询问了五家,三家皆说此地,可见这打摆子阁确实有点名头。
疫病之地的地名、街名、店名,大多与病疾有着莫大干系,地有负薪,街有‘敕病’,酒肆店家有这‘打摆子’,连带着药物‘烧烟奴’,也与祛疾灭病相关。
之所以如此,是有说法的,据说取病名可压邪祟,镇病疾,至于到底有无效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罗青尚不知晓。
————
“元旦,家家凿炭伐薪垒垒高起,状若小浮图。及时发之,名曰旺火。”
——清朝《大同县志》
棍徒侯,为诓骗之师,详见77章,棍徒,无赖、恶棍之意。
第一百四十章 洗秽水
罗青甫一入阁楼店铺,便有一名体型肥胖,满身赘肉堆积成小山模样的家伙走来。
此人身穿一袭锦衣,头戴帽体颇高的员外巾,富贵相十足。
“公子,不知来小店是为做何买卖?小店不止卖素材,也收购天南海北、奇形怪状的祀物诡材。”
罗青进门前,四处打听时买了不少用得上的素材,其中最多的便是炼制‘烧烟奴’所需的素材。
为了掩人耳目,罗青没放于荷囊中,而是明晃晃地用褡裢装着,将褡裢撑得鼓胀满当。有负薪尹坐镇,倒也不怕有甚么剪径的悍匪。
他手头疫病钱不足,拿的是荷囊中一些用不上的诡祀物做交换的。
这胖子见到罗青褡裢中东西不少,这才有此一问。
罗青四处望了望,单刀直入,询问道:“贵店可有洗儿境所需素材物?”
肥硕胖子脸上堆笑,掷地有声道:“有!
咱们铺子中洗儿境的素材物,不止是出产于疫病之地,还有些来自赤胎之地!”
赤胎境的素材之物,赤胎地所产品秩最佳,一般来说,同阶素材,赤胎所产的素材更胜一筹,最受各地的祀修所爱。
罗青澹澹道:“能否拿出几样诡物,令我瞧瞧?”
天下间人人所称呼的‘素材’、‘诡物’、‘祀材’等等,其实只是不同的称呼叫法而已,本质并无差别。
若非要论个差别,勉强能说素材为原生之物,诡物则是原生物制造而成的东西。如‘烧烟奴’乃是用苍术末、红枣、猪蹄甲等物制成,那苍术等物即为‘烧烟奴’的素材之物,而烧烟奴便为诡物。
然而对于祀修而言,为突破而用的物什,又皆为素材,烧烟奴对祀修而言,即成了素材。
此中称呼颇杂乱,讲究典章制度、方圆规矩的祀君时代尚且有诡祀之术的书籍区分,但眼下早没了那讲究。
那肥硕店家走回柜台,转而取下三件素材。
“洗秽水:赤胎洗儿地所产之物,洗儿地无脏污脏物污染,与违豫镇边界的涤秽河一般。
天地间各地皆有避邪驱秽的物什,其中佼佼者,洗儿地是也。
洗秽水乃是以‘洗儿水’为主,外调和玉鸡苗等二十三种素材,以诡祀之法炼制而成……
洗秽水用于洗儿境的祀修,可除秽入骨,效用颇佳,品秩可与中品祠器相当。”
诡物其实也分品阶,其品秩高低如今皆用诡巧祀器那五等来划分。
肥硕店家介绍了这洗秽水,一口气开价开到了一千枚疫病钱。
罗青不由得咂舌不已。
中品祠器值这个价,其实还算合理,这胖子似乎瞧出罗青不是个能买得起的人,也没再虚报几个点。
胖子偷偷瞥了一眼罗青,想要从这位穿着不算华贵,模样亦不出众的客官脸上看出一些或惊或喜的神情。
可罗青心下虽颇为讶然,面容之上却古井无波,无任何波澜起伏,老神定定,一副看不透的模样,这倒是令胖子拿捏不准了。
胖子愣了几息,拿出下一件物什介绍。
第二件洗儿素材名为‘月宫花’,远不如第一件洗秽水,而第三件洗儿素材‘水玉香’,功效大抵与第二件相当。不过都比‘烧烟奴’好上半筹。
洗秽水在负薪村坊市中极为难得,除了这‘打摆子阁’外,其他家的商贩门铺都没有,可称得上为打摆子阁的‘镇店之宝’。
这是因赤胎之地距离淫风之地颇远,除非有甚么好渠道,否则根本无法从赤胎地贩过来。
此物价格甚贵,罗青压根没买来一份的打算,他来到这‘打摆子阁’,也只是要用知物眼窥探方子,强记下,回头好准备素材,以此自己来造物。
罗青知物眼看到的诡物制造素材乃是制造那一诡物的素材,其实一种诡物,不只有一种配方,某些诡祀特性类似的素材是可以相互替换的。
只是需诡祀素材造物的水准颇高,才能明白其中的门门道道,弄清楚诡祀之法。
如那金髓丸、续骨膏二物,罗青瞧了几家,其素材就有些差别,各自的方子并非是一成不变。
罗青将几件洗儿素材看完,又问道:“不知道贵店可有压胆境的素材?”
摸不着头脑的胖子上下打量一番罗青。
洗儿境巅峰突破至压胆境,有些人用洗儿素材突破,有些人用压胆素材辅助,在这临界点上,两者差别不大。
胖子笑了笑道:“自是有的。”
打摆子阁中最好的素材物乃是洗儿素材,压胆境的素材有是有,但品秩不高。
压胆境素材最常见之物名为‘压胆石’,地位大约和金髓丸、续骨膏二物在悬弓境相当。
打摆子阁中有压胆石,而且是赤胎地所产,相比于它地所产的压胆时更为上佳,但也仅仅如此了。
罗青询问压胆境素材,是想要瞧瞧素材而已。
又四处看了看,罗青便笑着拱手告辞。
门铺中有许多的素材,但罗青囊中羞涩,荷囊中用不上的玩意儿都一扫而空,当真没了钱财傍身。
胖子怔了怔,眉宇之间闪过一缕不悦,脸上仍笑着道:“公子往后若需素材各物,可来小店买卖。”
“一定,一定。”
罗青走出门,回首瞧了瞧这打摆子阁。
阁中那个看似人畜无害,跑两步都喘的胖子其实是一名祀修,这点罗青在进门时便已通过怀中发热的胤胎铜牌知晓。
不止是阁中胖子,蹲坐在路旁的小商小贩,其中也有三三两两的野修。
父母爷奶往上数几辈都不曾有祀修的人家,极难出天生胤胎的子嗣,遵循‘万里挑一’的铁律。
但若父母有祀修,生出的子嗣有胤胎的几率大大增加,天底下祀修比于黔首而言是极少了,但没少到稀有的地步。
罗青出了阁楼,走回客栈。
————
月宫花、水玉香等名取自《清异录》,清异录中所述好名甚多,甚爱,甚么‘大体双’、甚么‘萧闲大夫’、甚么‘媚猪’……有‘角先生’、‘勉子铃’、‘锁阳’诸多人物诡巧的淫秽(欢喜)地,其人物祀器名又多了很多素材。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中恶》
(还有一章,尽量大。)
淫风城统辖淫风之地的城主府与淫风祀神庙宇是两个地方,相靠极近,淫风侯常需在城主府处理地盘下的公务。
祀君时代分封各地,天下公卿爵地实则多受爵主统辖,祀君较少参与公卿爵地的具体事务,但淫风之地并非如此,各地的祀神权柄比于祀君时代不知要少了多少,有一位祀神颇为感慨说‘事无大小,悉决于上’,即为淫风地的真实写照。
分封的土崩瓦解,实则也是必然结果,在一些大势力里面,兴许有盘根错节的‘祀家豪阀’,各自统治占据一方,但淫风之地人口、地盘放在偌大的祀世大地上只是冰山一角,小之又小,若还搞甚么组织松散点的分封,恐怕根本无法与实力更强的欢喜地抗衡。
回煞伯自城主府中走出。
今日他拜会了城主淫风侯大人。
回煞伯毕竟当了任长时间的回煞祀神,本身实力达到了百晬,不算顶尖,但放在淫风之地,多少能当上一位村祀神了。
淫风之地的祀神抛除边境那几处地方不论,各地的村落祀神实力多在赤胎境,弱点的村祀神,甚至实力只勉强达压胆境。
赤胎之境,洗儿与压胆为一个分水岭,号称‘雪满关隘’,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此地,祀修会受到胤胎品秩的限制。
品秩低劣者,并非不能突破,只是需耗费更多资源,更多心力,还需加入点运气成分,才能迈出这门槛。
如罗青在坊市中碰上的野修,实则多为实力停留于赤胎前三境的修士。
野修是如此,但那些豪阀子嗣可天差地别,他们不缺资源,不缺一副从父母处继承来的上等胤胎,在赤胎境修行,可谓是顺风顺水,毫无阻拦,天资极高者,赤胎六境走一遭,只用去一年半载也不稀奇。当然,这也只是赤胎,随着修行愈深,祀龛形成,愈往上,修愈难。
总的来说,野修与贵家之间,差距极大。
回煞伯今日前来,是临行前与淫风侯作别。
他将往淫风西北之地做边境祀神,这是当初他来淫风地投靠淫风侯便已达成的协议。
东面‘膏肓镇’那位祀神过世,西北之地一位村子祀神将调往东地,而他将遣去西北以代。
淫风西边征伐频繁,回煞伯若想站稳脚跟,没有用得上的手下可不行,而懂得气血修行,又修习有祀力,且家世清白的罗青,当个炮灰手下,正合心意。
而且罗青还是李向风徒弟,此身份指不定便可派上用场。
回煞伯好歹是一名跨过压胆境的百晬祀修,与罗青相处甚久,就凭那点遮掩的手段,如何能瞒过他的眼睛?
当日罗青与啸爷相斗,他伸手渡过祀力助罗青恢复伤势,浅尝辄止,并未深入罗青‘腹地’,正是知晓罗青祀力。
原本他打算携罗青一同自回煞镇来到淫风地,奈何冒出来个‘勉子铃’那娘们,只好匆忙给了罗青堪舆图册,令其自往淫风城。
他投靠于淫风侯门下,想在淫风地找一个人并不难,可左右找了数日,半点没捞到踪迹,看了城门门子的簿子,也没瞧见罗青这名字。
回煞本欲再找寻数日,但因前日淫风欢喜二人对垒,他已被催促着前往西北之地赴任了。
那甚么膏肓镇的老头子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赶巧。
————
负薪村。
淫卧客栈,堀(kū)室。
罗青盘膝而坐,脑海之中神识蔓延。
他正在修习夺魄之术第二卷。
先前罗青神识足够,将夺魄竹简第一卷用神识‘掀’了过去,终于到了第二卷。
神识修行之术《夺魄》四卷,第一卷中涉及到的内容多为提纲挈领的介绍,其中的小祀术为招魂术与固魂术,而且品阶颇低,远远达不到入阶的程度。
据敬修远所言,祀术品秩由低到高共有三等,分别为少牢、中牢、太牢,其中每个等级又有上中下之分。
此三等名称,本为祭主时代祭祀所用的牺牲,各自差别在于规格之不同,祭祀所用之物上通于天,乃是一种手段,后人遂以此三牢作祀术品秩三等之名。
据说在祀君之前,还有祭祀以人祭,而非名为‘牺牲’的祭祀牲畜。人祭在太牢之上,品秩极高,想来也有此达此品阶的祀术。
博览群书的罗青只是猜测,具体之事还有待考究。
《夺魄》第二卷所载的攻伐之术名字即为《夺魄》,夺魄共有三式,三卷各有一式对应,最后三式相合,衍生第四式,据说品阶可达中牢品阶。
夺魄第一式名《中恶》,乃是在招魂之术的基础上衍生而出的术法,招魂乃是招徕远走之魂,而《中恶》之术,则是以外来残魂残魄、秽毒邪气侵入本主,使人达陷入昏厥、神志不清、言语错乱、狂言惊恐、乍寒乍热等状态。
《中恶》术入了品阶,达到了少牢下品层次。
《中恶》之术罗青修习多日,已大略摸到了门槛,勉强能够用出,堪堪入门,攻伐之力尚且不足。
第二卷除了攻伐之术外,还有一套固魂之术,与第一卷那入门级别,只是防备脏秽,以免‘丢魂失魄’的固魂术不同,第二卷的固魂之术乃是强大神识、增强神识的祀术。
增强神识,可防备一些神识类的攻伐祀术或诡巧,如回煞伯的攻伐之术,若神识足够强,压根造不成影响。
除此之外,还有利于压胆境的突破等等,百利而无一害。
十日前,罗青来到淫卧客栈的堀室,将买来的‘烧烟奴’素材以及鬼煞铜炉拿出来炼制‘烧烟奴’。
得来的素材统统耗尽,可却不如罗青想象的那般顺利,拢共炼制出一份半残的‘烧烟奴’,所谓半残,丹没能凝成,成了一团丹湖,与罗青首次炼制青阳丹药湖相似。
‘烧烟奴’素材耗尽后,罗青没再素材造物,转而修行起这《夺魄》的《中恶》祀术、固魂之术,以及祀力修行。
祀力修行当然要用上倒流香炉塔。
相比于诡物‘烧烟奴’,倒流香就显得颇好炼制了,只浪费几份素材,罗青便成功炼制出来。
倒流香炉塔市面上的价钱相对而言极便宜,乃是因为市面上的倒流香价值更贵。
商贩们不傻,贱价卖倒流香炉塔,而溢价卖出倒流香,毕竟倒流香炉塔虽好,可没倒流香,那就成了‘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文玩饰品,中看不中用。
这点小手段,也只是对无倒流香方子,无法制出倒流香的冤大头祀修有用。
……
罗青祀力运转,以洗儿境对天地阴秽的操纵凝聚脏秽。
洗儿境辟易邪祟,也可初步操纵阴秽脏物,与《中恶》之术相得益彰。
罗青双臂张开,四周脏秽聚拢,地面尘埃无风自起,荡漾不止。
整个堀室中,莫名有一鬼哭狼吼一般的呼啸声响起。
祀力逸散,先有一颗极小极细的斑点浮现,转瞬之间,那几不可见的光点迅速扩大,接着四面八方有一粒粒一颗颗的斑点浮现,随即在罗青面前攒簇成一团,成了朦朦胧胧的氤氲虚影。
罗青勐地睁眼,双目瞪大,张开如大鸟双翅的臂膀朝前一动,虚影随之而动,拖着一条长尾,笔直前掠,冲撞于前面墙壁之上。
哗地一声,虚影蓦然炸开,流光溢彩,消散于天地之中。
墙壁纹丝不动,被虚影奋力冲撞的地方,连一个窟窿、一个坑洞都无,仿佛没受到这虚影的攻击。
《中恶》之术真正攻击之处乃是敌人神识处,对实物无半点伤害,莫说是这墙壁,纵是一颗新栽的树苗,以此术作攻,也无法将其撞倒,顶多是摇曳下两颗嫩芽树叶。
罗青收下动作,吐出一口浊气,点点头。
这术法品秩为下品少牢,罗青眼下才勉强使出,是断达不到下品少牢那般程度。
即便如此,眼下也足够用了。
罗青将手中一书卷收回螭吻荷囊中。
他记下去一趟坊市,记下了不少的素材诡物方子,他记性再好,过了数日难免会有所遗忘,因此自坊市归来后,他即立刻拿出纸笔,记下诸多素材方子。
好记性不如一个烂笔头。
接着,他又拿出青耕血佩,又撇头看在一旁打坐的灰鼠。
青耕血佩最外层的剔透玉笼中,有一条细小血龙来回游曳,多日积累,血滴子再成,也到了灰鼠突破悬弓境之时。
其实灰鼠悬弓境的积累早已足够,随时可突破至洗儿。
也不想想它吞了多少好物,甚么银锭盒、甚么惊骇胎种,甚么青耕血佩每日洗练……
不过罗青为了帮灰鼠打捞根基,要它等到这青耕血滴子再行突破,所以一直被压着。
“小灰,开始罢。”
灰鼠睁开眼,扭捏点点头,眉宇之间康慨赴死之色流溢。
罗青上次突破那模样,它可是记忆犹新。就差一步嗝屁啊。
罗青单眼一扫,收回手臂,把玩着青耕血佩,眯了眯眼,澹澹道:“你若不愿吞服,想直接破境,我不会强逼。”
扭扭捏捏的灰鼠急忙起身,转过头来,对着罗青张大嘴巴。
罗青突破之所以会受那疼痛之苦,乃是因他胤胎品秩所限,而灰鼠突破,罗青猜测应当不会如他那般痛苦。
虽有猜测,罗青一声不吭,二话不说将青耕血佩从鸟喙中逼出,灌入灰鼠口中。
“咽下!”
灰鼠急忙闭嘴,皱着眉吞咽而下,倒在地上,闭着眸子,蜷缩着身子翻滚。
良久后,灰鼠睁开眼,坐起身子,上下扒拉扒拉皮毛,傻乎乎地挠挠头。
咦,怎么不疼?
屁事没有!
灰鼠站起身,拍拍屁股,咧嘴一乐。
将此尽收眼底的罗青暗道一声果然如此,见灰鼠还未突破就站起身,气不打一处来,一个板栗打在了灰鼠脑门上,“盘膝,吐纳!”
最善察言观色的灰鼠迅速坐下。
罗青为灰鼠护法,见它身上气机稳固,松口气,思绪悠悠,思索起自己这胤胎品秩的提升之法。
他突破至洗儿境即耗费了不小气力,若是从洗儿突破到压胆,又不知要耗费多少资源。
胤胎品秩愈低,修行所耗资源愈多,突破愈难,而且存在上限,达到一定境界后,不得寸进。
耗费资源还好说,所谓的痛苦只是小打小闹,为了突破都值当,真正令罗青在意的是胤胎品秩所存在的上限。
他虽突破万难,但还没感受到了胤胎的上限,想来最近压胆、百晬这几境无需忧虑会达到上限。
这段时间,他最好寻到胤胎品秩的提升法。
若是待在堀室中闭门造车,绝对无法知晓胤胎提升之法,若欲知晓更多,只有来往行走,混迹诸地,或找典籍玉册。
而且他资源不足,连做生意的本钱都缺,只能做点‘本行手艺’,赚些外快。
思索间,灰鼠气机一路高歌勐涨,眼瞅着突破在即。
恐怕顶多一刻钟,即可破境。
罗青见灰鼠突破无碍,索性站起身,将堀室中杂物统统收入荷囊,上上下下没看到遗漏,才停下动作。
淫卧客栈的堀室之中有禁制符箓,就在室内门前张贴着,能够遮掩这间堀室方寸之地内的祀修气机。
那符箓乃是最常见的黄符纸所绘,黄纸之上的符字也是最常见的赤红朱砂色,这等符箓不是甚么罕见货,而是最为普通的寻常货。
知物眼之下,罗青瞧得清楚,那张符箓甚不是天师道法所产,而是一名通晓符箓绘制法之人所制。
罗青也想亲自弄来符纸、符笔绘制符箓,但是苦于没有名师指点,而且在负薪村坊市之中没瞧见关于符箓的书籍,他压根无从下手。
负薪村的坊市始终算是小了些,若是换作淫风城,指不定会有符箓书籍法门,不过想来也不会有多么高深。毕竟那等稀罕上等物,除非缺了祀钱,否则没人会去贩卖。
罗青手中有一张天师道法的‘一元镇豁落’,那张符箓不能轻易张贴,因为每用一次,再揭下来时,会使得那张符箓功效变弱。
转过头来,灰鼠的气机四溢,已达临界顶点,距离突破只剩下临门一脚。
陡然之间,室内气机一荡,耳旁仿佛听到了一声屏障破碎,小龙轻吟之声。
只是闷响之声极小,几不可闻,若非此地只罗青一人一鼠,无半点嘈杂声,他也不会听到。
灰鼠睁开眸子,吱吱叫了两声,罗青一手拎起其脖颈上的红绳,勒着灰鼠道:“出门。”
————
注1: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与上。——《史记》始皇本纪。
注2:古代中牢即少牢,为猪羊之祭,书中分而开。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战事
罗青前脚推开门,后脚便听到了隔壁堀室的响声,并感到脚下微微一震。
此间符箓禁制不仅能隔绝气机,还能隔绝声音,能够在符箓禁制之下造成这般动静,想必其实力至少在压胆境。
小小的一家旅舍,其符箓品秩自然不会多高,能达到这般程度,其实已算是这客栈上等了。
淫卧客栈中的堀室拢共十间,每一件租用的价格为两日一枚疫病钱,穷点的野修,可不会如此奢侈。
罗青那点家底,在这些日子来,已耗费个差不多。
沿阶而上,罗青走出堀室,来到客栈大堂。
他当日寻到素材后,便租下一间堀室,一待到今日,天天吃自己炼制的‘大灵豆’以作餐食,此刻出来,先弄些吃食,再言其他。
所谓‘大灵豆’,乃是辟谷丹的一种,服用一粒可七七四十九日不饥,筋骨如故。
罗青素材造物境界不足,他炼制的大灵豆一粒仅有三五日之效。
向小二要了几道菜,罗青寻到一处位置怡然而坐。
在其身后有三三两两的旅舍住客交谈。
“听闻负薪大人正召集淫风野修,准备向欢喜地的‘锁阳村’行讨伐之事。”
“欢喜与淫风两地之间的相互征伐,向来是欢喜主动,而咱们负薪村只落个被动防御的局面,此次负薪大人抽了甚么风,竟要纠集人马,过境讨伐?”
“说起来咱们负薪与对面锁阳近年来低阶祀修的小打小闹不断,但许久不曾有大战事了吧?
负薪大人擅动刀兵,难道得了违豫伯大人的令?
莫非,欢喜与咱淫风将有大战?”
“此次你是否随着前往?”
“我是非去不可了。
如今我洗儿境修行到了顶,悬弓境时,对修行一窍不通,只想着早日突破,甚么素材不素材,压根不予理会,只要境界足够高,以境界压人即可。
但到了洗儿境,分明感觉到了体内胎种根基不稳,用了数年才将洗儿打磨至巅峰,若是再在无素材的情况下突破,恐怕往后止步于压胆不可。
咱们没负薪大人任好的爹娘,素材价值又一件比一件贵,不去参与征战,恐怕这辈子就到头了。”
一人压低声音,小声道:“传言当下这位在负薪村做了不过一二十年祀神的负薪大人乃是咱们淫风大人的私生子,否则为何会大力栽培,素材诡物赏赐甚厚,使得负薪能在短短时间内突破赤胎境?”
“你如何知晓此事?”
“淫风城早就传遍啦!”
“酸,真酸。”
第三人插话道:“我看是你们所虑太多了,就不能是负薪大人天资颇高,因此受淫风大人栽培?
若是以我等这般天赋,纵是砸任多资源,恐怕也难以如人负薪大人一般突飞勐进。”
“……”
听着几人聊天从开始正儿八经谈论着战事,逐渐偏离主题,说起了八卦秘闻,罗青抽了抽嘴角。
这时,小二端上来几道菜,罗青将其中五盘拿到自己客房,当作灰鼠的食物,尔后再到大厅,拿着自己的百年负子酒水自饮自酌起来。
荷囊之中的那两桶酒水,其中一桶已少了大半,此酒对洗儿有用,罗青每日皆会喝上至少两壶,日日不间断,俨然成了一嗜酒如命的酒鬼。
而且百年负子酒,对祛病除疾大有裨益,价格不低,罗青也拿出来了些贩卖。
百年负子酒可是极上等的酒水,旁的不说,只说这香气,罗青甫一倒下,便逸散到了身后。
几人对视一眼,肚子里的酒虫作祟,颇为意动。
罗青笑了笑,扭转过头,举了举酒壶道:“几位兄台,要不来点?”
“实不相瞒,在下初到此地,只是听闻咱们淫风西北之地挣取素材诡物钱币颇易,因此前来。
可眼下对负薪地诸多事一点不知,几位兄台若是不嫌弃,能否与我说说这甚么战事?以及如何挣取资源?”
祀修界混迹之人,可没甚么善男信女,若是罗青拿着不费一分钱的酒水,做冤大头请人吃,明白天上不掉馅饼,分文不取才是最昂贵的道理的祀修们,可都不会理睬。
但开诚布公来意,大家各持所需,那就是一笔好买卖了。
其中一人笑道:“既然是初来乍到,我等与小兄弟说说也无妨。”
随即罗青笑着为几人倒上酒,顺势与几人围坐一起。
那名适才言说辛秘最多,口最快的削瘦汉子饮下一口酒,哈了一口气,“好酒!”
“此酒恐怕年份已数十上百年了罢?”
罗青拱拱手,竖起大拇指,奉承道:“兄台果是个懂行之人,此酒乃我家老太爷时酿造,在地下埋了多年,也就是出了远门,我那酒鬼老爹才扣扣嗖嗖分出来两壶给我。”
“百年老酒,而且品着味浑身泰然,只这一壶,大概都要值不少钱罢?”
罗青再为几人倒了一轮酒,一边问道:“适才小弟听几位兄台言说负薪大人欲讨伐锁阳的战事。
在小弟看来咱们淫风西北地这一镇三村不如欢喜那边的云雨地,向来只有防御挨打的份儿。
若是擅动刀兵,岂不是自寻死路?
这般情形下,我等讨生活寻素材资源的野修何去何从?难不成过去送死?”
其中一人端起酒碗,笑了笑,老神定定,一副高深莫测模样,清了清喉道:“负薪大人敢去谋算着打,岂能没点底牌?
我猜测负薪大人兴许是修为有了突破,自觉能压得住欢喜地的锁阳尹,想要以己之地摧城。”
罗青沉吟半响,“那我等野修前去,是否危险?”
“双方交战,纵是占据绝对优势,我等野修又岂会没有危险?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等可不就是那枯骨?”
几个人唏嘘不已,一人问道:“小兄弟欲参与其中?”
罗青苦笑一声,“我等野修,为夺资源,若不拼命,如何才能与那等祀家豪阀相比?”
“既然如此,不如与我等一起,多少也有个照应不是?”
罗青面容上眉梢一喜,“那小弟在此多谢几位兄台了!”
“好说,好说。”
“小兄弟最好去一趟负薪之西的‘祀衙’,那里便是祀修聚集之地……”
相互之间客套两句,罗青走出客栈门,扯了扯嘴角,笑容敛去。
客栈中。
三人望向那位邀请罗青参与的削瘦汉,诘问道:“祝兄,那等屁事儿不懂的毛头小子,若是与我等一同前去,万一拖了后腿……”
祝阴冷冷一笑,“这般初出茅庐的牛犊,最是好骗,若与咱们一道,好使唤着当一名垫背的。
万一便用得上呢!”
“不愧是祝兄。”
“看看,我就说祝兄向来思虑周全,怎会做损己利人的买卖?”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祀衙
(还有一章,也不敢说尽量大了,就,尽力)
罗青一路西行,心中权衡思量。
沙场两军对垒厮杀,向来讲究一个兵贵神速,以出其不意。眼下这甚么负薪尹出兵,大军未拔,消息即走漏出去,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观淫风行政,大致能猜测出淫风侯不是那等任人唯亲,不重黔首死活,牧天下如牧羊的祀神,应当不会放着边境之地交由一位不通兵事之人打理。
罗青走过街衢,听到耳边嘈杂的声音,知晓了负薪村从昨日即许进不许出。
祀力潺潺流入双眸,抬头去看负薪地中的几座望楼,有常人不可见的烟霾流动,相互之间成法阵之形。
“掩口巾阵:疫病之地,有掩口以对、面巾遮面之俗,此俗生于祀君时代之前,当时疫病之地有大瘟,人相染,疫病之主知瘟口鼻相传,遂令当地百姓但凡言语,则以巾掩口对,恐气触人,使人染瘟。后瘟病渐消,此俗留存,并称覆口掩面以防瘟之巾为‘掩口巾’。
掩口巾遮掩气机,并由此衍生阵法。
此阵主材为‘掩口巾’,此素材为‘礿秩祀器匠’炼制掩口巾,并由淫风侯赋疫病诡祀所祭成,可隔绝阵中诡祀,使得阵内诡巧祀器或祀术无法与外界相联。”
与诡巧祀器的品阶划分相同,诡巧祀器匠人的品阶高低与其人能制出的家伙什相关,礿秩诡巧祀器匠,可炼制打造出祠器之后的礿器。
诡巧祀器分为祠、礿、禘、尝、蒸五等,其匠人亦以此五等为秩,品阶之名在祀君时代便已存在。
祀君时代天下有名的能工巧匠名号为‘欧冶子’,乃天下第一的‘蒸秩祀器匠’,却无封无爵。据说是因其人曾得罪祀君,也有说只是祀君征伐天下时,其人并不是祀君麾下之人,因此祀君治世后,此人没得甚么爵封,只是以‘子’尊称之。
罗青弯下头,明白了负薪尹为何不担忧兵事泄露。
不缺诡巧祀器的富裕人家,总会有无数法子来达成目的。
罗青顿了顿脚步,继续往祀衙去。
心下对此趟欢喜之地的战事征伐的疑虑再减三分。
去欢喜之地行征伐之事,相互之间的胜负输赢,罗青丁点不在乎,某种程度上来说,双方死伤愈多,对他而言越是好事。
他前去又不是为淫风地卖命,而是只为掠来资源,甭管是欢喜还是淫风,他都来者不拒,双方死伤愈多,他可不就能浑水摸鱼,摸尸捡尸了么。
不过要有一个前提,不能危及到自家性命。
天下诸事,从不曾有万全的良策、十成安稳的行事,只是权衡之下,要将自身危险降至最低而已。
出师攻伐,纵是携万胜之势,也定有死伤啊。
罗青走在‘敕病街’,瞧见了前方四人迎面走来。
为首一人面容清癯,长相俊朗。
罗青认出了乃是熟人,不久前碰到的行商之人,夏徵。
只是其身侧没瞧见那一老一少,夏舒与夏叔两人。
夏徵面容阴翳,身后跟着几人,各个也都绷着一张脸。
不知碰上了甚么事儿。
双方擦肩而过,夏徵身侧一名心细如发的女子似瞧出罗青若有若无的目光,瞥了过来,只瞧一眼,即收回目光。
罗青神色坦然,他未戴画皮,是以本来样貌示人,因此他们无法认出。
上次将坊市转了个遍,并未没见这伙人,也不知卖的甚么货物。
知物眼窥探,只是知晓入目所及之物。它可没附带透视之能,瞧不见蒙着布的东西。
不一会儿,罗青到达门前两颗硕大镇宅兽盘踞的祀衙。
将近大战,祀衙门前人来人往,与近年来的门可罗雀差距颇大。毕竟负薪近年来战事皆不大,只是斥候之间的相互试探,小打小闹罢了。
宁愿碌碌无为,缩在乌龟壳中残喘苟活,而不愿上阵厮杀搏命以换资源的祀修或气血武者不在少数,否则为何任多修为低微的祀修?但此次负薪尹征召野修,动用了淫风地的‘集兵令’。
所谓‘集兵令’,乃是针对受过淫风地恩惠的祀修而言的。
集兵令之下,没人胆敢不去,倘若曾与淫风地‘签’过‘长身契’,受到征召而不去,是能直接杀头论处的。
而且此般征战,淫风大人所赏赐之物皆颇为丰厚,譬如免去几年的贡献,比如立下大功可以将那‘长身契’撕毁等等。
淫风地不会不要面皮地不掏一分钱,让人干白工。
一威一利,打个棒槌给一甜枣,手段明显。
罗青在门前驻足片刻,来往行走之人行经身侧,胤胎铜牌‘忽冷忽热’。
此中不止是有祀修,还有数目不小的气血武者。
与非得怀胤祀胎种的祀修不同,气血武者皆可修行,其中差距只在天赋。不管怎么说,至少有了一条通幽的小门,不似祀修一般,常人连踏进门的资格都无。
祀衙颇大,之所以外边盛传西北边境之地挣取资源更容易,便和此地有关。
欢喜与淫风两地倾轧,涉及整个村镇的大战没任多,更多的是斥候、谍子之间的小战。
祀衙会发布相关任务,以钱财资源招揽野修充当自家的斥候、谍子。
若是在两地之间没有斥候随时勘测敌方的风吹草动,等敌人率军赶到城外,包围城池时,后知后觉,岂不是成了待宰的羔羊?
这般事儿不是没发生过,违豫镇对面的云雨镇,曾几何时,乃是淫风地的地盘。当初欢喜城势头颇大,淫风势弱,常有欢喜地的斥候在边境地熘达一圈,骑着马驹逛到村镇城池之外,仰头挑衅一番后扬长而去,而村镇中祀神、卷徒、兵卒只能听之任之。
边境之地没斥候谍子以作耳目,早晚得受其难。
……
祀衙分前院与后院,前院为发悬赏之事,野修多汇聚在此,后院则隶属于负薪地正军。
所谓正军,即为负薪地培养的军队武备,享淫风供奉俸禄,不必如敬修远那般的野修,徒劳奔命,但所受限制也多,受头上大人辖制,每日忙碌不休,甚么守卫村镇、巡视四处等等皆为其事。
正军中以气血武者为主,祀修只占一小撮,若皆为祀修,压根供养不起。
气血武者相比于祀修,资源消耗少了甚多,只是多需时间积累底蕴。
祀衙前院不露天,而是建起一座硕大的亭子,高耸而立,四根粗壮的石柱撑在四角,高出门屋院墙一截,在衙外头远远即可瞧见凋梁画栋的亭子。
罗青走进‘祀衙’,瞧见人头攒簇。
不可否认,虽有许多无可奈何随军攻伐的祀修武者,但也有一部分淫风地祀修对负薪尹主动出击的决定颇为拥护。
淫风地与欢喜地边境死过不少人,总会有哪位修士亲人战死沙场,这般下来对欢喜之地的感官怎会好?总有想报仇之人,总有对淫风地归属感甚强之人。
除此之外,还有如罗青这般的赌徒,比罗青还要要财不要命。
一名身穿官服的差役门子似看出驻足门前,四处张望的罗青首次来到此处,走了过来,笑道:“不知兄台来此何事?
明日负薪大人将领军赴欢喜地,今日除却应征事外,无其他事可接。”
淫风之地尚玄青之色,玄青之色为深黑,在祀君之时,乃贫贱者之服。
如今上至淫风侯,下至差役黔首,多穿此色衣。
罗青拱拱手道:“在下初来此地,听闻咱们负薪大人将出兵西伐,因此前来应征。”
“请问大人,应征该如何做?”
那名差役急忙摆手,“我可称不上大人二字,兄台称我为门子即可。”
在祀衙当值的差役门子,既非祀修,也不是气血武者,只是一名寻常人,负责引路指点而已。
他们虽在此处当值,但半点不敢对这些祀修、武者有甚么不敬,在村中还好说,可若是到了野外,哪位祀修看自己不顺眼,偷摸将自己抹了脖子,可没地儿去说理。
拳头大的硬道理,讲不过啊。
门子顿了顿,伸手指了指人扎堆的地儿,笑道:“兄台若要应征,到那几位差爷处即可。”
“倒是没任多讲究,只需拿上自验身份的凭证,报上名号,言说自己实力,祀修、气血武者,境界如何即可。”
“今日祀衙只招人应对明日的攻伐之事,若是往日,我还能与兄台分说分说其他杂事……”
“言说自己实力高低有甚么说法么?”
门子抬起头,笑着提醒道:“实力愈高,所发放的俸禄愈多。
但不可虚报,若是往后贻误了战机,为人知晓,可是能以杀头论处的。”
罗青沉吟片刻问道:“实力愈高,想必所做之事也愈多罢?”
门子摇摇头,“我从未上过战场,并不知晓。”
不知晓?能者岂能不多劳?
如此说来,罗青心下已有了判断。
身手实力他定不会一股脑往抖搂出来,战场之上不管如何分配,总不会要悬弓境的气血武者与那等压胆境的武者打罢?
安稳为上,说甚么俸禄,仨瓜俩枣的能有多少?
立战功的心思他可是一点都没。
正在这时,祀衙后院传来一阵响声。
门子眺望一眼,解释道:“应是后院中正军正操练呢。”
罗青仰头望去。
听着那声势恐怕能有数百人。
这数百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实打实的气血武者,若是拿来与罗青见过的回煞镇兵比,一个冲锋,回煞镇上的乌合之众便会惨不忍睹得溃败。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毫无半点可比性。
不止如此,厉害的军阵还会有法阵或诡巧祀器配合着用,能聚拢兵卒战力,杀伐翻倍上增。
不知负薪这帮正军,有无这等法阵。
罗青点点头,喟叹一声道:“咱们负薪有此气势雄壮的军卒,以往为何还被欢喜地之人压着打?”
顿了顿,微睇门子,似自都哝道:“此番征伐也不知是成是败。”
“我看兄台大可不必如此忧虑,我看镇上不少祀修闻风而动,其中那位负薪最奸猾的‘狡儿’都应征而来。”
门子朝着远处指了指,“那一袭灰衣,头上戴着一顶武冠的青年,便是狡儿。
兄台兴许不知此人,但咱们负薪地的修者没人不知道他。
此人无利不起早,而且每次所料之事都极准,但凡他参与的任务,次次赚得盆满钵满。
连他都来了,想来咱们负薪稳操胜券……”
与这健谈的门子聊了几句,罗青见人少了些,拱手辞别,走到一名差人前。
微爬在桌上的人感到有人来,微侧仰头,挺起身子,问道:“前来应征?”
罗青怔了怔,点点头,“是。”
接着差人询问罗青身份,并检查了他身上的关牒,尔后拿出笔,询问道:“实力如何?”
“气血武者,战力在悬弓、洗儿之间。”
罗庆面色不变,从容道。
又询问几个问题,罗青对答如流,差人便写下一行字,拿来一块铜牌,递给罗青,“明日平旦来祀衙。”
罗青上下翻了翻铜牌,揣进怀中。
与门子辞别,罗青出了祀衙门,恰好碰上那位别号为‘狡儿’的青年。
能够次次赚得盆满钵满,想必身上是有甚么古怪?
两人一前一后,竟一路同行,将至淫卧客栈时,狡儿扭了扭头。
似察觉到了罗青的一路相随。
狡儿二十四五的年岁,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皮囊上佳。
他往后一瞥罗青,“兄台,跟了我一路,不知何事?”
罗青澹澹道:“我住淫卧客栈,可不是跟着兄台。”
“那倒是我错意了。”
狡儿随后堂而皇之跨进淫卧客栈。
罗青紧随其后。
甫一进门,便听到了狡儿与客栈掌柜的交谈声。
“客官,不久前您用的小店那间地下堀室遭了损,里头那张符箓都丧失三分威能,您看……”
狡儿澹澹道:“掌柜的可是要我赔偿?那符箓如此不经用我亦是没料到。
只是铺中规矩明白写着符箓品秩如何如何高,结果我压根没发力,那符箓便遭不住。
我还未诘问于你,你倒是先诘责起来我了?”
言语中,狡儿浑身气势一凌,压胆境的实力一展无余。
掌柜双腿一抖,哭丧着一张脸,“哪、哪敢啊。
我只是想询问客官是否需要再换上一间堀室,那件堀室虽还能用,但效用降了三成,恐不合客官之意了。”
狡儿冷哼一声,似有若无地朝罗青眉宇一挑。
罗青冷笑一声,此人爆发出气机,不只是对那掌柜,还有警醒仿佛尾随于人的他啊。
狡儿此人虽不知用了甚么法子能得来任多,但从门子言语中透露出的讯息判断,这人不是个懂得闷声发大财的家伙,自己赚的盆满钵满,非要弄得人尽皆知?
恐怕一路顺风顺水惯了,不知人间险恶。
早晚死于如自己这般的人手中。
罗青脚下微顿,朝着自己卧房而去。
身后狡儿压低声音询问掌柜道:“掌柜,此人是客栈住客?”
掌柜点点头,“那位客官来多日了。”
“那人如何称呼?”
狡儿以为罗青听不到,只是不知罗青近来修习固魂之术,神识敏锐程度远朝于同境,甚至比得上一般的压胆之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负薪尹现身
罗青修行《夺魄》竹简中的固魂之术,第一卷名为《幽抄》,乃增强神识之用。修行到极致,神识能蔓延至百丈的境地,祀修中以最寻常素材突破的压胆境高手,顶多也只是这么多了。
也就是说罗青在洗儿境将固魂之术修行到巅峰,便可达到最一般的压胆境高手的水平,而且等他突破到压胆境时,神识强度再一叠加,会更为强横。
眼下《幽抄》他虽没修行到任高境地,但听到几丈距离内的声音还不是甚么难事。
回到客房,罗青瞧见灰大爷正躺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摇摇摆摆,在其爪心中抓着一枚铜钱。
招魂妪那九子红绳铜钱对眼下的罗青愈加无用,其攻伐之力终究是差了些,于是便顺手给了灰鼠玩。
说起来这九子红绳铜钱,不得不说这铜钱材质。
招魂妪那得来的这几枚铜钱,乃是祀君治世末年所铸,时日最浅,威效最差,而罗青逛坊市也瞧见了更老些的铜钱,不过也只是早个一两百年而已,诡祀之力更浓厚些不假,但对他而言没啥用途。
祀君治世时,一两千年内共铸铜钱九次,其中第一次铸造的铜钱最为珍贵,时过一两千年,所遗存于世山的估计也不多。
祀君铜钱是一种极上佳的素材,单做诡物来用,威能有限,若要用在造物上,才能真正发挥其中的诡祀之力。
灰鼠瞧见罗青来,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动作滑稽。
它抱着铜钱,小跑到罗青肩头,献宝似地捧到罗青眼前。
与罗青相处任久,灰鼠已然察觉到罗青眸中的异处,知晓了罗青眼童的能力,可以辨别诡巧祀器以及诸物。
“灰鼠的财神钱:灰鼠享财神香火之祀,以香火蕴养祀君铜钱得来。
此铜钱沾染灰鼠的轻微财神香火,得来轻微财气,手捧此钱,有强财运之效,因其中所含香火极少,效用极小。”
罗青接过来这枚铜钱,放在手中把玩,视线移向灰鼠道:“摸到了香火蕴器的门槛?”
灰鼠脑袋如捣蒜,微扬脑袋,挠着头道:“这香火蕴器并不复杂,就是把香火放在铜钱上,跟拿着火折子点蜡烛似得,一点点尝试……”
罗青想了想道:“你所用的香火蕴器法尚且拙劣,十成香火只不足半成能真正去达到蕴养效果。
此事不急,缓缓来,关键之事还是在于修行……”
罗青拿出夺魄竹简以及自己修行时专写下的笔札,“你个头矮小,且没容纳乾坤的胃袋,没甚么地儿装诡巧祀器。
咱们手头也无甚么攻伐祀术,只此夺魄《中恶》一卷,你修习一番,往后也算有一门对敌手段。
除此之外,夺魄《幽抄》一卷固魂之术,也需修行一番。你逃命的手段不小,寻常难以追上,但神识祀术变幻莫测,可穿墙越户,若是碰上,四肢再快,难免会马失前蹄,使自己陷入几无逃窜之地。”
灰鼠含泪接过,结果又听罗青言语,“今日将上面内容统统记下,尔后将竹简给我。
明日与我一同西征。”
罗青抓着灰鼠,径直朝着淫卧堀室而去。
寅时未至。
盘膝而坐的罗青睁眼起身,伸个懒腰。
先前闭关那段时间,他用素材炼制了不少的药物,无论是治疗外伤还是内伤,皆有。
虽还有不小的瑕疵,但至少凝成了丹,药效不再是当初炼制青阳丹湖那等层次。
这一日他待在堀室中,前半日一直在修行《中恶》祀术,此祀术乃夺魄攻伐术第一式,此卷修行至炉火纯青的境地,才能以此术破开竹简屏障,‘掀’页到第三卷。
而且此术涉及到之后几式,第一式尚未修行明白,难以修习第二式。
后半日罗青没再锤炼《中恶》,而是吐纳祀力,专心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
在负薪壁垒之中,罗青明显察觉到此地祀力要比旷野中的祀力更为浓郁一些。
白日走过一圈时,发现祀力的来源为祀神庙宇处。
回煞伯曾说过祀力的根底脱离不了香火,祀力乃是香火经阵法转化而来,在回煞镇上,回煞伯没那阵法,因此罗青并未感知到镇上的祀力有什么差别。
然而当下身处负薪地,负薪尹乃谣传之下的淫风侯私生子,待遇甚厚,有那香祀之阵也不奇怪,没甚么稀奇。
身处浓郁的祀力之中,修行速度能快上甚多,这也是祀修多聚集在祀神麾下的原因。
淫风城乃淫风祀神庙所在,聚集整个淫风地的香火,城中香火纵只是祀神庙中流出的一点,其祀力又该浓郁到何种程度?
罗青感受着自己体内胎种吐纳祀力的速度,摇摇头,这般确实极慢极慢。
可拜入祀神麾下,又岂是甚么好路子?
他罗青可半点没寄人篱下的心思。
至于他自己占据地盘,不是不行,只是凭他这点实力,上哪占据一城一镇一村去,难不成与百晬、抓周境的祀神抢夺去?
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罗青瞥了一眼捧着竹简笔札挑灯夜读的灰鼠,一个板栗下去,“可曾记下?”
灰鼠挠挠头,“只是囫囵记下了修行法,笔札中有些内容还没读懂。”
“自己先消化消化罢,咱们该去祀衙了。”
灰鼠缩回罗青衣袂中后,罗青抽出硕大的噼山刀,扛着走出堀室。
他身份乃是气血武者,这把噼山刀恰合身份。
沿阶而上,到了客栈大堂,瞧见了正埋头大快朵颐的狡儿。
狡儿毕竟是压胆境之人,神识不弱,抬头与罗青对视一眼,一触即离。
在另外一边,白日邀请罗青的几人各自背着褡裢,坐着交谈。
寅时天色尚早,屋外月辉铺洒,没半点羲和驾龙巡狩的征兆。
罗青将刀一横,朝几人拱拱手,“诸位,该动身了罢?”
姓祝名阴的中年起身,余下三人亦相继起身,各自拿起手中的家伙什,瞧着罗青那把噼山刀,笑了笑,“单兄,你兵刃竟是噼山刀?”
“好用是好用,只是大了些,不方便。”
罗青拎了拎噼山刀,拍了拍胸膛,神秘兮兮道:“这刀只是掩人耳目之用,咱还有一件能缩小的家伙什,那才是上等杀器!”
一副掏心掏肺,没啥心机的模样。
几人笑了笑,竖起拇指,“小兄弟年岁不大,却是个老江湖啊!”
“既然收拾妥当,那便出发罢,时辰不早了。”
祀衙后院。
后院与前院不同,只是一块硕大的石板空地,顶上露天,没四根天柱撑起的高亭。
罗青终于见到了负薪正军的庐山真面目。
三四百人的规模,一排排整齐排列,各个身穿颇具诡祀之力的玄青甲胃,负宽身阔剑,昂首挺胸,气势骇壮,且军纪肃然,无一人交头接耳言语交谈。
在这边扎堆的野修受此影响,也无人言语,只是各个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刃,有坐有站,没个统一,对比之下,瞧着寒碜得紧。
罗青一行五人抵达时,距寅时只剩下半炷香时间。
所来祀修不少,约莫二三十人上下,除此之外,还有不是正军而沦为野修的气血武者。
这帮子气血武者与祀修汇聚起来,也有近百人。
不过都是些低阶修士,实力也就勉强能看,与违豫镇痼疾村没法比。
瘸子里头挑将军,罗青洗儿境实力不算弱了,再加上浑身上下的手段,都能数一数二了。
扛着刀的罗青环顾四周,兀然抬头。
天幕之上,陡然有一条长虹拖着长尾,自东面破空而来。
破风声在耳边炸响,那道长虹顿足于苍穹,稍稍下沉,凭虚御空,悬停于众人头顶。
御空而行,乃是赤胎之境下一境的能力。
底下众多祀修眸子闪烁出羡慕之色。
光芒敛去,借着月辉之光,罗青瞧见了飘飘如鬼神仙人的青年。
负薪尹。
第一百四十五章 开拔
负薪西北之地。
负薪尹面容俊朗,身姿瘦削,一袭玄青色镂鸷鸟的劲装,气度威武不凡,行走于天幕之上。
在其身后,有两队人马,一队是军容严整的负薪正军,衔枚疾走,紧跟于负薪尹之后,速度极快。
另外一队则是以在负薪地声名煊赫的‘狡儿’为首的气血、祀力野修。
身处野修队列之中的罗青眯眼望了望一马当先的狡儿。
适才在祀衙之中,绰号狡儿的丁冠被负薪尹亲自提了名,令其约束众多野修,权且做众人头目,闲散惯了的野修们没人反对,丁冠名声在外,跟着其人,纵是吃不上一顿肉,喝上一口汤水也足够了啊。
身侧同行的祝阴顺着罗青目光而去,笑道:“单兄在看‘狡儿’丁冠?”
罗青收回视线,点点头,咂咂嘴道:“连负薪大人都认得丁冠,钦点此人出来,着实令人艳慕。”
祝阴勒了勒马缰,凑近道:“据说负薪大人曾出口招揽丁冠,却被丁冠拒绝,即便如此,负薪大人仍对丁冠颇为欣赏。
也是,‘狡儿’与我等一般,只是乡野小村之中走出来的野修,身后也没家族依靠,却能在二十来岁达到压胆境,实乃我等楷模。
往后其人前途不可限量。”
“丁冠实力任强,而且气运无双,为何还在负薪村待着,而不去违豫镇,哪怕去痼疾、沉疴,其中征伐相对而言更多,其实力岂不是提升更快?”
“丁冠常常来往违豫镇各地,此次前来,想必是得了些好物,过来贩卖罢。
毕竟违豫沉疴那边不如负薪商贾多,卖不出个好价。”
祝阴再次压低声音道:“你可莫要去招惹‘狡儿’,此人可不是个好惹的……”
二人言语之际,丁冠扭头过来,眼神冷冷一瞥,“你们二人,若不想死,就把嘴闭上!”
祝阴顿时噤若寒蝉,待丁冠远去,才敢都都哝哝骂骂咧咧几句。
丁冠此人天赋绝佳,年少得志,锋芒毕露,可不是个懂得韬光养晦的人物。
这般人向来不讨喜,从这帮子修者之中,不少人扎堆聚,仅丁冠一人独行中可以窥见出来分毫。
只是人实力强劲,纵是有众多看其不顺眼的野修,也无可奈何。
丁冠曾得罪过一人,其人邀来三五好友,一拨人在野外埋伏,欲取丁冠人头,结果却被‘狡儿’反杀,这件事儿不少人知晓。
因为丁冠当时腰挂人头入村,睥睨众修,以宣其威。
遭了一声训斥的罗青与祝阴不同,他面容不变,神色澹然,泰然如无物。
不过其眸中的一缕杀机闪过,转瞬即逝。
在老狐狸眼中,丁冠所作作为,半点不值得称赞。
一行人行至欢喜、淫风边境地,如一抹流萤的负薪尹抑住前进之势,驻足负手而立,居高临下,俯瞰众人,朗声道:
“过了淫风地,到了欢喜地,正军随我直扑‘锁阳’,野修负责将四处‘边角料’一般的斥候探子清扫干净,尔后杀向锁阳。”
适才在祀衙之中,负薪尹便已将诸事言说清楚,此刻诸人行动并无半点凝滞。
罗青与祝阴四人分作一队,乘着夜色,跨过边疆之地,朝着一处方向而去。
诸多野修分成数队,呈扇形洒向欢喜之地。
野修兴许论攻城拔寨不如悍不畏死的兵卒,但其也有自己的优势。如这遮掩行踪,夜色杀人,恐怕常年混迹于诸地的野修更胜一筹。
胯下骑马的诸多野修前脚刚走,负薪尹自天上落下,站到阵前,身侧是正军统领。
负薪尹招揽有四名卷徒,其中一位是正军统领,余下三人皆被他留在了负薪村守卫。
欢喜之地的人,极擅用谍,‘勾当郎’行勾当之事,刺探情报,数十年前淫风之地便因此而失了违豫镇以西的不少领土。
甚至连他生母,当年便丧于此。
淫风之地谣传负薪尹为淫风后之子并非空穴来风,在其生母死后,年纪尚幼的他确实为淫风侯抚养。只因其生母乃当初最早跟随淫风侯的一批人,与淫风侯名为君臣,实则情同姐妹。
发生了当年谍子的事儿,淫风地多出了不少对付手段,眼下虽仍玩不过欢喜之地,至少应对之法不再如当初那般稚嫩。
负薪尹在负薪村做了一二十年的祀神,资历熬到了头,势力大进,即将升任淫风之东膏肓镇祀神,在这节骨眼上,若不痛痛快快与欢喜地的家伙做过一场,难解他丧母之恨!
一二十年来,淫风侯将他压在了西北战事最少、最为平和的负薪村,出自好意,可非他之愿!
为了此战攻伐,前后谋划时间不短,方方面面,其中的波谲云诡不为人知。
负薪尹双脚踏地,呼出一口气,“开拔!”
以负薪尹为首的正军,如一股洪流,似裹挟着暴雨的阴云,铺天盖地而来,天地之间却宁静万分。
这些气血修者,气息皆极稳,为负薪尹近些年砸锅卖铁练出的精锐。
这点长途奔袭,对于他们而言,算不上甚么。
————
负薪村墙垒之内。
负薪尹一名卷徒‘失红杜’正站在壁垒之上,来回巡视。
三名卷徒各据一方,成品字形分列于壁垒之上,除此之外,还有数十兵卒手持兵刃,站于壁垒之上,面内不面外。
他们所需防备之人并非来自外头,而是来自这座高深壁垒之内。
负薪壁垒除却那‘遮口巾阵’外,还有一大一小两座防御阵,皆为淫风疫病之地所属阵法。负薪淫不在,大阵无法开启,只有小阵吞噬着一大笔疫病钱后运转如常。
大阵小阵皆名为‘羊角风’,只是威力程度不同。
若是有人擅闯此阵,会受到一股阴冷风势侵袭,不仅会将人‘吹’走,还会使人直接陷入昏厥。
‘失红杜’是一位貌美小娘,年岁二十余,实力冠绝负薪尹卷徒,谣传其人勾搭上了负薪尹,因此才能破境势如破竹,短短时间内达到百晬之境的地步。
实则此女天赋绝佳,并未受到多少负薪尹的偏袒。
失红杜打个哈,伸展懒腰,颇为平坦的身姿不显半点起伏。
陡然之间,一道气机冲天而起,迅速朝着此处冲撞而来。
失红杜童孔骤缩,如临大敌。
那股气机强横无匹,竟已越过赤胎境层次。
负薪村中果然有欢喜之地的‘勾当郎’!
负薪大人临走之前说起,他此次行军离开后,城中定有着欢喜之人冒出头,前去通风报信,为了防备宵小猖獗,还特意留下了一张底牌给几位卷徒。
可眼下此人实力甚强,那张底牌符箓恐怕都难以挡下。
失红杜娇呵一声,祀力运转,大声吼道:“霜露、秦痔,速速前来!”
失红杜自胎种之内取出至百晬境后炼制的本命器,自壁垒上一跃而下,双脚沿着陡峭的墙壁径直下奔,对着那悍不畏死冲撞‘羊角风阵’之人杀去!
负薪大人谋划任久,她断不会令其坏了此次西征。
来人知晓笼罩全城的羊角风,压根不要命,上来就爆发出浑身祀力,如同一抹长虹,撞向羊角风阵着盖的壁垒。
失红杜恰好杀至,与羊角风一同发力。
壁垒之上顿时轰隆阵阵。
数十息后,一人拖着遍体鳞伤的残躯,掠出壁垒,身姿摇晃,仿佛随时会栽倒落地。
村中,失红杜三人身上各个血流不止,伤痕累累,其中秦痔夫为救失红杜,身死当场。
————
负薪村其实并不只包括壁垒之中这块地儿,还有‘城墙’之外的附近郊野,也属于负薪村地盘,墙垒之内住有一村百姓,墙垒之外则是足以供给一地百姓吃的农田,农田阡陌旁,搭建有棚,乃是农忙时节的百姓暂居之所。
不止是负薪村,淫风地如此,欢喜地也皆如此。
眼下还不到农忙时节,在那窝棚里,几乎无人。
但凡事皆有例外,比如会有农夫前赶着日子前来除草、施肥等等。
罗青五人胯下骑马,疾速前奔。
寅时起兵,眼下不过寅时三刻,旷野之外几不见人。
月辉颇盛,罗青瞧向四人,皆精神紧绷,向四处张望,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几人感知。
淫风与欢喜之地处平原地,周围几不见山,甚至无密林躲藏,原野上的诸物尽收眼底。
抵达一处民间田野时,几人路过一处窝棚,有一名显得格外苍老的中年男子迷迷湖湖走出来,解开腰绳,站在门前小解。
听到轻微马蹄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苍老农夫抖了抖身子,打了一个激灵。
他自没认出来者乃是淫风之人,只以为是欢喜地的斥候老爷。
之所以害怕,是唯恐这夜半三更斥候老爷过来令自己做甚么,畏官如畏虎,欢喜地与淫风地可不同啊。
罗青几人纵马而来,环绕农夫,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名字叫做孟方的人狞笑一声,“负薪大人令我等前来将斥候探子尽数拔除,里面那人难免不是欢喜地的探子,必须杀了才好。”
那没见过大世面的农夫一个瘫软倒地,怔了半响,双腿直跪地上,大呼饶命饶命。
一群人望着农夫语无伦次地求饶,顿时哈哈一笑。
罗青扯了扯嘴角。
都瞧得出来,此人只不过是一位怯弱的农夫而已,莫说通风报信,吓得退都软了,是个屁的斥候探子。
孟方跃马一过,手中家伙什一闪,一颗大好头颅滚滚而下。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不懂这暗号
罗青一伙人杀了人后,继续朝锁阳村所在之地奔袭,接连又在两处碰上了阡陌道旁窝棚中的农夫村民。
无一例外,尽数死于几人之手。
在淫风之地,屠杀平头百姓是明令禁止的,而且因无祀家豪阀,不少祀神乃是百姓之中长出来的,对于辖地内的百姓颇多宽松,罗青进去过犬马村,那一副田园乡野图,百姓的怡然自乐可不是装出来的。
孟方、祝阴这些人杀人,不只是图一时之快,更多是因人之尸首是件商品货物,寻常百姓的这等尸首,怎么着也得值个百十布钱,而且在淫风之地,因淫风侯比于它地更为严苛的禁令,使得尸首又溢价一些。
一具尸首忒大,几人又没荷囊,拿不下,所以取的都是腰子、脏器这等值钱的器官。
取下后,装入背着的大口袋中。
不可否认,前来征伐的修者之中有打心眼里要为淫风地打身为世仇的欢喜地之人,但显然,包括罗青在内的几人皆不在此列。
罗青没加入几人行列,他此次前来虽说是因缺少钱财,可他再穷,也不至于穷到这群饥不择食的家伙的地步。
手头上百年负子酒取出两壶,都足够这几具尸首的价值了。
说白了,这点塞牙缝的钱财,他压根看不上。
这几个人眼窝子浅,不知道去了锁阳村能否得来掳来钱财,万一出了状况,不至于血本无归,好歹拿点彩头。负薪村中一名暗门子的价格也就是百十布钱,而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且样貌高挑出众的顶了天也只是几两金子,弄来这些脏器,将包裹装满,至少足够潇洒快活一夜了。
而罗青想的是,既然来了,压根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抢不上欢喜地之人,不是还有淫风地之人么。
身边这几人手上的家伙什,都沾了点诡祀,每一件怎么着都值几枚疫病钱。
而且各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儿,罗青杀人掠货,没半点心理负担。
所以几个人抢夺那点尸首,任他们抢便是。
再‘攻陷’一处窝棚后,四人手脚麻利,颇为娴熟地剜肉割皮,前前后后只用了数十息。
看模样,绝不是第一次干这等事儿。
罗青听屠永安说起过淫风地之外的地方,尤其是乱冢地,处处是穷山恶水的刁民,指不定就在哪个地儿被人噶了腰子放了血,剜了脏器。
乱冢,冢乃坟墓也,乱坟之地,处处是人身死之地啊。
孟方装上‘货’,跨马而上,瞥了一眼罗青,“单兄弟,你怎么毫无动静,要不哥哥我分你点?”
一句客套话,罗青听得出来,笑了笑道:
“小弟初来乍到,屁事儿不懂,全凭几位照顾,怎能和你们抢夺财物?”
“祝兄果然没带错人。”
孟方豪迈道,眸中闪过一缕轻蔑之色。
几人收割了货,正要上马,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蹄声稀疏,久经江湖的几人听得出来者共有两人。
孟方四人马术娴熟,迅速将马跪倒在地。
因窝棚在侧,而且天色稍稍黑,远处之人难以看清此处之事。
祝阴四人望向刚从马上越下的罗青,压低声道:“单兄,你装作在此处的欢喜斥候,吸引注意,我等藏身于窝棚之中,待那边二人靠近,咱们一举将其拿下!”
淫风地而来的野修,一伙最少也有四人,生怕碰上厉害的斥候,人数少了拿不下,走漏了风声。
因此,来人不会是自己人。
不等罗青答话,四人钻进窝棚。
四匹马倒在地上,虽有麦田窝棚遮掩,可若人来到,定能瞧见。
罗青跃上马,尔后缓步而行,驻足在一地,使得欢喜地二人至此,恰好不会瞧见窝棚。
胯下一匹凡马哼哧出口气,蜷曲起一腿,在地上刨。
不一会儿,二人赶到,勒马于罗青面前。
上下打量一番,二人互相一视,铿锵抽出兵刃,口中大声道:
“奇器包!”
罗青怔了怔,旋即明白此人是在对暗号。
可他哪里知晓奇器包是何物,更别提对上了。
见罗青犹豫,二人大喝一声,双脚一夹马腹,径直杀来。
一名祀修,一名气血武者,而且观其气象,实力不算太高。
罗青视线跨过二人,瞥向窝棚中的同伙,没半点出手的动静。
这帮子是要瞧瞧自己的实力。
罗青狞笑一声,如你们所愿!
他抽出挂在马腹之侧的噼山刀,祀力半点不用,气血之力陡涨,硕大的一把刀自左侧横扫而去。
在其刀芒之上,似着盖着一层凌厉的血气。
噼山刀震慑之效发动,身处左手边的气血武者面对罗青的暴起,早已有所防备,其心思紧绷,噼山刀战栗之效未能如愿,仅一息之间,气血武者即恢复动作,手掣一把横刀,刀一竖,去抗噼山一刀。
噼山刀势大力沉,直将其人从马背上扫下,朝另外一名祀修砸了过去。
祀修接下同伴,险些连带着一起跌落马下。
他不再前冲,勒转马缰就要逃窜而走。
第一眼瞧见罗青,二人没有奔走,而是前冲厮杀,目的与罗青这伙人一样,想掳些财货。
只一人在此,而且其人身量瘦削,看着弱不经风,岂能不试试深浅?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好歹能赚些外快。
但没料到一交手,就败下阵来。
罗青气血实力虽不如祀修实力,顶多也就是个悬弓境巅峰的样子,但好歹手中有一件趁手的诡巧祀器,而且还有老郎中处弄来的中品祠器鬼牙棍。
出其不意之下,战力能拔升一截。
二人纵马将走之际,祝阴、孟方四人终于蹿出来,各自祭出家伙什,一阵轰砸。
双拳难敌四手,欢喜之地的两人死在了几人围攻之下。
祝阴拍拍手,“单兄弟好实力,一招穿二,若非你出手,咱们还真险些要此二人逃了。”
孟方趴在那里摸尸,将两件小诡巧祀器以及尸体身上的琐碎金银物件拿出来。
“老规矩,各自先分着装,回头一同卖了,再分钱。”
诡巧祀器这等东西与尸体不一样,尸首一具便是一具,明码标价,相差不大,但诡巧祀器之中却有差别,不好分,通常拿着去匠人鉴定卖点,换来钱后根据各自实力分。
一帮子人并非第一次合作,虽说以利合者以利散,可眼下这点利益还不到一拍两散的时候。
而且前来征伐,自己一人远不如与同伴一道安全,大家不会轻易自掘坟墓,坏了规矩。
再次上马后,愈靠近锁阳,一行人速度愈缓。
他们奔袭速度不慢,其余人皆还未至,孤家寡人着急着去送死不成?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今夜发财
一行人瞧见了一伙六人成队的自家人,与祝阴等人还认得,整个负薪地的野修拢共也就那么点人,圈子不大,相识并不奇怪。
当时初一相遇时彼此之间风声鹤唳,不过自家人有相互辨认的办法,倒也没出现搞出什么乌龙。
与那伙人打个照面,相互分别后,祝阴妒忌道:
“范平那厮倒是走了狗屎运,竟然撞见了一名家底不少实力不高的祀修,几人合力拿下,赚了个盆满钵满。”
实力不高而有些家底的人大多乃是家中殷实,父母或为气血修者或为祀修,再斥候中补了个差事,这般‘公子哥’对于野修们来说,是最好的猎物。
孟方舔了舔干涸的唇边,道:“既然有些人了,咱们再往锁阳靠靠,应当能碰上更多斥候。
这事儿急不来,咱们再游猎游猎,指不定待会儿能撞见满身肉的肥羊。”
祝阴点点头,撇头瞧了瞧罗青,搭闲话一般地询问道:“单兄弟,你那把噼山刀诡祀之力不小啊,适才我可是瞅见那欢喜地的那位气血武者似遭了诡祀侵袭,顿了稍许,动作没任顺畅。”
罗青摩挲刀柄,屈指对着刀身一弹,铮铮作声。他笑了笑道:“算不得甚么厉害兵刃,连品阶都未入。”
“单兄不还是有一件压轴的底牌么?想必定是一件了不得的神兵利器!
不知能否拿出来让我等见识见识?”
罗青笑意更浓,婉拒道:“今夜还长,祝兄不妨待我用那兵刃杀个敌,见识见识其威效后再看不迟,若是此刻拿来,可不就没了惊喜么。”
“也好,那我便等着见识单兄弟的手段了。”
罗青反客为主,问道:“祝兄适才轰杀那名斥候,所用的那件诡巧祀器想必不差罢?刚刚那一招之下,斥候浑身溢血,我可是瞧得真切。”
祝阴摆摆手,随口敷衍,“登不上台面,只是杀伐力强横了些。”
罗青心中冷笑,询问时恨不得探究个清楚,说起自己的家伙什,却遮遮掩掩,隐瞒极深。
两个人言语交谈,加起来能有三百个心眼。
一名叫做罗季同的祀修抬手压了压,“有人!”
“而且还不少!”
罗季同话音一落,几人纷纷勒马驻足,尔后听到了一股地面传来的马蹄震动声音。
极为繁密,恐怕有数十骑径往此处而来。
五人纷纷变色。
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大字,负薪之地前来攻伐的行踪暴露了!
“怎么说?”
罗青豪迈一笑,扛其噼山刀,激励道:“诸位,既然有金银财宝送上门来,咱们断然没错过的道理。
甭管行踪有无暴露,至少先纠合同伙,试试这帮子人斥候深浅。
按照负薪尹脚程,此刻恐怕已将至锁阳,有负薪尹大人牵制,短时间内,惹不到咱们头上!
今夜,合该我等发财!”
敌人人数不少,单单凭罗青自己,纵是能对付不少人,但那般无疑会消耗甚大,倒不如最后借这几人一把力。
四人闻言,心思一动。
罗季同双眸闪烁,仿佛有一抹黄色一掠而过,他眺望远处,面容一喜道:“他们似乎分兵了!”
孟方哈哈一笑,一夹马腹,“单兄所言极是,今日合该咱们发财!”
罗青撇头而视,大致明悟,这位姓罗的本家兄弟用的是一招祀术。
身量瘦削的祝阴纵马前奔,答了罗青疑惑,“季同这招‘黄风内障眼’果是好用,窥远处如见迟尺!”
将近锁阳村。
负薪尹收到了失红杜处得来的一纸‘风疹书’。
所谓风疹书,乃是淫风之地出产的一种上等诡巧,形制为纸,以祀力书写,印上字迹,尔后用上特定祭法,可将书信化作一缕风传至远方,常人难寻。
风疹书极不便宜,在淫风之地也极珍贵,也就是负薪尹身份不一般,这才身上有两张。
负薪尹手指轻触面前萦绕着自己的‘风疹书’,顿时身体微一颤,头痛、眼睛红、咽痛……只一瞬,那股难受感随即烟消云散,取而代之,手中凭空捏出一张轻薄白纸。
负薪尹看过书中消息,浑身气机骤然一凌。
身侧正军统领‘期艾夫’期期艾艾道:“大,大人,发生了……何,事?”
负薪尹将书页递过去,期艾夫读罢,仅能维持顷刻而已的风疹书化作清风散去。
“大人,消,消息……泄露,难道我等就此……原,原路折返不成?”
负薪尹眺望远处已依稀可见的巍峨壁垒,踌躇数息,振臂一挥,“锁阳近在迟尺,岂能轻易放弃?
今日我必破之而返!”
最后一句话,咬得极重。
期艾夫咧嘴一笑,随即肃穆应道:“是!”
罗青五人在罗季同一双黄风内障眼之下,咬向一伙人数仅五人的斥候队伍。
“单兄弟,五对五捉对厮杀,需你拿下一人。”
罗青扛着噼山刀,“只管放心。”
祝阴与孟方几人互换了视线,阴冷一笑。
充当五人脑袋的祝阴大声道:“单兄弟、老朱你们二人气血,在前开阵,孟兄、季同二人随我一同在后,施展祀术诡巧的手段!”
朱枚手中握着的兵刃乃是一把长枪,长枪截成数段,被他随身携带,此刻其人捏着枪尾一甩,一根镔铁长枪显出身形,朱枚身量魁梧,但不是那等肌肉鼓胀如球的壮硕,而是颇为匀称。
无论是老郎中的鬼牙棍,还是眼下朱枚的镔铁长枪,皆可缩小,以便于随身携带。
毕竟他们的层次还得不到乾坤方寸物,胃袋荷囊。
不止如此,朱枚自怀中还掏出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黑丸,爆发气血使劲一捏,那黑丸瞬息爆裂,化作一团浓稠的脓液顺着朱枚臂膀覆盖全身上下。
顷刻间,朱枚身穿上一袭黑甲。
“肠菌脓血甲:疫病之地所属之物,以气血与祀修的血肠孕育出菌,得来脓血,以之为主材,辅以黑咳血、千百年的祀修战场中的甲胃等物,可制出此物……
此甲乃祀君时代遗物,侥幸为朱枚得来,完整可达上品祠器层次,为当时疫病公麾下‘疾贲军’的甲胃,眼下此甲破损,诡祀十不存一,已跌落至不入品阶之列。
气血武者亦可以气血摧逼此甲。”
朱枚此甲一露,身后祝阴、孟芳几人眸中闪烁出贪婪之意。
几人相识不短,知根知底,对彼此的手段都了解甚深,朱枚此甲当然知晓。
朱枚实力在几人之中最为强横,而且他们几个祀修,也需朱枚这个‘壁垒’打头阵,可不敢打朱枚的主意。
几与朱枚并行,被当作前冲壁垒,以试探敌方实力的罗青相比之下就没任多花哨,仅一把噼山刀。
不过其手似有若无地微扣腰间荷囊,可见他的准备并非如表面那般简单。
被人拉着当前锋,罗青照做,只是杀了敌人后,到底是谁笑到最后,还有待商榷。
欢喜之地的那伙人也察觉到了他们,索性勒转马头,对着罗青五人直冲过来。
他们自锁阳壁垒之中出来,便是奉了锁阳尹之命,前来探查敌情,并对付这群跳梁小丑的。
双方人马声势颇大,愈靠愈近,越能感受到气血与祀力的催发交杂,地面杂草尽数俯地,风卷之下,飞沙走石。
十丈,气血芒线与各自家伙什的逸散的五彩色泽愈加夺目,各自气机迸溅,各自皆感受到了彼此的深浅。
相差无几!
五丈,罗青噼山刀举起,已渐闻破风声乍起。
一丈,噼山刀裹挟劲风,雷霆万钧而下,风声急鸣刺耳,其令人战栗的气势震荡开来。
罗青大喝一声,噼山刀自头顶上倾斜而下。
祀君之前,牛鬼蛇神乱世时,那位创噼山刀的山中猎户仅凭气血杀山神,噼巨山,即为此竖噼的开山一刀。
身后祝阴,拿着的是一长条物件。长条顶部为一个长着长长犄角的龙首,龙首有猪鼻,猪鼻略长于龙首,可见其中幽深的孔洞,在其之下,是如圆棍一般的实铜。
此物的猪鼻对准前方,祀力倾泻,猪鼻之中喷出两条绿色线芒,对着前方敌人一掠而去。
‘猪鼻龙形失红器’为祝阴的诡巧之名,其效用乃是可以使人患上失红病,浑身上下不止七窍溢血,甚至连肌肤,亦渗血而出。
孟方与罗季同二人,手中同样各自有着一件诡巧祀器,无一例外,皆与淫风疫病之地脱不开干系。
身处疫病之地,最好得来的诡巧祀器,自是本地所产。
几人实力不高,在这人外之人甚多、天外之天甚高甚厚的祀世大地,压根算不上人物,手中的诡巧能有一件入了品,便已不得了。
按照罗青目前所知,祠器对应着的应是赤胎境的后三境以及往上,洗儿往下这等境界,得来一件下品祠器,便是极不错了。
当然,这与诡巧祀器的能力相关,若是攻伐能力稍弱一些,价格再低点,有一件下品祠器,也属正常。
不止罗青自己这边,对面之人同样祭出家伙什。
其能力与淫风之地的又有不同之处。
古有眼病疾为五风内障,系青风、绿风、乌风、黑风、黄风内障之统称。
风疹有空气传染的途径,故‘风疹书’为随风传讯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