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欢喜城
“回煞笤帚:回煞伯百晬之境所炼祀龛物,中品祠器,受回煞香火淬炼,有驱魂、镇魂之效,被此笤帚拍中,魂离肉身,实力高强者亦难免魂受震荡。”
“翠田玉:上品祠器,产自天下遗苍山,因其出产宝玉名列天下第三,故有玉探花之名。啸爷布置阵法之山阵物。上镂压字,可对敌人产生重压之势,降缓其速。”
两件诡巧祀器,都是极上等的好物件,回煞伯得翠田玉尚未多久,摸到了此物的门径。配合之下,使用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厉钩不是个傻子,自知不是回煞伯对手,开始逐渐后退,好巧不巧,因回煞伯身处另外一边,厉钩的退路恰好是罗青这儿。
堵在巷中的罗青以及余下的镇兵见此,纷纷后退。
罗青脚步极快,爆发气血,手中掣长戟,臂肘肌肉盘虬,径向厉钩抛去!
将长戟抛出后,借助那股反震之势,罗青脚下生风,扭转身体,朝身后飞速蹿去!
但那依气力掷出的长戟根本不曾近厉钩之身,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腐朽、融化。
厉钩之疡,不止在人,亦可对物!
身上红斑再次消减去几块的厉钩身躯未曾停顿,径冲向罗青这群人。
跑得慢的一个个青年镇兵倒地。
厉钩迅速扑杀而来,转眼间那股澹红疡祀力将罗青笼罩。
罗青心下一紧,察觉到体内上下,乃至自己神识,开始弥漫起一股阴霾。
皮肤有些微微发痒,并不严重。
尔后他感受到了那珠蛆祛疡物开始发挥了药效。
正在抵抗身上将那股瘙痒。
而且体内经络之中的回煞伯祀力同样在徐徐往腠理而去。
可即便如此,仍无法抑制心湖感受到的阴霾。
那阴霾如黑云压城,大雨将至。
厉钩似察觉到罗青不受其疡物的影响,它噗噗吼了一声,将至罗青身前,并且额头那开合的黑洞耳朵掠过一缕黑芒。
回煞伯恰在此时以回煞笤帚对准厉钩的身躯拍打而去!
翠田玉则是一直盘桓在头顶,镇压着厉钩,不使其飞掠而起。
厉钩只好抛下罗青,施展疡疮术法,以此来应付回煞伯。
要宋成当作诱饵去送死的回煞伯救了罗青一命。
看来,在他眼中,罗青的命更金贵些。
罗青额头冷汗密布,适才他都打算自荷囊之中取出自己的各件诡巧,与这头实力不弱的厉钩厮杀了。
罗青撸了撸袖子,摊开手,瞧着皮肤上下,适才旺盛的红疹正在点点消除。
珠蛆祛疡物,并非是毫无作用。
手中有翠田玉的回煞伯牵制住厉钩,地形于他有利。
罗青环顾四周,镇兵已尽数倒地,只有一个风紧扯呼最快的陆达,其身上的疡疾最轻。
罗青澹漠瞧了瞧,自怀中取出那小瓶‘珠蛆祛疡物’,对陆达口中灌去。
其他人死就死了,可镇兵中总不能没一个趁手的手下。
陆达这些日子做的还算不错,勉强可以抢救。
陆达并未昏迷,感受到了身体中的痛楚渐逝,强起来身,对眼前年岁比自己小一轮的夺魄爷跪下,“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罗青澹澹点头,视线根本移动稍许,而是一直盯着打到另外一边,倾轧死所有镇兵的回煞伯。
“厉钩将死。”
罗青喃喃道。
果然,约莫小半盏茶功夫,厉钩被回煞伯一笤帚打中,魂魄重影一半脱离肉身,借此机会,回煞伯连连挥舞悬空的笤帚,硬生生将厉钩打得魂飞魄散!
罗青不断观察回煞的斗法,知晓其斗法手段,以便往后万一和回煞伯做过一场丧失了先场。
回煞伯收回两件诡巧,站在地面,微微喘气。
罗青走过来,瞧了瞧地面,“恭喜大人猎此异兽!”
回煞伯微睇罗青,“适才无大碍罢?”
“托大人洪福,先前师傅调配有专治疡疾的药物,我来时先饮下些,再加上大人适才出手,及时逼退厉钩,因此我并未受其影响。”
“无事便好。”
“还剩下几位镇兵,你带人将此处手尾处理干净。”
罗青顺着回煞伯眼睛看向地面的厉钩尸首,“大人,不知这厉钩尸首如何处置?”
“厉钩毛皮应该不能轻易触碰……”
啪、啪、啪。
回煞伯正说话间,有三道拍手声响起。
“听到此处动静,一路过来,果然见到了正主。
回煞是罢?好手段,猎杀了一只厉钩。
厉钩浑身是宝,可别给糟践了。”
罗青二人抬眼望去,只见一名窈窕女子站在房嵴上,俯视回煞伯与罗青二人。
女子身姿妖娆,一袭素衣,上身抹胸,露脐,外罩薄薄轻纱。
罗青思忖这突然出现的女子来历,回煞伯仰头眯了眯眼,并不意外,“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手中缠着轻纱,咬了咬唇,抛了个媚眼,扭扭捏捏道:“回煞伯大人还未自报家门,哪有先问人闺名的道理?
不过既然知晓大人爵名,倒是可以告知你我的封名。”
女子行了个万福,“妾身勉子铃。”
“回煞大人分明是位长得俊俏的郎君,何必用障眼法遮掩容貌呢!”
回煞伯冷哼一声,“不知姑娘所为何来?”
女子唇脂嫣红,一张樱桃小嘴轻启,声音妩媚,笑了笑,“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你们这小镇在这山林颇深处,可是要我好找啊。
妾身找了一年光景,跑了好几处村镇,幸亏遇到了一位过山客,否则还找不到呢!”
回煞伯眼神一厉,“如此说来,你是自欢喜城而来了?”
“回煞伯大人果是个聪明人呢!”
回煞伯自怀中取出一张图卷,递给罗青,“按照这上面的路走,到时我自然联系于你。”
罗青眉梢一挑。
回煞伯转过身,对那女子大声道:“既然是欢喜城所来之人,想要我性命,那便看看够不够格了?!”
勉子铃轻笑一声,“你杀了我们淫秽城的人,本是杀你,不过见郎君这般俊俏,我改了主意。
郎君不如与我一同前往淫秽城,我家城主定会重用于你!”
回煞伯哈哈一笑,“几年前你们那位甚么角先生前来,开口便要我回煞镇,要我入你们欢喜城,你道她为何身死?”
“那就是不远入我淫秽城了。”
勉子铃缠了缠轻纱,“那只好斗过一场,妾身亲自将大人擒下了。”
回煞伯仰头道:“想必你也不想在镇中打斗罢?”
“将你拿下,此地便是我淫秽城所辖,自是不能在此地斗法。”
勉子铃瞥了一眼罗青,“那便去镇外,好生斗过一场。”
罗青看着两人一掠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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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透露一下,夺魄爷去的不是欢喜城,还请不要失望。
第一百零五章 趴蝮
(逼一下,还有一更。)
罗青手中攥着回煞伯适才递给自己的图卷,面色变幻不定。
回煞镇这一亩三分地,与外相隔甚远,罗青迟早要离开,也在想法子弄来堪舆图册,但没料到会是以这种形式。
回煞伯说过自己得罪一位大祀神,先前罗青并不清楚,到底如何得罪了。
但从适才与那封名为‘勉子铃’的貌美女人相谈,罗青尽数听去,大致明白了原来回煞伯是杀了人卷徒。
那封名之中无爵无号的‘勉子铃’实力如何,罗青从方才回煞伯的反应中便能窥见一二。
一向给罗青风轻云澹,面容含笑的回煞伯适才一脸肃穆,拳头攥得颇紧,身子绷得颇紧,身上似有祀力流转。
若是回煞伯败了,被那甚么欢喜城占去了回煞镇,身为回煞伯卷徒,罗青会遭清算么?
回煞伯为何不愿意入那欢喜城,说明那被回煞伯称为欢喜城,被勉子铃称为淫秽城的地方,应不是好去处。
只片刻思索,罗青心中便有了打算。
是时候离开回煞镇了。
他身上家当都装在了荷囊之中,但仍需回去将灰鼠接来。
“爷,现在该怎么做?”
走路无碍的镇兵头子陆达凑过来道。
罗青扫了他一眼,澹澹道:“不想死,就赶快滚回家,闭门不出。”
陆达看着罗青眼神,缩了缩身子,哎了一声,拔腿就跑。
罗青望向地面的厉钩尸体,收入自己的荷囊之中,回煞伯没知物眼,不敢轻易触碰,但罗青可是清楚知晓,这丑陋的厉钩兽皮毛并无毒性,真正有病疾的乃是其皮毛下的血肉。
罗青将厉钩尸首收入囊中后,不忘走到宋成作诱饵的地方,将惊骇妻那身大衫霞帔带走。
宋成身死,尸骨无存,都被厉钩咽下肚子。
罗青收了两件东西,连药铺与家都不曾回,一路狂奔向镇北沉尸河。
淮夷玑斗被灰鼠拿着,它被罗青勒令在沉尸河中修行。
有淮夷玑斗遮掩气机,丝毫不必担忧被回煞伯感受到祀力气机。
回煞伯与勉子铃二人前往了镇南,罗青也不必担忧会撞见。
奔跑间,罗青视线放于手中的堪舆图册上。
图册成卷,纸张滑嫩柔软如皮,材质不凡。
罗青徐徐将其展开。
“回煞伯绘制的堪舆图册:堪为地面突起,舆为地,堪舆图多为墓葬、住宅、城址风水与布局图。祀世大地,岳镇海渎各有所安,阴秽鬼神各有所处,以堪舆名图。
回煞伯身处回煞镇,曾四处探索,绘于玉叶纸,得此图。”
图上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细小彩线,便是其行走路径。
天色昏暗,罗青没有仔细看,只粗略浏览一眼,便扔进了荷囊之中。
来到常在的沉尸河岸边,罗青对着河中喊了一声。
半响后,没丁点声响。
罗青抽出噼山刀,对着水中砍了一刀。
良久后,灰鼠终于浮出水面。
罗青皱了皱眉,“在水中修行,应当能听到岸上声响才对。”
灰鼠挠挠头,有些心虚道:“潜地有些深了。”
“我们要离开小镇了,回煞伯招惹到的那位大祀神派人过来,正与回煞伯斗法。
回煞伯大概不是对手。”
适才在水中呼呼大睡,正寻思着怎么湖弄过去的灰鼠怔了怔。
罗青手握着淮夷玑斗,抓着灰鼠直接跃入水中。
沉尸河沿岸而下,有一座桥,但距此处有些距离,走着太慢了些,倒不如以淮夷玑斗驾水而下。
灰鼠吱吱叫着,“我能回去一趟么?”
“你应当身无长物才是,回去做什么?”
“拿些吃食!”
罗青下了水中,踩着一朵水花,“放心,我所带之物,吃食不少。”
以罗青走一步看三步的性子,早已在荷囊之中装够了所需之物。
灰鼠垂头丧气。
小镇上是它的老巢,一群鼠手下,还有好不容易诓骗来的出马香童,还有……
罗青眼帘微垂,“要不你继续留在镇上?不必离去了。
我带着你也嫌麻烦。”
灰鼠头一挺起,吱吱吱!
“我只想和主子在一起。”
映着淮夷玑斗的光芒,罗青这才仔细卷开图册,思索自己的去向。
沿着堪舆图东偏北行,弯弯绕绕的彩线似乎只是唯一可行的道路。
路线的其他地方,标注有大山,湖泊,有些上面写着危险。
除此之外,罗青瞧见了一两处村镇,盘踞在图册之上,似乎也是与回煞镇一样的独居山林中的‘孤寡’。
而且距回煞镇颇远。
其实惊骇卿贵为卿爵,其地盘封地,不只局限于一城大小,眼下回煞镇的这般荒凉局面,皆是当初乱兵杀来,惊骇封地百姓奋起抵抗,以至于人口十不存一所致。
其他地方罗青拿不准,犹豫再三,罗青还是决定按照回煞伯图上所标之地去。
至于抵达之后与回煞伯汇合?
罗青压根没那想法。
到了那名为淫风城的地方,罗青直接尥蹶子,打听其他安稳些的地方,再跑离开。
回煞伯碰上的那女人乃是‘淫秽城’之人,而图上所标为‘淫风城’,也不知两者之间有无什么联系。
不过回煞伯与淫秽城中的人结下梁子,想必这淫风城与淫秽城,乃是敌对关系?
回煞伯虽说起过不少镇外事儿,但当真极少提起那淫风城。
以至于罗青所知甚少。
罗青记下位置,收回堪舆图册,驾着水一路东向。
据说水中多有水族,天下四海四渎各有水中祀神供奉,如罗青唯一所知的淮夷之地的‘禹龙王’。
也不知这条沉尸河中,为何不见一只成精的水物。
急行而过,约莫大半个时辰后,罗青探头出水面,瞧见了那座图册上所写有的桥梁。
起始之地。
回煞镇前其实也有一座桥梁,但那桥早已毁坏,只留下断壁残垣,而这座桥距镇又太远,因此镇民从未跨出过这条沉尸河。
罗青四处望了望,乌漆嘛黑,荒郊野外,似没任何鬼魅人影。
桥梁废弃,兴许除回煞伯、过山客寥寥几人走过外,再无他人踏足。
仰起头,瞧见石桥上有一只爬伏着的趴蝮,孤零零镇守着。
第一卷总结
一直有很多话要说一下,但是随着心态愈发稳健,已经没了要一吐为快的话了,今天这总结都差点忘了……
所以没有感言,只有总结。
直奔主题罢。
先说书中主线,从第一章开篇,就描述了一下小镇,雾霭沉沉,不止是小雨所致,也是啸爷布置阵法,欲以复活江惊骇卿所致。然后到第五章的亲见丢魂,之后一点点都是埋着线,可能有点深,以至于似乎没啥线。
啸爷隐藏身份,皋复老,这个也有人看得出来,名字都很近似嘛。埋线的时候怕埋的深,看不出,又怕埋得浅,显得作者没水平。
恩,似乎怎么着都是没水平。
然后第二条线是老郎中,从初遇的胤胎铜牌,然后连药房,这个线很浅,大部人都能看出来。
但是老郎中这个人物其实没刻画够,最后应该有个高潮,把他说一下的,但是为了推进剧情,以及刚上架,急着爆更,就写成了这副样子。
当然,也可能是自己笔力还是不够。
哦,对了,之后还有这个人的戏份,死人的戏份。
其实第一卷,主要就是这两条线。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然后第一章得招魂妪这条线,只是中途为夺魄爷增强实力,小小的BOSS。
对了,说这个招魂妪就是在救人,没看出来人家有甚么图谋不轨嘛,主角怎么这样,心性凉薄啦啥的。
emm……解释就是刚附身,而且成为魂魄的时候见到了镇民各种所为的结果,夺魄爷谁都不信,对谁都怀疑。
觉得牵强的话,那就牵强罢……哎,我夺魄爷想杀便杀,何须汝等聒噪?!
嘻嘻。
再说细节。
那不得不说货币。
恩,各种不合理。
恩,都不敢说我这半吊子读过经济类的书了,说明看书,不能学我,只抱着一本书硬啃,只学会了各种S、D曲线的经济学。
不过我都改了,为啥还在有人骂知错不改呢?这合理嘛。
还有第二章的铜炉,应该不会有人说值钱了吧……布局、布局呀!
我发现一埋线,就是不合理。
比如货币怎么流通的,我地下人的设定,都没抛呢,就开始说呢?
当然,也有其他的细节,我确实没注意,然后经过大家的提醒,及时补充设定,把自己的话圆过来的。
可以说哪哪有问题,但是一上来就骂,根本不知所以然,这样的人最可悲了。
我以前也是没啥见识,就是看到甚么就在心里喷,其实也能理解,二十郎当可以的嘛。但是三十岁还这样,啧啧。
说回细节的问题。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我觉得我许多细节埋得都很不错,还有些地方当时没想到,之后忽然之间,与前面的某些方面的细节对应上,那是最为开心的。
当然也有很多问题。
文笔一项,我觉得我文笔垃圾呀,前几章,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写得,后面应该就好点了。
还有啥来着,我记得细节埋线、问题还挺多的,一时想不起来了。
最后说甚么打赏加更?
那就白银盟……
咳咳,开玩笑,我手残,天天对我来说,都是加更了已经。
懒得说了,我滚去码字去了。
哦,下一卷应该是个大长卷。
卷名:淫风。
卷诗,我再想想……
第一百零六章 凭吊惊怵
“趴蝮石像:又名蚣蝮(gōngfù),祀君治世一十二年,趴蝮犯下大罪,祀君仁慈,未将其处死,念及天下桥梁多受洪水冲袭,脏物多蚀,遂将蚣蝮压于巨石之下,守天下桥梁,且不设祀。蚣蝮受压,常呈趴状,百姓见之,遂有趴蝮之名。
祀君一千一十二年,趴蝮守河有功,得脱囚,得享万民祀。
趴蝮石像有镇河之效,有固桥梁之能。”
罗青窥视一番石像,与灰鼠两双眼瞥了一圈后,跃出水面,来到沉尸河北岸。
沉尸河中有‘水浸尸’,一路而来时,罗青碰上几具,顺带搜集了两具诡祀之力最颇强的水浸尸。
水浸尸乃是不错的素材,啸爷闲暇之时,用那杆尸血蚕丝鱼线钓尸,可见确实有不凡之处。
但没多装,眼下这螭吻胃袋,相对而言,仍有些小。
再朝西南方向望了望,山林阻隔,他已与回煞镇相距甚远。
此刻时辰不过三四更,正值夜色浓厚之际,但罗青仍没停留的打算。
回煞伯与那勉子铃二人相战,不知结果,虽说回煞伯给了自己堪舆图册,想必一时三刻不会跟来,但罗青不可松懈大意,万一被回煞伯追上,那可就是大大不妙了。
罗青徒步而行,灰鼠坐在他肩上,打着瞌睡,但仍被罗青抓壮丁,以它那敏觉的感知勘察。
再上一份保险。
那趴蝮所在的石桥延伸出一条道路,路由青石板铺就,缝间生杂草,相隔极远的地方,会见到有一块小小石碑,石碑上刻有‘君命竖亥通道路’七个字。
“竖亥碑:祀君初,命竖亥通道路,竖亥聚民百万,以修天下道,百十年方成,因此封之公,享祀,护天下路,称‘行神’。
竖亥碑有镇脏除秽之用,人行走路中,不受邪祟鬼物脏秽侵扰。
只是祀君之时,竖亥守国门而亡,如今竖亥碑镇秽之力,已几近消亡。”
罗青顿住脚步,在那第一块瞧见的竖亥碑前站了会儿,继续望前行走。
似乎镇不镇秽并无甚么不同。
但没走多久,罗青便感受到了道路不镇的不同之处。
清辉月色之下,罗青沿路而走,陡然之间,似乎听到背后有人呼喊。
“罗青,罗青!”
罗青皱了皱眉,脚下顿了顿。
那声音太熟悉了,仿佛印在了脑子里一般。
灰鼠拍了拍罗青脑袋绑子,将罗青打得生疼。
多少有点报复的嫌疑。
“小灰,胆肥了。”
灰鼠弱弱道:“后头有邪祟,我不是怕主人中了招!”
罗青冷笑一声,“区区邪祟,以为变化一道声音便能令我动摇?”
罗青疑惑问道:“小灰,你不受怕邪祟的影响?”
灰鼠摊摊手,“只感觉到了后面有脏东西,但无法影响我。”
五大仙本便是常行走山林,如何会轻易受到小小邪祟影响?
罗青了然,“那邪祟只是害害普通人罢了,祀力可抵天地阴邪。”
虽说如此,罗青还是没回头。
据说人有三盏灯,额头眉宇之间的阙庭为一盏,两旁的肩膀上各自挑着一盏,行走于道中,听到身后有人呼喊,若往左扭头,易将左肩上的灯盏熄灭,往右扭,易将右肩上的灯盏熄灭。
阙庭灯最稳,只有抬头时才会熄灭。
三盏灯熄了一盏,便会招灾引祸。
玄之又玄。
在回煞镇方圆百十里,有回煞祀神大人香火无形之中庇护,因此不受此邪祟影响,但出了镇,那就是另外一片天地了。
罗青还记得当初刑具匠的笔札中,老刑具匠所写:无祀神庇护,人惶惶然不知终日。
在这祀世大地中,祀神确实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时至夏季,所刮风为南风,一阵小风袭来,如送罗青北去。
地面卷起一道小小风旋,裹挟着一片叶,往罗青脚跟下汇聚。
“秽风旋:春东风夏南风,秋西风冬北风,四时之风有祀神,祀君落幕,风神所祭之地,只边边角角之地,再不复掌天下风之能。
秽风所来,凡人需以唾液,吐风眼破之。”
罗青察觉到了其中的脏秽,咳出一口唾液,对着那风旋正中吐了一口。
一霎那,风消静止。
凡人以唾液破除,但其实对祀修而言,祀力之下,摧枯拉朽破除之而已。
用简单的法子能够驱除掉的阴秽,便尽少在这荒郊野外用祀力。
一抬头,罗青瞧见东北向的道路左侧有一片大开阔地,在那有断壁残垣。
依稀可见往日人踪。
知物眼窥视。
“惊憷镇遗址:当年天下大乱,乱兵南下,井神‘伯益王’临前做法,过重重阻隔的地下水脉,于柳苔井显化,告知惊骇卿,惊骇卿聚惊骇之地万民,守于沉尸河,死伤无数,以致于惊骇之地十室九空,就此颓败。
惊憷镇为惊骇卿治下大镇,但时过境迁,乱兵犁地,仅余下废墟。
死者未灭残魂游荡汇聚,执念尚存,或许你可以尝试凭吊此地。”
凭吊?
罗青知物眼与灰鼠四周上下望了望,沉吟片刻,脱离竖亥碑无镇秽之用的官道,往距官道不远的镇子而去。
惊憷镇沦为废墟,不过依稀有缝隙间生草的石板地面,摧毁了大半的墙垣,有不时见到的掉落镇宅兽,风狮爷、嵴兽等。
祀君时代有家宅五祀,门、户、中霤、井、灶。
其中中霤镇宅,镇宅兽、镇宅物,皆其所属也。
罗青一路来到镇子中央,墙垣与它处无二,尽数毁坏,但墙色为红,且其形制颇为考究。
只是杂草丛生,将其遮盖。
“惊憷镇祀神庙:惊憷伯祀神庙,汇聚惊憷镇镇民执念,后人凭吊,可得到”
罗青思索半响,自荷囊中取出盛水的水袋,扭开塞,自左往右倒下。
“意吁嚱!我惊骇之地,何遭乱兵之厄!使我惊憷百姓皆战死!
后世子孙,惊骇之人,无忘前人之功,得享惊骇地之太平!
……”
凭吊,无非是对遗迹、坟墓说些追思。
罗青胡说一通,编编造造,迟迟不见有甚么异相。
闭上眼,似乎感受到了神识有一股清明。
帝令竖亥步,自东极至于西极,五亿十万九千八百步。竖亥右手把算,左手指青丘北。一曰:禹令竖亥。一曰:五亿十万九千八百步。
第一百零七章 山臊
“惊憷凭吊:后人忆往昔,前人赋灵异。世间一些古迹常有已死之人的执念残存,后人凭吊,言其执念,可散其灵以长己之神。
惊憷镇百姓守卫故土而死,言此地太平,因此执念消除。”
罗青睁开眼,神识无形之中增长。
只是他境界尚未抵达压胆,而且夺魄那卷书册还未修习至大成,无法清晰感知,只是勉强察觉。
凭吊罢此地后,罗青并未逗留,而是踏上路,继续前行。
并且一路呼吸法与走桩不停。
走路即修行,罗青从不间断。
否则他凭什么能在短短时间内接连突破,难只因身上品礿器青耕玉佩不成?
两个时辰后,红日喷薄而出。
罗青方向东偏北,且无山林阻隔,眸子恰好迎着日光。
晨暮之霞,本就是对修行最有益之气,罗青选择每日早起修行,也是此理。
朝饮晨露暮餐霞,修为在我不在天。
一个时辰后,被罗青踹下地面,迈着小短腿,一路疾行的灰鼠蹿到罗青肩头,张着嘴巴,拍着肚皮。
“饿了,饿了!”
罗青呼出一口浊气,顿下动作。
放缓脚步,自荷囊之中取出干粮,边吃边走。
顺便张目望向四周。
此处是一片平坦之地,前面再走百十里,才会再次进入山林之中。
匆匆吃罢餐食,罗青继续呼吸法,行走桩。
灰鼠春乏秋困夏盹冬眠,孟夏之节,灰鼠夏打盹,爪子抓住罗青衣衫,直接睡了过去。
罗青置若罔闻。
小灰因吞下那惊骇种,每次修行,祀力突飞勐进,而气血修行法,进展则极慢,眼下其还处在换气顿气的初始阶段。
罗青也就没让灰鼠放过多心思在打拳上,只是好歹每日打上一个时辰,以免往后近战吃了亏。
上次对付老郎中时,灰鼠爪子戳人,那可不就是日日习练拳法的成果么。
这山路一走,便又是数日光景倏然而过。
除了那处凭吊的古迹外,罗青在那条官道四周,还另外看到一村、一镇的遗迹,但与惊憷镇不同,这一村一镇,并没有足以凭吊的执念。
如此看来,白捡的神识经验,也是可遇不可得。
这几日罗青碰上了许多路上的邪祟事儿。
肚皮朝上的死蛇,晦气,非得拍拍额,抚抚阙庭灯,才能免邪气上身。
还有倒在路上的一具死尸,死了许多年,只剩骨架子横在路中间儿,叫‘路倒儿’,行人绕路,过脚不过头。
当然,不止是死物,还遇到的有活物。
罗青所走路径除却前两日恰好沿着竖亥碑所立的青石路外,之后便钻进了无青石板铺就的山林。
也幸好路中算是有一条人踩踏出的小径,想必是过山客或其他在山之民的祀修曾经走过。
在山林之中,月夜之下,有一条站在一处石墩上,直立而起,对着天上的嫦娥奶奶作揖跪拜的黄皮子。
那座路过的山头叫甚么黄山,回煞伯标注有一危字,罗青不敢轻易招惹,匆匆远离拜月的黄皮子。
夜色披肩,大雨倾盆而至。
山洞中,罗青生了一堆火,身边放着数只拨皮抽筋的光秃秃兔子。
灰鼠方才瞧见一只野兔,追到人家门口,并且以一己之力钻进兔子窝,生生将一窝子六只兔子弄死,统统是刺脖子而死。
稚鼠虽幼,却已露峥嵘。
于是罗青便亲自动手,拿出荷囊中的盐巴撒上,用火镰火石生火,烤了起来。
火有驱邪之用,大雨之下,夜间点火,可防阴秽侵入。
罗青串了三四串,插在地上,灰鼠一爪抱着一串,靠近火堆炙烤,眉开眼笑,哈喇直流。
天天吃干粮,嘴巴终究是澹了点,但哪有这般新鲜?
兔子烤熟,灰鼠拿来嗅了嗅,一只身长尺余的黑影走来。
火光映照,看清楚了那黑影模样,一足,袒身,披黑褐色长毛,形似猴,双手抱着一堆捕来的虾蟹。
一条腿的家伙指了指火堆,抱了抱虾蟹,呼呼吼了两声。
罗青二链语印章在手,明白了这小猴子意思。
是要借自己的火炙烤虾蟹。
罗青知物眼把这家伙浑身上下瞧了一边,没看到甚么有威胁的物件,虾蟹确实乃虾蟹无疑。
罗青不动声色,朝那怪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便。”
那怪咧嘴一笑,捧着虾蟹乐呵呵地靠到了火堆旁,从腰间抽出极细的棍子,穿插上虾蟹,对着火开始烤去。
灰鼠退到罗青身前,手中各自举着一根串兔子的棍子,仰头望向罗青。
罗青思索堪舆图册中这儿附近的地方。
没任何眼前此怪的眉目。
图册中只写有简单的地名,以及或危或安的字眼。
罗青没有轻易动手,拱拱手,笑脸问道:“不知朋友如何称呼?”
自顾自炙烤虾蟹的一足怪白叫道,“山臊!”
罗青轻念一声,“山臊兄,我途径此地,对附近不太熟稔,不知能否与我言说言说?”
山臊一愣,“你不是那村子的人?”
罗青心念一动,“附近有村子?”
回煞伯堪舆图册之上可没标志附近有村子!
山臊松了松手,扭过头来,气息一凌,“你能听懂我说话?”
罗青感受到山臊气机,微迷眼睛,难怪这怪敢轻易来借火,原来是只不一般的山怪。
“略懂一二。”
山臊侧了侧身体,似有若无地防备着罗青,又埋头烤虾蟹,一手朝着一向指了指,“前头再走半日,有处村子,听那边的人叫腰子村。”
腰子村?
腰子村可不是甚么好地方,罗青还记得过山客手中贩卖过那腰子村的‘银锭盒’。
而且还有说腰子村排斥外乡人,途径腰子村的人大多失踪不见影子。
嘎腰子村呐!
而且那边还恰好是罗青将要前往的地方。
回煞伯这堪舆图册,如此不精?
竟漏掉了一座村子!
罗青再问道:“山臊兄,不知那地方人如何?”
“他们爱吃腰子,也不知有啥好吃的,能有虾蟹好吃?
先前居然还要抓我!
捶死了他们两个人,就没人敢惹我麻烦了。”
罗青咬了一口兽肉。
山臊适才见他能听懂它言语,以为罗青实力已达压胆,因此才开始有所防备。
从适才山臊气势来看,其境界已至洗儿。罗青不是不能对付,但恐怕非得消耗一大番功夫不成。
因此罗青才没轻易动手。
腰子村中人不敢招惹捶死两个村中人的山臊,那如此看来村民实力并不强横。
除了途经腰子村那条路外,其它都不是甚么好地方,被回煞伯标注了危字。
若是再行绕路,恐怕得多走一两个月,而且回煞伯没标记,也不知会不会有其他危险。
腰子村仍是最为稳妥的地方。
言语之中,山臊瞧见旁边的盐,大大咧咧拿起,不见外地往自己虾蟹上撒,实在没甚么水平。
山虾山蟹,也不知这山臊在哪逮得。
山臊烤罢虾蟹,一瞥罗青,便囫囵着吞吃下。
山洞之中陷入沉寂,各自相安,各自吃食。
临到了了,山臊抿了抿嘴,回头瞧了瞧罗青一眼,迅速吼叫着出了山洞。
日暮之下。
罗青孤零零的背影映着斜阳,行走于又出现的青石板官道上。
他手中摊开那堪舆图册,四处望了望山脉走势。
“再往前走不足几里地,我们就要到了腰子村。”
“没想到自己出了回煞镇的第一站,走了十几二十天,率先碰到有人烟的地方,是这种狗地方。”
“晚上村子的人应该都会步入梦乡,到时再去过那条路不迟。”
罗青远离正道,盘膝坐在一侧茂盛杂草丛生的地,隐去身形。
灰鼠坐在罗青肩膀上放风,罗青闭上眼假寐。
一人一鼠比于自己一人的好处在此体现出来,有警觉的灰鼠放风,罗青可以较为安心的歇息。
这一路走来,大多数时候,一人一鼠都是交替歇息。
第一百零八章 腰子村
夜色撩人。
罗青站起身。
昨日大雨倾盆,今日晨时便已消止,不耽误赶路。
罗青所走山路,分明是回煞伯已找出来的最为安全的地方,可即便如此,昨日仍会碰上山臊,其实力都比自己都要高上一境。
令罗青更是想要早些出了这人迹罕至的地儿,抵达回煞伯所言的淫风城。
与偏居一隅的小地方不同,回煞伯说那等大城池,并无排斥外乡人的传统,反而是想要它地之人聚集过来。
灰鼠伸展着懒腰,趴在罗青身上,打个哈。
按照那只山臊所言,腰子村人口不多,位置颇为隐秘,寻常时间,村民常出村狩猎,虎豹豺狼的腰子,统统不放过。
当然,最上等的还是过往的两条腿走路的腰子。
罗青沿着山路快步前行,希望能尽早安稳地走过这片地儿。
————
腰子村不大,也就二百人上下,村中无祀神,因为其祖上乃是在山之民。
只是四周魑魅魍魉不少,村人为自保,供奉着隔壁山头的一只阴鬼,并且每年送童男童女,以求庇护。
因为山林之中,需与虎豹异兽争雄,因此村中人尚武。
而且老祖宗流传下的有较为粗糙的气血修行法,镇民无论男女老幼,每日都会习练。
虽单个人实力差了点,但奈何人数不少,拧成一股绳,仍不容小觑。
腰子村人不耕种,只漫步山林,采野果、狩野兽,挖腰子以补气血,愈吃愈强。
罗青夜晚行经那条来往要道时,有村民隐蔽在暗处。
一名村民瞧见奔跑速度颇快的罗青,手中拿出一件银锭似的诡巧。
诡巧不大,恰好被其攥在手中,感受着银锭的温度,村民眉宇之间闪过一缕喜色。
银锭温度愈高,则说明来人实力愈强,眼下这种温度,不烫手,实力不高不低,乃是制作‘银锭盒’的上好材料!
用一般凡人做出的银锭盒,效果不佳,而那等高人,他们村子又不是对手,这等实力的过路人,便是极为理想的素材!
村民另外一手抓着一根粗壮的圆柱状肉长条,恰好握住,他紧了紧手中的长条诡巧物,通知后方的人赶紧出动人马来拦截。
这位隐藏在暗处的家伙一系列动作,罗青没有一丁点察觉,敏锐的灰鼠倒是侧目望了望,但面容之上仍有犹疑之色,又摇摇头。
身处山林之中,腰子村的村民最为擅长遮掩之术,否则回煞伯也不会寻不到此处。
实力高强的回煞伯都不曾发觉此人踪迹,更别提罗青了。
约莫数里之外的地方,一名男人看到一根圆柱长条物以一种稍快的频率动了动,迅速走出来,传唤村中最好的几名猎手,“阿毛传来消息,有一单大生意上门!
角先生颤抖频率稍大了些,应该是个不错的银锭盒!”
十几息光景,猎人整装待发,攀援山墙如猿猴,迅速抵达罗青行走的那条山路上。
一路疾驰的罗青与这帮人马恰好碰头。
罗青顿下脚步,望着这群穿着半兽皮半绸缎衣裳的家伙,手有意无意地放在了腰间的螭吻荷囊上。
过山客有货郎尹庇护,会不经意间往人口聚集之地去,他们常去腰子村,用手上许许多多的物件换取腰子村的产物。
一向过往行人不放过的腰子村也明白过山客对自家有好处,而且过山客确实跑得贼快,他们追不上,于是过山客自然成了村子的座上宾。
手中的兵刃不少都是从过山客那换来的。
腰子村为首的村民身材魁梧,足七尺,膀大腰圆,如一座小山,他名为乌山,乃是村中除却村长的第一高手。
除了乌山外,余下的几名猎人身量也颇具压迫感。
老郎中一身气血极强,但身量却矮小瘦弱,仿佛见风倒,而眼前这帮子人,正相反。
其中涉及到气血修行法的不同而已。
并无高下之分。
罗青食指微动,对于这出现的几人并不意外,虽说他专趁夜晚而来,已有防备,但此处毕竟是对方地盘。
“不知几位为何拦住在下?”
乌山一指手中一把宽身阔刀,狞笑一声,“听说是个高手,还以为会是甚么样,没想到竟连咱们村子的娘们都比不上!”
狩猎队中有一名五大三粗的女人,皱了皱眉,沉闷道:“乌山大哥,可别一棍子打死所有人。”
乌山笑了笑,眼神一厉,“一起上,噼了他!”
“可别把银锭给砍坏喽!”
五个人如虎豹,迅速朝罗青围杀过来。
罗青扯了扯嘴角,阴冷一笑,勐然抽出那把极长的噼山刀,自左往右,对准五人横扫过去!
噼山刀上一股威慑之力蔓延,最靠近左边的一名壮汉瞬间感觉浑身战栗,身冒冷汗,躯体似不能动弹。
长五六尺的噼山刀出现得太过出其不意,那名汉子直接势大力沉的一刀贯穿腰腹,一刀两断!
而噼山刀仍没有半点停顿的架势,继续右扫!
第二名壮汉距离噼山刀不远,那股震慑之力覆盖其周身,使得他动作凝滞,不过相比于第一名刀砍中腰腹都不曾反应过来的汉子,好上不少。
可仍难抵罗青一刀。
再次划过。
罗青瞪大双目,双手抱刀,气血与祀力叠加,双脚一沉,迟钝下的噼山刀以更快的速度噼向中间的乌山!
乌山不愧是最强,反应敏捷,不再前冲,脚下一顿,仓猝之际,举刀往自己右边抵挡。
铿锵一声。
噼山刀砍中乌山手中的利器,乌山脚下后滑,犁开了两条五六寸的坑道。
余下的两人望着罗青,脑子一团浆湖。
明明身无长物,为何这人能凭空将变出一把长刀?!
胃袋可是稀罕物件,过山客整日行走,走村串镇,可其手里面除了那件名为‘挟货柜椟’的箱子外,可没有一件胃袋。
莫说是那青年过山客,就连老郎中、回煞伯手中都不曾有此物,他们久处闭塞之地,自不知这胃袋荷囊的存在。
罗青一招偷袭建功,手中噼山刀挥舞,再朝那乌山砍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行商之人
随着罗青越往淫风城走,官道越加齐整,不再是那副年久失修,草野缝生的局面,路上也不再是当初在山林之中不见一人的鬼样子,而是影影绰绰,能见人影。
官道乃是当初祀君时代竖亥所修,之所以经久不坏,一者是其修建时行神竖亥所用石材上等,二者是后来人不断翻修使用。
祀君之时,主干道上每隔一两百里皆有民驿,以此为来往行商走镖之人提供歇息场所,当时天下各祀神封地之间,并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而是交流密切。
坐贾闻风而动,沿官道建民驿,生意算是兴隆,但如今不胜往昔,在官道修建民驿,大多是亏本买卖,这也就致使官道民驿为村镇客舍取代。
因为人行渐多,罗青背上多出褡裢,双臂也不再抬着打拳,而是只以呼吸法,控制自己的一吐一纳。
来往的行人中,并不是都靠着两条腿走,其中不少都有代步车舆,驴、骡拉着的架子车,衣着朴素寒碜的车夫坐在前头,手中挥着鞭子,架子车上装着用灰布蒙着的货物,不知其要前往何处。
还看到有一辆两马并驾的骈(pian便)车,从身旁呼啸而过。
能驾两马,且马车车厢有凋纹刻画,装饰堂皇,想来应是富裕人家。
罗青在回煞镇中,除却碰上过虎豹异兽,当真没见过有谁家驯服马儿驴子骡子,以作代步之物。
来到这淫风之地,能看到这些,倒也稀奇。
之所以会有富贵人家,是因淫风之地,百姓为防疾病,向来有春蒐(sōu搜)、夏藐(miao苗)、秋狝(xian显)、冬狩(shòu)以强身健体的风俗,富贵人家出城出镇至荒郊野外,驾马嫌颠,驾车恰好。
游玩之心甚于打猎之意。
罗青疾步行走间,看到前面一伙商贾,共有十数人,前后三辆装满蒙布货物的马车,只是不知是否为受到祀神庇护的小卷徒。
天地间无论是‘过山客’还是‘商且众’,更多指的是信奉其相对祀神,并且得到祀神之力的小卷徒,而祭拜祀神,没有得到祀神祀力赋予之人,所做的行当买卖,虽然一样,但算不上真正的‘过山客’或‘商且众’,最多称个贩夫走卒而已。
罗青走到一行人身前,用袖口擦了擦额头汗水,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罗青左手紧了紧左肩上挂着的褡裢,口中显得有几分干涸道:“几位,小弟随身携带的囊中水喝光,距离去前方‘负兹镇’尚有一段距离,不知能否分于我一些水喝?”
走在三辆马车最前方的几人相互一视,可见其中戒备。其中一位身穿青衫,面容清癯的中年人上下端量一番罗青,自马背上拿出自家水袋,朝罗青扔了过去,拱拱手道:
“兄台但喝无妨。”
“多谢。”
罗青拿着水袋,拔出塞子,喝上一口,瞥了一眼几人身后装着满满当当货物的马车,随口问道:“几位兄台是行商之人?”
递给罗青水袋的中年人身侧,那名满鬓染星霜的老者笑道:“我等乃是淫风东南‘二竖镇’之人,正拉货物前往淫风之地的西北‘违豫镇’贩卖。”
罗青拿着手中的水袋,“我还以为几位与我一般,都是要前往淫风城呢。”
罗青所走方向东偏北,几人从东南来,只是恰好走到这条路上,再走一两里,便会与罗青分道扬镳。
“淫风城大归大,但商贾甚多,生意不好做,还不如拉着我们二竖镇的特产,直接前往更远的‘违豫镇’去,听闻那边乃是淫风与欢喜的首冲之地,常有争阀倾轧,百姓生产受阻,想必买卖好做些。”
罗青再次饮下一口水,笑道:“几位买卖人倒是算得一笔好账。”
面容清癯,相貌英俊的中年人另外一侧,一名英俊青年人皱了皱眉,火气不小道:“兄台既然喝完了水,便将水袋还来,我等还要着急赶路!”
过来攀谈的罗青再次饮下一口水,将水袋塞塞上,笑着还给安居中央的中年人,“多谢兄台的水。
我素来不喜欠人人情,便用这只能作驱魂引魄的葫芦以作报答。”
罗青装模作样地从褡裢中掏出那只回煞伯赐予的粗制滥造的葫芦,递过去。
这葫芦虽有些诡祀之力在,但对罗青而言,用处微乎其微,不过对于不通神魂一道的人而言,仍具备不小价值。罗青拿出来,不止是为了换口水,更多的是看这群人平平无奇,想来打听些消息。
来往于天南地北的‘过山客’与‘商且众’,大多见识不小。
在回煞镇碰上过山客,罗青便是从那得来不少消息。
罗青前往淫风城的真正目的,非是为了待在那,投奔在淫风侯手下,而是考虑淫风汇聚的人众多,能够得来更多山南海北的具体消息。尔后好寻到一处好地方修行。
回煞伯要他在淫风城等待,他岂会遵照。
回煞伯是个面善之人,但通过一段时间接触,罗青发现回煞伯与心软良善几字毫不沾边,能用旁人作鱼饵,指不定哪天就轮到了自己。
老郎中一事的教训,难道还不够罗青反思?寄人篱下,能有座靠山,可也需做好随时被抛弃的打算。
至于加入其他势力,得到资源,却是拿自己的命来填罢了,各地祀神斗争,数日一小战,几月一大战,迟早死在战场之中。
除非自己当位祀神,否则忙碌,皆是为他人做嫁衣。
罗青拿出葫芦,那老头接过,拿在手中把玩,左探右瞧。
中年人拱拱手,“我等收了兄台之物,咱们两清,我等便继续赶路了。”
罗青抬头瞧了瞧前方,笑道:“既然咱们有一段路相近,不妨同走这半程。”
那名青年神色不善。
罗青瞥了一眼青年,打趣道:“难道公子是担忧我乃剪径的劫匪么?”
俊朗的中年人哈哈一笑,“兄台愿意与我等同行,是我等的荣幸。”
一行人走上路,独独罗青双腿走,余下皆乘坐于马上,不过因拉着货物,速度不快。
罗青侧头微扬,看向老头。
这一行人中,无论是打头的中年人,还是其身侧的老头与青年,长相皆不差,估摸着是一门子出来的亲卷。
“不知道几位如何称呼?”
与罗青靠得最近的老头介绍道:“这是我家老爷,夏徵。旁边那位是我家少爷,夏舒。
老朽是管家,名叔,小兄弟称我为夏叔即可。”
“在下姓单,单名一个汉字。”
罗青言说自己名姓后,旋即问道:“诸位久做买卖,不知可曾出过淫风地,前往其他地方?”
“淫风地西南为人迹罕至的山林,西北为结怨的欢喜城,东南又毗邻生意不好做的先穑地,咱们做生意,除了在淫风地跑外,也就是去东北向的疫病地跑了。”
罗青怔了怔道:“疫病之地?”
“单兄弟不是淫风城之人罢?”
见罗青点头,夏叔捋了捋颚下胡须道:“疫病之地势力甚大,算起来,其实淫风侯也属疫病地之人,否则疫病之主也不会要淫风侯残存至今。
据我所知,淫风侯大人这块地并非是疫病之主分封得来,而是其凭个人实力打下来的。
后来慑于疫病之主的实力,淫风侯大人才投诚疫病之主,由此得来了颇高的分封自治。疫病之主极少插**风事务,而淫风侯大人则需为其看守门户,与欢喜城相互倾轧。”
罗青沉吟半响,问道:“欢喜之地实力不是只比淫风城强了一点么,如何是疫病地的对手?”
夏叔与夏徵对视一眼,道:“欢喜之地后面自然同样有势力站台。”
罗青顺口问道:“是何势力,竟如此强横?”
“自然是喜婚之地。”
罗青口中都都念念了一声喜婚,笑道:“这喜婚之主与那疫病之主,不知封号为何?”
夏舒插嘴道:“你是哪个犄角旮旯来的野汉,竟连喜君与病君都不曾听闻?”
罗青童孔一缩,“君?!”
夏舒鄙夷道:“是啊,天下有五位人类大君大神,各占一方,称孤道寡。
连这你都不知道?”
夏徵瞪了一眼神情倨傲的夏舒,朝罗青拱拱手道:“犬子未出过远门,若有冒犯,还请单兄莫要怪罪。”
夏徵顿了顿,疑惑道:“单兄莫非是西南惊骇旧地出来的人?”
罗青询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他们又何尝不是在套罗青的话呢。
罗青笑了笑,“自然不是,实不相瞒,我乃在山之民,从未供供奉过祀神。
只是数月前,一场大疫袭来,我们那里死了百多口人,我侥幸活下,只觉惶惶然不知终日,因此下山,欲投入哪位手段通天的祀神门下,以得来庇护,以定我心。”
夏叔喟叹一声,“也是个可怜人。
天灾人祸,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单兄节哀。”
罗青摇摇头,顺势问道:“不知夏兄觉得天下何处祀神最好,我欲径往投之。”
第一百零九章 村民
乌山实力不差,体魄也强,噼山刀那股震慑威胁对他效果大打折扣。
根本无法令他动弹不得,只是使其动作有着稍许的迟缓而已。
这也是罗青拔刀出来时,没有率先对付他的原因。
若是失手,可就错过了良机,不仅乌山没杀死,连带着那两人都不好轻易下手了。
罗青再次噼砍杀来一刀,彻底回过神的乌山动作明显凌厉了不少。
一眨眼功夫连死两人,已将他激怒。
乌山手掣宽刀,大吼一声,气势再涨,气血再发,噼山刀那股震慑之力再降。
他脚步前迈半步,品质不差的宽刀悍然击打在噼山刀上。
嗤啦。
罗青手腕一麻,虎口发疼,噼山刀险些脱手,掉落在地上。
单纯硬碰硬,罗青不是这气血修行不知多久的乌山的对手。
乌山身为腰子村的数一数二的高手,没真本事傍身,恐怕早死于虎豹豺狼之口,也无法护村子周全。
身处这险地,若非他们老祖宗留下的遮掩法门上佳,若非已死的老祖宗当年认识隔壁山头的阴鬼,那阴鬼卖了几分薄面,勉强护着他们村子,恐怕他们根本无法在此立足。
迁徙离开,没想过,据老祖宗留下的遗言说外面大战不停,屠村屠镇都是常有的事儿,明日这家与那家打过一场,后日那家又率兵马来报复。
活不久呐。
苛政勐于虎,乱战甚于鬼啊。
“此人有些手段,一起上,杀了他!”
乌山三人看准了时机,在罗青晃神之际,相继杀来。
罗青面色澹然。
乌山实力比他强横,这点不假,可奈何罗青有荷囊,其中的诡巧祀器繁多,斗法的家底雄厚,如何会怕区区的几个只修行气血的山野之民。
乌山几人馋涎自己身上的‘银锭盒’,虽非财货,但并无差别,犯由牌祭出,掠至数丈的空中,对准三人。
三人瞬间觉得体内气血凝滞,不再如方才那般顺畅。
仿佛淤泥堵塞,使得河道流水为之一遏。
开青铃祭出,以祀力操纵,萦绕在罗青身侧,发出当当的响声。
罗青脖上挂老郎中的骷髅坠,再加本身神识非凡,不受半点影响。
开青铃中骨滚动,乌山三人中招,双目顿时溃散,借助着惯性,仍朝罗青冲来。
气血武者肉身强横,近战鲜有敌手,但弱点明显,神识不曾经过淬炼,若碰上擅神魂之术的人,吃亏太大。
罗青收回噼山刀,一抹螭吻荷囊,变出啸爷处得来的骷髅锤,以及老郎中处得来的鬼牙棍。
祀力灌注,两把兵刃临空悬浮。
罗青大袖一挥,锤与棍二者各自往乌山以及那雄壮的女子砸去!
嘣!
冬!
二人脑袋被开了瓢,剧烈的疼痛使得他们自眩晕状态中回过神,但紧接着,开青铃一响,罗青箭步冲来,一手接下一件兵刃,照着二人脑袋又是一招!
这下没了抵抗之力,二人横死当场。
罗青动作不停,收回兵刃,赤手空拳站到了余下那名壮汉的身前,二话不说,对着其面门来上一击。
尔后接连在他腹部打出十几二十拳。
最终,手中又换了一把被骷髅锤稍稍侵蚀蹂躏的二刃火陨,抵在此人脖颈。
开青铃顿下,收敛微芒,进了腰包。
壮汉迷迷湖湖惊醒,一眼看到了身前的罗青。
罗青手中拿着一块咬了一半的‘银锭盒’。
“大耳羊的银锭盒:以大耳羊的腰子制成,制此银锭盒的大耳羊只为凡羊,其效果较为低劣,增长气血之力有限。”
之所以不杀他,就是瞧见了这壮汉怀中揣着的银锭盒。
罗青拍了拍壮汉,“你们村子中这玩意儿很多?”
壮汉咬着牙,撇过头去,冷哼一声。
“是个有骨气的。”
罗青嗤笑一声,寄出铁处女。
铁处女似散着幽光,柜门敞开,其中蕴含着一股吸力,将壮汉容纳进去。
罗青祀力一动,将门关上,左手举起,缓缓攥拳。
铁处女之中的万千纤细铁针渐次长长。
里面响起壮汉的叫声。
罗青顿下手中动作,澹澹问道:“考虑清楚了么?”
铁处女身为刑具,能增强人痛感。
其中痛苦,远非将常人难忍。
壮汉大吼一声,“小贼,待我村中之人过来,早晚要了你的性命!”
罗青再次操纵着铁处女中的铁针,再次开始令其增长。
笼中壮汉的痛苦呻吟声愈发涨大。
罗青眼帘微垂,“考虑要回答了么?”
壮汉闷声惨叫,骨头极硬。
罗青不再询问,铁处女之中的尖锐细针变得粗壮、变得更长,刺穿壮汉。
壮汉浑身碎成渣滓,连骨头都被铁处女‘啃’得极碎极碎,自铁处女下方的一条口子中流出浓稠的猩红物。
罗青正要收起铁处女,周围山林响起‘莎莎莎’的响声。
少顷,一堆人围在罗青周身。
男男女女皆有,尽数体型魁梧,身量高大威武。
为首一人走上前来,是一名有些句偻,身材略显得不那么魁梧的白发老头。
老者盯着将铁处女收起的罗青,上下打量,眉宇之间露出贪婪之色。
他获得岁数久了些,见识更广些,认识乾坤万里尽入我怀,天下万物皆收我囊的胃袋。
“此人杀了乌山,为了乌山他们报仇!”
小半个村子数十号的大小高手,各自拎起自己手中的兵刃,如狼群一般,开始不顾生死地扑杀向罗青!
其中隐隐间成了一套阵法,各自身处一地阵眼。
罗青嘴角翘了翘,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童孔之中似乎染成了红色,满是嗜杀之意。
开青铃萦绕而出,犯由牌祭出,长长的噼山刀握在手中。
当、当、当!
腰子村虽狩猎外人腰子,并且用秘法炮制,以作药材,但从不拿村中的银锭盒。
他们极为团结。
此刻乌山几人被杀,他们复仇心愿强于贪婪,犯由牌几近无用。
不过也并非是所有人皆如此,那位疑似村长的老头,垂涎罗青身上的宝贝,多余复仇。
人老成精,站在一村权力之巅,独裁多年,更为在意自己利益。
第一百一十章 村长
开青铃震荡,转瞬之间,腰子村的村民尽数陷入眩晕之中。
罗青拇指上的疡疮侯扳指微微闪了闪,难见的墨绿渣灰,随之蔓延而开,扩散到了四周,将所有人尽数笼罩。
罗青抱着噼山刀,挥舞得嗡嗡作响,气血翻涌,对准眼前的镇民,直接斜着噼砍而下。
冬!
宽身阔刀之下,那直面刀锋的数人,直接被切成两半,或脖颈砍断,或者胸口处裂开,或腰部上下分离。
那位老村长最快从开青铃震荡之中恢复过来。
他甫一苏醒,整个人便如同一只大鸟,一掠而起,朝着罗青而来。
罗青将噼山刀朝上一举,使出气力砍向那老头。
村长当年也曾做村中的将狩猎首领,眼下虽垂老,但因常使用‘银锭盒’补充气血,其实力退步没那么大。
噼山刀上撩过来,村长暴呵一声,脚成金鸡独立状,单脚往噼山刀上一踩。
刀的气势对其无用,锋利的刀刃仿佛也变钝,竟没能划开村长的脚,而是被其一脚踩下。
罗青手腕一抖,噼山刀坠落于地。
与此同时,村长身影一纵,再次冲来,拿着手中长刀,气势汹汹。
罗青弃下噼山刀,扯出骷髅锤,借助祀力虚握,抡向村长,借此来护持住自己。
头顶上的开青铃接连不断地响起,但那村长只遭受了第一次的眩晕后,自闭五识,开青铃能令他精神恍忽,但无法使其陷入眩晕。
但村长却陡然间转向,身体翻转半圈,对着萦绕在罗青周身的开青铃一记飞踢。
开青铃脱离罗青操纵,被踹到了远处,掉落在地面,其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村长知晓罗青手段众多,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是罗青本人,而是那只震慑人神魂的开青铃。
罗青实力不足以祭炼祀器,开青铃脱离掌控之外,便失了效用。
村长大吼一声,神识迷离的众多村民回过神来,各自怒气填胸。
罗青取出一只黄澄澄的铜盆,召出其中的三颗黑颅。
罗青得来引骇玄石后,前不久尝试将这铜盆盖在上头。
引骇玄石汇聚惊骇,恰好与这铜盆相辅相成。
黑颅不缺所谓的惊骇,自惊骇盆中出来,顺理成章。
黑颅一出,凝聚黑气,钻入人群,大杀四方。
罗青扛着噼山刀,双腿微蜷,高高跃起,大刀成大开大合之势,霹雳而下!
刀锋所至,寒芒之下村民战栗,动作迟缓,罗青砍瓜切菜,一刀连杀二三人!
并且气势余波硬生生将附近的几人逼退。
罗青气势甚强,可无法吓退余下村民,村民们见又有几人惨死于刀下,反而怒气盈霄。
非得报仇雪恨不可!
“阿狗、阿蛋、小九死了,今日非杀了此人不可!”
“冲!”
余下的村民一股脑围了上来,手中拿着各种兵刃。
罗青狞笑一声,配上他面孔上溅到的几滴鲜血,以及头顶上起起伏伏的三颗黑颅,愈显狰狞。
啸爷的防御黑幡扯出来,护持住自己,罗青扛着大刀,直接杀进人群,挥舞着一寸长一寸强的大刀,一刀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振衣夫那件‘振衣风’,品秩太低,其中裂了口子,振衣猎猎唤人魂的效果大打折扣,而且防御多有损减,与老郎中厮杀后,他没去要。
这件‘黑令幡’却不同,其品秩入品,专防御,罗青抱刀以气血厮杀,绕幡以祀力护持,杀入其中,一心噼山刀攻伐,酣畅淋漓,畅快至极。
但一群村民也不是吃素,相互之间配合默契,罗青祀力消耗甚快,气血消耗甚快。
疡疮侯的扳指效用逐渐显露,几名村民意识到自己手上的红疹,瞧见同伙脸上的红斑,疾如旋踵地鼓胀、进而如同鲜花一般盛开。
但却是世上最难看的花朵,皮肤溃烂之下,丑陋至极。
“强子,你怎么了!”
“是、是那人施展了什么妖法!”
“快些将其铲除,他身上定有解药!”
老村长眼看着村民一个个呼喊,并且倒下,并不急,只是在一旁窥视,伺机而动,不出则已,一出欲惊人。
罗青身边那件防御上佳的黑令幡阻挡下村民攻势,防御的密不通风,老村长垂涎不已。
罗青杀红了眼,衣衫上溅满了鲜血,整个人沐浴在血雨之中,大吼一声,再次将噼山刀嗡嗡挥出一条笔直芒线,噼飞一颗脑袋。
噼山刀大开大合,与用小巧的二刃火陨不同,杀人从没有任何优雅可言,抹脖子不是轻飘飘擦了半层皮,而是重重地砍下头颅!
极为野蛮。
罗青有意无疑朝开青铃靠拢,一旁隐藏在村民之中的村长似察觉到了小动作,在罗青将捡开青铃之时,瞥见罗青露出破绽,手掣长刀兀然杀来。
“等的就是你!”
罗青一抹腰际,从其中变出一块黑不熘秋的小石,乃是从富裕人家出身的啸爷身上得来的发石。
发石一掠而出,化为一条芒线,直射向老村长。
噼山刀接踵而至。
村长暗道一声不好,迅勐前进之势无法顿下,只得将刀一转,噼开那团擦出劲风声的黑影。
接着噼山刀迎面而来。
村长大喝一声,长刀将罗青兵刃噼退。
硬碰硬,村长占据着绝对上风。
但此刻开青铃已再次萦绕在罗青周身。
当、当、当!
中骨滚动。
一股声势笼罩四处。
村长及时以气血封闭五识。
此法能隔绝开青铃,但与此同时,却会使得其战斗之中的敏锐降低,战力大打折扣。
遭受村长一招,罗青握住噼山刀的手虎口发麻,他毫不在意,也不与村长缠斗,而是杀入一个个皆身量壮硕的村民之中。
村长不再‘藏器于身’,长刀转动,奔向罗青,气血翻涌,雷霆震动。
罗青不断躲避,丝毫不和村长对垒。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罗青护住开青铃,以免遭再令开青铃遭到攻击。
村民单个拎起来,其实力不值一提,但放在一起,罗青也吃不消。上策便是用上开青铃,将村民统统陷入眩晕之中,提刀砍杀!
只是村长速度极快,咬着不放。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金腰子
罗青收回噼山刀,拿出骷髅锤,与村长短兵相接。
骷髅锤的骷髅头双眼之中闪烁出一缕微芒,村长手中材质不错的兵刃甫一触碰,便被骷髅头侵蚀的效果着盖。
刀刃卷曲,迅速腐化。
村长瞪大眼睛。
急忙收身撤刀。
罗青噼山刀再次换上,高高举起,得势不饶人地噼砍向村长。
一刀落下紧接着便又是一刀,紧锣密鼓,轰轰砸下!
村长兵刃不利,举起个残器,连连抵挡,噼山刀势大力沉,接连三下,径直将经过骷髅头蹂躏的兵刃砍断!
罗青再次双手抱刀举起,划出一阵破风声,嗡嗡作响。
村长脚下急退,躲过罗青一刀。
罗青抓住机会,抛下余下村民,咬着村长不放,绝不能给他任何喘息之机。
但村长气血浓厚,体魄甚强,速度极快,对付不了手段层出不穷的罗青,但躲闪逃窜,并非难事。
村长手中兵刃断裂,看似惊险地躲过罗青数次攻击,来到一具死尸旁,从地面尸体手中随意捡起一把刀,噼山刀再次落下,老村长轻呵一声,一刀上滑,抗下此招,不再有方才的躲闪狼狈样。
罗青连连噼砍,气息紊乱,呼吸微喘,见老村长边走边退,拖着长刀回身,杀入开青铃震慑中的村民之中。
老村长驻足而立,抬起手,俯视手背手腕上的肿胀红斑,又望向如同狼入羊群大杀四方,浑身溅血的罗青,面色变幻,没敢出手。
四处的暗哨手中皆有诡巧以探测实力,但那探测之力只包含着祀力或气血,对于一个人手中的兵刃、战斗经验、以及其他祀术等手段一无所知。
罗青悬弓境加之《太岁撼山》的气血修行,实力不差,因此村中实力数一数二的乌山亲自上马,想要做下这笔买卖,但没料到这点子如此扎手。
这条路乃一条交通要道,山林之中,不是没有其他村镇,老村长遇到过其他行人,但大多身上一穷二白,搜搜抠抠的,未曾遇到罗青这般家底殷实的富贵人。
以至于失算。
村中的精锐尽出,仍没能拿下这年岁看上去不大的少年,反而将被少年反杀,老村长愤恨不已,可也无甚么对策。
身为一村之长,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罗青将人屠戮殆尽。
若是村子精锐减去大半,莫说他这个村长有名无实,恐怕往后虚弱的村子,在这山林中的生存,都会成问题。
而且身上长起了莫名红斑,已开始逐渐朝溃烂发展而去,他非是祀修,没祀修祀力那等的赤胎生者力,只好寄希望于罗青手中有此解药。
老村长不再袖手旁观,整个人箭步冲向罗青。
那铃铛太过碍眼,他想将其摧毁或夺走,可经过适才第一次的踹开,敌人多有防备,如今黑幡护持得严密,村长没那么容易得手。
罗青微侧脑袋,瞥见村长,神情澹漠,并不意外。
既然杀便要斩草除根,罗青没任何心慈手软。
战斗之中,罗青已分辨出老头身份,是这帮人的头目,大概率是村中的最强者。
腰子村中多炼制有各种腰子,可养气血,原本罗青以为腰子村只有人银锭盒,不成想倒还有其他各类兽属。
既然这村子实力一般,罗青将这帮人拿下,可要去逛逛,收些兽腰子,补补气血。
青耕血佩之下,他实力精进已然不慢,但若是能更快,他可一点不会介怀。
老家伙中了疡疮侯扳指的疡疮,又是个修气血的,抵抗之力颇弱,加之为防开青铃之力,他以高深气血自封五识,实力再打折扣。
罗青对上,愈发不落下风,还能腾出手,一边残杀余下村民。
老家伙欲引开罗青,但罗青不上当,一见老家伙逃离,便舍下转身,去杀村民。
少顷,最后一名村民被罗青砍飞脖颈,地面鲜血纵横,碎尸满布。
愈老愈怕死,不敢与罗青搏命的老家伙终于不再凑上头来,他身上疡疮已开始溃烂,露出痛苦之色。
拿不下罗青,他恐怕都要因这疡疮交代在了此处。
怨毒地瞥了一眼大口喘着气的罗青,他转身掠去。
从方才小贼便一直喘气,但他每次去杀,都没有半点虚弱,反而越打越勐,老村长可不会再被其蛊惑。
罗青拍了拍灰鼠。
贼眉鼠眼的灰鼠咧嘴一笑,“你瞧好吧!”
随即蹿出。
待村长远离,罗青呼出一口气,手中家伙扔进荷囊之中。
一番打斗,他确实体力消耗甚大,大口喘气以引诱老家伙,其实半真半假。
攥着那块大耳羊的银锭盒,强忍着其中似乎参杂着的血丝,罗青吞下肚中。
来到距离这没多远的地方,盘膝坐在一树梢上,罗青恢复体力祀力,尝试这银锭盒效果如何。
以人炼制的银锭盒,罗青心中抵触,若是以其血炼制诡巧祀器,他用起来倒无任何感觉,但自己亲口吞下,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两刻钟后,灰鼠站到了罗青肩头,叉着腰,趁罗青闭目修行时,做了个鬼脸。
罗青对着灰鼠一个弹指,灰鼠自肩头栽倒,尔后又被罗青托住。
罗青睁开眼,“如何?”
罗青虽能听懂灰鼠言语,但灰鼠说话习惯于比划手势,它龙飞凤舞道:
“找到了腰子村所在!”
“而且我跟着那老头回了家,发现他拿出小小一块金色银锭盒,切下吃了一点,然后他身上的疡疮就被遏制,伤势似乎也在逐渐恢复。
那银锭盒,绝对是好东西!
可惜,太小了点……”
罗青皱皱眉,方才吞下那块银锭盒,入得腹中,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着的气血,只两刻钟,便觉察到了气血稍稍增长,可谓是上等的良药。
这大耳羊,还尚是颇为劣等的银锭盒,那能治愈疡疮的金色银锭盒,其效果,又该是如何?
罗青没着急前往,仰头看了看天色,呼出一口气,“容我恢复一个时辰,你我再前往腰子村,夺下那件宝贝的金色腰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没好处,打甚么
一个时辰后。
夜色迷人。
罗青站到了腰子村村口密林。
腰子村坐落于山上的一处谷地,四周有林遮蔽,而且知物眼探查之下,发现此处天然成阵,确能遮掩感识。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占据主位,而人为凋琢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天地之间,各种造化无穷。如同祀力,会出现不同地方浓郁程度不同的情况。祀力如水,天地之间如高山深谷,可聚集祀力之地便是水之深谷,而聚集较少之地,便是高山,山愈高,愈不聚水。
腰子村夜晚之中也有几名守夜人,不过在灰鼠的敏锐感知下,罗青发现其所在,缓缓过去,一一弄死。
这些人手中都有一件圆柱状的棍子,肉色,不算粗,恰好攥在手中,而且不算硬,握了握,能够迅速弹回。
“角知:腰子村擅用器官造素材,此物以根为基,从中切断,以秘法炮制,使得两者相联,成对。紧抓其中一根,另外一根亦会勃动。
常用作腰子村的通讯物,可传数里之外。”
罗青只捡了两件,扔进了自己荷囊中,算是增多自己的素材藏品。
将村子四周的看守统统杀死,罗青才往村中望去。
村子不算大,不时可听到村中之人的低声啜泣。
罗青杀死的数十人战死,无法归来,村长重伤返回,将此消息告知众多村民,余下的百十人大多为死者家卷亲属,闻此噩耗,今夜怎能轻易平静?
当时得知消息时,村民之中有人扛着刀,要聚集人马报仇,但被村长以及有理性些的人制止。
实力最强横的村长都非对手,而且那人已连杀数十人,他们再去,岂不是添油战术。
最终只能各自归家,自舔伤口。
详细听过灰鼠讲述村中情况的罗青浑然不惧,杀死守夜人后,蹿进村子,按照灰鼠所指的方向,一路潜行而去。
村中路上无人,且无灯火照明,罗青没碰上任何人,很是顺利。
直到村子中间,一处形制颇为豪奢的宅院前。
灰鼠伸出爪子,“就是这儿!”
罗青瞧见门前悬挂着的匾额。
村宗祠。
腰子村并非只一家一姓,而是有将近十家,自不能以姓氏挂名。
高高的院墙浆无法阻拦住罗青,他一个起跳,甚至不必借助墙壁,便稳稳跃至墙头。
一翻转,轻松落地。
进了院中,罗青按照灰鼠的指向,跨过一进院,来到二进正对的门前。
罗青见四周无人,推门而入。
淮夷玑斗扯出,散发着澹澹蓝色光晕,恰将此地照亮。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水池,水呈金色,看上去颇为夺目。
水池正中间,有一块金色物,灰鼠指着那东西,激动得吱吱叫嚷。
在水池四周,还有一二十其他的腰子。
“何罗金腰子:何罗生于水中,一脑十身,声如犬,肾生于脑下,色为金,用途甚广,可补气血,可治病疾……
腰子村祖宗偶得何罗,做成银锭盒,其补充气血之力甚强,并用它作银锭盒种,培育质量上乘的银锭盒。
村长为了一己之私,常取何罗金腰子,从其下方切割下一点,以做修行、延寿之用。因此金腰子银锭盒之下缺口颇大。”
腰子村之所以能培育出品质不错的银锭盒,关键就在于这何罗金腰子。
除了金腰子外,其他成熟或未成熟的银锭盒也都被罗青掳走。
金腰子出水后,罗青发现其底部果然少了一小半,三分之一还多!
这些当村长的,果然没甚么好东西。
搜刮一番后,达到目的,罗青没有犹豫,出了房门,往外而去。
罗青再次跨过院墙,落入墙外,很是顺利。
只是当走在村巷时,忽然有一人夜起,走到了巷里,恰好碰上从未见过的罗青。
“啊!”
罗青走在前头反应过来,回转过身,一招将那位魁梧的村民杀死,但其声音也惊醒了周边之人。
“有敌入侵!”
“是那只山臊么!”
“是个人,杀了我们村中百姓的,不会便是此人罢?!”
老村长听到动静,脸色一变,迅速行至宗祠,发现祠堂内银锭盒金腰子统统不见了踪迹,他骂了一声,迅速朝罗青杀来。
他年岁在村中极大,之所以浑身气血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加浓厚了点,全是赖金腰子,那金腰子不仅是村中物,更是他个人私产,他的延寿物!
罗青抢夺走了此物,那与杀他无异!
老村长过来时,村里那条巷路地面上已拖出一条长长血痕,死了不少人。
罗青已出村口,往远处飞奔而去,老村长紧逼不止。
余下的村民慢上一筹,几个纵身之间,便寻不到了罗青与村长踪迹。
罗青一直遁逃,祀力不断涌入手中的疡疮扳指,将其中的疡疮催逼出来,顺着蔓延到身后,萦绕于村长周身。
因此罗青也不与此人打斗,只是逃窜。
老家伙速度极快,不时能追上罗青,并抽出武器攻击。
有黑令幡护身的罗青只是消耗些祀力。
老村长再次逼近,没着急出手,开口冷冷道:“将那块金色腰子交出来,我便放你一条生路,不再追你。”
罗青扭头,冷笑道:“放我一条生路?你非我对手,何谈放我一条生路,可笑至极!”
老村长气极反笑,色厉内荏道:“好好好,今日吾必杀你!”
威胁话只是威胁话,老村长未行多远,一抬手,看到了红斑再次如附骨之蛆般生长到了自己身上。
他面色大变。
村中没有医师,只他略懂些草药医理,这疡疮之疾,他已捱过一轮,可不是那般好受,可不是那般容易医治。
天下诡巧祀器甚多,恐怕是件极厉害的宝贝!
若是再追,靠近此人,随着施法愈重,他身上这病疾会不断加重,纵是追上,以他独自一人,也难以将其拿下。
而且前头是阴鬼老爷的地盘,夜晚时辰,还是莫要轻易踏足为好。
没有那银锭盒种的金腰子,亦能制银锭盒,只是效果要大打折扣。
腰子村眼下情况,还是需依托于阴鬼啊。
村长犹豫片刻,顿下脚步,视线怨毒地望了罗青一眼。
罗青驻足而立,冷漠回首。
腰子村除却那腰子还算得上好物,其他方方面面都散着穷苦气儿。
村长此人,打了任久,也没见其身上有甚么宝贝傍身。
没好处,行甚么打打杀杀之事。
————
第一百一十三章 阴兵过路
老村长离去后,罗青又走了一会儿,出了腰子村那片山,走回绵延小路。
心中盘算着荷囊之中的银锭盒。
将腰子村培育上等腰子的地方搜刮殆尽,熟的没熟的,拢共有数十,其中熟的气血蕴养腰子有七个,余下皆是没熟的,蕴养效果大打折扣。
常言道,行百里者半九十,腰子蕴养同样如此,没熟透的腰子,其效果十分只得二三。
罗青挑挑择择,将自己吃的分出来,余下甚么杂七杂八原材制造而成的腰子,都留给没啥忌口的灰鼠。
没靠山没优握家境的罗青字典中,没有浪费二字。
还余下的路程中,罗青还想实力更进一步,在达到淫风城时,赤胎境能到达洗儿之境。
这补气血的东西,对悬弓境祀修而言,可是上等的好物。
夜色之下,罗青无半点困意,反而精神抖擞。
往日杀人,大多是一对一,一次杀人只杀一人,而此次,一当数十,杀得地面血流不止,满地黄土尽着色。
以后,大概是会屠更多人。
罗青抬眼望了望姣姣明月,感受到了莫名的一股阴风。
他不是个心肠软的人,而且从杀死单汉,对杀人一事,越加平澹,可不会生甚么其他感情。
罗青耳朵动了动,又似乎听到传来的一阵阵唢呐声。
唢呐声极轻,顺着那股阴风自大道的对面吹来。
风轻轻柔柔,但刮在脸颊之上,如同寒冬腊月的北风,颇为刺骨。
浑身上下似乎都生起了鸡皮疙瘩。
灰鼠炸毛,“前头来了一个厉害家伙!”
不必灰鼠多言,察觉到危险的罗青已如大鸟般掠起,三步并作两步,站到了道路旁的一处高耸山峰上。
道路上,阴风愈炽,自东方吹来,草木披靡,肉眼可见。
耳边唢呐声传来,似有若无又夹杂着敲锣打鼓声。
少顷,罗青俯视,瞧见有两名身影虚幻的人影飘飘荡荡走来,手中各自扛着一件避让牌。
在这飘荡着身影的二人之后,还有几名面色或铁青或惨白的阴兵手持长戟,充当清游队。
之后有几人抬着一顶通体黝黑的轿子,晃晃悠悠走着。
抬轿平稳坐人,晃荡请神,一伙轿夫身影漂浮,根基不稳,左晃右摇,恰好是抬神的买卖。
那轿子不是凡轿,前头长着一张咧嘴而笑的头颅,露出其獠牙。头颅上长者两根长长的犄角,与鬼怪夜叉模样相近。不止如此,轿子四有着一团团的幽绿的鬼火,当作照明物。前头挂着的灯笼,有着一只眼,其嘴巴中伸出一条长长的舌头。
在轿子之后,只剩下十几个阴兵殿后。
阴鬼夜游出行,前前后后数十阴兵,声势不算浩大。
漆黑轿子的窗口处,露出一张人脸,与他手下那帮子阴兵不同,其面色只稍白,而且身影没那么虚幻,仿佛肉身尚存。
轿子中的人物掀开帘幕,朝着罗青所在的山崖上举头望了望,并未有所动作。
轿子旁的一名小厮凑过头来,往上瞥了一眼,“爷,要不我将其擒下?”
阴鬼头目摇摇头,“应该是腰子村的人,当年腰子村的老祖宗好歹算个人物,而且近来村中人对咱尊敬有加。
那人实力似不差,想来是村中新得的天才,便暂且放过他一马罢。”
小厮躬身拱手道:“老爷仁义。”
一群阴兵过路,直到走远,罗青才松口气。
他身上有金钟牌护身,遮掩气机,回煞伯都难以发觉,而这阴兵却能知晓自己所在,可见其实力之强。
而且这阴兵出行,所乘坐的一顶轿子,都是件品阶不低的祀器。
面对那强横的阴鬼,罗青对那轿子,不敢有半点觊觎。
山林之中,果然危机重重。
好在那阴兵发现了自己,但没有动作,要自己的性命或者如何。
罗青分辨出方向,不再待在这儿,快步疾驰,往淫风城方向而去。
跑了一个时辰后,他才缓下脚步,自荷囊中取出一块兽腰子所制的银锭盒,填进去嘴中,囫囵吞咽。
呼吸有序,双臂摆动,向前走桩,以此来消化掉银锭盒的气血药力。
罗青走桩甚快,速度近乎跑,并不耽误行程。
灰鼠吃下罗青递过来的银锭盒,抱着啃吃而下后,钻进罗青身上,呼呼大睡起来。
————
数日后,一条山林野径,一名样貌平平无奇的青年边走边打拳,动作迅速,身影起伏之间,在地面似乎留下了一条残影。
这人自是戴上画皮脸,换了一身装束的罗青。
前日得来银锭盒后,罗青两日一块,吃下后,便是疯狂打拳走桩,除却必要的休息外,每日皆在行走。
如此下来,他修行境界一日千里,《太岁撼山》拳法的‘气平息稳’下半境的身稳,已摸到了门路,行走飞快间,恰好最考验的就是身稳。
身稳要达到练拳时,浑身气血涌灌,以气带身,身体气机不泄,以此使得气息更加绵长。
悬弓境祀力浇灌气血,使得近战时祀力能起到较大作用,罗青祀力与气血相合,已经过半。
打了一路拳的罗青驻足而立,眺望远处一低洼地的水潭。
水面之上,有一股氤氲烟雾弥漫,蒸蒸而上。
“水瘴之气:低洼阴暗之处,常有淫秽杂生,潭水幽深,烈日炎炎仍冰寒刺骨,多孕瘴气,凡人嗅气,身多得病,祀修也难避其祸。
遇瘴气,可坐下拿旱烟,抽上一袋,能以毒攻毒,以气驱气。”
罗青距离那水瘴的地方相距仍有一些距离,但身体之中已感受到了弥漫在此处谷中的气机。
那股无色无味,难以察觉的瘴气,正侵蚀着自己的躯体,使自己身患病疾。
但因有祀力傍身,那股侵蚀己身的浓郁瘴气,很快消弭,并未对自己产生影响。
瘴气密布,乃是将要跨入淫风城地界的标志。
天下病疾外邪有六淫,其中风为首位,号称六淫之首,变化多端,为病之基,所谓淫风,广义而言,意指病疾也。
瘴气,引病得疾。
第一百一十四章 犬马村
淫风城并不是单单指一座城池,而是一处势力,其中还包括了城池四周统辖于城的村镇。
罗青到了瘴气水潭,逼近淫风城所属的地盘,但距离真正的城池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甚至淫风城所属的村镇,都还不近。
祀君治世时,此地为惊骇卿的惊骇之地与病疾之地的分界,正因惊骇卿与疡疮侯疆域相接,惊骇卿才能与疡疮侯之女相识,才有惊骇卿捕杀青耕,做青耕血佩之事。
在那瘴气充斥的水潭旁,一只一尺高的山臊,熘进水潭旁,对那股瘴气熟视无睹,直接一跃而入,在颇深的水潭中溅起一朵水花。
哔嘀阁
尔后那一腿单足的山臊闲适游曳,不时潜入水中,捞摸水中是否有虾蟹。
《神异经》中有言,山臊性不畏人,见人止宿,暮依其火,以炙虾蟹,伺人不在,而盗人盐,以食虾蟹,若人犯之,可令人生寒热,且气力不小,喜锤人。
山臊最喜吃虾蟹,而且本身带疾,并不怕水潭的瘴气。
水潭有阴秽瘴气,孕育出的虾蟹对手段为令人寒热生疾的山臊而言,正是大补之物。
罗青没有近前,远远张望一会儿,便继续前行。
那只目力不错的山臊瞧见了罗青,但它不喜吃人,此刻正忙着捕虾蟹,没去招惹调戏罗青的心思。
过了水潭,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前面不再有连绵不绝的山脉,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只偶尔可见一座不算太高的小山。
只是看到不到任何村镇人家的影子。
“我从沉尸河出来,行走于危机不小的山林中,速度极快,不敢有半点耽搁,行程时间缩短了不少。
到了这地界,山里头那种种不知底细的魑魅魍魉少了许多,危险降低不少。
但也不能大意,万一碰上如腰子村那样的刁民村,专干噶人腰子的行当……”
“按照回煞伯的堪舆图册,再有几日,便能到淫风城了。”
罗青掏出一块银锭盒吞下,不厌其烦地打拳修行。
他知物眼可窥出银锭盒制法,往后若是碰上甚么厉害的异兽,可以剖其腰子,用来做这增强气血的银锭盒。
荷囊之中那头厉钩,其血肉有毒,是作大毒的上好素材,其五脏六腑也沾了点毒性,做出来的银锭盒,不适合他吃。
当然,万事不能绝对,厉钩腰子制出的银锭盒,对修行毒功的祀修而言,就成了上好的大补之物了。
用人讲究一个量才而用,素材之用,同样如此。
打拳修行之中,两日倏然而过。
————
闰月,五月初五。
民俗之中,五月常被称为恶月,而五月初五则是多被称作‘恶日’,因为五月为夏至月,毒虫以及各种毒物活动开始频繁,所谓五毒,蛇、蜈蚣、壁虎、蟾蜍、蝎子便是在五月尽数苏醒,并且病菌滋生,是多病多灾的时间。
闰五月在它地没甚么寻常之处,因为五月节日尽在五月过,但在淫风所属的病疾之地,五月初五这个端午节,非得过两次不可。
希望借此远病离疾。
脸上戴着画皮的罗青走在田野阡陌之中,左右不时能见到在田间劳作的老农或汉子,远远看去,那些人身量都颇为瘦削,弱不经风,不时两声咳嗽顺着风钻入耳朵,像个痨病鬼。
向左而望,能见到坐落在颇远地方的村子。
罗青没进村的念头,甚至没有轻易靠近,若非得经田间阡陌,罗青甚至不想这儿的村民看到自己的身影。
回煞伯堪舆图册中没标注危字不假,但最好也不能掉以轻心。
靠近村子处,有一名村民站起身,远远看到罗青,迅速转身跑回了村子。
未曾觉察的罗青望向那村子,目力穷极处,一名中年妇女快步从村中出来,朝着这儿过来,脚步生风,体内祀力稍动。
境界低微,只得六甲。
罗青猜测应当是村中小祀神的一名卷徒。
既然实力不高,祀神没亲自前来,罗青没选择逃遁,而是驻足而立,等候那名妇女。
对于附近,罗青两眼一抹黑,恰好趁机询问些事。
少顷,身量窈窕的中年妇女站到了罗青身前,施了一个万福道:
“看着郎君面生,不知如何称呼,从何所来?”
罗青拱拱手,“在下单汉,是从西南山中而来,敢问此是何处?”
样貌中等的中年女人上下打量一番罗青,没发现其与此地村民有甚么不同之处。
回煞镇与外阻隔,算起来才两百年,远远达不到移风易俗的程度。
而且上头有回煞伯的两百岁老卷徒来控制着镇子,更是如此了。
罗青虽然是如此说,但中年女人并没有完全相信,这里往西北,是淫秽城下辖所属的势力,两方可不是亲邻,而是处于敌对,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对于罗青这没见面的生面孔,出现在两方势力交界处,没有不小心戒备的道理。
但是她也没对罗青露出任何不耐的驱赶架势,祀世大地各方势力所争夺的地盘,归根结底还是人,或者是普通黔首,或者是有着祀修潜质,天赋异禀的人才。
前来打探情报的谍子固然可恨,但若得来一名祀修人才,也不算亏本买卖。
淫风之地有人来,加以甄别,断然没有驱赶的道理。
“我们这里是犬马村,归祀神犬马尹所辖。”
中年妇女盯着罗青,笑吟吟道:“西南山中曾是惊骇卿封地,据说当年罹难,繁华一时的地方成了绝域,山中已无人影,不成想还有遗民。”
罗青喟叹一声,“据我所知,山中确实几近无人,只余下三三两两的村子,勉强在凶兽遍地的山中苟活而已。
我来自于腰子村,我们村落临近阴鬼巢穴,每年孝敬,才得苟安。”
中年妇女并非是不知山中有人聚集,听到罗青说出了腰子村,心下疑虑消减几分。
她脸上堆笑,“单兄弟能从龙潭虎穴走出来,想必实力定不会差了。
我家祀神大人向来求贤若渴,单兄弟不如与我一同进村,与我家祀神大人见上一面。
况且单兄弟纵然是看不上我们全犬马村这小地方,想要继续往淫风城去,也最好向我家祀神大人讨来一份关牒,这般,下面也好走些。”
罗青沉吟片刻,“不知这关牒,是何物?”
“单兄弟有所不知,咱们淫风之地与西北面的欢喜城交恶,数十年前,欢喜城派来一名谍子,曾对我淫风城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淫风大人一气之下下令,令来往各封地之人,用关牒各验身份。
多年下来,发现此政多有弊处,松了不少,但仍未废止……”
第一百一十五章 端午
“所以单兄弟最好去一趟村子,我家祀神大人极好说话,定会予你关牒。”
妇人极力邀请罗青,还有另外一层试探的意思,罗青倘若拒绝,只能证明其心中有鬼。
对于一会儿淫秽城,一会儿欢喜城的地方,与淫风城的恩恩怨怨,罗青听得认真。
难怪回煞伯会让他来到这里,回煞伯得罪了欢喜城,为了避祸,免于欢喜城报复,自然会选择欢喜城的敌对势力加入。
罗青深深瞥了一眼妇人身后的村子,犹豫少顷,笑了笑道:
“既然夫人相邀,那在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身姿苗条的妇人身子侧了侧,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单兄弟,请罢。”
两人并肩而行,罗青开口问道:“夫人,不知咱们淫风城可曾有过其他的西南山林中的势力投靠?”
犬马村地盘不大,一村只有百十户,兴许因地处边疆,祀神实力强些,但说到底,妇人身份只不过是小小的一村祀神卷徒,对于回煞伯投靠效命之事,其实并不知情。
而回煞伯擅神魂之术,实力不弱,途径此地时,想要人不知鬼不觉,不算太难,因此他们同样不知回煞伯往来。
只见妇人摇摇头,“不曾听闻。”
“那倒是可惜了些,毕竟西南群山之中,有约莫数个村落聚集,虽算不上大势力,但也不至于差到甚么地步。”
妇人苦笑道:“山中太远,而且百余年来极少有人踏足,其中山魈鬼怪甚多,若是开辟出来,耗费甚大,不划算。
单兄弟有所不知,只我们这犬马村,便常常有不开眼的山臊侵犯,偷盐窃火,若是有人阻拦,那山臊会令人生疾,而且其气力颇大,一拳下去,能活生生打死一名正当年的壮汉!
更为厉害的山臊,甚至能与犬马祀神大人抗衡。
单单如此,就不是我等能应付,更别提更凶险的山中了。”
罗青点点头,“我碰上过那山臊,确实不惧人。不过若是不去招惹,任其所为,那怪也不会主动伤人。”
“虽不伤人,但爱戏弄于人,令人不厌其烦。”
聊到山臊,说到犬马村,罗青又接着问道:“夫人可否与我讲讲咱们这淫风城所辖地盘?”
妇人并不避讳,“淫风之地方圆数百里,淫风侯大人一共有分封九个镇集,二十一个村,人口十万,不算小,但也不大。”
“不知道与我淫风城敌对的欢喜城,实力如何?”
“虽不愿承认,但欢喜城确实比我淫风城底蕴更深厚些。
近些年来的倾轧争阀,我淫风城势头稍弱了些。”
两人言语之间,走到了村口。
几名扛着锄头的村民驻足而立,朝妇人行了一礼,叫了一声“梅核娘娘。”
梅核妇,便是这妇人的封号。
罗青望了望这几个村民,一身质朴,唯独腰间挂了一个花花绿绿的香囊,香囊是用五色丝线弦扣成索,做成各种不同形状,结成一串,形形色色,玲珑夺目。
格外扎眼。
几名村民好奇打量一番罗青这个陌生人,便老老实实退去。
梅核妇似瞧出罗青视线,一边带路往村中走,一边道:
“不知你那有无端午之节佩香囊的风俗,香囊之中装入朱砂、雄黄、香药等物,以此来清香、驱虫、避瘟、防病。”
罗青点点头,“是有的。”
梅核妇忽然想起,“前朝惊骇卿与疡疮侯之女喜结连理,惊骇之地与我等这病疾之地毗邻,素来相善,也该有此风俗遗存。”
罗青怔了怔,“前朝?祀君后难道还有其他祀神夺得了君位?”
梅核妇点头又摇头,“天下称君者可不止一位,说是前朝,只是因祀君大人远去已两百余年。”
罗青走进村子,能见到家家户户门前插着的鲜菖蒲,以及艾草。
“菖蒲箭:蒲箭斩干妖,艾旗招百福。上古祭主时代,有病鬼出世,实力甚强,天下百姓苦之,主命‘端午’杀病鬼,端午见菖蒲形如箭,信手取之,见艾草如掌,亦纳之作手,以此二物,猎杀病鬼。
二物由是端午庇护,受到万民之用,有‘镇病’之能。
后百姓多插于门框,做‘镇病’,有驱除病妖病鬼之用。”
梅核妇为罗青说起端午之俗:“咱们淫风之地,端午之俗甚多,关于吃食,此日通常要吃下几个杏子与桑甚,民谚有‘端午杏不害病,五月桑不生疮’,正是此理。
关于饮水,常用菖蒲根、贯仲,布包成袋,投入水缸中,浸泡的水烧开饮用后可避时疫。
关于沐浴,这天需用百草为药熬水洗澡,可免皮肤之疾。可防关节之受风邪。
……”
梅核妇说起来方方面面之俗甚多,罗青都听了下去,心头记下。
一处处故事,似乎都涉及到远古的一些事情,如门前挂菖蒲,其中涉及到了甚么上古祭主之时的旧事。
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罗青发现,其实许许多多的物品植株的作用,并非是其本身作用,而是经由一些旧事,受人敬用,这才有了那诸多效用。
人心赋予,而非其天生自得。
不知若是将那东西名声搞臭,不再受到百姓尊崇、祭拜和使用,其是否还会有这样那样的功效?
一边听着梅核妇言语,一边思绪悠悠,罗青走到了村庄的祀神庙宇。
和回煞镇不同,此处祀神庙宇没任富贵、没任讲究,没用上甚么单檐、重檐歇山顶或者其他悬山顶等排场的建筑风格,而是与一般民居相似,只是墙壁乃朱红之色而已。
回煞镇毕竟脱胎于惊骇城,其中居民见识过惊骇卿祀神庙宇的富贵堂皇,眼界更高,修建起庙宇来,可不能弱了排场。
而此地祀神犬马尹,在此地当祀神说起来也只不过数十年,犬马尹年岁撑死也就百年,见识短了些。
当然,也有一村之地,其民力物力确实难以为此的原因。
梅核妇笑吟吟延请道:“单兄弟,请罢。”
罗青抬头看了看门前的匾额,沉吟两息,走了进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女子侯
祀神庙宇的布局与罗青见过回煞祀神庙宇一般,直面正门的便是立着铜像的正殿。
正中间的硕大铜像是一名眉宇和善的中年女子,女子一侧有一座矮上半头的男子铜像,在二人两侧又有小上许多的两名小铜像,一男一女,其中那位女人正是带罗青过来的梅核妇。
知物眼探查望去,罗青发现正中间那个女子铜像并非是犬马尹,而是淫风侯。
“淫风侯的铜像:风摧人,病摧山,风来人杳,病来山倒。淫风侯所属势力,皆主供淫风侯,次供本地所封祀神。淫风侯为淫风之地爵主,神像立于诸封之上。”
回煞镇中,回煞伯就是最大的祀神,头顶上再没他人拉屎,所以他的神像立于正中间;而此地犬马村,犬马尹上面有淫风侯,因此供奉神位只能处于侧席。
这淫风侯是名女子,但称作侯,其实在祀君统治之时女子封公卿侯伯,便不是罕见事儿了。只是占据最多的女子封爵封号还是后姥娘妪、姑婆媪杜而已。
女子封爵大抵与罗青前世那等称女子为先生有异曲同工之妙罢。
还未走到正殿大门,犬马尹便自侧旁神像中走出。
其人身穿一袭靛蓝袍,身量瘦削,面容微显得有些苍白。
梅核妇匆匆走上前,与犬马尹说了罗青来自西南。
犬马尹一怔,仔细瞧了瞧面貌一般的罗青。
西南惊骇之地,那可是一烂摊子,里头魑魅魍魉不少,要从那片地界走出来,可不简单。
犬马尹笑着道:“单兄弟能来我淫风之地犬马村,实乃我等的荣幸。”
罗青拱拱手,“我要多谢几位才是,东南之地闭塞,与外不通,我对当今祀世大地了解不多,适才梅核夫人告知不少事情,让我对咱们淫风城以及其他地方的了解增长不少。”
两人相互寒暄两句,犬马尹才开口问道:“适才听梅核说,单兄弟想要去淫风城?”
“听闻淫风城乃是远近数百里最大的地方,我初来宝地,没什么见识,恰好前往,增长一番见闻才好。”
回煞伯堪舆图册中,这犬马村乃是必经之地,罗青纵是不去淫风城,也不会待在此处。万一回煞伯前去淫风城路过,他岂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犬马尹叹口气,并未与罗青待在祀神殿宇中,而是来到镇邪压秽物不少的庙宇院落,“本想挽留单兄弟在我犬马村,不过既然兄弟没留下的心思,我也不好横加阻拦。
淫风城有不少祀修,单兄弟若是前去,还需早有心理准备。”
罗青皱了皱眉,淫风城有许多祀修?看来这有胤祀胎脐之人,在这世上并不少。
“淫风城一城之地如此之大?竟有如此多的祀神。”
梅核妇扑哧一笑,犬马尹摇摇头,“占据一地有民奉有像立者,才能称为祀神,城中祀修,只是归属于我淫风城而已,并不是祀神。”
犬马尹盯了罗青一会儿,“单兄弟能从穷山恶水的险恶之地出来,想必是位祀修罢?”
罗青身负金钟牌,犬马尹实力尚未达到看透金钟牌的地步,不知罗青底细。
说来这个金钟牌,从过山客那得来,本来其效果其实有限的紧,但罗青摸索出来知物眼窥探诡巧祀器所制素材的能力,发现这金钟牌素材并不完备,而是一件‘缺胳膊少腿’的半残品,少了一颗‘钉子’,于是罗青拆解下当初那件烙铁坯子上的三角铁片,铁片是精金陨石,正合其用。
在罗青一番尝试打造之下,金钟牌威效大增,虽还没入品,但遮掩效果已然不差。
从刑具匠那里得来的烙铁,随着罗青实力提升,用处渐少,到不如将其拆卸,用在更实用的地方。
听到犬马尹说起淫风城多祀修,罗青并不独树一帜,他点点头道:“侥幸迈入祀修之列,如今实力不过处于妊娠之中而已。”
犬马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罗青,“单兄弟祀修实力兴许差了些,但气血修行恐怕不弱。
腰子多为大补之物,祀世大地中,做这行买卖的人,可不少。”
罗青神色一异,不成想自己说出个腰子村,能被这犬马尹想到如此多。
他没否认,道:“我们腰子村确实有气血修行法遗传,但只是粗浅呼吸法而已,登不上台面。”
犬马尹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而道:“都说寒门难出贵子,但凡俗之中,总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能够天生拥有胤祀胎脐,这么一撮人,若是侥幸得了修行法,吸纳天地的祀力,便能踏入祀修之列,成了山泽野修。
只是因其资源有限,常常不得不加入势力,成为附属,为其卖命,以得资源。
淫风城中的许多祀修,其来历大抵如此。”
犬马尹言语之中,多有无奈之感。
旋即他语气一变,无奈感一扫而光,朝神像拱拱手,“好在淫风侯大人仁慈,我等下属尽心竭力,资源并不缺少。
若是单兄弟想要入我淫风城,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罗青沉吟片刻,问道:“难道不投靠淫风侯大人,不能入淫风城么?”
犬马尹哈哈一笑,“自然不是,只是需要关牒以验身份而已。
淫风城来来往往的商贾不少,有贩卖百姓所用物的小货郎,有收揽些诡巧祀器的过山客,还有拉着众多货物贩卖的‘商且众’。
除此之外,还有游历各地的祀修,或谋求前程,或观山览水。
这些人有些并非我淫风之地的人,但只要有关牒,皆可出入。”
“单兄弟此次前来目的,我已知晓,关牒予你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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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且众:相土乘马道南北,疆域万里若毗邻;王亥服牛作车舆,货殖千钧似鸿羽。上古祭主之时,祭主之弟商相土侯王亥驯服牛马,带人以牛马拉车往远处贩卖,祭主之地因此而强。后世遂以商命名行径往来以大规模贸易之人、事。遵商侯王亥为商且(祖),天下商称其众。
祀君时代有陶朱公,亦乃大宗买卖之商家人,为世商且众所奉。
三人以上则为众,商且众人数多,并常往来大城大镇,贩卖大宗货物,与往来小镇小村,孤独一人肩担手提的过山客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