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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菜叶     祀君txt下载     祀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四章 修行靠宝

    就在以为尘埃落定之际,老郎中脚下‘水’面突然再次一动。

    一只黑白参杂的大犬露出硕大头颅,对准老郎中撕咬而去!

    老郎中骤然变色,双脚一起,起身一跃,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轻易躲过。

    大犀犬凫至小犀犬之前,想要拽住往地下拖曳。

    老郎中身子急速下坠,重如千钧,一脚往那只大的‘犀犬’头顶踩踏而去。

    大犀犬感知到老郎中动作,迅速下潜。

    轰!

    老郎中双脚砸在地上,罗青都能感知到一股摇晃感。

    随机老郎中提起晕倒的小犀犬,一掠至墙头。

    大犀犬头顶一点浮出地面,眼巴巴仰头望向罗老郎中。

    老郎中单手拎小犀犬,另外一手抛下铁锹,已握紧了拳,气血一晃,仿佛只在瞬间,出现在大犀犬身前,一拳递出。

    大犀犬一声厉吼,仓皇下潜。

    老郎中拳头砸在地面,土地龟裂成蛛网,出现一个大坑,但仍没能留下大犀犬,只一滩血迹现于大坑。

    “可惜,一头大犀犬若是食用下,可比小家伙更好!”

    老郎中晃了晃手,一脸惋惜之色。

    站在地面,相距不远的罗青几乎直面那一拳,气劲冲击之下,见识老郎中那深不可测的实力。

    他摇摇头,走近老郎中,仔细瞧了瞧这地下犬。

    尖嘴猴腮的中年人咽了咽唾液,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老郎中果然是个高人。”

    老郎中压根没再搭理那中年人,将那犀犬交给罗青,走出大门。

    罗青接过犀犬,正要开口,转念一想,便明了老郎中的意思。

    小犀犬若在老郎中手中,大犀犬定不敢再来,而到罗青手中则不然。

    又拿他当诱饵呢。

    两人一路回到铺子,却都没见大犀犬袭来。

    背负双手的老郎中自言自语喃喃,道了几声可惜。

    从罗青手上接过来小犀犬,老郎中走回后院炼药房,留下一句,“等着,我去将此兽处理掉,熬制成大补汤药。”

    罗青笑着应允。

    半个时辰后,忽然后院传来一阵轰隆的爆炸巨响。

    罗青连忙走到后院,站在尚有硝烟弥漫而出的炼药房外,朝里面大声道:

    “师傅,发生了何事?”

    好半响后,老郎中从屋中走出,一手端着一碗,另外一手不忘将门掩上。

    “无事,只是炼制此汤药时出了些意外。”

    他脸上沾了黑灰,衣服烧掉小半,半露出精壮的胸膛。

    其怀中一块露出一小半的铜牌引起罗青的注意。

    “胤胎铜牌:下品祠器,可用以窥探出人身之上的胤祀胎脐,若有胤胎,章纹游曳。”

    罗青悚然一惊。

    胤胎铜牌,如此说来老郎中知晓自己有着修行之资?

    “愣着干什么?拿去将此汤药饮下。”

    罗青回过神,脑中一时之间杂乱不堪,捋不出半点头绪。

    他面容之上看不出异样,拱拱手,恭恭敬敬道:

    “是,师傅。”

    罗青端着浓稠的汤药,回到药铺柜台独处,思索起来。

    随着日子渐渐深,罗青与老郎中相处日久,传他拳法、任他读医书,心中戒备已去五六,俨然已将喜怒无常的老郎中好歹算作自己半个师傅。

    但当见到老郎中那胤胎铜盘时,罗青又疑虑丛生。

    在这世道,多疑绝不是一个坏事。

    想起了先前与过山客交谈时,曾听其说起,有甚么可以提取人身上胤胎的诡异祀术。

    莫非老郎中身怀此种秘术?

    若是果真要知道真相,最有可能的所在便是老郎中最为神秘的炼药房。

    如果里面没发现异样,那自是一等一的幸事。

    可怕就怕,发现了甚么。

    罗青目光望向柜前的汤药。

    也不知道老郎中用了甚么法子,一只地下狗竟熬制成了这般浓稠之物。

    “犀犬补汤:以犀犬血肉作材,辅以几种上等药材熬制,养气补血有神效。”

    罗青端起已凉了不少的汤药,咕咕咚咚一饮而尽。

    随即他走到药铺后院,迈出一脚,架起来一个拳架,开始打起拳来,以此来加快吸收药效。

    一拳挥舞而出,调动气血,双脚气力仿佛汇聚一条河水,逆流而上。

    罗青一拳一势,快慢有序。

    谷雨时节,呼吸一共停了九次,一共换了五口气,但是这次气机顿了六次,换了四口气!

    一直以来,罗青打拳的进步只是停落在气机停顿上,即在打拳时,一口气会产生停顿凝滞的次数。

    但此次,却直接有了质变,一套拳下来终于能够达到四口气。

    可,这还不够。

    一套拳下来,罗青念头还未通达。

    《太岁撼山》不是一套刚猛拳法,他应打上一通快拳,一通刚猛拳法,以此抚平心绪。

    罗青吐出一口气。

    收敛拳法。

    掰着手指头算,附身此身躯,其实才不过一月而已。

    一月,其实不算长。

    达到这种程度,其实,一点不差。

    罗青每日除却在药铺之中读书外,除却睡觉外,其余时间,尽数勤勉于修行。

    卯时起榻,在家中院落里打拳,一个时辰两刻钟。

    在药铺时,坐于柜台呼吸法练气,也会在院落中再打一两个时辰的拳。

    戌时归家,有时也会打拳,之后一整夜,修习《祀诀》。

    “这犀犬果然是好东西,打拳出手,气血调动,似乎体内都有一股源源不绝的力气涌出。

    半点不累。”

    “先前吃下那补药,虽说也是师傅的好丹方,但终究只是凡俗之物。”

    “只是可惜,那只大的犀犬没能抓住。

    也不知能够再有运气碰上……”

    老郎中换上一身干净衣裳,从卧房走出,声音沧桑,罕见地赞扬道:

    “不错,进步不小。”

    罗青勉强笑了笑,“师傅,我何时才能赶上你?”

    老郎中捻了捻胡须,没正面回答,“以你之资,赶上我不过时间问题。”

    “药效不错,今日不必坐堂,再打一个半时辰,便回家去罢。”

    老郎中说罢,去了前台。

    罗青则继续沉浸打拳之中。

    犀狗的进补血肉,还没耗尽,源源不断地支撑着气血翻涌。

    一个半时辰疏忽而过。

    罗青身上已满是汗水,并且喘着粗气。

    四月至,再有几日便到了立夏,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罗青又惊又喜,“一个半时辰的修习,竟比得上先前数日苦修?”

    果然若想要快速提升实力,还是需依靠天才地宝才行。

    只是,那犀狗这等东西,可遇不可求。

    而且,纵是碰上,因是活物,他也看不出效用。

    罗青想起了自己的祀力修行,同样是有着倒流香、青祀蜡的加成,能快上不少。

    小镇上于祀修有用的资源,说来说去,少之又少。

    而两人打斗,从长远来看,还是需依仗祀力。

    那才是一条宽敞的平稳大路。

    罗青擦了擦汗水,休息之余思索片刻,这才走到柜台,与老郎中告了别,出门归家。

第七十五章 诡祀医者

    (还有一章)

    罗青回到家中,感觉到体内药力尚未散尽,直接又开始在院落中打起拳来。

    不止是那套强身健体的《太岁撼山》,还有一套前世曾摸过半点皮毛的刚猛八极拳。

    拳拳如龙,招招攻伐雄壮。

    灰鼠听到动静,站在门扉前,双臂抱胸,瞅了一会儿,直到罗青动作停下,灰鼠快速爬了过去,跃至罗青肩上,谄媚吱吱。

    似乎看出罗青今日不如往日平静。

    罗青捏了捏灰鼠,笑了笑,停下动作,心绪渐平。

    他舀来一盆水,走到屋中,褪下衣物,将身上擦了擦,换上一身干净衣裳,直接盘膝坐在榻上,双手收放在腿上。

    灰鼠坐桌上,身边放有一个掀开盖的盒子,里面是甜品糕点。

    它伸出爪子从里头拿出一块,一口一口吃着,看着罗青。

    那能提升修行速度的倒流香已被罗青用尽,空有倒流香炉塔,成了鸡肋。

    青祀蜡烛也只剩下半根,其余全部被罗青挥霍殆尽。

    只是单纯的祀诀吐纳,**引华,那太慢了。

    先前准备留下一根青祀蜡以作突破‘悬弓’的心思也没了。

    不过耗光了家底,也不是没有收获,当下他体内胎种已凝聚了将近五分之三,浑身上下的祀力不再无源头根底的乱窜,对祀力的掌握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点燃上最后半根青祀蜡,一缕难见的青烟顺着火苗而起。

    罗青口中念诀,那青烟如同一条细小云龙,盘绕而来,将罗青从头到脚笼罩于难见烟雾之内。

    周边看不到的祀力飞蛾扑火一般朝着烛火而来,恰被烛火之前的罗青吸纳吞噬。

    无论是青祀蜡,还是那倒流香,其能够加快修行的原理并非是这两种东西之中蕴含着所谓的祀力。

    其所起的作用是类似阵法,能够聚集四周祀力往火苗燃烧处、香雾萦绕处来。

    ————

    四更天。

    罗青睁开眼。

    那根颜色泛青的蜡烛燃烧殆尽。

    与寻常的蜡烛燃烧不同,此等蜡烛燃尽,那是‘挫骨扬灰’,连渣都不剩。

    体内胎种又有了几分增长。

    青祀蜡不知是制蜡郎哪位厉害的老祖宗遗留物,效果颇好。

    根据从制蜡郎那里弄来的蜡烛看,好东西都是些其祖上传承下来的物什,而那长相好看的制蜡郎,手艺明显比不上那群老祖宗。

    手艺一辈不如一辈,难怪家道中落。

    若是再有几根青祀蜡,哪怕是数十枚倒流香,罗青有把握几日之内突破,若没有恐怕需月余时间。

    罗青摇摇头,点上照明用的鲛人寿福蜡,思索起老郎中那里炼药房四周洒下的尸狗土的破解之法。

    他从怀中取出钟形的金钟牌,此牌乃是可以遮掩气息的诡巧,连沾身的脏物也能稍稍骗过。

    老郎中的炼药房四周的尸狗土能啼啸起警示作用,归根结底也是邪祟脏魂的能力。

    如此说来,这金钟牌对老郎中尸狗土同样有用。

    既然如此,明日尝试,若是不行,再找它法。

    非得进老郎中那房中一窥究竟不可。

    ————

    卯时。

    罗青从床榻上起来,望着裹着一块棉布呼呼大睡的灰鼠,笑着道:

    “小灰,起床,打拳。”

    灰鼠睡眼惺忪,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不敢有丝毫起床气。

    灰鼠天赋不差,修习祀诀,进境比于罗青都不算慢。罗青用上倒流香与青祀蜡时,脑子活络的灰鼠也会坐在蜡烛一旁,念诀修行。

    只是修习《太岁撼山》拳法,则要差劲许多,如今连一境的‘气平息稳’都还没突破。

    一人一鼠来到院落,天色尚早,昏昏沉沉,纵是已至祀历四月,卯时仍算是早了。

    祀世大地有祀历,其历法与前世农历相像,乃是太阴与太阳相合的江阴阳历。

    罗青猛吸一口气,胳膊与腿便动了起来。

    随着拳脚相叠,日影渐出,天色渐亮。

    一个时辰倏忽而过。

    罗青停下动作,拿出些晒干的草药,为灰鼠熬制半锅补药,便直往药铺去。

    在路上买了几个油饼,又在药铺煮了一锅粥,罗青走向了炼药房。

    先前老郎中曾言说莫要靠近炼药房,而此次罗青特意朝着其门户走去。

    罗青小心翼翼,探出一脚。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走到了贴近炼药房门扉处。

    四周都没听到唳啸声。

    罗青松下一口气,看了看门上挂着的枕头锁小孔,又后退撤出圈子,抬头道:

    “师傅,今日早饭吃么?”

    老郎中声音微显嘶哑,“不必管我。”

    “是。”

    罗青回到柜台,盛上一碗粥,放上一张饼,手指叩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接下来所需做的便是等待。

    等待老郎中出门。

    老郎中在房中鼓捣炼药,药材消耗不少,一月时间,老郎中一共出门三次,合计算下,十日即出门一趟。

    他还有时间练练溜门撬锁的手艺。

    一大早,有一脸颊憔悴的中年人从铺外走来。

    中年人身着绫罗绸缎,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罗青抬起头,打量一番男人,温润道:“阁下所来抓药么?”

    中年人摇摇头,罗青视线移后,只见一顶轿子落在药铺门前。

    前面两名轿夫从轿中抬下一人。

    那个头不大的人背后长出一狰狞的硕大肉瘤。

    极为骇人。

    罗青认出了小孩。

    正是前日里被关在顾家,险些被顾家娘子剥皮的可怜人。

    中年人叹口气道:“老郎中可在?我家孩儿后背害了病,长了肉瘤,想请老郎中诊治。”

    罗青沉吟片刻,“阁下稍等,我去询问家师在否。”

    罗青转身走回后院到炼药房前,“师傅,有一人前来治病,是位有钱的员外,其子背后长了一个大肉瘤,你要不出来看看?”

    房内。

    老郎中一手捧书,一边盯着立在房间正中的一鼎铜炉。

    铜炉之下,燃烧着紫红色火焰。

    他拿着一味药材,那药材巴掌大,通体血红,长着人的模样。

    老郎中兀然听到外面罗青喊声,手中药险些抖掉。

    药材投入讲究一个时辰,不可早,亦不可晚。微错一些,毁掉的便是整炉药物。

    他不耐烦地大声道:“上次不是说过,药铺中治病之事,全交于你。

    不要再来烦我!”

    “是,师傅。”

    罗青走回铺面。

    隐隐约约听到后院动静的中年人试探问道:“不知老郎中怎么说?”

    罗青沉声道:“师傅他老人今日害了病,正在修养,恐怕无法为令郎医治。

    阁下明日再来不迟。”

    中年人大急,抓来罗青手道:“不知小郎中医术如何?”

    罗青摇摇头,“我可以试试,但是否能治好,我说不准。”

    中年人沉吟片刻,恭恭敬敬朝罗青一拱手,“那就有劳了。”

    祀神庙他已去拜访过了,振衣大人说他的力量不足以治愈,而祀神大人暂且无法施法,便指了条明路,来此药铺,寻找郎中。

    振衣夫他们是有回煞伯赐下的灵丹妙药,但不多,又怎会拿出来给这信徒?

    罗青点点头,拿来药箱,令小孩趴在椅子上,开始依据《诡祀医法》上,跟着感觉,估摸着医治起来。

    只要治不死,确实可以多多尝试。

    况且整座小镇,老郎中不出手,恐怕无人能治。

    罗青看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肉瘤,从药箱中拿出一把剜刀,一包药粉,以及一包押不芦。

    “老郎中的剜肉刀:一刀割肉千百转,除腐去烂老郎中。老郎中治外伤,割腐肉、去毒血的利器。多碰腐坏之肉,且铁质上乘,对诡祀所赋也有一定抵挡之力。”

    “脏污止血药:世间污秽肮脏并非全无益处,此药以‘生蛆胭脂’作主材,可引污秽汇聚伤口,止血有神效。但会吸收人血肉,一月难愈。”

    罗青拿出这脏污止血药,以防剜肉瘤时出现意外。

    至于一月难愈四字,权作没看见。

    不死就已是一大幸事。

    药箱之中的家伙什老郎中都曾与罗青说起过,罗青用起来也没顾虑。

    罗青泡开一丁点押不芦粉末,喂小孩吃下。

    小孩显然认出了当时对他置若罔闻的罗青,不过他很老实,也没整甚么幺蛾子。

    多日囚禁,他成长了太多。

    小孩昏厥过去,中年人疑惑看来。

    罗青解释道:“那物是可以麻痹人的药物,省得孩子疼痛。

    只那一点,可是值一两金子呢!”

    穿金带金,非富即贵。

    罗青又从药箱之中接连取出几件物什,铅粉、朱砂等。

    甭管有没有效,只要用上,终究有那么一两件能起到效用。

    真当读几个药方就能治病了?

    而且还是不可名状的诡祀药方。

    罗青拿出那根挑疮银针,轻轻往肉瘤上扎了密密麻麻的小口,尔后将铅粉、朱砂、下水油的混合物倒入其中。

    去肉瘤根部的毒邪。

    他手拿着刀形奇特的剜刀,沿着肉瘤周边割去。

    噗嗤。

    泛黑的鲜血潺潺流出。

    罗青刀口一转,手下动作颇快,顺着那肉瘤处划了过去。

    弯弯转转,罗青犹如描绘一副画作的画家,划开一条极细的血口。

    终了,罗青在剜了剜刀,转了三四次。

    那块硕大的肉瘤掉落在地。

    鲜血如注涌出。

    罗青澹然地拿起脏污止血粉,往其后背撒去。

    滋啦~!

    无端响起一阵声音。

    鲜血骤然止住。

    罗青知物眼看了看。

    果然,那肉瘤虽去了大半,但其根底仍存。

    治标不治本啊。

    不过已恢复大半,不耽误往后行动,顶多会不时后背疼痛不止。

    中年人见小孩身上肉瘤掉下,面露大喜之色,“多谢小郎中。”

    罗青摆摆手,“可还没钱货两讫呢!”

    中年一拍手,身后管家掏出五两金子递了过去。

    “令郎回家好好休养,没个一月两月莫要下床。”

    一行人走后,罗青掂了掂手上金子,随手扔到柜台下的抽屉中。

第七十六章 炼药房

    四月十一,立夏。

    听闻祀君时代之前,即有先贤创节气,以顺应四时。

    至祀君时代,君城之中有节气公,掌管天下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应。

    各候所应症,皆为其祀所长。

    其中立夏节气有三候,初候,蝼蝈鸣;二候,蚯蚓出;三候,王瓜生。

    这日,老郎中背着褡裢,自后院走来。

    罗青知道了自己进老郎中炼药房的机会,来了。

    老郎中出门良久后,罗青从柜台走到门前,朝着东西大街左右看了看,再不见老郎中身影。

    罗青手中攥着金钟牌,疾步走到后院,矗立于炼药房门前,自怀中摸索出一件‘百一’。

    所谓百一,是一种首屈如钩,柄节节相衔,可以伸缩的万能锁。

    这是罗青前不久,脸上戴着从过山客那弄来的‘画皮’,从镇上一位窃贼那抢来的。

    前身最擅溜门撬锁,自是知晓镇上一些同行。

    罗青调整一会儿,咔哒一声,门锁打开。

    小心地轻轻推门,户枢转动,没听到一点嘎吱作响声。

    甫一入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鼎三足铜炉,呈黄色,鼎炉上绘有几只凶神恶煞,头上长者犄角,手握铁叉、刑枷诸多物什的鬼怪。

    在鼎炉下一堆紫红色火焰熊熊燃烧之下,那只只鬼怪仿佛自九幽深处攀爬出来的恶鬼,活了过来,耀武扬威。

    极为阴森可怖。

    房内明明有着火焰灼烧,但感受不到丁点热浪,反而有冷飕飕的气机盘桓。

    重瞳一现,天下万物入我眼。

    “鬼煞铜炉:下品祠器,祀君统治前,天地曾历牛鬼蛇神遍布之劫,与今日之乱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牛鬼蛇神长相如九幽恶鬼,当时百姓尊崇之,故有尚凶之俗。祀君治世,此风犹且遗留。

    铜炉炼药,可防药性逸散,可增加凝丹几率。

    炉火焚烧两旬,昼夜不息,正炼制之中。”

    “并封兽的紫粪:有兽名‘并封’,出屎色紫,成方形,燃之有紫焰。百姓常捡其粪作柴,一枚可烧三月而不熄,”

    罗青环顾四周。

    一张桌上,放着两个铁笼,笼中有两兽。

    头如牛,长四角,下身似羊,皮毛较短,色为乳白……

    这是两头麝兽!

    其中一头是从李家酒垆偷来的,另外一头不知是老郎中从何处得来。

    难道是在南山所逮?

    上次采药,去了几趟南山,可是连麝兽的影子都未见到。

    罗青视野再移。

    在另外一张桌上,瓶瓶罐罐,放置不少。

    罗青朝罐中瞧了瞧,是各种素材。

    白色小块,其中带孔的猪惊骨。

    一股难闻气味,如花盛开的烂肉尸疡。

    还有血淋淋,吊着一长长肉带的胎脐带童……

    “尸疡:活人生疮,不愈而死,满三日可称尸疡,满两旬有蛆丛生,亦是上好素材。”

    “胎脐带童:孩童悬弓日,将出母胎时,取童杀之,连胎脐作材,多有神效。”

    “……”

    罗青望着那素材,面容平静。

    见识过不少千奇百怪玩意儿的他,已然心性愈发坚定。

    老郎中果然是个杀人如麻的狠人。

    这些东西若说非老郎中亲自所取,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除此之外,房中还有一书架,书架上还有着瓷罐,但罗青注意的是书架上一一摞书籍。

    那本罗青已谙熟于心的《祀诀》赫然在列。

    知物眼窥探,罗青心下一紧。

    一张泛黄的羊皮卷被夹在中间。

    “胤胎嫁接术:五大仙灰黄狐白柳所属,有遗蜕可传,千百年来即有人据此钻研,人修行所需的胤祀胎脐,同样应和五大仙遗蜕一般,有传承法门。

    耗费数十上百年,终于有此邪法。

    此法可炼制身怀胤胎之人,将其嫁接至己身。”

    罗青抽出那卷厚厚的羊皮卷,摸了摸,又觉得不是羊皮所制。

    但那都是些旁支末节了。

    掀开卷轴,大致看了一遍。

    半响后,将其再次放回原处,罗青面无表情,眼眸深处古井无波。

    毫无疑问,老郎中收下自己,别有用心。

    一点点的蛛丝汇聚于一点,其中迹象其实早见端倪。

    传授上乘拳法,是为了让罗青锤炼体魄。

    胤胎嫁接之术中所言,祀主体魄若是太差,会经受不住各种诡物所炼制出的那东西的药力。

    不让学习杀伐之术,自是为了防止他罗青会反噬。

    老郎中之所以迟迟不曾动手,一者是宽裕出时间让他强健体魄,另一方面则是胤胎嫁接术的药方他还没炼制出来。

    书中所言,一份药需历经两月炼制,日夜火炉不息。

    眼下自罗青与老郎中相见,满打满算,一月余几日而已。

    罗青转身走到中间铜炉前,手拎着盖,微开一缝,朝里望了望。

    “胤胎嫁接药:以胎脐带童为主材,其他三十六种作辅材炼制。

    此炉药已放入十八种,已熬制满月之日。”

    换言之,这炉药若不曾出错,再放入十八种素材,再熬制一月,即可出炉。

    那时,即是罗青死期。

    难怪老郎中整日憋在炼药房,鲜少出门,原来是每日在照看着铜炉。

    罗青呼出一口气。

    羊皮卷中记载有三十六种素材所放置的顺序、时辰等等。

    罗青找来第十八种素材,朝着里面加了点料。

    若是投放入十八种素材之后的东西,恐被其发现,只有加入第十八种最为妥当。

    做完这一切,合上铜炉盖,四处瞧了瞧,确定没留下首尾,罗青这才转身离去。

    掩上门,关了锁,退后几步。

    这一炉炼制胤胎嫁接术所需药物报废,那么便会为罗青多拖延出一个月来。

    合计两个月。

    今日四月十一日,那么六月十一,罗青觉得自己便会又是另外一个层次。

    或者他在两个月内,可以弄来一副回煞镇周边的堪舆图册,直接逃窜。

    再或者,碰上过山客,赌上一把,与其一同出镇。

    虽有一定危险,但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至于两月后,再往铜炉中搞些小动作,罗青直接否决掉。

    老郎中不是傻子,偷鸡不成蚀把米,再将自己暴露,老郎中有一千一万个法子囚住自己。

第七十七章 沉尸河

    两个时辰后,老郎中背着一装得鼓胀胀的褡裢,踏进门来,视线只在罗青身上驻足一瞬,便随之扫去。

    罗青抬起头,迈步走出柜台,笑了笑,“师傅,您回来了?”

    老郎中敷衍地点点头,走回后院。

    罗青故作模样在铺门前站了站,伸了个懒腰,回转柜台时,透过铺面通往后院的门扉朝着炼药房偷偷瞥了一眼。

    老郎中开了炼药房门锁,似没发现异样。

    罗青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不知炼药房中那炉药物,其中的变化老郎中是否发现。

    胤胎嫁接的药方之中,各种素材的量有着严格要求,倘若出现变化,其中色泽、气味等等也会出现不同,老郎中炼药多年,自会辨别。

    直至申时,老郎中背负双手从炼丹房走出,面色阴沉,如风暴将临。

    到了铺面,老郎中坐在了那张太师椅上,淡淡道:“这些日子做的不错,铺中金银赚了不少。”

    老郎中外出在镇上采买,所使的都是铺子里挣来的金银布钱。

    罗青摸不着老郎中心思,笑道:“全仰仗师傅在镇上的大名。”

    老郎中手指叩了叩太师椅上的扶手,眼睛半开半合,“你可知为病人抓药最重甚么?”

    罗青沉吟片刻,试探道:“药方无定量,同病不同人,也需分门别类?”

    “不错。”老郎中随口敷衍一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可有出现将人医治死的事儿?”

    罗青摇摇头,“并未。”

    罗青下手医治,会提前备下保底的药物以防万一。如先前为那长了肉瘤的小孩医治,会准备些脏污止血药。

    因此也没当真要了谁家性命的一说。

    况且前来药铺的人本就不多。

    若是将人治死,多少会引来麻烦,倒不如用上一些猛药,好歹吊下一口气儿,至少不会身死。

    两人一阵无言。

    罗青翻了翻书,看出老郎中今日心绪郁结,没去触霉头。

    他惯会顺着杆往上爬,若老郎中心情不错,能说上几句话,罗青会多多开口发问,增长见识。

    而如果相反,老郎中一张脸阴翳冷淡,那就要退而求其次,选择明哲保身了。

    ————

    二更天。

    小镇陷入寂静。

    罗青肩上坐着灰鼠,从镇子走出,一路往西北方向掠去,直抵镇北的沉尸河岸边,才缓下脚步。

    沿着河岸,罗青再往西行了一会,找到一处树木茂密,颇为隐蔽的地方。

    盘膝坐下。

    从怀中取出一颗暗淡珠子,双手交叠,将珠子放在双手交叠处。

    淮夷之地所产名珠,其之所以不如宫廷御用的东珠,在于它有一点瑕疵,圆润得不够规整。

    正如其名,所谓玑者,取其不圆之意。

    罗青闭上双目,淙淙流水一般的祀力涌入淮夷玑斗。

    光芒微亮,不过不如当初在山洞之中,那足以映照整间洞府中的淡蓝芒线。

    这亮度,只是如形单影只的萤火。

    在淮夷玑斗点亮后,岸边沉尸河中的河水汲出数缕,如同一个个小喷泉。

    其中一条在罗青头顶挂起了一道弧形彩虹一般的水流帘幕。

    灰鼠仰头瞧着,站在罗青头顶,探出爪子碰了碰。

    水花微微溅到四周,不过半点不沾身。

    纵是见了多次,它依旧觉得玄奇。

    罗青当初得了淮夷玑斗,只想着在自家挖甚么水井,以此来辅助修行,却没考虑到水不来就我,那我便去就水。

    念头通达后,从几日前开始,罗青夜夜带着灰鼠,来此沉尸河修行。

    数日光景,罗青体内胎种愈发壮大了几分。

    四肢百骸中的祀力大多已汇聚于胎种,罗青肯定,再有几天,便可一举突破关隘!

    时不我待,虽只一月多,但罗青总觉得,太过漫长了些。

    实力进境,不足以打破牢笼。

    罗青入定后,灰鼠挠挠头,同样盘膝而坐。

    周围稀薄的祀力在淮夷玑斗加持下,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尤其是滚滚东向的河流中,祀力沿着玑斗汲水的一条水帘幕以及那几个小小喷泉,不断喷吐。

    祀力不止是弥漫在空中,还有水中。

    放眼天下,沉尸河只是一条小河,闻名的还有岳镇海渎中的四海四渎,有着天下无尽的水族,其中实力高强者绝不算少。

    沉尸河与之相比,提鞋都不配。

    水族能够在水中修行,自是因水中不乏祀力。

    而‘淮夷玑斗’珠的效用,便是凝聚水中祀力,以此达到对修行有加成的效果。

    圆月西移。

    一闭眼,再一睁眼,三个时辰已过。

    五更天。

    淮夷玑斗淡蓝微芒黯淡下去,喷泉与头顶一弧黯然退去。

    灰鼠感知得四周祀力变化,睁开眼,恰与罗青目光对上。

    罗青拍了拍灰鼠,站起身,伸个懒腰,出拳打了两下,伸展筋骨。

    修行之中,其实对时间流逝感知得并不敏锐。山中一甲子,世上已千年,这等流传于世的句子,绝非虚言。

    罗青目光看了看映着圆月的水面,没有转头返回,沉吟片刻,手捧淮夷玑斗,朝水中一跃而下。

    水中捞月这等玄奇事儿在前世看上去荒诞不经,但在这不寻常的祀地,似乎也显得合理。

    重瞳之下,可见玄奇。

    “水中月:纵是虚妄,亦能混假为真。祀君时代有棍徒侯,以诈骗之术获幸,其祀所属,可得常人不可得,可拿常人不可拿。

    以棍徒侯祀术或所属诡巧祀器,可捞水中月,以作照明物。”

    不过罗青跳入水中,不是为了捞月,而是为了探知水中情形。

    淮夷玑斗之下,四周水不近身,罗青所过,河水如遭艨艟巨舰,排浪而开。

    可即便将水避开,罗青一入水中,仍觉察到一股侵袭的刺骨冷意。

    沉尸河河水不算清澈,但也不是一碗河水半碗沙的那般浑浊不堪,罗青身在水中,周遭两三丈之内能够轻易看清。

    水中有鱼虾游曳,模样凶狠,都是些前世不曾见过的品种。

    那些鱼虾似瞧见了罗青,有些龇牙咧嘴地要扑杀过来。

    但淮夷玑斗控水萦绕,没有鱼儿能穿过那层屏障。

    罗青不断下潜。

    河道不算深,很快便双脚着地。

    罗青目光环视,入眼之处,最多的是一具具血肉早已不存的骸骨。

    “骸骨:两百余年前与南下叛军相战身死,埋骨河中。久浸水中,邪气侵袭,可做素材。”

    罗青迈步行走,又看到一具有着血肉,肌肤煞白的尸体。

    尸体穿着一套黑色甲胄,想必也是两百余年前的沙场兵卒战将。

    “水浸尸:两百余年前沉尸河大战,死者无数,尸体塞河。为邪祟脏物孕育的天然场所。

    此尸久受脏水浸泡,颇具诡祀,已非凡物。有一定几率孕育成鬼物祀怪。

    可用来炼制尸傀,可剖血肉作素材。”

    尸体随着河水流动而上下起伏,但是屹立原地,没有半点要被冲走的架势。

    罗青在河水之中游曳一阵,正要上浮,视线一扫,却忽见一颗长在尸堆中的植株。

    对祀修有用!

第七十八章 胎种入我腹,悬弓境自成

    (老规矩,我再修修)

    “水尸骸骨花:尸之所在,常为邪祟脏物聚集处,此地曾沉尸无数,又经河水洗涮,阴邪极盛,花生于一位身怀祀力的尸体骸骨处,以骨肉作餐,以阴水恶血作茶,百年孕育,再百年生长而成。

    可操纵水流,可御邪风袭杀,因此鱼虾不近。

    取而服之,能拔高祀力,可助祀修修行。新摘时,效最佳。”

    此花形状奇特,血色的花犹如一颗心脏,随着水流涌动,起伏之间,与人兽这等活物的心跳一般无二。

    罗青贪婪地望着这水尸骸骨花。

    若是有了这朵花,原本便数日的突破之期,会再次缩短,甚至一两日,便能触碰到悬弓之境!

    这水尸骸骨花能操纵水流,但上品祠器在手,难不成一朵小花还能翻了天不成?

    罗青没大剌剌去摘,而是操纵着淮夷玑斗,自水中卷来一条鱼,尔后朝那尸骸花‘扔’了过去。

    淮夷玑斗御水之下,鱼儿逼近肉花,张开嘴巴,露出獠牙,大口撕咬而去。

    正在此时,如心脏的花列出一条小缝,其中似有一缕血气逸散而出。

    顿时,其四周刮起了一阵阴风。

    在水中刮风,伴随着的便是水流的涌动不歇。

    一股暗流澎湃,水成了一柄柄水刀,往那条鱼儿身上割去!

    罗青眼见着气势汹汹的恶鱼被切成一片片肉片,鲜血弥漫,又被那尸骸花吞下。

    此花对付对付鱼虾老鳖,倒是轻松。

    不过罗青已看出尸骸花虚实,凭仗着淮夷玑斗傍身,能够对付得来。

    罗青朝前游曳,靠近了些。

    走到适才尸骸花那邪风水流所到的极限,便驻足而立。

    罗青一手托举起珠子,祀力运转。

    珠子悬浮于罗青头顶,淡蓝光芒绽放,颇为璀璨,在水中熠熠生辉。

    罗青手掌一抓。

    整截河水似有些凝滞,但只顿了一瞬,便又向东奔腾而去。

    此时,罗青身前凝聚成一颗硕大的水龙头颅。

    水龙胡须飘扬,面孔狰狞。

    底下的尸骸花似察觉到了危险,也开始汇聚妖风。

    “去!”

    罗青朝尸骸花一指。

    龙首呼啸而至,

    尸骸花那邪风触碰。

    一触即溃。

    水龙将至花身时,罗青再一驱使,单手一压,水龙头颅渐小,张开嘴巴,一口将尸骸花吞下。

    水龙首以水势凝结,花朵进了龙口之中,相当于被那股水势囚禁,再不能作祟。

    罗青提了提手,龙首拔地而起,将那朵尸骸花拔起,随后拽至罗青身前。

    离了土的尸骸花仿佛没了精气神,萎靡不振,耷拉着心脏似的花。

    罗青接过来,入手竟是温热一片,而且咚咚震震犹如脉搏。

    那脉搏在逐渐变慢,不再有力,垂老迟暮,奄奄一息。

    罗青不再水中逗留,一手拿珠,一手握花,向上游曳。

    扑得一声,跃出水面。

    淮夷玑斗厉害是不假,但耗费祀力也是真。

    可罗青眼下实力不够,尚不足以炼化祀器,否则祀力消耗能大大减少。

    罗青抬头看了看天色,尚且昏暗,直接再次盘膝坐在方才那地,准备吞下尸骸花。

    灰鼠探出鼻子嗅了嗅花,被罗青一把推开。

    “小灰,这东西我先吃下,可不是给你准备的。

    风雨将至,咱们其中的一个需快速提升实力。”

    “你斗法不行,令你突破,你也不顶用。”

    灰鼠对于提升实力,其实没有多大奢求,只要抱紧主人大腿,不让它修行也无关紧要。

    似看出灰鼠心思的罗青一个板栗下去,“没出息的惫懒货!”

    罗青呼出一口气,一手抓着尸骸花,直接塞进嘴里,也没咀嚼反刍的品尝心思,咬了两口直接吞咽下去。

    入口即化,倒也没出现噎住的情况。

    祀力顿时弥漫至罗青四肢百骸。

    罗青急忙闭上眼,念动祀诀,引导那股祀力往自己胎种上汇聚。

    胎种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得圆满。

    先前修行,罗青所能依靠的只是浑身上下产生的祀力,缓缓凝聚,是个水磨工夫。

    但此刻,尸骸花中的祀力如同汪洋,这让过惯了苦日子的胎种疯狂汲取,想要一下吃个饱。

    祀力汇聚,半个时辰后,那股撑胀饱腹的祀力渐渐变得萎靡。

    一朵尸骸花中所蕴含的祀力终究有限。

    不过罗青已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胎种渐渐趋于圆满。

    罗青不着急捅破那层窗户纸,继续吸纳祀力,填塞胎种里。

    所谓厚积薄发,从六甲境突破至悬弓境,虽是最为简单的一层,但也不是没有失败的可能。

    倘若一次突破失败,胎种未能如愿凝成,不至于损伤根基,可将近两月时间的努力,便付诸东流了。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那颗尸骸花药效彻底消耗干净,罗青觉得自己体内的那枚胎种已足够圆满,便不再压制自己的境。

    体内顿时有一股闷响声传来,那声音阵阵,是从四肢处开始,层层蔓延。

    胎种一成,体内祀力无源头,时常乱糟糟的情况便会改变,胎种往后会成为祀力的中枢。

    若说六甲尚处娘胎,只是半只脚跨进门槛,那么悬弓出生,便是全手全脚,已是位祀修,可称祀,但没香火供奉,没地盘割据,称不上祀神。

    超凡自此始,躯体经历真正的蜕变。

    虎豹雷音最终聚于胎种,形成一股更为响亮的声音。

    嘣!

    胎种蜕变,似乎有一条条云纹现于其上。

    待云纹密布,一股股祀力自那云纹弥漫而出,化为烟雾,朝着四肢而去。

    祀力烟云扩散,尔后被浑身上下的血肉吸纳。

    罗青只觉浑身气血登时之间如鼎沸的炉水,沸腾不止。

    出生悬弓,象征孩童将来善于骑射,弓马娴熟,突出尚武之俗,此境强气力,气指气血,力指祀力,讲究二者相合,以祀力强气血。

    不止如此,突破至此境,悬弓挂剑,同时寓意可修祀术。

    祀世大地,斗法之中,除却有诡巧祀器辅助,还有各种神奇祀术,各祀各属,各不相同。

    此境可感知生者力,初胎新生,勃发之始,能以祀力治疾,祀修受伤,运转祀力,恢复加成,远非常人所能比拟。

    罗青在未修习《祀诀》之前,体内祀力可有可无,极微弱,恢复速度非常人所能比拟,已见端倪。

    生者力并非是在悬弓时才能感知领悟,有些天赋绝伦者,如同饮茶喝水,天生自得。

    悬弓有气血,知祀力,下次旁人爆发气力,罗青多少心头能有些把握,而且在敌人不曾出手前,稍稍能知晓些其底蕴深浅。

    罗青站起身,拍拍身子,气机酝酿,悬弓境祀力内敛,尽入云纹胎种。

    内华敛去,罗青与突破前似无异样。

    才突破到一小境而已,罗青不至于便因此而膨胀到不知东南西北的地步。

    面对深不可测的老郎中,罗青肯定,自己绝不是其对手。

    灰鼠目光闪闪,打量一番罗青,咂咂嘴,似瞧出了不同。

    它一直在罗青身侧,观察到了罗青突破的动静,那体内如同雷鸣的一道道声响。

    罗青抬起头,望了望天。

    天边已大亮。

    罗青弹了弹灰鼠,令它爬上自己肩头,尔后往镇子去。

    罗青双腿有力,健步如飞,气血充盈之下,速度明显快上了许多。

    不过他依旧嫌慢。

    “到现在都不曾弄到可以增强自己奔跑速度的诡巧祀器。眼下入了悬弓,可修祀术,但我到现在为止,连祀术的影子都不曾碰上。

    更别提身法之类的祀术了。”

    罗青想起了当初遇到的黄皮子,转头望向灰鼠道:

    “你们五大仙所属,难道没有所谓的记忆传承?也不知那黄皮子擅长的迷人术,算是甚么手段。”

    灰鼠摇摇头,摊摊手,“我啥都不知道。”

    罗青将近镇西时,碰上了出镇之人,他故作无事,放慢脚步,朝着四周张望,深吸一口气,仿佛清晨出门踏青之人。

    事实上,那人只瞥了罗青一眼,便埋下头,扛着锄头,继续西行。

    罗青回到家中,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又将脏衣清洗了一番,挂在院中,吃了饭便朝老郎中药铺而去。

第七十九章 天下水井水脉

    镇北沉尸河中那株尸骸花,让罗青尝够了甜头,第二日天色暗淡,路上无人时,罗青便再次出了门,径直往河岸来,二话不说跳入水中,想要再走了狗屎运,能够碰上一株那等对祀修有莫大裨益的天才地宝。

    罗青潜入水中,双脚踩着一朵淮夷玑斗溅溢的水花,四周河水不近身,如同一名水仙水神。

    一股冷意侵袭,愈下潜,愈发严重,不过罗青有珠子护身,那股阴邪只止步于皮肤。

    水底依旧是尸骸遍布,罗青重瞳之下,沿着东奔一去不复返的河水顺流而下,不断搜寻着尸骸花或者其他对祀修有所帮助的宝物祀物。

    只是一路而下,罗青再没看到一株。

    可见那植确实难得。

    不止如此,按理说此地当初双方人马大战,血流成河,死者之中不可能没有祀修。

    既然是祀修身上总要有几件趁手的诡巧祀器罢?但罗青没看到一把。

    兴许是早已被有心人捷足先登了。

    罗青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但溯流而上时,兀然看到一条长长丝线自上面垂下,若是普通钓鱼用的鱼线,罗青根本无法发现,不过那根透明的丝线能不断拉长牵动!

    宛如一条长蛇,探出头颅,四处游走,择人而食。

    “尸血蚕丝鱼线:由血蚕丝为主材,添易色、水尸等素材所制,丝线具水蚕之性,可长可短,添水浸尸作辅材,有牵引水浸尸之能。”

    罗青顺着鱼线看去,尔后身体向上浮起。

    淮夷玑斗借助水势遮掩气机,而且有着金钟牌傍身,很难被人发觉。

    上潜距水面三四丈之地,罗青顿下身子,隐隐约约看到岸边之人的面容。

    那是一位鹤发童颜,不显老态的老者,手中掣一根竹竿,盘膝坐在地面,双目紧闭。

    不过初入悬弓境的罗青看出了端倪,此人周身祀力气机流转,乃是一位祀修!

    回煞小镇这般卧虎藏龙?

    罗青不知其身份,但分辨出其模样,应当不是回煞伯。

    画像上那位回煞伯老者慈眉善目,面孔圆润饱满,长髯飘飘,气态出尘,而此人脸颊瘦削,双目凹陷,颚下胡须稍短,也少了那股出尘气,而多了几分刻薄之相。

    “此人三更半夜来沉尸河,只为了垂钓水浸尸?”

    沉尸河水有阴邪之气,莫说凡人,纵是祀修,潜入深处也多少会受到影响。

    罗青瞧了一会儿,也怕会被那人发现,下潜数丈后,继而逆流远去。

    垂钓老者睁开双目,一瞧水中,鱼漂毫无变化。

    老者不由狐疑,感知错了?

    近些日子白天他在镇上忙碌,夜间还要去布置催发阵法,以期大人早日回归,心力交瘁。

    “快了,在我催发之下,阵法聚集速度更快,短则一两旬,长则一两月,到那时,再以立尸祭法来招魂。

    祭成丧者必有尸,尸必以孙,孙幼使人抱之,无孙则取同姓可也。

    大人娶疡疮侯之女,但尚无子,更别提孙了,但是我乃大人眷徒,与孙无二,不受那限制……”

    两刻钟后,罗青跃出水面,走到他已待了多日的隐蔽岸边,盘膝而坐。

    以目前罗青所知的小镇人物而言,除却振衣夫、皋复老与老郎中外,还有一个惊骇卿的眷徒‘啸爷’不曾见过。

    那老者若非是啸爷,那就可能是另外的隐藏之人。

    罗青记下那人,但没放在心上。

    不待罗青催促,灰鼠坐在一旁,一反常态,念动祀诀修行。

    罗青突破至悬弓境,灰鼠明白其不要累赘的心思,若是它跟不上主人脚步,实力不济,早晚会被抛下。

    灰鼠从开窍启灵以来,大多与罗青‘厮混’,已将他视作手足。

    罗青回过神,笑了笑,淮夷玑斗微闪,水势聚来。

    一人一鼠随之陷入修行。

    ……

    两个时辰后,罗青睁开眼,抬头望了望璀璨的星空银河,唤醒灰鼠。

    适才想起啸爷,让罗青回忆起镇上各处的水井,他实力获得突破,又有上品的水属祠器傍身,是潜入水中窥探窥探的时候了。

    灰鼠不解地望来,罗青将它拽到自己肩上,“咱们不能只在这沉尸河边游荡,也要通过井口向地下去看看,有没有甚么祀物宝贝。

    若是侥幸再弄来了有益于祀修之物,也好为你服下,一脚踏入悬弓之境。”

    下水处极好挑选,便是守舍巷巷口的柳苔井。

    罗青每日经过,常常用上知物眼窥探勘察,其中变化,最为有数,危险不大。

    灰鼠点点头,“那还等什么?”

    罗青走回镇子。

    路上无人。

    柳苔井平平无奇,知物眼之下,显示井神‘伯益王’曾在此显化过一次。

    天下井水互通,尽归井神所掌,井神‘伯益王’与惊骇卿相善,通过水井与惊骇卿相谈,倒也方便。

    其实镇上百姓口口相传,柳苔这口老井当年有井神降临,只是旁人不知,当初伯益王在此显化之日,正是天下大乱,乱兵南下,祀君身死之时。

    罗青脚踩在井沿上,知物眼再探了探,随即手攥淮夷玑斗,跃入其中。

    井水之中汲起一朵水花,托举住罗青,缓缓下沉。

    灰鼠躲进罗青怀中,四爪抓紧衣衫。

    不愧鼠胆。

    井口狭窄逼仄,不过以罗青身量,足以潜入。

    约莫下沉了十数丈,罗青才觉井口变得宽敞了些,再下潜数十丈,才彻底摆脱逼仄井口。

    罗青视野骤然一阔,放眼望去,尽是清澈井水。

    比于潜入沉尸河,能看得更远。

    但也仅此而已。

    水中并不是没半点杂物,而是存在着一块块大石,或从上面土中蔓延而下,或从脚下不知尽头的水底长上来。

    石上长出一层青色水生植物,摸上去极为光滑。

    水井下的世界,是罗青从未想到的。

    罗青四处看了看,见到了脚下有一块巨石形成的平台,平台上堆积着石块,隐约之间可见没遭到破坏前垒成的石殿。

    “石头殿:祀君治理之前,井神伯益王尚未疏通天下井水水脉,天下各地井口为各个牛鬼蛇神所占,此石殿数千年前曾为一只名叫‘青石公’的青蛙所建。”

    石台不算大,纵是听着名头里带着公字,但其实力绝对不强,与祀君之时的公爵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罗青向着石殿游曳而去。

    石头殿中有空荡荡一片,唯一看到的东西是一堵石墙,其上雕镂着几只青蛙模样、长者獠牙的凶兽。

    除此之外,转了一圈,没看到任何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数千年之久,在这段时间中,又有多少水族的牛鬼蛇神曾来过此地?蝗虫过境之下,怎么可能留下有用之物?

    罗青摇摇头,知物眼四处勘察,能够瞧见一股暗流涌动,水势不大,颇为轻缓。

    在那水流之中,裹挟着一股如镇子空中飘荡着的灰蒙蒙雾霭。

    罗青没有犹豫,驾驭着淮夷玑斗,顺着那湍流汇聚地而去。

    约莫游曳了三刻钟,罗青顿下步子,抬头看到了一块青石,皱眉沉思。

    “不对,我似乎来过此地,我一直在围绕着湍流打转,无法追溯到它的源头。”

第八十章 水阵

    罗青游荡三刻钟,并不是傻愣愣地跟着湍流而行,而是双眼在不断张望,了解这方他从未踏足过的水下之地。

    罗青曾以知物眼窥探那孕育牛鬼蛇神的秸井,其中只言片语里有井神余力庇护之词。

    井神离世两三百年,之所以许多井水中不再如同祀君统治之前那般——水族的牛鬼蛇神遍布,大抵便是因井神伯益王以祀力庇护所致。

    试想一下,若是水井统统被牛鬼蛇神占据,那么需要据水生活的人类便要受到钳制,任其揉扁搓圆。

    当然,伯益王以大神通大祀术所造就的水井庇护也不是牢不可破的,是有着破解之法,否则回煞镇中的水井里也不会充斥着脏物邪祟。

    罗青不由得想象,回煞镇上的百姓赖水井而生,这水井之中邪祟不少,会不会就是这水喝多了,才就导致了镇上黔首‘淳朴’的性格?

    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中不无道理啊。

    “常人难窥见的水势流转在阵法之中,不断聚敛邪祟脏物,其中必是有着聚集之处的。”

    “只是,我如何才能找到那聚集地。”

    罗青不再顺着那水势走,而是在四处瞎逛了起来。

    灰鼠再次站到了罗青肩上,搂着罗青脖子,探着一双幽绿的眸子,环顾周遭。

    在这小镇一方的水土中,除了那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青蛙的石头殿外,就再没看到另外一家殿宇了。

    青蛙称作‘青石公’,可知祀君治世时的六等爵在那之前就已存在,只是祀君统治后,加以演变,成了分封之制。

    罗青思索游走间,灰鼠嗅了嗅鼻子,似乎闻到了甚么异味,一爪拽住罗青衣领,另一爪朝着右侧指了指,吱吱叫嚷。

    罗青微侧脑袋,问道:“小灰,你感知到了阵法?”

    “可以去看看?”

    罗青身子右转,脚踩水花,随着灰鼠一次次指向,转过数块阻路的大石,踏水徐行。

    片刻后,罗青感知到前方邪祟脏魂的浓郁,知道来对了地方。

    只见前方灰雾沉沉,萦绕着一块青苔着盖的大石上,不断往其中灌溉。

    再走进些,罗青似穿过了一条隔绝感官五识的水帘幕,顿时有一道道直击神识的鬼哭狼吼声传来,刺入耳膜,令人头皮发麻。

    不过这声音并没有多大的伤害。

    因为石上汇聚成的脏物本能作祟,散发声音,而不是刻意攻击。

    罗青再次走进,微抬头,瞧见上面有着一道井口,下面的大石恰好正对井口。

    仔细看那石头,瞧见那块石上的灰色雾霭几乎凝成了一团浓郁的黑气!

    而且在石头上还有几具皮肤惨白的尸体。

    那尸体血肉正在被吞噬,化作一团团黑色烟雾,汇入黑气洪流之中。

    知物眼无法看出那团黑气的讯息。

    但那块酝酿黑气的石头平台,罗青能看得出。

    “引骇玄石:啸爷布置阵法,以山、水、云三种作主阵,山用‘翠田玉’作镇物,云用‘惊魂幡’作镇物,此引骇玄石作阵心,待惊骇孕育足够,玄石拖黑气惊骇过井口而通天,与云幕之上的惊骇相合,再辅之翠田玉,以立尸祭法,可降下惊骇卿残魂。”

    简单来说,水下孕育的‘惊骇’就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如果等哪天山、水、云的惊骇汇聚完成,三者合一,再用上一门祀术,就能成功接引过来惊骇卿。

    惊骇卿分明已死,这套法门竟有令人起死回生之效?!

    此世中,魂魄那等东西是存在的,在六爵之中卿爵已是王、公之下的第三等,其实力不用多说,这样的人物,魂魄定颇为强悍。

    这么说来是其死了后,魂魄不散?

    那还需人接引么?

    还是人死之后魂魄会入所谓的幽冥地狱,这手段是踹开地狱门,以此令死者回魂?

    罗青所知有限,不知这祀世上有没有地狱黄泉路的存在。

    罗青盯着这惊骇的黑气,没轻易出手。

    那看着瘆人的东西不一般,若是出手,还不知道会出现甚么状况。

    天地之间的灰色雾霭一般人无法看到,甚至连老郎中都无法察觉,可眼前水井底下的这浩大声势,就在回煞伯眼皮子底下,那位祀神大人就完全不知?

    罗青回头看了看,那层遮掩气机五识的屏障。

    若不亲身下井水之中寻找,确实难以察觉,而且即便是下得井中,也不好找到这隐秘的地方。

    “既然镇上有所谓的啸爷卧后谋算,又有回煞伯眷徒、老郎中这些人,倒不如想个法子来个驱虎吞狼之计,让他们狗咬狗,最好啸爷实力更胜一筹,一股脑把狗屁的祀神眷徒,以及老郎中一网打尽!”

    “但是怎么才能引起他们的冲突呢?”

    罗青看向了这屏障。

    若是将这屏障弄得破碎,再用淮夷玑斗喷出一条水柱,直接把这玄石从井口处喷出……

    若是如此,啸爷和回煞伯眷徒那帮人定然会生了冲突。

    但老郎中不是回煞伯眷徒,小镇归谁统治,与他干系不大,完全可以作壁上观。

    但老郎中不认识惊骇卿,不知其秉性,也有可能会与振衣夫那帮人联手,对付啸爷。

    那位啸爷又是甚么实力?会不会不敌?

    只这一会儿,罗青就联想了很多。

    “这引骇玄石还不能动,再好好布置一番,未必不能引燃冲突,生拉硬拽着老郎中参与。

    三方大战,才好火中取栗啊。”

    罗青面孔映着近前珠光,眸中火热,舔了舔干涸的唇边。

    “还需要再去一趟回煞伯祀神庙宇,确定一番回煞伯情况,与那神像之中的招魂妪情况。”

    “这一趟虽没甚么收获,但知道了啸爷的布局,可以当作底牌,借此挑起争端。”

    罗青思索间,几具尸体从头上那井口处被抛了下来,尸体肌肤惨白,套着甲胄,结合今日在沉尸河中见到有人垂钓。

    答案不言而喻,那鹤发童颜的老者正是啸爷无疑。

    罗青眼眸闪烁,迅速朝后撤去,将自己隐蔽起来,以防井口的啸爷下来。

    还好刚刚没出手。

第八十一章 素材造物

    罗青从那处水阵法所在之地出来后,迷了方向,找不到柳苔井口的具体位置。

    他四处游走,抬头见到头上一口井,望了望,直接向上潜去。

    井中水面距离井口处尚有一段距离,但拦不下罗青。

    淮夷玑斗闪了闪,井口陡现一根长长水柱,托举着罗青,直向上冲去,不多不少,恰至井口处。

    罗青朝前迈上一步,站到了井口沿。

    将珠子收入怀中,罗青向周边看了看。

    他正站在一条巷口,周遭是许久不曾修葺的院墙,墙体斑驳,颇为破败。

    罗青分辨出了此地,是在镇北的一条巷子。

    镇北鱼龙混杂,这样的巷子不少,相比之下,镇南富贵人家所在的巷子,大多修葺得齐整。

    他从水中上来的地方距离水阵所在不远。如此说来,那啸爷应在镇北的地方。

    选得倒是好地方。

    罗青跃下井沿,识出方向,朝着镇西去。

    时辰还不到卯时,天色昏暗,路上几无行人。

    罗青走过一条巷子,门前挂着红灯笼,灯笼底下都绑有一根红纱,随着小风起起伏伏。

    暗门子遛弯有手缠红纱的习惯,红灯摇曳招嫖客,同样如此。

    鼻子轻嗅,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媾和异味,且耳朵不时能够听到几道暧昧的喘息声。

    这条胡同乃是小镇红灯区,暗门子聚集之地。

    只是暗门子的质量大多差了些,长得虽不至于歪瓜裂枣,但还远远承担不起貌美如花四个字。

    胡同中间有几个青墙黛瓦的房子,装潢富贵,是这条巷子中最为奢华的地方。

    红灯巷为数不多能入眼的小娘就住在里头。

    灰鼠站在罗青肩头,这地儿,它熟。

    灰鼠从罗青身上爬下,吱吱叫了两声,只一会儿,几只老鼠沿着墙角跑了过来。

    灰鼠如同一名调兵遣将的将军,直立而起,气态威严地走过几只老鼠身前,巡视一圈,叫了一声后,那群老鼠才消失于眼前。

    灰鼠叉腰,有些得意地望了望罗青,结果被一脚踹得在地上,骨碌滚了几圈,摔了个彻底。

    灰鼠站起身,拍拍屁股,甩着有些肥硕的胖身子,小跑到罗青身前,抱着罗青小腿,谄媚发笑。

    “晚上不时出门,你就是去收小弟去了?”

    罗青咂咂嘴,这灰鼠不止收人为出马香童,还拿下小镇上众多鼠子鼠孙?

    灰鼠手中比划着,谦逊不已,“都是眼线,都是眼线。”

    罗青沉吟一会,提溜起灰鼠,没有苛责,“走罢,天快亮了,待会路上人该多了。”

    灰鼠开了灵,智慧与人无异,除却督促它努力修行外,只要不犯傻,无关紧要事罗青也不会过多苛责。

    在家被自己压着,总要让他有机会出门作作威不是。

    罗青匆匆走过这条胡同,又看到一名醉鬼靠着土墙,呼呼大睡。

    醉鬼身侧,灰蒙蒙的雾霭聚集。

    估摸着等人醒来,魂没了。

    罗青嗤笑一声,很快到了守舍巷巷口,站在柳苔井旁,想起了当初获得疡疮侯扳指的破败院落。

    那里有一口没有与地下井水水脉相连的枯井,名秸井,知物眼观察之下,罗青知晓了其讯息。

    说是两百余年前的惊骇卿之妻曾携重宝,投身入井中。

    他之所以没再去那破落宅院一探究竟,是因井水中孕育的牛鬼蛇神很是危险。

    重宝再好,也要有命拿不是。

    纵是现在他突破到了悬弓,实力上涨了一截,可依旧觉得还是不要轻易触碰那口秸井为好。

    罗青回到家中,精气神十足。

    一夜的祀力修行,非但没有消磨自家的精神,反而愈修愈强。

    罗青摆开架势,在庭院中打起了《太岁撼山》的拳法。

    悬弓境需要用祀力锤炼气血,只是这个过程极为缓慢,而且单纯以祀力锤炼气血,同境之下相对较弱。

    通常而言,大多数人会辅助天下各种诡材祀物,或者如锻炼气血等方法,来提升在此境界中气血的强度。

    沉尸河中阴寒颇盛,其实在那进行悬弓境的修行对罗青是大有裨益的。

    气血乃是一个人的根基,人愈老气血下降愈快,若要活得足够久,气血便需足够旺盛。

    《太岁撼山》这套拳法增长气血,与罗青悬弓境界的修行相辅相成,祀力锤炼气血,气血反哺祀力。

    庭院之中,灰鼠表情肃穆,多日习练,拳架模样已有了几分莫名意味。

    当初初涉拳法时,灰鼠打拳模样简直惨不忍睹,连罗青都被屡次逗笑。

    罗青对五大仙修行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只好让灰鼠遵照着他的法子来练。

    多日下来,灰鼠奔跑的速度确实快了许多,不止如此,气力也大了不少。

    至于其他的神奇之处,比如人家黄皮子那样的迷人术,小灰仍是啥都没学来。

    罗青觉得可能等灰鼠跨出妊娠的六甲境,到了悬弓境,便会修习来甚么祀术。

    一个时辰后,罗青额头满布密汗,顿下身子,合步收拳。

    灰鼠见罗青停下,它也顿下动作,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今日拳打得不错,我看你体内祀力将要圆满,一旬之内就可以突破关隘!”

    罗青踏足悬弓,在灰鼠调动身上祀力时,能看出灰鼠修行境界。

    “今日多赏你一碗大补汤药!”

    罗青轻笑一声,走到厨房,开始熬制自家准备的补药。

    上次老郎中令他采药,接连进了三四天的山,除却大部分拿回了药铺,罗青也截留下一小部分留在家中,晒干后存下,专门喂灰鼠吃。

    灰鼠听到汤药的话,神色萎靡,摇头晃脑。

    一刻钟后,罗青端着一大碗浓稠汤药出来。

    运转祀力于知物眼之中。

    “大补汤药:以奇木草、骨秘藤为主材,另加入六种辅材鬼乌、黄芪、党参、白术、熟归、野川熬制而成,有补气养血之效。”

    罗青对知物眼的运用愈发得心应手。

    现在他正琢磨着自己用诡材来制作出一些寻常用得上的诡物。

    突破到悬弓境,罗青尝试用祀力灌注到自己的双眼之中,再窥探诸物时,能看出诡物详细的制作素材。

    知物眼这门由知世公堕眼而得来的祀术,具有成长性!

    这是一扇新的大门。

    窥探神秘,触及神秘,了解神秘,最后……制作神秘!

    (剧情调整了一下,今天一章,我试试明天能不能日万,我码字为啥这么慢……)

第八十二章 再临祀神庙

    罗青最为想要用素材制造的东西乃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菌芝腐心丹’,那可是极好的疗伤丹药,品质上乘,被知物眼称作不入品的丹药极品。

    老郎中宝贝得紧,平日里随身携带,罗青根本不可能再见到。

    而且纵他见到了,知道了制造菌芝腐心丹所需的素材,不说那素材中有甚么从没听过的犰狳兽心脏较难获得,只说那炼制,估计也要费不小的功夫。

    炼制丹药或者以素材制造诡物,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罗青从没接触过炼制丹药,从头学起,定是要花不短的时间。

    罗青从家中自己搜集来的宝贝中翻了翻,想要尝试着自己以素材造个物,但他家底尚浅,没啥用得上的素材。

    出了门,巷子里已有人气,提着木桶打水的,出门做工的,都有。

    兴许是罗青上次再药铺中对周平动手,轻易将人制服的消息传到了巷子,现在这群街坊老实很多,罗青走过,不会像刚开始蒋婶那俩人一样,大着胆子指指点点,就差当面指着鼻子骂了。

    罗青没直接赶到老郎中的药铺,而是走到一条无人的胡同中,拿出能够变换容貌的画皮。

    画皮触感软糯,材质与人皮无二,以知物眼探察,能知晓它的制作素材。

    “画皮:凡间女子妆奁盒有胭脂俗粉,画皮鬼却有成千上百套画皮。

    画皮鬼用祀术‘剥皮’剥下一名青年男人的脸皮,之后浸泡在用鲜血、幽荼花混杂成的液体中浸泡,再用‘黥首骨针’进行缝合,可得此皮。

    此皮诡祀之力微薄,遮掩本相的能力有限,易被人看穿。”

    如这张画皮的制作,罗青知晓其流程大致为剥皮,浸泡,最后缝合,听起来简单,可若真正自己动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

    不过也有制作简单的诡物,有些就是单纯地以各种诡祀素材混合,那样就相对来说少了技巧性,罗青可从这简单处着手。

    罗青将这张画皮戴在头上,整张脸似乎受清风吹拂,在画皮戴上之后,没闷热、粘连或者其他的不适感,仿佛这皮打娘胎出来就是他自己的。

    只是这画皮仅可换了容貌,而不能变换身材的高矮胖瘦。

    画皮鬼的画皮应当是存在着浑身全套的,但那样价格应会成几何倍增长。

    罗青又调整了一番衣物,走出胡同。

    再出来时,已是一位样貌平平无奇不惹眼的青年人。

    眉毛稀薄纤细,一双眼颇小,鼻子微塌,脸成四方。

    罗青换了面容后,来到祀神庙。

    罗青原本容貌许多人都认得了,不说振衣夫,恐怕守门的镇兵都记下了,目标忒大。

    罗青老老实实拿出八枚银布钱,扔进了功德箱,尔后跟在三三两两的镇民身后,走进了庙宇。

    上次来得匆忙,只瞥了一眼,这次好歹要到正殿看看。

    罗青在院中又花去几枚布钱,买来几根香,走到了正殿。

    罗青不敢在祀神庙中调动祀力,只是凝神敛气,重瞳勘察。

    高高在上的回煞伯神像中仍然没有回煞伯坐镇。

    而那招魂妪的小神像,其讯息也没变化,依旧是神识缺失,困于神像,无法与外人的沟通。

    倒是让罗青松了一口气。

    而且来了两次,回煞伯皆不在神像之中的小天地内。

    一地祀神,果真是不必待在自己辖下的地盘么。

    罗青双手持香火,在蒲团上敷衍地跪拜几下,尔后站起身,将香插在了身前的香灰炉中,抬眼去看那一缕香火烟。

    他点燃的那三根香火却没有被神像吸入鼻孔,而是彻底消散于空中。

    罗青皱皱眉,退出两步,看到身后有一位满脸褶子,皮肤粗糙,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走进来,手捧三根香,跪在蒲团上,一拜再拜。

    上香祭拜神像讲究礼仪,迈那条腿,用甚么手势,怎么将香插入神像前的香灰炉中……

    不过对于镇民而言,没恁多的束缚。

    那妇女跪在蒲团,口中似乎在叨叨念着东西,三根香点燃的一绺烟雾径直而上,被那威严肃穆的回煞伯神像吸进口鼻之中。

    罗青婆娑下巴,思索半响,又掏出几枚布钱,从门前买来几根香,再次跪倒在地,神色虔诚,心中念念着求祀神大人庇护,求自己在小镇不要丢魂,不要受那那脏魂侵袭,求日子越过越好,求妻求子……

    将香插进香灰炉,再抬头看去。

    这次,那条香烟钻入了回煞伯鼻孔之中!

    “第一次我根本没想着去拜佛求神,只是敷衍,随意拜了拜,所以那香火之中没香火之力。

    而第二次,我再跪拜时,心中一直在自我暗示,祈求祀神大人庇护,于是有了香火之力?

    祭拜最重要的是要心诚。”

    罗青低头看了看神像下的布局,一张大大几案,上面放了三牲猪牛羊以作胙肉,还有各色蔬果堆放在一个个小盘中,以及两边各有一根蜡烛。

    几案往前,则是一个香灰炉,说是炉子,其实是一方大鼎,鼎色泽淡青,上绘有狰狞可怖的凶兽纹章。

    “香灰铜鼎炉:此炉曾为数百年前一位名叫‘祖安杜’的小祀所用,后归回煞伯。

    此炉放于祀神庙宇神像之前,可增强香火之力,因不入品,效用有限。”

    阅览一些书籍,罗青知晓了六爵三封中爵也不是只有那么几个,比如三封中男性一般以‘爷夫老’作封,而女性也有对应的封号,婆姬妪,或者其他爵位如后、母、娘、姑、杜等等。

    不过一些女子爵封也常以王公卿侯伯来命名。

    罗青看过香灰炉后,视线又朝殿中其他地方望了望。

    “皋复老青铜神像:身为回煞伯眷徒,享配祀,神像为媒介,得回煞香火,以强其力。”

    “振衣夫青铜神像:振衣夫乃是回煞伯之子,最受回煞伯信任,回煞离镇,诸事无论大小,悉决于他。享回煞伯祀力、香火最多,实力强横。”

    看过这两位眷徒的神像,殿中没了将甚么有价值的物什,罗青没有再待在此地,而是跨步走出,来到院落。

    院落那颗青檀树已郁郁葱葱。

    青檀树兴风水,镇邪祟,而且檀长千年可称龙檀,更是有诸多玄妙。

    回煞伯祀神庙宇这颗,左右算起来仅两三百年,乃是当初祀神庙宇修建之日所植。

    罗青抬头望去,视线移向庙宇正殿的重檐歇山顶上,看到一张不起眼的黄纸。

    “一元镇豁落:天师道法所属,因回煞伯不通阵法,无法在庙宇布置,便以镇宅豁落代替,此豁落符箓有驱赶蛇虫鼠蚁之效,有却邪魅之效,祀力催发,有颇强的防御力。

    制符之人实力较低,此符防御有限。”

    又是一件好东西,还有那甚么天师道法,又是没见过的一家。

    罗青收回眼神,扫视了庭院中另外的几株苏铁,同样是辟邪的好植株。

    祀神庙中有几名镇兵驻守,其中一位还是有过一面之缘,上次来此为罗青领路的家伙。

    庙内几间厢房,不对镇民开放,罗青亦无法进入。

    罗青此行目的达成,确定了招魂妪与回煞伯情况,便要走出庙宇。

    恰好振衣夫自一间厢房中走出,与罗青碰上。

    罗青急忙俯身拱手道:“振衣大人。”

    振衣夫没瞥了一眼戴着画皮的罗青,随意点头应了应,先人一步走出庙门。

    罗青心思一动,回头一扫正殿顶上的豁落符箓,摇摇头,也出了庙。

    去往药铺的路上,罗青先钻进一条小巷中,摘下面皮,整理好身上穿着,才走出来。

第八十三章 厉钩

    镇西南。

    破败院落。

    镇上破败无人居住之地不止一家,但这里却鲜少有人涉足。

    原因是当初啸爷知晓此地为惊骇卿妻子殒身地后,便买下此地,并且特意在镇上传出这有魑魅魍魉横行的消息,以免有甚么不开眼的家伙来招惹。

    惊骇卿身死,连囫囵尸首都没见,再加上啸爷身份敏感,便没为身为惊骇卿之妻、疡疮侯之女的主母和惊骇大人搞甚么合葬的名头。

    出于对主母的尊敬,啸爷也从没跳入井中,权将此地当作将主母坟冢。

    所以他并不知这井中所孕育的牛鬼蛇神,也很少从镇北往镇南来。

    这口井沉积了两百余年,从来都没发生过甚么动静,而今日,其中却发生了变故。

    在这院落附近的镇民,都能听到自院落中传出的一道道难听的‘噗噗’叫声。

    “甚么声音,这么难听。”

    “是从那荒废小院中传来的,那里面果然有脏东西!”

    “甚么脏东西,青天白日之下,难不成还会有东西作祟?”

    “咱们有祀神大人庇护,怕甚么!”

    “快去禀告振衣大人!”

    破败院落,

    一只厉钩自秸井中一跃而出。

    厉钩形如豹,附蛇尾,浑身白,却布满丑陋红斑,头颅两侧无耳,但额头有一洞,洞上有一扁肉瘤,似其耳一般。

    厉钩仰头看了看天,初生之下,它还有待成长,对于天地诸事一概不知。

    它一跃至一堵院墙之上,纵目远视。

    几名听到适才噗噗叫声的镇民走出家门,恰好正扎堆在破败院落附近,相互攀谈。

    “那是甚么东西,从那院中跳出来,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刚刚那噗噗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罢?”

    厉钩兽一双眼睛盯着几人,舔了舔舌头。

    它额头上那个黑黝黝的孔洞似乎有一缕芒线闪烁,其浑身上下难看的红斑莫名消失几个。

    随即便见,那群镇民脸上迅速长满了红疹。

    “这是甚么东西?”

    一名镇民感觉皮肤上瘙痒难耐,在脸上挠了起来。

    一扣,掉了一层皮,手上沾满了淋漓鲜血。

    而他,却不觉得有丁点疼痛。

    对面一名镇民瞧见,被吓得一屁股栽倒在地,双手后撑,双腿不断前蹬。

    “啊,我也有!”

    “那是一只凶兽!”

    在几个镇民惊恐尖叫之中,他们身上的红疹迅速扩大,将浑身染红,色泽渐深,只是二三息,便染成猩红、染成了黑红。

    与此同时,那渗出的鲜血的红疹开始起泡,如同沸腾的锅炉,水中气泡咕咕作响。

    皮肤在溃烂。

    浑身上下都在溃烂。

    一两息之间,人镇民便尽数倒地,身上发疮溃烂而死。

    厉钩迅速扑了上去。

    不远处另外一堆的镇民远远看到厉钩那凶狠模样,大惊失色,顿时作鸟兽散。

    “杀人啦!”

    “快去禀告振衣大人!”

    ————

    药铺。

    罗青打个盹,迷迷瞪瞪醒来,从后院拿过来老郎中那百宝箱一般的药箱,将其打开。

    《诡祀医法》中也有几个素材配方,能够治疾。

    这世道,老老实实开药,吃着普通的药材,能治病不假,但效果有限,碰上厉害的病疾,依旧只有等死的份。

    而用一点点诡材,再添上一丢丢祀物,辅上一丝丝祀力,所得到的玩意儿,却能治百病。

    不止是用诡材祀物来治病,据说还有跳大傩、舞大神的治疗仪式。

    听上去不靠谱,但却实实在在顶用。

    估摸着其中还是脱不了诡祀之物的辅助。

    罗青从老郎中药箱里头拿出一只鱼眼。

    “珠憋鱼的鱼眼:珠憋鱼状如肺叶,头有四目,其味酸甘,其眼招水中脏物,故一生饱受脏物秽眼,此鱼喂足两年,杀之取眼,食之无疡。”

    这东西的功效就是治疗外伤疡疮。

    罗青将那颗有些年月的珠憋鱼鱼眼碾碎成粉,放入一小小碗中。

    尔后又从老郎中药箱里扒拉出一小瓶宝贝。

    “疡中蛆:下等药材以地种,上等药材以人种。杏林城中有些药商用人作地,植上药材。

    用疡疮物使人患上疡疮,皮肤溃烂流脓,尔后在溃烂处栽下蛆卵,短则三五日,长则七八日,可得疡中蛆。

    此蛆为杏林城池所产,为老郎中多年前自镇外携带而来,是治疡疮病疾的上好药材。”

    老郎中的好东西,罗青用起来没半点心疼,管他珍贵不珍贵。

    把这疡中蛆取出几只,再次碾碎,放入适才小碗之中。

    随后罗青又依次取出几件素材,该捣碎的捣碎,该倒入的倒入,最后搅拌一番,得来一碗的腥味十足的浓稠红水。

    “珠蛆祛疡物:以珠憋鱼的鱼眼、疡中蛆二物作主材,其余四种诡材作辅物制作而成。

    食之有治疡疮之效,对诡祀也有一定抵抗之力。”

    成了!

    罗青把这小碗珠蛆祛疡物倒入一小瓶中,直接揣进怀中。

    他手上现在有疡疮侯的扳指,碰见不顺眼的人能以祀力令人得病,但暂时却没有治愈之法。

    所以他便寻思着弄来疡疮的解药,往后指不定就用得上了。

    这东西的制作当然不是罗青臆想出来的,而是结合《诡祀医法》之中的方子,加上自己知物眼窥探诡祀之物的药性,用一些素材取代百宝箱中没有的,这才得来这碗药。

    前面已尝试了不少次,挥霍了好几种素材,才有这最后的功成。

    罗青擦了擦额头,似乎有些做贼心虚地往后院瞧了瞧,随后若无其事地把百宝箱放回了后院一杂物间。

    正在这时,似乎听到了门外有镇民的惊呼声。

    罗青皱了皱眉,从后院返回时,没直接往柜台后,而是走到了铺门前,向着外头张望。

    两三名镇兵自西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嘴上大喊道:“有妖邪进镇,不想死的,速速回到家中,紧闭门窗,等祀神大人除邪!”

    罗青从铺门口再往外走了走,站到了通衢大道的正中央,面西而视。

    镇民听到身着甲胄的镇兵叫嚷,当然不会认为是恶作剧,开着门面铺子咚咚咚地纷纷紧闭门窗。

    没片刻,整条街面上就只剩下一个不怕死的罗青。

    两名不断吆喝的镇兵跑到罗青面前,气喘吁吁,着急道:“小郎中,振衣大人让我二人前来叫老郎中往镇西去。”

    罗青不慌不忙道:“两位兄弟,可知发生了何事?”

    一名镇兵顾不上喘气,“听说镇西南有个破败院落,从那里跳出来一头凶兽,专吃人!

    而且有能令人皮肤溃烂的怪能力!”

    “那头凶兽从西边一路东来,见人则噬,大多数人难以逃脱其魔爪!

    有个别几位幸存下来,所以要老郎中过去,为人治疾。”

    “两位稍等,我去叫我家师傅来。”

    罗青听罢,点点头,走回药铺,一路到了后院。

    “师傅,出大事儿了!”

    半响后,没听到里面动静,罗青又吼了一嗓子。

    “别喊了,我听到了。”

    罗青听到声音,猛地回头。

    却见老郎中正负手站南面院墙上,正面向西边,远远眺望。

    “你老实待在药铺,不要出门,我去看看西边到底发生了何事。”

    “师傅,不需我与你一起?”

    “你那微末实力,去了只是添菜。”

    老郎中淡淡丢下一句话,起身一跃,身体前掠,大袖猎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失于眼帘。

    罗青收敛适才那副着急表情,神情冷漠,出了铺子,那两位镇兵刚刚听到老郎中答应,沿着路往西边不急不缓地走去。

    去得快了,那岂不是成心找死么?

    罗青见左右无人,虚掩上门,戴上画皮,专挑无人的巷子,飞速往镇西南去。

    听到镇兵说从西南方破败院落之中出来的凶兽,他猜测是那口秸井中孕育的牛鬼蛇神出世。

    而又听到那牛鬼蛇神会点疡疮的祀法,再想起那口井中死的人不只是惊骇卿之妻,还是疡疮侯之女,他便肯定了是秸井中出来的。

    他可是还记得,那口井中还有一件宝贝。

    他定不会放过老郎中、振衣夫等人与那凶兽缠斗的时机,去那处水井探探。

    当然,也有可能那宝物被凶兽截了胡,但总归要趁此机会去一趟,又不会损失甚么。

第八十四章 井中

    罗青纵步疾驰。

    心中盘算着另外一件事儿,如果那头能放疡疮的凶兽实力极强,老郎中与镇上振衣夫、皋复老三人拿不下,他就去趟水下,将那水阵中的玄石提前冲出,引出啸爷。

    或者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放出玄石,引出啸爷,以此借机谋利?

    罗青摇摇头,还是先去秸井中一探究竟罢。

    愈往西走,罗青愈加能够听到一阵阵似有若无的噗噗叫声,以及打斗声。

    战场大概位置在东西向的那条中轴线上,而罗青则是在镇南的巷子中,一条条穿梭。

    罗青置若罔闻,动作颇快,没多久,便到了那处破败的院落。

    推门而入,入眼依旧一片荒败模样。

    罗青跨过杂草丛生的院子,直奔向那口荒井,站在井沿,罗青重瞳朝里张望。

    “秸井:干枯的水井不受井神余力庇护,惊骇卿之妻身为疡疮侯之女,传有胤祀胎脐,属归恙疾疡疮。在旁有构筑气血肉身之祀宝,孕育疡疾祀怪,厉钩。

    两百余年孕育,厉钩生,今日自井中跃出,其伴生祀物仍在井中。”

    将这口井的讯息一览而尽,罗青没半点犹豫,直接起身跃入。

    水井是巷子胡同中水井的常见样式,并无不同,不过干枯之下,四周壁石上没有杂生的青苔植株。

    愈往下沉,天上阳光愈发难以蔓延过来,眼前稍显漆黑,不过在彻底失明之前,罗青看到了井底。

    他半点不惊慌,一条腿往岩壁上一踩,尔后身体斜向上扬,在到达另外一边时,再以另外一腿蹬壁,三两下抑制住凶猛的下坠之势,罗青平稳着地。

    在井底部,还算宽敞。

    罗青以为所有水井都直通地下水脉,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环顾四周,见到地面有一具身穿绿色大衫霞帔的尸体。

    祀君时代,礼典昌盛,六爵各有规章,辨衣色,便是其中一项,高高在上的祀君以黄色作为君主贵胄之色,六爵从高到低对应的颜色各为朱、紫、绯(深红色)、绿、青、蓝六种。

    而且诸王公卿侯伯之妻有降爵之仪。

    所谓降爵,便是诸多祀神妻子不必受封,按照礼制能穿比自己夫君低一等的服色。

    如惊骇卿为卿爵,应色为绯,其妻可同侯爵,可着侯爵所对的绿色。

    当然,降爵之仪只适于诸王公卿的正妻,而且只是衣服颜色,其他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不过辨服色之仪,已是祀君治世的旧事了,两三百年大乱,礼崩乐坏,那一套早就做了古,不说镇外,单单是镇子里面的镇民,各色衣服随意穿戴,都不曾有恁多讲究。

    惊骇卿之妻尸体颇为崭新,历经多年,仍能看清其尚未腐朽的清丽面容。

    模样端庄,颇为好看。

    只是其腹部掏出了一个窟窿,很是狰狞。

    厉钩孕育,归根结底是借体而生,而身为疡疮侯之女的尸首,无疑便是上好的孕育材料。

    厉钩那东西最喜欢吃溃烂的肉身,入口即化,对于全胳膊全腿,浑身上下皮肤完美不缺,半点不开花的,则食欲大大降低。

    再加上这宛如母亲一般的尸体,天生亲近,所以没有下手,并且走之前,不忘在这撒上一泡尿,以此宣定为这儿一亩三分地为自家领土。

    罗青瞅了一圈,没看到井中有甚么宝贝的踪迹。

    他转过头,正对惊骇卿之妻,缓缓蹲下身子,皱了皱眉,伸手往其怀中摸索而去。

    此女皮肤滑嫩,犹如新丧,可见其身上必有宝贝护身。

    不一会儿,罗青从其怀中掏出一物。

    此物呈圆形,最外一圈材质为晶莹剔透的玉料,往里则有着如同被关进囚笼一般的金黄铜制鸟,鸟儿作展翅翱翔貌,双脚踩在四周玉笼上,脑袋微扬,长喙同样衔接到外层玉圈上,自口中吐出一道道淡淡的猩红氤氲,将外围的一圈剔透美玉染成了淡红之色。

    精雕细琢的鸟眼之中,似渗透出一股坚毅,如同活物。

    “青耕血佩:惊骇卿之妻受其父疡疮影响,自小体弱多病,肉体气血较衰,杏林城‘青囊公’也无法根治。

    惊骇卿与其妻青梅竹马,听闻有鸟名‘青耕’,可治气血不足之疾,于是闯山入林,寻鸟踪迹,耗费数十之功,终得天下罕见之奇鸟。

    以青耕鸟作主材,以铜玉作囚笼,炼化得来青耕血佩。惊骇卿将其赠于疡疮侯之女,以作定情信物。

    此配可引祀力,流转青耕之中,化作血色,长佩于身,青耕血气遮身,可淬气血、强肉身。注入祀力,祀力积满,血气流转出液,服之有神效。位可列上品礿器。”

    罗青突破到赤胎二境的悬弓,正差能够将强血气祀力的诡材祀物!

    这东西恰好能对气血能起到作用。

    罗青将血佩揣进自家怀中,并未站起来,而是伸出双手,又在女人身上摸索了一会。

    但除了那被惊骇卿之妻视作定情信物的血配外,再不见一物。

    罗青上下打量了一番绿衣,掏出随身携带的二刃火陨,对着大衫霞披刺了刺。

    衣料如肤,极为柔软,但是兵刃无法刺穿戳破,划在上面,也不见痕迹。

    这衣服布料不简单。

    “惊骇妻的大衫霞帔:孔雀妆花云锦烂,冰蚕吐凤雾绡空。此衣为上等妆花云锦所制,由先蚕乡所产,可经千年不坏,具有颇高防御,多为祀君之时婆姑娘母所爱。

    其上沾染了厉钩兽气味,若是厉钩相距较近,触碰会被其所感知。”

    脑中讯息一出,罗青面色一变,迅速站起身,此时,耳边陡然听到了厉钩兽难听咆哮声。

    “噗,噗!”

    罗青收下东西,仰头看了看井口,起身一跃而起,脚下左蹬右踩,三两步便到了井沿。

    扭头一瞥,不再犹豫,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出了院落,虚掩上门,向东狂奔。

    他没动手去扒那件防御强横的大衫霞披,不是顾及已死之人,而是对在外头的那只厉钩兽有戒备。

    若是拿了衣服,厉钩兽闻着味儿过来,罗青就是裤裆沾泥,不是屎也是屎了。

    ————

    “江南好,机杼夺天工,孔雀妆花云锦烂,冰蚕吐凤雾绡空,新样小团龙。”是清朝诗人吴梅村赞美云锦的诗句。

第八十五章 苍龙教子玉带钩

    镇西。

    厉钩兽自镇西南一路悠悠荡荡,厌烦了狭窄逼仄的巷子胡同,一路找到了镇子东西向那条中轴的通衢大道。

    随后它便如志得意满的凯旋将军,沿着东西大道一路往东走,碰到了两条腿走路的食物便直接令其皮肉溃烂开花,尔后嚼巴嚼巴囫囵吞了。

    只是还没一会儿,振衣夫与皋复老便先后赶到,俩人实力也就凑合,对它没啥威胁,可之后又跑来了一个稍稍难缠的老头。

    三个臭皮匠一般的角色,威胁不得它,但它初入世间,对于斗法尚且不够娴熟,一时之间,它也拿三人不下。

    一直往西走的厉钩兽震天动地地吼叫两声,扭头向西南,身上红斑消减一片两片三四片,逼开成品字形将它围在中间的三人,跨步朝那方去。

    振衣夫周身有那件名为‘振衣风’的玄色披风漂浮萦绕,一边护持住他,一边无风自动地猎猎作响,发动着令敌眩晕的技能。

    在厉钩散出的那股无形波动攻来时,振衣夫运转祀力,‘振衣风’呼呼作响,其中心处迅速塌陷,不过仍没能突破那诡祀之力强劲的披风。

    老郎中手中拎着一把长棍,棍头有狼牙,上次以一敌三对付振衣夫等人时都不曾用上,此次却被他拿了出来,可见厉钩之威胁。

    老郎中双手抱长棍,怒目圆瞪,对准厉钩朝向自己施展的祀术径直砸去!

    嘭地一声巨响,那股能赋予人疡疮的祀法尽数消散。

    皋复老呼号之术傍身,手中攥着刚卯,大吼一声,声若洪钟道:“镇!”

    一股祀力爆发,拳头闪烁着璀璨光芒,宛如一轮圆月垂落,将那祀力锤散。

    三人挡下厉钩攻势,再次压上,将它困住。

    “这头怪物怎么了,不是一直往东走么,为何又转了方向?”

    “不能让它逃了,随着与我等斗法,此獠动作愈加敏捷,可能是刚出世,我等需趁着它虚弱,将其击杀!”

    厉钩兽难听地噗噗叫了两声,咧嘴露出尖锐獠牙,虎视眈眈地环伺四周。

    三人自然不知,他们正给罗青当打手,拖住此首呢。

    “老郎中,你见识广,认识这是甚么凶兽祀怪?”

    振衣夫手掣一柄短剑问道。

    “此兽名厉钩,行过之处有疫疡,百姓百不存一,城镇十室九空。

    据说祀世大地已百年不见此兽,不知为何,它居然出现在了此处!”

    老郎中表情肃穆,沉声道。

    皋复老皱褶干枯的老脸,听到老郎中言语,盯着厉钩兽一会儿,又往镇西南方向看了看,面露沉吟。

    ————

    罗青安稳回到铺子,终究还是没去地下将那水阵玄石冲出,他得了青耕血佩,突破悬弓至洗儿境的时间会大大缩短,在老郎中拿自己炼药之前,他实力会更上一层楼,到时候说不准已不由老家伙揉扁搓圆。

    犹豫一会儿,罗青没待在药铺里,而是背上药箱,跨步朝镇西头而去。

    坐在药铺中等待,根本不知那边谁胜谁负,若是厉钩兽更胜一筹,嚼嚼着嘴把几人统统咽下肚子,那罗青在此岂不是坐以待毙。

    若是情形不利,罗青再往下井水之中不迟。

    老郎中不让他前往,无非是怕他万一死在了厉钩兽手里,炼丹炉中的药物没练成,胤胎嫁接之术可就胎死腹中了。

    ————

    罗青背着药箱以掩人耳目,一路小跑,到了战场附近。

    他没有傻乎乎地靠近,而是距离数十丈之外,能清楚看到战场情况,便不再靠近了。

    厉钩兽被三人拦下,显得愈发暴躁,噗噗的嘶吼怪叫声不断,身上红斑又消又显,额头上的耳朵微微闪烁,而且还开始迈动着身姿,饿虎扑食一般朝在它面前显得孱弱的三人撕咬而去。

    随着战斗延续,厉钩愈战愈勇,愈战愈凶,初开始还稍稍落入下风,斗不过老狐狸,身上渐增伤势,但现在已有压着三人打的趋势。

    厉钩兽额头上的耳朵闪烁,

    老郎中冷声嘶哑道:“两位眷徒大人,不知咱们的祀神大人回煞伯为何还不出关?

    难道要我这么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为他守护镇子不成?”

    皋复老目光望向振衣夫,“振衣,速速统治回煞伯大人,让他出关罢,否则回煞镇将毁于一旦!”

    振衣夫面色铁青,一咬牙,“不必。”

    老郎中皱眉,皋复老冷笑一声。

    振衣夫自怀中取出一块苍龙教子玉带钩。

    此带钩钩头是龙首,眼珠凸起,阔嘴微张,同时龙角没支棱起来,而是沿着额头向后贴着,钩身长且微曲,钩身上有一小螭龙,呈俯卧爬行状,螭头与龙首相对,钩钮为圆形,在钩身之下。

    “苍龙教子玉带钩:苍老教子,眷徒为螭,祀神为龙,伏乩而出,螭化成龙。

    其中有回煞伯祀力,眷徒手持此物,以一种祭礼使用,可另回煞伯扶乩至眷徒之身。

    此物只可使用一次,用后则碎。”

    振衣夫将那苍龙教子玉带钩托举到头顶,竖放,龙首在上朝下,螭在下朝上,并且口中叨叨念着扶乩文词,最后祀力灌注。

    顿时之间,空中有龙吟,尔后便见振衣夫头顶那带钩闪烁,仿佛化作了一条长龙,直冲霄汉。

    嘣——

    一声闷响,玉带钩应声而碎。

    那条虚幻龙影化作一道人影,向下俯冲,蹿入振衣夫躯体之中。

    那件萦绕的‘振衣风’自披挂在其身后。

    待氤氲散去,振衣夫身上不再有半点亮光,方才浩大声势,转眼成空。

    但他双手负在身后,睥睨之间皆显上位仪态,其气势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振衣夫’环顾四周,望向老郎中,淡淡一笑,拱拱手道:“李兄。”

    老郎中冷哼一声,“老家伙,再不现身,你这一亩三分地,可就要毁了。”

    ‘振衣夫’目光射向厉钩,“就是这只小兽罢,我已从振衣记忆中知晓。”

    远处罗青盯着已换了人的‘振衣夫’,神色变幻。

    ————

    带钩,就是现在皮带前面的铁卡,公子小白(齐桓公)和公子纠争夺晋国公位时,管仲搭箭射中小白的就是这东西。

第八十六章 战况(第一更)

    ‘振衣夫’望着老郎中,面带笑容,可眸含杀机,“李兄,不知招魂妪身死,乃是何人所为?”

    老郎中没答话,澹澹道:“回煞,这种局面都不曾现身,你不在镇上罢?

    借振衣夫身子,扶乩而出,看模样像实力精进了不少。

    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拿下我?”

    ‘振衣夫’笑了笑,坦坦荡荡道:“不错,我确实不在回煞镇。

    不愧是年轻时在外面呼风唤雨的李向风,我近来可是听闻了你不少传闻,耳朵都快起了茧子。”

    年轻时三个字,他咬得颇重。

    言外之意,李向风再厉害,也只是当年事儿了。

    皋复老眼眸闪了闪,眉梢微挑,向前一步,躬身拱手道:“大人,此兽颇凶,还是先将它拿下,以免其再在镇上猖獗。”

    厉钩似察觉到了浑身气势陡变的振衣夫,它退了退身子,绕着其人转了转,噗噗嘶吼两声。

    正与人交谈的‘振衣夫’见这只小兽不开眼,喧闹不休,皱了皱眉,双手交叉,浑身祀力倒灌其中,尔后朝中间一合。

    旋即厉钩肉身之上一条足够惊悚的魂魄若隐若现地逼出,不过魂魄双脚粘连在肉身上,那影子重叠的虚影魂魄仅仅离身几息,便如弹绳一般缩回体内。

    厉钩晃晃脑袋,回了回神,犹自惊疑,朝‘振衣夫’咧了咧嘴,跳脚暴怒。

    “看来此兽多少有些门道,神魂不弱,竟能从我的‘赶魂’中迅速恢复过来。”

    ‘振衣夫’稍稍凝重,开口道。

    “李兄,我知你还留有手段,我看今日不必藏着掖着。

    你也看得出,我实力精进,你于我而言,不算威胁,所以不必担忧不会对你如何。”

    老郎中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可。”

    若不是当初与那伯爵相斗,损了气血根基,难以恢复,再加他确实老了,气血下滑不少,否则这回煞伯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

    老郎中不觉向西而望,眼中有一股他人难见的火热。

    祀修,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

    厉钩兽仰头噗噗两声,整座小镇都能听到其声音中的骇人意味。

    它额头上那个黑布隆冬的孔洞竟缓缓闭合。

    随后厉钩身上红斑隐隐变小,最终统统散去,厉钩成了通体雪白的模样。

    在其周身二三十丈之内,形成一片肉眼可见的澹红氤氲。

    ‘振衣夫’、老郎中与皋复老三人被那澹红环绕,纷纷变色。

    染成澹红色的空中,那是疡疫泛滥之所。

    他们的肉身,成了疡疫最好的温床。

    书中常有‘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的言语形容身上裹挟着各种瘟疾疫病的凶兽,可见此类兽伤害确实不小。

    振衣夫身上‘振衣风’猎猎作响,抵挡下那疡疮祀法的不断侵袭。

    老郎中爆发气血,手中形制如狼牙的东西左右迅速挥舞,只留下一道道残影,护持住己身,并且身体暴退。

    远远躲着的罗青重童之下,看出老郎中手中兵刃竟如他的那根烙铁一般,有着抑制祀力,压制祀力施展的作用。

    皋复老呼号之术再起,一声厉啸,其周身的澹红之色支离破碎。

    那手段,不是针对神识起作用,而是如罗青从黄皮子那里弄来的‘望天犼号’一般。

    只是三人各自施展的手段仍未能完全抵抗住那遍布空中的澹红疡病。

    ‘振衣夫’沉声道:“没想到此兽疡病之力如此强横,已进了我身体之中!”

    “李兄,你我二人一同围杀此兽,否则今日非栽在此地不可!”

    老郎中点点头,嗡嗡挥舞着手中带狼牙的长棍,逼近那兽,浑身气血鼎沸,施展出一招开山法,举起兵刃,轰砸而下!

    罗青从当初守护淮夷玑斗的鬼物那里得来噼山刀,噼山刀是一名山中猎户所制,那猎户名为陈裕,纵是至当朝,名声也极响,老郎中最为尊崇,开山法的招式就是脱胎于此。

    ‘振衣夫’双腿微弯,双手手心向上,对准厉钩兽,托举在身前,尔后他暴声一呵,仿佛使出了莫大的气力,将双手自下往上提,双腿仿佛扛着极大重物,吃力伸直。

    “起!”

    回煞擅神魂之术,而弱于肉身厮杀,此祀术为赶魂之术,与方才施展的那术效用相当。

    ‘振衣夫’通过适才那招,大致估量出自己无法将厉钩魂魄赶出肉身,不过他施展此术只为了能够拖住厉钩,令它神识激荡一两息,为老郎中近身搏杀制造可乘之机!

    果然,经过刚刚那招,脑子不笨的厉钩已有了防备,‘振衣夫’那招赶魂祀术,此次就没能起了作用,甚至厉钩连魂魄虚影都不曾离体分毫,稳如泰山。

    厉钩仰头而视,面孔之中似带讥讽。

    它身上红斑已渐次长出,再次恢复了丑陋模样,它额头的孔洞再次睁开。

    老郎中持长棍的手腕勐然间一痛,凶勐的攻势骤然一顿。

    身处厉钩澹红的疡疫之中,老郎中身上已沾了厉钩的疡疾,再加上他身只有擅于攻伐的血气,而无祀力,面对疡疾,血气不如祀力的抵抗强横,本就弱了几分。

    一招未曾建功,老郎中反而被厉钩一条尖尖蛇尾扫开。

    “回煞,我已摸到了对付此兽的几分门路。

    它身上红斑是发动疡疾之力的手段,而额头上那黝黑的孔洞应该是能操纵疡疾。

    不过因害怕你的神魂攻势,它闭合了额头肉瘤下的孔洞。”

    “待会我们相互配合,我与皋复老来逼得他睁开孔洞,你趁机施展赶魂之术!”

    老郎中捂着胸口,顺势吞下一枚能抑百病的丹药以及一颗疗伤的药丹。

    ‘振衣夫’点点头,双腿再次微弯。

    站在远处的罗青窥伺着战场,看着眼前的三四十丈被染成了澹红之色,他碰了碰怀中的‘珠蛆祛疡物’。

    也是凑巧,他调配出来了这东西,不成想最先用上的人竟是他自己。

    罗青打开瓶口,嗅到瓶中的难闻气味,二话不说朝着自己口中倒了四分之一。

    以防万一。

    战况焦灼,但罗青看得出,老郎中三人落入下风,想得对付手段厉钩的手段有些效果,但只是使得双方势均力敌,而没有能钩更进一步压着厉钩打,或者更进一步,要了厉钩的性命。

    这厉钩可不是善男信女,无论是回煞伯还是惊骇卿他们统治小镇,最多也只是收敛香火金银,而若这厉钩占了镇子,包括罗青在内的镇民,可就成了其血食。

    罗青一边收敛气息,窥探战场,一边在四处寻找井口,做好万全打算。

    待那厉钩至少杀了老郎中,他就下入水中,冲出啸爷阵法。

    被澹红色区域笼罩的房屋之中,不时能够听到一声声痛苦呻吟。

    身处厉钩疡疫之力中,他们正饱受着折磨。

    躯体上下在溃烂,不同于厉钩初出水井时对付那堆人的手段,现在他们的疡疾没发作那般迅速。

    因为厉钩额头的孔洞在操纵着祀力对付老郎中等人。

    除却中年人呻吟外,还有老人奄奄一息的声音,小孩稚童歇斯底里的厌烦哭喊声。

    罗青在逼仄小巷行走间,一道影子蹿出,他心头一紧,正要拿二刃火陨突刺噼砍,却见灰鼠趴在自己脚下,抱着小腿,咧嘴一笑,贼眉鼠眼。

第八十七章 罗青开阵

    (我觉得我还能码五千)

    灰鼠本在家修行,此处距离罗青家不远,动静不小,灰鼠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便出了门,小心翼翼沿着无人的巷子跑过来。

    它鼻子灵敏,闻到了罗青气味,就循着找了过来。

    罗青躬下身子,提熘着灰鼠脖颈处的皮,将其拎起。

    灰鼠前后两双爪子相互之间搓了搓,掸去爪上的灰尘,咧嘴傻笑。

    灰鼠是个爱干净的,不随地大小便,时常洗手,爬向罗青肩头前也会拍拍爪上的埃土。

    “小灰,你去四处瞅瞅,附近有无水井。厉钩不好对付,待会咱们需下去一趟。”

    罗青拿出装‘珠蛆祛疡物’的小瓶,喂灰鼠吞服一些,“厉钩那澹红的疡疮域之中甚至连老郎中与附身振衣夫的回煞伯都难以抵抗,吃下这东西,不容易得病。”

    灰鼠双爪抱着小瓶,如同幼童抱奶瓶,伸着鼻子嗅了嗅,一股极大的冲味儿袭来。

    灰鼠憋着气咕咕干了一口,罗青一把抢了过来。

    “省着点喝,难喝还使劲往下灌?”

    灰鼠吐了吐舌头,抱着肚子,故作痛苦模样,被罗青一甩到地上,“去去去。”

    灰鼠摇了摇头,骨碌一圈,转眼间消失于原地。

    罗青走到一处视野还算开阔的地方,放眼望向站场。

    厉钩兽以一敌三,不落下风,疡术之下,老郎中仨人身上都多多少少带了点红疹,明面上实力最弱的皋复老脖颈处甚至已有几处溃烂。

    老郎中一身医术傍身,身上带的丹药不少,与‘振衣夫’一般,皮肤上只起了一片一片大小不一、形状不一的红疹,而且在厉钩刻意操纵之下,红疹能迅速起脓疮并且腐烂。

    ‘振衣夫’需用祀力抵抗,老郎中同样需分神不敢使出全力,而厉钩施展术法之余,还能扑能咬,占了上风。

    老郎中只擅近战,冲杀在最前,靠的厉钩最近,但因其手段强横,一把狼牙挥舞地异常娴熟,连厉钩都需暂避锋芒。

    只是,厉钩终究不是寻常兽类,额头上那空洞一开,朝着老郎中一摄,红斑沸腾。

    老郎中疼痛难忍。

    振衣夫寻到机会,赶魂祀术施展,一股莫名的气机在空中一荡。

    皋复老攥紧拳头,手拿刚卯,抡起一拳,气血之力丝毫不差。

    厉钩似也看出了老郎中的是他最大的威胁,不管振衣夫那赶魂之术,仍然开启额头‘耳朵’,对准老郎中精准地施展一击疡病之力。

    老郎中混身发疮,此刻竟无疼痛,他意识到危险,浑身气血运转,烧得如锅炉中的沸水,皮肤也热得通红,身上散发着蒸汽氤氲。

    他在用气血驱赶病疾。

    老郎中大喝一声,延咽喉一甜,一大口鲜血喷出,身上烧红的肌肤颜色褪去,红斑最终没有全部演变为脓疮,只是几处脆弱地方开始缓缓溃烂。

    他一点都不好受,那爆发的气血,对他形成了极大负荷。

    此刻厉钩已然跃来,张开血盆大口,对准老郎中撕咬过来。

    与此同时,厉钩身躯之上,再次惊现虚幻魂魄离体,肉身拉扯影子防止其散去的景象。

    皋复老趁机至前,拳头抡起,怒目圆瞪,声如洪钟大吼道:“镇!”

    皋复老拳头打在身上,厉钩肉身原本双眼迷离,在那一拳之下,迅速神识回归,精神自回。

    它遭痛吼叫了一声,借助着那皋复老一拳的冲势,仍然朝老郎中撕咬而去!

    老郎中勉强举棍来扛,却被一招冲垮,在空中划了一个狼狈弧线后,重重摔倒在地。

    生死不知。

    厉钩同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噗噗低沉吼叫,怨毒地望向皋复老。

    它站起身,睥睨横扫。

    ‘振衣夫’手中攥着那把不俗短剑,萦绕着振衣风,趁着厉钩状态不满,亲自厮杀过来。

    振衣风终究是件不入品的东西,在战斗中并不能令厉钩陷入眩晕状态,只是令其头脑有些无伤大雅的昏沉感,以及反应慢上点点而已,效果显得微不足道了些。

    但此物仍不失为一件上好的防御诡巧祀器。

    ‘振衣夫’毕竟不是真身降临,他扶乩时辰是存在限制的。

    厉钩嗤笑一声,与之缠斗,似看出‘振衣夫’弱点。

    如此下去,厉钩斗过‘振衣夫’,只是日影西斜而已。

    罗青脸上阴晴不定,很快便否决了逼近过去给老郎中补刀的心思。

    灰鼠蹿过来,罗青问道:“找到了么?”

    灰鼠点点头。

    “带路。”

    罗青快步跟上。

    先将啸爷印出来,吸引厉钩与‘振衣夫’的注意,罗青再上来下手不迟!

    眼下过去,招来‘振衣夫’与厉钩目光,殊为不妥。

    而且老郎中这老家伙滑不熘秋,暂且再等等。

    灰鼠找到的井口距离罗青所在之地不远,转过两个胡同,到了巷口水井处。

    家家户户闭上门窗,有地窖的人家直接躲进了地窖中,一路上没碰上一个人。

    罗青站到井沿,脑袋朝井中望去。

    “甘游井:人家井水通幽处,万里尽归井神乡。此井中水已通,与镇上不少水井相联。”

    罗青摸出不离身的淮夷玑斗,肩上站着灰鼠,一同跳下井中。

    罗青跃入水中,不断下潜,分辨出北方,直朝着北而去,“小灰,嗅嗅那水阵在哪。”

    有了上次经验,罗青这次找到水阵的速度极快。

    走过一层不知施展甚么术法构建的水膜,耳边传来惊骇吼叫之声。

    罗青望了望那颗引骇玄石,面无表情,四处看了看,没旁人在此,便再次走了些。

    上头发生大战,罗青不信那啸爷没再上头窥探。

    站到了玄石附近,罗青耳膜震震,似天庭鼓人锤战鼓。

    不止如此,那团黑雾逸散出来氤氲漂到罗青身前,罗青心头不由得季动。

    “惊骇……这就是引骇之意么?”

    罗青往后退了退,这块石头倒是也可以拿来珍藏。

    罗青祀力催动,一股股气机顺着手臂手腕流入淮夷玑斗之中。

    淮夷玑斗临虚而浮,在罗青双掌之中闪烁。

    整个地下水脉,仿佛动了动,但地面无人感知到。

    在那隔绝感知的水膜之中,淮夷玑斗如饥渴小娘,慌不择食,疯狂吸纳抽干罗青祀力。

    一条条细小‘水蛇’汇聚,绕在罗青四周,并且慢慢壮大。

    从小指粗细到拇指粗气,之后手腕粗细、脖颈粗细、蛮腰粗细……

    声势愈发浩大。

    涨大成水蟒的水势游曳,至引骇玄石周边,将石头以及其上的黑气包裹。

    而石头之下,水龙卷转动不息。

    罗青额头已有密汗。

    感觉蓄积之力已足够,罗青呼出一口气,双手仿佛抓住了一条绳,对准向上,使劲一甩!

    水下龙卷凶勐,轰地一声冲向玄石。

    引骇玄石受到那股水势,直接朝着井口冲去!

    顺着井口,一路上行,直逼井沿!

第八十八章 今日必死!(第三章)

    (还有一章)

    引骇玄石冲到了井沿,稍稍遭了点堵塞,不过那点堵塞只持续了一瞬,便直接将八角井沿震开。

    凶勐的水柱托举着玄石直冲云霄!

    斗法正处于焦灼之中的‘振衣夫’两人一兽颇有默契地顿下手中动作,仰头侧目望去。

    “那是什么?”

    满脸褶子的皋复老面容一变。

    老郎中没死,吞下一枚丹药,同样抬眼。

    一条汹涌水柱冲天,上面若隐若现有一块黑色石头,其中蕴含着一股强横的力量。

    厉钩头颅微微下沉,后退两步。

    ‘振衣夫’皱眉沉吟,瞥了一眼厉钩,也没再动手。

    回煞镇之东数十里,一座极隐秘的洞府之中。

    一名风度翩翩,仪表不凡的白衣青年盘膝而坐。

    感受到了气机荡漾,他睁开眼,站起身,往洞穴深处走去。

    回煞镇。

    ‘振衣夫’一跃到房梁上,环顾四周,似在寻找甚么人的踪迹。

    皋复老紧随其后,站在‘振衣夫’身后,“大人,那头厉钩还没死,当务之急是将此祸患除去!”

    ‘振衣夫’向远处眺望,“无妨,此……”

    ‘振衣夫’话还未说完,身后皋复老不知从哪变出来一把长剑,对准‘振衣夫’直接刺去,将其腹部穿了个透心凉。

    ‘振衣夫’受痛,艰难地扭转脖颈,看到面前那张枯老的面孔,满脸惊愕难掩。

    “皋复,我可救过你性命!”

    皋复老缓缓抽出长剑,嗤笑一声,“你以为你为甚么能够恰好救下我性命?”

    皋复老一脚揣在‘振衣夫’身上。

    振衣夫沿着房檐骨碌而下,冬地一声摔倒在地。

    天空之上,那股冲击的水势散去,但引骇玄石仍挂在天幕之上,不曾掉下。

    方圆百里之地,布置山阵中的灰蒙蒙雾气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苍穹上的烟云垂下,缭绕之间将引骇玄石托举而起。

    皋复老引动阵法,自房嵴上迈步前踩,竟没有跌落,而是临空而行!

    行走之间,皋复老那张老树旧皮般的苍老面孔开始蜕变,在他走出三步后,整张脸已变成了鹤发童颜模样。

    ‘振衣夫’跌落在地,咽气之前看到了皋复老的模样,双目瞪得极大。

    此时,罗青恰好自井口中爬出,站在一条隐秘巷子中窥探。

    他认出了鹤发童颜之人,正是啸爷!

    罗青大感意外,本以为是个两虎相争的局面,怎么成了东风压倒西风的一边倒?

    皋复,不,应该称为啸爷的家伙心中疑窦丛生,不明白为甚么他还未施法,而且惊骇之力还没彻底功成,玄石便自井中冲出。

    结合那根粗壮的水柱,啸爷心中有几分猜测。

    是有人在背后捣乱!

    而且从适才回煞伯附身的‘振衣夫’面容来看,应该不是回煞伯等人所为。

    难道镇上还有其他隐藏之人?

    站在低空之中的啸爷向下望了望,看到了罗青。

    他皱了皱眉,想起了那只黄皮子,近些日子他都在忙于阵法之事,盘算着以最快的速度将多年的布置在短短一两旬内功成,也没时间去了解黄皮子近况。

    黄皮子被他杀死了?

    啸爷站在了十数丈之高的地方,不再想那罗青,惊骇卿大人若是能出世,这些都不过是旁支末节。

    虽然引骇石上还有些小小瑕疵,但已无伤大雅。

    那头厉钩兽不再厮杀,迅速消失在原地,一边走,一边仰头望着玄石,并且在恢复祀力。

    此刻诸人目光皆看向了天幕,没人再去管它。

    厉钩这畜生舔了舔嘴,它看中了天上的黑气,本能觉得吞下后对他有硕大效用。

    它竟也打算行那火中取栗的买卖。

    老郎中已不再躺在地上,而是背靠着墙壁,正举目远视。

    罗青脸上阴晴不定,令灰鼠从自己身上下来,一咬牙,努力遮掩自己动作,脚步极轻地从背后向老郎中摸去。

    啸爷站在空中后,婆娑螭吻胃袋,自其中取出一件二三尺的琉璃小人。

    “祭尸:尸,神像也,以人为之。民间常有令死者之孙(女)屈膝坐在祭祀排位之侧,代替受祭拜者,享人祭拜。认为以此可使死者魂魄降归。

    啸爷以己作尸,以尸祭法活惊骇卿,此物可增强其尸祭成功概率。

    此物只可使用一次。”

    那个晶莹剔透的琉璃小人被啸爷拿在手中,顿时闪烁起一团光辉。

    小人碰地一声破碎,其璀璨亮芒的碎片笼罩啸爷。

    小人的头部碎皮着盖在其脑袋上,琉璃小人的腿、胳膊乃至浑身上下各处,都覆盖啸爷浑身上下各处,如同穿上一身衣着。

    此刻,他便是祭尸。

    啸爷临虚屈膝而坐,双臂伸直,微斜放在身前,并且口中念念有有词。

    随着尸祭仪式的进行,他躯体逐渐上升,头顶悬挂着的引骇玄石徐徐落下。、

    很快两者达到齐平。

    同时,整片天地,一道道黑气聚敛没有停歇的架势。

    玄石上的黑气招徕,同样凝聚成一个人的模样。

    但黑气凝成的人没有半点灵智,只是一团惊骇之力。

    一团飘渺虚幻之物。

    黑气凝成的人影和啸爷面对面,两者一明一暗,已成阴阳。

    在这尸祭仪式进行之时,无人对他阻拦,老郎中受伤,回煞伯手下死的死叛的叛。

    回煞伯本人,迟迟不现身。

    阴阳相互之间吸引,转眼间,那股黑气嫁接到了啸爷身上。

    啸爷引入那股黑气,天幕之上的染成黑色白云压城,轰隆隆之间有电闪雷鸣。

    他的气势正在酝酿,尸祭之法已成了十之七八。

    煌煌天威之下,气势正升腾之际,却戛然而止。

    小镇上空的氤氲雾霭不再聚敛,空中的黑云不再下压,末日大劫的声势去了三分。

    保持着尸祭模样,屈膝虚坐的啸爷一双眼睛睁开,一只染成猩红之色,另外一只清明异常。

    往东望去,其声音低沉,却摄人心神,“山阵阵眼被人夺了。”

    他起身一动,牵连着无边黑气,飞掠向东。

    罗青没抬头去看上面那壮阔景象,他摸到了老郎中身侧,腰间二刃火陨已掣在手中,杀机一显,趁着老郎中抬头张望之时,一剑刺出!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老郎中,今日必死!

    ————

    尸字由象形演变,如书中所言,本来是指屈膝坐在祭祀排位之侧,代受祭拜的人(活人),不是编造。有兴趣可以查查尸字甲骨文样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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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413/ 第一时间欣赏祀君最新章节! 作者:黑菜叶所写的《祀君》为转载作品,祀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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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君介绍:
祀世大地,牛鬼蛇神漫野,各占一方,香火开路,禁劾诡巧拓荒,臊秽邪崇争阀。
贴鸡画、悬苇索、插桃符,避山臊恶鬼,泼狗血、素材造物,退凶鬼厉魂。
憋宝相灵窥人兽,采珠潜水勿惊龙;捡金开墓入金盎,走阴返阳穿幽冥……还有漫天公卿侯伯、后姥娘妪,执婚丧嫁娶,掌入谷、餐露、拭秽、溺溲。归煞伯占镇而行,惊骇卿卧后谋算……
罗青穿越至此,魂游一旬,困于人身,老妪神婆一碗小米收魂,得入躯体,得赋异灵。祀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祀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祀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