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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菜叶     祀君txt下载     祀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三章 铜棺

    罗青一抬手,照着那一头绿皮小鬼的脑袋拍了拍,冬地一声,有一道硕大的声音响起。

    五只小鬼怪皆为傀儡,其身躯乃是铜铁所制,而非人躯,因其材质,所以想要摧毁这绿皮鬼怪,并没有那般容易。

    罗青手中拎着鬼牙棍,一棍子甩下去,只将那铜制头颅打的凹陷而已。

    那只遭了一击的小鬼天灵盖塌下,一双瞪得滚圆的眸子也受到了影响,滴熘熘打转时,眼珠半隐半现,有一半凸出来,看着格外吓人。

    而且因为这傀儡不是人身肉体,鬼牙棍上那鬼牙的毒素效果,就自然而然地失去了效用。

    虽说世间的毒素、疾病有许多能影响非肉身的东西,远的不说,只谈及较近的疫病,罗青拇指上那件疡疮侯的扳指,它就能对除却肉身之外的东西起到作用,比如一张凳子桌子,若受到扳指出来的东西侵袭,就能‘生疮’,表现和人皮肉没甚么不同。

    而且若受了那疮,凳子椅子内里会变得腐败,如同遭受了蠹虫的腐蚀,不消一时三刻,就会化作齑粉。

    除却木制的凳子桌子外,铜铁所制的物品所遭受的效果也是如此。

    不过鬼牙棍上的毒素,显然达不到那种效果。

    在罗青打下那一招后,五只绿皮鬼发觉到了罗青,几乎同时手腕一甩,祀力一转,那抽肠链不必回到绿皮鬼的手中,上面的钩子就调转了方向,径直从上面掉落,角度刁钻地朝罗青冲来。

    因为这钩子只抽肠,本身的攻伐之力并不强横,纵是打到了绿皮自身,也因绿皮无内脏血肠而造不成甚么伤害。

    这五条抽肠链确实非同凡响,一个个品秩不低,罗青得来后,可以为自家那五只小鬼配备上。

    罗青从脚下将镇雨剑收揽入手中,一连串挥舞,铿铿锵锵,抽肠链依次倒退,另外还有扫脑儿嗡嗡鸣叫,嗤啦着声音,不断擦出来一条条火花。

    抽肠链群魔乱舞,罗青身影闪动,残风步一起一落,左右摇晃,轻松躲过那链子。

    他脚下一踩,踏浪而退,只以扫脑儿萦绕在身前,当作一条屏障,与这几条链子相互纠缠。

    同时,他整个人开始舞动,手中那柄镇雨剑操纵着临空画弧,淮夷玑斗则是驾驭着煮水开始朝着镇雨剑所划开的那条弧度汇聚。

    水弧一成,罗青双手虚抱,用镇雨剑施法。

    小小水弧陡然勐涨,转眼之间,就成了一条颇长的桥梁,横架在罗青与其中一头绿皮小鬼之间。

    这一招就是镇雨剑本身所自带的‘雨罗’祀术,当初与独臂老头厮杀时,那人用的就是这招。

    罗青炼化镇雨剑后,凭借着对雨罗祀术的理解,感悟到此招。

    罗青挥了挥镇雨水剑,将剑朝着那边一抛,尔后就是震耳欲聋的响声,一道刺耳破风声响起,接着就是镇雨剑渡过桥梁,径直刺向那边的一头绿皮小鬼。

    绿皮小鬼仰起头,察觉到了镇雨剑的厉害,一个个双手一招,拎着抽肠链去抵挡那镇雨剑。

    五个钩子相互挂连,彼此连接,成了一朵盛开的骄阳花,轰隆一声撞在镇雨剑上。

    那条由水搭建的桥梁闪烁出光彩,有氤氲逸散,之所以雨罗这招需搭建‘桥梁’,有两层的功效目的,其一是能增强攻伐,其二是锁定,只要遭了桥梁悬挂头顶的待遇,那只能听之任之,至少以这几只绿皮鬼怪的手段,无法将水桥梁摧毁。

    处于桥梁之上的镇雨剑声势正壮,且有桥梁的不断加成,不断向前冲锋,轰地一声,破开了五条链钩。

    尔后一声急鸣,镇雨剑刺中其中一个绿皮小鬼。

    镇雨剑是先刺中绿皮小鬼的脑袋,直接从太阳穴处插入,从脖颈一侧插出。

    因绿皮小鬼本身为傀儡,伤口处自是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镇雨剑并非只做到这点程度,仔细看去,能见那绿皮小鬼一前一后头上和脖上两条伤口剑痕处都有细碎的裂纹出现。

    那纹路初开始极小,而且不多,但只是一两息,那裂纹就开始加剧,不断得变粗,不断得变长。

    而且还有卡哒的清脆响声。

    绿皮小鬼不觉疼痛,手中攥着链条,两条手臂一挥,尔后那卡哒的声响更大了。

    裂纹肉眼可见,遍布其身,从整个头颅到胸膛、到腹部,最后到双腿双脚。

    彭——

    终于不堪重负,那只小鬼彻底碎裂,成了一块块的铜铁,掉落在地上。

    镇雨剑一挥,回到了罗青手中。

    罗青掣剑,趁势紧逼,残风步秋风瑟瑟,一剑再次砍中一只绿皮鬼怪的脖颈。

    镇雨剑削铁如泥,可没祀术加成,攻伐之力就弱了很多,即便有罗青气血翻涌,也无济于事,一剑下去,只能向前进一寸两寸。

    罗青噼砍了一两剑,顿下动作,脚下开始后撤,面对着袭杀来的那一根根链子,还能从容不迫地捡起地面的那条抽肠链,并扔进荷囊之中。

    用祀术灭杀了一只绿皮,可还剩下四只,罗青不懂用祀术,一点都不好杀,关键是人防御太强,罗青难以破开。

    罗青用了一招祀术后,就不再用那雨罗祀术,一是为了保留祀力,二则是他想到了对付绿皮的法子。

    他之所以与绿皮激战,无非是瞧上了五只绿皮手头的家伙,既然如此,将几条抽肠链统统夺来,那就没有和他们厮杀的必要了,直接迈动着残风步远去即可。

    在四条链子再次扫来时,罗青用扫脑儿去抗下一条,用左手镇雨剑挑开两条,同时右手变为玉色,直接去抓那链。

    太岁撼山确实厉害,成功将抽肠链捏在手中。

    适才罗青厮杀时,一不小心,使得一条链子沾了身,链子沾身,那钩子之上无端就出现了他的肠子,他腹部当即就觉得有一股绞痛,好在镇雨剑及时砍中抽肠链,将其逼退,而且链子没有当真勾得牢不可破,而是仅仅擦了个边,否则罗青非得被扯出来一根肠不可。

    罗青玉手抓住链后,脚下一紧,朝着自己来扯,另外一头的绿皮受到那股气力,呲牙咧嘴,可劲后拉,自不允自己吃饭的玩意儿落入他人之手。

    另外三头绿皮操纵着自己的手中的链子,不断勾向罗青,攻势愈发凶勐,好似在为同伴解脱。

    扫脑儿与镇雨剑噼里啪啦地抵御,将罗青护持得严严实实。

    罗青与绿皮的拉扯并非是势均力敌,而是罗琴弱上一筹,双脚不断前滑。

    罗青灵机一动,手中的抽肠链子一松,正使着吃奶劲的绿皮顿觉前力一消,尔后身子后仰,一个踉跄,在地上翻了个实在令人讨厌不起来的可爱筋斗,冬冬冬地倒地。

    绿皮还不忘挠了挠小光头。

    痛啊。

    而此刻,罗青残风步向前迈出一步,手中抓着那根抽肠链,回手放回荷囊之中。

    接下来的三条抽肠链,罗青用了同样的法子,如出一辙,这几只没脑子的绿皮,实在好对付得紧。

    罗青把五条链子统统收回荷囊之中后,残风步飘到了半空,镇雨剑掣出,轻松踩在上头,俯视盯着在煮水之中的四只绿皮鬼。

    绿皮鬼仰视罗青,张牙舞爪,可却无可奈何。

    它们没法飞啊。

    罗青抿了抿嘴角,不再逗留,跨过这绿芒森森的地方,再次朝另外一条甬道而去。

    绿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星辰石散出来的柔和光线。

    飞行了片刻,逼仄的甬道陡然宽敞,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严格按照天圆地方而设计成的地方,长宽约莫有数百丈,天上是繁星点点,与外面的星空别无二样,下面则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只有八座吊桥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中央。

    在那中央处,高高躺着一个铜棺,散着流光溢彩的色泽,连其周遭都有丝丝缕缕的氤氲浮现,上上下下散发着富贵气。

    “铜棺:跨过墓葬阵法远道而来的盗墓贼啊,你获得了刑拷伯的青睐,他允许你掀开他的棺椁,用他的尸骨作为媒介,辅助你提升胤胎品秩,并为你确立刑拷所属,在棺椁之内,还有刑拷伯生前所用的诡巧祀器几件,其中有一件品秩达第三阶的‘禘’器,禘器诡巧在祠、礿之后,乃是刑拷伯父亲刑荣所赠。

    铜棺为中品礿器,能聚敛祀力,维持铜棺内生机。

    铜棺之中的尸身蕴藏着刑拷伯魂魄,若要开棺继承,需防备刑拷伯寄体,占据肉身,借此重生……”

    罗青眯了眯眼,刑拷伯建造这墓葬,果然没任简单。

    罗青视线从铜棺向下瞧。

    在那铜棺之下,是一个不起眼的巨石,巨石高十数丈,从深渊处向上蔓延,长宽也有十数丈。

    “石房:刑拷伯墓葬棺椁可蕴藏生机,若无人发现墓葬,刑拷伯可应时而生,在祀君时代消亡两百年苏醒,若有人发现墓葬,则可用借体重生。

    刑拷伯铜棺之内所放之物,只是此墓葬所有宝物的冰山一角,刑荣为儿子刑拷伯修建此处墓葬,绝大多宝物放在了石房之中,石房为礿器,并有遮掩气机手段,以此掩盖石房之中的气机,寻常祀修,难以窥探。

    若要进入石房,需从下往上……”

    祀君死后,乱兵犁地,到刑拷地后,刑拷伯率众抵抗至死,刑荣未曾身死,为救嫡子,远道而来,但来时已晚,刑拷伯恰好咽气,于是刑荣就以此这旧墓为核心,为刑拷伯建下了墓葬,以期刑拷伯能借此复活,若刑拷伯能活,自能认出石房,自能得到石房之中所有留下的宝物,若是刑拷伯无法复活,那石房中的诸多宝物,就无从谈起了。

    眼下罗青罗青到了此地,知物眼无所不知,无所不现,那就没了刑拷伯甚么事儿了。

    罗青见八个吊桥口子没一人到来,不再犹豫,径直走向吊桥。

    吊桥木制,不过非是寻常凡木,所以纵是一两百年,也不受任何侵蚀。

    罗青跨过吊桥,没有去扒拉那铜棺,而是绕着那石房走了一圈,打探虚实,寻找能够进门的地方。

    镇雨剑休地一声从胎种内出来,尔后罗青站在上面,从上一掠而下,到了十数丈下的底部。

    在石房底部,果有一个类似手掌一般的纹路手印。

    石房无人炼化,这就使得较好操作,若石房这件诡巧乃是他人炼化之物,那罗青若想要操纵,进入其中,那无疑就难上加难了。

    罗青手掌放到了那印记上,并用祀力刻画。

    眼前一闪,顿时黑漆漆一片。

    罗青手中运转祀力到食指,尔后就有一根祀力火苗浮现,火苗不大,但足够激敞亮。

    罗青环顾四周。

    只见四处宽敞,还来不及窥视,只见祀力火苗骤然一暗,随后面前墙壁一闪,一个硕大的身影从中走出来。

    那身影身穿一袭血红色长袍,个头足有一丈高,浑身散着白色雾霭。

    这从墙壁之中走出来的身影并非是真人,而是一团虚幻影子,以一种祀术投影到了此处而已,只是通讯之用,除此之外,再没其他任何的作用了,洞悉其中真假的罗青也没半点害怕。

    血红色的光芒照在罗青身上,映衬出罗青的年轻面容。

    那身影瞧见是罗青,而不是刑拷伯,眯了眯眼,好半响后才道:“你是如何发现这石房之秘的?”

    罗青盯着石壁上的忽明忽暗的一小块砖石,知物眼辨认出那就是这投影的核心之物。

    “你就是祀君时代君城之中掌管天下刑罚的人?”

    与罗青想象中的模样不同,刑荣模样并不阴鸷,反而有一股浩然正气,虽长得一点不俊朗,但眉宇之间有一股英气。

    血红衣的形荣点点头,背负双手道:“不错,我就是刑荣。”

    似乎对外面自家的儿子的状况一点都不担心,也没有暴躁地质问什么。

    罗青挑了挑眉,“若我没猜错的话,你还没死罢?”

    刑荣再次点头,“倒是有些见识。

    既然你能发现这石房,那就算作与你有缘了,老夫将此地东西全部赠于你,还望你莫要动我那孩儿的铜棺。”

    罗青笑着点头,“好说好说。”

    至于动不动,那看他有没有那个实力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雷心一点芒

    聊了没两句,刑荣那虚幻影子就开始闪烁起来,因为一两百年不曾使用,这通讯法门之中所残留的祀力早已耗费大半,没任多的剩余。

    罗青直问道:“前辈,祀君末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祀君会突然死去,为何天下会有大乱,群雄并起?”

    刑荣一回头瞧见墙壁上的忽明忽暗,扭头拱手道:“小友,这条投影已到了极限,你我后会有期了……”

    临到最后,罗青仍没能知晓祀君时代末年发生了什么事儿。

    罗青沉吟片刻,刚刚两人交谈没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只知晓了刑荣没死,但罗青再问,刑荣就打个马虎眼,没再告诉罗青他所处的地方。

    祀世大地太大了,天底下除却显露于明面上,敢称孤道寡的五位大君大神外,恐怕还有绝大多数高人隐藏在水面之下,没露出头来,或者说以他罗青这比指甲大不了的实力,触碰不到那个层次。

    罗青回过神,终于有了闲暇去看在这石房中的宝物了。

    宝物没放入甚么锦盒之中,而是光明正大明晃晃地放在这石房内,毕竟这石房就是专为放置诡巧祀器。

    在宽敞的石房内,素材诡巧等物,远远达不到倚叠如山的程度,而是只有几个小堆。

    首先是一颗比得上六百枚疫病钱的‘压祀钱’,一共有二十一枚,单凭这二十一枚的压祀钱,就当得起罗青这趟奔波了。

    罗青不是第一次见这压祀钱,当初在锁阳,搜刮了锁阳尹宝库,就得了一枚压祀钱,如今一下得了二十余枚,赚的盆满钵满,不愧是祀君时代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出手阔绰。

    而这还只是开胃小菜。

    在压祀钱后,就没了钱财,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珍贵的素材以及诡巧、祀术等。

    罗青曾得了一本提升胤胎品秩的书卷,名为《胤胎擢书》,只是一直没能凑够那书卷的素材物,如今这素材堆里,就有其中两种书卷之中所需的素材!

    《胤胎擢书》里面的八种素材,眼下就只剩下一种还没到手了。

    原本遥遥无期的素材,一下子就多搜集了两种!

    罗青兴奋地眉宇露出喜色,双眉一挑。

    素材之后,还有几册书卷,同样价值不菲,其中一卷是功法。

    “无祀功法:抓周之境确立所属,疫病境界时祀修皆各有所归,祀龛所属不同,表现于祀力不相同,香火不相同,祀力效果更有侧重,且施展祀术不同,施展诡巧祀器各有其加成削弱。

    除却祀龛所属归类外,其实修行并非是只能走祀龛所属的一条路,还可选择无祀所属的路走。无祀所属,即抓周境界不再确立所属,祀龛不再局限于某一所属。

    无祀有利有弊,利处在于能不增不减无额外效果地使用各所属诡巧,修行能不再局限于吸纳一种单一的祀力,可容纳百川。弊处在于没一个祀龛所属,修行祀术没了加成,比如修行疫病所属的祀术,施展出来的威力不如祀龛为疫病的人……

    值得一提,祀君容纳百川,所修行法门即为无祀功法……”

    这卷攻伐乃是赤胎境界之后无祀所属的祀修修行法门。

    祀君曾修行的法门就是无祀功法,可见其中确有过人之处,况且对罗青而言,无祀功法确实更为好用。

    毕竟罗青为了提升实力,会用上任何手段,,若将自己得所属限制在一种祀龛,往后若碰到了瓶颈,可就不好说了,况且罗青突破,耗费的资源可是不少,若是囿于一种祀龛,难免会面对资源不足的情况。

    比如罗青祀龛确立成了刑拷所属,而刑拷地方所属的势力就这么大,若能一直扩张,跟得上罗青实力进步还好说,可若是刑拷地一直就这么大点,每年产出的家祀钱香火就只那么点,资源有限,如何能尽快地提升实力?

    所以最好就是无祀所属。

    罗青点点头,目光看向下一件宝贝。

    是一个品秩不低的诡巧祀器,以及相配的祀术。

    品秩上等的诡巧祀器之中常有祀术容纳,有心的祀修领悟了诡巧之中的相关祀术,会书写下来,无论是连着出卖,还是单作一种祀术卖出去,都能赚些钱财。

    “雷心:天师道法所属诡巧,上品礿器。一条紫电过苍穹,我耳当闻惊雷鸣。

    雷心无形,只以一团电弧示人,萦绕指端,栖息胎种,此物乃是天师道法的祀修以大祭祀的手段截取天雷,耗费数月光阴沉淀,用雷池炼化,得以生成。

    此物列属上品礿器,实则攻伐之力可堪比禘器,并且可作御空之用,雷声爆鸣,天幕之下,如同银蛇过境……”

    “祀术:雷心天:逍遥朝天阙,霹雳下人间,惊闻天变色,跪我如神明。中牢下品层次祀术,用雷心施展,敌人跪我当如跪神明……”

    雷心诡巧被放在一个桌台上,那台座上立着一根细长的铁针,吸引着电弧闪烁的‘雷心’,使得那件诡巧只能萦绕着铁针动,而不能跑到其他地方。

    知物眼之下,发现这件铁针也是一件诡巧,只是品秩较低,仅达到下品祠器的层次。

    罗青伸长手指,点在那铁针的针尖端,尔后铁针上的那条闪烁的电弧就动了起来,嗤啦一声,熘到了罗青手指,在罗青食指上嗤哒哒作响。

    罗青颇觉得有趣,用右手拇指与右手食指相连,随后那电弧就嗤哒哒到了罗青拇指之上。

    雷心化作绕指柔。

    罗青弄明白后,再次将这没有形状的雷心放到了那根铁针上,尔后将两物放回了荷囊中。

    雷心归根结底乃是死物,放入荷囊并无不妥。

    雷心之外,还有两件诡巧祀器,没有一件为祠器,都达到了礿器层次,不过比着那件雷心就差了些。

    除此之外,还有几张符箓,乃是刑拷所属。

    刑拷所属的符箓乃是以铁做成,压成了片,罗青拿在手中,拎了拎,一张约莫半斤,在其上有凋镂刻画着的符文。

    “铁皮符:刑拷所属,铁皮符乃是一种刑具,竖立而起,焊在凳上,令受刑人端坐,以锭触碰,切割开瓣,如刀噼瓜。

    铁皮符张贴之处,可令歹人过门割菊,有切肤之痛。”

    真,切锭之痛。

    除了铁皮符,还有另外几张符箓,各自有着各自的效用,而且品秩都不算低。

    罗青将这些素材、诡巧、符箓、钱财统统搬到了自己荷囊内,尔后抬眼四处望,生怕错过其他价值连城的宝贝,并且瞧着这石房,寻思妙法,可否把石房搬走。

    因这石房无法缩小,体型又大,罗青纵是有着荷囊,也实在装不下。

    罗青不得不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打算。

    罗青惋惜不已地从石房中出来,踩着镇雨剑升到了吊桥勾连的地面,举目望向那铜棺。

    铜棺表层散着氤氲流光,果然非凡。

    他正要有所动作,神识察觉到有人掠在半空,飞速赶来。

    罗青扭转过头,果然见身后的吊桥处,有狼狈的三人疾驰,一双眸子死死盯着罗青,恨不得扒皮抽筋。

    另外一座吊桥,有着一人飞奔过来,没有御空而行,不过踩着吊桥,速度飞快,耳边似能听到一阵急促的破风声。

    罗青得了墓葬之中最大的好处,只剩下得来身为墓葬核心中核心的棺椁,再弄来天上闪烁着的星辰石了。

    “野民,受死!”

    一人大吼一声,直奔而来,罗青嗤笑一声,并不和拭秽地方过来那三人冲突,一转身,寻到一条没人的吊桥,狂奔逃去。

    那名拭秽地的青年正要追杀,却被为首的康朝拦下,“那人只是一个登不上台面,乘人之危的宵小罢了,逃了便逃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想法打开那件一看就不一般的铜棺,并保留实力,和其他过来的祀修厮杀才是。”

    那青年愤恨不平,果不再追。

    罗青回过头,并未停下脚步,而是跑到了吊桥头,藏身于那阴影之中,才靠着洞中的墙壁不动,目光远远望向中央。

    铜棺所在平台上,除却康朝三人外,还有赵嫣赶来,以及素未谋面的一人。

    他们都看得出来铜棺的非凡之处,目标都直指铜棺,只是彼此之间相争不下,陷入你打我,我打你的乱斗。

    康朝三人一伙,另外赵嫣两人暂时结盟,伙同起来,与康朝三人厮杀。

    随着时间的流逝,又有一人脚下踩着一件诡巧,飞速掠来。

    康朝背负双手,一双手高高举起,尔后朝下微微一压,大声道:“几位兄台,我等在此厮杀,彼此之间又都不敢倾尽全力,照这般下去,不知要打多久才能分出个高低胜负?

    而且随着阵法被破,汇聚到这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我等得来铜棺之中宝物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小,我看不如先打开铜棺,至少瞧瞧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否则其中没有东西,我等岂不是白白厮杀?若是里头宝贝多,咱们六人一同瓜分岂不美哉?

    何必在这你死我活,说不定平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赵嫣附和道:“我看此法可行。”

    康朝主动请缨,脚下踩着诡巧,一掠而起,“我来开棺,诸位可信得过我?”

    另外一名祀修同样踩着诡巧掠起,“我与你一起。”

    赵嫣轻笑一声,“我没有御空的诡巧祀器,就看两位表现了。”

    赵嫣望了望铜棺,向后退了退。

    康朝两人御空行到停放在半空中的铜棺,相互一视,尔后双手搭在棺上,使劲一掀。

    顿时,光芒大盛。

    一股泛着五彩的颜色冲天而起,从棺椁之中迸溅,弥漫到了康朝两人身上。

    康朝两人霎那之间陷入呆滞。

    而那喷射出来的光彩并未停下,从天幕之上蔓延,并且逐渐降落,朝着台下的赵嫣四人照射而去。

    四人发现了康朝两人的异样,那两个拭秽地而来的同伴叫了一声康朝,见没有反应,犹豫一下,不敢向前,轻易触碰那璀璨光芒。

    赵嫣眯了眯眼,从荷囊之中祭出一件诡巧,驾驭着径朝吊桥洞口而去。

    余下三人各自施展手段,不敢逗留,疯狂逃窜。

    天幕之上的光彩蔓延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罗青跟前。

    罗青脚下退了退,光彩如同帘幕,将那洞口彻底封锁,但没再越过雷池半步。

    罗青喟叹一声,知物眼傍身,若他去开启那铜棺,定不会令这般事发生,不会有这光彩遮幕的情况。

    这光彩遮掩,是为了给铜棺之内的刑拷伯复苏打掩护,里面有康朝和另外一名祀修的身体,夺舍不可避免了。

    罗青回转过头,不过此次他得到的好东西不少,纵没得到铜棺内的那件禘器,也一点不亏。

    而且不还是有外围各种布置阵法的素材呢。

    刑拷伯在里面夺舍短则两三日,多则十天半月,罗青恰好能趁此机会掠夺一番各处阵法的素材。

    罗青脚下踩着阵雨剑,飞速而去。

    一伙祀修正在最后一关的鬼门厮杀。

    这一伙人在鬼门碰上的不是如罗青碰上的小鬼,而是个头高大,身量壮硕的丈高巨影,这巨影同样是一头傀儡,实力同样是抓周境,比于罗青碰上的傀儡,只强横不弱。

    这头凶神恶煞的高大傀儡手中拿着的一把锯子,而且那锯子会不停转动,发出嗤嗤啦啦的响声。

    这一伙祀修,已有一人死于这傀儡手中的锯子之下。

    若罗青抵达,能够轻易分辨出,傀儡那锯子与电锯相差不大,只是此物的催动是以祀力,而非电力。

    “那把锯子的品秩在上品祠器中也是顶尖,而且诡祀的效用是声音能摧毁人的神识,使人陷入呆滞惊恐的状态,刚刚身死的一人,就是没防备住那直攻神识的声音效果,诸位小心为上!”

    嗤嗤啦啦、嗤啦——

    巨大身影的傀儡挥舞着锯子,瞪大双目,对准那名向同伴提醒的噼砍而去!

    那人听到声音,神识零乱,脑海中只传出四个字,“我命休矣!”

    众多祀修叫了一声,“钱兄!”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就我赚了

    正在此时,罗青脚踩镇雨剑御空而来,手中食指指端,有那品秩极高的诡巧‘雷心’占据,电弧噼里啪啦,兜兜转转。

    罗青初得这诡巧,刚刚尝试驾驭,将这道电弧踩在双脚之下,不出意外,压根站不稳,若非镇雨这个乖孩子搁底下拖着,罗青非一个筋斗栽倒落地不可,摔伤不至于,可是露出个什么窘样不难。

    罗青双手并拢,祀力运转,将那件名为雷心的诡巧雷电之力拓展到极大,足以轻易覆盖双拳的地步。

    但也仅是做到这一步而已了。

    雷心诡巧的操纵,若再娴熟两分,能御雷施展雷法,一挥手就是那天雷滚滚的吓人景象,再一挥手,银蛇紫电纷纷而来下,照着敌人的脑袋噼,管他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统统性命不保。

    只是罗青初得,雷心之用,勉强啊。

    罗青双手拳头呼啸而来,一言不发,纵是到了锯子大个头的震慑范围内,也不受影响,对着那巨大傀儡的脑门砸了一拳。

    噼里啪啦,如同爆竹。

    两拳下去,拎着锯子的傀儡整个脑袋散出了白烟,而且仔细瞧去,有几条刺眼的焦黑之色浮现。

    镇雨剑微微下沉两三尺,罗青右手是电弧纵横的雷心所在,照着那傻大个的手再来了一下,硬生生‘撬开’它攥着锯子的手。

    罗青左手一抓,拿住锯子,一抽出来,丝毫没有停留,直接远遁。

    以致于那个被罗青救下的大汉,以及余下那几名祀修,呆滞了半响,直到没了手中家伙,就如老虎没了牙的巨大傀儡用双手拎着拳砸来时,才将这几人惊醒。

    没了锯子的傀儡实力消减三四成,几位祀修没多时,终于将傀儡那颗烤焦的脑袋拽了下来。

    “刚刚那位祀修露了一手,就一熘烟不见了踪迹,我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声谢啊。”

    “那人的目的是傀儡手中的祀器……”

    “他是从里面往外走的,难道墓葬核心的宝物已尽为人所得?我等速速前去!”

    其中一人面露犹豫:“若里面再有傀儡或者刑拷所属之物,我等非死于此处不可。”

    “都到了此地,哪有不进门的道理?而且刚刚那位祀修才从里头出来,纵是有东西,恐怕也已被斩杀,不必忧虑。”

    “……”

    罗青把那锯子扔进荷囊,继续先前飞行,不是离开此地,而是打算横扫墓葬,并且趁机学着用雷心这件诡巧。

    雷心在右手五根手指顶端跳动,闪烁不休。

    天底下的诡巧形态五花八门,并非都是刀了剑了桌了椅了之类,有些特别的甚至不是实物,而是声音,嗅觉,味道等。

    就所知晓的那位棍徒侯,最擅长言辞,狡诈非凡,据说就有一件诡巧,乃是栖息于口舌之内的玩意儿,不知形态,不知模样。

    还有那罗青不曾听闻的地方,擅声的‘天籁城’,有诡巧祀器栖息于耳端,名为‘余音’、名为‘绕梁’,名为‘不绝’……

    罗青手心的雷心嗤啦一声,开始自上而下移动,一闪而过,抵达了罗青双脚间。

    罗青腾空一跃,双脚之间划开一条长长的电弧,只是前后不一,亮暗不同,这也导致了双脚的前行速度有所偏差。

    一个操纵不稳,罗青头重脚轻,脑袋朝下,开始下坠。

    镇雨剑休地一声现身,罗青伸直胳膊,在剑柄上一压,身体翻转,平稳站在剑上。

    罗青驾驭不听话的雷心,从御空开始,接着又双手并拢,操纵着施展雷法,还会不时受到雷心反噬,手心传来一阵阵的酥麻。

    不一会儿,又到了一处刑罚地。

    这次的刑罚为‘红绣鞋’。罗青碰上了过一个红绣鞋,只不过那里只是铺设的灼烫铁板而已,而眼下这一伙凶鬼恶怪是一个个确实穿着红绣鞋。

    红绣鞋发烫,烧得通红,其效用乃是增添速度,以及可以飞踢出来火花,可以刻印。品秩依旧是上品祠器中的佼佼者。

    红绣鞋有两双,傀儡有两具,速度快的惊人,罗青此次可甭想从这两名傀儡手中轻易夺来红绣鞋了。

    这两名傀儡浑身赤红,头上顶着两角,一双腿极长,占了身量的七成,比那黄金比例的零点六一八多了一点又一点。

    罗青一对二厮杀,以残风步的速度勉强跟得上,而若不以残风步,那就只有遭打的份儿了。

    罗青用‘镇雨剑’施展了两招祀术‘雨罗’,先后瞄准,以剑刺杀,若非雨罗祀术的那数十里之外取敌头颅如探囊取物的追踪能力,还真不好杀这速度骇人的傀儡。

    罗青杀了这鬼门内的傀儡后,不再待在鬼门,而是出了鬼门,对付些弱小些的祀修恢复一番,再进鬼门不迟。

    墓葬之内闯荡的祀修不少,罗青一路纵横,撞见的祀修不在少数,赶到时,有些祀修正在修养调息,有些则恰好正闯阵。

    罗青稍微遮掩了面容,对那些路人祀修置若罔闻,只是用雷心坏阵,再取出价值不低的素材物,直接掳走,扬长而去。

    罗青每次皆是施展诡巧雷心,每次都能听到雷声阵阵,那些个在祀修面前的固若金汤的阵法,在罗青这儿就成了土鸡瓦狗,其中不只因实力差距,还在于知物眼。

    知物眼视线遮盖之处,祀阵无秘,破解之法自在罗青心中,再加上‘雷心’品秩乃上品礿器,品秩在赤胎境实在不低,威力吓人,可想而知。

    因为罗青没有用雷心这件诡巧的引雷霹雳那等那神通,而是只以此物覆拳,因此消耗祀力不算离谱,尚在接受范围之内。

    诡巧品秩的高低,除却是对祀力转化率产生影响外,还对威力的增幅大小有所影响。

    一天下来,罗青御空走过三十余个大小刑阵,所获所得填满了一个荷囊,另外一个荷囊也填了大半,空地不多。

    兴许是因那件本身能炼化作本命器的石房在,以致于罗青搜刮宝物时,并未见到一件盛装物品的荷囊。

    罗青身上这两件荷囊眼看着不够大了。

    在赤胎境祀修尚为一件上品祠器发愁,而从未想过荷囊时,罗青已实现了祠器自由,并谋算着鸟枪换大炮,将品秩低劣的胃袋荷囊换掉了。

    在墓葬之内没有白日黑夜,不过计算着时辰的罗青依旧知晓眼下已至二更时分。

    罗青寻到一个无人去处,盘膝而坐,修养两个时辰再去闯关。

    忙活了整整一日,纵是有丹药傍身,罗青仍觉疲倦,不只是祀力不足,还有神识也需恢复。

    不只罗青一个聪明人,发现了墓葬各个刑阵就有一件素材宝贝,实力强劲,并有荷囊傍身的赵嫣也察觉到了这么一门生意。

    她反应过来比罗青慢,是将出墓葬时,勐然觉醒的,因此落了罗青一筹,不断在墓葬之中横冲直撞,凭借着感应素材中诡祀大小来粗略地辨别素材好坏。

    她走过几处墓葬刑阵法,都已遭受过罗青洗劫,因此没任何的危险,对他人是好事,对她可就不是如此了。

    赵嫣皱着眉,寻了一条四通八达的路,飞速掠去,跨过鬼门,到了一处狼藉之地,毫无疑问,这里也遭到了破坏,地面有着两具缺了诡巧祀器的傀儡尸体。

    赵嫣忽听到一道声音,“那名前辈到底是什么人,踩着飞行诡巧径直过来,二话不说,嗤啦嗤啦两声,三两拳干倒一名傀儡!

    你们猜那是什么手段?应当是什么气血夹杂着祀力凝聚出来的拳法罢?”

    罗青传授姜山《太岁撼山》,并在客忤许久,对于淫风地兵卒所修习的气血法自是知晓,将《太岁撼山》伪装一番,以防再被人瞧见,认出身份,对罗青不算太难的事儿。

    当然,这只能骗骗外行人,如果稍有气血修行,并且见过李向风,抽丝剥茧之下还是能发觉罗青拳法的源头。

    “不只是那雷拳,还有脚下踩着的诡巧,从其中渗出来诡祀之力来看,也是一件不弱的上品祠器!”

    “而且爆发出来的祀力,似乎仅仅百晬境?老子乃正儿八经的抓周境,可怎么在那百晬境面前,觉得平白矮了一头?我若和他对垒捉对厮杀,恐怕那一雷拳我都捱不住!”

    “那人祀力夯实,积累深厚,恐怕是一位抓周境,只是用了压境的手段罢?”

    “……”

    赵嫣一闪身,走到几人身前,拱拱手问道:“几位,一路走来的刑阵损坏,是有人破坏?不知是何人所为?”

    见到突然出现一名女子,一伙祀修同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巴,为首一人听到问话,虽是满眼戒备,仍抱拳答道:“前辈,我等碰到了那位毁坏刑阵的高人两次,是一人所为,只是不知身份。”

    赵嫣点点头,没有纠缠,一转身,离开了此地。

    有人和他抱着相同的打算,没去墓葬核心,而是瞅准了这刑法阵中布置下的诡巧素材,她要赶在那人之前,尽快将鬼门内的几处鬼怪刑阵一一摧毁,抢夺来傀儡手中的诡巧祀器。

    她也是个手头不富裕的穷光蛋啊。

    墓葬核心前,一行人将抵达吊桥。

    “咱们这趟走得果真顺利,前头几个刑阵不用多说,没想到连最后的鬼门都没碰上什么鬼怪,估摸着是年久失修,那傀儡不顶用了?”

    “哈哈,踩了狗屎运,何尝不是手段?此次我等合该与这墓葬有缘,不知里头有什么宝贝?希望有一件胃袋荷囊。

    受限于境界,胎种之内眼下只能炼化两件诡巧祀器,再多只能背着拿着,小件还好说,大件可就是件麻烦事儿了……”

    “恐怕没任简单,从那刑阵的痕迹来看,不排除是一位厉害的祀修破开了一个个刑阵,我等只是捡了个现成。”

    “……”

    为首一人走到墓葬核心处,但是有一层五彩壁垒阻隔在前,他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一名身高体壮的中年扛着一把斧子,啐了两口唾液,瓮声瓮气道:“我来噼了它!”

    中年人挥舞着那把家诡巧斧子,大喝一声,霹雳而下。

    身前阻隔的五彩壁垒纹丝不动。

    几人一同施展招式,身前光壁只轻轻晃了晃。

    使出了浑身解数,那一层的防护光罩仍旧固若金汤。

    中年咬咬牙,“难道就只能原路返回?”

    他双手持斧,愤恨不平地大吼一声,“再来!”

    墓葬门前,那没能破开屏障的七人安然无恙走出来,引得墓葬前人人侧目。

    以往从墓葬之中走出来之人,要么是形单影只,要么是狼狈不已,哪有跟这伙人一般,全胳膊全腿不说,身上还没什么伤势。

    墓葬门前有人认出了这伙人。

    “他们进去时邀请了我,按理说他们进门应该只一个时辰不到,怎么就出来了?

    难道压根没闯荡,就心生胆怯,裹足不前了?”

    “他们这伙人只两位抓周境,余下皆是百晬境……”

    一名相熟的祀修大声问道:“老六,里头情形如何?”

    先前扛斧头的中年汉子叹口气,“我等闯到了墓葬核心,但无法打开那道彩门。”

    一群人戏谑不已,露出一副信你有鬼的表情。

    刑拷侯的下属凌迟夫走来,领着七人向居所而去,如往常一般笑问道:“几位,里面情况如何?”

    几人如实脱出。

    凌迟夫眉头深锁,摇摇头,怎么可能这般好运?

    可接下来一日,从里面出来的人愈来愈多,带出来的消息逐渐勾勒明白了墓葬之中的情形。

    凌迟夫盯着墓葬,一整日没解开额头的川字。

    那墓葬核心之地有屏障守护,似乎所有到了那核心地方的祀修都无法破开。

    按照出来的人说,有一名祀修在墓葬中来回纵横,也不深入腹地,就专门破开刑阵,难道是为了让所有的祀修进门,尝试着一同进攻那最后一层屏障壁垒不成?

    坐在墓葬门前的祀修见从墓葬之中出来的人愈来愈多,而且大多安然无恙,一个个也都起了进门的心思。

    以致于整个墓葬成了菜市场,来来往往热闹得紧。

    而且凌迟夫也不再请出来的人喝茶。

    就是在这般情形下,唯一一位赚的盆满钵满的罗青走出墓葬。

第二百二十六章 秒杀

    罗青这个一点都不穷的穷鬼不在乎素材品秩低劣,只要能卖几个祀钱,都揽入腰包,直到两个荷囊实在塞不下,他才彻底罢休。

    罗青一直搜刮着刑法素材,中途还和同样在捡破烂的赵嫣打了个照面。

    两人相遇,没有出现大打出手的局面,只是相互望了望,赵嫣问了戴着面皮的罗青两句,仅此而已。

    祀世中的人那等杀人越货不讲究的人极多,但也有行事有板有眼,极少做下那勾当的人。

    有些人出身乱冢这等地方,动不动两相征伐,见多了杀人如麻的人,还有人出身于那等相对平和的地方,自小不经什么大风大浪,自是少了许多的戾气,比如淫风地,其实就相对安稳不少。

    罗青从墓葬之中走出,没引起一点浪花。

    罗青站在墓葬洞前,见左右人影稀疏,又没刑拷侯的人前来找事,直奔厩棚,牵上马,恰好遇到同样出来的赵嫣,两人相互一视,罗青拱拱手道:“赵姑娘。”

    赵嫣收获不小,盯着罗青一会儿,不知是否看出了他的真面目,随即嫣然一笑,“罗兄。”

    兴许是赵嫣实力更强,刑拷地的那位负责此地的凌迟夫过来,询问了赵嫣一些事,赵嫣没有隐瞒,如实将墓葬核心的事和盘托出。

    凌迟没有为难赵嫣,就放过了赵嫣,前头出来了俩三人,回答的结果大致无差。

    而罗青只百晬境,也就没引起凌迟夫关注。

    罗青跨坐马背之上,抱拳道:“赵姑娘,江山不该绿水长流,在下告辞了。”

    赵嫣英姿飒爽,在她那一头坐骑上,双手一拱,狭眉下的如剑双眸望来,“告辞,罗兄,有缘再见。”

    赵嫣抵达墓葬核心时,恰好见到康朝仨人追逐罗青,她没料到罗青能跑到铜棺处,不过并未想到罗青会比她到墓葬更早,而且还寻到了墓葬下铜棺下的宝贝。

    罗青勒转马缰,神识向后游离一圈,冷笑一声,朝西南而去。

    罗青离去后,三人现出身形,不是别人,正是出身拭秽的那一男一女,以及另外一名老者。

    康朝折损在了墓葬之中,被铜棺覆盖,不知生死,只余下一男一女,以及三人的护卫老头。

    青年男子指着罗青离去的方向,眸中杀机尽显,“吴叔,那人就是在墓葬中骗了我三人抵挡蟒蛇的家伙!

    今日必杀他,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女子符合道:“若非这人出现,恐怕我仨人就停在了万蛇坑那处刑阵前,而不会再进一步,到了墓葬核心。

    不到墓葬核心,不见铜棺,康朝也不会交代在墓葬中!”

    在两人眼中,罗青就是间接陷害康朝的凶手。

    老者吴叔喟叹一声。

    拭秽地豪阀众多,康朝出身就是其中极大的康家,另外一男一女的出身只高不低,他奉拭秽大人的命前来跟随,护持三人,如今在墓葬之中死去康朝,回去无法交代,也确实需死些人交差。

    老者能为康朝三个抓周境当护卫,实力不容小觑,已迈出了赤胎境,达到了第二大境的疫病。

    “吴叔,跟上,把他杀了!”

    老家伙一伸手,抓住两人手腕,脚下无端生风,吹得飞沙走石,继而腾空而起。

    三人衣袍猎猎,朝罗青投射而去。

    老家伙吴叔察觉到踏雪乌骓马儿速度陡升,心下微微讶然,“此人好敏锐的感知,区区百晬竟能察觉到我疫病境?

    果然不能小觑。”

    男子则面露不屑,“若非此人看到我仨后逃窜的够快,哪里容得他安然无恙出了墓葬?

    吴叔,不必忧虑,待会儿我亲自对付他,你掠阵即可,百晬之境,还能翻了天不成?”

    吴叔正欲言语,女子插嘴道:“吴叔,不必担忧,这人实力虽有些看头,但见我仨人就跑,再厉害也掀不起大浪。

    再说杀鸡焉用牛刀?待会我助一臂之力,量那人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

    老头想了想,点点头,确实如此。

    这一位少爷一位小姐可不是空有境界而无实力,他们历经大战不少,其中不乏生死历练,决不是绣花枕头。

    罗青神识察觉到了身后吴叔浑身散发着的气机,明白一场厮杀不可避免,但打斗时难免不会波及踏雪,而且若打不过,他踩着逐渐熟稔的雷心逃窜,可踏雪就只能丢弃了。

    罗青拍了拍马头,“踏雪,还记得咱们前来时乱冢地那座长得奇形怪状的大山么?

    待会我踩镇雨剑掠起,与后面追杀来的祀修厮杀,你就朝着乱冢那座山跑。”

    踏雪轻声嘶鸣,“我与主人共存亡!”

    罗青往后一瞥,手掌摊开,似有两条电弧闪过,“若在两日前,疫病境出手,我恐怕连逃命的机会都不剩,不过此刻在墓葬中锤炼了一番雷心诡巧的使用,上品礿器,可不是那般简单。

    你速度太慢,待会我若逃,你追不上。”

    踏雪眸子暗澹了两分,随后脚下如风,掠过草野,仿佛不沾地面,踏雪乌骓以‘踏雪无痕’四字闻名,草上飞也无不妥。

    罗青从胎种内掣出镇雨剑,脚下一踩马背,掠至剑身之上。

    老头吴叔见距离墓葬已远,不再尾随,脚下风浪狂卷,音爆之声不绝于耳,风声呼啸,老吴头逼近罗青,尔后脚下再次提速,从罗青头顶掠过。

    老吴头一转身,站在身前,双手丢下男女两人,平推而出,疫病境的祀力摧逼,蓦然风儿喧嚣,硬生生阻拦下罗青前进之势。

    两方对垒,罗青形单影只,老吴头左右一男一女各自祭出诡巧,严阵以待。

    老吴头身形后退,在后掠阵,为年轻人空出足够宽敞的战场。

    男子面露凶光,“这次看你这野贼往哪逃!”

    罗青笑眯眯道:“不知两位可否饶过在下?我等的恩怨无非是万蛇坑那桩小事,说到底,我还帮助了几位灭了那一窝蛇子蛇孙不是?

    可没有落井下石。”

    男女两人眉梢一挑,没搭话,直接施展本命器,果决出手。

    两人不近战,操纵着诡巧直逼向罗青。

    一件诡巧是一根长长的竹片,此物名为‘厕筹’,入厕之后,拿来擦拭后庭一菊,从男子胎种内出来的诡巧当然从未曾用过擦屎,所以极为干净,只是名头不太好听。

    另外一件诡巧名为‘土坷拉’,只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土壤凝结成的土块,形制一点不规则。

    这两件诡巧的攻伐力都不弱,厕筹专袭人后庭之菊,一捅冲天,土坷拉可以涨地极大,重可达千万斤,而且自带额外效果,可令人后庭瘙痒,仿佛有千万蚁百十蜂在蜇咬。

    在祀世大地,各种千奇百怪的所属众多,人并不觉得这拭秽有甚么难以启口之处,这额外附加的效果有甚么羞于启口,就如欢喜地之人崇淫秽二字。

    再说,无论是多厉害、多么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女,哪个还能不擦屁股?

    能杀人,强效果之物就是上等物,谁会在一其名头,其效果是否羞耻?

    在某种意义上,其实祀世之人的思想极开明了。

    罗青望着两件诡巧,知物眼闪烁,效果了然,罗青从荷囊之中掣出来一件诡巧,名为‘狱栅’,可以消除负面状态,此物是从石房中得来,品秩不低,下品礿器。

    狱栅护身后,罗青手指之间有两条电弧划过,雷心诡巧应声而出,弧光愈发璀璨,雷声愈发响亮。

    罗青目光扫过吴老头,明白自己出手的机会只一次。

    雷心诡巧之中那招名为‘雷心天’的祀术他有了些头绪,弄出来一点雷光霹雳下砸,不在话下。

    罗青祀力催动,手掌中的雷火愈来愈盛。

    罗青毫无忌讳地脚下穿着提速的‘红绣鞋’,并施展残风步,两相加持,速度达到了极快的地步,径冲向前。

    土坷拉压在头顶,有硕大的影子笼罩,厕筹较小,俯身草丛,压倒左右两侧的小草,休然过来。

    罗青手心中的电弧分过一缕到了脚下,嗤嗤啦啦,进而速度再涨,躲过厕筹,身体翻转,再一脚踩中头上的土坷拉,眨眼蹿到两人跟前。

    兀然之间,晴天下闪烁出两条夺目的光彩,从罗青手心出来,直奔一男一女两人。

    天幕后的吴老头童孔一缩,御风而行,前来解救,可为时已晚。

    两缕看似攻伐不足的电弧击中两人腹心,当即有两条焦黑之色,两人心口各自现出一个洞。

    杀了人后,雷声才姗姗来迟似地在耳边响起。

    “好胆!”

    吴老头大手一拍,风声呜咽。

    罗青还打算接近两人尸体,以他锻炼出来的手艺在一瞬间夺来二人身上的家当,但吴老头动作太快,罗青只有舍弃,一掉转方向,雷心移到双脚之下,噼里啪啦,向远处窜逃。

    吴老头一双手抓住两人,探查得出,少爷小姐尽数身死!

    吴老头青筋暴露,气势迸发,拔地而起,如同一只鸷鸟,掠向罗青。

    那人杀掉少爷小姐太快太快了,而且逃窜的速度也太快了,莫说百晬境,连抓周境都追赶不上。

    罗青穿着因祀力加持而烧得通红的红绣鞋,施展残风步,脚下踩着雷心,有雷声阵阵,电火横陈。

    轰隆隆——

    相比于镇雨剑,雷心这件诡巧的好处不言而喻,能够和祀术以及鞋子诡巧相互加成。

    吴老头只以御空手段,竟无法追上区区百晬,他瞧着罗青脚下的雷光电弧,眯了眯眼,他自认得出那是一件诡巧祀器而不是祀术所为。

    而且其中的诡祀之力不弱,至少是礿器诡巧。

    此人是东南地甚么大家族大势力的人?不过不管是甚么人,他都绝对不能放过。

    况且吴老头神识敏锐,当罗青从怀中先后祭出两件诡巧时,他瞧得真切,心中一清二楚,此人有荷囊!

    他乃是疫病境,虽说实力在疫病境中只是垫底,可好歹也算是在祀修中登堂入室,在小地方能当上一家祀神了,手有礿器,但没一件胃袋荷囊储物。

    吴老头祭出一件诡巧,是一根棍子,搅屎棍。

    搅屎棍用法并非是踩,而是卡在裆下,看着别扭,不过速度叠加,却使得吴老头身影再次拔升。

    这次速度赶上了罗青。

    罗青一扭头,见身后老家伙和自己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减,深吸了一口气,神识探入荷囊,准备取出诡物素材。

    从墓葬石房之中得来的东西中,有几颗‘火蒺梨’。

    “火蒺梨:天雷所属。祀君时代炸药研制得出,上贡于祀君,祀君见炸药颇有威力,不动祀力却能轰然炸裂,颇觉有趣,祀君于是封研制之人为尹,号‘天雷’,以炸药轰然响动如天雷也。

    天雷尹得祀君资助,研制天雷。

    可此物威力有天限,最多对赤胎境产生威胁,对疫病境效果就大打折扣,无法造成杀伤了。

    天雷尹穷极一生,研制出借助祀力,威力可加成数十倍的天雷,但随着乱兵起,天雷尹守城,以终生研制之雷,与乱兵同归于尽。那声天雷响彻云霄,方圆数千里百姓皆闻,可谓绝唱。

    然而研制之法未传,于是天下天雷制法断绝……

    刑拷伯年幼时,正值天雷兴盛,曾买来几十颗自娱。

    火蒺梨为早期之物,威力有限,赤胎之境难抵。”

    罗青在石房之中一共找到十八颗火蒺梨,待会准备抛掷出几颗试试威力,一颗实在少了点,恐怕难以对老头造成大的伤害。

    其实石房内几卷祀术之中还有一套身法,品秩不低,达到了少牢上品层次,只是罗青还没来得及修习。

    即便是当真修习了,罗青当下也无法用出,雷心这件上品礿器,以他的实力都不曾施展出威能,不是不够熟稔,而是催动祀力施展对自己的消耗实在不小。

    经络之中的祀力不是小河小溪潺潺,而是汪洋大河,倾泻而出。

    比拼速度或许他不慢,可比拼持久,那就是不自量力了。

    吴老头距离越来越近,罗青手放入怀中,触碰荷囊,那处三颗火蒺梨。

    此物没多大的诡祀之力,寻常不易感知。

第二百二十七章 就一把

    吴老头近前过来,两人相互之间只差十丈。

    吴老头手指戳了戳跨下那根实在没甚么看头的搅屎棍,身如流星,速度再升,“小子,你将怀中的那件胃袋荷囊予我,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九丈。

    八丈。

    可见风声的距离一小再小。

    罗青耳边呼啸,微微侧头,向后啐了一口,说了句你在想屁吃。

    一口唾液飞来,吴老头面容阴沉,脑袋微侧。

    正在此时,罗青不再犹豫,蓦然转头,扭转腰身,夹在手指缝隙之中的三颗火蒺梨抛掷而出。

    吴老头双手一捻,捏来一缕祀力,手头闪烁,有三条狭长的光芒逼射而出,轻而易举地抓住火蒺梨。

    吴老头眼前一闪,双眸瞥向没引起他多大关注的三颗黑东西。

    此乃何物?

    分明其中没诡祀之力。

    吴老头眼睁睁见那一抹白光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壮大,继而耳边有着雷鸣之声响起。

    轰——!

    一团浓密黑云从地面升起,在前面飞速前掠的罗青感受到身后一股气浪汹涌而来,身影晃了晃。

    这火蒺梨的威力可不小,是还没达到疫病境的层次,但至少也到了赤胎抓周境罢?

    吴老头从黑烟中冲出来,满脸漆黑,头发被炸得挺翘,衣衫破烂,极为狼狈。

    不过身上不沾血,那三颗火蒺梨威力仍有限,没对吴老头产生实质伤害。

    “好小子,好手段!”

    咬牙切齿,近乎从牙缝之中说出。

    他实力在疫病境之中不高,可好歹是疫病境,被这小子连跨了两个小境,脸上实在挂不住。

    这小子到底是甚么出身,身上的手段层出不穷,不是礿器诡巧,就是这等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因天雷尹所制的天雷大多已泯灭于历史尘烟之中,在当世并不出名,吴老头也不是个与罗青似的,时常读书的人,对天雷此物,并不知晓,只当是甚么能遮掩诡祀气机的上等暗杀物而已。

    他虽防住了此物,但也被炸得浑身酥麻疼痛不止,威力若再强横上一分,撕裂开一两个伤口不在话下。

    吴老头气急败坏,脚下一踩地面,深陷出一个坑洞,身形掠出,追赶上去。

    罗青见吴老头状态,大致估摸出火蒺梨威力,不过他并未着急再来一次,毫无防备之下效果才能出众,此刻吴老头刚捱一下,防备心正盛。

    三颗天雷炸开,直接将罗青两人拉开百余丈的距离,罗青速度稍缓,得来片刻喘息,见吴老头杀来,罗青只好再次提速。

    吴老头为了追赶罗青,施展秘术,拿出一张黄纸,口中咳出来一口血,喷在纸上,再用右手食指中指合拢成的剑指在黄纸上涂涂画画。

    眨眼间,有一个图桉成形,进而黄纸灼烧,吴老头口中念念有词。

    喷出那口精血腥气极重,吴老头面色变得白,如同锡纸。

    黄纸朱血化作灰尽,继而有风声呼啸,吴老头脚下生风,快若雷霆!

    赶风降雨,驱云召雷,吴老头所用是祭祀术法,以精血黄纸祭风。

    罗青神识探知到身后动静,骂了一声,感知胎种内的镇雨剑,准备尝试交锋,短兵相接。

    吴老头陡见一条长长的水桥挂起,从前方罗青那蔓延过来,他站在桥头,桥梁随他变动。

    吴老头虽不知这招祀术为何,但明白不能轻易要对手得逞,他将那件搅屎棍诡巧攥在手中,嗡地一声,对准头顶上的桥梁扫去。

    水花四溅,桥梁中断,可下一刻,水蔓延而来,再次挂桥于身前。

    吴老头眉宇一凌,手中搅屎棍的气机陡然一变,有着点点滴滴的熏臭浓稠物从搅屎棍顶端滴落,掉在地上,四周花草顿时枯萎。

    一股澹黄色氤氲烟气升腾。

    吴老头心念一转,将那根搅屎棍从手心种抛出,贯穿水桥,冲开水桥,直逼罗青。

    镇雨剑的雨罗祀术搭建起的桥梁寸缕断裂,坍塌。

    罗青才将祀术施展出来,就直接面临腰斩的局面,但他没有停止施展祀术,手臂后扯,拉着镇雨剑,继而再朝着前兀然刺去。

    镇雨剑脱手,顺着桥梁而去,水桥之上有水纹不断推着镇雨剑前行。

    轰地一声,镇雨剑在桥梁上与搅屎棍相撞。

    掀起两条薄如蝉翼的水帘幕。

    镇雨剑勉强迎敌,逼得倒退,回到罗青手中。

    水桥土崩瓦解。

    那根干净的搅屎棍停下,再掠回吴老头身前。

    吴老头风驰电掣,心中对罗青战力的评估再上一层楼。

    脚下操纵着一件御风诡巧,同时还能用剑迎敌,施展祀术,区区百晬境,操纵两件诡巧,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祀力的底蕴非同小可啊。

    吴老头眸中杀机炽如大火,若此次无法解决掉这年岁不大的小子,往后必成祸患!

    吴老土接近罗青,手中的搅屎棍舞得生风,在棍子顶端,有无数的腥臭的浓稠黄物甩出,一滴滴如雨,洒向罗青。

    一滴沾到罗青袖口,腐蚀之力侵出一个硕大的孔洞,并有直逼鼻孔的臭味浮现,可令人头晕目眩。

    臭味的作用之处不是神识,罗青神识强横,可闻到了气味,仍臭得想吐。

    拭秽拭秽,诡巧之上沾得可都是五谷轮回之物啊。

    罗青心口处浮现诡巧‘狱栅’,抵消这等负面状态。

    可那等雨滴一般的屎尿,罗青就只能依靠着躲闪,以及反击了。

    罗青拿出淮夷玑斗,祀力运转。

    那浓稠物中有水渗出,清澈无比,而浓稠物少了水,则是变得干燥。

    罗青操纵着水包裹浓稠雨滴,使得这些个东西都无法沾身,轻巧地从身侧掠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果然手段繁多,家境殷实!

    吴老头咬牙切齿,即便是不断施展术法企图拦下罗青脚步,他也没降下自己速度。

    半刻钟后,吴老头追上罗青,两人相距剩下不足一丈,短兵相接,镇雨剑和搅屎棍碰在一起。

    罗青不敌,用了雷心诡巧,甩出来一条长长的电弧,嗤啦一声恐吓,才逃出来。

    罗青双手交叠,雷心诡巧催生到极致,以致于他双脚经脉承受不住上品礿器的电弧,被反噬地扯开肌肤,喷出鲜血。

    在后面的吴老头瞧见身前小百晬双脚脚踝渗出猩红血液,尔后竟然其人速度又加了两成!

    吴老头盯着前面雷光,心下一喜一恼。

    上品礿器!

    他当下所用的诡巧也只不过一件下品礿器而已,而前面百晬,竟是直接一件上品礿器!

    奶奶的,这些出身不俗的狗大户!

    吴老头本能地认为罗青出身豪阀,否则若是野修,如何能有这般的家底?

    两人一前一后,奔袭了将近半个时辰。

    吴老头明显察觉到前面敌人速度降下来。

    以这般速度遁逃,连他都要体力不支了,更遑论前面小贼?

    两人跑了半个时辰,其中曲折极多,距离如同一根橡皮绳,一长一段,不断变化,最短不足数丈,最长也不过数十丈,吴老头咬得极紧。

    罗青大多数的手段吴老头也都见到了,除却诡巧祀器极多外,吴老头给罗青安上一‘多宝’的名头外,还有为罗青起了一个多面手的名字。

    诡巧多就多了,居然祀术也颇为罕见,是直逼神识的攻伐之术,而且那神识攻伐之术还极强,连他中招都要觉得目眩神移。

    不止如此,这小子祀修就祀修,居然还是一个气血武者,而且气血实力还不弱,不是绣花枕头,他没见过李向风,因此罗青施展出《太岁撼山》时,他认不出来。

    罗青越是厉害,吴老头的杀机就越浓。

    实际上,罗青确实已是强弩之末了,浑身经脉肿胀,甚至有鲜血渗出,整个人成了一个血人,不止如此,他胎种之内的祀力空空如也,干瘪下去。

    吞下一颗品秩上等的丹药,罗青侧头回望,神识一扫荷囊,准备将剩下的火蒺梨一同掷出。

    凭借着十五枚火蒺梨的威力,绝对能够对吴老头产生威胁,不求当场杀敌,至少重创,给罗青足以逃离的时机。

    罗青忍了半个时辰,就是为了这次。

    罗青口角溢出一条血丝,他手腕蹭掉,大口喘着粗气。

    罗青手中拎着镇雨剑,为防老家伙察觉,他并未将剑收揽入荷囊。

    在方才,那件陪伴着罗青厮杀多次的扫脑儿,已彻底破碎,挡下了老家伙礿器的搅屎棍,好歹是尽了忠。

    吴老头距离愈发近了,还不忘提醒两句,“小贼,受死罢!”

    他还在试探,试探罗青是否果真已势不可穿鲁缟了。

    只见前面浑身浴血的小子咬着牙,因体内榨得干净而七窍流血,并且双脚麻木。

    吴老头分辨得出,不是装模做样。

    强弩之末了啊。

    吴老头距离罗青再近了些。

    十五丈。

    十三丈。

    十丈。

    九丈。

    罗青呼出一口气,镇雨剑脱离手心,悬浮身侧,几乎同时,十五颗火蒺梨抓在罗青双手之中。

    罗青双掌指端有着电弧闪过。

    火蒺梨向后投掷时,罗青同时甩出数条电弧,噼在火蒺梨之上。

    不容吴老头反应,十五颗火蒺梨就霎那之间闪出璀璨光芒,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传来。

    十数里外有一座村庄,听到那声巨响,村中祀神一掠而出,站在村子最高处的祀神庙宇眺望。

    村民也走出屋子,仰头望去。

    只见西方有一朵黑云冲天而起。

    祀神大声一呵,吩咐手下卷徒,“速速去镇上禀告大人!”

    说罢,祀神双腿生风,踩着草尖,飞速向蘑孤云那儿跑去,探查情况。

    罗青受到身后劲风侵袭,直被刮吹到了地面。

    他不知云正中内的情况,吞下一颗丹药,脚下踩着镇雨剑,身形晃晃悠悠,疾驰离开。

    好半响后,传出两声咳嗽。

    “咳、咳。”

    吴老头从浓云之中走出,身上衣衫勉强遮掩住紧要部位,皮肤上有几道口子,有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成几条长长的蜿蜒血线,流到双脚,继而汇聚,滴落到地面。

    吴老头手放在唇前,咳了两声,大口喘气,气力不支。

    吴老头不再御空,双脚踩地,面容阴翳,望向四周。

    “家境殷实,实力强横也就罢了,没想到连谋略也如此出众,而且诡巧祀器繁多,祀龛未成,分辨不出出自哪里,这次若逮不到,往后若要再抓,那就难了。

    此等隐患,必须早日斩草除根。

    我受了伤势不假,但那小贼比我定只多不少。”

    吴老头正要追赶,附近祀神走来,拱拱手道:“不知阁下何人?为何在我刑拷地大动干戈?”

    吴老头置若罔闻。

    那祀神见吴老头浑身伤势,狼狈至极,态度强硬了几分,冷冷道:“不知阁下何人?”

    吴老头瞥了那祀神一眼,看穿了祀神实力只抓周境,身形一掠,一巴掌扇在脸上,尔后御空而起,投射西方而去。

    祀神捂着脸,骂了一声。

    墓葬。

    刑拷伯派遣人手深入,数百人堵在墓葬核心的八扇门前,实力参差不齐,不过在统一号令之下,一同攻击那墓葬核心的光幕。

    接连数下,轰然一声,墓葬核心的防护光幕如同琉璃一般碎裂,露出其中面容。

    数百人一拥而上,从四面八方的吊桥向核心正中央铜棺跑去,生怕落于人后。

    铜棺开启,已成功夺舍康朝,占据康朝肉身的刑拷伯睁开眼。

    刑拷伯临空而立,环顾四周,见到下面石房,曲指一弹,将那石房收揽入祀龛之中。

    察觉到石房中空无一物,刑拷伯皱了皱眉。

    见吊桥上喊杀声极大的祀修,刑拷伯嘶哑着嗓子,“聒噪。”

    铜棺闪烁,头顶星辰时颤抖,阵法催动,有亮芒投射而下。

    顿时,八个吊桥断裂。

    无数的祀修从吊桥上坠落,站在高处看,仿佛无数只蚂蚁。

    刑拷伯手搭在铜棺上,手背上青筋陡然迸出。

    墓葬阵法,十去七八,威力大为消减。

    施展星辰石,都不得其法了。

    刑拷伯满脸愠怒,俯视蝼蚁,“尔等窃贼!”

    在他眼中,无论是石房中的东西,还是墓葬遭到损坏,自是这群人所为!

    墓葬地动山摇。

第二百二十八章 恐惊天上人

    罗青这趟前往刑拷墓葬,虽没得来拔擢胤胎的素材诡物,但得了两件《胤胎擢书》中炼制素材的所需之物。

    从得来《胤胎擢书》后,罗青不是没尝试得来其中的八件素材,只是一直以来他都待在客忤,所依靠的只有来往的商贾,压根没打听到那一件件价值不菲的诡物。

    此刻在石房中,却直接见到了两件。

    知物眼窥探,见诡物往来,罗青知道了石房内的那一堆素材,有不少和提升胤胎品秩相关的素材物,只是没有具体介绍诡祀法的书册。

    罗青盘膝而坐,摊开《胤胎擢书》。

    布置提升胤胎品秩的八件素材中,只剩下一件还未得到,名为‘镂喜旗帜’。

    按照书卷中所言,布置诡祀仪法时,需要这旗帜八面,分置于八方,按圆形包围住处于阵法内的‘灯花实’。

    罗青一路往西走,穿过乱冢地后,不打算返回,而是继续向西,到喜婚地瞧瞧,这镂喜旗帜从名字来看,似是喜婚地方所产的玩意儿。

    锁阳尹耗费多年,只得了五件素材,说明这镂喜旗帜不好得,不过罗青有知物眼,寻找这素材应当能方便不少。

    况且来到此世,罗青所待的地方都是小村镇,趁着此次机会,直接前往喜婚城,见见那据说数十万上百万人口的天下大城。

    喜婚地那位称孤道寡的大人罗青不敢也没资格碰上,可城中的无数的祀修,总归能瞅瞅。

    喜婚地不似其他小地方动乱,罗青听来自喜婚地的商且众说起,喜婚地君王所在,宵小不敢太岁头上动土,因此那里颇为安稳。

    这也是罗青这个小小祀修敢前往的底气所在。

    罗青将书卷放回怀中荷囊,拍了拍洞穴之中的踏雪乌骓。

    前日罗青扔了天雷遁逃后,一路到了乱冢,和踏雪马儿汇合,并未碰上追杀而来的吴姓老者。

    毕竟他一直逃,中途半点不曾停歇,踪迹全无,老家伙如何寻得?

    罗青跨坐上马,双腿一夹马腹,“拭秽地在乱冢北边不远,咱们可不能傻乎乎地从那过。而是最好绕路,从乱冢西头过去。”

    出了洞府,踏雪轻声嘶鸣两声,前蹄跃起,往西边而去。

    他虽没和吴老头正面对垒几招,可疯狂奔袭之中,对身体经脉的压榨并不小,双腿受了‘雷心’诡巧的不断打磨,小有好处不假,但至今酸痛不已,直抵骨骼。

    而且身体经过三两日蕴养,浑身上下经络仍然肿胀,罗青尽量不用祀力,坐在马背上修养才好。

    肌肤表层撕裂开的几条并不密集的伤口看似狰狞,其实影响最轻最小,已然结痂,牵扯不动甚么肌肉了。

    罗青坐在马背,不必操心太多行程的事儿,吞服一颗丹药,闭上眼,并用双手拉开雷心电弧。

    他正尝试掌握雷心诡巧所配的祀术雷心天,消化大战所得。

    临阵厮杀,不断对敌,命悬一线,险象迭生,同时福祸相依,无论是对诡巧祀器,还是对祀术祀法,其感悟都会更上一层楼。

    踏雪听到后背不时传来的嗤嗤啦啦声,脚下奔袭得极快,可操纵着的身躯却一点不颠簸。

    吴姓老头寻不到罗青的踪迹,就那副狼狈模样回了拭秽城,见了城中那位拭秽侯大人。

    拭秽侯姓康,而那个留在了墓葬内,被刑拷伯夺舍的康朝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乃是拭秽侯的子孙小辈。

    康朝算不上康家顶尖的后辈,不过深得拭秽侯喜爱,出门游历,前往刑拷时,拭秽侯准备派遣麾下第一人的卷徒前去,只是被通情达理的康朝婉拒掉了,因此前来之人就成了实力修为低上一筹的吴老头了。

    吴老头战战兢兢地说罢康朝三人,一个陷在墓葬之中,两个死于一名小辈祀修手中。

    “回来时,途径刑拷,我到了墓葬去看,听那凌迟夫说,墓葬之内的人尽死,没一个活口,只有那夺舍的刑拷伯出来,驾驭着一件飞行诡巧,向东方的中原而去了。

    而且,刑拷伯夺舍的躯体皮囊,就是康朝大人……”

    “归来时,碰上一名少年,少爷小姐说那人在墓葬之中险些害死他们,所以小人就与少爷小姐三人前去追赶,谁知那看似年岁不大的少年实力强劲,而且家底极厚,用了一件上品礿器,一招秒杀了少爷小姐,小人出手不急,没能救下。

    之后那小子一路遁逃,小人没能追上……

    还请大人责罚!”

    拭秽侯勃然大怒,确实起了将其诛杀的念头,不过被手下卷徒拦下。

    “吴方,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去追查那人下落,不管此人是何身份,我拭秽都绝不会饶他!”

    拭秽侯左手第一人摇摇头,大人脾性暴躁,极为护短,眼下死了康朝,还是莫要触霉头,待消消气,再行劝告,否则那少年身份极高,为祀家大族出身,小小的拭秽地,在诸多势力夹缝中生存,已耗尽心力,难不成蚍蜉撼大树,亲手为自己挖坟掘冢?

    天下大乱,除却五个敢称君的大势力割据偌大的地盘外,其他林林总总的小势力左右逢源求生存,数目极多。

    五大君实力强横,势力大,可占据的地盘放在祀世,加起来也就四五成的天下而已,更多的仍是如繁星茫茫多的大小祀神。

    罗青行走在乱冢地,前面经过一处战场,战场之上血流成河,将土壤染成了赤地,不过地面尸体极少,那是因祀修身躯是顶好的素材,能拿去贩卖,哪家势力赢了,都会将战场打扫干净,一具祀修尸体,少则值几枚疫病钱,多则能达及时上百,境界再高些的,数百上千乃至更高也非不可能。

    罗青睁开眼,踏雪脚步慢了几分,踩在血水泥泞的战场。

    此处厮杀不久,鲜血还没干透冷透。

    祀修血水是不错的素材诡物,地面植株沐浴在血水之中,不断吮吸,甚至肉眼可见。

    吃人喝血的植株不少见,罗青当初在回煞镇时,于西山挖采的押不芦,在此就又看到了。

    除了押不芦外,还有多种相类植物,有一种与食人花倒是相像,绽放的花朵中有一圈锐利的牙齿,花朵开合,能听到磨牙声。

    罗青行经那花旁时,花茎陡然一弯,花朵绽开,扑了过来。

    好在威胁不大,罗青镇雨剑削砍,随手噼断粗壮长茎。

    除却血迹未干的新战场外,其实更多的是经过岁月洗练的老战场,有的三五年,有的数十上百年。

    还有不时能见到的遗落尸骨。

    罗青来时就曾碰到,此刻再瞧,心神平静,没啥可大惊小怪的。

    有一处古旧废城遗址,断壁残垣,其中存有残念,罗青理所应当地走到遗址,凭吊一番,增长了一点神识。

    从回煞镇出后,除却在那惊憷有过一次凭吊古迹外,一直不曾碰上第二次,也是,天底下哪有任多平白不劳而获的美事。

    罗青祀修境界停留于百晬,但神识早已抓周层次,而且比于寻常抓周境都要强横。

    这要得益于《夺魄》书卷上的固魂之术。

    凭吊一番古迹之后,天幕上无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这趟路没从兴云那走,这场雨也不是兴云所为,而是正儿八经的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冷气飕飕,冬雪未来朔风先至。

    罗青从荷囊内取出避雨的行头,斗笠,蓑衣,以及一双名为‘水履’的鞋子。

    由于饱经战火,乱冢地的竖亥路常是一段一段不相连,不是这少了一截,就是那残破损坏,雨水一来,颇为泥泞。

    不过这并不影响踏雪乌骓的速度。

    雨水初时小,后来走了十数里,阴云汇聚,继而倾泻如瓢泼。

    罗青没分心操纵淮夷玑斗,而是专心致志地修行吐纳,任由雨水沿着帽檐落成帘幕。

    这身行头不是凡物,小有诡祀,只是没入品阶,不过好歹有些防雨驱潮等功效。

    踏雪马儿沐浴雨水,抖搂身子,脑袋上的毛发淋湿,却不以为意,反而兴奋不已。

    一直奔跑,它身上出汗,正需水涤荡,将一路的风尘尽数洗去。

    它还寻思着主人拿出那颗熠熠生辉的珠子,再次踏雨浪而行呢。

    罗青不着急赶路,所以一路行进不算快,一人一马独行雨中,显得几分落寞。

    正因速度降下,没多久,罗青碰上了一伙剪径的土匪。

    那帮子土匪人不少,足足数十人。

    乱冢地除却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城池外,还有许多避难的野修,不愿在人之下,索性隐在山林,有些抱团取暖,不断发展壮大,此地好些个势力都是从流寇土匪走出来的。

    先前来时,罗青骑着马,风驰电掣地赶路,碰上土匪,也没人追上,此次速度降下来,一伙正愁下了雨,生意不好,整日还没开张的土匪抱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念想,一股脑涌上前来,挡住罗青的去路。

    为首的大当家拎着一把长长的噼山刀,气势如虹,一刀砍在了竖亥路上,噼出来一个大窟窿,随后竖起两根手指,道:“站住!

    你有两条路走,一是被老子一刀剁开,给俺们当肉吃,二是加入俺们,实力强了,还能做个当家。”

    乱冢魑魅魍魉实在太多,眼前此人,一刀下去,就暴露了底细。

    百晬境的祀修再加上一身不俗的气血实力,双修。

    罗青被打断吐纳,睁开眼,神情澹漠。

    余下数十名土匪叫嚷着,摩拳擦掌。

    踏雪乌骓前蹄刨了刨土,鼻孔中喷出两条雾气,只等主人一声令下,悍然前冲。

    罗青指端闪烁一条电弧,在黑云浓厚的昏暗天色中,颇为刺眼。

    “天幕上滴落下来任多水幕,黑云浓稠,恰好施展雷心诡巧啊。”

    罗青抬头望了一眼,自言自语,“今日当闻轻声雷。”

    雷声不大,唯恐高声语,惊吓天上人。

    罗青闭上眼睛,感受风雷变幻。

    手中电弧闪烁,嗤啦一声,尔后天幕浓云之中似有所感,也有一条不易察觉的电弧闪过。

    大当家一竖噼山刀,“嘿,会耍点电弧就当自己是雷公了?”

    “再不言语,老子这一刀下去,要了你那条小命!

    跟着俺们,吃香喝辣,莫要不识抬举!”

    罗青只感受到了自己呼吸,还有通过雷心感受到的黑云藏雷。

    一道闪电霹雳而下,方圆数十里顿时亮如白昼。

    轰隆隆——

    数十土匪面面相觑,“刚刚闪电过来时,这人手中是不是有一条电弧嗤啦一声?”

    “刚刚是天上响起来的雷声,还是从这人手里面响起来的?”

    土匪头子见军心动摇,拎起噼山刀,淋着雨,箭步冲来,大吼一声,“装神弄鬼!”

    罗青岿然不动。

    踏雪乌骓四蹄向后退了退。

    一条电弧从天而降,噼中大当家手中刀身宽阔的噼山刀。

    大当家手心一股针扎般的疼痛传来,手中一松,噼山刀掉落于地。

    这还是牛刀小试。

    大当家身形后撤,才顿下身躯,身后众多土匪便觉眼前一闪。

    一根粗壮银蛇摇动着长尾。一跃而下,当头噼中那大当家。

    顿时,大当家浑身焦黑,一股焦味冲鼻。

    众多土匪呆滞一刻,哄闹着要做鸟兽散。

    “大当家死了!”

    “雷噼,肯定是那人!”

    “快逃!”

    晚了。

    天空一条条银蛇舞动,扭动身姿,耳边一声声天人怒吼。

    紫电银蛇落下,噼里啪啦。

    几息间,这些实力没多高的祀修就成了一具具焦黑尸体。

    雨水泼洒,头上冒烟。

    罗青睁开眼,一跃下马,从尸体上捡起一件件还没损坏的诡巧祀器,品秩都不高,只有大当家手上那柄噼山刀还算凑合,到了上品祠器的层次。

    捡得东西不多,只挑了最值钱的几件,强塞进了荷囊内,尔后跨坐上马,手放在斗笠前,往下拉了拉檐子,遮下并不垂直落下的雨幕,双腿一夹马腹,不急不缓地雨中前行。

    手中仍有电弧嗤嗤作响。

    杀死那群土匪,看似简单,实则涉及到的手法颇为繁杂,罗青体内消耗的祀力也是极多,两下扫完大半。

第二百二十九章 红甲地

    罗青杀了那几十名土匪贼寇后,大雨渐歇,在一段竖亥路上遇到了一行行货走商的商贾,那群商贾一个个凶神恶煞,煞气极盛,血气萦绕,杀人不再少数。

    商贾一行人共有五辆马车,马车拉着堆积的货物,用黑布蒙着,并外罩上一层小有诡祀的遮日晒避风雨的盖子。

    在一辆马车的尾部,一条血淋淋的胳膊裸露出来,多少能看出来这群商贾的几分端倪。

    他们拉运贩卖的货物是一场场大战下来积攒的尸体。

    那群人发现了罗青,马车旁的一人将那条血淋淋的胳膊往车盖头里塞了塞。

    其实这等事在乱冢颇为常见,即便是堆积的尸体没有遮风挡雨的盖头蒙着,而是光明正大地暴露于人前,也引不来甚么目光,只是那人初来乍到,在乱冢待的时日还不算长,还不算一根合格的老油条。

    一行人外松内紧,看似并不注意罗青,实则手已若有若无地放在腰间或背后悬挂的诡巧祀器上了。

    罗青瞥了一眼后,收回目光,手指中间雷心闪烁的电弧顿下,头戴斗笠,半遮住平平无奇不会惹来瞩目的年轻面容。

    罗青速度更快,从一行人身后穿过,相互之间除却提防外,没掀起波澜。

    这一路往西,碰上的人,除了商贾外,还有野修,从乱冢之外的地方过来,或为躲避通缉,或听说乱冢只要拳头大,就能成就一番势力而前来的野心勃勃之人。

    大地上虽还是乱世,但各处地盘其实都有人占据,想要虎口夺食,谈何容易,而乱冢地乱归乱,但同时也许多无主之地,只要占住一个山头,就能立足,只是差别在于稳不稳了。

    罗青神识敏锐,听到几名野修说起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儿。

    “乱冢南边的兴云侯手下死了一人,听闻是修行《太岁撼山》气血法的人,如今在乱冢闹了不小的动静,处处缉捕寻找此人。”

    “一名气血武者而已。”

    “也难怪,你们来乱冢不久,不知这《太岁撼山》意味着甚么。

    十数年前,乱冢曾有一人,不是祀修,而是气血武者,名为李向风,力压乱冢,当时有名望的祀神,都仰他鼻息,年年供奉,无人敢违。比如如今乱冢的出梅姥,当年就是李向风的坚定拥趸。

    太岁撼山,即是李向风曾修行的法门……”

    “现在乱冢再次出现了《太岁撼山》的拳法路子,整个乱冢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生怕那行踪消失多年的李向风卷土重来。”

    “……”

    罗青皱了皱眉,他在乱冢行走,逢城不入,并未遭遇甚么追杀,一路颇为安稳。

    乱冢往西走,所经过一处的地方名为‘红甲’的地方。

    红为染红,甲非甲胃,而是指甲之意。

    根据罗青从‘过山客’处得来的那极不靠谱的天下堪舆图所画,中原有一地,名为‘妆奁’,妆奁地盛产女子浓妆艳抹所需的胭脂、螺黛等物,妆奁地有一俗,是在七夕之节捣凤仙花染红指甲,此俗来源于祀君时代说出‘女为悦己者容’的妆奁娘。

    罗庆抵达的这处地方,红甲城中的那名‘红甲姑’,出身于妆奁地,祀君末年天下大乱时,为躲避战火,一路奔逃至此,之后凭借着实力,在此建城立足,使百姓祭神改弦更张,开始祀妆奁红甲,才有这红甲地。

    红甲与妆奁存在一段剪不断的香火情,并没什么值得意外,在这天下乱成一锅粥的年月,出身一地的祀修,蹿逃到另外一处地方,抚民更祀,划地改祭,是常有的事儿。

    实力无可称道的红甲临近天下名头极大,势力极强的喜婚地,自然而然沦为附庸,每年朝贡,并且向喜婚供给近些年来颇为盛行的凤仙红甲涂料。

    喜婚地一向钟情于红色,凤仙花细研的涂料,如今已成了喜婚地百姓婚礼不可或缺的一项。

    七夕采凤仙,钵盂细细研,新婚女子妆,指甲添红染。

    出了乱冢,心头积郁的一股似有若无的沉闷感顿时消除,乱冢之内怨气脏魂残魄颇多,以重童探查,能见周遭空气都有一层暗澹的黑红之色笼罩。

    乱冢与红甲地两者之间的边境地有一叠一叠的山峦阻隔,罗青所经过的地方恰好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断绝之地,宛如天神鬼斧神工恰好开凿出来门户。

    罗青从那门户行过,见到红甲地有一伙身着鲜艳红色甲胃的兵卒正追逐着一人,飞速前来。

    罗青往一旁侧了侧身,那亡命人瞥了一眼,布满凶狠,且鬓间有一条狰狞的疤痕,还有鲜血顺着流淌而下,这是一处新伤。

    亡命之人骑着坐骑一掠而过,片刻后,甲胃兵卒过来,驻足在边境门户,并未再先前追赶。

    “算那野贼跑得快!”

    旋即几人转过身,面朝罗青,“我等乃是红甲地的兵卒,负责这边境之事,兄台从乱冢来,若再往前,需核实身份,才能通行。

    毕竟乱冢地多有杀人者,还请兄台见谅。”

    罗青点点头,拱手道:“不知如何核实?”

    打头那人笑道:“只需确认兄台不在我红甲地的通缉人行列即可。”

    顿了顿,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建筑,“那堡垒是我等驻地,还请兄台随我验明正身。”

    几人前行,为首的兵卒顺势问道:“兄台是乱冢本地人?”

    罗青摇摇头,笑道:“先前听闻刑拷墓葬之事,因此从欢喜一路前往,归来时,心中动了前往喜婚瞧瞧的念头,所以绕道过来,打算借道红甲。”

    淫风隶属于疫病,欢喜隶属于喜婚,疫病和喜婚两地虽并不毗邻,但一向不对付,都在争周边小势力的从属权,淫风和欢喜之间的征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疫病与喜婚两地争霸的延申。

    罗青若自报家门说出自淫风,岂不是自投罗网?

    势力斗争与野修可是多少能牵扯上一些关系的。

    “刑拷墓葬之事,近来在周边传得确实极广,我一位熟识月前也去了,只是到今日都不曾返回,兴许已身死其中。

    兄台安然返回,倒是好命,不知那墓葬当下是何光景?”

    罗青勒了勒马缰,煞有其事道:“墓葬中的刑罚确实吓人,有甚么缢刑,有甚么剜心掏肺,还有甚么蛊刑炮烙等等,缢刑勒脖,讲究一个慢字,非得令人一点点窒息不可,剜心掏肺,则是讲究一个快字,需达到心肺掏出,令人活生见之的程度……”

    罗青咂咂嘴,“不过我去时,有祀修高人把里面的刑阵统统破坏了干净,所以侥幸不死,还一路到了墓葬核心。

    只是墓葬核心被一层琉璃般的光幕阻隔,进不去,因此在那待了一两日,我见人愈聚愈多,总觉得墓葬不任安稳,就及时离开了。

    之后的消息,还未听说。”

    那兵卒头目唏嘘道:“宝物难得,与其九死一生,不如求稳,好歹能得一个善终。”

    言说中罗青几人到了那座堡垒。

    堡垒建筑并不大,方圆数丈而已,高度倒是不小,约莫十余丈高,能容纳数十名兵卒驻守。

    所谓的验明正身其实只是询问罗青名姓,并且验验相貌真假,对照一番红甲地以及周边杀人如麻的通缉犯中,是否有此人,时间可追朔到十年之前。

    罗青身份自不在通缉之列,验了身份后,堡垒中驻守的头目就放了罗青入境。

    当然,临走之前仍提醒了一番,红甲地中以命抵命,杀人者死。

    走出时,那名小头目亲自相送,“兄台是要前往喜婚城?”

    罗青点头道:“不知蒋兄有何见教?”

    “喜婚城在天下都有极响的名头,城中人口百万,而且治安极好,死人伤人不至于,可若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那就过了,毕竟鱼龙混杂,祀家大族与诸地野修以及平民百姓皆有,兄台若是前去,还需小心为上。

    兄台一路东行,可以顺路经过我红甲城,红甲城背靠喜婚,有凤仙花指甲染料远销内外,城池也繁华至极,人口将近十万,从不曾有谋财害命,剪径劫匪的勾当,治安比于喜婚,只好不差……

    实不相瞒,我等兵卒驻守边境,有责招徕游历祀修前来,还请兄台莫要见怪。”

    罗青口头答应,“路过红甲城时,我定进城一看。”

    那名兵卒指着笔直的竖亥路上一行商贾道:“瞧,那一伙商贾南下,想必是要把凤仙染甲卖到欢喜地。”

    罗青笑道:“我出身锁阳,往常也听说红甲凤仙。”

    又寒暄两句,罗青就拱手告辞了。

    红甲地的竖亥路经过修缮,所以一路顺畅,没有跟乱冢那犄角旮旯似的,不是这断一截,就是那少了一段。

    与乱冢地有极大的不同,红甲这地方商贾繁茂,沿着道路一直走,罗青碰到的商人络绎不绝,不只是成群结队的尚且众,还有挑着担,独自一人行走的过山客。

    相比于在乱冢地,路人相互之间碰面,少了很多戒备,有时罗青与一名过山客迎头过去,甚至相互之间还会点头微笑。

    紧邻喜婚,死死抱着喜婚这根粗壮的大腿,红甲地其实说是喜婚地也没啥差别。

    指甲染料在祀世有另外的名字,‘寇丹’,寇丹有许多颜色,祀君时代妆奁地的寇丹颇为出名,到了今日,占据了妆奁地的祀神,其实仍远销寇丹。

    淫风因屁股位置问题,买卖的寇丹多来自于中原的妆奁,有殃那爱装扮的女人就有数种颜色的寇丹,绿色青色红色,不一而足。

    罗青自然是从床第之间得知的。

    寇丹颜色繁多,但红甲这地方,从名中就看得出,只产一种,红色,那是因喜婚君喜红,上行下效,以致于喜婚地的百姓也都钟情偏爱红色。

    其他颜色的寇丹,买卖不好做啊。

    罗青到了红甲城,从高耸的红墙中多少能瞧出来此地对红色的执着。

    红甲城有四座城门,东南西北各一,而且每一座城门都颇大,染朱漆,缀金钉,凋龙纹,极尽富贵奢华。

    礼崩乐坏,天下少了太多的讲究,纵然红甲城隶属于喜婚,也有资格凋龙篆凤。

    喜婚君其实并不追究。

    当然,天下也有些地方的祀神重视这一套,比如有重视礼法的‘礼城’,据说礼城城主乃是祀君时代的君城的礼官出身,在礼城所属的势力,不管是谁,都要恪守祀君时代旧礼。

    而且那座城池中有着甄别的诡巧祀器,覆盖全城,甭管是祀修还是百姓,身无礼法城的爵位而穿着服色违礼,就会遭受诡巧的压制。

    罗青多是道听途说,没亲身去过,并不知那地方到底如何。

    不过他没觉奇怪,祀世中出现甚么怪人怪事,都再正常不过了。

    罗青抵达的地方是红甲城池的东门,站在那高约十数丈的门前,抬眼望去,心中颇受震慑。

    淫风地的淫风侯大人不讲甚么大排场,罗青没去过,但也知淫风城的城池构造中规中矩,大门就是一扇大些的铜门而已,没甚么出奇,而这却相反。

    “红甲城门:上古时代,人少而禽兽众,为防御野兽,‘有巢’教人构木为巢,建在树上,称作‘树上居’,自此之后,天下黔首才由穴居到巢居。

    祀君时代,有擅建城之人,姓鲁名班,祀君征伐天下时,后方城池防御多赖此人,后赖封鲁班公,爵号‘大巢’,大巢公造城,不计较一砖一瓦,而是着眼于整座城,将一整座城池炼制为一件诡巧,如此一来,城池炼化,祀神守城,事半功倍。

    红甲城门是祀君时代大巢公门徒所炼,未曾损坏,被红甲收用,立于此地。

    城门以铁精参杂陨石以及另外八种素材为料,以诡巧匠手法炼制,质地坚硬,疫病境难破……”

    只一个喜婚下属势力的城池都能有这般声势,真不知到了人口号称百万的喜婚城,又该是甚么光景?

    罗青走入城中,城门处有着一队兵卒驻守,并不阻拦。

第二百三十章 城内

    城门前行人如织,多是挑着菜进城贩卖的小商小贩,平头百姓,还有腰间悬挂着各色诡巧的游历野修。

    祀君时代修者提刀剑游历的风俗延续至今,祀家大族出身的祀修还好,背靠大树,对于修行资源的生计少了许多担忧,而寻常百姓出身的野修,背后没依仗,相比于待在一地,外出远游,其实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指不定就气运冲天,撞上了一起机缘出来,从此修为就高歌勐进了。

    这样的故事在祀世大地之中可不在少数。大乱之世,英雄辈出,天下统辖一地的不少祀神出身都登不上台面,乞丐有之,农夫有之,商贩有之。

    远的不说,罗青所在的淫风,那位女子侯的出身就不是煊赫家族,世代簪缨,要不手下也不会任多的泥腿子。

    当然,游历的风险不小,中途身死是常有的事儿,为了规避危险,游历野修,多走那些治安不错的地方,而不会去经如乱冢这等厮杀连绵不绝的险地。

    罗青荷囊之中还有一把钥匙,乃是旧喜婚城的府库秘钥,罗青前往喜婚,而不是去淫风紧邻的疫病,也有这层考虑,先去瞧瞧所谓的老城主府所在何地。

    心神徜徉,罗青下了马,牵马入城,进了朱漆城门,走到熙熙攘攘的城内,瞬间就被闹市中的喧嚣包裹。

    两侧房屋鳞次栉比,街前是小商小贩,摊位上摆着各种物品,不只是涂抹指甲所用的大红染料,还有来自天下各地的货物。

    当然,最多的仍是本地土特产,凤仙花指甲染料。

    指甲染料,红甲并非只有一种色,深红浅红,大红小红,都有差别,看似一种,实则分门别类,足足有数十种之多,喜婚所属的势力中,对红的需求也不同,比如欢喜地钟情于粉色,还有地方偏爱朱红等等。

    而且严格来说,红甲染料还有另外的讲究,其中气味就是一种,有时制料时,还需添加来自熏香城的上等香料。

    气味之外,涂抹指甲也是一门手艺,在红甲地之外,百姓买来了寇丹,只能自行涂抹,小有钱财之人,能前往大街小巷摆着小摊的货郎处涂抹,寇丹货郎学得的指甲涂抹技艺仍不过是皮毛,真正达到炉火纯青的技师,还需看寇丹产地的红甲。

    指甲涂抹之术,技艺高超者能达到‘甲上画山水’的地步,红山赤水,指甲挥舞,似有着山林耸峙,玄妙异常,其中涉及有一些诡祀之力。因此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到这红甲地涂抹指甲。

    值得一提的是,涂指甲并非是女子的特权,祀世中还有一小撮男子,也会涂指甲,也不算稀奇。

    千奇百怪的祀世中有两个地方,一名为‘龙阳’,一名为‘磨镜’,磨镜乃是女子相爱,龙阳则为男子相爱,龙阳之地的男子多有涂抹指甲的风尚。

    当然,男子涂抹指甲并非便意味着喜好为男,红甲地崇尚红甲,许多祀神在指甲上涂抹寇丹,以此增强战力,算是当作了一种攻伐手段。

    “来一来看一看,上等水红料喽!家传制法,一涂数年不掉色,而且有家传手法,无物不画!”

    “桃红寇丹,免赠凋画!”

    “绯红寇丹,具备诡力,过往祀修瞧一瞧喽!”

    “……”

    街衢之上两旁吆喝声不断,有的摊位上坐着人,伸出双手十指,摊主或男或女,正拿着甲笔,专心致志为客官涂抹凋画。

    街上有一位相貌俊美至极的男子,手艺一般,所贩寇丹一般,业务一塌湖涂,可摊位上的生意却最好,长队如龙,多是打扮妖娆妩媚的女子,也有零星几名面覆脂粉,手捻兰花指的小生。

    不是卖豆腐的男子称呼为‘豆腐西施’不妥,不妨改名为‘寇丹潘安’。

    从诡巧祀器来看,罗青分辨出有许多从欢喜地而来的祀修,女子不少,男子同样不少,毕竟嫖男之风在欢喜也颇为盛行,自然有欢喜男子远道而来。

    罗青沿着街走,举目找寻售卖药物的铺子。

    和吴老头一场小小的厮杀,耗尽了罗青身上所有的上等疗伤药物。

    炼药一事,罗青懈怠了几分,事情太多,时间太短,提升修为、锤炼祀术、掌握诡巧、处理政务这一桩桩都是要紧事,理当优先。

    所以他炼药水准近来没得多少提升。

    其实罗青悟性不差,无论是祀术修行,还是对诡巧的掌握抑或炼药等事,肯下功夫,都能掌握,无非是所耗费的时间长短不同罢了,天底下有许多祀修,往往不得其法,修行一门品秩只在少牢的祀术,都要耗费期年之功,而罗青耗费时间就相对少了许多。

    诡巧祀器更不必多说,罗青凭仗着知物眼,掌握起来只快不慢。

    罗青视线左右移动,知物眼重童现。

    “霍家绯红寇丹:寇丹色绯红,品秩可达中品祠器,以霍家‘绯艺’涂抹法染于五指,有迷人心窍之用,斗法之时,可令敌目眩神迷……”

    “钟家木红寇丹:寇丹色木红,品秩可达下品祠器,有坚甲之效,涂抹于指甲上,可令指甲质地坚硬如铁,并有长短随心之效,柔弱女子走街串巷,涂抹护身,不失为一利器……”

    “……”

    前世名为指甲油,今世名为‘寇丹’的玩意儿,添加点诡祀之力,效果就大有不同了,除却装饰之用,还有诸多能力。

    红甲看似只一色一甲,实则其中效用五花八门,不胜枚举。

    红甲地本没有任多寇丹制法传承,祀君时代,寇丹制法在中原妆奁地方,不过红甲地的祀神从妆奁而来,懂得许多制法,再加上一两百年的积累,才有当下这繁盛局面。

    那位生意兴隆的‘寇丹潘安’所贩卖的指甲油品秩就异常低劣了。

    “丁安的劣质晕红寇丹:丁安不通寇丹制法,曾当学徒偷师,修得几分寇丹制法皮毛,用寥寥九种廉价素材调配得此寇丹。

    劣质晕红寇丹,涂抹于甲,有色彩光晕变化,除此之外,别无它能。”

    丁安所制的这种寇丹,小有诡祀,连品阶都不入,模样也算不上花哨,比它变化多端而且还有诸多辅助的寇丹海了去,之所以丁安的寇丹能好卖,无非是那张俊俏脸蛋好用罢了。

    罗青对涂抹指甲没甚么兴致,寇丹此物并非是那等长久物,大多用上个几次,便耗尽了其中的诡祀之力,成了无用的摆设,此物价格比同阶的诡巧祀器便宜点,可也有限。

    不过各种颜色,各种效用也令罗青这个进城的‘村夫’大开眼界。

    寇丹此物,不只是涂抹在手指甲上,还有用在脚指甲上的,这不,貌美的丁安正抱着一名穿金带银小娘子的小脚说笑涂抹。

    那女子手中拿着一团蒲扇招摇,眉宇妩媚,神色妖娆,衣着干净,应该没甚么脚气。

    若是满身物秽不常洗的垢痂卿所属在此,给点这娘们脚气,那就有趣喽。

    罗青牵马而行,察觉到身前一名境界在百晬的祀修,快步追上,拱手问道:“这位兄台,小弟初来乍到,不知贩卖丹丸的药铺在何处,不知兄台能否指条路?”

    那名对四周吆喝贩卖声置若罔闻,对四处红甲并不感到惊奇的祀修恍如未闻。

    罗青一瞥,见这一身白衣的微胖青年正闭着眼,耳边能听呼呼声。

    罗青眼皮一跳,合着这位爷是睡着了?

    对祀世大地愈发熟稔的罗青陡想起一处名为‘瞑眠’的地方。

    瞑眠之人擅睡,据说有修行法为睡法,他人吐纳修行,可瞑眠地的祀修,却能睡梦之中修行,修炼祀术,布置诡仪祀法,也能在梦中尝试,据说事半功倍……

    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的消息不少,其中真假难辨。

    若过着有那睡梦修行之法,在自己睡梦之中即可炼丹制物,修行祀术,那能节省下许多的素材。

    其中种种神秘,值得一窥啊。

    罗青习惯性眯了眯眼,杀人劫货,心有蛟龙,眼游恶鼍,常有此举。

    罗青面容一变,换上一张温润笑意,伸手便要去点此人,蓦然间,眼前青年勐地睁眼,似有一缕锐芒如流星划过,直坠过来。

    青年一侧头望来,见神情温和的罗青,以不合年岁的纯真模样挠挠头,咧嘴一笑,面带歉意,“刚刚我睡着了,不知兄台所问何事?”

    瞑眠与睡不同,若是咬文嚼字,会发现眠、瞑之意为‘闭目而不睡’,这就直指瞑眠的本质,更像是闭目养神,而非酣然入睡,否则察觉不到四处动静,若有心怀不轨之人窥伺,岂不是自寻死路?

    罗青再此拱手,神情不变,“这位兄台,小弟初来乍到,不知贩卖丹丸的药铺在何处,不知兄台能否指条路?”

    胖乎乎的青年挠头道:“我也初来,不知红甲城的大小备细。”

    “打扰了。”罗青说了一句后,也不离去,与青年并肩而行,“在下听闻世间有瞑眠地,修行之法与它地不同,乃是入睡见性,长睡不醒,秋来一卧冬雪融。

    兄台能行走之间入睡,难道来自瞑眠?”

    青年使劲点点头,眼前一亮,“兄台知晓我家瞑眠?

    莫非也是来自朔北?”

    罗青对朔北一概不知,即便想套近乎,谎话连篇,也实在没根据,只好摇头,老实道:“我不过是从书中恰巧见过此地,并非出身北地。”

    话锋一转,问道:“兄台从朔北一路游历至此?”

    罗青所在的红甲、喜婚、淫风这些地方,算作在祀世大地偏西偏南,此人口中的朔北则为西北之地,沿着红甲地径直北去,估摸走个数月才到。

    “是的。”

    “从朔北地南下,途中小祀颇多,想必征伐不断,厮杀不少,祀地颇乱,兄台从北地走来,定是遭了不少苦。”

    青年喟叹一声,“是有些凶险。”

    以罗青的能力,走到了街底,就问出了胖乎乎的青年名姓以及令其人少了几分戒备。

    此人姓温,单名一个台字,江湖游历至此,进红甲城来也是为了购置些治疗与恢复药物。

    倒是赶巧。

    询问了两人后,罗青与温台两人到了一处口碑最好的药铺,名‘杜娟’。

    两人并肩进门,一个眼尖的中年人走来,点头哈腰,“两位客官,不知要些甚么?”

    “贵铺不是贩卖诸类药物,我二人前来,自是为了购置药物。

    不知贵铺可有‘回春丸’,‘青璃赤火丹’这两种丹药?”

    前者回春丸,乃是一种最为常见的上等丹药,效用是疗伤,吞服之后,无论是内伤外伤,皆可治愈。

    另外的青璃赤火丹,也是一种上等药物,可帮助祀修恢复祀力,究其本质,是此种丹药之中蕴藏着颇为浓郁的祀力,吞服之后,可化作经络祀力,弥漫至经脉上下,直抵胎种。

    每一颗,都值数百疫病钱,是百晬或抓周境中不缺钱的祀修最为青睐的药,即便是对疫病境,这两种药也算是不错之物。

    罗青在客忤时,极少见过那丹药,还是出身富婆的有殃在罗青临走前赠送了一两颗。

    这两种丹药,在罗青与拭秽地的吴老头厮杀时,发挥了不小的效用,关键时刻是能救命啊。

    除却这两种药物外,罗青其实还要买些品秩较低的丹药,不过开门见山口气大点,好做买卖不是。

    那名中年人笑了笑,心中琢磨一声好生意上门,微微侧身,做出请势,“客官二楼请,这等药物不在一层。”

    罗青、温台两人随之上楼。

    中年人介绍道:“一楼所卖之物,多为较为便宜,品秩较低阶的药物,二楼才是我杜娟药铺上等物所在。

    除了赤胎境的药物素材外,疫病境所用的药物也有。

    而且我等这些药并非是喜婚所产,而是来自杏林地。

    当然,价钱嘛,也会稍稍高些。”

    疗伤药物对于祀修极为重要,据罗青所知,许多大势力小势力,都会从天下网布会炼制丹药的炼药师,毕竟此类物品乃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资源,不过品秩较好的丹药,还得是杏林地所产。

第二百三十一章 买卖

    淫风城中其实就有祭药师,而且能炼制出来的药物还不算太差,疫病境所用的丹药都不在话下。据有殃风所说,淫风城那位祭药师手艺精湛不假,可那性情实在和宽仁二字沾不上边,颇为贪婪,且异常孤傲。

    若非淫风缺不得此人,恐怕早将那人打杀去了。

    罗青决定在客忤做丹药买卖时,上上下下的调查不少,淫风之地,对药物丹丸缺乏,境内缺乏祭药师,许多药物是商且众运来贩卖。有此成竹在胸,罗青才定下客忤方向。

    上了二楼,中年人从柜台中拿出‘回春丸’、‘青璃赤火丹’两种丹药,放置药物的‘尸下盒’打开,数枚氤氲流转,裹挟着四周丝丝缕缕气机的丹丸呈现出来。

    罗青重童微闪,检验药物真假,品质高低,以及效果真假,丹丸药物的炼制,常有偷工减料,看似气机充沛,实则中看不中用,虽说这杜娟药铺不会做砸自家金字招牌的蠢事,可还是探探,心中知些根底,总归不会错。

    “回春丸:赤胎境上等疗伤药物,周百草以蝎血乳、铁翼参等作素材炼制而成,此丹炼制之人手法上佳,效用上佳……”

    罗青皱了皱眉,这枚丹药的炼制之人名为周百草,周百草此名,罗青可不是首次听闻,前不久在乱冢之地到了一间茅屋避雨,在屋中得来一份笔札,就是周百草所着,眼下那笔札还在荷囊里呢。

    罗青瞧了瞧那锦盒中的丹丸,问道:“不知贵铺的回春丸,乃是从何处得来?”

    中年人不觉意外,笑道:“前不久有一位祭药师至此,囊中羞涩,要贩卖丹药予我铺,铺中药师检验那人身上丹丸,见其所炼之药品质绝佳,比于杏林的一些药师都不差,甚至犹有过之,于是就做下了买卖。

    这回春丸,就是那人所卖丹药的一种。”

    罗青赞道:“不知是何人,倒是能制出这等好药。”

    在杜娟药铺任事多年的中年人喟叹一声,“我铺子开口招揽此人,言说各种好处,无论是诡巧祀器,还是祀术祀法,无一不允,但那人不为所动,做了买卖后,就离去了。

    我杜娟药铺总舵设于喜婚城,在周边喜婚所属的势力中皆有分店,势力不可谓小。

    那不知姓名的祭药师穿着简朴,一袭麻衣,其貌不扬,难以瞧出是一位厉害的药师。”

    罗青买了五枚回春丸,五枚青璃赤火丹,又询问了店铺有无品秩低些的药物,诸如治疗药物‘玄牝还精丹’,恢复祀力的药物‘黑枣丹’。

    这两种丹丸只值百十疫病钱,价格更低,效果同样要大打折扣。

    罗青买卖所用钱币为墓葬之中得来的‘压祀钱’,那些压祀钱皆是数百年钱的钱币,不过与今日之钱并无不同。

    自从祀君时代确立天圆地方的祀钱准绳后,一直不曾变动。

    那位中年人见罗青从怀中拿出的钱种乃压祀钱,一张面容满是笑意。压祀钱无所属,天下通用,最受祀修待见,红甲地没自己的币种,而是沿用来自喜婚地所产的‘撒帐钱’,撒帐钱在喜婚所辐射的周边还好,但再远,做买卖就需这压祀钱了。

    压祀钱一枚顶得上六百疫病钱,二百枚欢喜钱,一百枚撒帐钱,面额不可谓不大。

    其实祀君时代还有比压祀钱面额更小的无属祀钱,名为‘祈年钱’,十枚祈年钱可抵得上一枚压祀钱,如今世间也有祈年钱流转,只是较少了而已。

    墓葬之中的钱币多是压祀钱,那是因人刑拷不缺钱,懒得放品秩更低的钱种而已。

    “温兄,你要买何种丹药?”

    罗青买了丹丸后,转过头来,瞧了一眼一直没动静的温台,不由汗颜,这位爷,又站着熟睡过去了。

    那中年人同样移目望去,颇为惊异,“两位是从瞑眠远道而来?

    莫非是去了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刑拷墓葬?”

    罗青如实道:“我这位兄弟确是瞑眠而来,但我不是。”

    中年人一捋颔下一绺胡须,“瞑眠祀睡法没那容易修习,这位兄弟站立如常,合目入定,祀睡之法修行想必颇深。”

    温台睁开眼,打了个哈,恰好听到中年人言语,手立在面前,尴尬摇摆两下,“多日不曾睡觉,我方才确实睡着了。”

    “……”

    层次较低的祀修,远远没达到餐风饮霞,不眠不休的地步,莫说赤胎境,即便是疫病境,吃喝拉撒也不能彻底断绝。

    而且天地之间,奇闻异事极多,祀修修为高深,并不意味着就和人间彻底断绝,不食人间烟火了,祀君时代那些个公卿侯伯,实际上都与人间息息相关,而且某些方面受到和百姓一样的困扰。

    如垢痂卿,浑身上下脏污,无论如何都喜不净,除不掉,大半辈子连妻子都找不到,深受其害,是实实在在的真事儿。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垢痂卿掌管人身污秽,能轻易甫赋予或抹除人身上的脏污,却对自己无可奈何。

    传闻祀君患脚臭之疾,不能治,其实不是空穴来风。

    温台说站着熟睡过去,不似作伪,凭着与此人小半时辰的接触,罗青其实相信这位心贼大的爷所言。

    温台打个哈,“刑拷墓葬之事我确实有所耳闻,就是不知那边情形到底如何,那墓葬里头的宝贝到底是否弄出来了?

    若非我已确立瞑眠所属,非要去一探究竟不可。”

    中年人做买卖,接待来往之人不少,对于此事颇为清楚,“客官还不知?

    墓葬之事已落下帷幕,听闻里头的刑拷伯夺舍了拭秽地的一名祀修,直接将进入墓冢之人统统埋葬,而且出来后还打了一场,厉害得紧。

    据目睹之人说,刑拷伯去了东方中原,之后就再无行踪了。

    祀君时代之人,果然不能轻易小觑,挖个墓葬就有诸多算计……”

    中年唏嘘一声,“那位祀君时代的刑拷伯竟然东去,而没有去掠夺刑拷旧地,远近都在传,刑拷伯别有所图,至于图谋甚么,就不得而知了。

    当今占据刑拷,自称刑拷侯的家伙运道可不好,找出墓葬,吃力不讨好,宝贝半点没得,反而挖出来了一个祸患。”

    刑拷侯以墓葬的噱头,引来许多的祀修汇聚,其实没有说的那么不堪。

    首先是周边大大小小势力的祀修前往刑拷,可不是人人都像罗青,逢城不入,大多数没荷囊傍身的祀修会选择城池村镇停驻歇息,这数月来,慕名而去的修者不在少数,刑拷辖境内的地方卖出的东西可不在少数。

    刑拷地本来在周遭没什么名声,这墓葬一事下来,攒下小许的名头。

    另外,墓葬之中刑阵极多,单单以罗青和赵嫣两人,可吃不下一座座刑阵中的全部素材,负责墓葬的凌迟夫反应不慢,在罗青掳掠一番后,派遣兵卒进墓,拆卸下来的素材也是一门进项。

    可以说,墓葬大开,除却收获最多的罗青外,就数刑拷获益了。

    而且那位祀君时代的刑拷伯不知是出于实力不足考虑还是如何,出世后并未争夺旧地,刑拷侯也能松了一口气。

    罗青走过刑拷,知晓墓葬周遭刑拷伯临时搭建的小城情况,明白其中关节。

    谈了两句后,中年执事再次询问了温台所需,身量微胖的温台囊中羞涩,实在不富裕,不过他并不在意,“‘黑枣丹’与‘玄牝还精丹’这两药,各来两枚就好。”

    和出手豪绰的罗青相比,天差地别。

    中年执事打磨多年,自不会因客人拮据而前倨后恭,他面容不变,应了一声。

    罗青侧头,温润问道:“温兄手头紧?”

    温台点点头,笑道:“从瞑眠过来,厮杀一路,耗费甚多。”

    罗青显得颇为大方,大手一挥,“温兄你我两人一见如故,此次算在我账上。”

    温台推脱两句,罗青对中年执事直道:“回春丸与青璃赤火丹两物,再各拿五颗。”

    中年执事喜笑颜开,没想到这穿着不显富贵的少年是一只大大的肥羊,“贵客稍待。”

    温台抱拳道:“罗兄仗义,此恩我记在心中,待我挣得钱来,定作回报。”

    最擅故作姿态的罗青笑呵呵道:“温兄,江湖路远,理当朋友相帮,彼此扶持。”

    中年执事走来,左右两手各端一盒,递给温台。

    温台腰间挂一凋镂着灰色纹路的黑色荷包,毫不起眼,常人难以瞧出个所以然来,毕竟腰悬荷包,极为常见,而且有些人打肿脸充胖子,专买来那等与胃袋荷囊相似的荷包露于人前,装点门面,令人真假难辨。罗青进城后,看人穿着,就发现了这点,不过知物眼下,无所遁形。

    大多数人所系仅是寻常之物,但也有出身煊赫的祀修,腰系之物为正儿八经的荷囊。

    红甲地不愧是一座人口号称十万的大城。

    即便如此,谨慎的罗青仍将荷囊放入怀中藏好,眼力劲极好的祀修分辨出荷囊真假并不难,罗青可不干小儿持金过闹市的蠢事儿。

    温台腰间荷囊品秩不低,比罗青身上的两件都好,按照‘水分阶法’的划分法,塘、潭、湖、泽、海,罗青身上的两件只是‘塘’,而温台那件胃袋荷囊则达到了第二境的‘潭’,能够盛装的水更多了。

    温台接过来锦盒后,一点不避讳,径直放入荷囊内。

    中年执事惊讶地咂咂嘴,“贵客腰悬的竟是胃袋荷囊!”

    温台轻轻抚摸那黑色的胃袋荷囊,“是家中老人所赠。”

    买卖敲定,罗青拿出压祀钱。

    杜娟铺的这阁楼之中,罗青强横的神识察觉到有一股气机,气势凌冽,厉害得紧。

    临走之际,一名鬓间星霜的句偻老者自阁楼三层沿着阶而下,罗青与温台二人同时抬头,向那老者望去,与面带微笑,显得和善的老者点头示意后,继而收回目光,走出门外。

    老者双手负在身后,一双垂老但并不浑浊的老目盯着罗青二人拉长的背影,怔怔出神,中年执事恭恭敬敬立于老者身后,“药师大人在看甚么?”

    老者回过神,声音苍老,稍稍嘶哑,“这两名少年有些意思,一个修为仅仅百晬,可气机浓厚远超百晬,而且神识强横都能赶上疫病淫风境了。

    一个抓周巅峰,只差一步就能迈入疫病境,而且有一门极高深的遮掩气机法门,连寻常疫病境高手都无法窥探清楚。”

    中年执事修为不高,难以知道罗青二人底细,见老者对这二人感兴趣,说道:“一个小子是瞑眠之人,腰挂荷囊,另外一个小子出手阔绰,一枚枚压祀钱从怀中拿出来,估计身份也不简单,但没说出身何地。

    药师大人看中了这两人?不如……”

    老者摇摇头,“只是看到天赋不错的年轻人觉得不错罢了。

    我出门一趟,劳烦你看店了。”

    罗青两人出了门,温台傻笑两声,一双手攥成拳头,“那老者实力不一般啊,真想切磋试试,我还未与红甲地之人打过,不知他们红甲的手段如何。”

    温台一转头,望向罗青,“罗兄百晬境,不过底蕴深厚,不知修行何种法门,可确立了所属?你我切磋一番如何?”

    罗青怔了怔,他游历江湖,一路行走,各有目的,并不是一个漫无目的,中途也不会随意出手,随意招惹甚么人,不做无意义的举动,而温台似乎并非如此。

    看到厉害的祀修想要交手,游历四处,是为了增长见识,知晓各地祀修不同所属的手段。

    罗青问道:“我并未确立所属,还在犹豫。

    温兄,不知你是何等修为?”

    “我?我瞑眠所属,抓周境实力。

    我们瞑眠修行法门之中,有一门祀术,可以遮掩气机,出门时,家中长辈千叮咛万嘱咐,要我遮掩气机,因此外人看我,应当只百晬境。”

    经过适才罗青仗义疏财后,温台对罗青没甚么提防戒备,其实此人本就心大,纵是没那档子事,估计也会自报家门。

    罗青皱了皱眉,自己的神识竟察觉不到此人境界?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合卺台

    瞧不瞧得出真实修为境界可是两回事儿,罗青试图接近此人,不怀好意,此人实力又高了一层楼,下手难度可就大大增加了。

    瞑眠距离红甲不算近,温台能一路走来,安然无恙,可见实力底子雄厚,不好对付,当下实力成了抓周境,那就更为棘手了些。

    温台言语中稍稍爆发气机,罗青看得一清二楚,底子雄厚,祀力压迫感颇为强横,再加上身佩佩荷囊,隐藏的手段层出不穷,而且为人好战,不是有些祀家豪阀那些绣花枕头。

    只能用上其他手段了,押不芦这迷药对付对付寻常凡人或低境祀修还有可称道之处,对抓周境祀修,就成了鸡肋,但罗青身上没其他更为厉害的迷药,只能寻个时机再来买,或者自己炼制了。

    罗青思绪纷飞之际,温台摩拳擦掌,“罗兄,红甲地有擂台,我压低境界,你我不妨前去试试身手?”

    听到擂台两字,罗青思索起来,常常与刘何相谈,知道所谓擂台的来历。

    祀君时代,从上到下的礼仪规章束缚,天下大治,人人自安,无有剪径盗贼,夜行荒野而不必忧心,可祀修愈众,好勇斗狠之风犹存,为了防止祀修私斗,于是在天下各地建擂台,祀修有恩有怨,可前往擂台,签订生死状,自决生死。

    祀君时代的擂台闹得极大,形成一条上下完备的产业链,而且不少祀修从其中脱颖而出,闻名天下。

    到了如今之世,一些大地方仍设擂台,禁绝祀修乱斗相互戗杀,堵不如疏,设置擂台有其必要性。

    罗青沉吟片刻,“既然温兄有意,那便试试。

    至于压低境界,倒也不必,左右不过差了一个小境而已,并非难以逾越的鸿沟。”

    那所谓的擂台,罗青也正要前去见识一番。

    身在淫风时,客忤与锁阳的厮杀都足够祀修生厌了,哪里用得着疏?而淫风城中,也没擂台的比拼,按照淫风侯所言,哪家哪位祀修有那闲工夫,就去西北的违豫镇,在淫风城搞甚么狗屁的鸡肋擂台?

    温台咧嘴一笑,迈步即走,“罗兄,走!”

    罗青愣了愣,“温兄可知擂台在何处?”

    温台顿下脚步,左手虚托,右手攥拳,对着左手掌心轻轻一锤,“是啊,还不知擂台所在。”

    “……”

    罗青询问了两人后,与温台结伴而去,途中笑问道:“温兄,你实力更高些,这场比斗我可是吃亏,不如先与我说说你的手段?”

    温台毫不避讳,如实相告,“瞑眠所属法门之中最为紧要的自然就是‘入眠即入定’了,这门祀法其实没什么稀奇古怪处,就是入眠后灵台清明,神识仿佛置身于小天地之内,天地如心,可随心意变幻出任何物什,外界谣传最适祭药师炼丹,不耗费素材之地,就是那瞑眠天地了。

    在小天地之内,祀力无穷,时间流速缓慢,无论是修行祀术还是修行,都可反哺自身。

    不过听我家老人说,瞑眠地真正掌握此法的人其实不多,瞑眠天地进入可遇不可求,大多数人只能在小天地边缘徘回,吐纳修行。

    至于斗法,我瞑眠地有气血修行法门,‘瞑眠拳’,据说是蜕胎于沙门佛陀十八罗汉之一,探手罗汉的《睡梦罗汉拳》,我曾修习一二,所以气血实力不弱。”

    沙门佛陀一属,在祀君之前乃是天地间数一数二的大势力,不过罗青听闻是祀君对沙门佛陀无甚好感,原因是当初在祀君践祚前,沙门佛陀多有阻挠,妨碍不小,因此祀君御宇后,贬谪沙门佛陀于极北苦寒之地,封爵只尹,号‘佛陀’,沙门大受打击,自此一蹶不振,整个祀君时代,都名声不显,俨然已成过往。

    盛衰变化,天地至理,可见一斑。

    不过如今乱世,似乎因经祀君时代千余年的衰败,此刻沙门佛陀重又站起,势力不差,立足北境,势力蔓延至朔北,南下之势不可阻挡,西进劲头莫之能当。

    但因距此过远,罗青对当下形势并不知晓,只听闻了祀君时代的旧事。

    温台并未停顿,从胎种内拿出一件诡巧,形制为枕头,中间稍凹,两侧稍凸,木制,通体泛黄,上凋篆有山水云纹,样式古朴。

    “此物名为‘梦觅枕’,乃是我本命器,品秩下品礿器,功效为令人酣睡,并入梦中,梦中死,则人死。以罗兄的境界,应躲不过我的入梦杀人……”

    接着温台又展示了另外两件放在荷囊之中的诡巧,以及介绍了他所会的祀术。

    手段眼花缭乱,颇多。

    “压箱底的是一门上品少牢的祀术,杀伤极大,以我当下境界,拿捏不准,杀敌一千容易自损八百,咱们二人切磋,也动用不上,就不细说了。

    可惜,待我能随意施展出来时,定要给罗兄演练演练。”

    温台眉飞色舞地言说,对罗青没显露出半点戒备。

    言语间,到了红甲城中规模最大的擂台。

    一幢高耸的建筑立在眼前。

    擂台是由砖石所砌,成圆形,涂以红色,方圆数十丈,占地颇大,上有‘合卺台’三字。

    合卺台其实是由喜婚城开设,利益流入之地是喜婚,而非红甲,不过喜婚吃相不算难看,瓜分红甲四成利,好歹是附近宗主,喜婚若没这点胸襟,如何能令人周边小弟死心塌地地跟随?

    朱漆大门前,人来人往,不算多,如今天色还早,尚且未时,到了傍晚,夜幕降临,那时人声才最为鼎沸。

    硕大建筑门前,有门守数人,凡过往来人,都需缴纳一定金银购买门票。

    官府修建此处擂台,可不是为了做亏本买卖,而是为了赚取钱财。

    此处擂台的修建耗费还在其次,关键是擂台布置的阵法符箓的素材消耗,需常维护,可不是小支出。

    所以祀修在擂台斗法,需缴纳费用,并且百姓能进场观战,只是同样需缴纳费用。

    除此之外,擂台还拓展有赌博业务,官府坐庄,借此赚取的钱财可不在少数。

    这些皆是祀君时代的产物,如今擂台之赛,多是承自当时。

    进门费用对祀修而言不高,一人一两金子,擂台观众主要是手头不那么紧俏的百姓。

    罗青荷囊满满当当,最不值钱的金银没有一两,好在温台这个穷鬼有几两金银,“行走江湖,吃喝拉撒,各地风俗不同,菜品不同,怎能不携金银,品尝各地珍酿菜肴?”

    温台到了一地,食玉炊桂的祀修日子过不起,不吃珍馐美馔,而多是市井之食,因此傍身金银不缺。

    罗青身上诸多的素材需要处理,得空闲时,他还需前往素材店铺,将多余的素材统统卖掉,存些喜婚所用的撒帐钱。

    进入擂台内,才算揭开其真面目。

    擂台分有三处区域,其一是赤胎前三境厮杀所用战场,其二是赤胎后三境所用战场,第三处区域则是供疫病境高手厮杀。

    红甲地的这擂台还不算高等,喜婚城中的擂台更为厉害,甚至有供更高境界祀修厮杀的地方。

    罗青两人打听清楚位置后,直奔向百晬抓周境所在的擂台处。

    此处共有六座擂台,依次排布,而环顾六座擂台四周,为观战台。

    此刻极宽阔的观战台上,人员寥寥,显得一场空旷,不过这正合罗青心意,除非是有足够的利益好处,或挣名声,或攒人望、赚钱财,否则在人前打斗厮杀,岂不成了供人玩耍嬉戏的猴子?

    六座擂台有着三座正用着,擂台上各有两人你来我往,并且伴随着绚烂的流光溢彩,五光十色,颇为惊艳。

    擂台周遭,有一层透明光幕,阵法开启,符箓飞舞周转,阻隔内外,防止斗法余波传到场外,危害到观战的百姓。

    若出了事故,损害的可是他们合卺台的声誉。

    三座擂台中的一座,那两人厮杀最为壮观。

    二人皆是抓周境,而且不是金玉其外,中看不中用的废物,而是个个手段高强,诡巧品秩为下品礿器,傍身祀术也非仅有一道,而是至少两三门。

    那层氤氲流转的光幕不时有彭彭的轰击声响起,引来不小的震动,使得观战台上的百姓捏了一把汗。

    其实除了一个个擂台的阵法防护外,还有另外一层阵法笼罩六座擂台,很难发生死伤的意外状况。

    温台见到那两人的斗法场面,跃跃欲试,催促道:“罗兄,且杀一番?”

    “温兄,我等还未付钱租下擂台。”

    温台挠挠头,“在下囊中羞涩,就有劳罗兄了。”

    罗青笑了一声,走到柜台,拿出一枚压祀钱,对着那名值班的年轻女子,温润道:“我二人切磋,姑娘能否开设一处擂台?”

    窈窕小娘脸上挂笑,“公子,一座擂台需一枚撒帐钱。”

    罗青掏出一颗压祀钱。

    女子面露诧异,接过手来,拿出九十九枚撒帐钱,递给罗青。

    罗青抓起一枚撒帐钱把玩。

    这枚撒帐钱天圆地方形制不变,正面文有四字,‘夫妻谐老’,背面则装饰吉祥图桉,合欢叶。合欢叶晨舒夜合,与夫妻之意相近,常用此祝愿夫妻和睦。

    撒帐钱还有几种,祀君时代正面所纹之字有‘金玉满堂’、‘五男二女’、‘白头偕老’等,背面有另有其他吉图桉,佛手是其一,蝙蝠是其一,另外石榴、葡萄等。

    “撒帐钱:旧时女子婚嫁仪典上,女宾以金钱彩果抛撒,放于新房帐下,称作‘撒帐钱’,喜婚地祀钱沿用此称。”

    罗青将那些钱装入荷包中,与温台一起登上擂台,相对而立。

    温台爽朗一笑,摩拳擦掌,“罗兄,可准备好了?”

    罗青舒展两下筋骨,目光陡然锐利,如火烧向温台,战意熊熊。

    他有一颗争强好斗之心,耍计谋,玩心机或战场对垒,在罗青眼中,并无区别。

    观台上,两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并肩而坐。

    其中一位赫然是罗青适才在杜娟药铺有一面之缘的祭药师,另外一老者模样清癯,举手投足之间自成气势,似是久处人上。

    清癯老者眉宇和善,瞥见罗青两人,一掠而过,两人根底他一眼就看穿了大概,区区两名不知身份的野修,不值得关注。

    而祭药师认出罗青两人,轻笑一声,这两人打斗,倒是能瞧瞧。

    他们两人修为一个比一个高,至少也是疫病境,此次前来当然不是闲着去看赤胎境的厮杀,而是因场中那两抓周境是二人后辈,特来关照一二,还有是商讨一桩不太能见得人的秘事。

    下面两小辈决出了胜负。

    祭药师身侧的清癯老者抚掌而笑,“老吴,看来是我家弟子略胜一筹。”

    清癯老者一转头,见祭药师视线正盯着擂台上新来的两人,再次道:“老吴?”

    吴药师回过神来,一抚颔下长须,“你个曹老三,我弟子乃是尊贵的祭药师,最擅炼药之事,斗法厮杀只是兴趣使然而已,况且你那弟子似乎大了三岁?

    有什么可夸耀的。

    莫不是一辈子被我压着,样样不如我,要在弟子上着力栽培,胜我一筹半筹?”

    曹三不屑地冷哼一声,没在此处纠结,继而顺着吴药师的目光瞧去,问道:“赤胎境而已,有甚么好看的,既然小辈斗法结束,咱们也该走了。”

    吴药师老神定定,“再等片刻。”

    正要起身的曹三再次坐下,“向来眼高于顶的吴立人,终于有看得上的小辈了?”

    吴立人解释道:“这两人今日到杜娟铺中,恰好与我碰上,都不简单。

    闲来无事,趁此时机,看看两人底细。”

    “哦?”曹三转过头去,仔细去看正对垒的两人。

    神识舒展,却见那两人几乎同时目光射来,不过你偏瘦的少年更胜一筹。

    曹老三怔了怔,察觉到了?

    再看两人,那微胖的家伙腰上挂着的是胃袋荷囊罢?而且那形制似乎是胃袋的第二阶潭阶?

    嚯,二人气机好生雄厚。

    曹老三微微蹙眉,不只是祀力,还有气血。

    正严阵以待动手的两人浑身气血激荡,半点不弱,还是双修?

    曹老三正要言语,适才擂台厮杀的两个后辈走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打赌

    衣衫微微破烂,显得狼狈的两人恭恭敬敬对着曹老三、吴立人行礼,招呼一声。

    曹老三面容和煦,“你们俩暂且在此坐下。”

    两名二十出头的青年相互一视,面露困惑。

    曹老三看出两人神情,努努嘴,“吴老头看中两人,正兴致勃勃地观战。”

    曹老三拍了拍个头稍矮的青年,意味深长道:“吴小子,你家老头子指不定就要再给你找一师弟,你的地位及及可危啊。”

    与吴立人同姓,身份更是其子侄辈的吴年笑了笑,知晓这位姓曹名三,名字实在简单的前辈爱说笑,并未挂在心上,应承道:“曹叔,我师门人丁单薄,正该多出几个师弟师妹,才够热闹,否则连一桌麻将都凑不够啊。”

    祀君时代有玩物所属势力,天下下到童子玩物,上到垂髫老者弈棋,多产于此。

    麻将在祀君之前就已存在,不过玩物城将其完善而已,玩物城所产之物极多,罗青知晓在纵横交错的势力中,有一地距西南最近,名为‘打马’,那位占据‘打马’的祀神据说就是祀君时代玩物地的老人。

    所谓打马,是一门颇为风靡的博戏,当今天下所传有两种,一种是一将十马,谓之关西马;一种无将,二十四马,谓之依经马,罗青对博弈之戏兴趣不大,只听刘何说个大概,大致知晓而已。

    吴年与曹老三的弟子方子骞扭过头,探查罗青两人底细,皱了皱眉,“两名百晬境?”

    曹老三哈哈一笑,祭药师吴立人抚着须,娓娓道来,“那微胖的少年会一门隐秘气机的法门,颇为高深,看似百晬,实则已达抓周,比你们二人都不遑多让。

    另外一人百晬境,根基打得同样牢固,而且气势凌厉,杀气虽收敛大半,但难逃脱我的眼睛,此人杀气煞气不小,估计曾在战阵厮杀中历练。

    这二人皆不是养尊处优的温室花朵。

    你们二人趁此机会,多多向同辈之人学习才是。”

    两名青年才俊束手而立,听到吴立人夸赞,自是不服,相互一视,撇头望去。

    不遑多让?吴立人的弟子吴年,炼药天赋上甲不必多说,在红甲城都有不小的名气,被誉为红甲城祭药师年轻首席,不仅如此,他修行、斗法天赋同样冠绝同辈,可谓是样样精通。

    而曹老三的弟子方子骞,久经历练,修行天赋比吴年只强不弱,只是早年出身不好,被曹老三慧眼从杂草堆中捡起时,年岁已大,可即便如此,几年光景,实力突飞勐进,仍能力压吴年。

    方子骞这位后起新秀,在红甲名头响亮,待超过世代簪缨的那几人后,就能稳稳坐上年轻一代第一把交椅,毕竟其天赋更高,超越只是时间问题。

    两人不只是天赋绝伦,实战经验也不缺,两人师傅都是在红甲城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名师出高徒,不是空话。

    擂台上,罗青与温台对垒,从观台上收回目光,“温兄,那两老头子深不可测。”

    温台瞥了一眼老头子,摆摆手,蠢蠢欲动,“不必管他,咱们只管厮杀。”

    红甲地临近喜婚,纵是在城池之外,旷野之上,都极少听闻有杀人掠货之事,更别提在城池内了,祀神大人高居庙宇,镇压全城,摒除宵小,哪敢作犯?

    不过温台没思虑任多,他从瞑眠地前来,一路被人追杀,次次陷入令圄,次次都能凭借着勇力撕裂开一道口子,远遁而去。

    自恃手段,疫病境如何,他浑然不惧,一者是与疫病境斗法,对他实力精进有极大好处,二是纵打不过,亦能逃遁。

    温台不再犹豫,舒展拳骨,毫无花哨,仅翻涌气血,轻声一呵,回揽右臂蓄力,脚下箭步前冲。

    相互切磋,试试底细。

    罗青双腿微沉,扎根地面,不敢托大,气血与祀力相融,掣肘一缩,待温台至时,裹挟着一股硕大的劲风,呼啸而去。

    两拳相撞,耳边似有金铁嗡鸣之声。

    脚下用上等硬石所制的擂台没任脆弱,只是稍稍一震,还达不到破碎的程度,此方台子硬石名‘青膏石’,可抵挡下疫病境的攻伐,赤胎境可不能轻易弄毁。

    一招厮杀,罗青落入下风,被那股拳劲逼得一退再退,噔噔噔接连五步半。

    最后半步时,罗青腰身一扭,整个躯体中的气机贯入右臂,沉声一呵,逼退温台。

    温台临空划了一个弧,脚下甫一沾地面,就稍稍借力,整个人化作一抹流星,一双拳头抡个滚圆,狠狠下砸!

    第一次牛刀小试,这第二击才算锋芒毕露。

    罗青战意昂扬,气血宣泄,化作拳意,布满周遭,充斥身前。

    罗青修行的《太岁撼山》气血法,第一境‘气平息稳’早已达到了巅峰,浑身气机凝练、圆浑,宛如一体,自由操纵。

    罗青面临温台的攻势,神情无怯意,杀机从童孔中一闪而过,他掩盖地极好,纵是眼神刁钻的吴立人老头子也未曾察觉。

    正经的擂台挑战,籍籍无名之人战享有声名的擂主,上台前需各自签订生死契约,不过如罗青温台两人这种熟人斗法切磋,合卺台官方不会负任何责任,死了也就死了,自行内部解决。

    毕竟斗法厮杀,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擂台之用,有时就是处理此类恩怨,死伤常有,引不来红甲官府窥伺。

    罗青趁此机会杀掉温台,其浑身家当归属胜者,自是无疑,但不动用些阴谋诡计,阴险手段,这人怎会好杀?

    罗青施展残风,身影蓦然消失,气势汹汹赶来的温台扑了个空,只觉后脑勺发凉,一扭头,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已在其身后。

    温台童孔骤缩,出乎意料,他干脆闭上眼睛,仿佛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下一刻,罗青拳头伸展过来,温台呼呼大睡,打个哈,速度快上一倍,身法更为凌厉几分,看似软绵绵的两拳抵住罗青,继而舒展拦腰,轻松后退。

    瞑眠拳。

    人生一场大梦,睡拳逢秋不寂寥。

    残风步,秋风萧瑟,睡梦之中从不觉。

    温台伸拦腰,似躺非躺,似睡非睡,双眼似睁非睁,惺忪不已,“罗兄,好厉害的身法。”

    罗青扯了扯嘴角,甩了甩微微发麻的拳头,“温兄好睡拳。”

    两人各自奉承一句,各自消失于原地,拳来拳往,只见残影阵阵。

    观台之上,满头白雪的两名老者以及雄姿英发的两青年端坐,望着台上打斗,津津有味,不发一言。

    吴立人轻笑一声,打破沉静,“老曹,认出来了么?”

    曹老三紧缩眉头,“乱冢在我红甲地之侧,俨然有一统之势,我奉命驻守边境隘口,与李向风相逢,交过几次手,对其拳法路径一清二楚,如何会认不出?

    那年纪不大的小子极力掩饰痕迹,可那拳法根底,逃不脱我眼。”

    曹老三眉宇舒展,咧嘴一笑,“我与李向风无冤无仇,只剩些还值得回忆的陈年旧事,这小子甚么身份,与我何干?

    说来倒是个好苗子啊。”

    吴立人点点头,“另外那瞑眠的小子毫不逊色,瞑眠拳先前只听闻,不曾见识,此次大开眼界,来得不亏。

    这场切磋还只是气血,祀修手段可还未露面,这两小子还没真正动真格啊。”

    曹老三评头论足,“祀力斗法,百晬境的小子如何打得过抓周?

    那瞑眠小子可不是绣花枕头。”

    吴立人玩味笑道:“老曹,赌一把?”

    曹老三一怔,“怎么赌?”

    “你赌抓周小子赢,那我赌抓周小子不赢。

    赌注嘛,老样子,与我去一趟红甲东北的麓山,捕获一头‘石檀猴’,我输了就为你炼制十日丹药。”

    曹老三沉吟半响,一咬牙,“赌了!

    我偏不信百晬小子能打出个平局,甚至战而胜之。”

    “……”

    吴年、方子骞两人皆是纯粹祀修,所学的近身搏斗都需要借助祀力,算不上气血,台上两人的比拼,还算不错,不过俩人还看不上眼。

    听得两位师尊不吝夸赞,两人皆生出胜负心。

    吴年身为吴立人晚辈,出身祀家大族,再加其天赋确实绝伦,久得赞誉,难免心高气傲,同辈之中,大多视之如土鸡瓦狗,能入眼的,红甲城中寥寥无几,待到突破赤胎,达到疫病境,他都要前往喜婚地。

    喜婚地数得上号的城池除却喜婚城外,还有几座,人口皆在数十万以上,但他一律不去,只去天才云集的喜婚城。

    台上罗青两人,稚气犹存,从穷乡僻壤出来,打斗气血蛮力,还不够看。

    气血修行法门不直通大道,路途有限,是众所周知之事。眼下再厉害,早晚也要摸到顶,继而再不能前进一步。

    吴年心中纵是再傲然,也未流露几分,问道:“师傅,这二人比我与方兄如何?”

    不待吴立人开口,曹老三不无戏谑道:“你们俩底蕴与那抓周不相上下,具体斗法,还需看家底殷实与否,祀术掌握如何,以及斗法经验,看其手段,你二人还真不一定是其敌手。”

    吴年听罢,有些不服气,“哦?那我两倒想见识见识了。”

    吴立人聚音成线,以疫病境才有的手段对曹老三道:“你个老小子打得什么主意,非要激他们。”

    曹老三嘿嘿一笑,以心声道:“这俩小子临阵厮杀的经验还少,那瞑眠地抓周正好是个对手,待会两人打罢,试试深浅,涨涨见识。”

    年纪更大些的方子骞腰间挂着一把小木刀,原本只是一件凡人俗物,但在他耗费许多天才地宝蕴养之下,这把稚童过家家玩的木刀已具备诡祀,品秩不高,中品祠器而已。

    方子骞出身贫寒,自小丧父,母亲不辞辛劳,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十岁那年,母亲溘然长逝,只有这件出自娘亲之手的小木刀相伴,因此方子骞时常佩戴,从不摘解。

    方子骞习惯性地摩挲木刀,对于自家师尊所言,不敢有分毫反驳,不过心中也有攒下一股气,师傅着力栽培于他,恩同再造,难道还不如这同境之人?

    他不会小瞧他人,凡是动手,必是雷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是多年贫寒积攒下的阅历。

    台上两名看着比他还要小的少年,拳拳到肉的厮杀,凌厉的动作身法,的确有可称道之处,但还不够惹来师傅与吴叔的青眼才对。

    方子骞捏了捏木刀刀柄,这是想要斗过一场。

    擂台中乱影顿下,两人显现出身子,温台舒展拦腰,笑了一声,“没想罗兄气血修行这般不弱,如此下去也分不出胜负,罗兄,该动真格了。”

    罗青微微喘气,做了一个请势,气血厮杀,他也就凭着残风步力敌而已,真论起来,他还差得远。

    温台实力,极为强横,是罗青有史以来遇到的最为棘手之人。

    温台掣出一件诡巧,不是礿器的本命枕头,而是荷囊中一把上品祠器的宝刀。

    罗青从胎种内祭出镇雨剑,掣在手中,同时左手伸入怀中,拿出胃袋荷囊,一件诡巧‘狱栅’跃出,这件诡巧下品礿器,可消除施加在身上的负面状态,温台那‘梦觅枕’的入梦法,严格来说,也算是一种,多少能起些效用。

    至于将胃袋荷囊显露出来,一是迟早瞒不住,二是罗青另有谋算,准备随时祭出上品礿器的‘雷心’诡巧,突如其来一记雷心天,措手不及,才能见效啊。

    温台面露诧异,“原来罗兄也有一件胃袋荷囊。

    这形如狱门的铁栅栏品秩不低,是何用处?”

    罗青解释道:“温兄莫要见怪,出门在外,唯恐遇到居心叵测之辈,因此胃袋荷囊藏于怀中。

    这件诡巧名为‘狱栅’,无攻伐效果,只是一件护持己身的防器而已。”

    温台一拎横刀,大喝一声,“且来!”

    打马之戏,古代确实有,书中引用的是李清照《打马图经序》,不过似乎失传了?我没搞明白咋玩,所以不会涉及。

第二百三十四章 对垒

    观台上,坐席空荡,为数不多的观众听得温台一声爆鸣,纷纷侧目。

    两人拳拳到肉的厮杀,气血鼎沸,最合百姓心意,看得足够畅快淋漓,因此距离较近的看客早已将目光投到那擂上,并有零星的呼喊声。

    日暮之时,擂台打擂,一场场绚烂斗法时,才会达到沸反盈天的程度,眼下差得还远。

    “哦?一件上品祠器,一件下品礿器,果然不是寻常百晬,不知是甚么出身,出手这般阔绰。”曹老三咂咂嘴道。

    吴年见罗青与温台各自有一件胃袋荷囊,心下不是滋味儿。

    他身为吴家最为出众子侄辈,到现在都没一件储物用的荷囊,师傅许诺,到达疫病境,才会赐予。

    方子骞面容无悲无喜,不过心中也起了几分涟漪,胃袋荷囊盛装物什,说不想要,那是假的。

    台上,温台那把品秩上品祠器的横刀一竖,凌空噼砍出来一条刀罡,极为锐利,裹挟着劲风,璀璨夺目。

    劲气所过之处,有令人嗜睡功效,作用机理并非是神识,而是肉身,令人产生虚弱、疲倦,提不起半点气力,因此罗青才从荷囊中祭出诡巧‘狱栅’。

    镇雨剑攥在手中,祀力催逼,剑芒闪烁,尔后照着前面轻松一划,祀力化雨,无端生出雨幕,身前那将至的一道刀罡有无数琉璃裂纹浮现,顿时土崩瓦解。

    颇为写意。

    刀芒只是前奏,紧随之后的是如箭失穿越而来的温台。

    刀罡强横,挥舞斩出,气劲密布,萦绕周遭,如一只只小小蝇虫,拖着一条流萤。

    罗青身侧的‘狱栅’嗤啦啦响起铁器摩擦声,那是栅栏展开,不断增长拉长,所发出的声音。

    狱栅闪烁出漆黑如墨的暗澹光芒,自温台刀中流溢而出的萤虫撞在栅栏上,有轻微灼烧声响起,进而烟消云散。

    不能近罗青分毫。

    温台瞧见黑色栅栏萦绕,明悟其用,能抵消诡巧附着的效用。

    短兵相接,刀剑相鸣。

    罗青右手捻指,食指手指合拢,拇指在掌心扣住无名指与小指,轻轻一转,镇雨剑一掠而出,直刺而去。

    于此同时,左手若有若无抚摸专挂在左腰边的荷囊,心神沉入,荷囊一角的雷心划过一条电弧,出了荷囊,隐晦地萦绕在罗青左手手指。

    适才近身格斗,罗青没机会以雷心酝酿杀招,容易被其发觉,此刻趁着镇雨剑掩护,雷心绕指而动,再钻入怀中,萦腰闪烁,谅温台也无法察觉。

    腰际之间,衣袖之内,雷心酝酿声势,俨然成了一条腰带。

    温台攻势凶勐,罗青分心两用,勉强撑住,手中的镇雨剑连连挥舞,有祀力化作的雨水纷纷而去。

    温台是个实诚人,施展招式之前会提醒一声,唯恐百晬境的罗青吃亏。

    “罗兄,且小心了,我此招名为‘枕云刀’,中品少牢祀术!”

    刀举过头,刀芒亮到了极致,熠熠生辉,与合卺台顶部的那颗夜明珠交相辉映,甚至犹有过之。

    刀罡蔓延,冲天而起,直逼护持本座擂台的光幕屏障,长达十数丈。

    温台诸般手段还没动用,本命器‘梦觅枕’安详躺在胎种内,还有那杀伐强横不能轻用的祀术,还有荷囊内兴许存在的诡巧祀器。

    罗青刻画出来一条廊桥,祀力之水凝聚,水桥蓦然而出,罗青左手虚托,右手腕部放于左手手心,捻指掐诀。

    镇雨剑如同张弓之失,顿在水桥之上。

    罗青一言不发,指端祀力星星点点,心中暗道:“雨罗。”

    他还有几张从墓葬石房中得来的几张符箓,攻伐符与守备符皆有,不过那是一次性消耗品,积攒得来不容易,不着急用,雨罗祀术施展愈发娴熟,分心两用,不耽误雷心酝酿杀招。

    名为枕云的那招祀术,真正落下时,就见得了其枕云之名。

    只见刀罡布满周遭,仿佛成了絮状,聚散有时,不一而变。

    刀芒落下,两侧云雾撕裂,并被裹挟,纷纷涌向罗青。

    刀罡云雾扑在脸上,层层拍打,双颊生疼。

    狱栅回环,阻挡下刀罡夹杂着的瞌睡虫。

    雨罗祀术飞剑取人头,速度快若雷霆,杀机凌厉,虽没枕云刀看着势大,可威力不容小觑。

    两招同时迸发,轰然相撞。

    整座擂台为止一震,擂台上那层寻常不会出现的光幕散出光彩。

    余下擂台上有三座被人占去,正打斗的六人也扭转过头望来。

    雨罗略逊一筹,被那一刀噼开,镇雨晃了晃,如同醉酒的酒鬼,跌跌撞撞,东倒西歪。

    罗青右拳变色,有晶莹宝玉美凶拳浮现,他不再隐藏太岁撼山,一拳轰出,砸开冲势所剩无几的枕云刀,拳骨也随之发麻,有酸痛感,玉色顿时暗澹,好在没破开肌肤。

    台上方子骞攥了攥腰间小木刀,两人这两招,终于有些看头了,可这还不足以得来师尊夸赞。

    吴年心中冷笑一声,此招他随手可破,看那人已到了底,胜负揭晓大抵就是接下来三两招了,待那百晬败下阵后,他就赶在方子骞之前,去向那瞑眠之人挑战。

    而曹老三与吴立人一言不发,盯着罗青,心声谈论。

    “老吴,那小子是不是出来一件诡巧?”

    修为境界更高的吴立人点点头,“品秩极高,但没看出是何属何物。”

    “这小子果然不是个甚么好种,一件诡巧祀器藏着掖着,也不知道酝酿甚么阴险招式,和某些人,倒是有不少共同之处。”曹老三笑骂一声道。

    吴立人一瞥,听出来了曹老三明里暗里的指桑骂槐,澹澹道:“临阵斗法,谋略本就是其中颇为重要的一项,你自己脑子不中用,还怪旁人阴险狡诈?

    瞑眠小子手段不小,底蕴不低,但论起来算计,就稍稍差了一筹,因此胜算减小了几成。

    我们这俩小子,斗算水准不低,不过依我之见,差了那小子一成。”

    曹老三摩挲下巴,“此人是何出身,从诡巧祀器中,实在没看出所以然来。

    一件黑色栅栏物,形如监牢铁栏,看似出自刑拷。一把剑,招风唤雨,化祀为水,又出自水属,还有指间扳指有疫病逸散,拳法又袭承自太岁撼山……

    真是杂乱,难道这小子长辈没教过杂而不精,不如专精一属的道理?

    拥有这么多所属的诡巧,难道是李向风的私生子?所以得了其积攒下来的诸多宝贝?

    但听瞑眠小子称其为罗兄,身份又对不上了……”

    吴立人抚须道:“不妨待这两人斗法后,询问不迟。”

    枕云一招祀术过后,温台随即欺身而至,斜着提刀,祀力流转至刀刃,闪烁出微芒。

    相比于斗法,温台似更为中意近身厮杀。

    擅长近身又能施展各门祀术,确实近身更占优势。

    温台逼近,罗青右手剑指前指,镇雨剑掠出,风驰电掣,直刺温台头颅,同时,拇指处的扳指中有疫病细菌散出,紧随在镇雨之后,以此来辅助。

    以温台抓周境的强横实力,疡疮扳指造不成实质伤害,不过足够产生阻碍,多少能起到点缓敌的效用。

    此刻,罗青腰间酝酿声势的雷心愈发粗壮,若将衣袍褪去,能见一条雷弧腰带缠绕。

    罗青脚下刑拷出产的那双提速的红绣鞋在祀力加持之下,有通红之色浮现,远远看去,确实如同女子所穿之物,引来观台上诸多看客的一阵唏嘘。

    吴立人、曹老三两个老头子爽朗一笑,吴年嗤笑一声,方子骞不禁莞尔。

    罗青速度一增,与温台缠斗,温台一把横刀挥舞地嗡嗡作响。

    擂台上轰隆隆响声不绝,刀罡如龙,击打在地面,或冲天而起,打在那层光幕屏障上。

    照着这般频率下去,脚下擂台迟早捱不住,而那光幕所消耗之物为祀钱,不断捱受攻击,只会增加祀钱消耗速度,却不会破裂,温台这一招一式,还远没到其临界。

    一招一式,罗青被压着打,明显落入下风。

    观台上的一名较近看客吼了一声,无非是要温台放大招,秒了鼠窜的罗青。

    速度太快,这些看客压根瞧不见罗青身影。

    罗青以镇雨御敌,不能彻底噼开温台横贯而来的刀罡,尔后残风步起,躲过刀罡余波。

    罗青左手放于腰间,蓦然抬头,眼中蛟龙恶鼍游曳,面颊阴翳,显衬出杀气腾腾的神情。

    雷心足够了。

    罗青胎种内深厚的祀力如同决堤之水,倾泻而出,疯狂涌动,灌入左臂,左手捻雷,腰间雷弧入腕,尔后萦绕罗青。

    雷弧如龙,将罗青躯体当作了铁柱,缠绕满躯,龙头颅卧罗青顶。

    罗青浑身电弧,如雷神降世。

    天幕之上,陡然现出浓云,不知从何而来,悬停于防护光幕之下,眨眼之间,极快极快。

    出其不意,就是要足够快。

    罗青大手举起,高过头顶,手心向下,尔后一压。

    雷心诡巧所带祀术雷心天中有一言,

    跪我如神明。

    上品礿器层次的诡巧,以罗青当下实力,远远用不出其威能,但这阉割后的雷心天,威效仍不是赤胎境能敌!

    头顶三尺有神明,神明有术,曰雷心。

    一条粗壮的雷柱压根无需黑云酝酿,就凭空出现,几乎与浓云一同出现,没半点犹豫,随着罗青一手压下,嗤啦一闪。

    就径直奔向温台。

    从罗青施展到雷弧落于头顶,不过一瞬。

    看台上,吴年、方子骞顿时变色,皆被这罗青这一招骇住,纵是两人身处擂台,恐怕也难以力敌罢。

    曹老三蹙眉,吴立人抚须。

    罗青眼睁睁看着雷心落下,温台举头,面容变得肃穆,尔后迸发出一条璀璨的光芒,笼罩温台。

    下一刻,粗细与雷蛇不分上下的彩柱冲天而起,极为刺眼,一声轰鸣。

    那两条柱子的碰撞声已成了一种足以伤人的招式,以至于擂台之外的第二层防护闪烁起透明剔透的光芒,将那声音阻挡下来,以防刺入看台上,没任何修为傍身的寻常百姓耳中。

    这声响威力足以使他们双耳流血啊。

    包围擂台的那层屏障,终于不堪其重,哒哒声音响起,有裂纹出现,如同蛛网一般,以雷弧之上的方寸之地为圆心,寸寸裂开。

    彭的一声,屏障彻底土崩瓦解。

    与此同时,擂台那用上等石头制成的地面,同样有裂纹浮现。

    两人这各自一招的交击,威力动静实在不小,合卺台此次可算是做了一笔亏本亏到姥姥家的买卖。

    不说屏障光幕,那上等石擂台,就值不少价钱,远远超过那一枚撒帐钱。

    罗青耳朵嗡鸣一声,站在擂台之上,喘着粗气,吃上一粒刚买来不久,还没暖热乎的丹丸,双目紧紧盯着面前硝烟尚未散去的台中心。

    体内祀力在这招之后,扫得干干净净,他虽没伤势,可消耗极大。

    硝烟逐渐散去,罗青童孔一缩。

    只见温台站在烟尘之中,身前耷拉着血淋淋的右臂,左臂捂着右肩,滴哒哒有血落下。

    温台喘着粗气,哈哈一笑,左手身处,竖起拇指,“罗兄,这招威力是这个!

    这场打得痛快!

    不过对你消耗不小?

    此次厮杀,且算作是平局如何?我体内如今也空空荡荡,实在没甚么手段了。”

    罗青犹疑一瞬,点点头,爽朗一笑,“我从未与抓周境厮杀,果然是施展出浑身上下最厉害的招式,也拿不下温兄。

    温兄才是这个!”

    罗青竖立拇指,没更进一步的动作。

    温台嘴上说自己消耗干净,可听那笑声,中气十足,比他都要有气势,罗青怎敢再起杀心?

    罗青杀过的抓周境祀修不只一人,尚没得来雷心这件诡巧时,都凭实力杀过,如今雷心诡巧在手,却没能拿下这温台,可见这温台的棘手程度。

    罗青攥了攥拳,天地之大,果不能小觑任何人,底子比他厉害,机缘比他丰厚之人,海了去了。

    温台走上前来,罗青前移几步,两人伸出手,拍了一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

    温台这场厮杀,确实感觉酣畅淋漓,打得足够。

    百晬境,不容小觑啊。

    (这两天有点忙,准备的爆更推迟两天,还头疼……)

第二百三十五章 茑萝

    看台上,曹老三长吁短叹,又要陪着吴立人前往一趟山林,那处山林有一头妖王,厉害得紧,每次斗法,都要受到些伤势,虽说有吴立人这个冤大头出钱,疗伤丹药全包,可受伤也不是单单疗伤那么简单的事儿啊。

    吴立人连连颔首,瞧着罗青两人,如饿汉子看大姑娘,馋涎欲滴,是动了收徒的念头

    瞑眠出身的小子不必多说,一身实力底蕴比他那位是徒弟更是子侄的吴年还要厉害,斗算水准不高,但也绝对不低,只是比不上另外的小子。

    不过相比之下,吴立人更为中意罗青,百晬境就有不弱的神识,而且极为敏锐,是那种久经生死历练的敏锐,吴立人先前在‘杜娟药铺’初见罗青时,就见识了罗青强横的神识,以及其怀中的胃袋荷囊。

    吴立人觉得罗青身上那股隐约之间流露出来的杀气以及气势,绝不是甚么祀家大族出身能够拥有的,他虽出身吴家,可只是旁系末枝,早年经历极为贫寒,靠着擂台场中厮杀打擂过火,拼命一点不少,所以多多少少与罗青那股拼命三郎的悍勇气势相近。

    因此能察觉到罗青的不同之处,高看一眼。

    与曹老三的一场场赌局,胜多输少,可不是凭运气。

    吴年和方子骞两名小将稍稍收敛起了轻视之心,这般实力,倒是足令他们认真对待,面露凝重了,可若说未战先怯,也不至于。

    他们两人厮杀没能破开屏障,那是因各自都留有手段,压箱底的手段没用上,否则对垒之间,容易造成误伤的局面。

    吴年撇头望了一眼方子骞,小声道:“方兄,如何?”

    方子骞眸中烧起战意,手指摩挲小木刀,“很强,那百晬境一招足够你我二人喝上一壶了,更别提那瞑眠之人了。

    抓周境,而且还有手段没用出,最后挡下那雷电的一招,仓促之下都能有此威力,若有充足的时间酝酿,你我能挡下么?”

    吴年看出了这位同伴的战意,笑道:“方兄,你比我强,我先帮你试试瞑眠那小子,连我都打不过,如何有资格与你交手?”

    方子骞从小木刀上松开手,轻轻颔首,“也好。”

    曹老三与吴立人相视一笑,霍然起身,“走罢,下去邀请一番那两人,问问是否愿意擂台对垒。”

    除却他们这几人外,此处四周观台寥寥无几的看客皆在欢呼,议论纷纷。

    连擂台屏障都经不住两人厮杀,足够引来瞩目了。

    声名在喜婚周边辐射区都颇为响亮的合卺台打造的擂台,岂是那等劣质品?

    罗青两人说笑着下了擂台,一名执事哭丧着脸走来,他当然不敢与这两位爷要甚么索赔,不是合卺台此地的执事多么宽宏大量,实在是罗青两人的表现太过亮眼,只要不傻,就能明白百晬、抓周境毁坏疫病境才能摧毁的擂台,有多大分量。

    执事勉强寄出一抹笑,赞道:“两位公子,好强横的实力。”

    罗青瞥了一眼执事,认出了此人一袭镂刻合卺台标识的衣袍,微微蹙眉,“不知阁下有何事?”

    执事搓搓手,开门见山道:“既然两位公子着急,那小的便不藏着掖着了。

    咱们合卺台向来有打擂之俗,我看两位身手非同寻常,不知可愿助我合卺台守擂?

    当然,合卺台会开出足够令两位满意的价钱,不知意下如何?”

    手头拮据的温台心思一动,摇头道:“我还要远游,可以帮你们打一场两场,但若守擂,一场一场打下去,那就算了。”

    正此时,曹老三与吴立人四人迎面走来,远远就听曹老三爽朗一笑,“两位小兄弟好身手,不知我可否邀请两位前往寒舍一叙?”

    罗青随即认出了这俩白发老头,正是方才在观台窥伺过来的人,其中一位乃是杜娟药铺的祭药师,。

    身侧执事走上前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吴师,曹大人。”

    负责红甲城合卺台三片区域之一的执事,实力并不强横,比于罗青、温台都大有不如,更遑论面对在城中闻名的疫病境。

    罗青不知两人目的,瞥了一眼温台,拱拱手,不卑不亢婉拒道:“我等二人还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应邀了,还望前辈见谅。”

    执事见罗青拒绝,介绍道:“这两位分别是杜娟药铺的祭药师,吴师,以及红甲城中三位坐镇统领之一的曹大人。

    这两人邀请,公子且放一百个心,任大的城中,不知有多少人想得来邀请呢!”

    温台自是与意气相投,出手大方的罗青站在一起,“我二人确实有事在身。”

    吴立人含笑道:“老吴,我说的如何,这小子会拒绝罢?”

    走来时,两人又下了一个怡情小赌,吴立人猜测说罗青纵是知晓两人身份,也会拒绝,曹老三不信。

    曹老三望向罗青,笑骂道:“你小子当真不识抬举,我俩要对付你,还需用甚么阴谋诡计,下等手段?

    好端端的机缘从你手中熘走,无缘人恍然不觉。

    结识我二人,对你小子只有好处,没啥坏处。”

    曹老三哼哼两声,不无威胁道:“不来?那就是得罪老夫了!”

    吴立人唱起了红脸,面容和善道:“两位小友,茑萝阁距此不远,乃是红甲最上等的酒楼,既然两位不愿前往寒舍,去此处可好?

    其实我瞧出两位天赋出众,想结交一番,并无恶意。”

    罗青与温台对视一眼,相互点头,回过身道:“既然如此,那小子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此甚好。”

    几人从合卺台走出,吴年主动攀谈,对罗青道:“兄台,没想到百晬境有如此战力,那一招雷霆,我现在还心有余季。

    得空切磋一二?”

    罗青谦逊道:“看似声势骇人,其实威力一般,我实力低微,不过百晬,施展那一招耗费太大,恐怕一月内不能再次施用。”

    “哦?那当真遗憾。”吴年面露惋惜,心态稍平,百晬境硬撼抓周境,不落下风,绝对比他百晬境强横,一个月施展一次的秘术,才算合理。

    以他的眼光,瞧不出来罗青施展之物为雷心诡巧。

    吴年转而望向温台,温台双目炯炯,“兄台修为抓周,与我相同,明日你我在此做过一场如何?”

    吴年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曹老三聚音成线,不满道:“老吴,这小子藏掖得可真他娘得紧,凭借诡巧的那招,绝不是一月仅施展一次。

    若是祠器诡巧,施展出来那不合理的招式,需数月积累还情有可原,可这小子身上可是上等礿器!”

    罗青强横的神识察觉到周遭波动,目光稍移,面露沉吟之色。

    曹老三见到罗青神情变化,微微讶然,“这小子能感知到我?”

    吴立人点点头,“其人应当修习过增长神识的祀术法门。

    否则你以为我为何对他青眼有加?”

    曹老三咂咂嘴,“增长神识的手段,可是颇为珍贵啊。

    如今咱们祀世之西零星流传的神识手段,多是出自祀君时代的惊骇卿,也不知那小子是如何得来的。”

    增长神识的祀术法门,虽然珍惜,但还不足以令他二人干出杀人越货的勾当。

    红甲地与其他久经厮杀的战乱之地不同,依附于喜婚,多年不曾罹受战争。

    喜婚与疫病两地,相互之间略有仇怨,但其实两地并不接壤,中间有包括乱冢在内的缓冲带阻隔,所以也没相互侵至辖地的事情,它们之间的争斗,围绕于诸多依附势力展开。

    红甲长于商贸,紧邻喜婚,也不曾遭受战火洗礼。

    行走间,吴立人与罗青紧邻,侧头问道:“小友,方才在杜娟铺,你我见过。”

    罗青笑着逢迎道:“吴师气势威严,望之俨然,印象深刻,小子记得。”

    吴立人笑了一声,“你小子,果然是个滑头。”

    顿了顿,他和善道:“我看小友所学,颇为驳杂,能否冒昧一问,小友师承何门?”

    罗青沉吟半响,“吴师也看得出,我施展的手段不拘一属,而是各类所属皆有,这些皆是小子游历时所得,而非长辈所赐。

    小子出身野修,既不是祀家大族,世代簪缨,也未曾拜入谁人门下。”

    吴立人点点头,有数十年交情的曹老三嘿然一笑,知晓这位老兄弟的心思。

    吴立人问了罗青二人名姓后,指了指吴年,介绍道:“他是我的嫡传,姓吴,单名一个年字,旁边那小子叫方子骞,乃是曹老三的弟子。

    你们年岁相彷,差不了几岁,只两人斗法未免太无趣了些,不妨四人彼此切磋,只有与不同之人相斗,才能有莫大裨益。

    不知小友可愿下场,指教一番我这劣徒?

    不会令小友吃亏,定会给予丰厚的报酬。”

    吴立人一抹腰际悬挂着的胃袋荷囊,拿出一晶莹剔透的小瓶,是红甲出产的上等寇丹。

    “海棠蔻丹:蔻丹色为海棠红,品秩可达下品礿器,乃是吴立人亲手所炼,无需涂抹法,蔻丹沾甲即成,自行凋镂,有黑红大日呈现,聚满五指,斗法祀力灌注,五日齐出,手如仙人摘红日,杀伐可抵疫病淫风境。

    一次性消耗物,用之则无。”

    仔细向吴立人以及曹老三看去,能见两人手上十指皆有极为暗澹的晕红色若隐若现,并不显得有何怪异,顺眼至极。

    涂抹的上等蔻丹,有些寻常并不会显露于人前,只有在祀力催逼之下,才会浮现,这已丧失其观赏效用,而是彻底沦为斗法诡巧。

    还有一些蔻丹效用能增强自身美观,使得旁人观赏,中意喜爱。

    吴立人与曹老三两人所涂抹的寇丹,就在这两种之列。

    吴立人介绍了这海棠蔻丹的功效,递给罗青与温台,“此物乃我亲手所炼,按照市场价,能值一两千撒帐钱罢?

    此物算作我赠于两位小友的礼物。”

    罗青常以极大恶意揣测他人,可知物眼之下,又确实没看出这蔻丹夹杂着甚么有害之物。

    既然如此,岂有不拿之理?

    温台先接过来,罗青嘴上答应,“我与吴年兄,方兄一见如故,而且我等切磋,对我百利而无一害,还要甚么酬劳?

    吴师,客气了。”

    一边客套,一边伸手去拿。

    两不误。

    吴立人不以为意,轻笑一声,并不影响对罗青的赏识。

    曹老三则对温台更为照顾,一揽胳膊,搭在温台肩头,“温小子,从瞑眠过来,打了几场,有无碰上甚么趣事?与我说道说道。

    想当年,我一路游历,也到过瞑眠,经过许多地方……”

    祀君时代养出的游历之风,到如今这世道,都不曾断绝,普通百姓生于斯长于斯,极少见过外面的天地,但祀修则不同,尤其是野修,游历各地,不只是为了增长见闻,也有找寻慧眼识珍珠的明主,将无栖身之所的野修自己重用的目的。

    言语间,一行六人到了‘茑萝’。

    红甲之地,许多商铺或道路,名字各具本地特色,如鸟萝,其实乃是一种红色植物,再如罗青先前光顾的杜娟药铺,杜娟,同样为红植。

    鸟萝阁高莫十数丈,在这红甲城池,高度算一般,不过此阁凋梁画栋,单是从外看,就能看出其富丽堂皇。

    几人走进门,小二走来,习惯性地点头哈腰,认出曹老三与吴年,恭恭敬敬道:“吴师,曹大人。”

    继而对吴年两人道:“吴公子,方公子。”

    临到罗青温台,小二没认出,但也不敢有分毫懈怠,能和这在城中有赫赫威名的大人一道,能是甚么简单角色?

    绝不是他一个店铺小厮能得罪的。

    片刻后,茑萝掌柜疾步走来,亲自安排顶楼上等阁楼坐席。

    茑萝之后毗邻一条河,河面数丈而已,比于罗青曾见过的大河短小甚多,但在红甲城中,仍不失为一道风景。

    天下那座君城之内,有一条河名为‘护皇河’,贯穿东西,天下闻名,因此许多城池的修建,都彷造君城,爱修河道,红甲城如此,喜婚城同样如此。

请假

    如题,今天淦不动了,明天加倍,后天不出意外双更,八千那种。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交谈

    到了茑萝,六人上了顶楼,窗口正对酒楼之后的河道,居高临下,能见河道上来往的船只,船尾有船工摇曳木桨,船头有至红甲的江湖游客伫立,左看右瞧。

    沿着这条河再往前走几里,能到达瓦舍勾栏,花街柳巷,河水两侧皆是着粉,灯笼各自悬挂,窈窕女子双手挽纱,招徕嫖客。

    喜婚麾下大大小小的周遭势力,皆有欢喜地出产的风尘女子,这也没办法,欢喜而来的女子各个手段极多,花样极多,对其他势力的青楼妓院,多能成碾压态势,重塑一地青楼行业。

    红甲城中那挂红灯笼的销金窟,其中声名最响的‘芙蓉帐’,就是多年前由一位欢喜地的女子开创。

    关于那名女子的传闻极多,其身份乃是祀修,修为颇高,貌美无双,欢喜地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并因是祀修身份,又借助诡祀之法有几分创新。

    比如其中的‘青丝卷’,以发作圈,依供男子取乐,而那位‘芙蓉帐’的老鸨女子,修行有关于头发的法门,满头青丝,添入了诸多变化,其中又有无数讲究,头发围圈的松紧、头发环绕圈数,头发粗细、干湿,都自成体系,有祀修暗门子独特的魅力。

    芙蓉帐的那位老鸨,在红甲城中颇受推崇,有不少的嫖客信众,这在本质上来说,其实算作得了香火,因此在名为‘芙蓉帐’的青楼之中顶层,有一尊赤身裸体的女子铜像,前凸后翘,身姿撩人,而且表层涂抹有与人肌肤相同的色泽,宛如活人。

    这铜凋塑便是以那老鸨为摹本的。

    而那芙蓉帐一楼之地,可视作祀修祀神的封爵地。

    这般看似不是祀神的祀修并非孤例,货郎尹无封爵之地,但天下过山客以及寻常货郎皆遵奉其人,家中供香火,就是同样的道理。

    货郎与过山客皆是走街串巷之人,只是其中差别在于过山客身份算是货郎尹卷徒,有诡祀傍身,走街串巷,山为街,水为巷,所行的路更远。

    望了一眼茑萝阁窗后的河水后,罗青收回目光,与温台并肩而坐,一张方桌四面,吴立人、曹老三各自占据一席,余下一面则由小辈吴年与方子骞坐。

    小辈座小,大辈座大,这是祀君时代传承下来的礼仪。

    落座后,酒菜不大一会儿就端了上来,皆是喜婚菜,与罗青曾经在‘厌朔风’时的‘绣球乾贝’、‘喜鹊登梅’属于同类菜肴,名头也多与婚喜相关。

    每一道菜肴都点缀有红色辅菜,喜婚菜向来有‘无朱不成菜’之说,可见一斑。

    曹老三手拿快子,夹了一个长条物放入口中,嘎嘣脆地嚼着吃,转头向温台问道:“你们两人游历江湖,接下来前往何处?”

    “喜婚城乃是咱们这大地西侧最大的城池,听说昼夜行人不止,夜市灯火通明,喧闹异常,白市熙熙攘攘,车水马龙,需去瞧瞧,涨涨见识。”

    罗青颔首。

    曹老三笑道:“在我年轻之时,少年游子,无人不欲往喜婚城走一遭,如今咱们这红甲地愈发红火,商贸兴盛,倒也不能算作穷乡僻壤了,许多在喜婚城能见的事物,在这此地也能见到。

    祀君时代,天下各地来往密切,许多东西流通天下,去往一座小城,就能窥见天下大城的风华,所以当时有位足迹遍布大地的游者说了一句,观一城足见天下,其中差别只是城池高些,建筑富丽些而已。

    红甲隶属喜婚,相互毗邻,风俗风貌相差有,但没多大,无非是喜婚城人更多,城池来往之人实力更强一些。所以吴年两人到如今也没去过喜婚城。

    去瞧一瞧也好,喜婚城高手如云,疫病多如狗,笈冠遍地走,如我这般实力,到了也掀不起半点水花。

    喜婚与红甲一般,治安极好,倒也不必担忧自身安全。”

    吴立人掏出一张令牌,递给罗青,“我在喜婚城中有几条门路,有几位关系不错的好友,如若碰上甚么麻烦,可以持此令,到喜婚城纳采街,寻找一个名‘聘’的药铺,药铺掌柜姓封,拿着此令牌,他会看在我面上,给予一定帮助。”

    吴立人见罗青犹疑,直言不讳笑道:“我之所以如此大方,是想收你当我嫡传弟子。”

    一旁的吴年心头一紧,原本他是师尊唯一的徒弟,嘴上说再有个师弟是一件幸事,可若果真再有个受师傅宠爱的小弟子,那他的地位就及及可危了,心里如何会高兴?

    罗青沉吟片刻道:“多谢前辈好意,但我不打算在红甲驻足,也不曾有拜师的打算。”

    吴立人并不觉意外,含笑点头,“你以野修身份,积攒下这般家底,确实不需师傅指点。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

    吴立人又从荷囊之内取出一本颇厚的笔札,“此书中记述有我当祭药师以来对于炼药的一些感悟,你若想当祭药师,此书会有不小的帮助。

    你不必拒绝,就当作是我看你天赋不错,对你潜力看好,提前所作的投资即可,往后罗小友功成名就,能记得红甲吴立人就好。”

    吴立人语气之中带着调侃,笑道。

    笔札、令牌都没甚么问题,罗青接过手来,虽对吴立人心思用意尚有质疑,但不妨碍得来没甚么坏处的好处。

    淫风地相比之下还是偏僻了些,来往游历之人不算多,其实在这些大地方,有高人随手赠送机缘,是常有之事,在祀君时代,天下游历之人甚众,一些眼光长远,不缺钱财宝物的人对江湖野修资助的,颇多。

    祀君起家之时,就有一个祀家大族的族长看上祀君,给予初期的祀君不小帮助,祀君感念其德,登极之后,封爵位,赐爵号,恩宠颇盛,这就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例子。

    一旁见吴立人要收徒的吴年一颗悬着的心松了松,不着痕迹地望了望罗青,心中冷哼一声,暗暗下了一个切磋斗法,比拼比拼,把百晬小子打一番,让师傅见识自己本领的念头。

    心思玲珑的罗青在听了吴立人所言后,余光就瞥到了身为吴立人弟子的吴年,见其目光盯着自己,心中猜测七七八八。

    不过罗青不会给其人甚么切磋的机会,至于方才答应下来的比拼?

    找个理由推脱即可,比如今日与温台厮杀,还未恢复,再比如,临时有急事,等等。

    曹老三方才邀请前往其宅邸,罗青不去,最后到了这人多眼杂的地方,以红甲城的治安,纵是曹老三他们也不敢轻易如何,否则就自砸招牌。

    城池之内安全无碍,城池之外,红甲地同样不差,但比于祀神眼皮子底下的城内,确有不如,罗青已生了提早离去的心思,以防变故。

    继吴立人之后,曹老三似笑非笑地望着温台,先是自吹自擂,“温小子,我乃红甲声名最盛的统领,实力达到了疫病境巅峰,在这红甲城内,除了红甲大人外,就属我曹三爷,而且众所周知,三爷我对自家人最好……”

    方子骞嘴角抽了抽,吴立人扶额。

    曹老三说罢自己,接着又赞扬了一番温台,最后图穷匕见道:“温小子,你确立了所属,但修行一事,殊途同归,每一个境,路子并无不同,你所走的路,我都曾走过一遍,有我这高屋建瓴的教导,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温台笑道:“多谢大人好意,只是我已有师承,并无改换门庭的打算。”

    曹老三叹一口气,“可惜。”

    方子骞比于吴年,少了些考量,曹老三与吴立人一般,为家族出身,不过因吴年身份乃是吴立人子侄,其中涉及到家族事宜,因此反而不如方子骞这般更为纯粹的师徒关系。

    所以方子骞对于再多出来一个师弟,就没甚么敌意了,反而乐见其成,多出一个实力强劲的师弟,对他自己也有好处。

    吴立人望向吴年两人,“本想你们二人到疫病境再外出游历,不过如今你们二人实力皆达到了抓周巅峰,距离疫病不算远,也是出门历练的时机了。

    罗、温两位小友在百晬、抓周就结伴远游,你们俩人也该出门看看了,只在这擂台之中厮杀,还差得远。

    回家收拾收拾,两日后你们二人也出门,先前往一趟较为安稳的喜婚地,待突破疫病,再往一些战乱较多的地方走罢。”

    曹老三频频点头,“理当如此。”

    吴年两人恭恭敬敬答道:“是。”

    一番觥筹交错,六人边说边聊。

    吴立人两人年齿更长,百余岁了,并且游历去过许多地方,实力强横,见识高远,说起了不少祀世大地市井内无法得知的奇闻异事。

    “前几日刑拷墓葬中出来了一位夺舍复生的刑拷伯,苏醒后在墓葬前大闹一场,尔后往北方而去。

    听闻祀君时代占据一地的刑拷伯之所以能封爵,是因其父,在君城之内任职掌管天下刑拷的刑荣放弃了本该为刑拷侯的爵位,以自降一级爵位的代价,封给了其子,这才有了刑拷伯。

    祀君身亡,天下大乱自君城始,许多君城祀神身死,也有许多从君城逃亡出来,听闻刑荣因为掌管牢狱,大乱之日,偶然间从一名死囚口中得知了只言片语,因此得以逃出生天。

    那刑拷伯北去,想必就是寻找刑荣了……”

    吴年恰当其时地问出了罗青想知的事,“师傅,我从典籍之中得知,祀君时代,天下愈发鼎盛,所谓的末年,其实没半点亡国的征兆,反而是陛下春秋鼎盛,四海宴平,那又为何会发生祀君身死,尔后天下分崩离析的事?”

    吴立人抚须道:“天下乱自内起。

    祀君大人之事,岂是我等所能知晓?不过据我所知,天下之所以会出现那般凌乱局面,是因祀君死后诸地祀神的反叛。

    祀君初登大宝时,收拾山河,感念天下百姓之苦,收复许多地方采用的都是怀柔之策,旨在不经大战而占据其地,使其人归附。

    当时诸多祀神忌惮祀君实力,不敢反抗,选择投降,臣侍祀君,这些祀神身服而心不服,畏威而不怀德,祀君尚在时不敢动作,可祀君离世,就再无忌惮了。

    想必这些人就是天下大乱的根源。

    祀君时代的盛世,只在口耳之间相传,以及各类书籍之中窥见,我晚生了数十年,也不曾见祀君天下。

    君城当时人口数千万计,东西南北方圆千、万丈,所谓的喜婚城,不过其九牛一毛而已。”

    方子骞问道:“如今中原的君城如何了?”

    曹老三唏嘘道:“中原之地我曾去过一趟,昔年天下第一大城,已成了过往,尽是瓦砾废墟。

    当初君城大乱,诸多祀神相互倾轧大战,百姓死伤无数。之后又有势力觊觎君城,先后前往,想要占据天下之中,君城由此又被犁过几遍。

    当初高耸入云,不见其顶的城池不见踪迹,只剩下断壁残垣。

    那地方成了文人墨客,江湖游侠偏爱去处,有一位祀神瞅准商机,占据了那片地方,凡是凭吊君城之人,皆要缴纳一定钱财……”

    曹老三嗤笑一声,“昔年再厉害,也不可避免沦为过眼云烟。

    天下无强手,竟令区区小祀神所占。”

    罗青皱了皱眉,祀君时代的那场大乱是内乱所致?

    那祀君又是如何身死的?

    祀君践祚天下多年,一身实力冠绝天下,君威极盛,富于春秋,如何就莫名其妙地身死?

    吴立人沉吟片刻道:“从蛛丝马迹来看,祀君时代那场迅速席卷天下的大乱,有着种种的不合理之处,单是以内乱始作,有诸多问题。

    不过那等事,距离尚远,对你们来说,更是如此了。”

    曹老三接话道:“恐怕只有时代残存下的强者老人,才会知晓其中辛秘。”

    这俩人修为比回煞伯高了不知多少,但相貌却显老态,白发苍苍,皮肤倒没甚么褶皱。

    到达他们这境界,其实对样貌并不看重,老态的显化由心而已。

    (虽然很困,但我尽量再干一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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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君介绍:
祀世大地,牛鬼蛇神漫野,各占一方,香火开路,禁劾诡巧拓荒,臊秽邪崇争阀。
贴鸡画、悬苇索、插桃符,避山臊恶鬼,泼狗血、素材造物,退凶鬼厉魂。
憋宝相灵窥人兽,采珠潜水勿惊龙;捡金开墓入金盎,走阴返阳穿幽冥……还有漫天公卿侯伯、后姥娘妪,执婚丧嫁娶,掌入谷、餐露、拭秽、溺溲。归煞伯占镇而行,惊骇卿卧后谋算……
罗青穿越至此,魂游一旬,困于人身,老妪神婆一碗小米收魂,得入躯体,得赋异灵。祀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祀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祀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