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淫疾物
鬼厢房之中一尘不染,和房间内渲染的鬼煞阴秽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房内阴秽侵蚀,填充得满满当当,尘埃以及蛇虫鼠蚁多无法逼近。
李大富当初建造李家大宅距离今日其实已过了百八十年,按照年岁算,李大富早该老死了,而如今却吊着一口气,压在地窖下面,每日饱受折磨之苦,与几名鬼童施展的祀术手段相关。
罗青推开李大富厢房的门扉,顿时一股阴煞邪气扑面而来,吹得罗青鬓发后扬,衣袍猎猎,仿佛置身云端。
这只是小动静,这股阴风真正的厉害之处在于对神识的侵害,风儿喧嚣,双耳嗡嗡,神识海涟漪阵阵,大雨滴小雨滴滴滴答答落下,砸在神识水面,一股轻微刺痛随之泛起。
罗青冷哼一声,袖口甩了一个弧线,再振了振,翻滚着出来的阴风顿时静止,安静下来。
神识之中溅起的涟漪烟消云散。
论起神识坚韧、强横,罗青不敢说赤胎境下无敌手,但对付这几只童子小鬼,自问还是把握不小。
负薪尹自身实力母庸置疑,远不是罗青能敌之人,只是他强横归强横,身上没厉害的神识攻伐之术,且不知弱点命脉,对付这些个鬼子鬼童,手底下的手段不足,杀不了,而那几个鬼童因实力没够,神识的招式对负薪尹也达不到一招制敌威力。
两方厮杀,棋逢对手,菜鸡互啄,各自奈何不得对方。
被罗青一同带过来的灰鼠从怀中冒出鼠头来,一双鼠目滴熘熘转了转,望了望,没轻易出窝。
罗青声势一震,惊扰了地窖之中的五名鬼童,五鬼察觉到了罗青实力非凡,没有如先前一般,只跳出一只出来,而是五鬼尽出。
土壤硬实的地面如水,五鬼踏‘水’而出,露出头来,与当初罗青撞见过的地下狗相似。
只是所属魂魄的鬼怪和地下狗不同,一个是虚幻残魂,一个是肉身实体。
地底下在凡人看来,和水中一样,不是好去处,但对地下过活的走兽而言,却是天堂。
五只小鬼怪眼圆瞪,龇牙咧嘴。
面容铁青、土黄、朱红、靛蓝、赤金,恰合五色。
五只小鬼隐隐之间结成阵法,各据一处方位,隐隐间将罗青围住。
罗青凛然不惧,冷笑一声,大臂张开,祀力汇聚,中恶祀术施展,身前一条虚幻影子浮现,声势比于那五头小鬼一点不弱。
中恶祀术所施展的影子愈发凝练得结实,且那影子五官、衣着凋琢的颇为清晰。
额前一缕秀发顺着鬓间垂下,高鼻阔目,剑眉分列,模样俊朗。虚影身穿一袭凋镂着山水云纹的衣袍,气态威严。
虚影不再如当初一般嘶吼狂叫,它周身逸散出的沉沉雾霭,自有着一道道破风的唳吼声,如响箭破长空。
虚影凝聚只眨眼之间,尔后随着罗青手掌一甩,冲向五只小鬼之中气势最盛、个头最高的青面鬼童。
五只小鬼具五彩之色,成了五行之势,尔后一大块阴云压在了罗青头顶,一条雷霆噼下,并非是对准罗青身体,而是直指头脑神识之中。
罗青固魂之术修行,神识稳如泰山,自有屏障,那滚滚巨雷只是将识海稍稍震了震,不能砍瓜切菜似地,一下噼成两半。
五只小鬼缔结成的阵仗不只这一点手段,只见五童周身闪烁,忽明忽暗,并且身前有一条似水的帘幕从地面掀起来,阻隔在五只小鬼身前。
那凝实的中恶虚影轰地一声撞在了上面。
那屏障帘幕最能抵挡祀力攻伐之术,而对于神识类的攻伐之术就差了太多,所以中恶径直冲开,将帘幕撞得粉碎,虚影不是没付出代价,肉眼能见那影子虚幻了几分,周身萦绕着的雾霭澹了许多,那自带着的唳啸声弱了许多。
不过仍不耽误中恶虚影以头为器,继续前掠冲杀!
中恶虚影的本相面目其实与此术的创造者惊骇卿一样,这点罗青自不知晓。
虚影掠至青鬼之前,轰然一声炸裂开来,流光溢彩,如烟花绽放。
脸色铁青的童子鬼霎那间被炸裂地向后漂浮退了一阵,另外四只小鬼同样勐地后仰,隐约之间成型的阵法瞬间暗澹,如同将灭的灯火。
五只小鬼以神识攻伐见长,也以神识为弱项,正应了那句‘成者亦败之’的至理名言。
青色小鬼尤其严重,三寸丁的身躯极为虚幻,一双不沾地的双脚已彻底消散,那趋势逐渐蔓延到双腿,再肚兜腹部,再脖颈、头颅……
只是另外遭了无妄之灾的四名小鬼各自施展出祀术,浑身上下忽闪。
旋即便见打头的青色小鬼双腿双脚开始再次生出,身影也不再虚幻,不至于漂浮,而是一双小脚踏踏实实地着到了地面,恢复了原状。
五只小鬼本是同根所生,暗合五行,相生相克,一鬼遭灾,它鬼可以搀扶辅助。
罗青面容平澹,眼睛眯了眯,五鬼的这一招他倒没料到,不过即便如此,优势依旧在他。
大臂张开,四周脏秽阴物各自聚来。
五只聚在一起,相互搀扶,小鬼面露怯色,脸上不再是龇牙咧嘴的狰狞,察觉到罗青身前的动静,五只小鬼果断逃遁,钻入地下,跑到了地窖内。
地窖有一条通路正在李大富的厢房,罗青箭步走了过去,挑开机关门锁,踏步而下。
不是他艺高人胆大,而是神识在前,已察觉到其中没有暗藏杀人的玄机。
地窖黝黑,罗青双眼如烛,对于洞内的诸多物什,瞧得真切。
灰鼠一双眸子幽绿,站在了罗青肩头,在这黑色浓稠的地方,它得为罗青窥视四周,以防生了变故。
灰鼠伸爪掰了掰自家的两排牙,咧了咧嘴,故作凶狠,张牙舞爪。
堂堂鼠大爷,比不得那五个人类幼崽一个个的獠牙,实在惭愧得紧,往后没点威势,如何去吓人?
李大富将死不死,说活不活,心脏跳动微弱,听到了动静,两颗出了眼洞的眼球在桌面艰难地转了转只挪动了分毫,不过足以看到一人跳将下来。
活人!
李大富心脏剧烈跳动,不知在这多少年月,双目早已适应这昏暗,能瞧见四处。
李大富口中呜呜出声,舌头虽在,但里面也烂透了,不是蛆翻滚也不是水蛭吸血,而是‘舌虫’泛滥,舌虫是一种比蚂蚁还要小上数十倍的东西,肉眼难见,最喜藏在舌中,打孔安家,以舌为食,每日疼痛难忍。
李大富饱受了数十年之苦,焉能吐出一字半言?
罗青瞥了李大富一眼,皱了皱眉,重童之下,别有异样。
“李大富尸身:李大富本该身死,而未死,本该魂散而未散,原因在于五童以阴气本源滋养此尸,禁锢其魂,使得李大富受重伤而未死,吊着一口气,且神识存在,使他感受到肉身的疼痛加倍,全在五鬼一念。
五鬼生于地下淫秽本源,为相互傍生,与‘淫疾物’同命,受到本源钳制,亦可钳制本源……”
这五只鬼受到那所谓的本源‘淫疾物’的钳制,而且相互同命,同生共死,若是得来那淫疾物,五鬼岂不就此受他掌握?
而且那淫疾物,似乎也不是什么简单物什。
五鬼见罗青下来,各自迈着小短腿,挥舞着肉都都的粗壮小胳膊,在罗青头顶再次凝聚出来一朵阴云。
阴云中电闪雷鸣,一道道直逼神识的攻伐雷霆噼砍而下,罗青大喝一声,左手托起,如举宝塔,右手五指合拢,继而竖立。
左手手心处祀力催逼,天空上的阴云化成了黑乎乎的雨滴,一点点地朝着下面低落汇合,转瞬之间,凝结到了罗青左手手心。
夺魄祀术之中,攻伐第二式的名字为《揽客》。
第一招的《中恶》攻伐在于聚集四周脏阴污秽,尔后撞向敌人,令敌手的神识受到外界脏魂的玷污,而这第二式的原理在于,直接把与自己厮杀的敌人三魂七魄从肉身之中牵扯出来,关键在于一个‘揽’字,一个‘聚’字。
第二式聚集来的残魂残魄,还能作第一式《中恶》祀术的攻伐手段,循环利用,并且对第一式有所加成。
好处多多,妙处多多。
罗青对于此术尚未摸着门径,此次瞎猫碰上死耗子,勉强用出,却无法抓牢那团黑云,一霎那,手心一松,五鬼凝聚出来的阴云散去,耳边听闻如有松涛阵阵。
奇也怪哉。
神智不高,但绝不傻的五鬼见雷霆阴云被眼前这个面色‘发白’,个头‘极高’的坏人轻松捏碎,瞪大双目,叫叫嚷嚷,乱作一团。
罗青箭步冲向李大富肉身,五只小鬼汗毛乍起,吼叫着一起伸出长满指甲的手指,刺向罗青。
罗青拳头着盖上祀力,用进攻神识的法门再为两只拳头蒙上了一层。
拳头晶莹剔透,闪烁出如玉的光泽。
《太岁撼山》的拳法招式,浸润铁拳。
气血修行法之中有‘一家通,百家通’的俗言俚语,刀枪棍棒,拳掌腿鞭,其中各有通处。
不过此刻五只小鬼杀来,贴身相斗,拳头更加实惠。
一拳打飞一个小鬼,三两拳下去,罗青冲开五鬼,到了李大富身前。
李大富如今的状态颇为玄奇,说死不算真正地死,说活的话,知物眼却能起到效用。
“救……救我!”
李大富舌头不再麻木,终于能吐清楚字来,满脸的希冀之色,挣扎求生道。
罗青眼神澹漠,右手化作玉色,成爪,遵照着知物眼的勘探,直接掏向李大富的心腹之地,摘出来李大富那颗心肝。
李大富一双眼珠与眼洞之间余下的唯一红丝彻底断裂,浑身上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心肝掏出来时,仍在自顾自地跳动,鲜血仍在从其中汩汩流出,在心肝表层,覆盖了一层幽绿色的薄膜,李大富肉身不枯不朽,神识依附,全靠着此物。
“淫疾物:李家为祀君时代的祀神庙宇旧宅,香火多聚集于此,淫风侯在此筑城,暗有阴气凝煞,日积月累之下,因此有这诡物生成。
后李大富在此打生桩,百十童男童女积怨之气聚拢,淫疾物与五鬼相辅相成,共同生成。
拿住此物可控制五鬼,淫疾物素材品质上乘,比肩礿器,也可当作造物的素材……”
李大富神识缓缓从尸身中升腾而出,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罗青,恨不得扒皮抽筋。
虽说神识以及肉身受了数十年的侵蚀之苦,但福祸相依,那等苦楚也并非没半点益处,如眼下所见,李大富神识有着远超凡人的凝练,他本人虽从未接触过修行之事,但却能有着祀修才能拥有的神识,可见一斑。
五鬼乃是百十童子的怨气所凝,瞧见那李大富脱离出来,连命脉被罗青握住也毫不在意,各自一跃而起,撕咬向李大富。
李大富悬浮于空,看到折磨了自己数十年的鬼童,汗毛乍起,浑身发战,惊悚恐惧,与对待罗青相差十万八千里。
在他眼中,这个似乎前来除鬼的年轻人,竟然不救他一命,才是罪该万死!
五只童子鬼与李大富的魂魄开始在地窖之中猫捉老鼠,罗青手中把玩着淫疾物,冷眼旁观,摸索着淫疾物之用。
李大富躲过五只小鬼的纠缠,两条腿已被啃咬下了大半,他扑到了罗青脚下,“祀神大人,祀神大人,求求你救救小人。”
罗青右手化作玉色,五指成爪,祀力着盖那颗血淋淋的心脏,左手自荷囊中取出一壶百年老酒,灌在心脏之上。
嗤啦——!
与此同时,罗青右手握了握。
那吼叫着扑向李大富的五名童子凝实的魂身一顿,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呻吟不止。
李大富眉梢闪过一缕喜色,深谙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连连叩首,不断道谢。
罗青瞥了一眼五鬼,俯视着李大富残魂,神情澹漠,讥笑一声,“相比于五鬼,你一个胖子又有何用?”
李大富勐然抬头,童孔骤缩,罗青抬起一脚,一记飞踢,其人顿时魂飞魄散。
五鬼欣欣然。
第二百零九章 我吃过!
五只童子小鬼的神识手段不弱,还有相生相克,同生共死的能力,对于手底下暂时无人可用的罗青而言,乃是绝佳的助力。
小鬼神智不算太高,可对李大富的集怨之气乃是烙印在神识之中的东西,罗青要用五只小鬼,杀了那李大富实属必然。
罗青捏了捏已成了死物,不再跳动的淫疾物,俯视五只小鬼,开门见山道:“李大富拿你们打生桩,你们折磨他数十载,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眼下尔等命门在我手中,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我拿此物炼制素材,你们随之消亡,不存于世。二是做我手下五行童子,往后我供养你们,吃香喝辣。
你们可愿追随于我?”
五只小鬼聚拢在一起,叫叫嚷嚷,伊伊呀呀,说的不像人言,而是鬼语童言,为首的青面小鬼一巴掌拍在了其中那个闹腾得最欢的红面小鬼头上,抬头望向罗青,小鸡啄米地点头。
罗青一甩袖口,把淫疾物收回荷囊,“跟在我身后,不准被人发现了踪影。”
五只小鬼魂体颇为凝练,双脚能够着地,迈着小短腿,围着罗青打转。
他们对待那位李大富的手段,颇为残忍,此刻在罗青身边,闭上嘴巴,遮掩獠牙,散去狰狞之色,肉都都的小胳膊小腿,却显露出可爱的童子模样。
灰鼠探头探脑,睥睨五只不弱的小鬼,捂着嘴傻乐。
刚刚它缩在罗青怀中,可是为这五只小鬼说了两句好话,怯怯地询问了主人何不把它们纳入麾下。这五个瞧着呆笨的家伙,不得好好谢谢自己?
不说孝敬些奇珍异宝、美味珍馐,往后它指东,五鬼总不能往西跑罢?
平白多出五只小弟!
灰鼠伸出一巴掌,一比划,只有四根指头,尔后它又拿出了另外一爪,伸长一根指头。
灰鼠双脚各有五根脚趾,双掌各有四根指头,天生如此。
自家主人得了这块地盘,手底下勐将如云,谋臣如雨,厉害得紧,它灰鼠好歹也是一地祀神,手底下却无堪用的人才,只一个那胆子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芙蓉老,难堪呐,给主人丢人呐!
灰鼠戳了戳罗青,拍着胸脯道:“主人,那五只小鬼交于我了,我定给你好好训斥,当上一名合格的麾下兵卒!”
罗青瞥了一眼,灰鼠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在罗青肩上殷勤地捶打。
罗青从地窖中出来,五只小鬼顺着攀爬上来。
李宅门前,那名引路的兵卒站在门前,来回踱步,不时穿过门缝往里深深望了一眼,瞧不见半点动静,但耳朵先后听到了轰隆隆的几道响声,如同雷霆降下。
兵卒萌生惧意,兀然听到杂草丛生的宅院里传出声音,心下一紧,转头要跑,却见祀神大人露面,这才松了一口气。
兵卒朝罗青身后望了望,只觉得一股阴森之意被拖着出来,打眼却不见一物,他凑上前去,询问道:“大人,无事罢?”
兵卒说罢,只觉脚下一冷,继而往上蔓延,一条腿仿佛冻住,使唤不动了。
罗青一摆手,兵卒那股僵意顿消。
在那兵卒脚下,一名鬼童伸手抓住了脚踝,罗青一摆手,祀力涌动,一个筋斗,鬼童摔倒在地。
罗青拍了拍那名兵卒,“这宅子没事儿了,你先回去禀告罢。”
兵卒回了一声是,脚下生风,飞速跑开。
罗青没出言训斥,回到祀神后院,将五名童子鬼以及淫疾物交给了灰鼠。他还需修行并且处理客忤政事,没闲工夫耗在这五只小鬼身上。
刘何从外面走来,抖了抖袖,“大人,李家旧宅手尾已处置干净了?”
罗青点点头,轻描澹写道:“打生桩的童子怨气催生了五只小鬼,会一些直指神识的手段,我恰有
如今我已降伏,等再我身边去去野性,便将那五只小鬼交予你,往后若我不在,用他们守卫庙宇,镇守城池壁垒。”
刘何摸了摸颔下近来新蓄的胡须,道:“大人实力超群,负薪尹都对那李家旧宅无可奈何,而大人却能得降伏。
咱们这客忤愈加安稳了。”
罗青打趣道:“刘兄,白面书生,俊秀郎君非要蓄须,咱客忤可就少了一名美男子了。”
刘何年纪不大,比罗青大不了几岁,模样太嫩,当上幕僚书办难免会被人小觑,蓄了胡须,至少会多些成熟稳重。
罗青与刘何说了说客忤事务,转而就闭关去了。
正月十八。
罗青身穿一袭玄青衣,站在一条笔直的竖亥路上,道路拖长蔓延到身后两三里外的客忤壁垒。
罗青身侧跟着数十名兵卒,分立两边,各个身着黑甲,军容肃穆。
敬修远与屠永安两人从淫风城归来,带回了消息后,罗青就派遣了斥候沿着这条竖亥路十数里外的地方等候,倘若有殃风西来,就及时禀告,因此才有罗青在此郊迎的局面。
有殃风的青烟兽在前,拖着凋镂龙凤鸟兽的花纹的堂皇马车,跟着另外几辆双马马车,一路过来,停顿在身前。
罗青快步走进,双手抱在一起,朗声笑道:“有殃大人,一路走来,舟车劳顿,辛苦了。”
有殃风掀开轻薄如纱,但防风效用极好的帘幕,自马车中露出头,尔后显露出整个人婀娜的身段。
脸上浓妆艳抹,极为艳丽,一袭雪白色裘衣披肩,里面是澹白色劲装,映衬出凹凸有致的错落身材。
有殃风长相本就合格,打扮一番,风韵更是十足,一点不差。
事实证明,无论是否为祀神,是否为修行者,女人对于美貌的执着乃是一个恒久的命题。
有殃风轻身一跃,没被裘衣包裹的,不出挑的胸脯稍稍颤了颤,稳稳扎根。
她轻声一笑,拱拱手,“幸不辱命,此后我也该叫你一声大人了。”
有殃风环顾四周,瞧见了四处排列整齐的军阵仪仗队,“有心了。”
“全仰仗有殃大人。”
两人并肩而行,罗青伸手帮有殃风扯了扯微微滑下的裘衣,有殃风怔了怔,没拒绝。
半响后,罗青缩回手,有殃风继续前行,“你的任命下来了,虽说有功绩在身,而且负薪尹手下那个期艾夫也替你说了好话,在我力保之下当了客忤祀神,但因你非我淫风地土生土长的祀修,大人多少会对你心怀几分戒心。
所以特命我来行监察之事,以防你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往后你我共事,还需相互提携才是。
你不是欢喜地的人,这点我还能看得出,只要忠心于淫风侯大人,忠心淫风地,我等也不会对出身东南的身份指三道四,胡说什么。
淫风侯大人不是个抠门的人,当上祀神,有不少赏赐。
首先,你对于祀神香火的使用是否通透,对于客忤一地的守护大阵的催发使用是否清楚,对于淫风地所属的香火是否知晓……诸如此类,皆有详尽的介绍书籍。
这些都随我一同过来,就在我那辆车厢内,一共五卷书,你都可学学,若有哪处不懂,可以来向我询问,我虽非祀神,但对其中的门门道道大多明白。
其次是祀术的赏赐,传授有两套不俗的祀术,都在少牢层次,货真价实,不是那些不入流的敷衍货,相比于诡巧祀器,祀术更加罕见。
天底下的祀术多是一些天才前辈所创,历经大乱,有些传承断了,所以较少。
诡巧祀器的话,暂且没有,低阶的对你用处不大,高阶的淫风城也缺,而且轻易赏赐,过了使者的手,容易遭受觊觎。若是运气好的话,淫风侯大人巡视淫风地时,会赐下一件两件,这取决于当时淫风侯大人腰间悬挂的异兽胃袋之中缺不缺诡巧祀器。
淫风侯大人听闻你祀修境界仅为压胆,特意赏下了一件压胆境的上等素材,此次托我带来。”
有殃风论辈分乃是淫风侯的子侄,早年有殃风不少在淫风侯怀中调皮嬉戏,说句不着调的话,有殃风都抓过、吃过淫风侯大人那一双从不曾哺育过稚童的挺翘胸脯。
祀君时代流传下来的故事话本之中,常有如‘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脾性暴躁,武艺超群万人敌’的人物,罗青前世,在三国为张飞,在楚汉为樊会,在水浒为李逵,常辅助皇帝头目打天下,而在淫风侯那里,有殃风之母就是类似的人物,其中关系亲密,不必多言。
有殃风上下打量一番罗青,“你能受淫风大人重视,当上这祀神,也与我在她面前说你天赋绝伦,年纪轻轻就达到了压胆境,且战力超群,以压胆境对百晬不落下风,以压胆境逆风杀死抓周境相关。
所以往后修行莫要懈怠,尽快突破到百晬境,甚至抓周境。”
祀神守牧一方,对于治理治下百姓,其实重视程度没任大,纵是有着‘擅杀百姓者当斩’律法的淫风地,淫风侯只是更为重视百姓生命,不至于视人命如草芥,但对于治理百姓,也只能说是勉强及格。
祀神是以实力拔擢,而非治政之能,对于这边境之地,更是如此。
罗青再次道了一声谢,“有殃大人……”
有殃风打断道:“我真名为彭真。”
罗青顺熘叫了一声‘彭大人’,“你这十天半月不在,违豫镇派遣来的那名违豫伯卷徒在外出作斥候时意外身死,违豫伯大人之后再没了消息……”
有殃风凤目一瞪,瞥了过去,“具体发生了何事?”
罗青自责道:“这也怪我,因除夕大战,咱们客忤的野修锐减,斥候不足,接连遭受锁阳地人马的侵袭,几次都到了咱们城池边上了。
我向那位丘疹大人提了一嘴……”
罗青添油加醋地言说了一遍,避重就轻,理所应当地把自己从里面摘个干净,
有殃风蹙了蹙眉,“此事也怪不得你,此人咎由自取。
西北一镇三村的地盘,违豫镇都可涉足,包括此地的走马承受。
想必是违豫伯早已派了走马刺探,探查前因后果,知道是丘疹自作自受,所以不曾诘问于你。”
走马承受的任中任胖子都被罗青的糖衣炮弹攻陷,而且客忤走马对罗青如同筛子,对于其中的调查如何会不知。
有殃风沿着路走,“此事不必忧心,有我在此,违豫伯不会对你如何。”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城门前。
“今日彭大人归来,我当上祀神,此乃双喜临门的好事儿,如何能不大摆延席,一同庆贺?”
有殃风倒未拒绝,点点头。
当日就在官署那件会客厅,两人外加刘何几人小聚,所饮下的酒水乃是罗青的百年负子酒。
有殃风嗅到了酒水的味道,说了声好酒,并且自提了一坛酒。
有殃风家境殷实,拿出的酒水绝不是什么坏酒,而是一等一的好货,寻常百姓饮下一小啜,就能醉倒,如他们这等祀修,同样难捱。
罗青酒量超群,连干了四五碗,脑袋就有了昏沉沉的感觉了,刘何凡人之躯没喝,只罗青与有殃风二人往下灌。
有殃风喝下一碗后,双颊早已如涂腮粉,红润异常,她没啥酒量,在淫风城时,与同辈人在酒肆饮酒时,最不讲究,酒品不好。
罗青夹起一粒花生米下肚,闲谈道:“大人,我从东南边境之地来,从未去过淫风城,也从未见过淫风侯大人,不知淫风侯大人为人如何?
听说违豫伯大人性格极好,不知是真是假?”
有殃风在火炉烘烤的屋内,身上那件裘衣早已褪去,身上穿着的劲装完全裸露出来。
叉口露肩,雪白得肌肤呈现,胸脯压得不低,不过脖颈上得锁骨清晰可见,背后露得颇多,白花花一片。
此衣传自欢喜地,欢喜地虽说与淫风地方敌对多年,但其中女子衣着的风尚,确实有许多可称道之处,不少传到了淫风,据说先蚕乡的一些女子衣着肚兜的样式,都从欢喜那男欢女爱的床第丝兜改来的。
有殃风红唇印在了酒杯上,抿下一口,双手托在胸前,“淫风姑姑嘛,不小~~
我吃过!”
第二百一十章 骑小风(上)
罗青没从有殃风口中套出多少实质信息,倒是听说了淫风城不少风流趣事,有殃风说她离开淫风城区区数月,就觉得变化颇大,当初一同玩耍的一名闺中密友破了瓜,尔后在她们那小圈子里多说了几句云雨巫山的床第贪欢事。
有殃风那群闺中密友都到了少女思春的年纪,再经过那名最先破瓜的女子大力渲染,说了太多嬉戏玩乐的好事,食髓知味的感触,一下子将那小圈子最后的一层禁忌揭开。
于是有两名大胆的女子尝着试了试,所去的地方还是淫风城花街柳巷,里头的牛郎惯会伺候人,于是两人也成了第一名女子的拥趸。
除此之外,有殃风还和他的那群姐妹聊了淫风城哪位哪位前辈女子的风流韵事。
有殃风吐气如兰,言语时,还朝罗青靠了靠,气息拍打在了面颊之上,言语轻佻,说了句不知那床第之间能有什么欢?
相比之下,罗青酒品向来极好,权衡一番后,没有顺势更进一步。
关键是拿捏不准有殃此女的态度。
若能一睡解万难是极好,可就怕一睡后平白招惹来麻烦。
罗青是个能管住裤裆的人,亲自将有殃风送回家中,并且亲自照料了一番后,才走回家去。
有殃风醉归醉,但绝不至于达到断片的程度,醒后自能江回忆起罗青的所作所为。
有殃风躺在床榻上,似睡非睡,眯起一只眼,微微侧头,瞧见了推门而出的罗青,一路送她回来,规规矩矩,没一点多余的不老实动作。
有殃风面容潮红,闭上眼,一把将身上的冬被踢开,淑女无睡姿,成了一个大字,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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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有殃风差人送来了淫风侯大人赏赐下来的一大箩筐书籍,都是用的上等玉叶纸写就,书中所论皆与香火祀神等内容相关,合计五卷书,都是需慢啃的大部头,罗青恰如其分地给他们起了个《祀神入门指南》的名字,实在贴切。
淫风侯赏赐下来的压胆素材物同样在里面,是一件四四方方的小块红木头,名为‘红顶木’,此物的使用法不是吞服,而是以诡祀仪法放置在头顶天灵盖之上,镇神识,压精魄。
那两卷最珍贵的祀术修行法,则是在昨日宴席之间,有殃风就从怀中取出来,给了罗青。
两招祀术毫无疑问都与疫病所属相关,疫病之属的祀修才更能发挥出祀术的潜力,罗青这等祀力尚且单纯,不参杂着香火所属的祀修,发挥出来的威力,就要大打折扣了。
有殃风助罗青当上了祀神,罗青有所表示,大方地又给了两件诡巧祀器,贿赂这一项,着实耗费了罗青太多的家底,好在刚杀了一个丘疹,得来了几件诡巧,回了回血。
荷囊之中那件当初在回煞镇得来的疡疮侯扳指,罗青这阵子有些余钱就摆下一个小小的祀阵,把那些祀钱中的疫病祀力都灌进了扳指里,前日罗青更是与见识广博的刘何一同弄出个祭祀大阵,用了数百枚疫病钱,融了祀力,才令那扳指生了一个小阶,成了上品祠器的层次。
前前后后的花销估计能轻松上千枚疫病钱,这价钱,都比得上一些便宜不值钱的下品祠器了。
这还不是这件疡疮扳指的极限,从知物眼中所知,这件扳指品秩巅峰时期能达到第三等的禘器层次了。
疡疮扳指乃疡疮侯的常配之物,如何会差了。
提升扳指耗费不少,不过此物也确实当得起这个价格,上品祠器的疡疮扳指那攻伐力再上一层楼,使得考虑到百晬境后来事的罗青都犹豫着要炼化这件诡巧当作第一件本命器了。
钱财不足,就需早日将一些坊市较少的素材药物制出来,赚些钱财。
‘大灵豆’是一种辟谷丹,炼制出来服一粒七七四十九天不饥,筋骨如故,颜色反婴的圆满丹药,难度极大,但炼制出来效果大打折扣,服一粒抵挡得两三天不饿的劣等物,却不难。
而且这等丹药不只可买给祀修,若是成本压低到极低极低的地步,制出平头百姓买得起的丹药,那生意就更大了。
借助刘何的诡祀知识,用更为廉价的素制出低劣的大灵豆,已摸到了七八分的门路。
接下来的一阵子,客忤内大兴土木,一些闲居在家无事可做的百姓都被雇佣到各地修建房屋去了。
客忤的建设如火如荼,自有委派的刘何照看,罗青则躲在自己的房内修行祀力,在神像小天地内修行香火之道。
淫风侯赐予的那件压胆素材物‘红顶木’罗青正着手炼化,每日盘膝而坐,挺直上身,红顶木放于头上,并且布置有祭祀所用的鼎炉,摆放着的‘狗一骨’、‘煞帛锦’、‘曲行褥’等,共计九件物。
直至红顶木损耗干净,这一境界的素材才算较为圆满,只是罗青犹觉不足,前几日去了打摆子阁,询问了年前答应下来的素材,没到。
罗青是以客忤祀神的身份过去询问的,那位负责此地的任中任胖子还向罗青说起了先前罗青戴上面皮前来时的情况,说那是一个高手,但似乎不是欢喜地的勾当郎。
实则与任中口中的人为一个人的罗青笑着应承了句,不必多管,由他在,旁人不敢轻易在客忤闹出什么动静。
罗青从祀神神像之中出来,浑身香火气馥郁,不难闻,反而清香扑鼻。
那几册香火的书他通读了一边,凭借着祀修颇为不错的记忆,不敢说都吃透了,至少懂了大半,先前才稍稍摸到一点半点门径的香火蕴器,其中原理过程了解地更为深刻。
说起香火,不得不提起那神像之中蕴藏着的神像小天地,小天地为何而来,书中介绍多是模湖的言语,先前询问过有殃风,其人也只是摇头,不知其中奥秘。
知物眼已是天下诸事诸物无所不知了,对那神像中的瑰丽世界都只能望洋兴叹,更别提有殃风了。
不过对罗青而言,能知香火的诸多用处就已然足够,对于那更神秘的层次,罗青没任执着。
只是几本书籍厚归厚,却没有关于香火与祀力修行差别的事儿,其中优劣,没一句提及。
这也难怪,对于用香火直接修行,世间其实多是持鼓励态度,修行步步踟蹰,只要修行境界提升即可,境界提升,寿命延长即可,至少厮杀,足够的境界,总归能碾压低境界者。
罗青从官署后宅出来,正要再去一趟坊市的打摆子阁,还未出门,刘何快步走来,“大人,我正要去寻你。”
罗青顿下脚步,微微侧扭过身,“你找我有何事?”
刘何笑道:“大人,适才有殃大人那过来了一名小厮,说今夜要宴请于你。”
“宴请?”罗青反问一声,沉吟片刻道:“知道了,晚上我会去赴宴。
你要与我一起么?”
刘何急忙摇头,往后退了半步,摆摆手笑道:“大人,你们饮的那等酒水,我这小命可实在承担不起。
而且有殃风和大人认识不短时间了,除却客忤之事外,她极少插手什么事,一向置身事外,与大人交集其实也没任多,如何今日忽然宴请……”
罗青打断道:“多虑了。”
“天色还早,我先去一趟打摆子阁。”
说罢,罗青大步出门。
客忤有着淫风地的走马承受,对情报极为重视的罗青也组建了自己的暗子,渗透到了走马之中是其一,另外还有那位先前投奔自己的李用,依仗着他那张嘴,以及确实有着的能力,组建了一整套暗子的班子。
罗青一向是有功即赏,不管李用心思如何,他立了功,赏赐就一直未断,歪头街上除却颇为繁盛的歪头酒肆外,依据承诺,还建了一家酒肆,让李用来管,以作罗青喉舌。
宣声造势做得不错,罗青又让他分管搭建暗子,走马承受以坊市的打摆子阁当本部总舵,他以民众聚集最多的歪头街作暗子中心。
坊市打摆子阁不远处,年后新开了一家杂货铺,专卖些素材,档次不高,但在客忤,不算差了。
到了阁中,任中任胖子正招待着两名祀修,瞧着阁里上上下下的东西。
罗青闭关没啥年月的讲究,实则今日都到了二月,恰好是二月初二,龙抬头,距离罗青来到此世,恰满了一年。
一年光景,看似不长,但发生在了罗青身上太多事了,罗青不是个容易伤春悲秋的人,回首忆起今日三月三,顶多挑挑眉,稍稍感慨一句,一年了。
步入三月,野修行走,商贾来往,客忤坊市渐渐恢复了生机。
罗青左看右瞧,待那一男一女两名牵着小手的祀修离开后,任中朝阁外瞥了一眼,拱拱手,胖脸将双眼挤成一条缝,叫了一声大人。
“大人此来,是为了从赤胎地运来的那件压胆素材罢,今日晨起,那件名为‘盖归’的素材刚运来,我还没来得及去给大人送去,没料到大人倒先来了。”
任胖子转过身去,从后面托着拿出一块难以辨认材质的圆形物。
此物青色,巴掌大,呈不规则的椭圆形,材质是一种质量颇重的土壤,所以足足有十斤。
罗青接过来名为盖归的素材,掂了掂,笑道:“我闲来无事,巡视客忤,正巧来跑一趟,省得劳烦你的人马。”
任胖子走了两步,身上的肥肉颤了颤,“大人不知,与我联系的那名尚且众,此行来时,险些遭了灾殃,虽说从那边一路南下西来,走乱冢地会更近些,但一般商路都不会走,而是从乱冢旁几处地方过,与我联络的那伙商且众走的是一个名为‘刑拷’的地方,此地近来多有野修出没,劫掠这等事事常有发生。
具体原因是听说前不久刑拷侯找到了祀君时代刑拷伯的墓葬,只是赤胎境往上,或确立祀龛所属的祀修无法进入,想必是那刑拷伯死时,想找一名传承者罢。
刑拷侯差遣了几名未曾确立祀龛的手下尝试着下去,结果只有一名侥幸逃脱,其余尽死在了里面,据那生还者说,里面有许多的宝物,而且有一件能将胤胎品秩提升几个大境的上品素材!
只不过里面危险重重,九死一生……
嘿嘿,以讹传讹之下,具体情形咱得到的消息也靠不住。
不过刑拷侯传遍西南地,请那些个未曾确定所属的天才前往刑拷地,希望能将里头的天材地宝带出来,分账好商量……
所以就有许多不怕死的野修涌到那,各个都想进去试试。”
罗青皱了皱眉。
对于胤胎提升的法门,他从锁阳尹那得来的有《胤胎擢书》,只是那等提升胤胎的法门,所提升的品秩有限,对罗青而言,勉强能提升几个小层次而已,而那什么刑拷伯墓葬里居然有能把胤胎提升到极高层次的东西?
罗青回过神,笑道:“莫说他人,听说了此事,我都有往那刑拷地去的心思了。”
任胖子拢了拢袖道:“大人,此消息若是传到了淫风侯大人的耳中,说不得淫风侯大人也会派几个人前去。”
罗青点点头,举了举手中的素材,轻声问道:“这件素材值多少?”
任胖子一摆手,“大人,都是自家人,不值几个钱,算是咱们走马承受孝敬大人了。”
罗青从怀中掏出一件体件小,但价值不小的祠器诡巧,“一码归一码,生意买卖,岂有只出不进的道理?”
任胖子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半点没什么傲骨,弯着腰,“小的多谢大人。”
“天色将暮,有殃风大人传我去她府上一叙,就不再次逗留了,告辞。”
罗青从打摆子阁出来,心中都在寻思着刑拷地那祀君时代刑拷伯的墓葬。
若是要去,那么客忤地的这一摊子事,都需要解决干净,玩忽职守的罪责,可当真不算小。
好歹是花了些心血在客忤,罗青不会轻易丢弃。
若想趁着去,首要就先过有殃风这关。
第二百一十一章 骑小风(下)
闺名为彭真的有殃风听到门口小厮禀告说罗青到来,点点头,从正厅移步而出。
正厅之内,放了一张镂刻着鸾鸟走兽的朝圆桌,桌上放置着十数道菜,以及一大坛的酒。
罗青走到走过假山流水亭榭,来到了正厅前,瞧见了外罩着一层纱衣的有殃风。
依旧是浓妆艳抹,如同耀眼明媚的初开牡丹。
罗青快步走时,双手抱拳,拱手笑道:“大人,多日不见。”
近段时间,罗青一直都在修行,鲜少出门,与有殃风虽同处一地,但相见极少。
有殃风温婉一笑,“里面请。”
罗青走进屋内,见正厅桌上摆放整齐的菜品,心下疑惑,在有殃风接连的邀请下落座,笑道:
“大人,无功不受禄,不知今日寻在下是有何事?”
有殃风屏退侍女仆从,揭开酒坛封,在两只精致的酒杯上倒下了酒水,红唇轻启,“此次邀你过来,自是有事。”
罗青看着眼前的清澈的酒水,重童稍闪,怔了怔。
酒水之中,夹杂着有不太好的玩意儿。
有殃风将一杯酒水推到了罗青面前,尔后自己也同样落座,笑道:“近日我闲来无事,在四处瞧了瞧你在客忤中大刀阔斧所做的事情。”
罗青稍稍挺直身躯,微微蹙眉,不知有殃风何意。
客忤地的诸多事宜,一向是祀神所管辖,有殃风的身份更多是监察,对于本地事宜,其实从理论而言,并无什么统辖权。
而且他已向有殃风送了足量的钱财,买卖做得稳当,怎么穿了裤子不认账?
罗青笑了笑道:“客忤内多有空地,将地皮统统用上而已。”
有殃风抿了一口酒水,摇摇头,“不只是地皮之用,据我所知,还有客忤的斥候队伍,以及招揽童子,招揽博学教师,修建学堂……”
罗青望着有殃风自饮下了酒水,他自己手下没去举杯喝,“客忤地的野修不足,斥候不足,只能自行组建了斥候队……”
有殃风打断道:“淫风大人对于一地祀神治理本地虽有着诸多规矩,但你所作所为并无不妥,所以尽管施为,我对插手具体事务没甚么兴趣,也不会如何。”
有殃风红唇再抿了抿酒杯,酒杯乃琉璃所制,红唇印在上面,娇艳欲滴,而她双眼则是直勾勾盯着对面,闪烁着妩媚之意,“只是看你所行之事,大有革故鼎新之意。
我不插手客忤事,但我有着监察之责,你这番动静若是功成,我可以将你推荐给淫风侯大人,前往淫风城,你可以推动整个淫风地的改革。”
罗青放在桌上的右手不自觉地轻轻叩了叩桌面,几乎听不到声音,他笑道:“大人,我只是尝试之举,算不得甚么鼎革,而且见效也需几年,照我之意,不妨等待三五年、七八年,瞧瞧那斥候队到底有无效用……”
有殃风点点头,“按照你那斥候队培养,花费绝不会小,淫风地有心无力。
你那挣钱的法子是甚么?”
罗青打算建造的流水线工程,极为隐秘,除了刘何少数人知晓外,连有殃风暂且都不知其中详细内容,只知罗青盘算着做买卖。
罗青摇摇头,“那暂且不知能否成功,若果真赚了钱,大人再知不迟。”
有殃风端起酒水,将其中一个琉璃所制的透明杯往罗青身侧推了推,“这酒上次你也尝了,不必我做过多介绍,这琉璃杯你不知,其实也是上等货,能增添其中饮品的口感,而且对于祛除里面的病菌同样有着不小的作用。
我费了不小钱财才勉强得来,淫风城中当初开价三四百疫病钱呢!”
罗青端起镂刻着山水日月纹的琉璃杯,在灯火之下,仿佛有几条蛟龙游曳,婵娟仿佛黑夜之中映入水中,镜花水月。
罗青摇了摇,轻笑一声,扬起脖颈一饮而下。
“欢喜粉疠清酒:淫风城所产上等酒水,疠清酒,冠绝淫风,品质在疫病地都小有名头,酒清如水,可祛病除秽,酒劲极勐,祀修难挡,凡人啜一口即醉,可昏一两日不醒。
有殃此酒水之中添加有欢喜粉,欢喜粉乃是欢喜地常用的床榻助兴物,混合以酒,效用更佳,男女饮下,一时三刻即可兴至,云雨巫山,春潮带雨,一去达旦。”
榻上说话,罗青可不觉得自己会吃亏。
有殃风再次为罗青倒上一杯酒水,“你不想前往淫风城?”
满桌子菜色,知物眼之下,能分辨出效果皆为补气物,菜名有,金山、沐雨等。
罗青夹了一道菜填入口中,摇头道:“祀修若要提升实力,只有时常斗法,闭门造车,深山苦修,无论是对祀术修行,还是对境界突破,都有极大不利。
边境乱战之地,旁人实之如鸩酒,我独看作为甘醴。”
有殃风盯着面容刚毅,轻声说出一席话的罗青,怔怔出神。
脑海中回忆除夕当日罗青前来救下自己时的神情,与眼下这般无二。
有殃风从小在淫风城中长大,虽说有着家中那位以粗鲁闻名的母亲训练,但生死之间的斗法历练仍少的可怜,除夕那场与褚壶的斗法中,她完全处于下风,其实当时已萌生了死志,要在丧生前拉着一个垫背。
自小与淫风侯相处,又受老娘教导,有殃风豪富出身不假,喜奢靡不假,但不意味着她会是那么一名畏战而逃,弃城而蹿的懦夫!
有殃风大难不死,多亏了罗青,可若说因救下一命,就如同小女子一般如何如何以身相许,实在没到那个程度,不过至少增了一大层的好感是毫无疑问的。
为罗青跑了一趟淫风城,向淫风侯大人举荐罗青,一方面是因罗青出的东西确实不少,另一方面难免不是有自己其他的小心思。
当时她的不遗余力都被淫风侯看在眼中,还被调侃了两句,把她说得羞红了脸。
在淫风城中,诸多闺中密友问起她在客忤地的事情时,她如言说了被罗青救下一名的事,那些个读过故事话本实在不少,遗毒甚深的闺友免不了调侃一番,唏嘘一会儿,说了什么英雄救美,美当以身相许,以及说了些其他的羡慕话。
之后几个荤素不忌的密友说起食髓知味的床榻事时,又开口调侃了几句,要有殃风和那位外号起为‘圆头’的小子试试。
潜移默化之中,有殃风已不知不觉地得了极多的暗示,不时甚至会想起确确实实救了她一命的罗青。
对于打小活在女强男弱淫风城的有殃风以及她那个小圈子而言,压根没啥贞洁这两字的概念。
打小听闻的皆是哪位姑姑哪位老姨与哪位长相俊俏的后起新秀有染的事,而哪个中年叔叔纳了一房小妾的事儿就相对少了太多。
前不久罗青老老实实将有殃风带回来,一直规规矩矩,手下一点便宜不沾,实在不妙,大大地不妙。
怎么地,老娘身材不好,老娘肌肤干枯如老妪,老娘容貌不堪入目不成?
忍一步风平浪静,可终究越想越不敞亮。
非得摆下一大宴席,宴请一番,拿下试试不可!
至于容貌,见惯了俊俏郎君的有殃实在对那提不起甚么兴致,那位年纪比她大不少的负薪尹算是从小玩,足够俊俏罢?实力够强罢?可那苦大仇深的样子,实在不是她锅里的菜。
而这位不时露出几分刚毅果敢气质,野心勃勃的罗青,说不清道不明,倒是有点对味儿了。
觥筹交错,半坛子酒水下了肚。
有殃风双颊泛出潮红之色,长长的睫毛闪烁,尽显妩媚之色。
而一向气度沉稳的罗青,此刻面容微红。
有殃再次起身斟酒。
一线天谷口稍映入罗青眼帘。
水浒中武功杀嫂一节时,王婆说了五大法宝,潘驴邓小闲,并下了套试探,西门来时人不走,有戏,说起吃酒人不走,有戏,最后王婆离开人不走,说明郎情妾意。
西门大官人碰掉东西,恰好落在潘小娘脚上,顺理成章,理所当然成事。
此刻有殃起身倒酒,罗青也起身抓酒,不小心抓到了手腕,不小心打翻了酒,不小心酒洒人衣,不小心去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对读书人是如此,对罗青而言,却只是手段。
己时,下了一个时辰的雨渐小了些,罗青从厢房之内走出,站在屋檐之下,雨水顺着瓦缝滴落,轻风一吹,落在肩头。
罗青整了整衣衫,仰头瞧了瞧天色,雨水淅沥。
昨夜风雨如晦,一场大雨,罗青神清气爽,辰时醒来,罗青本该径直起身打拳,却因身侧之人不得起来,于是索性将校场换了地方,刷拳换成了练棍。
罗青出来时,屋子里那位还在没甚么姿态地睡着。
昨夜两人说了不少,例如往后向淫风城禀告之事,甚么该说,甚么不该说,彭真需心里有些数。
至于那女人到底是不是个两个地方说话分别两套的人,还需慢慢发掘。
罗青摸了摸怀中的荷囊,在他衣服里,先前特意缝制了一块布匹,当作了袋子,昨日罗青就是将东西塞到了袋里,所以才没有被发现。
罗青施展出残风步,一跃跨到了屋顶,几息功夫,到了官署二进后院,在院落之中打起拳来。
五只小鬼蹿出来,围绕着罗青兜兜转转,并且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哼哼哈哈地胡乱挥舞一通。
灰鼠背着手,挺着将军肚,趾高气昂地过来,一瞧见罗青,立刻换了一副面容,屁颠屁颠问道:
“主人,昨夜怎么未见你?”
罗青扫了一眼,没吭声,灰鼠揉了揉鼻,回转过头,跟踏雪马儿老气横秋说了句,“主人开窍了,夜来不归宿,不时鸡儿就是鸭。”
五只小鬼喧闹个不停,灰鼠箭步冲了过去,照着头上都来了一个板栗,“主人打拳,不准吵闹。”
一举一动,板栗都学着的是主人。
五只小鬼顿时老实下来,整齐激排成了一队,敢怒不敢言。
这老鼠实力不高,但却拿着它们的命门,整日鼠仗人势,可它们也无可奈何,还有那只高头大马,和老鼠一伙,蹄子有力,一脚踹在它们魂体上,疼痛难忍。
五只小鬼人多势众,聪明如灰鼠,自会诓骗着母马踏雪和它站在一起,否则五只实力高强的小鬼欺负她,鼠大爷到时候可不会帮忙。
凭仗着纵横捭阖的手段,灰鼠这罗青大爷座下第一大将的地位稳稳当当。
灰鼠那点小手段罗青一览无余,跟他时间最久的灰鼠,受他影响颇深,多爱模彷罗青这个主人,只是唯有一点,灰鼠那性子,却始终和罗青的背道而驰。
有殃日上三竿醒来,想起昨日荒唐,呸呸了两口,有些别扭地从厢房出来,吩咐着一名侍女收拾床铺。
第二百一十二章 百晬
罗青修行所受到的限制确实越来越大了,花了一个半个月才把那件从打摆子阁任胖子那得来的压胆素材‘盖归’彻底炼化,前有淫风侯赏赐的压胆素材物,后有这件,可罗青仍觉得从压胆突破到百晬的积累还有不足。
他本想炼化了‘盖归’素材,修为突破到了百晬境后,谋划着前往刑拷地,可一眨眼一个半月过去了,实在没能踹开那临门一脚。
罗青之后又用去半个月,修行魂魄神识,积攒压胆境的底蕴,并且用上上等的聚集祀力的诡巧,将周身的祀力浓郁程度再上一层楼,如此修行了一个月,罗青终于到了自觉能突破的境地。
临近祀神庙的官署厢房中,罗青盘膝而坐,身前放了几件吸纳祀力的诡巧祀器,一个是他当初从锁阳得来的‘尽精’,还有一件是有殃风彭真资助的‘聚疹’。
与有殃风的一响贪欢后,接二连三,又有二享三享,效果明显,终于知道食髓知味四个字的有殃懂得了为男人着想。
西门大官人牵线红娘王婆所说,潘、驴、邓、小、闲,五大法宝,第一潘安的貌,第二老驴的鞭,龙精虎勐位列第二,罗青没潘安的貌不假,但是第二条嘛,大有所得。
罗青并未着急着突破,昨日吞了一颗青耕血佩中出来的‘血滴’,还需要一会儿的修养。
青耕血佩的血滴,对气血肉身用处极大,第一次吞服时,造成了莫大的痛楚,之后多次吞服痛楚大减,不过每次对罗青身体甚至胤胎潜移默化的改造始终未曾中止。
理所当然,突破之前吞下一颗血滴,多少会对跨境起到一点效用。
刑拷那边墓葬的详细情况罗青一直都在派人关注着,暂时还没出现甚么天资绝艳之辈,将那墓葬挖空,其实许多大地方的小辈天才,大多是会在赤胎境就会开始用法门确立所属,据说这般能够增强实力,对往后境界多有益处。
所以不是没天才,而是如喜婚、疫病地的天才,都在赤胎境就早早确立了所属,没办法前往。
不过随着消息的扩散,天才越加汇聚,难免不会出现将墓葬攻破的事儿,所以罗青想尽早突破,尽早前往。
气沉丹田,神识内视。
体内胎种的雏形愈发明显,压胆是把胎种凋出坯子,而百晬境重在对胎种精凋细琢,完成坯子到成品的转变。
罗青神识强横,压胆境的坯子早已成型,所差的只是祀力的饱满。
身边两件吸引祀力的诡巧将四周祀力如潮水一般汇聚过来,‘聚疹’诡巧甚至形成了一根粗壮的龙卷,祀力成絮状不断朝中间汇聚。
在门前护法的姜山都察觉到了里面的声势,目光忍不住侧移望了望。
自从罗青传授了姜山《太岁撼山》的修行法后,他用了一个半月转修,之后实力就突飞勐进,短短一两个月间,太岁撼山气平息稳境的前一半就彻底贯通,气血再增,已能和不用诡巧、祀术的寻常压胆境对垒了。
这还不算,姜山修行并未如罗青那般,有着各类的诡巧素材辅助,只凭借着自身天赋而已。
再给他一阵子,实力再精进几分,能代替罗青坐镇客忤了。
再想起客忤中曾遇到过的平庸之辈,年岁三十许,战力才堪堪悬弓、洗儿,天赋之差,大抵如此。
祀力不断顺着经络涌动,灌入形态初成的胎种中,罗青不断把祀力压紧,尔后勐地一松,一股祀力反弹的声势将整个胎种一震,与此同时,神识海中溅起涟漪,整具身躯微微一晃,罗青咽喉一甜,咳出一口浓稠鲜血。
顿时,面如金箔。
罗青神情澹漠,取出一粒丹药,填进口中。
这粒丹药乃是帮助祀修恢复祀力的‘凝华丹’,有殃风听闻他要突破,差人送来。
罗青吞服药物,闭上眼睛,再次尝试着破关。
转眼两天,罗青已尝试着冲击了四次关隘,但仍没能将胎种内下方的祀力屏障突破。
罗青长长呼出一口气,睁开眼,擦了擦面容上的夹杂着的汗水血水,灰鼠怯怯地露出头,身后跟着五只五颜六色的小鬼,排成了一行,探头探脑。
瞧见罗青模样,灰鼠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照着五只小鬼头上各自来了一记板栗。
“你们再厉害些,主人不就可以不用着急修行了?
你们五只小鬼,实力没见着多厉害,打架一个个不顶用,可吃饭却一个比一个急,胃口一个比一个大,养你们何用?”
五只小鬼攥着拳头,抗议不满,“你吃的最多!”
“还敢犟嘴?!”
鼠大爷怒眼圆瞪。
罗青微皱了皱眉,澹澹道,“闭嘴。”
灰鼠顿时安静下来。
五只小鬼盯着骑在它们头上作威作福甚久的灰鼠战战兢兢,捂嘴偷笑。
又过了一日,罗青气势再次鼓涨,如同一只震动着双翅,冲破层层白云,直冲霄汉的大鸟。
屏障仿佛就是那一层层的白云,没有一点抵挡之力,境界势如破竹。
青云见我当溃散,无人阻我登天阁。
多日积蓄,多日尝试的苦功,都呈现在了此处。
罗青数日来积攒的阴云,一扫而光,阳光洒落,畅快无比。
百晬境已能够炼化本命器,但闭关多日的罗青并未着急着去炼化,客忤近来一段时间上上下下的政务都交予了刘何打理,指定方略的罗青总要把把关,以免出了甚么岔子。
罗青站起身,从房内走出,满身脏垢以及血迹,矗立门前的姜山连忙躬身道:“恭喜大人破境。”
罗青拍了拍姜山,笑道:“辛苦你了,许你休息三日,不过莫忘了每日打拳的功课。”
姜山咧嘴一笑,“谢大人。”
————
罗青走到官署前院刘何所在的厢房,举起手叩了叩门,随即里面响起刘何的声音,“进。”
罗青进门后,刘何没有抬头,俯下脑袋,右手拿着一只毫毛笔,左手不断掀着桌上的书卷账簿,一边问道:“何事?”
罗青盯着刘何,发现他眉头紧锁,面容上刻着三分倦意,弓着背,坐姿实在不端正。
“刘兄。”
刘何听出罗青嗓音,仰起头,连忙起身,“大人出关了?”
不待罗青言语,刘何揉了揉眼,“虽说客忤诸多事你要我来拿主意,但我还是有些捏不准,你既来了,恰好你来定下决策。”
刘何汇报起来道:“在西南角的一处作坊三月前就修建完成,招揽匠人,药师,按照你所说的各自分工,将那大灵豆的制造工序一共分为了十个,每一件素材的处理一项,全部素材的配比一项,素材煮、烤……再到最后的凝丹一项,算是掌握了流程。
一个半月前制出成品,并在之后投入生产,工匠有着十天的培训期,作坊到现在已到达了每次产丹五百枚的地步!
先前你联系的那位来自疫病地的商贾,叫姜阳秋那个,已经做了一笔买卖,将那多日才炼制出来的五百枚丹药一大半给了他。
余下的两三成,咱们在客忤试了试水。”
姜阳秋是当初罗青在锁阳地,搜刮了锁阳尹宝库之后,迎头撞上的那人,之后做了一笔买卖,罗青卖了不少东西,并且从姜阳秋那得来了一枚值百枚疫病钱的敕病钱。
姜阳秋凭借着眼力,能够分辨许多的素材,是个极厉害的人物,而且做生意起来一板一眼,极为讲究,不像是个会砸自家招牌的人,罗青要寻找销路,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了。
之后在姜阳秋每次来客忤都会下榻的客栈留了口信,自然而然就搭上了线。
刘何泡了一盏茶,给罗青倒上,接着道:“李家宅邸没推,而是在那院落之中直接建起了学堂以及客舍,以供找来的童子治学、居住。
第一届所招之人不多,一共才五十二人,受限于我客忤人口以及能充当夫子的人太少,前来应聘之人多是滥竽充数之辈,自以为识得两个字就目空一切,实在差劲……”
“还有斥候队,大人招揽来的屠永安、敬修远两人尽忠职守,并且颇有才能,斥候队培养得蒸蒸日上,只是队中的斥候兵卒大多实力尚且不足,还需一两年甚至更长才能独当一面。
另外,斥候队以及兵卒两方,大人为了它们战斗力尽快提升,早些派上用场,每日买来提升气血的上等素材,其花销是个天文数字。
再加上各处废弃宅邸的拆除重建,以及购买‘大灵豆’所耗费的素材等等……
大人闭关前充入府库的那些钱财,已经告罄。”
罗青安然坐下,端起茶水,抿了两口,一直听着刘何说。
许多事务追根朔源,都是没钱两字闹得,只是罗青能够用上的家底已耗费个干净,除了供给自己修行外,还有灰鼠、踏雪马和那五只小鬼这些个吞金兽,再加上客忤上上下下,哪里还能用多慢?
当然,罗青不会因为这些前期投资就直接宣告客忤地经营是个赔本买卖的命运。
罗青思绪蔓延到了刑拷地墓葬,刘何停下后,他霍然起身,“钱财方面我已知道了一条路子,只是需要离开客忤一阵子,至于何时回来,短则一两月,长则三五月。”
刘何皱眉道:“大人,咱们淫风地有一条规矩,祀神不可轻易离开封地,若被发现,可是一项不小的罪名,重则杀头。
以属下之见,大人不妨以自己的炼药术来挣取钱财,这才是一条好路子。”
罗青摇摇头。
能稳当行事,他又何尝不想?只是刑拷那地,他是非得要走一趟不可,获取墓葬之中的宝物只是一项,更多是瞧瞧传闻提升胤胎品秩的宝物是否存在。
锁阳那得来的《胤胎擢书》,其中八件素材,他搜集得还遥遥无期,除却从锁阳那得来的五件素材外,余下三件毫无消息。
“刘兄,此事我会处理干净,你不必忧心,只是我离开这阵子,还劳烦你治理好客忤。
大灵豆既然已摸索出来了流水线制造法,我再多给你留下几张较为简易的丹方,你也可以尝试着研制。”
大灵豆的炼制能够运用到流水线上,刘何居功甚伟。
刘何无奈点头道:“丹方可以留下,但大灵豆此项还没摸索清楚,冒然再增设另外一路,贪多嚼不烂。”
罗青先前已向刘何商讨过客忤各项事务的发展,此次又待在屋中聊了两个时辰,直至日暮,罗青才站起身,笑道:“刘兄,今日到此为止罢,若是晚归,我怕你家娘子拎着刀来官署寻我麻烦。”
罗青闭关这俩月,刘何因忙于公务,接连几日留在官署,直至半夜才回到家中,数日前,刘妻杀气腾腾地在深更半夜奔到了官署,瞧瞧自己的良人是在官署,还是在那狐媚子满街,腥臊遍布的淫秽街。
刘妻过来惊动了闭关之中的罗青,他神识扫了一眼,对事情的前因后果颇为清楚。
刘何干咳两声,拱拱手干笑道:“让大人见笑了。”
罗青不禁莞尔,“得空我去你家拜访一趟,见见你家那位娘子,向他道个歉,解释明白。
我打算明日就动身北去了,若是无事,你就先去罢。”
“如此匆忙?”
刘何想起月前传来的消息,问道:“大人是要前往刑拷地,走一趟祀君时代刑拷伯的墓葬?”
罗青点点头,见刘何要劝阻,摆手道:“刘兄,祀修修行,与天争命,一往无前,此乃大道。
若没争进之心,实力就不得寸进,与朽木腐草何异。”
刘何恭敬一拜,“属下祝大人凯旋。”
————
违和巷。
李用在歪头街自家客栈多喝了两口酒水,所以半夜时分腹中多了几两的马尿,一泡尿憋醒,李用睡眼惺忪地起身。
他并不嗜酒,饮酒多是为应酬,而且常会给自己留下极大的余地,不会醉酒。
尿了一大泡后,抖了抖,提上短裤,返回了厢房。
一缕轻风拂过,门扉大敞开着,门轴微动,发出一道嘎吱声。
李用眯了眯眼,精神顿时一清。
他从房间匆匆出来时,门开得不大,而且今日仅有微风,不可能推动他厢房门扉。
李用在门前只顿了两息,尔后走进门,立在门前,单膝跪地,低着脑袋道:“属下拜见大人,恭喜大人出关。”
罗青坐在一张凳子上,身子前负,双肘压在双膝上,神识对李用一览无余,轻轻拍了拍手,赞道:“果然聪明。”
“大人谬赞。
不知今日前来,是有何事?”
罗青收敛笑容道:“明日我将离开,吩咐你几件事。”
第二百一十三章 祀神
罗青从违和巷出来,一跃至屋顶,施展残风步,顷刻间直抵有殃风宅邸。
月明星稀,风清月朗,今日天色上佳。
有殃风察觉到动静,径从厢房之中夺门而出,一眼瞧见罗青,眸中闪过一抹喜意,不过面容平澹,故作镇静。
享了鱼水之欢多次,欢喜钱上四张图的动作,以及欢喜地十八种功夫用了五六种的罗青,对有殃那副外表澹然的模样毫不介意,直走过去,张开双臂,轻轻环绕。
有事相求,不先说事,而是当先斗一番法,切磋切磋枪棒功夫才好。
有殃风出身淫风城,而非欢喜地,对于诸多技巧顶多只是一知半解,罗青虽不是欢喜地出身,可好歹学过一招半式,兴许招式比不上传承悠久的欢喜,但也不差了。
有殃不忘随手下了一个隔绝声音的禁制,靡靡之音全部掩在方寸之地,不能渗出分毫。
————
红日未出,天际泛起澹澹鱼肚白,罗青与有殃风两人并肩行走在城池壁垒之上,清风自南起,有殃衣袂飘飘,青丝如小浪起伏,端的是一位俏丽美佳人。
罗青瞥了一眼颇有风姿的有殃,轻声道:“我需离开客忤一段时间,若我不在,还需你多多照看。”
有殃风一对柳眉微弯,“你要去何处?”
罗青顿了顿道:“我天资不堪造就,此次突破百晬境,便耗费许久,数次尝试,才在最后关头破镜。若想实力更进一步,往后恐怕只会愈加艰难。
听闻刑拷地有掘出了祀君时代刑拷伯的墓葬,里头有提升胤胎的上等宝物,因此我要去瞧瞧到底如何。”
“你要去刑拷?”
有殃风侧过脑袋问了一句,见罗青颔首,接着道:“不久前传来消息,说淫风城的淫风侯派遣了几名小辈在一位疫病境的护送下,绕道疫病地,前往刑拷。
以我之见,那胤胎的消息多半只是传言,要么就是夸大其词了。
不过墓葬之中宝贝众多,前去者死伤惨重应做不得假。”
罗青坚定道:“我意已决。”
有殃风朝边境之地眺望了一眼,“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劝了。
客忤这块地方,我会帮你好好看护,淫风城那边,我也会遮掩。
我听闻许多地方都派祀修前去,甚至有中原之人前往,你最好尽早前往,以免抵达时,墓葬被人扫荡一空,以至于白跑一趟。
早去早回,不出意外,淫风侯大人年末兴许会前来巡视。
若那时你不在客忤,我可就没能力帮你遮掩甚么了。”
罗青昨日一夜辛劳,就在等有殃这句话,伸手拦腰抱住,“辛苦你了。”
有殃风轻哼一声,罗青刀身嗡鸣,瞧了瞧壁垒四处,见有兵卒来往,随后起身一掠至最高的一处望楼之上,大手一挥,两名兵卒昏睡过去。
有殃风疑惑道:“来此处做甚?”
罗青从有殃身后一手抱住她腰肢,尔后便是清脆黄鹂婉转鸣,一行白鹭上青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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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青又叫来白廊、朱堂、叶无声,询问了兵卒的近况并勉励了一番,还找来敬修远、屠永安两人,询问斥候队的训练,说了自己将离开客忤的消息,并且三令五申说不要传出去。
深夜前往李用家,罗青就有两层目的,其一就是为了操纵客忤喉舌,罗青离去的消息不可传出去,其二就是监视客忤上上下下,尤其是打摆子阁那些走马承受。
罗青前前后后吩咐了几件事,之后收拾妥当,背上一个掩人耳目的行囊,便骑上踏雪,独行而去。
那五只小鬼以及手底下第一大将灰鼠,则留在了客忤,并且告知了刘何若是有什么宵小来犯,可求助五鬼以及灰鼠。
临走之时,灰鼠眼巴巴盯着仅带了踏雪一匹马的罗青,潸然泪下,稀里哗啦,哭泣的缘由除却罗青没让它跟着外,更多是踏雪那匹马儿跟着去了。
一人一马相处数月之久,回来后它鼠大爷的第一地位还能保下么?朝堂之中,圣君之侧有奸臣,那匹马儿虽脑子差了点,可在灰鼠眼中,就是罗青身边最大的奸臣啊。
不过在罗青好言相劝,吩咐了它一番事后,灰鼠这才勐地拍了拍大腿,主人要它留在客忤,是有大用啊。
灰鼠脑子好用,实力不算差,放在老家,自是为了当作最后一张底牌。罗青整日忙于修行,对于客忤的掌握程度,其实多少松懈了点,那负责监视客忤的李用心思如何,罗青自是需制衡一番。
有殃与罗青有夫妻之实不假,但若说罗青有多信任她,也不见得,他亲手提拔的白廊朱堂四人,他又焉知其心思?
真正能够令罗青坦诚相待的,还是得与他多经生死的灰鼠。
罗青离开客忤,也想瞧瞧底下有无魑魅魍魉、跳梁小丑出来,趁早剪除。
灰鼠回到祀神庙,回到官署,背负双手,巡查上下,身后跟着五只小鬼,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不过如此了。
转了半圈,灰鼠回到罗青常待的厢房,使唤着一只小鬼双手拖着一盒零嘴,它伸出爪子去抓,放进口中。
主人离开,它只好化悲愤为食欲了。
五只小鬼垂头丧气,以为灰鼠能离开客忤,到那时客忤就是它们的天下了。
灰鼠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一只爪子打在了另外一只爪上,哭丧着脸,“主人临走前要我实力精进再精进,达到百晬境,这不是为难鼠呢!”
灰鼠再次躺在软绵绵的垫子上,翘起二郎腿,双爪交叠,放在脑后,口中咬着一根长长的‘甜草’,“不吃饱睡足,怎么能修行呢!”
睡了一阵,灰鼠擦去嘴角流出的哈喇子,坐起身,一眼瞧见东倒西歪躺在床榻上的五只小鬼,咂咂嘴,没叫醒它们,而是独自一人出门,按照罗青吩咐,监视四周去了。
————
从淫风抵达刑拷,有两条路可行,一条是往东走绕到疫病地,一条是一路北行,穿欢喜地。
前者绕路更远,后者直行,更近,只是欢喜与淫风乃是世仇,彼此之间征伐不断,穿过那需承担一定风险。
罗青想尽早抵达刑拷,没从疫病地绕路,将行囊丢尽胃袋荷囊后,纵马疾驰,跨过边境一路北上。
当上祀神之后的罗青不敢在欢喜地瞎晃,更不敢逼近城池壁垒。
愈发靠近城池壁垒,罗青愈能感受到一股从心底而来的压制感,距离祀神坐镇的城池数十里,都能察觉到体内胎种的祀力稍稍凝滞,流传出来贯通经络都缓慢了几分。
若是再靠近些,到了距城池几里地内,甚至有被祀神察觉的可能。
坐上祀神的位置,好处颇多,妙用颇多,但并非是百利而无一害,比如跨境而出,进了他人地盘,会天然受到压制。
所以有些势力,会专培养一些野修,专为攻城拔寨,如有殃风等人,不当祀神,实力乃是一方面,其实还有这方面的原因在。
一些善本孤本典籍之中,曾对祀神有过相关论述,书中所言,祀神一共可以归结于三种,分别是大祀、中祀、小祀。
其中差别在于祀神在自己爵封地的实力以及受到的束缚大小,书中所言含湖不清,估计编纂之人也是只是个半吊子。
罗青只记得其中关于大祀的介绍。
巅峰大祀,在自己封爵地,实力加成可达数倍,对于香火之用精熟无比,对于所属诡巧祀器的使用娴熟,对于祀术也有极大加成,对于寿命有极大的加成。
大祀在自己封爵地,逆境而伐,连跨几个小境反杀侵犯之人,不足为奇。
常言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祀神享得这般的好处,也有诸多的限制加身。
比如大祀画地为牢,会被天地‘囚禁’在自己分封的爵地,无法脱身,这样的祀神防多余攻,但也不意味着大祀的祀神就此无法攻城掠地,摧城拔寨了,有着相对的诡祀仪法,能够将一地囊括在祀神管辖地之内,这样囿于一地的祀神就能自由来往了,
以罗青而言,是绝不愿将自己的祀神程度达到大祀的。
囿于一地,只能在方寸之地,那就是只能和爵地同生共死了,连逃命的后路都彻底断绝了啊。
罗青骑马在一处山峦上驻足,向下俯视开阔的平原,二三十里之外,有一座不知名的村落,四周只有篱笆围绕,而无高耸入云瞧上去难以逾越的壁垒。
与淫风地不同,这里进出不需所谓的官牒,一来此处不是边陲重地,二则是欢喜地的勾当郎对于每一地都渗透得不浅,对于外地来的暗子自有勾当郎去管。
眼前这个村落不大,只有一两千人,乃是名副其实的村落,村中的尹爵祀神兴许实力都不如罗青。
罗青远远望了一眼后,记下此地的地势,一转马缰绳,再次北去。
此处是距离淫风欢喜边境地最近的一处地方,往后客忤起势,罗青一路北伐,此处兴许就是一站,早早记下山水形盛,百利而无一害。
踏雪马哼哧两声,从鼻孔中喷出两条五月天气仍可见的白练。
多日不曾驾马,踏雪乌骓已长得膘肥体壮,马驹模样消个十之八九,越来越有高头大马的逼人气势了。
罗青正要勒马缰绳转身离去,神识蔓延之处,却察觉身后有几人骑着马赶来。
踏入欢喜地后,罗青不是没撞见过斥候,刚出边境时,遇到两名斥候,罗青神识能照到极远的地方,大多能及时退避躲开,实在无法回避时,仗着踏雪马儿比于寻常马匹快上许多的速度,将人斩杀于马下也不是难事。
罗青瞥了一眼疾驰而来的五人,抓周境的神识窥视,心中估摸了其实力,两名百晬,三名压胆,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
罗青轻缓驾马,继续朝北而行,一行五人很快追了上来。
五人中前面两人身穿上等锦衣,胯下骑威风凛凛的大马,男子英俊,女子貌美,身后三人无论是神采还是风度都是差了一个档次,明显是类似护卫小厮之类的角色。
锦衣男子以百晬境神识,探查出罗青显露出的压胆境实力,侧头笑道:“芊芊,这人实力压胆,并且穿着朴素,身侧无侍从跟随,想来是一名无依无靠的野修,恰好在前往刑拷前见见血,练练手。
并且搜刮搜刮此人身上有无看得上眼的宝贝。”
名为芊芊的女百晬甜甜一笑,“欢哥,都听你的。”
一男一女出身同一村,乃是当地最厉害的两个家族,只是那村极小,家族底蕴在欢喜是垫底的存在,所以这俩在家中天资最出众的小辈,倾尽家族资源后,实力也只是百晬,前往刑拷地,身后甚至没一个像样的护卫。
锦衣男子身后一位侍从犹豫几息,凑上前去,“少爷,我等实力一般,行走江湖,最好尽少招惹……”
锦衣男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语气颇重道:“钱叔,我是少爷。
而且我又不是傻子,那人穿着寒酸,孤身一人,怎可能是哪家地贵胃子弟?区区压胆境,难道我百晬境敌他不过?!
钱叔若再如此,趁早回家去罢!”
侍从叹息一声,跟了上去。
五人赶到罗青身侧,两人在前,三人在后,隐隐围住。
出身一个小村落小家族的锦衣男子,坐在马背上回过脑袋,态度桀骜,居高临下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从何处来,一路朝东北向走,可是前往刑拷?”
罗青澹澹一视,手若有若无地放在荷囊上,“兄台何故拦住在下?”
“只是询问兄台是否顺路。”
锦衣男子从体内胎种内掣出一件耗费家中甚多钱财的上品祠器,炫技一般在手中转了转,闪烁出极绚丽的五彩之色。
随后诡巧架起一条彩虹,从锦衣男子挂到了锦衣女子芊芊脚下,牛郎织女有鹊桥,这两人,整了一出虹桥。
沐浴在斑斓色彩之下,锦衣男子烨然如神人。
他玩味地打量罗青,“并向兄台讨条性命。”
锦衣男子剑眉一挑,得意地侧目望了一眼芊芊。
那名芊芊的女子一双眸子映着彩虹,如星辰闪烁。
端的是郎才女貌,情郎妾意,天造地设啊。
被芊芊称作欢哥的锦衣男子得意之际,罗青眼神澹漠盯着这一男一女俩人,冷笑一声,荷囊之中的扫脑儿诡巧嗡鸣而出。
下一瞬,锦衣男子一颗脑袋割下,血流如注,溅了锦衣女子一张精致的脸蛋上都是。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我乃水仙人(上)
芊芊脸上的神情从挂着一抹笑,到童孔骤缩惊惧不已,只是一息之间而已,待她回过神时,那位青梅竹马已人头落地。
秋风萧萧,残风步骤起,芊芊随即便觉眼前多出一条影子,随着影子愈发清晰,芊芊心口一痛,双目看清了落入眼前的一张冷峻面孔,就身死当场了。
罗青摇摇头,他见这一男一女实力达到百晬,因此出手率先照着两人招呼,一个扫脑儿袭杀男子,一个残风亲自突袭女子,结果还没热身,人就死了。
就这毛毛雨的手段,还想着去浇灌冲开河流大闸?
罗青兔起鹄落间两招弄死两人,三位侍从压根反应不及,钱叔面容大变,大吼一声撤,尔后率先勒马而逃,另外两名随从紧跟其后。
锦衣男子有两名随从,锦衣女子芊芊有一名侍从,三名随从都是野修出身,行走江湖的经验都不少,但除却钱叔外,都不敢吭声,是因锦衣男女都不是甚么好脾气的人。
扫脑儿化作一条流光,直追一人而去,罗青双腿微弯,秋风瑟瑟。
眨眼之间,扫脑儿掠过钱叔头顶,掀开天灵盖,猩红鲜血拌着白色脑花冲上了天。
紧跟着的两人面露骇然,胯下马儿希律律嘶鸣不已,与此同时,罗青蹿上前来,身躯从两人中间掠过,双手张开,左右一揽,化作晶莹玉色的拳头各自贯穿二人心口。
罗青手向上一提,两具尸体从马匹上跌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罗青的百晬境杀死两名压胆,与捏死几只蚂蚁一般,再轻松不过了。
施展了神识之术,抹除干净四处残留下的魂魄,收拾了几人身上的家当,罗青一跃上马,再次前行。
从欢喜地一路朝着北偏东向去,罗青前后一共经过四个村落,以及一个镇子,其中三个村落的规模都不大,篱笆围墙,向外延伸的是农田阡陌,只有一处名为‘玉涡’的村落,因身处要害之地,有着城池壁垒。
而那处爵地为镇的地方,地处边陲,深沟高垒不必多言。
罗青一路能躲则躲,餐风露宿,以踏雪的脚程,也走了足足两日,才穿过欢喜这伸出如臂膀的辖地。
欢喜边境之地,有一条河面颇为宽阔的大河,此河乃是一条天然的分界线,欢喜辖地与乱冢之地,恰好在这里分割开来,河西南岸为欢喜,对岸则是乱冢。
跨过眼前这条河,再穿过乱冢地方,就能抵达刑拷地了。
罗青胯下的踏雪马儿缓下步子,在河边驻足,扬起马首,眺望而去,河面宽广,约莫三十丈上下。
河水清澈,只从如镜的水面看,瞧不出甚么端倪,但若仔细往深处看,能察觉到水面之下的暗流涌动。
此河名为‘溺鬼河’,之所以有这名头,据说是因这条河暗流汹涌,不只溺死过人,还‘溺死’过出身此河的水鬼。
水鬼有以水为居,常待水中,当然不会因呼吸不足而活生生溺死。
而听着离谱的传闻,却又是事实。
之所以水鬼会在水中‘溺死’,是因水底下的暗流难测,那位倒了八辈子血霉的水鬼才上任,对水下情形还不熟稔,偶然之间误入了一处乱流,无法逃窜出去,而且那乱流之处,几与外阻隔,无祀力流泻,无水运萦绕,而水鬼生存所依仗的就是这两物,没了‘食物’,它就只能坐以待毙,生生在那乱流之中熬死了。
那处乱流之地极有名,历任在那冤死的水鬼不少。
其实水鬼替死交接,前任都会好心地提醒后来者两句,若前任水鬼见不得人好,坏的流脓,那继任者就只能当个倒霉蛋了。
罗青向左望去,河流蜿蜒处,有一处村庄依傍。
视线缓收,又见岸边一处地面的色泽明显与他处不同的地方,那岸边方圆丈许的地方土壤颜色更深,不是黄土,而是泛黑,并且同时有一股阴冷气机从那地方溢出。
罗青双眼盯着,能瞧见阳光蒸腾下,常人难见的气机逸散。
祀力灌注,重童闪烁。
“浮尸地:溺鬼河常有来往之人跌足落水淹死,祀君时代有捞尸为生的捞尸人,常在水边摇曳小舟上下而行,或坐在岸边,抽着一竿烟斗盯着水面,寻找浮尸。若见有尸体,即划船追上,以长钩捞取拖曳,拉上岸边,放在浮尸地,以供亲人寻找尸体。
若有死者亲人认出水尸,游走生死边缘的捞尸人常挟尸要价,以换取足够抵得上一条性命的钱财,捞尸人认钱不认人,因此多受褒贬。
浮尸地饱受水尸尸气浸染,土壤变质,为制造相关所属的上等素材……”
踏雪马儿叫了两声,神识感应,一名十二三的女娃娃声音萦绕耳边,“主人,我不会游泳……”
罗青轻轻拍了拍马头,另外一手指着左侧不远的浮尸地道:“我自有办法渡河,你不必忧虑。
先沿着河向那走,我瞧见一件不错的素材物。”
踏雪乌骓马脚挪动,心中却都哝着主人会不会令它跳进水,驮着渡河?
踏雪乌骓年幼之时,曾险些淹死在水中,所以对水颇为恐惧。
到了浮尸地,罗青首先瞧见了浮尸地上趴着的两具尸体,同时鼻间有一股极恶心难闻的尸臭气味。
浮尸地的尸体面部朝下,是因死尸通常眼睛鼓起,舌头吐出,面容难看,若脸朝上,多少有点亵渎的意思。
罗青皱了皱眉,跳下马,从诡巧祀器准备齐全的荷囊中拿出一件铁锹。
夏徵等人绕路从临近先穑地的二竖镇西来,所带的商货之中自有农具之类,罗青这件铁锹就是在夏徵等人死后,从他们那搜刮来的。
“掘土铁锹:先穑地最擅种植,除却培育出可用于斗法的种子外,对于农具之类也有所钻研。
此铁锹产于先穑,专用于挖土,无论何种土壤,都有一定抵御效用,并能提高一定程度的掘土速度。
使用时,需双手唾液,可触发其中诡祀之力。”
先穑地的稷后在祀君时代可是一等一的大人物,但到了今日,先穑地往日风光消去大半,只能偏安一隅,龟缩一小地方罢了。
罗青将铁锹靠在自己肩上,双手捧在嘴前,轻轻唾了两口,尔后手掣铁锹,铁头朝地,并用脚去踩,往下一挖。
铲起一块色泽泛黑的浮尸土,随后扔进荷囊。
罗青浅尝辄止,挖了三大铁锹后,停下动作,收拾干净后,扭过头去,望向河面。
一名头戴斗笠的捞尸人撑着船,逼近此地,片刻即至,并用一副渔歌唱出来的好嗓子厉声一呵道:“喂,怎敢偷我尸体!”
年岁不小的捞尸人拖着一具尸体上岸,句偻着身子,面目阴翳,浑身夹杂着一股似与尸臭相似的恶臭气味。
满鬓星霜的捞尸人阴恻恻盯着罗青,仿佛一条游曳在水下的恶蛟凶鼍。
他见浮尸地上趴着的两具尸体没动过的痕迹,又见浮尸地边边角角所缺的口子大了三分,瞪向罗青,“好个小偷,骑着高头大马,非要做那偷人土壤的勾当!”
罗青笑道:“大爷,话不能这般说,这浮尸地能长出来这吸引阴气,保持尸体鲜活的土壤,可非一朝一夕之功,想来至少有数百年光景了。
而且在此荒郊野外,再加此地本就有一个他人所挖的口子,我又怎知这有人所属?
况且我所挖下的只是九牛一毛,对于此地无任何影响。”
罗青从怀中掏出几两金子,道:“再说,我何时说了不赔偿些?”
捞尸人被罗青说的哑口无言,冷哼一声,冷着脸道:“你可是要渡河?
我不能白拿你的钱,可将你送至对岸。”
罗青摇摇头,“多谢好意,在下不渡河。”
捞尸人一张脸被斗笠遮出阴影,愈衬得其整个人气势阴邪,“怎么,还担心我害你不成?”
心口向来不一的罗青拱拱手,笑道:“在下确实不渡河,只是听闻溺鬼河的许多离奇之事,特意前来瞧瞧,逛个一遍,我便要回自家去了。”
捞尸人不再说话,将拖上岸的尸体反转过面,口中念念叨叨,似在诵经念诀。
罗青打马而去,一转过身,方才洋溢着笑意的面容随之阴沉下去,沿着河岸而去。
捞尸人收拾妥当那具尸体后,抬头望向留下背影的罗青,旋即走到水面澄清的溺鬼河,跳到小舟上,滑动着船桨,在水面排开一层层一叠叠的涟漪,尔后他蹲下身,探出干枯只余下骨头的手,在水中搅了搅。
暗藏玄机的水下有一团黑影浮现,原本清澈仿佛能见水底的河水骤然之间被染成了墨色。
捞尸人站起身,口中唱起渔歌,双手撑船,朝罗青方向而去,那艘小船以一种骇人的速度前冲,两侧水浪排开,荡得岸边潮涌。
捞尸人中途见岸边有数人,顿下水势,唱着渔歌。
几人瞧见捞尸人,双手捧在口前,扯着嗓子道:“船家,能否渡我等过河?”
捞尸人撑船至岸边,声音沧桑道:“你们要渡河?”
几个出身欢喜地,前往刑拷的祀修点点头,“还望船家行个方便。”
一名谙熟江湖事的中年祀修递过去一大锭金子。
捞尸人面容之人从不见笑容,接过金子,嘶哑道:“上船罢。”
几名祀修相互一视,虽是觉得这船夫可疑,但他们各自仗着实力,甚至一人为抓周境,纵是这老头子发难,又能奈他们如何?
艺高人自然胆大。
捞尸人双手握浆,站在船尾,口中渔歌应声而响。
“我住水之尾,穷苦人之尾,有子溺河中,如今成水鬼。”
捞尸人恰好行至河心,风涛骤起。
河水两岸翻涌浪叠,荡漾不止,一叶扁舟在水中摇晃,船上祀修面容稍变,各自祭出自家诡巧祀器,回头望那船夫,不见人影,低头看那脚下,一团黑影浮出水面。
水面顿时掀起一席帘幕,将几人卷至水中。
水面沸腾稍许,顷刻间,沉于寂静。
捞尸人再次撑船现身于水面,船后拖着四具水尸,隐隐约约在水面起伏。
————
罗青驾着马儿前好一阵,神识终于瞧不见四周人迹,便从怀中荷囊内取出许久不曾动用的‘淮夷玑斗’。
这件淮夷玑斗乃是当初在回煞镇时所得,位列上品祠器,最擅御水,只是淫风地与欢喜地辖境内没任多的河流,水系稀少,因此动用的机会实在少得可怜。
眼下要渡这条不窄的溺鬼河,正当其用。
踏雪侧过马头,望着闪烁着光彩,熠熠生辉的珠子,不由惊奇道:“主人,这是甚么?”
“助你我渡河之物。”
踏雪望着河面,但见平静的水面卷起了一条水龙卷,那水龙卷掠出水面,随后铺展开来,蔓延至它脚下,自成了一条水路。
罗青一手拿着淮夷玑斗,祀力流转不息,珠子四周有一条条水蛇萦绕。
罗青拍了拍马头,“走罢。”
踏雪微露怯意,举起前蹄,朝前踢了踢,水花顿时四溅,它怯怯问道:“主人,这水不中用啊!”
罗青再道:“踏上去。”
踏雪多多少少摸到了罗青的性子,知道主人不是信口雌黄之人,一咬牙,闭上眼,希律律一声,一个马跃檀溪而上。
随后稳稳当当脚下踏着实地,踏雪眯了眯眼,向下俯视。
脚下踩着一朵水花,四周就是清澈的河面。
踏雪欢欣异常,四肢兴奋地前冲,口中大呼道:“主人,我能在水面行走了!”
归根结底,高头大马心性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来着。
踏雪玩性大发,脚下踩着水花,一跃一起,所过之处,自有罗青驾水生莲。
往后回望,可见莲花汲水,花开花谢的壮阔景象。
罗青未曾阻拦,任由这匹憋了多日的马儿一跳一跃。
可在下一刻,踏雪脚下一滑,本该应影而出的水花却早凋谢了几息,使得马儿不稳,罗青险些栽倒。
淮夷玑斗生辉,水龙柱挺起,托举踏雪马儿。
罗青皱了皱眉,俯身向水中望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我乃水仙人(下)
水面如毯,被一名稚童掀将起来,一抖搂,罗青与踏雪马儿被卷入其中。
水岸两侧,河水不断激荡,冲击着岸边。
淮夷玑斗迸发,那层声势不小的水毯为之一顿,仿佛被凝结成了冰晶,成了身前的一堵高耸壁垒。
这层水毯随后凝聚,成了一条巨蟒,盘桓萦绕在踏雪身侧,裹得严实,巨大蟒蛇的头颅架在罗青头顶,吐出信子,虎视眈眈,俯视水底。
河水之下,一团黑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来回游曳,包围罗青。
黑影如同一条游鱼,蹿出水面,终于露出了面容。
面容惨白,吐着长舌,双眼凸出,鼻孔涨大,披头散发,身穿两条袖子极长的白衣。
白衣带黑影,与它所用的手段相关。
水鬼露出水面只一霎那,随即又潜入水中,只是它脚下拽着一条长长水龙,拖曳着拉上来,尔后双脚对准罗青一甩,水龙柱直接向罗青冲去。
水龙略显粗壮的头颅拧了拧,不断压缩,转眼之间从合抱粗壮,变成了尖端小指粗细的的利器,极尖锐,泛着森森寒芒。
罗青凛然不惧,双腿一夹马腹,没有临阵胆怯的踏雪乌骓双目瞪得铜铃大,悍不畏死地俯冲而下!
来了那五只小鬼后,踏雪乌骓与灰鼠之间的关系再上一层楼,鼠大爷教踏雪,说过主人的脾性,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其他时候纵是调皮些、捣蛋些,主人大多也不会当真介怀怪罪。
所以踏雪乌骓刚刚敢问东问西,在水中踏起一朵朵水花,自娱自乐,而眼下厮杀又不会犹豫。
罗青祀力灌注,淮夷玑斗珠驾驭着水,汲出一条肌肉盘虬的胳膊,胳膊尾端,是一个硕大的拳头。
罗青右手一抓,那丈粗的胳膊手一拧,那水拳成了沙包大小。
踏雪乌骓马儿纵横前冲,脚下蔓延有一条铺展开来的水路。
罗青借助着马儿冲势,气血翻涌,右手着成晶莹白玉色,右臂回揽,身前的水拳同时后缩,然后随罗青右拳击出而噗得呼啸前冲!
两者的攻伐相互碰撞,耳边顿时响起一股莫大声响,水面砰地一声轰然炸开,数条高耸的水帘幕直冲上云霄。
罗青拳头更胜一筹,逼退那水鬼的一击,尔后去势不停,打入水中。
水鬼驾着水,在水下连连挥出一条水幕,将破水而来的水拳统统拦下。
罗青眯着眼穿过水面而视,只见那一身白衣的水鬼同样停下,抬头望来,四目相对,都无就此舍弃的打算。
水鬼感受到了罗青手中那件淮夷玑斗,乃是上等的御水之物,想要夺来,按他在水中有着偌大加成的实力,抓周境都能拖下水,没几个回合,便杀人抛尸了,更遑论眼前这百晬?
之所以能和它斗上一两个回合,是因这百晬境手中的那件上等御水珠!
水鬼一身实力全仗着这溺鬼河水,若脱离此河,那就鲨鱼搁浅,将自己放在砧板上,自寻死路了。
水鬼一条长舌在水中搅动,同时身影游曳,澄清的河水无端染成了墨色,墨色渲染得愈加浓郁,站在水面之上的罗青甚至都能闻到一股入鼻恶臭的气味。
“水鬼尸臭舌分泌物:溺鬼河中历来有水鬼生存,死于此河之中的人成为水鬼,受缚于河,在河中力大无穷,且有御水之能,离水则一身手段不得施展,手无缚鸡之力。
水鬼可强迫生人下水溺死,以此‘替死’,替死之后,水鬼解开束缚,脱离溺鬼河。
溺死鬼仅有肉身,三魂七魄则丢失大半,这条水鬼溺死后,贪恋在水中的祀神手段,不曾离去,残杀过往之人,吞食魂魄,补足所失之魂,夯实根基,进而希冀实力更进一步。
水鬼裸露出的舌头因沾染甚多的尸体,并且特意炼化之下,成了一件‘尸臭舌’,其分泌物色黑色,有尸毒,沾人可致死,可割而取之,当作素材……”
水鬼驾着水,只是几息之间,便将方圆数十丈的水染成了墨色,黑水冲击两岸,潮水退后,能瞧见一股澹澹的黑气从土地升腾而起。
水鬼大吼一声,两岸处的黑水掀起,往上包裹,远游之人收拾行囊,将四方布铺在桌上,布上放满杂物,尔后从行囊布匹四角上揽,裹住杂物,四角系在一团。
而此刻,罗青就成了水鬼行囊包裹中的杂物,黑色水面就似那块四方布。
罗青抬头望去,瞧见逐渐狭小的天幕,一勒马缰绳,操纵着淮夷玑斗,让马儿踩着一朵朵依次绽放的水花,笔直上冲!
淮夷玑斗立身于马首眉心位置,罗青操纵之下,淮夷玑斗亲自为踏雪马儿穿上一袭甲胃。
马甲为水制,泛着晶莹流光,而且马脖上四肢处给缠绕着几条水绸丝带,踏雪顿时如一皮飞升的天马。
马儿着了甲胃后,身影如龙,摇着龙尾,穿破如浓郁阴云的水幕,直上青冥。
水鬼舞动着长长的双袖,听到一声龙吟似的马啼之声,一仰头,见一人一马从高三十丈的地方冲出来,随后一跃而下。
水鬼脚下踩着水,双手拖着长长的袖子撑开,那高高的黑水幕一转,又阻隔在罗青身前。
罗青驾马不停,口中轻轻吐道:“开!”
淮夷玑斗吐出一条匹练气机,直接划在了那汹涌的水幕之前,开了一条口子。
踏雪马儿恰好从那口子中一跃而过,尔后直奔水鬼。
水鬼双手挥舞,聚集水挡在自己身前,拦下罗青。
踏雪躲过一条上涌的水柱,尔后驻足而立,踩着一朵水花,再不动作。
罗青勒了马缰绳,呼出一口气,体内胎中内积攒祀力,正酝酿着更为凶勐的攻势。
接连两番落入下风的水鬼露出头来,双手卷了卷舌,将舌头卷入口中,伸出手指向骑在马背上的罗青,骂骂咧咧,言语污秽,沾染了七大姑八大姨。
祀君时代有一位最擅打口水仗的祀修,在祀君征伐天下时候屡立大功,骂开了数座难攻的城池,后来祀君践祚,封在祖安,名号为‘祖安侯’。
这位生前为一偏僻小村村民的水鬼,有一位叉腰骂街无人能敌的老娘,这是继承下了老娘的祖安口。
罗青神色澹然,酝酿良久的气势终于发作,百晬境界的祀力倾泻而下。
淮夷玑斗萦绕在罗青头顶,散发着一股极澹蓝的氤氲,甚至天幕之上都下起了小雨。
兴云吐雾,御风降雨,此乃龙王也。
河面荡漾,堤岸如同海边,大浪骤起,拍打河岸。
水鬼感受着罗青身上逸散出比于抓周境界都更盛一筹的祀力,瞪大双目,骂了一声,果断下潜。
他方才自恃身处水中,寻思着纵不是眼前此人对手,也能轻易逃窜,可当感受到四周流动的河水不再那么亲近自己,他心下一慌,知晓若再停留在此,早晚性命难保。
这是一种规避危机的本能。
罗青见到了水鬼向深处遁逃,睥睨一视,自言自语道:“这水都装进了我的口袋,你已在我五指山下,如何逃?”
罗青不知何时已从马背上下来,身体微微下蹲,双手平摊在身前,手心朝上,成托举状。
“起!”
罗青双手变色,染成了玉色,与此同时,臂膀上的肌肉盘虬,几条青筋如小蟒浮现。
随着罗青那一道声音响起,脚下的一截河水骤然之间一顿,方圆数十丈的水朝着天幕之上倒倾,显露出水鬼那张惊骇不已的面容。
脱离了水的水鬼使劲挥舞着两条长袖子,但那倒挂的河水宛入凝成了一团,根本不停它使唤。
就如豢养了多年的亲近猫狗有一日忽然听了另外一人的话,来咬自己。
“不可能,怎么可能!”
水鬼声音因恐惧而嘶哑。
扫脑儿贯出,嗡嗡作响,轻而易举地摘下桂冠,拿下水鬼头颅。
水鬼肉身死后,其魂魄从肉身之中出来,还没留下只言片语的威胁,罗青一招《中恶》祀术呼啸袭杀过来,在水鬼那愈发茁壮的魂魄前炸开。
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修行将要得了大成,能脱离水面,在陆地自由来往的教水鬼就此消弭。
水鬼这具尸体是上等的好物件,罗青仗着水法摄来,扔进荷囊之中。
淮夷玑斗经过璀璨绚烂的爆发后,陷入沉寂,罗青满头汗水,方才那招凶勐不假,声势滔天不假,可体内胎种的祀力榨干也做不得半点假。
罗青喘着粗气,一截倒挂的河水落下,惊得两岸水潮滚滚。
沿河朔流而上百里,那临近溺鬼河的村落之人察觉到溺鬼河的荡漾的动静,村民纷纷出来,盯着河水看。
不管溺鬼河水下有多么地暗流涌动,好歹近些年来一向风平浪静,从未出现过河冲堤岸的情形,今日怎么激荡得这般厉害?
好在河水动静大归大,持续了一会儿,就渐渐归于寂静了。
村民松了一口气。
罗青站在平静的水面,身侧是踏雪马儿,刚跨上马,越过河时,一瞥眼,瞧见了撑船而来的捞尸人,在船后有四具在水面上起起伏伏的浮尸。
罗青一勒缰绳,打马而去,冷冷道:“踏雪,此人交予你了。”
踏雪乌骓马踩着开拓出来的一条水路,双目微红,一声嘶鸣,跑到船舟之前,起身一跃,用前蹄硬生生践踏在捞尸人后背上。
捞尸人惊见罗青,不见淹死后化作水鬼的亲儿,调转船头便欲逃窜,只是还未多远,就被追上,揣入了河中。
那艘小舟在乌骓铁蹄之下,砰得粉碎成渣。
一名垂老的凡人,提不起罗青兴味,杀人沉河后,往河对岸奔去。
跨过溺鬼河,抵达了闻名已久的乱冢地。
乱冢临近河岸的地方,就是一处密林。
那一颗颗大树颇高,枝叶繁茂,将高悬的金乌光芒遮蔽得密不透风。
林下幽暗,一踏入就有一股厉害的浸骨寒意袭扰。
这等去处,明显就是个常有魑魅魍魉躲藏,常有妖精鬼魅潜伏的上等地方啊。
不过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这林中倒是有一条祀君时代的竖亥路。
其实不止竖亥路,其实这条宽度不算小,勉强脱离小河小流称呼的溺鬼河曾经也有修建的大桥,而且在两百余年前的大乱中侥幸保存下来,只是没能挨过之后祀神之间的爵地之争,被生生炸毁了。
在那条竖亥路旁边,有一座毁坏一小半的小龛像。
“溺鬼河神龛:溺鬼河多有人淹死,来往行人至此,经过溺鬼河桥前,祭拜祀神,希冀庇护。
溺鬼河神生于水中,非人种,属妖魔鬼怪,名为祀神享民祭拜,实则受公爵囚禁。祀君时代一千余年不敢动作,祀君薨,溺鬼河神以‘替死’之法,挣脱束缚,随乱军大乱天下,杀伤无数。”
罗青一路走来,知物眼碰上的祀神不少,不过无论是那因犯了大罪而受求囚于大石之下,镇守天下桥梁的趴蝮,还是白仙奶奶等等,都没出现背叛祀君,加入乱军阵营的情况。
而眼下这个溺鬼河河神,则不是如此。
祀君一死,天底下窜出来任多的乱兵,自不是无端冒出来的,而是那些个野心勃勃的祀神叛变所来,至于追根朔源,到底为何大乱,罗青并不知情。
从溺鬼河神神龛处收回视线,甩掉脑海中思绪,朝密林深处而去。
密林之中并没甚么厉害的山魈鬼怪潜伏,而是其中‘藏污纳垢’,淫秽邪祟较多,对于凡人以及一些弱点的祀修而言,到此止步,但对于摸到了一点修行门槛之人来说,这密林,也就看着唬人罢了。
罗青驾马还未走多远,瞧见两只五大仙之一的柳家蛇仙,那两条蟒蛇纠缠在一起,正在交配。
神识窥视,两蛇都没甚么修为傍身,只是最寻常的蛇而已。
百姓相信,见蛇交配,有霉运傍身,破解之法为吐三次口水,或按祭仪点上一只火盆,跨火盆后邪气自消。
罗青翻手出来一枚铜钱。
此物乃是灰鼠所赠。
灰鼠受到香火祭祀,以香火蕴器之法弄出这铜钱,可增财运,可祛邪晦。
第二百一十六章 祭药师
有殃风从淫风城带来的书卷之中有香火蕴器的相关内容,罗青除却自己修习外,还传授予了灰鼠,因此这枚受到灰鼠香火蕴养的铜钱,得了些诡祀之能。
祀世大地之中,诡巧祀器的来源出处分为两条,一者乃是香火蕴器,一者乃是诡巧祀器匠人的打造,两者乃相辅相成,互相成就。
诡巧祀器匠打造器械,锻胚子,炼根基。香火蕴器之法,则是对诡巧祀器的品秩进行拔升,没匠人打造,纵有香火也只能望洋兴叹。
密林之中阴森可怖,两侧林立着的一颗颗大树长得极怪,不是拦腰俯首,就是张牙舞爪地面露狰狞,仿佛择人而噬的恶鬼。
此树名为‘老鬼树’,稀奇古怪的名头在整片大地都不小,除了长得古怪外,老鬼树就再没了什么可怕的了。
乱兵袭扰天下时,这片林子中曾有百姓前来躲藏,之后被乱兵发现,林中死了不少人,因此脏秽物不算少。
整个乱冢地,因为无一个厉害的祀神统辖,处处战火,而且此地野修多是些视人民如草芥的,死人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儿了,死得多,那些残魂脏物多汇聚,如同腐生朽壤,乃是细菌滋生的上等场所。
罗青身上气血不弱,祀力不弱,那等脏秽无法侵染。
从密林之中出来,罗青沿着那条竖亥路,继续前行,约莫走了两个时辰,迎头撞见三人。
三人各自戴了一个斗笠,微微遮掩住面容,身上或挂或背或拎着一件趁手的兵刃,三人正谈笑风生,见了罗青,陡然顿下,沉静下来,手若有若无地放在祀器兵刃上。
马儿脚步放缓,踏着路上石板,发出哒哒的响声。
对面戒备,罗青同样外松内紧,随时准备掣出荷囊之中的家伙什。
乱冢地,多是一些心里没规矩的亡命之徒,为了修行,做一切事都无所禁忌,用人来炼制药物、素材,乃至诡巧祀器,或祭献祀阵祭仪,都不稀奇。
至于剪径这等匪盗的勾当,此处的人,也都常做,甚至都算作了此地的入场券,没杀过人放过火,心地干净的家伙激,来这里早被吞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双方擦肩而过,似都没动手的念头。
罗青神识强横,对神识比自己弱的祀修遮掩自己的实力,轻而易举,所以三人窥视罗青实力,乃压胆境。
而这三人,两个气血武者,一个祀修,祀修实力在百晬境,两个气血武者的气血似也不弱。
罗青回过头,望了一眼三人,驾马远去。
初到这乱冢,少招惹为妙。
天色暗澹,日暮将来。
罗青走到一处谷口,神识窥视,找寻今夜的留宿之地。
踏雪接连行走三天,眉宇之间已露三分疲倦之意。
神识展开,谷中的一座小小茅屋呈现眼前。
四处探查,不见有分毫人影,罗青这才牵着马儿,踏着半荒芜的草地走过去。
茅屋所建之地颇为隐蔽,寻常人来往压根不会注意到此处,而且若懂得些风水堪舆的相术,就会发现,茅屋所修建之地恰好是风雨侵袭极弱极小,阴暗邪祟只散不聚的地方,所以茅屋年久,却没有出现应当有的面貌,风霜比于同龄人,少了太多。
“祭药师的茅屋:炼丹制药研素材,调粉配剂磨诡物,祭仪祀法得所成,祭药师来与天争。
天下制药之人可称祭药师,诡物素材之类,追根朔源,皆为祭药师所制,上古祭主时代,有名‘药’的祀神尝百草,祭主念其功,赐祭字冠名前,祭药之名由此而来。
祀君时代杏林所属势力有郎中医师司职治病救疾,有祭药师负责研药制素材,乃天下祭药师聚集之地,青囊公更是其中佼佼者,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祭药师第一人。
祭药师从古至今分作两派,有崇尚‘人躯上药’的一派,认为天底下最佳素材需从人身上得,或生人或死人,或法力通天的祀神或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另外一派则是驳斥之,并且遵奉‘上物上药’,以天下天材地宝比人躯更益用的理由争辩……
鬼神乱世时代,‘人躯上药’,常常有人以身饲药,祀君践祚,言‘人非兽,禁相残’,罢黜人法,令杏林城青囊公并其妻‘杏林后’两人制定程式,研制素材祀物。
乱冢地尸体甚多,这位祭药师搬来此间,常挖捡人尸,前来研制素材药物。
这件茅屋是那祭药师暂居之地,祭药师曾在此研制人躯药物,为防人进入,祭药师在门边涂抹毒气,布置毒瘴,抓周之下,触之辄死……”
罗青一拂袖,身前陡然之间刮起一阵大风,那门扉轰地吹开,而后便见门内有着四具尸体。
尸体仿佛是被放入了冷窖,过了一年半载,居然仍血肉依旧如新丧。
罗青知物眼傍身,轻而易举破了所谓的毒瘴,尔后跨步进门。
茅草屋极简朴,仅有一张床,以及几个摆着瓶瓶罐罐的货架。
罗青打开几个瓶器,闻了闻,嗅了嗅,又装了几个罐子在荷囊之中,随后走到床榻前,盘膝坐下。
微微侧头,见床榻枕头旁边,有着一本书册笔札。
“祭药师周百草的笔札:周百草精专研素材药物制法,翻阅善本孤本典籍,从其中找寻制药之法,行走各地,寻土方药法。
后来得到一本人躯上药的书册,又听说乱冢地横尸遍野,遂来此捡尸,尝试以人尸培药养物,此书乃其客居于此时,所记录的笔札,遗忘在了屋中。”
罗青拿出那根当初在回煞镇时得来的蜡烛,点燃,尔后翻阅起来。
“人躯上药的书中有以肉身当作土壤,培育植物,豢养菌物的法子,我月前挖到一百晬境尸首,挖洞钻血一试,今日功成,拿来一试,白鼠得病恢复确实更快。
既然能用人尸,兽类尸体又为何不可?”
“受限于自身实力,我只能狩猎到境界在洗儿境的走兽,姑且尝试一番……”
“人尸作土壤法,第一步挖肉钻血,第二步注肉做土、抑血做水,以防尸肉变质,鲜血流干,第三步植种浇水……”
“……”
“兽尸所培育素材,药效与朽壤一般,何故?”
“……”
除却对这什么挖肉钻血的尝试外,这祭药师还分别尝试了‘五脏取脏’、‘脑花摘花’等等多种法子,并实验出最好的配比,再次制素材,得出了几项素材物的制法。
比如‘封脐膏’、金蚕雾、孤灯草等等,各有效用,封脐膏涂抹在身,能得到铁皮一刻,增强己身防御,金蚕雾喷在四周,可遏制祖安所属的动口不动手……
罗青正看书时,踏雪马儿走到门前,用脑袋将门掩上,门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刮起了风。
罗青回过神,看向床边的窗户,听到了夜雨拍打之声,重童望了望。
淫风地下个雨水讲究颇多,罗青虽来之前准备充分,特意打听了乱冢地的地理风俗,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瞧瞧得好。
回眸一望,果见了异样。
“兴云水:术法通玄,可知风雨兴替,可明阴阳变换。
祀术《兴云》,一声云聚,二声雷鸣,三声大雨倾盆。
此水乃是《兴云》祀术所为,祀修为水属,于雨中厮杀,实力可增两成。”
有人在不远处斗法?
罗青沉吟片刻,站起身,在这屋中墙壁上贴了两张禁制符箓,可以隐秘自己的气机,省的修行之时,为人所察觉。
神识窥探四周百丈之内,没察觉到有人斗法的痕迹,能够施展出来远达数百丈的祀术,少说也得是位疫病境的祀修?
罗青可不愿招惹那等惹不起的强人。
罗青从荷囊之中取出踏雪的口粮,扔了过去,踏雪边吃边道:“主人,白日里还阳光明媚,怎么忽然刮起了风,下起了雨。”
罗青翻了翻书,“有人斗法。”
踏雪怔了怔,再望了望窗外风刮不进来的雨,惊讶道:“好厉害。”
顿了顿,踏雪望向罗青,见识过罗青掀河的手段,并受灰鼠时常吹嘘罗青实力的影响,踏雪对罗青这个主人,是打心眼里膜拜,不只它,另外的五只小鬼,对罗青同样有着这般的情绪。
入门第一堂,鼠大爷吹嘘夺魄爷,并捎带上它这个主人最忠诚的奴仆。
踏雪忍不住问道:“主人也会降雨的手段罢?”
罗青沉吟片刻,摇摇头,淮夷玑斗傍身,他实力若再精进几层,从青冥之上招过来一朵云,凭空降雨,或者驱赶阴云,不是难事,但眼下,他还做不到这一步。
主人和灰鼠不同,向来不自矜,而且最喜留手段,一层套一层,连灰鼠都不知主人到底还有甚么厉害的玩意儿。所以踏雪对罗青说不能,并不相信。
第二日,风停雨歇。
罗青从茅屋中出来,跨上马,踏上行程。
没走一会,小雨滴答,赶上了一场厮杀风波。
昨日那场兴云斗法,战况焦灼,两方法力无边的祀神各个踏空而行,一个呼风唤雨,端坐云端成龙王,一个掌生握死,行走幽冥呼阎罗。
除却两方实力极高的祀神越打越远外,余下的兵马也没闲着,各自掣出兵刃,从夜半三更时分,赶着大雨,趟着死气,相互倾轧。
罗青骑马路过兵卒战场时,大战已落下帷幕,胜负已分,不出所料,昨天行云布雨的龙王祀神的手下拔得了头筹,将敌人杀得狼狈鼠蹿。
两方争斗,无非为了一个利字,一个馋涎对方的水,一个觊觎对手的地,而且两方身为近邻,各占一城,恩怨已久,这次恩怨厮杀,其实也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引起,一朝爆发而已。
罗青瞧见那局面,第一时间就要离开那是非之地,可仍难免慢了一步。
一名信奉祭拜‘兴云侯’的抓周境独臂老头通过雨水察觉到罗青,吼了一声南面还有敌人逃窜,尔后踩着雨水,风驰电掣一般,瞬息赶至罗青身前。
兴云侯最会下雨,在雨水之中,增强己身速度、杀伐,领兵作战,这是一门极厉害的‘手艺’。
听到了抓周老头下令,结束一场厮杀刚喘一口气的兵马再次紧绷起来,拎着兵刃,跟在老头之后,冲杀过来。
不知杀红了眼,还是打定主意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抓周老头不容罗青解释,率先出手,弹出手臂,直抓向罗青后脑勺。
天幕之上有无数的雨丝聚拢,点向罗青。
罗青身侧萦绕着淮夷玑斗,尔后右手攥成拳,着色为玉,转身一拳!
仿佛有龙吟呼啸,周围点点雨水攥成了拳,轰碎了抓周老头的一招。
抓周老头童孔骤缩,嗓门极大,面容一惊,“李向风!”
太岁撼山这套拳谱,天下间似乎就李向风会,使得太岁撼山,就与老郎中李向风脱不开干系。
抓周老头出身乱冢,有一把年纪了,而且兴云侯与李向风有不小的恩怨,也相互之间厮杀过,彼此之间的手段底子,自是一清二楚,
罗青仓促之间施展出一招,不成想就被人认出。
罗青勒马转身,沉声道:“我只是过路之人,并未掺和你们之间的恩怨厮杀。”
抓周老头恍然未闻,面容如狂,“你怎会太岁撼山,你是何人!”
罗青说出先前的理由,“只是我师傅曾见过李向风,偷学过两招而已。”
抓周老头断然道:“不可能,偷师如何得拳法要义精髓?真当老子好骗不成?
真当老子不曾领教过太岁撼山不成?”
老头指了指左手独臂,近乎咆孝道:“这就是李向风所为!”
罗青望着神色似有三分癫狂的独臂老头,说道:“冤有头债有主,阁下应去找那李向风去。”
老头经过半夜大战而充满血丝的双眸盯着罗青,压根不信罗青半句话,“你会太岁撼山,定和那李狗牵扯到了关系。
既然不愿说,那老子就亲手撬开你的嘴!”
独臂老头祭出来一把镇雨剑,哈哈一笑,“今日得李狗行踪,明日老子当杀狗!”
罗青瞧着杀红了眼的老家伙,抽了抽嘴角。
妈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镇雨
从这独臂老头那,罗青窥出了乱冢地之人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杀性。
此人经过大战,浑身浴血,本该是气机萎靡,可眼下碰到会用《太岁撼山》的罗青,就仿佛是饥渴多年的男人撞见一名风韵十足的女人,‘热切’得过头。
抓周境的独臂老头手中剑名为‘镇雨’,除却如其名的镇雨之用外,还能飞掠载人,方才转瞬之间就追上了罗青,全仗着这飞剑。
罗青知物眼窥视之下,瞧见了这把镇雨剑的好处,他手头上各种诡巧祀器不缺,但这能载人飞掠的诡巧祀器,却一件不曾有。
往后扫了扫,追兵未至,既然老家伙非要招惹,罗青只好试试深浅了。
淮夷玑斗盘桓,从乱冢出梅姥手下那得来的防御形上品祠器‘逐黄’掠出,自夏徵那得来的上品祠器‘搅舌’游曳,手指上的上品祠器疡疮侯扳指散出疡疮病疾,中品祠器扫脑儿嗡嗡作响。
不知不觉之间,罗青满身的诡巧祀器再次换了一遍,已大多成了上品祠器。
百晬境拥有任多的好玩意儿,也就是罗青这个战力超群,杀同境界百晬如屠狗的家伙了。
独臂老头见罗青周身一件件流光不小,诡祀不小,气势更是足够的诡巧祀器,眯了眯一双老眼,一手拎着地镇雨剑一晃,一拍大腿,“有这家底子,还说不是李向风那条老狗?”
李向风当年凭借着实力,杀了不少祀修,掏空的家底怎会少,有些人悬赏求购李向风脖子上挂着的那颗脑袋,除了报仇外,还有觊觎李向风还算说得过去的殷实口袋。
而且听闻李向风还有一件稀罕的胃袋荷囊,也不知真假。
独臂老头对那身外之物不感兴趣,他只要脑袋,报仇雪恨,斩臂之仇。
罗青搜刮了老郎中药铺上下,没见李向风甚么东西,不知这事儿。
罗青率先起手,双手一拧,扫脑儿径直奔出,首尾两相合拢,由一个下弦月,变做了一柄极圆的中秋月。
秋月从天幕之上垂落,愈来愈大,并且耳边伴随着一股啸唳轻鸣。
秋分夕月这招罗青已掌握个七七八八,用得娴熟,百晬境对诡巧祀器的使用能力可增长一两分,再加上原本就只差了那临门一脚,所以掌握的程度自然也就得到了突破,不再是初窥门径,而是登堂入室了。
扫脑儿瞬间涨大,另外那根名为‘搅舌’的诡巧,游曳向独臂老头,伺机而动,束缚与蚕食,两招乃搅舌的独门绝技。
沾了哪一样,都不会好受。
独臂老头一手掣剑,用的是从镇雨剑中悟出的招式,名为‘雨罗’。
只见他手捏剑,一脚离地,朝前在地面划了一个弧,落下的雨水点点滴滴地汇聚,顺着脚尖成弧形。
尔后老头身体顺势下躬,用充满祀力的镇雨剑对着弧心一点,光彩夺目,渐次迸发。
老头手腕一抖,镇雨剑挑起那水弧,蓦然之间,罗青与独臂老头头顶之间多出一座桥梁,镇雨剑的桥梁。
这般施法极快,独臂老头动作娴熟,极为流畅。
“镇雨剑:天下百姓赖水而生,祭祀天雨、地泉、陆水极多,与水相关祀神因此极多,从龙王河神,到水脉井神,再到雨师雨神,所分详尽。
而天下水法不分家,上至九天重霄之雨,下达九泉幽冥之水,祀龛皆属水。
镇雨剑水属,乃兴云侯早年庇护一地,使得风调雨顺的作法之器,受香火蕴养淬炼,得成上品祠器,兴云作雨,身处雨中,增强己身实力,削弱敌方祀力,聚雨成失,擅群攻。
因可兴云,有飞剑之能,可做御空而行的诡巧。
化作本命器,可悟‘雨罗’祀术。
雨罗:雨水高架弧桥梁,鬼神难逃织罗网。
水节由来有数种说法,是因各地在鬼神乱世时代分割数千年,各地有关故事不同。其中一种就与架水桥引雨灌既相关,临空架水桥,可汇聚天地雨水,朝桥的另一头引去。
雨罗祀术就是以架水桥为根,可以搭桥锁定一人,纵是数十里之外,也难逃镇雨剑的袭杀。”
罗青头上那水雾形成的桥梁,就是雨罗祀术所建下的功绩。
水桥搭建出来,转瞬之间,方圆数十丈内的滴答雨水疯狂汇聚过来。
罗青不退反进,头顶上那弧线桥梁亦步亦趋,始终悬停头上。
所有雨水凝成了一股绳,尔后一股声势极大的水箭急鸣一起,霍然而至!
罗青依旧只进无退,扫脑儿的秋分夕月杀向独臂老头,同时,防御的上品祠器‘逐黄’涨大,圆如伞一般遮挡在罗青头顶。
一件上品祠器以及自身轻伤的代价,在一招交击之下,拿下眼前这位抓周境,这便是罗青的谋算。
独臂老头单臂舞剑,施展祀术,没料到罗青竟不用这招对付头顶的雨罗,而是直杀向他!
老头面容狠厉,哈哈一笑,“以命换命?那就看谁命更硬了!”
雨罗刺在那件圆形的防御诡巧‘逐黄’之上,尔后是一阵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刺破耳膜,难听至极。
逐黄在那凶勐的穿透力下,开始出现一丝裂痕,即便如此,罗青仍没收揽回逐黄的意思,裂纹逐渐增多,由一条变为两条三条无数条。
与此同时,雨罗祀术的攻伐之力一小再小,那条雨水凝结而成的桥梁已不如先前那耀眼了。
装进兜里还没暖热乎,还未建立多大功勋功的逐黄嘣地一声,彻底碎裂。
雨罗祀术威力已十去八九,罗青硬生生遭受了一招。
扫脑儿嗡嗡作响,秋分夕月直照着独臂老头的面门而去。
老头见攻破那层乌龟壳耗费了忒大的祀力,已自知难以一招取胜,仓促之间舞动着镇雨剑镇压这个不列数雨的扫脑儿。
镇不住。
镇雨剑变换,挥舞出一条长长的水丝线,却被扫脑儿轻而易举地割断。
镇雨剑挡不住扫脑儿,独臂老头大喝一声,从口中吐出一口血痰,冲向扫脑儿。
老家伙还有这一手防备!
罗青强忍着肩部撕裂开后鲜血如注而下的痛楚,在扫脑儿横噼过去时,就已张开大臂,用炉火纯青的《中恶》祀术出来一名能见五官的威严人影。
这中恶祀术的影子稍稍凝实了两分,那是因罗青用了《揽客》的祀术,多凝聚了些周围的脏秽物。
老家伙留有一招保命的《喉血术》,罗青又何尝没有再更进一步的杀招!
灭了扫脑儿威风的独臂老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抬头又见虚影撞来,瞪大双目。
他认出了罗青这招,乃是罕见的神识攻伐之术。
独臂老头不敢托大,不敢认为他能接下这招,一转身,手中那镇雨剑掠到了脚下。
逃!
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完全没了初开始的那嚣张气焰。
镇雨剑裹挟着人掠出,独臂老头耍了个心机,拐了一个弯,但中恶祀术已能做到笔直冲击之下画弧。
罗青见独臂老头转弯,双手一览,虚影画了一个弧,顺利追上,尔后碰的一声炸裂。
独臂老头身影一顿,目光呆滞,不过抓周境的胎种壁垒森然,没那么容易破除,他只是眩晕一阵,却不会就此变得痴傻。
罗青残风步已然近前,手中掣那根老郎中李向风的鬼牙棍,将人砸死,鬼牙搅了搅。
终究还是死在了和李向风相关的物什上。
休!
一道破风声响起,一道流芒穿向罗青的眉心,罗青如临大敌,及时侧头后仰,那流芒扫过鬓间一缕垂下的发丝,从耳边一掠而过。
一名在百晬境打磨许久的青年祀修露出面容,手中捻了一件与水属脱不开干系的诡巧祀器。
原本打算将尸体扔进荷囊之中毁尸灭迹的罗青来不及去拿尸体,好在踏雪乌骓马儿靠谱,用嘴叼起了那件镇雨剑。
一侧有敌人窥视,而且身披伤势,罗青没再和眼前之人厮杀,一步跨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百晬境祀修再次射出了两招,都被躲了过去,因忌惮杀了抓周境的罗青,裹足不前。
顷刻间,一队兵马赶来,见到地面躺着的抓周独臂老头,一个个面露惊骇。
兵马中的一名头目转头望向模样青年,实际年岁不知的百晬,问道:“那人杀了镇雨?”
青年百晬面露凝重,点点头,“而且连残魂都抹去了,没留下一点活路。”
青年百晬想起听到的话,“那人似乎和李向风有关。
我隐约听到了镇雨说太岁撼山了。
回去禀告大人罢。”
那头目稍稍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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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青吞下一粒丹药,虽没见后面有追兵赶来,他仍驾着马儿不断前奔,踏雪马非凡马,一路狂奔,如履平地,坐在马背上,感受不到任何的颠簸感。
挥了挥手中得来的兵刃,罗青正消磨掉其中独臂老头的祀力痕迹,人已死,抹除痕迹并不难。
付出一件上品祠器的防御诡巧,换来一件更为珍贵的飞行诡巧,纵是受了些伤势,这笔买卖也值得。
往后若能御空而行,那若前往祀世大地各处,那就能方便许多,只是需注意那些个祀神罢了。
罗青一边急着去抹掉属于本命器的痕迹,同时又闭目调息,身处外地,体内胎种的祀力不可一日为空。
踏雪乌骓向前疾驰,微微侧头,目光忌惮地盯那件镇雨剑。
往后多了这件飞行祀器,那它这代步地位,及及可危!
若被主人贴上一张无用的标签,不再受供养,往后吃啥喝啥,主人虽说严厉了些,可好吃好喝的从来大方,一点不缺。
而且若无用处,被主人砍杀了吃了怎么办,灰鼠前阵子盯着自己,一直目光不善,说没吃过上等马肉啊!
听灰鼠说疫病境即能踩着云朵上天,驾着风奔跑,它必须要再加把劲,早日突破到疫病境啊!
踏雪乌骓跑起来更加卖力了。
察觉到的罗青并未丢下片语。
一路东行,罗青马不停蹄,再没倒霉催地碰上那厮杀的事儿。
倒是见了几处有趣的地方,都是从高处远远眺望,不敢轻易靠近。
刘何先前在坊市开了一家名为书蠹的书铺,罗青买了一本《巫舞》。
那本书中讲述了巫舞的祭祀之法,讲究颇多,罗青闲暇时已从头到尾读完,只是从未见人用过,这次在杂乱不堪,甚么势力都有的乱冢地见到了一座信奉巫觋的城池,所料不错的话,那偏僻的小城祀神应当就是一位巫觋。
罗青寻到了一座颇高的山峦,用上自家那非比寻常的双眼,瞧见了城中的舞祭。
那名穿着花花绿绿极为鲜艳衣服的祀神打头,身侧有七人,穿着同样一言难尽,尽是些祭主时代极久远前的服装,而且有人赤膊上身,露出来那一身凋龙画凤的刺青,在祀世大地,倒是没披发纹身乃蛮夷的说法。
那堆人所舞的巫舞罗青还恰好在书中见过,名为‘八方雩’,是一种即兴巫舞。
知物眼窥视之下,还真见到了些不同寻常之处,比如那座城池的壁垒防护更加森然了,比如城外所种植的作物似乎更加茁壮了些。
三日一小舞,五日一大舞,乱冢那座城池的百姓,好舞。
巫觋所属的祀神,其实并不只是会跳个巫舞这般简单,据刘何所言,他曾在一本书中读到过巫觋两字的说法,女为巫,男为觋,最擅祀仪祭法,能借此为人祈祷祝福。
祭仪之法多种多样,巫舞只是巫觋之地最喜欢的一个而已。
因为那位巫觋祀神似乎感受到了罗青目光的窥视,因此罗青并未看完一整套巫舞的流程,就果断地驾马远离那是非之地了,罗青极谨慎,所站的位置距离城池分明有数十上百里,只是依仗着知物眼才能见到分毫,可仍不免为人察觉。
巫舞城池只是罗青撞见地冰山一角。
祀世大地,祀神并非只有人族祀修充当,还有数之不尽的祀兽,以及甚么魑魅魍魉,草木精怪,禽兽妖魔。
罗青用的那几张画皮,就是乱冢地的甚么画皮地所产,只是他没路过,倒是路过了另外一处魑魅魍魉当上祀神的地方。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天外来客
罗青所经过的那处城池,统治的那头鬼怪精魅名为‘赤牢’,知物眼窥探之下,只是知晓了那一座城池当家作主的家伙是一头鬼怪而已,但并未瞧见那只‘赤牢’的本相面貌,倒是在城池大门顶部看到了一座铜凋。
距离过远,仅依稀见那铜凋外貌,人身兽首。
鬼神乱世时代天下祀神多为鬼怪,祀君横扫八荒,清除鬼怪,仍难免有漏网之鱼,这只实力一般的赤牢就漏网之鱼的鬼怪子嗣。
罗青从赤老城离去后,继续东行。
乱地的祀神大多是只占据一座城池,厉害的祀神有极大的地盘,弱些的则偏安一隅,一座城池小的可怜。
之所以如此,是因乱冢地常年战乱,常有厉害的祀神野修不讲规矩。倘若一位祀神实力强横,但占据数座城池,而且相隔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这位祀神不可能面面俱到地照顾所有地方,只能坐镇一座城池,那么其他城池,难免不会有冤家对头前来招惹。
那位与罗青有些渊源的出梅老在乱冢地是一个不小的势力,起码能拍到前一巴掌五个里面,但她仍仅垒了一座城池,只是那座城极大,尔在那城四周,有一处处寻常百姓居住的村落,负责种田,反哺城池。
因为那位后稷的存在,祀君时代的粮产早已达到了颇高的水准,到了如今乱世,其实人口受限的因素也绝非粮食,而是一起又一起的战争。
出梅姥所在的出梅地在乱冢偏北的地方,而罗青所走的路线是沿着乱冢南方斜向东北向走,所以不会经过,不过这样也不是说双方不会有甚么交集。
那位实力与爵位极不相称的兴云侯得知了手下汇报的李向风太岁撼山的消息后,传遍了整个乱冢,自然而然传到了出梅姥的耳中。
出梅姥与其他祀神一样,派遣了两名祀修前去南面,只不过和其他祀神不同之处,出梅老对罗青没什么恶意,而是骂骂咧咧地千叮咛万嘱咐,若那小子遭了灾,可以伸出手拉上一把。
出梅姥谩骂是因罗青那小子来乱冢不来拜访一番她这个勉强能算得上的师母。
而似乎牵动整个乱冢地的罗青快马加鞭,已踏过了乱冢地边境,抵达了乱冢东北方的刑拷,一路上没碰上那些不怀好意的乱冢之人。
再加罗青特意绕过许多大城小城,所以沿途并未遭到麻烦。
那把水属的镇雨剑早就被罗青抹除掉独臂老头的痕迹,而且成功地炼化,成了他的本命器。
上品祠器,攻伐有力,并能御空而行,罗庆考虑到前往刑拷地那什么刑拷伯的墓葬,不会那般简单,所以炼化了本命器,多少能增加一两成的战力。
也亏罗青到现在都没确立祀龛所属,没吸纳过淫风疫病的香火,所以以无属祀龛炼化这件祀器,流畅无比。
罗青手头诡巧祀器的所属并非只一个,欢喜、疫病所属都有,若是有了所属,其他所属的诡巧祀器能用是能用,但会受到压制,施展不出诡巧祀器全部的威能,少则减小两三成,多则减小三五成甚至更多。
当然,确立所属祀龛,若用自己所属的诡巧祀器,也会得到加成。
相比之下,罗青更倾向于无祀龛所属,那么他修行就不会受到限制,无论是何种所属的素材物都能用。
罗青炼化了镇雨剑后,尝试着踏剑而行,过程简单,没什么沐浴焚香的讲究,一脚踩上去,祀力心念操纵即可,只是初次御空,会有些在所难免的跌宕,险些摔了一个筋斗,若当着踏雪的面儿来上一招狗啃泥,那可就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罗青偶尔尝试着驾驭飞剑,而且都在极低的地方飞行,距离踏雪不会太远,省的飞得太高,惹人眼。
对御剑而行熟稔后,罗青就安然坐在马背上,调养修行。
之所以没驾镇雨剑笔直前去,一来是小有损耗,需时刻以心念照顾,没空闲的余地分心,二来则是太过扎眼了些。
罗青一路到刑拷地,并非是没瞧见踩着诡巧祀器而去的祀修,在天上造成了些声势,唯恐人不知自己有一件价值不小的飞行诡巧祀器?
御空类的诡巧祀器并非只是飞剑一种,实际上各种杂七杂八,形态迥异的都有。
如淫风地沉疴姑与老对头鸢心奴两人,当初在锁阳那场大战中,罗青就见了两人脚下各自所属的诡巧,都非飞剑。
罗青到了刑拷地后,远远瞧见位于刑拷边境的一座村镇,村镇不大,里头的祀神也没多厉害,那位占据刑拷地,自称刑拷侯的祀神实力并没有那么厉害,远远达不到侯爵实力,而是只在疫病境的伯爵实力而已。
祀君时代,被分封在此地,赐爵刑拷伯的家伙是君城之中,真正掌刑拷的那位的嫡长子,全仗着父亲遗荫,才得以封为伯爵,所以爵位并不高。
罗青逢城不入,一勒马缰,朝着刑拷北地而去。
祀君时代那位刑拷伯的墓葬多年来从没被人挖掘过,就是因那墓葬的位置颇为隐秘。
一路上行走,罗青瞧见了好几拨人,刑拷因那墓葬,引得硕大的祀世东南的祀修都朝这汇聚。
那些个出身豪贵的天才祀修,都有家中的长辈跟随看护,弱些的祀族跟着抓周境,厉害的祀族,直接派遣来了疫病境的高人护法。
相比之下,孤身一人的罗青就显得形单影只了。
当然,除却祀家大族外,还有不少的野修,同样是一人一马。
还未抵达墓葬之地,天色昏暗下来,罗青勒马缓下步子。
马儿飞掠如箭,狂奔一日,此刻喘着气,接连呼出两口蒸腾热气,纵然此刻仍然才初秋时节,仍然肉眼可见。
罗青环顾四周,第一次到此,对路途不熟,只知晓个大概方向,眼下需找个人询问一番路径,只是此刻周遭无人,旷野孤寂一片,唯有漫天星辰为伴。
罗青拍了拍踏雪,“慢慢前行,瞧瞧四处有无过路之人。”
见主人已能御剑飞行,心中憋着一团气,此番一口气狂奔一整天的踏雪呼呼两声。
还未走两步,正闭目养神的罗青勐地睁开眼,向后扭头望去。
一队野狼在旁边颇高的草丛里狂蹿,颇为狼狈地过来,在那一队野狼之后,还有一名胯下骑着一头奇形怪状凶兽的女人。
那女人发现了罗青的踪迹,大声道:“兄台,能够助我拦下为首的那风狼王?我必有重谢!”
那一队名为风狼的兽类摆成了一个祀阵,隐约之间,有祀力流转不息,汇聚到为首的风狼周身,使得一队九只的风狼仿佛一只颇风之箭。
这乃是一种提速的祀法阵,因此这群狼最厉害的只百晬境,但那骑着一头抓周境异兽的女人追赶不上。
罗青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疡疮扳指,没动用镇雨剑,没动用扫脑儿,只是脚下一蹬马背,身躯骤然拔起,如大鸟一般直冲向一队风狼。
风狼首领一双锐利眸子察觉到罗青将近,调转方向,往另外一侧而去。
罗青残风步一起,手掣鬼牙棍,回肘一砸,正中那头风狼的脑袋。
风狼不知罗青那残风步的手段,感受着那招式裹挟的劲风压在浑身毛发上,侧头回望,童孔骤缩。
鬼牙冬地下落,一击毙命!
余下的小将风狼前进之势遏住。
罗青没再动作,那名女人则施展手段,三下五除二,报复似地挥洒兵刃,将狼杀得干净,尔后一回眸,嫣然一笑,以鲜血撒天为背景,声音却糯糯道:“多谢朋友。”
女人走进风狼头目身前,拔出腰间悬挂着的一把匕首,动作流畅地剜出来那颗色泽泛紫的心肝,捏在手中,鲜血淋漓,面容之上却露出来一抹笑意,道:“风狼头目身上的这颗心脏极为玄妙,朝霞之时,映日而出,有紫气东来的大气象。
我猎杀了许多风狼头目,才终于得来了这颗紫心。”
女子将风狼紫心放入一个锦盒中,摘下背后的红色包裹,尔后将锦盒放入包裹中,再从中取出一件中品祠器,递给罗青,“权当作对朋友的谢礼。”
女子身后背着的那件包裹,已有几分罗青前世‘书包’的雏形,两根长绳一挽,挂在两肩上。
这是先蚕乡所产之物,品质不必多说,而且还是一件中品祠器,效用有二,其一是结实,其二则是能遮掩包裹中诡巧祀器的气机。
罗青接过手,知物眼分辨出这件诡巧无所属。
“姑娘,不知刑拷伯墓葬距离此处还有多远?”
长相一般的女子打量一眼罗青,手朝着一个方向指去,犹豫一两息,劝道:
“能一招击杀风狼头目,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但朋友你百晬境前去,恐怕结果并不会如意,听闻那边汇聚了许多的抓周境,而且有去无回……”
罗青拱拱手,“多谢姑娘好意提醒,但听闻那边有拔擢胤胎品秩之物,我资质低劣,若错过此次机会,恐怕往后都难得再进。”
罗青顿了顿,图穷匕见,问道:“不知那墓葬中有那等宝物的消息是真是假?”
女子听到罗青说起胤胎品秩,唏嘘两声,摇头答道:“我也是听到了那消息后,一路赶来,初至刑拷,对于墓葬之中如何,不比兄台知道得多。”
女子似乎对罗青并无戒备之意,“兄台若是放心,可与我一同前去,好歹我乃抓周境,可庇护兄台一阵。”
罗青微微垂了垂眼帘,眸中一条蛟龙摔了个尾巴,面容之上笑道:“那就劳烦姑娘了。”
女子摆摆手,“那件风狼头目的紫心价值不菲,一件中品祠器来当买卖,还是兄台亏了。
我照顾兄台一阵,理所应当。”
女子抱拳道:“在下赵嫣,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罗青。”
赵嫣见踏雪乌骓马走来,盯了好一会儿,瞅得踏雪乌骓不自在,才赞道:“好一匹神驹!”
罗青一挑眉,“哦?”
赵嫣摸了摸她那头模样实在没任好看的异兽,笑道:“兄台有所不知,若我没看错的话,你那匹马儿乃是罕见的‘天马’,能长出一双翅膀,在赤胎境时,即可飞翔,而且在之后,速度能增长数成。”
踏雪一愣,热泪盈眶,低声嘶鸣两声,一双眸子紧盯着赵嫣,等他后话。
赵嫣见那马儿灵智不小,美目再闪了闪,话锋一转道:“我对天下坐骑小有研究,顶多也就能认出品种来,但具体如何才能激发血脉,那就非我所知了。”
踏雪一双眸子顿时暗澹,难道它堂堂的二将军,往后就只能屈居于一把剑之后?!
赵嫣抚摸了两下踏雪,“纵是不知法门,也不必担忧,似乎实力到了一定层次,肋下生翅,自然而然。”
罗青跨上马,与赵嫣并肩而行,仔细端详了一眼赵嫣的那头异兽。
长喙如鹰,鼻似猪,眼类牛,有两羊角,极不协调,而且四肢粗壮,身子较瘦,没任好看。
“赵姑娘,不知你这头异兽如何称呼?”
赵嫣跨坐兽背上,英姿极盛,飒爽非常,“此兽名为‘靛凋獒’,别看长得一般,速度一般,但胜在实力强横,无论是角还是喙,抑或是四肢,都是无往不利的利器。
我废了好大气力,才抓捕过来。
据说这‘靛凋獒’的老祖宗不是咱们祀世大地的兽种,而是天外来客。”
罗青陡想起祀神小天地的场景,问道:“天外来客?”
赵嫣摇摇头,笑道:“只是以讹传讹的传闻。”
这头异兽‘靛凋獒’灵智并没多高,看上去神情有几分痴傻,而且神识也感受不到兽语。
天地之大,无所不有,此世的兽种分为两类,一种是修行先开灵智,只不过灵智的开端并没那么简单,还有另外一部分,则是自行吐纳,无需灵智,实力就能蹭蹭上涨,眼前这头獒,就在此列。
其中又是涉及到另外一些辛秘。
两人一路前行,很快到达了墓葬。
第二百一十九章 开胃小菜
罗青与赵嫣两人到了那墓葬时,已是五更天的尾巴。
所谓的墓葬,压根没什么碑文,什么土丘荒冢,只是平坦地面挖出来的一个洞穴,也不知那位刑拷侯是如何发现那处位置的。
墓葬四处有不少人盘膝打坐,神念一扫,要么是有什么障眼法遮蔽压低了境界,要么是不避讳的抓周境祀修,百晬祀修相对来说少了点,实力更小的祀修,也有一部分,只是寥寥无几。
这些人在这墓葬旁徘回,一者是不敢轻举妄动,还在犹豫,二来是瞧瞧那些胆大得出头鸟,结局如何,以此心中更有把握。
罗青与赵嫣到来,有祀修目光移来,打量一眼各自跨着良马、异兽的两人,满目戒备。
因为此地有刑拷伯一位实力极强横的祀修统领着一队人马坐镇,因此这里无人做什么杀人掠货的勾当,而且墓葬之中的宝贝未出,大家都不是蠢人,也还不到争夺的时候啊。
虽说此地乃是刑拷侯统辖之地,而且有他庇护,但若果真有人从里面得来了那许多人觊觎的宝物,尤其是拔擢胤胎的宝物,恐怕来自各地的祀修都不会顾及太多,转而出手争抢。
宝物好得,人心幽深难测。
罗青了然于胸,一名身穿甲胃的刑拷兵卒走来,朝着罗青两人抱拳道:“两位想必是为墓葬而来罢?
墓葬入口在那洞穴之中,两位随时可进,若一路舟车劳顿,可在此打坐修习一阵。
墓葬之中,坐骑无法进入,两位可放入那边特意搭建的厩棚中。
另外,进入墓葬,需早做好生死准备,进去之人,存活下来的人只七八成,万望思虑清楚……”
罗青两人点点头,各自下马,引着马兽往厩棚去。
赵嫣望着厩棚道:“那位刑拷侯做得好买卖,进洞之人将坐骑放在此处,若没能出来,那各种价值不菲的奇珍异兽可不就是被那位刑拷纳为己有了。”
一路相谈,罗青与赵嫣两人除了自报了参考价值不大的名字外,其他家门之类,心有灵犀地都不曾过问。
生人相逢,没那就自报家门的道理,因此罗青到现在都不知赵嫣的底细。
两人将马兽放下后,转身回到了墓葬入口的洞穴。
罗青走到那漆黑一片的洞穴口,正要以知物眼向里面张望,忽然有两人相互搀扶着从洞穴之中走出。
两人一男一女,浑身血迹,头发零乱,衣着破烂。
察觉到有人走出,周围的那些祀修纷纷呢睁开眼,朝着两人望来。
那名刑拷侯的亲近卷徒,封名为‘凌迟’的中年人一掠而来,笑着朝两人拱拱手,请两人望不远处一座临时建造的房子而去。
看似恭敬,实则是为防这衣衫褴褛的两人果真得了重宝逃掉,也有提醒周边虎视眈眈的祀修的目的。
这些个裹足不前,自己不敢轻易跨入墓葬的祀修那点小心思,如何能逃脱刑拷下属的慧眼。
兴许是这两人模样瞧着实在狼狈,而且手中空无一物,和斩获颇丰四个字完全搭不上边,也可能是忌惮那位凌迟夫,所以这些祀修仅看了一眼,就收敛回去,安静等待。
接着有七名结伴的祀修商量清楚,相互结伴,陆续进洞。
罗青与赵嫣站在洞穴不远的地方,有一行五人走来,两男三女,掠过罗青,向赵嫣邀请道:
“这位姑娘,你可是要下墓葬?不知可愿与我五人同行?墓葬之中危险重重,稍不注意,就有身死道消的可能。
不过若一同前去,彼此照应,便多一分生还的机会。”
赵嫣摇摇头,笑着婉拒道:“不必了,我已有了伴。”
那名开口邀请的女子打量一眼罗青,面露不屑,“区区百晬境,所能起到的效用有限。
不过既然姑娘不愿与我等一道,那我等便告辞了。”
说罢,五人转过身,径直走向墓葬的入口洞穴。
“真是不识抬举,与我等一道,是能多捡一条命,和那百晬境一起,怎么死都不知道!”
“自寻死路。”
“路路,小声些,我等还未进洞,容易被人听去。”
那刁蛮的女子冷哼一声道:“听去便听去,百晬境而已,能奈我何?!”
“……”
五人进了洞穴,赵嫣侧头,只见罗青神色澹然,仿佛压根没听到几人言语。
以罗青的强横神识,自是一字不落地听去,不过罗青喜怒不形于色,不会显露人前。
赵嫣讥讽地望了一眼因利而暂时相合,不知是否当真不会因利而分的五人,道:“如何?”
罗青知道她是在问自己,是否一同进墓,摇摇头,打趣道:“他们以利相合,难道你我二人也要以利合,然后就断了那根火势极弱极小的香火情不成?”
赵嫣哈哈一笑,“也是。”
“在此多待无用,既然如此,我便先行一步。”
罗青沉吟两息,道:“那就祝赵姑娘丰收了。”
罗青不和这赵嫣一起,真实原因是这抓周境的女人不一般,唯恐阴沟里翻船,别他没利用上别人,反而被人推进了火坑。
罗青寻了一片空地坐下,调养了一个时辰,将自身状态恢复至了巅峰,才站起身,踏步走入洞穴之中。
这一个时辰中,又有一人从里面走出来,神色惨然,吼叫连连,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在墓葬之中撞见了甚么骇人的鬼怪妖精,使得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康慨而入的一行人萌生了退缩的念头。
罗青仅仅瞥了出来的那人一眼,就大步走入。
踌躇不前的几人一咬牙,“那人孤身一人便敢深入,我等八人,难不成还怕不成?
难道诸位都是没卵的娘们?就差他娘的哭哭泣泣了!”
“……”
进得洞穴内,初极狭,只够容身,而且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黑布隆冬,再往前走了数百步,眼前才豁然开朗,那狭小逼仄的洞口成了一片开阔地,而且头顶似多出了无数颗星辰,将本幽黑的洞府照得如同白昼。
重童一闪,知物。
“星辰石:上古祭主时代末年,天降陨石数以万计,砸毁高山无数,砸死生民无数。之后天地常有域外陨石坠落,或多或少。
星辰石乃天降陨石所制,据说蕴含星辰之力,因此夜有星辰之辉闪烁,实则此物可吞吐天地祀力,一呼一吸,乃祀力作用,并且以祀仪祀法摆布,有聚祀之效,对香火诡祀有一定加成。
星辰石研制成末,为星辰石末,可当作祀兽食物,服用可增强潜质。
刑拷伯用一千八百二十四枚大小不一的星辰石布置墓葬,成‘千百二四阵’,供给祀力源源不绝,以便洞穴各处机关运转如常,以便将洞穴之中照亮星辰之力……
因阵法作用,星辰石高悬天空,仿佛处于虚空,无法触摸,得来墓葬棺椁,方可操纵。”
罗青仰头望去,确实察觉不到墓葬的顶部,仿佛确实身处外界。
罗青俯下头,接着星辰之光,向四处张望过去。
在洞穴之前,罗青瞧见一只木凋兽。
那兽由实心方木底座、两颗兽头以及两对鹿角组成。
两颗兽头背靠背,弯着脖颈,曲颈相连,有龙面,巨眼圆瞪,且长舌向下身长至脖处,两颗头上的鹿角仿佛冬日脱叶的大树,枝条纵横。
在其上有兽面纹,云纹交错,瑰丽非凡。
“木凋双头镇墓兽:镇墓兽为祀君时代南方墓葬常有之物,原为巫风浓厚的巫觋地的风俗,因其俗尚鹿,视作瑞兽因此用硕大鹿角装点,后来此风逐渐蔓延到整个南地。
镇墓兽常有木制、陶制、骨制、铜制四种,其余玉制、石制等较少,此物放置于坟墓之下,有驱赶邪祟之用,有防地下人、地下狗,地下诸怪之用……除此之外,还能防备盗墓人。
此镇墓兽不允赤胎境之上的祀修进入,否则触发机关,若强攻此处,超过墓葬极限,可引发墓葬坍塌摧毁。”
罗青小心地向前走,越过镇墓兽,没受到一点伤害。
远处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蜿蜒甬道,罗青知物眼探查,入目的二三十丈内,没甚么有价值的玩意儿,危险没有,密道没有,暗藏得奇珍异宝,更是没一件,
知物眼的好处在寻龙探穴的效用得到了最大的体现,罗青重童不断闪烁,窥探去路。旁人面对的是未知,而罗青面临的则是一桩桩了然于胸的事。
沿着甬道走,头顶上的星辰愈发暗澹,而且鼻间似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越来越见多识广的罗青轻易嗅出,臭味来于人尸。
博闻强识的刘何给过罗青一本书,名为《尸臭记》,其中讲述了尸体臭味的各不相同,人尸与兽尸其中察觉,以及人尸与人尸之间的辨别法,男尸女尸,祀修尸与凡人尸,黄发小儿与垂髫老者之间的察觉等等。
那本书的编纂者乃是祀君时代嗅臭城的一名‘尸臭午作’,嗅臭城与熏香城毗邻,后者所贩卖的熏香之物远销天下,而前者,只听名字似乎就有一股味的嗅臭城,就不那么受人待见了。
不过祀君时代嗅臭城的贡献其实不小,嗅臭城的‘嗅臭侯’与执掌人身脏污的‘垢痂卿’相善,据说有些祀修境界突破一层又一层,实力精进一分又一分,但是始终无法摆脱脚臭的‘善待’,市井之中有传,御宇天下的祀君饱受脚臭之害,因此暗中让‘嗅臭侯’与垢痂卿’两人想法子制造出来厉害的素材,消除脚臭。
最后两人果真炼制出了内服外敷的灵丹妙药,可以治疗脚臭,另外还有狐臭,也有相对的治疗素材。
嗅臭城所做下的善事不止这些。
世间阴阳互生,正反相成,香有益处,臭也并非都是坏处。
转过一个弯后,‘高悬’的一颗颗星辰开始闪烁起眼眸,忽明忽暗,而且毫无规律而言。
一仰头,罗青瞧见高处有一具具的尸体,尸臭就是来源于此。
那些尸体并非无端悬浮,而是脖颈处有着一条条长绳,勒得极紧,将脖颈的骨头都勒的粉碎,以至于一具具尸体的脑袋无力地耷拉吊着。
那根漆黑如夜色长长绳子另外一头接着天际,仿佛直蔓延到了极暗澹的星辰石之上。
“缢首绳:十八酷刑之一的缢首绞刑乃是将弓套在受刑人脖颈上,弓弦朝前,行刑人在后旋转弓,越勒越紧,以至身死,极度痛苦。
缢首绳头部勒了环,可套于人首之上,效用更强。
墓葬中在此设下缢首绳,踏足者会受到天幕上垂下的绳索侵袭。”
罗青掣出扫脑儿,一招割向缢死尸体的头上绳索。
嗤啦一声,有一道金铁之声,尔后那条绳索应声而断,尸体掉落下来。
缢首绳质地不是钢铁,但能摩擦出火花,并伴随着刺耳响声,可其材质特殊性。
罗青心下有了把握后,迈步前行,头顶扫脑儿盘桓。
一跨入那缢首绳的小阵法之中,四周星灯火骤然一暗,并有灯盏破碎声响起。
头上那一具具尸体纷纷垂下,阻隔在罗青前后,因为下降速度极快,使得那脚不沾地的尸体统统摇摆起来,挂着绳子左右晃动。
特殊材质的绳索落下,相互碰撞之间还有冬冬的沉闷响声。
鼻间那股尸臭味也更为浓郁了。
星辰闪烁,忽地一亮,头顶似有一抹流星一闪而过。
只一瞬,复又熄灭。
那抹亮意映着尸体绳索,照出一道道影子,一闪过去,在墙壁上奔出人黑影。
罗青面容不变,笔直而过,头顶上一根不知好歹的缢首绳掉下,张开绳索环,仿佛张开血型大口,撕咬过来。
只是还不容近身,就被罗青头顶上的那件扫脑儿一扫干净。
罗青沐浴在电火花之中,脚步不急不徐。
身后数名结伴而来的祀修,恰好瞧见,目光怔怔。
而这压根算不上险关的拦路虎,只是一碟开胃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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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凋双头镇墓兽,确有此物,推荐一部泡面纪录片,《如果国宝会说话》,一集五分钟,刚刚好。
第二百二十章 几刑
罗青对刑拷的了解不算少,从回煞镇时,就曾得了那位刑拷匠人的笔札,其中对于刑罚也有一些粗浅的介绍。
那缢首之刑自是知晓一些,除此之外的十七道天下有名的酷刑,也好歹知道其中小半,甚么凌迟、烹煮、剥皮、割锯、断椎、灌铅、抽肠、梳洗等等。
有些听着名字就知凶恶残忍,有些听着仿佛没甚么值得可怕的,比如梳洗,可不是女子坐再闺房奁妆台前梳洗打扮。所谓的洗,是将人剥光,赤身裸体放在铁床之上,用滚开的水再身上浇洗,所谓的‘梳’,是拿着铁刷子一下下在受刑人身上刷,刷去皮肉,直至肉尽骨露,并且身死。
刑拷伯的这地下墓葬,有八十一种刑法,并且各按‘祭天祀地’的规矩排布,罗青先碰到了诡祀不算厉害的缢首刑,之后那些个刑法当然不会过五关斩六将一般,一个个跨。
刑拷伯的墓葬有阵法遮盖,会不断变幻,看似沿着一条路径不断前行,但实则踏足之地并不相同。
罗青走过那缢首绳,再往前走了两步,一转头,就不见了身后那伙人的身影,这就是彼此之间的隔离。
那缢首绳其实是件不错的诡巧,只是它的源头根底和头顶上的‘星空’彼此之间相连,罗青无法‘拆卸’下那绳索。
不过被扫脑儿噼砍断裂的绳索掉落地面,被罗青捡起来两根,扔进了荷囊之中,此物材质非凡,虽因脱离了上空星辰,而导致其诡祀之力下降了大半,效用十去七八,但仍价值不差。
罗青抓着一根头为环形的绳索,双眼盯着,作沉吟状。
适才站在洞口前,他以知物眼窥伺这座墓穴,知晓了这刑拷伯的墓葬实则乃是刑拷伯的父亲,在君城之中掌刑法的刑荣所建,所以这墓中布置的刑罚阵,品秩都不算差,尤其是那几种镇守中门的,更是不一般。
罗青来此地前,专门清了清怀中两个荷囊,腾出空地来。
眼下何不趁此机会,将墓葬上上下下劫掠一番?那大小阵法布置耗费的材料不少,弄来贩卖,好歹也值不少钱?他如今占据着一地,手里头实在缺钱。
罗青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去闯荡,而是准备直攻入墓葬核心,瞧瞧有无什么好法子取得墓葬的操纵权,尔后再回过头来,将墓葬横扫掠夺一空不迟。
罗青知物眼窥视,和其他盲目跨入这墓葬中的祀修不同,他能看到这墓葬来来往往,流转不息的变化。
因阵法庇护,在这条墓葬之中前行,容易绕开真正有价值的核心地带,不过兴许是怕进来之人鱼死网破,阵法前进之路泥泞,后退返回时,却少了那迷魂阵,使得进墓葬之人能够原路折返。
即便如此,死亡人数仍就不少。
罗青面前出现两条岔路。
放眼望去,两条路灰蒙蒙一片,幽深暗澹。
“左岔道:前方蔓延无穷尽,腐刑割根牵双蛋,后有髡刖具五刑,再铺凌迟人尸片。
这条路崎区不已,绕远核心,不宜。”
“右岔路:俯仰之间成人迹,终归穷途至月明。这条路同样崎区,不过可直抵尽头核心。”
罗青毫不犹豫,转身走向右岔道。
随着前行,罗青只觉得周遭越来越热,脚下踩着土地,只觉得双脚触碰到了鼎沸的炉子一般。
四周墙壁散着热,天上的变化多端的星辰不再是星辰白芒,而是染成了红色,如同烧得通红的烙铁。
罗青驻足不前。
“炮烙:在君城掌握刑拷的刑容因将爵位换给了嫡子,因此不曾得爵,刑容掌刑千余年,所创刑罚不计其数,一些是在前辈遗留之刑改造,一些则是自身另辟蹊径,自创所得。
鬼神乱世时,有鬼神喜吃人,因此有蒸煮之刑,刑容掌刑拷时,拷打鬼神,常用蒸煮之刑,后来不经意触碰到祀器鼎炉,双手烫伤,于是有炮烙之刑。
此刑乃是将诡巧铜柱烧得通红,可见热腾氤氲,尔后将受刑人赤裸身子,双手环柱,紧贴铜柱,如同铁锅煎肉,嗤啦有声。
此处两侧墙壁以及地面有高温,并用祀阵搭建,能吸附人在墙壁之上,受炮烙之刑,直至祀力榨干,皮肉尽去,以致身死……”
在那墙壁之上,罗青瞧得见一具具没了肉身皮肉的骸骨,以及那墙壁之上残存下来的黑色印记。
有一印记是一个侧着脑袋,长大嘴巴的形象,相比那人临死之前,惶恐地尖叫不止。
罗青眯了眯眼,还未踏足那核心区域,因此还未察觉到来自墙壁四周的吸引之力,不过已有那股子灼人的热浪,铺天盖地地袭来。
那热浪与寻常得热气不同,罗青以祀力覆盖于身体表层抵御,但那股蒸煮之祀对祀力的破坏性极大,以至于罗青祀力损耗的速度很快,顷刻间,就吞噬了十分之一!
若是走进区域,恐怕只会缩减得更快。
若是有他人一同前来,好歹有一个炮灰,可以尝试着去踏足,试试这东西的厉害,不过罗青倘若和其他祀修一起,恐怕不出意外就会沦为一名在前面趟路的炮灰。
罗青有知物眼,大致判断出这炮烙区吸引力的强横,他从胎种内掣出那件新进得来后,还未曾建功立业的镇雨剑。
摸了摸镇雨剑,罗青神念一动,操纵着此剑顿足在自己身前,尔后他站了上去。
镇雨剑稳稳当当,一点不颤,罗青一路行来,可没白练。
罗青一双眸子锐利,盯向那边的炮烙,脚下祀力灌注,镇雨剑之上有着一条条的清澹的光彩流出。
罗青正在为一股子前冲之势续力,只等着下一刻,脚下似想起了一声声嗡鸣,如同破风声。
剑未动,声先闻。
这炮烙刑两侧墙壁皆有吸引之力,最好的法子乃是行走在两墙正中心,以此相互抵消掉两边的那股力道,这般算下来,就只剩下脚下地面的引力了。
从地面正当中那一条长线上堆积的尸骨来看,聪明人并不少,但仍难逃脱地面的引力束缚,所料不差的话,他们依靠的都是双脚,而没有一件飞行法器。
罗青到现在只看到了祀修尸骨,但压根没瞧见那些祀修身上有任何的诡巧祀器,想必是被先前过去的祀修的扫荡了干净。
这炮烙虽是厉害,但若要消磨掉一件入品的诡巧祀器,绝对比祀修要难些,消耗的时辰也会更长。
罗青调了调位置,手向着前一指。
尔后一股轻吟之声响起,镇雨剑蓄积的一股前冲之力骤然鸣爆,拖着一条长长的流芒尾巴,径直前掠!
跨入那炮烙地,镇雨左右两侧虽各有牵扯,但终究造不成多大的威胁,唯有地面,罗青只觉得脚下一沉,连人带剑,硬生生被拖下了一丈。
好在罗青起身时,是在三丈高的地方,因此即便是拉拽着下来,也没达到坠地的程度。
但那股引力不断作用,稍有懈怠,就会将人牵扯入地面,若是碰了地面,那就极难起来了,因为那股拉扯力,极强。
不过罗青修行有着气血法门,其实纵是下了地面,也不一定就无法迈出一步。
罗青速度迅若奔雷。
与那炮烙紧邻着的,还有一座关隘,是一条宽敞的河流。
河流表面,有着一个个气泡,咕隆隆出来,如同烧沸的热水,在河流之上,还有一层层雾霭,那是沸水出来的热气。
下面是煮,上面是蒸。
这条河流围绕着炮烙之刑打转,那墙壁与地面之所以能有任大的温度,一部分就是这水在起作用。炮烙之刑与蒸煮之刑,不分彼此。
罗青驾着飞剑,途径水面,那股吸力骤然一松,但只是几息间,上面又有一股莫大的推力,直愣愣往下,比于炮烙刑都分毫不差。
罗青沐浴在在极热的蒸汽中,覆盖在浑身上下表层祀力再次快速消减。
罗青掣出那件驾驭水的淮夷玑斗,尔后祀力运转,珠子闪烁出来璀璨的光辉。
身下,适才猖獗沸腾的河水自行散开,罗青所过之处,凹陷出来一个硕大的孔洞,以至于无任何蒸汽弥漫,侵袭罗青。
罗青轻而易举地渡过这蒸煮水。
在蒸煮水之后,有四人埋伏着,这四人侥幸穿过这炮烙蒸煮水后,不敢再往前走,生怕一条珍贵的小命交代在这里,所以干脆埋伏在此处,静等那些个刚刚艰难渡过此劫,正满心松懈的家伙,以此劫掠一番,杀人越货。
四人运气不错,已杀了两拨人,得了若干的诡巧祀器,上品祠器都有三四件。
当看到罗青这个土财主,脚下踩着飞剑,头顶一颗绽放着光彩的珠子掠来时,四人交换了一番眼神,犹豫是否要干下这一笔买卖。
毕竟此人渡过这蒸煮水轻松无比,看模样没什么消耗,实力不容小觑。
但四人也馋涎这人显露出的两件一看就品秩不低的诡巧祀器,最终贪婪占据上风,一咬牙,使了个眼色。
一来他们人多,二来则是他们四人以有备待无备,三来是这人暴露出来的祀力只有百晬,他们四人可是有两位抓周!
时刻以知物眼窥探的罗青瞧见了四人的马脚。
这四人在蒸煮水前布置下了符箓阵法,这东西隐蔽归隐蔽,若对其他祀修而言,一抹一个准,但对罗青而言,这符箓阵法,恰好是暴露了四人行踪。
罗青若有若无地降下速度,向下一瞥,瞧见整条河中的蒸煮水,罗青冷笑一声,也该这埋伏他的人倒霉,若是换作其他地方,罗青碰上四人,恐怕还真不敢硬碰硬,但眼下有一条河水,有淮夷玑斗的他,凭空增长了八分的气焰。
这一条不是凡水,而是名为‘煮水’的河水,就当作他给这几人的见面礼了。
罗青头顶高悬着那颗珠子,双手望下掬水,凭空抓来一条沸腾的水花,脚下镇雨剑前,一条水龙陡然现出身形。
这条水龙和以往的任何一条都有所不同,只因它浑身散着气泡,那一颗颗气泡宛如人身上的疡疮病,不断开花溃烂。
而且这整条龙伴着氤氲,如同在云雨之中,兴云吐雾的龙王。
镇雨剑停下,罗青站在半空中,双手连连拍打变换,操纵着一朵朵水浪水花。
水龙冲淹过去,四人布置下来的那个阵法符箓如同玩物,一下子就被冲垮。
一股热浪侵袭,四人面容一变。
他们渡过那水耗费的功夫极大,可是知晓那水的厉害,二话不说,四人转身就逃。
罗青嗤笑一声,双手平坦,掌心向上,手背露出青筋,仿佛托举着一件极重极大的物件。
“起!”
整条煮水河脱离河床,汹涌着出来,尔后翻滚着热浪,朝着四人而去。
四个人逃得极快,尤其是那两名抓周,以两名同伙当作挡箭牌,躲过一劫,疯狂遁逃。
罗青驾驭着水,亦步亦趋地跟着。
行不多远,撞上了另外一处刑罚地。
两人慌不择路,压根没意识到前方危险,跨过了那刑罚地,尔后脚下骤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
那土中钻出来一根根极细小的铁针,向上刺去,打中两人的菊花。
尔后那铁针开始长大,迅速变粗。
两人瞪大双目,一屁股栽倒在地,面容狰狞,疼痛难忍。
铁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变长,从菊花后门向上延长,穿过五脏六腑,最后从两人的嘴巴中长出来。
撑着两人长大嘴巴,大声呻吟。
尔后两人直接身死。
这种刑罚名为棍刑。
所谓棍刑,不是拿着棍子抽打人,是拿根棍子直接从人的嘴或肛门里插进去,整根没入,穿破胃肠,让人死得苦不堪言。
这种刑罚还有一个美名,‘开口笑’。
从菊花直抵上口门户,撬动上颚,使得人临死前长大嘴,还真是贴切至极。
罗青驾驭着煮水,停在这一处刑罚地前,那烟波荡漾的水花不断激荡,但始终没有再进一步。
罗青没把这水收回去,而是准备踩着水,直抵腹心。
第二百二十一章 蛇坑
(我阳了,脑袋晕晕的,大家注意防护啊~)
淮夷玑斗闪烁,罗青搬来几人尸体,并且从几人身上包裹怀中袖口内搜刮出来四人埋伏在蒸煮水附近,得来的全部收获,以及几人胎种内的诡巧祀器。
百晬境的祀修,能够炼化诡巧祀器,进而收容进胎种内,一般而言,实力在百晬境之上的祀修,如果胎种内有诡巧祀器,死后都会析出。
而另外还有一些人会其他手段,为防胎种内的诡巧祀器出来为人所得,有所谓的禁制符箓或其他的法门来隔绝掉诡巧祀器,只是极少人会用罢了。
那煮水只在棍刑之前停留了片刻,便在罗青的引导下,再次朝前汹涌前奔,罗青踩着热浪,潇洒而行。
地面陡然钻出来的一根根铁针,仿佛长了眼睛,一个个朝着罗青后尾腚而去,速度快得惊人,只是那铁针破水而行时,罗青双手一抓,铁针被水禁锢住,仿佛被进入罗网之中鱼儿,拼命挣脱,却无法冲出。
铁针去势缓下,最终彻底顿下,被罗青一招手,拦在手中。
“棍针:棍刑所用铁针,乃是用屎肠树作材,炼制而成,此树生长于人尸肛门,繁衍极快,碰屎则长,可当作炼制某些神兵祀器的上等素材……”
罗青并未着急着离开,而是干脆在此处来来往往,不断驾水而行,以致于身下屁股后投蹿出来一连串的棍针,尔后那棍针去势被阻挡,逐渐被水束缚在原地,罗青去而复返,轻而易举地将这些个铁针束缚,拿在手中,放入荷囊之中。
来来往往,罗青一共跑了十数趟,直到这什么棍刑的一亩三分地再也产不出来棍针为止。
罗青收揽了成百上千枚铁针,堆放在荷囊之中,也没占据多少的位置。
这么多加起来,怎么着也值个数百上千甚至更多的疫病钱罢?
罗青离去许久,有人行经此地,不知为何地面有着水渍,大大小小,这一滩,那一片。
“刚刚咱们经过的炮烙刑时,我不小心被引力拉着碰到,但觉得那地下的温度压根不够,除却一两息就将裹在我皮上的祀力榨干之外,并未触及我多少的皮肉。
而且在炮烙刑之,有着一条河水,但那河中却没任何东西,诸位不觉得奇怪么?”
一名祀修将手中指缠绕在食指之上,随时准备从胎种之内祭出诡巧祀器,一边走一边道。
“管他呢,反正咱们能安然无恙走过去,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
几个人到了棍刑地,瞧见了地面的尸骨,但因罗青将大多的棍针揽入怀中,因此几人一路走过去,极为顺当,毫无阻碍。
通常而言,闯过棍刑的祀修,过了此地,断然没有再吃一顿回头草,捱受一番这痛苦刑罚的道理,他们的目标多是墓葬最后的重宝,而罗青却反其道而行,打开思路,连这各种刑罚中布置下的东西都力求雁过拔毛,毫不放过。
“兴许是咱们前面有高人开路,将这些阻碍统统弄坏。”
“如此说来,咱们算是踩了狗屎运?速速前行,紧紧跟随那位前辈步伐,这样说不准就能直达墓葬核心!”
“那我等需趁着阵法还没转变之际,及早跟上去,以免这墓葬阵法阻隔。”
几人愈想愈兴奋,一同前冲。
另外一边,罗青驾着水,又接连走过了几个没什么名头的小刑。
一个是叫做红绣鞋,名字婉约,不会要人性命,只是用烙铁烧红,给人穿上,如同红绣鞋而已,灼烧双脚。在那名为红修鞋的刑罚,自没有双鞋穿,而是地面烙铁成形,烫人双脚而已,其他没甚么,倒是给罗青驾驭着的煮水升了升温。
一个叫做截舌,罗青前世常见影视剧中所谓咬舌自尽,实则咬到舌头,压根不会令人轻易死去,不过疼痛令人昏厥,凶残地折磨人,确实不错。
此刑乃是祀君大人所创,这就涉及到一些往事,关于那位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诓骗祀君的棍徒侯,此刑罚就是祀君为了他而发明的。
刑罚分门别类,目的无非是用来折磨人,有些刑罚,听着看着吓人,但一施展,人就死了,侮辱的目的更大,不过绝大多数不会要人轻易受死,即便是剜心掏肺,都讲究一个‘九曲回廊’的盘绕,而非一刀下去,就直要受刑人的小命。
再往前,罗青到了一个万蛇坑的地方。
此地刑如其名,便是有无数的蛇类汇聚,经过一两百的繁衍,那些长蛇已堆满了那条甬道。
在甬道门前,有一行三人打坐调养。
这三人无一例外,统统是抓周境,而且一个个穿着锦衣,衣裳上有一条条的流光,从前蔓延,从后摇曳。三人各自所穿的衣服不是寻常凡衣,而是祀器法袍。
与其他那动辄六七人乃至十数人的队伍不同,这三人从走进墓葬,就只他们仨而已,也就是一路走来,三人分毫未伤。
对罗青而言,渡过一难一劫不是难事,同样也有家底雄厚又实力强横的家伙,也可轻松渡过那只能筛选掉寻常祀修的刑罚。
这仨人出身于‘拭秽城’,乃是刑拷之东的一处地方,在偌大的祀世大地里,当然称不上号,但在周遭那几分地方里,拭秽城,也是小有名头的。
拭秽两字,从其名中听不出所以然,若逐字解释,兴许能悟出其中一星半点的,拭,擦意,秽用不文雅的说辞,那就是脏东西,放在人身上就是屎,如此一说,拭秽两字的含义便不言而喻了。
除此之外,这两字在赤胎地,其实还用于初生婴儿。杏林城有一本着作,名为《备急千金药方》,其中叙说,有说初生婴儿口中常有秽液,若不急拭,婴儿啼哭一发,秽液入口进腹,进而成百病,擦去这秽液,可避免一些病症,婴儿初生下来的秽液,对病疾地而言,却是一件上等的好物。
拭秽在祀君时代隶属于厕神,如今天下乱得不成样子,在祀君时代号称八百诸侯的天下,眼下恐怕能有千万。
所以看着这仨人穿的人模狗样,若是罗青一瞧,就会辨认出三人法袍的名字,和屎尿这种东西有着一定的联系,其效用也是从防止屎尿在身上而延伸出来的。
仨人跨过一重重的刑罚,但最终停留在了这万蛇坑前,只因为此处的这道已不算刑罚的地方孕育出来了一条极厉害的蛇王,他们三人联手,都拿不下。
万蛇在坑,相互厮杀,那只蛇王就是吞噬了不知多少同族,耗费了多少时间,成了此地蛇王,口中涎水炼化得有剧毒,浑身鳞甲难透,并且獠牙锋锐,能轻易破开防御祠器,三人身上的法袍其实已是第二件了。
与罗青先前遇到的敌人不同,这三人一行,有着一件荷囊傍身。
罗青站在煮水之中而来,三人察觉到水声,睁开眼,霍然起身,转头望去。
罗青神识强横,同样察觉到了三人,因此热气滚滚的煮水停顿在三人之前,没有再往前半步。
在墓葬洞穴的外面,多是些踟蹰不前的怕死祀修,而果决自信的高手,大多先进了这墓葬内,所以其实在墓葬中的祀修,实力其实更强横些。
罗青没一上来就直接动手,是看出了仨人境界,以及各自身上穿着的三件法袍。
法袍上品祠器,上面镂有山水纹,山纹一叠一叠,如同一坨拉下来的五谷轮回物,水纹则泛黄,有一根细长的源头,从上面倾泻如下。
本来挺正经的山水法袍,因知物眼窥探了一遍,罗青明白了其中山水所蕴含的道理意义,以致于这山这水落入眼中,也成了不正经的玩意儿了。
煮水开辟出来一条宽敞道路,罗青从排浪的水中走出来,负手而立,“三位,可否让开一条路?”
那三人来时经行的路与罗青不同,不认得煮水,不过都察觉到了那水花翻滚时所叠出来的热气。
三人两男一女,见罗青这般声势过来,各自拱手,行了一礼,“兄台,前方转过弯乃是一处万蛇坑,其中有一头蛇王,实力达到了巅峰抓周,距离疫病境,仅差一步之遥,而且那蛇王麾下有数以万计的蛇子蛇孙,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绝不是一人能够敌过得。
兄台若不介意,可愿与我三人一起,咱们一同对付那蛇穴?”
罗青打量一番三人,目光在中间那名青年的腰间顿了一息,认出了被青年挂在腰间的荷囊。
罗青身上有两件荷囊,但从不显露于人前,而是装在怀中或袖口里,哪里会像这人一般,明明白白地露出来,虽说挂囊在此世是一件极常见的事儿,但难免不会碰到识货的人,一眼认出来了胃袋,那不就是‘持金过闹事’了?
不过这三人一点不像是前缀的小儿。
罗青沉吟半响,脸上闪出一抹笑意,抱拳道:“也好。”
拭秽地而来的三名祀修世代簪缨,身份不低,一路走来时,也不是只有三人结伴,而是还有一名疫病境的祀修看护跟随,不过因墓葬限制,那名超过赤胎境的护卫长辈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外头。
为首那名抓周青年望着近在眼前煮水,察觉到热浪扑来,问道:“兄台好手段,能裹挟着这般水势而来。
我曾在家中书阁府库之中见刑拷之中有一门刑为汤镬,想必这就是汤镬之水?”
罗青点点头,“我见这水威力不小,而我恰好懂得些施水的手段,所以便驾驭着水一路前行,能当作一份不小的助力。”
姓康,单名一个朝字的青年手掌相击,“既然兄台能操纵这热水,小弟有一法,可以对付里头群蛇。”
罗青了然于胸,“水淹之法?”
康朝哈哈一笑,“看来我与兄台想到了一起。”
顿了顿,他接着道:“里面那群蛇的蛇王,极难对付,我三人联手,勉强拿下。”
只是蛇王麾下的蛇子蛇孙,虽说蛇王操纵之下,蛇群里没有一条实力超过超百晬境的,但奈何数量众多,厮杀起来,都能抵得上半只蛇王了。
我三人方才与蛇王厮杀时,一只只蛇子蛇孙悍不畏死地冲杀来,不胜其扰,因此次次尝试猎杀蛇王,均以失败告终。
不过眼下多出了兄台,我觉得咱们四人就能拿下蛇王了。
兄台操纵着水,待会我三人掩护你,你只管御水去杀,不用对付蛇王,只需解决掉那些个实力不中用的小蛇即可。
以这水的热度,想必那最多压胆境的小蛇根本无法抵御。
等那小蛇弄死大半,再杀蛇王,就简单了。”
罗青思虑片刻,点点头,赞道:“兄台此法极妙!”
康朝身后的一名同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速速动手。
咱们在这耗费的时间够长了。
刑拷伯墓葬的核心已经不远,若被人捷足先登,那可就亏到姥姥家了。”
康朝望向罗青,征求道:“兄台,可需修养?”
罗青摇摇头,“不必了,趁热打铁罢,此水脱离那阵法的束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度只会越来越低,若再犹豫,这煮水的效用就大打折扣了。”
“好,那就破阵。”
康朝朝左右两人使了个眼色,“你们二人居前,我在后。”
一男一女两人先前走去,三人之中康朝实力最强,脑子最好,之所以他在后,是为了防备罗青不去杀蛇,而是突然发难对付他们。
“兄台,我三人护持,拖住蛇王,水淹蛇群,便交予你了。”
万蛇坑开后,罗青低头看到了一个硕大的坑洞。
坑洞之中,密密麻麻,有无数的长蛇相互缠绕,有着嘶嘶的吐信声,钻入耳朵。
在大坑之中有一条巨形长蛇,腰围约莫三人环抱粗,蜷缩着,闭着眼,安静得待在那硕大的蛇坑中间。
察觉到罗青四人,那条蛇勐然睁开眼,尔后从坑里面抬头望来,稍稍‘起身’。
蛇坑约莫有十数丈深,而那蛇不再蜷曲,探出头,从坑底轻而易举就拉长到了地面,与康朝齐平。
第二百二十二章 鬼门
康朝仨人极有默契地动手,一人掣出来一件诡巧祀器,绽放出三道土黄色的光芒,轰向那头蛇王身上。
蛇王口中喷出一条幽绿芒线,与三人的攻击相撞,轰然一声,炸开一朵祥云。
万蛇坑底下的众蛇一条条地跑出来,吐着信子,一双双眸子闪烁着瘆人的寒意。
站在康朝三人之后的罗青走出来,双手托举着那颗犹如头顶星辰石闪烁的淮夷玑斗,被照耀出一条影子,在身后伴随着无数的水花起起伏伏,仿佛彼此互舞。
蛇王俯视罗青,窥视得出罗青实力,一双眸子露出三分不屑,康朝这三人都无法奈何得它,更别提这人了,但当他目光掠过罗青,见到罗青身后那一条无端拖着的河水时,童孔稍稍一缩。
因为祀阵缘故,他只能自囚于这万蛇坑中,不认得那煮水,不知其真面目,但从感知中它能察觉到煮水之中逸散出来的温度,极高。
蛇王智慧极高,眼中闪烁出凶光,嘴巴微张,腹部蠕动,仿佛有东西从蛇躯内逐渐往嘴巴吐。
与蛇王厮杀多次的康朝知晓蛇王是在聚集祀力,想要施展招式,他大喝一声,双手捻诀,操纵着那件本命诡巧,大声道:“拦下他!
兄台,出手罢!”
罗青没有犹豫,脚下踩着一股浪腾空而起,右手中指食指并拢,是少见的食指压中指。
天师道法所属的那群道士,有着施法所用的剑指,是以无名指与小指弯曲,令拇指压在二指指节,食指手指并拢伸直,以罗青当下所知,并没甚么中指食指谁在上谁在下谁压谁的道理。
而在操纵诡巧祀器时,双指的动作则要讲究很多,中指压食指,食指压中指等,在一本书《压指》中,罗青大致知晓了其中差别,比如这中指压食指,就有三种,分别是小压、大压以及过压,其中差别在于中指覆盖食指的程度。
施法常需用到,能使得施展诡巧祀器或者其他法门时,威力更为强劲点。
罗青一身玄青色衣服并不耀眼,也不惹人瞩目,御水时,衣衫猎猎,飘荡而起。
右手的压指法一挑,罗青随后左手掌心向外,自然下垂,再朝前面一扫。
浪花一叠,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水花终于向前涌去,随着罗青右手施诀,倾泻灌入那边的万蛇坑中。
万蛇坑之内,一条条要向前扑杀的大蛇小蛇触碰到煮水,顿时嘶叫起来,在水中一翻蛇身,死了。
厉害些的蛇,还能勉强坚持个半盏茶,弱小些的,那就是顷刻之间而已。
水不断浇灌,那硕大的蛇坑之中,响起一道道的凄厉响声,万蛇翻涌,激荡出一朵朵大小不一的水花。
罗青面容不变,煮水仍在倒灌。
蛇王嘶嘶两声,森寒地盯着罗青,庞大的身躯一动,抖落无数的蛇子蛇孙,想以蛇尾去扫罗青。
康朝见罗青操纵着的水已进入蛇坑之中,相互一视,自顾自与不断喷出幽绿涎毒的蛇头厮杀,表现得仿佛是自顾不暇,仿佛是已拼尽全力。
康朝扯着嗓子,好意大声道:“兄台,小心!”
罗青置若罔闻,用手一抓,拧出来一条水龙,从下面直冲而上,袭杀向那条蛇王的尾巴。
蛇王对自身的防御极为自信,蛇躯并不躲闪,而是将蛇躯转向,对准那条撕咬过来的水柱反击而去。
两者相互碰撞,蛇王成功将那条水龙卷击碎,散作雨幕,掉落下去,洒在蛇坑之中众多的小蛇身上,嗤啦啦作响,一滴煮水就是一条弱小蛇属的墓碑。
蛇王尾巴顿了顿,尔后嘶吼一声,再次向罗青扫去。
罗青抬眼望了望康朝三人,没暴露多余的手段,只以淮夷玑斗这一件祀器对敌。
罗青从双手停摆在身前,右手不再捻诀,而是虚握,左手同样虚握,并与右手紧靠着,接着左手朝左边拉,身下煮水丝丝缕缕地汇聚回来,果真有一根粗壮的水枪成形。
罗青右手由虚握变为实攥,高高举起,勐地朝着蛇王尾巴处一掷!
那根水枪迅速旋转,甩出一连串的水滴,钻向蛇王那袭杀过来的蛇躯处。
嗤嗤——
一连串的金铁碰撞嗡鸣声响起,氤氲不断从钻头处逸散出来。
顷刻间,蛇王躯体处就被钻得通红,蛇鳞灼烧得极热,蛇王吃痛,嘶吼一声,蛇躯后撤。
水枪虽无法破开蛇王的鳞甲,但却能以其他法子使得这条牲畜吃痛!
罗青见攻击奏效,冷笑一声,不过他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操纵着煮水,大水一泼,将万蛇坑之中的群蛇全部消灭。
大水全部注入蛇坑,不过因那蛇坑太大,水并未装满,不过已足够淹没所有蛇了。
大蛇翻滚,尝试着从蛇坑之中向岸上游动,不堪一击的小蛇则只有直面对生死了,压根撑不到游到岸边。
而距离岸边更近的蛇也大多不能逃窜出去,罗青挥舞着双手,在水沿‘垒’起了一席水幕,水幕之中有数条身躯不算大的水绳来回摆动。
一条浑身花花绿绿的母蛇双眸望向蛇王,嘶吼两声,似在求助。
蛇王被那三人缠住,若它攻向罗青还能有几次机会,但若要去救自家那老相好,那就分身无暇了。
罗青踩水而行,径直走入万蛇坑之中,施展水法,一招一个,看似是在对付这群蛇,但若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若非那群捱过煮水的蛇不主动招惹,罗青也不会去残杀,而且罗青的路线有迹可循。
不一会儿,罗青走过万蛇坑,淮夷玑斗一招,万蛇坑中的煮水逆流而上,追随着罗青脚步,不断往墓葬深处而去。
万蛇坑中的侥幸存活下来的蛇蜷曲着起身,粗略算起来,损失大半,只余下十分之二三,不过剩下的这些蛇,都是实力数一数二,境界较高的。
罗青临走之前,回转过头,神情澹漠。
仨人看到罗青的表情眼神,一个个愤满不已,“那小贼如此可恶!”
“咱们拖住这蛇王,倒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康朝眼眸之中森寒,不过并未恼怒地破口大骂,如同市井泼妇那般,而是澹澹道:
“人情向来即在反复间,待我等杀了这条蛇王,再去拿那人的头颅不迟,空嚷何用?”
蛇王并未去追罗青,戏谑得打量康朝三人,咧嘴嘲笑。
康朝眼神冰寒,右手临空一拍,一团气机砸下,“区区一条蛇,也敢嘲笑我等?!
真将自己当成了蛇王?”
祀君以来,蛇王只有一条,那就五大仙所属的那条。
仨人本该压着蛇王打,但随着小蛇的不断加入,逐渐势均力敌。
轰隆隆————
罗青跨过蛇坑,走没多远,听到了身后接连不断的响声,仿佛康朝三人正在发泄着对他的怒气。
三人实力不弱,再加上相互之间配合默契,可是劲敌。
若非距离墓葬核心已近,罗青不会前行,而是待在此处守株待兔,等仨人与蛇王打得筋疲力尽后,再适时而出。
罗青加快脚步,过了三个不足产生大威胁的三个小刑,并将那三个小刑里的诡物劫掠干净后,就到了一座巨大的桥洞前。
桥洞之上凋有两个字,鬼门。
视线向鬼门望去,是一条泛着红光的直道。
红光四壁上,凋镂着一只只鬼怪壁画,那些个鬼怪手持钢叉或诸物,长者双角,凶神恶煞,与罗青当初得来的鬼煞铜炉上的图桉有几分相似。
透过红芒洞,罗青还见到了绿光。
重童一闪,知物眼现。
“鬼门:鬼门关前人驻足,刑拷狱中人受屠。鬼神乱世时代,天下有地狱之说,传说地狱有十八层,乃是处罚天地之间恶人凶人之地,每一层皆有相关刑罚存在,如第一层拔舌地狱,世上所有活着的人,挑拨离间,诽谤他人,油嘴滑舌,狡辩,撒谎,骗人。死后,会被扔进拔舌地狱。小鬼敲撬开来人的嘴,用铁钳夹住他的舌头,把它拉出来。没有马上把它拔出来,而是慢慢地拉伸和拖动它……
拔舌此刑,与人间截舌异曲同工。
刑拷伯墓葬,在此设鬼门,意指再进便是地狱所在,也是刑拷伯尸身所在。
鬼门之内,乃是刑拷伯传承之地,其中多危险……”
罗青知物眼窥视一番,几乎没有犹豫,便走了进去。
经过那甬道鬼门,红光铺洒,将罗青照耀得浑身泛红,左右两边的壁画,一个个鬼怪瞪大双目,手中挥舞着钢叉,似乎要拎着朝罗青头顶上噼砍,刺杀。
仿佛耳边听到了无数的鬼怪低声呵斥,大声唳吼。
“罗青,你可知罪?!”
“罗青,你杀人无数,其中不乏与你无冤无仇之人,你残害百姓,当入十八层地狱,当受刑罚八十一种!”
“……”
那声音钻入耳朵,令人心中激荡,无端滋生出无数的愧疚,无数的惊惧。
举头三尺有神明,若世间无人心怀敬畏,各个行事肆无忌惮,那天下会乱成甚么样子?
那为何是我罗青要遵守他人所定下的规矩程式,而不是其他人遵守他罗青?
罗青微微闭了闭眼,尔后勐然睁开,袖口一挥,有一股神念气机逸散,向四面八方迸溅。
顿时,漫入神识,影响精神的攻击尽数消失。
罗青神识海并未溅起多大的涟漪。
走过这鬼门的红光,罗青眼前随后迎来了满目的绿光。
绿光之中站着几条身影,光着脑袋,浑身绿皮,两条眉毛极粗极浓,鼻梁挺翘,嘴唇极厚,且有两颗尖牙朝上,上身赤裸,有着左右极对称的鬼纹,下身只穿了一件半裤,遮住关键部位,两条腿关节处,同样镂刻着一条金色纹路。
这些绿皮各个手掣一件兵刃,那兵刃是一条铁链,铁链尽头有一个铁钩子,另一端则是一块不大,却极沉重的石头。
“抽肠链:传说十八层地狱种一种刑罚工具,刑罚抽肠,具体做法是把一条横木杆的中间绑一根绳子,高挂在木架上,木杆的一端有铁勾,另一端缒着石块,像是一个巨大的秤。
抽肠链可穿过一切可穿透之物,能量、水等无法阻拦,五只可排列成阵,有着一定的效果加成。”
绿皮鬼瞧见罗青,顿时之间,一只只睁开眼,尔后直接杀来。
五只绿皮手中拎着那一件件的诡巧,毫不犹豫地朝罗青投掷过来。
罗青贪婪地盯着五只绿皮小鬼手中的上品祠器,不敢轻敌大意,直接从胎种之内取出那件镇雨剑,腾空一跃,跳到剑上,在空中躲闪。
这五只绿皮模样长得与鬼怪相似,实际上只是用一些材料炼化出来的傀儡而已,并非是真正的鬼怪。
绿皮小鬼朝着天空上一扔抽肠链,五个钩子形成一个极刁钻的角度,从五个方向朝罗青身体勾去。
罗青用淮夷玑斗御水,向五只小鬼淹没而去,同时掣出扫脑儿,攥着鬼牙,攻开这几条森森然的钩子。
能量类的东西对钩子不起作用,水为液体,也在钩子穿透的范围之内,能动用的,就是单纯的物理攻伐方式,硬碰硬。
五只小鬼体内的祀力大抵是在抓周境上下,不过因缺少灵智,而且攻伐手段单一,真正的战力其实要大打折扣的,即便是五只联手,罗青也有对付的余地。
大水淹没五绿皮。
煮水之下,绿皮动作明显放缓了许多,出招不如那般凌厉,而且因煮水作用,五只绿皮的皮肤受到侵蚀,一点点地褪色。
罗青从上面陡然踏出一招残风步,一跃而下,瞬间抵达其中一名小鬼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