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教授
大领导出来视察,总得跟着个班子,没准儿王局长,电视台还有人跟过来。守着那么多人他敢怎么着你啊?我无非就是怕他喝酒的时候有点小动作。姐你见过世面,知道怎么应付这些小事。高秀菊她就一土老帽,万一她在酒席上应对失措,得罪了赵副书记,咱不偷鸡不成蚀把米,鸡飞蛋打了吗?姐我真没有偏向高秀菊的意思呀,真的!”
张静就冷笑说:“鬼才信你!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想想就笑了说,“如果那个赵副书记要动色心呢,我就把高秀菊拖出来,介绍给他!”
刘万程就也跟着嘿嘿地笑了。
张静确实有两下子,第二天谁也不带,一个人直接就奔高秀菊那儿了。
高秀菊似乎知道她要过来,一点都没吃惊,连她喜欢喝的菊花茶都准备好了。
在高秀菊的办公室里,张静做在沙发上,喝着高秀菊给她泡的茶,淡淡地问她:“你知道我要过来?”
在她面前,高秀菊表现地比在总经理面前拘谨多了,坐都不敢,只在一旁站着。毕竟这是她老师,还是个严师。
听她问,高秀菊就回答一句:“是。”
张静就抬头看她一眼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过来?”
高秀菊就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当然是刘万程昨晚上在她那里她才知道了。
犹豫一下她就回答说:“昨晚,刘总给我打电话了。”
张静就淡淡一笑,没再往下问。高秀菊的稍微犹豫就让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也不愿意揭穿。
大佬们的情人她也有见过的,都是见了大佬的属下趾高气昂的,能和你平等身份说话的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像高秀菊这样,这么得刘万程宠爱,又不拿自己这个身份当回事,还像过去对待老师一般尊敬她,当真就十分难得。她倒真有点在心里喜欢她了。
她指指一旁的沙发说:“你也坐下吧。”
高秀菊这才敢坐下。
张静就看看她问:“你是不是怕我啊,我这人有这么可怕吗?”
高秀菊就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两声说:“您是副总,又是我的老师,我,是有点怕。”
张静就淡淡笑笑说:“那时候对你严,是为了你好。现在你独立工作了,就用不着这样了,我也没那么可怕。你这样在我面前老是这么规规矩矩的,让刘总看到,还以为我又欺负你了,回头还不又得找算我?”
高秀菊听到这里,脸“腾”一下就红了,更有些不知所措了。
张静也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赶紧转了话题说:“我为什么过来想必你也知道了。你呢,根据刘总列出的这个大纲,在这里写材料,待会儿我让薛雪跟着我,去那些工人那里看看,然后我回来,咱们再商量材料的事。”
高秀菊就有些疑惑地看着张静问:“这材料,让我写啊?”
张静说:“可不你写吗,我教你半天白教啦,连个文案你都不会做啦?”
高秀菊为难说:“我能做,可我怕做出来不合你的心意。”
张静说:“各人有各人的思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你干吗按着我的心意来呀?你现在已经出师了,不用考虑我怎么想。你想怎么写,觉得怎么写好就怎么写。我当初没有老师,不也是一步一步自己闯出来的吗?要有自信,明白吗?”
高秀菊就点一下头说:“懂了。”
张静就站起身来,去外屋找薛雪去了。
这下,就轮到高秀菊一个人在屋里冥思苦想了。
刘万程找了个抄劲的办法,让张静来弄材料,一是不太相信高秀菊能把这个事做好,二就是不想太累着自己的媳妇。
他可想不到,张静比他还有办法。有徒弟在,她这个当师傅的干嘛要操心受累啊?她又把这事儿推到高秀菊手里了。她这也是为了锻炼高秀菊,利用写这个材料,考察一下高秀菊跟她学到了多少东西。
张静绝顶聪明,她早就看出刘万程有给俩媳妇分家产的意思。徐洁人挺善良,有吴晓波和徐艳帮着她,基本已经有了公司主人的感觉了。下一步,这高秀菊也早晚会是徐洁那个样子。
可是,高秀菊没人帮啊,性子又直,再自己能耐不行,她将来可不想伺候个任嘛不懂,只知道瞎指挥的笨蛋老板。
张静出去这一转就是一上午,中午快下班了才回到办公室,问高秀菊材料写的怎么样了?高秀菊却没有写。
张静就诧异地看着她问:“怎么没有写呢?”
高秀菊吱唔半天才说:“我觉得,就是觉得刘总这个提纲有点乱,搞的过于详细。要是按照这个写下去,估计没有个上万字,说不明白到底要说什么事儿。你想啊张总,他是要拿给市里大领导看的,大领导哪有那么多工夫,跟看小说一样看我们的材料啊?”
张静不动声色地听着,听她说完了就问:“那按照你的意思,这个材料该怎么写?”
高秀菊说:“要按我的意思吧,几百个字就完了。罗列一下咱们接受了多少下岗工人,说一说公司的困难,为什么养不起这么多人?所以才要组织他们自力更生创业。然后就说一下他们现在都在干什么,我们怎么组织的。这个呢,只靠文字没有直观印象,不如咱们配上些照片,在照片下面再配上文字说明。领导如果感兴趣呢,就看后面这些照片。如果不感兴趣,咱前面那些数字,也可以把事情差不多说清楚了。”
说到这里,就又说:“我就是这么想的,也不知道对不对?所以,我就重新列了个大纲,等你回来审阅。”说着就把自己手里的那张纸递给了张静。
张静接过来,看了有十来分钟,点点头说:“你的确出师了。昨天我就在想刘总这个提纲有点问题,具体哪里有问题我还没想明白。你这个大纲,比刘万程那个强多了,就按着你的来吧。”
高秀菊笑一下,算是对张静鼓励她的感谢,然后就问:“要不要和刘总说明一下?”
张静想想说:“他给咱们一星期的时间呢,不着急,啥时候你有空就和他说一声,我就不多说了。”
高秀菊心说,你不急我急呀,我这儿没水没电呢!
张静很少自己做饭吃,基本是走到哪里都买着吃。
戴晓嵩当学生也是当到快三十岁,虽然研究生毕业,对做饭却没有研究。而且,张静习惯了一个人,也不希望戴晓嵩住在她那里。两个人还是各住各的,偶尔能在张静那里团聚一晚,还得看张静有没有好心情。
中午的时候,张静就让薛雪出去买饭,在办公室里吃。她在这儿吃,高秀菊和薛雪就不能回家,只能陪着她。
三个人在高秀菊办公室里吃着饭,张静就让高秀菊给刘万程打电话,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说。
高秀菊忸怩着不好意思打,张静就说:“这电话就得你打,你的设想只有你自己才能说清楚。”
高秀菊只好给刘万程打电话,可又不好单独出去打,这个别扭就别提了。
刘万程和徐洁、徐艳、吴晓波两口子中午也是在办公室里吃。不过城里条件好一些,有外卖好叫,不用自己出去买。
守着张静和薛雪给刘万程打电话,高秀菊紧张的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其实,张静和薛雪心里都知道她和刘万程是怎么回事,紧张不紧张的还有什么用?
高秀菊总算对刘万程说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刘万程沉默一会儿就问:“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高秀菊就回答说:“啊,有什么不对吗?”
刘万程说:“张静什么意见?”
高秀菊说:“张总也觉得那个提纲罗列的东西有点多。”
高秀菊有这个想法,而且不用别人提示,就能主动找到他提纲里面的毛病,这还真让刘万程有些吃惊,同时又有些惊喜。他媳妇在文案方面,已经远远超出他了,这说明她跟着张静没白学,是真有本事了。
他同意了高秀菊的意见,让她和张静商量着办。
高秀菊放下电话,张静就问:“刘总什么意思?”
高秀菊看看张静说:“刘总让我听你的。”
张静就点点头说:“下午你就和薛雪开始弄吧。”
自己独立工作,管一摊子事儿,高秀菊也学会拐弯了。她不能按着刘万程的原话跟张静说,怕张静不高兴。毕竟张静职务高,又是她师傅,用“商量”这个词就不太合适了。
下午的时候,高秀菊回公司总部去借了相机来,和薛雪到各班级里去拍照。张静就不跟着她们,而是自己到各班里去转着看,和管理人员沟通情况。
学校里没有电,电脑无法开机,拍了照片也没法编辑。高秀菊只好在相机里筛选照片,然后编号,再找纸把每张照片的说明写下来。还得手写总纲,然后下班回家的时候,再用家里的电脑编辑,最后再到总公司里去打印材料,着实麻烦。
张静挨个班里转,问问工人,再问问管理人员,竟然找不到什么大的毛病。她知道,高秀菊的性子有些粗疏,能把事情做这么仔细,还当真不容易。
下午大家都回到办公室里,张静就把这个疑问对高秀菊提出来了。
高秀菊就咧着嘴乐,乐完了说:“你这是来晚了。你要早来半个月,我非让你骂死不可!这哪儿是我管的好啊,是大家自己管自己。开始的时候,我连货运过来放哪里都想不对。活怎么干快,怎么管住不出废品?我都弄的不对。是那些工人,他们看见哪里不对就告诉我,我再想办法补救,乱了半个月这才开始有序的。”
280.慧根
过一会儿,徐艳就拉着徐洁说:“洁呀,你把那双鞋给姐呗?反正你又舍不得穿那么好的鞋?”
徐洁说:“我脚比你小一号啊,你穿不上。”
徐艳说:“我看了,那鞋盒子上是39号的。”
徐洁说:“是吗?他知道我穿多大的。没准儿他把给张静的和给我的弄混了,把张静那双给拿回来了。”
徐艳说:“没关系,没关系,明天张静穿不上,让她自己去换去,正好我穿这双。”
就从鞋盒子里把鞋翻出来,然后就沉了脸,把鞋扔沙发上了。那鞋果然是38号的,和鞋盒子上的尺码不一样。
“回家了。”徐艳一脸扫兴,“吴晓波,明天你要是不和我去逛街,你就小心着点!”
吴晓波就用手指点点刘万程,恨恨说:“你就捣乱吧你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徐艳走了。
看着那俩人从屋里消失,徐洁也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洗洗睡了,我也累了。”
刘万程就看着徐洁问:“你不生气啦?”
徐洁说:“生什么气呀?是这俩混混在五月楼吃饭,看见你和张静在那里,一路跟踪你。看你给张静买衣服,又把我给喊去了。我知道是张静成心宰你,你刷卡的时候,脸都绿了。”
刘万程哭笑不得:“你明明知道我吃亏了,你还等在家里审我啊?”
徐洁说:“你以为我愿意呀?是我姐的主意。我就是心疼钱!你说你,我什么时候穿过这么高档的东西,这不是钱呀,啊?”
刘万程就嘿嘿地笑了。
冬天的天黑的早,不到六点,铸造分厂的厂区,已经掩映在黑暗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巨大的轮廓,在四周都是庄稼地的荒野里,若隐若现。
大工房里面,树脂砂生产线已经显出原来的轮廓,但大部分的管路还是杂乱无章,修复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工房的另一头,二十几米高的,金属支架构成的房梁上,几盏大功率的碘钨灯,照的下面亮如白昼。
一个十几米见方的深坑已经挖好,深坑中央,有一个几米长,三米左右宽,两米左右高的沙土模型,坐落在那里。
高强穿着一件短棉袄,手里拿着强光手电,围着模型,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分模的接缝,排气道,滤渣口,浇铸口……
这是公司弄来的,第一个大型设备的底座。从木型设计到沙土成型,打芯子,放承重铁,他和技术员以及有经验的老铸造工人们,耗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有了现在这个砂型。
明天就要开炉浇铸了,这也是万程工贸铸造分厂打响的第一枪。这一枪,必须打响,而且要打的惊天动地,把铸造分厂这些年以来不盈利的晦气,通通打掉!所以,明天的浇铸,绝对不能出一点错误!
总工程师布吕尼今天没有走,就站在那个坑边缘,默默地看着高强,一点一点地检查着那个砂型,跟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小心而仔细。
布吕尼从来不加班,按点上班,到点走人。在他看来,中国人虽然勤劳,但也不乏愚蠢。
这么一条优质的生产线,竟然可以给改造成手工作坊,这种蠢事,恐怕也只有中国人可以干出来。
可是高强,让他彻底改变了对中国人的看法。
他是公司副总,这里最大的官,但丝毫没有官架子,务实而实干。
对工人,那是真好。中午和工人吃一样的饭,和他们坐在一起聊天,听他们的意见,改善伙食。大冬天里,谁戴的帽子丢了,他把自己戴着的,给工人戴上。谁的手套破了,他去领来手套,默默地扔给人家。碰上违反安全操作规程,野蛮操做的工人,那是真发火,真骂,可大家知道,他是为工人好。
选举工人代表的时候,工人们不约而同地选他。可他是资方代表,是副总。他指定了两个工人代表,大家竟一致通过了。
从高强身上,布吕尼看出了他们国家与这个国家的不同。
高强不仅仅可以取得工人的信任,在技术和管理方面,也有独到的地方。活怎么干省时省力,一天下来,工厂里所有的东西都在脑子里,安排的井井有条。这种现场发挥的管理水平,布吕尼从来就没有见过有谁比这个老头厉害的。
特别是这个砂型的制作。他可以集中技术人员和工人所有的意见和经验,得出最准确,最合适的操做方法。
吊装砂型,既要稳又要准,工人不敢吊。六十多岁的高强,沿着天车铁梯,“噔噔噔”就上了天车,真正稳狠准,一次吊装成功。
下班了,工人都走了,他不走。围着施工现场走一遍,今天干的怎么样,都存在什么问题,明天怎么干,都记在小本子上……
有着这么敬业的领导者,如果说这样的国家没有希望,布吕尼不相信。
当高强打着手电,从造型坑里上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了布吕尼。
他就奇怪,问他:“你怎么还不回宾馆呢?”
通过一边的翻译,布吕尼明白了高强的意思,就说:“你不也没有走吗?”
高强就笑了:“明天就正式开炉了,我这心里不踏实,再看看。”
布吕尼只负责树脂砂生产线部分,这个地坑造型聘用合同里没有,他从来也不过问。
今天他却例外了,说:“你做的这个东西很漂亮,没有任何问题,放心吧。”
高强奇怪地看着他问:“你咋知道?”
布吕尼就冲他招招手:“来,到我办公室里来。”
高强就一路纳闷着,跟着他去了总工程师的办公室。
办公室在大工房东面不远的地方,是一个二层的小楼,已经被重新装修过了。铸造分厂包括总经理办公室在内,所有的指挥机关,都在这个小楼上。只是高强很少在办公室里呆着,他喜欢工厂里热火朝天的气氛。
布吕尼的办公室在二楼上。两个人和翻译进了门,打开灯,布吕尼就把自己的电脑打开。
很快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砂型,正是高强带领大家造的那个地坑砂型。
布吕尼边操做电脑边说:“你看,我根据你的图纸,已经建立了一个立体图形,然后,我就利用我的软件,建造了一个浇铸模拟模型。
我置入了土沙的硬度、粘度等特点,又置入了铁水的温度、比重、流速这些特性,然后这个程序就会自动模拟浇铸时出现的状况。
你看,排气良好,土沙模型也完全可以承受住铁水的冲击和重力,所以,你已经成功了。”
布吕尼的电脑上,就呈现出一段动画,演示的是高强那个砂型浇铸时的情况,连铁水流动的情况,先进入哪里,最后都从哪里填满整个砂型,都演示的一清二楚。
高强望着电脑,直接就傻了,张着嘴巴,半天才问:“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放的,会和浇铸时的情况一个样?”
布吕尼点头说:“这是我们公司聘请专业软件公司,为我们研发的一个专门软件。只要输入正确的数据,就可以实时模拟真实情况,误差很小。”
顿一下又说:“本来,这个软件我们是禁止给你们的。可是,说实话高先生,我被你的敬业精神感动了。你明天可以找你们的电脑工程师过来,从我的电脑里,把这个软件拷贝下来。”
虽然高强不懂电脑,但是他知道这个东西绝对管用。
既然电脑可以模拟现实,那么现实也可以根据电脑模拟出来的数据,来指导真实的生产。
比如说,怎么调整浇铸温度,铁水配比,以及树脂砂的硬度、强度,就可以少出气孔和渣眼,等等。这等于是不用实际去费钱、费人工、费材料,就可以得到成功产品的数据呀!
高强等不及了,立刻就给刘万程打电话。刘万程比他明白呀,让高强无论如何先留住布吕尼,他立刻找电脑高手,立刻赶到铸造分厂,拷贝布吕尼的软件,省得他第二天再后悔了不给。
这软件对指挥生产来说,就是开了一个金手指呀!
刘万程带着电脑高手来到布吕尼办公室的时候,布吕尼正和高强讨论他的员工代表制度呢。
拷贝工作结束,送布吕尼去宾馆,厂里就只剩下高强和刘万程,高强就说:“万程,布吕尼说你那个代表制,是抄袭他们公司的制度。我不服,你又没去过他们的公司,你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制度?”
刘万程笑而不答。过好一会儿才说:“兴许是巧合吧?”
开炉第一天,高强的大型设备底座一次浇铸成功。消息传来,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上下一片欢腾。
有了那个软件,再复杂一些的大型铸件,吴晓波都敢接了,那个利润会更高!
在他的办公室里,吴晓波听刘万程说还有这样神奇的软件,不由惊的目瞪口呆。
好半天,他才对刘万程说:“你花两个月亲自照顾高老头,换回来的,简直就是一座金库!我是真服了你了!哎你说当初你怎么就能知道,这高老头这么值钱呢?”
刘万程就恼了:“放你娘的狗臭屁!高老头那是无价之宝,一个破软件怎么能和他比?”
吴晓波就笑:“对,对,你的第二个岳父嘛。要是徐老头也这么值钱,光靠你这俩岳父投资,咱就能发了!”
刘万程气的直摇头:“宁可和明白人打一架,也不能和糊涂人说一句话!哎你怎么就认准了我和高秀菊……对了,七千块钱。”
吴晓波就得意地看着他笑:“你解释一个先?”
刘万程说:“这事儿到此为止了,以后再不许提了。”
吴晓波却不笑了说:“万程,说实在的,高秀菊人不错,除了有点憨,没别的毛病。你这么大一总经理,有俩媳妇也是正常的事儿。放心,哥们儿给你保密。”
281.入定
刘万程一个报告会,把上上下下搅的波澜起伏,上面还为这个开了专门会议,督促银行尽快落实,让这个已经停产三年的工厂,尽快运转起来。
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啊,一千多工人,工厂停产,也就意味着这些人没了饭碗。
尽管上面严令江山机器厂解决工人的问题,不允许有一个失业的。可是,厂里各分厂本来就存在大量的闲余劳动力无法解决,又上哪儿去安排这一千多号人?
于是,上面把这个担子压到总厂,总厂就在把担子分担到各个分厂,每个分厂都接收一部分铸造分厂的职工。大家分担压力,压力不就小一些嘛。
实际上,这是一种极端不负责任的做法。各分厂自己的人都用不上,怎么处理这些分来的职工?
终于有分厂想出了办法,你们在我这里挂个名,养老保险你们自己交,然后你们就自由了,不用来上班。
一个分厂这么干了,什么事儿没有,其他分厂争相仿效,这一千多人还是没有领工资吃饭的地方。
于是,上访、告状。于是,压制、拖延。如此反复,时间也就过去了。
工人们拖不起。不干活就没钱吃饭,只能先找活干,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
那时候,社会上几个或几十个人的小作坊或者私企、集体企业,也有缺人手的时候。但这样的企业,今天用你,明天可能就不用你了。或者它自己倒了不干了,你也就跟着失业了。
有些去了第三产业工作的工人,面临的,也是这种情况。下岗工人这种时而有工作,时而失业,时好时坏的生活,用颠沛流离来形容,并不过分。
那些人到中年的,上有老下有小,生活的负担本就沉重,再时常处于这种整日担心失业,没处找饭吃的焦虑中,是怎样一种生活状态?那一代,有多么的不容易,不亲身经历过,谁能想象呢?
刘万程是亲身经历过这种整日处于焦虑中的生活的。这个月挣到钱了,过日子够了,老婆的保险有了。下个月呢?还会有企业找他,还能有钱赚吗?未知数。所以这个月的钱还是不敢大手大脚花,得防备下个月没钱。而多数时候,是钱永远紧张,买了这个就不能买那个……
挣了钱,攒上一年,有些富裕了,到了年底,才舍的给媳妇买件像样点的衣裳。而媳妇漂亮,喜欢打扮,他却无法稍微的满足她哪怕十分之一的愿望!
做为男人,就算已经不爱媳妇了,可是对跟了自己二十年,受了二十年苦的媳妇,不觉得对她愧疚,那就不是男人了。
所以,没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永远无法理解那个年代,那一批人内心的痛!
在前世,刘万程属于那种有技术,头脑聪明的多面手,生活过的尚且如此。其他人呢,有多少可以强于他?可以说,大部分不如他。
他理解这些人的难和苦,要把自己的企业做大,容纳更多的下岗工人,让他们不再焦虑,生活有起码的保障,是他有这个能力之后,良心的自然发现,是他的本能反应,不存在高尚与不高尚的问题。
他不是圣母,他是一个还有良心的普通人。
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不那样去做,良心不安!
工厂倒了,干部们可以拖关系花钱,找个地方继续当干部。他们路子广,认识人多嘛。还有像刘万程这样的,可以伸手拿厂里的钱,办自己的企业,开自己的买卖。
工人们呢?让他们怎么活!
高强、张年发,为什么那么舍不得那个国企工厂,为什么放着更高的个人收入不要?和刘万程是一个道理,良心不安啊!
这个时代,这个国家,最需要的是良心!如果连这个都失去了,那么,还有什么希望!
高强之所以撒谎骗刘万程,就是想看明白他的心。他看明白了,这小子表面一副轻松的样子,内心其实和他一样。他不惜用尽办法让他再次站起来,就是他不忍心看着他这个和他一样的人倒下去。尽管他自己不承认,但高强知道,他是真正的水手。
水手们最终会集合在一起,为了那条船上所有的人,去做最后的拼搏!
高强了解工人,更了解工人的无奈和工人的苦。当刘万程说出那个主意的时候,他犹豫三天,还是干了。
现在,他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甚至骑自行车都没有问题了。他就骑着自行车,到那些小作坊,那些小工厂里去,找寻那些铸造分厂曾经的骨干。他们就像攥在手里的一把细沙,被人扬入广袤的土地里,顷刻就消失在土地里了。
他得把他们找出来,再次聚拢在一起。不为别的,就为给他们一份安定长远的工作。虽然工资不会很高,但足够生活,足够他们干到退休,拿到退休金。可以让他们不再担心,不再焦虑。
因为,这是刘万程做出的保证,大家相信刘万程三个字,这是一个曾经创造了奇迹的人。
老头骑着自行车,冒着寒风,背着水壶,带着干粮,围着市郊,一天有时候要骑三四十里地,一般年青人都不一定受的了。
老头就这样天天走着,心里那个信念在支撑着他。
上面催银行做决定,可银行也有苦难言,因为刘万程变卦了。他原先是答应自筹资金,可他说资金筹不到,你拿他也没办法。
银行自然不敢给他钱,再养一个大爷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拖。拖的上面不关心了,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可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事儿给闹大了。听说有人要到省里去,听说铸造分厂的那些职工,正在给那人凑路费。省里不管,他们就去更高一层。
银行又开始和万程工贸公司接触了,新财年还有部分贷款名额,可以提前给你们匀出点来,你们最好再自己筹措一部分资金,这样成不成?
刘万程就偷偷地笑了。他不露面了,让下边一个经理去回绝银行:不行。我们本小利薄,自己的钱还不够用呢,上哪儿找钱去?再说我们今年很忙。你们当初不同意支持我们,所以我们就没打你们的谱。
今年,我们的目标还是扩大精密制造规模,扩大盈利规模,需要引进很多高科技设备,资金不是一般紧张,人员也不是一般紧张。铸造分厂的事儿,您就另请高明吧。
吴晓波就纳闷,问刘万程:“我说,你不是整天惦记那个分厂吗?你回的这么绝,不怕人家真的另请高明啊?”
刘万程说吴晓波:“你还号称采花高手呢,就这水平?”
吴晓波瞪眼说:“谁采花高手啦?我说,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以后这种笑话少说。再说这也跟你回绝银行不挨着呀?”
刘万程说:“一码事啊。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我们越是犹抱琵芭半遮面,人家越是觉得咱行,这个你不懂,这叫心理战。”
吴晓波转半天眼珠,看着刘万程问:“你说高秀菊吧?”
刘万程立马瞪眼:“去,想哪儿去了你?我说银行!”
银行和万程工贸双方唇枪舌剑,历时一月,总算是在当年的十一月份,签署了代管协议。
双方都做了妥协和让步。银行提供三千万的低息贷款,作为万程工贸代管铸造分厂的启动资金。十年之内,还清所有本息,则铸造分厂所有资产,归经营者所有。同时,万程工贸将公司所有资产,抵押给银行,以换取三千万资金到账。
三千万,有点少了。可一个价值只一千多万的企业,换来三千万贷款,知足吧。省着点花,应该差不多够。实在不行,就得减少对精密制造的投入,先把资金投进铸造分厂了。
事不宜迟,他立刻召集公司高层开会,今年年不过了,先把这件事情搞定再说。
人力资源部,寻找有关树脂砂造型方面的技术人员,包括砂型制造、设备运行管理,铁水控制,原材料和成品化验,等等各方面我们急需的人才。不要总盯着国内,国内找不到就到国外找!实在不行就给我高薪往回挖!
市场调查部,立刻收集所有潜在客户的信息,尤其是国外客户的。
策划部,立刻抽调广告、信息、销售、公关等相关部门精英,制定企业开工计划,职工培训计划,销售计划。
还有财务部、技术部这些后台支撑部门,随时准备给一线部门提供支持……
各部门要密切配合,在正月结束之前,必须拿出所需要的所有方案!
各部门不敢怠慢,立刻行动。好在前期大家都做了充分准备,都基本确定了行动目标,这才不会像临阵磨枪一般,显得那么慌乱。
他们这位老板,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真要开始工作,那是心细如发,容不得半点马虎的,连吴晓波都怕他。
老板说年不过了,那你就别打谱过,能把事做好,不让他骂个狗血喷头,就算不错了。
把所有人马打发出去,刘万程一个人坐在会议里,把所有的灯都关了,就那么默默地坐在黑暗里。
他得把所有的问题,慢慢地从脑子里再过一遍。哪里还没想到,哪里还有漏洞,哪里还不那么妥当,哪里需要修改、补充,找谁来做这个事情?
这个习惯,是在二分厂做副厂长的时候养成的。把一个老旧工厂激发出高盈利来,没有超乎所有人的思考和算计,那是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
刘万程一个人,坐在会议室的黑暗中,默默冥想。
不知过了多久,会议室边角的小灯亮了,给整个会议室撒上了一层黯淡柔和的橘黄色光晕。
高强推开门,无声地走进来,默默地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好久才说:“万程啊,别太累了,回去休息吧?”
刘万程一只手支在头上,叹息一声说:“三千万,还是太少了,怎么算怎么不够。”
282.我要修行
他不愁吃不愁穿,为啥要拿着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冒着个险?就是为了给咱们这些下岗工人,提供一个安稳挣工资养家的地方,为了咱们能交上要老保险,老了不能干了,有个生活保障!为了大家伙能交上医疗保险,有病有灾了,能有个看病的保障!
他的心尽到了,下面就得看咱们的了。
过去,咱们不好好干,还有人故意捣乱,为啥?说干部不好,贪,任人唯亲,拉关系网。叫我看,这个理由不全面。咱们自己就没有责任吗?你们自己拍着胸脯想想,你们好好珍惜这个工作了吗,尽到你们自己的责任了吗?工厂完了,工作没了,你们出去吃苦受罪,知道这份工作的重要了,晚了!
这一回,刘总经理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又把咱们这份工作给换回来了。我希望,你们这一回要知道珍惜!再不好好干,再把这好不容易重新回来的饭碗砸了,你们还怨谁?
这里,要过了元旦以后才正式开工。可是你们看看,这里到处是野草,到处是废铸件,走路都没法走,还有个工厂的样子吗?
在开工之前,咱们得把这里收拾出来,让它像个工厂的样子。用咱们的实际行动,告诉刘万程总经理,咱们这回,一定会珍惜这他用全部身家换回来的工作机会,让他放心,咱们还是能吃苦耐劳,苦干实干的国企工人,不会让他这份苦心白费!大家说,行不行?”
下面就有几个人回答他:“行!“
高强喊:“大声点,我听不见!”
“行!”这一回,声音大了许多。
高强怒吼:“这是咱国企工人的回答吗?你们是一帮没力气的娘们儿,还是没吃饱饭?给我卯足了劲,喊一嗓子我听听!”
“行,行,行!”这一次,百十号人的声音震耳欲聋。
“咱们是不是孬种?”高强喊。
“不是,不是!”人们扯着嗓子回答他。
“有信心没有?”
“有,有!”
高强再次大吼一声:“那还等什么?咱就要把这野草清干净,还咱们铸造分厂的模样!抄家伙,干起来!”
铸造分厂重新复工,要搞一个复工仪式。届时,市里相关领导,银行方面的领导,还有许多万程工贸的关系单位领导和企业负责人,都会过来参加这个仪式。市里主管工业的副市长也要过亲自来剪裁。
先期招收的四百多工人,已经在万程工贸公司的总部,开始接受培训。当然,这些工人都是从这里出去的下岗工人。还有一些原来的工人,已经成为其他企业的骨干或者管理人员,不愿意回来了。
高强带着的这些工人,都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他要带着他们,提前开工,先把工厂打扫出来,为复工做准备。
复工仪式前一天,刘万程不放心,自己开了车过来,看看老头搞的怎么样了。
当刘万程把车子开进铸造分厂院子里的时候,他就有点懵圈了。偌大的院子里,一根杂草都没了,地上铺了一层土砂,连雪都没了。而过去散落在院子里,到处都是的铸造工件,已经被收拾在一个角落里,几个工人拿着劈铁的悠锤,正在把大的生铁件劈开,准备回炉利用。
而高强,正在指挥着一百多个工人,把那个被原来管理者拆除的化铁炉,从后院里拖出来,准备弄到大工房里面去,重新安装。
巨大的冲天炉身上,被绑上了十几根粗麻绳,身下垫着十几根粗大的钢管。百十个工人分成几队,喊着号子,在高强指挥下,一起用力。那化铁炉就缓缓地向前移动。
我滴个天!你哪怕说一声,我雇个吊车来也好啊!
刘万程吓一跳。让他带人打扫卫生,没让他修设备啊?这高老虎是不是年前就打算投产啊?
要真是这样,张静还没回来,他的原材料还没到位,那还不得让高强给骂死!
他下了车,小跑着来到高强身边,轻声问:“叔,这也太快了吧?”他问的都有点没有底气了。
“这还快?我还嫌慢呢!”高强让一个中年工人替他指挥,回过头来,和刘万程走到远处不碍事的地方,边走边说,“本来我打算先把百十个骨干弄来,年前先准备准备。后来大家越干越来劲儿,干脆就打算把这冲天炉年前也给装起来算了。又有百十个工人,知道这里要复工,老板是你这个能创造奇迹的刘总经理,主动辞了工作,找过来,我把他们都收留了。”
就问:“事先没请示你,你没意见吧?”
刘万程就摇头:“没意见。咱们人手还不够呢。这里一切都听你的,连我也听你的。”
高强就笑了说:“跟着你干,比在厂里干都痛快!哎,万程,现在人多了一倍,这工资你可得给我开了,有困难吗?”
刘万程说:“没有。不但开工资,按咱厂的规矩,年货也不会少。厂里按一百分,咱们得按二百。我这就告诉吴副总,让他去采购。”
高强就点头:“嗯,你小子这点随我,对工人不抠。”
刘万程是暗暗咧嘴啊,心说我敢抠吗?你大眼珠子一瞪,再训我一顿,好歹我也是个总经理呀。
刘万程就说:“叔,我这管理人员还没给你配上,指望你一个人,再累着您。”
高强说:“其实啊,你不要瞧不起这些工人,他们虽然学历不高,可里面有能耐的不少,比那些有学历没经验的要强的多。管理人员呢,我打算从这些人里面选。当然,技术干部,还是你去配。咱技术实践相结合,你看咋样?”
刘万程就点头:“你是这里的老大,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高强就笑了:“唉呀,你说当初怎么就让张年发把你给弄了去呢?要是咱俩早配合,我那个一分厂,没准就等不到他们把我偷存下的钱查出来,我就进了设备了。要是那样,我给他们来个死无对证,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看他们能把我怎么着!”说罢不由哈哈大笑。
刘万程知道他心里开心,也就陪着他笑。但国企的桎梏太多,就算他们像现在一样搭档,也只不过是让企业晚死几天而已。
趁着高强高兴,刘万程就问:“叔,这冲天炉,你是打算年前就安装到位啊?”
高强点点头说:“是啊。一年之计在于春,这过了春节,春天就不远了。每耽误一天,咱们就多给银行拿一天利息。”高强知道为刘万程省钱了。
这就是一个合格干部该做的,大钱上能节省就节省,对工人却能慷慨就慷慨。
刘万程就问:“那,你不是要今年就投产吧?”
高强说:“先安起来再说。我这阵子啊,也是边干边想你说的那些道理。咱们国企工人,为什么越来越没有素质,越来越不被人看好了呢?”
说到这里,他就指指自己的脑袋说:“这里出了问题呀。过去国企那一套,已经落伍了。得用新的思想,新的理论来武装他们的头脑。你要做的岗前培训,还是很有必要的。在你的培训结束之前,我不打算投产。我尽量把工期往前提,就是给你的培训腾时间啊。”
刘万程听到这里,才总算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他来要原材料了。
新工人的培训计划,是刘万程亲自列的大纲,由人力资源部反复修改,刘万程多次审阅,然后又征求了公司高层,特别是高强的意见之后,才形成定稿,交由各部门执行的。
刘万程还亲自拿着这个计划,去张年发家一趟,让他给提提意见。其实,主要不是让他提意见,而是让他看一遍,心里有数。因为将来公司的宗旨,基本都包含在里面了。
张年发虽然舍不得二分厂,不能到刘万程这里来,但刘万程却已经视他为公司的一员了。当他真正需要他的时候,他还是有办法把他给弄过来的。
张年发看了万程工贸公司的员工培训计划,学到了不少的现代管理理念,对他将来担负更重要岗位的工作,起了很大的作用。
刘万程教育人也是很有一套的。他明面上说是让张年发提意见,张年发就不敢糊弄,得把那个计划仔细看明白,脑袋里想象着计划中的内容,工人学到以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比只理解字面意义的学习,效率和作用又不知道大了
高强之所以加快工期进度,给职工岗前培训腾时间,就是他认可那份计划,这里面也包含着他的许多意见。
同时,计划里提出的许多理念,也在改变着他的思想。特别是公司与员工的关系这一部分,刘万程提出的,是一个全新的理念,完全不同于国企。
国企总说工人是企业的主人翁,可这主人翁到底是个什么概念?经济时代之下,连高强都整不明白了。
刘万程却提出了完全不同的想法。
企业与员工,是互相依赖,互为生存的关系。员工不努力,企业受损失。企业为避免损失,避免走上江山机器厂那样的道路,就必须淘汰那些不努力的员工。
同样,企业不能给员工满意、应得的待遇,员工也不会真正对企业满意,给企业以应有的汇报。
关键问题还是在于,企业如何让工人相信,他们得到了合理的报酬?这个,国内的经验已经无从借鉴了。刘万程就参考国外发达国家,特别是工人党派执政的发达国家的一些做法。规定了企业应得净利润上限,超过这个上限,利润就返还所有员工。
有不少企业也曾经走过这种财务透明化的路子,最终怕暴露商业秘密,或因牵扯税务问题,走不下去。
283.怪怪的
好多工人都知道,偷二分厂的铸件,拿出去卖钱,门卫是不管的。这个消息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但有胆子大的试过了,门卫果然假装看不见。
于是,数控机加分厂的产品,不仅进出要面临江山机器厂门卫的百般刁难,铸件也大批的损失。一个月下来,分厂不但没有挣钱,反而连工资都是公司垫付的。
刘万程不采取这么绝的办法,是根本无法在江山机器厂这个地方立足的,他早就在算计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就等着有机会把王局长给搬过来了。
看着这么大的损失,王浩也是痛心疾首之后,才拿出自己最大的本事,配合刘万程的主意,给王局长演了一场高效率的好戏看。
江山机器厂的工人偷万程工贸的铸件,刘万程并不恨工人。就是那些刁难万程工贸产品进出的门卫,他也对他们没有任何怨恨。
工人们没有善恶,他们只是为了活下去,生活的好一些而努力,有时候这努力超越了道德底线,甚至逾越了法律的界限,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们太穷了。
说更确切一些,他们只是被别人指使,使用的劳力,是士卒的另一种形式。这就像历史上那场内战。战场上就那么多兵,都是这块土地上土生土长的一个种族,一个阶级的一样的人。你能因为胜败不同就说他们一些是好人,或者另一些人是坏人吗?只是使用他们的人不同而已。
当他们在那位蒋先生手下的时候,就是一群纪律松散,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可这些同样的人,到了伟人手里,却是一支铁流,足以排山倒海,摧枯拉朽,把号称天下第一,武装到牙齿的联合国军打的满地找牙,一雪我们国家百年的耻辱。
当年,八国联军可以占领我们的首都,屠杀我们的百姓。伟人时代,十六国联军却被我们彻底打服。
同样的民族,同样的武器装备落后啊!据说八国联军时代,咱们的武器还并不落后,甚至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结果却是如此不同,什么原因?
刘万程已经懒得跟任何人讲这些大道理了,他只想踏实地做好自己的实业,慢慢将它扩大,能做到多大规模就做到多大规模。
其实,公司做到这一步,已经算得上一个中等规模了,只要他能守住自己的地盘,利用好手里的人才,当初穿越回来,不再过穷人生活的梦想,也算是实现了。
不仅是实现了,而且是超额完成任务了。当年的情人和媳妇他都骗到手里来了,还有能力让她们过上好日子,都对得起她们了,还有什么苛求吗?
唯一的苛求,就是希望她们能互相接受,别吵架。可这一点实现起来,恐怕还是有困难的,得慢慢想辙。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这一回,又让刘彩城守着王局长丢这么大一人。尽管刘万程觉得自己在划边界这事上做了巨大让步,算是给刘彩城留了很大的面子。
可刘彩城不这么想。
地是国家的,跟他关系不大,面子才是他自己的。你刘万程想当年不过是江山机器厂一个小技术员,不知哪炷香烧对了,祖坟上冒青烟发达了,回过头来就想着恩将仇报,把我给整下去?你想的也太简单了!
刘彩城排挤袁佩华,又故意和万程工贸过不去,这都是和顶头上司王局长对着干的做法。就算他上面有靠山,总是干这种蠢事,对他的前途也是不利的,这一点他自己知道。
可是,放纵着刘万程这样发展下去,让他一步步把资金积累起来,将来对他更不利。
刘万程不是省油的灯,只要让他积累起资金,他肯定会继续以江山机器厂为目标,继续他的蚕食计划。这家伙对他和江山机器厂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刘彩城为刘万程,专门组织亲信开了几次会,商讨对策。
股份制改革,可以说已经走入死胡同了。工人们手里没多少钱,指望他们这点集资入股,办不成什么大事。
关键还是工厂到了这一步,下面创造效益的人太少,吃闲饭的太多。刘彩城曾经让人统计过,到现在为止,一线干活工人和坐办公室人员的比例,已经达到了一比一的程度,也就是说,下面一个工人,就得养活上面一个职员,这是相当可怕的事情。
几次号召机关裁员,可能上到一定位置的人,都有这样那样的原因,砸断骨头连着筋,你裁谁不裁谁的是呀?
裁员的办法施行了没有几天,就不了了之了。但这样下去,工厂早晚还是要被拖垮。
刘彩城当然知道这样不行,但他心里也是有一个计划的。并不是江山机器厂一家是这样,好多企业也都是这种情况。上面早晚得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来吧?
上面的办法,其实在好多地方,已经看到端倪了。好多企业的董事长,和他一样,只是替国家掌握股份。可这种办法带动不起积极性来,他也不能完全对企业独断,做什么事情,还是要看好多上级的脸面,和原先也没有多大区别。
到最后,企业还是经营不下去,只能改变策略。好多企业的股份已经变成私人的了。有些企业,甚至价值上千万的资产,都被算作便宜的股份,董事长象征性地出点钱,就大部分成了自己的,小部分变了手下亲信的。
其实,刘彩城就是在等这一天。
江山机器厂还有救吗?当然有救,那么多独有设备,那么多资产,只要变成个人的,该卖的卖,该优化组合的优化组合,维持住一两千人,肯定会有好的效益。
那时候,他刘彩城才能真正成为这个地盘上的主人。
他甚至都设计好了,如何把这个地方卖出去,然后再去地皮便宜的地方重打锣鼓另开张。厂区地盘可以卖,宿舍区地盘也不小啊,也可以卖。城市已经接近了这里,这里会越来越值钱。把这里的地一卖,到偏远的县去,那里恨不得过来个大厂繁荣经济。好多地方听说大企业要过来,甚至直接地皮不要钱,白送给企业使用。
有企业才有产值,才有税收,才有那什么绩嘛!
经过这样来回一倒腾,这江山机器厂到底是怎么倒腾到他手里来的?恐怕就没有几个人能整明白了。
只要他能撑住江山机器厂暂时不倒,熬到云开日出,上面政策放宽那一天,他也会像刘万程一样,成为大老板,甚至比他要有钱的多。
可是,刘万程好像也明白他心里想的这些,总在打江山机器厂的主意,总是试图把他挤走。恐怕,这小子和他打的,是同一个主意吧?
用极小的资金,最终换取如此广阔的,可以接纳上万人工作生活的地盘,这个买卖当然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买卖。刘万程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目的,他绝对不会宁可吃亏都赖着不走。
他想不明白的就是,上面这些政策还没有执行,刘万程是怎么猜到的呢?
刘万程当然知道了,因为在上一世的时候,刘彩城已经实现了他的所谓股份制改革。职工整体持股还没有他一个人的股份多,他变大老板了。他穿越回来的时候,刘彩城正在将工厂往边远区县迁移呢!
这回,刘万程赖在江山机器厂的地盘上不走,就是不想让这江山机器厂几代人艰苦奋斗打下的江山,变成他刘彩城一个人的。
刘万程没有动作,刘彩城当然也不能确定他心里打什么主意。
可是,围墙一垒,刘彩城就有点明白刘万程要干什么了。
刘万程开始接手二分厂的时候,刘彩城就感觉刘万程的目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二分厂。为防万一,他曾经提出来,为了双方都方便管理,拿装潢分厂的地换二分厂现在的这块地。
装潢分厂主要生产产品包装木箱和纸质包装箱。由于属于易燃易爆生产,是市里单独批的地,离着江山机器厂的主厂区有三里多地,和铸造分厂差不多,是一个远离厂区和宿舍区的独立单位。
厂里效益不好,装潢分厂早就没了活干,倒闭废置许久了。
刘万程的这个分厂搬到装潢分厂留下的空地那里,万程工贸的厂区就与江山机器厂的厂区完全分离开来,大家可以老死不相往来,谁也不妨碍谁。
可是,刘万程推说新厂房已经开建,合同也已经签了,再换地方太麻烦,不同意。这才引发了刘彩城使小动作难为数控机加分厂的一系列事件的发生。
这一回,刘万程宁肯把许多原本应该属于二分厂的地盘不要,吃大亏也要建围墙立住足,这就让刘彩城更加明显地看到了他的目的。
二分厂的蒸蒸日上与江山机器厂的一片破败,两方员工工资的差距,等等这一切,都会从上到下给刘彩城造成极大的被动和压力。特别是两下里工人们对比之后,巨大的工资差距,必然造成人心的不稳定,甚至会激发工人们的愤怒,引发极端事件,加速企业的混乱。
二分厂对刘万程来说,意义大于实际。那就是个存在,是他楔入江山机器厂的钉子,是一颗他埋下的,搅乱江山机器厂的祸根!
这个刘万程,怪不得和他打过交道的,都说他损!他这个损招一出,刘彩城恐怕还真等不到政策放宽的那一天,就能让他把江山机器厂彻底搅和乱了套!。
刘彩城召集亲信们开会,就是要把当前这个形势告诉大家。你们别做成为股东,成为老板的梦。有刘万程在,你们的将来,刘勇那就是例子!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帮人能混到这一步,一个个也都有点本事。
284.落后的基础工业
有着以后二十年经历的刘万程也深深知道,这个只能当做幻想,千万不能真的去干,否则,会输的很惨,甚至会像高强一样,把自己搭进去。
如果他那样干的话,仅仅上级的财务审计,就足以把他投入监狱。
他想不到任何保险的办法,即可以保留住分厂产生的利润不上缴,又可以保全自己。像高强一样犯傻的事情,他不干。
在江山机器厂,分厂产生的利润,是不能自己做主使用的,必须上交总厂,由总厂统一规划。
如果总厂可以像刘万程这样思考,制定可行的发展规划,然后把利润用在发展上,在这个时间,还为时不晚。
可是,上交以后的利润,总厂却用来维持许多无法盈利,连续亏损的单位,保持住这个庞大无比的身躯不倒。
刘万程在江山机器厂工作二十年,就没看到总厂制定任何一个可行的规划。而且,不正之风日益蔓延,最终一发而不可收拾!上交的利润,基本是白白填进了无底洞里。
假设,二分厂想上一定规模的,有前途的新项目,需要层层申请,层层审批,耗白了头发,都不一定能拿到申请的资金。
假如你需要一百万来上新项目,层层卡关之后,你兴许只能拿到十万。然后再重新申请,说明为什么十万不够,再一次填写各种公式文章,罗列项目经费,再一次经历层层审批,再拨给你十万……
如此等你要够了经费,恐怕你手里的那个新项目,已经落后,变得一文不值了。
这就是高强为什么要公款私存的根本原因。好多单位,财务上要造三本甚至四本账目,来应对各种上级检查。目的,就是想保住自己的利润,万一哪天揭不开锅了应急,或者自己有钱上些小规模的项目。至于从根本上改变自身命运的质变大项目,没有人敢去设想。
所以说,国企在那个年代,不是没有机会,而是没有先进的制度和用人体制,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刘万程就是个普通人,只是比别人多长了二十年的见识。别人不敢想的,他当然也不敢想。他只是想利用厂里制定的奖励制度,合理合法地,挣到自己的第一桶金。然后,不管谁挽留他,他都会离开这个地方,去赚自己的钱。
所以,他对高强说的,他成不了真正水手的话,的确是实话
二分厂在实际由刘万程领导下的,九五年最后三个月,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工人平均工资很快就突破了一千块。
这还是在总厂的不断施压之下,不断压低定价工时,统计出来的数字。
其他分厂连五百都发不到,你们发这么多,让总厂怎么和其他分厂的工人交代,怎么来平衡?因为这个问题,激化了矛盾,引出大的事件,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可是,有谁能够想到,为挣到这个工资,二分厂的工人付出了怎样的劳动?
苏媛媛再不去市里的广场跳舞,每天晚上加班到十一二点,终于累倒在她的铣床跟前,大口的吐血。
生活苦惯了,突然可以凭着自己的技术和劳动,就可以挣到更多的钱,她就是无法拒绝这个诱惑,离不开可以给她更多钱的机床。
兴许,苏媛媛要因为刘万程的回归,不再去和人家跳舞,也错过了进地税局的机会。
还有吴晓波,没有去南方。从刘万程对业务科的牵制办法上,这小子开始慢慢悟到管人和用人的技巧,将来最有前途的,恐怕就是他。
但刘万程始终盯着他,不许他去找高秀菊。吴晓波太花心了,追求爱情单一的醋坛子高秀菊,绝对不能和他搞到一起。
还有张静,这个本来要成为一个普通磨工,最终消失在下岗大潮当中的女人,突然就体现出了她的管理才能,将来的命运一定会改变。因为将来所有的企业,都缺乏她这样的库管人才。
到底有多少人,因为他的回归而改变了命运?刘万程算不清楚了。因为好多二分厂的工人,他原先是不熟悉的,没有他的时候,他们将来去做什么了?他并不知道。
可是,因为有了他,他们将来的思想观念,一定会发生巨大的转变,命运,也会截然不同。
苏媛媛累倒在铣床上,被一同加班的工友发现,连夜送到了本厂的医院。
江山机器厂的医院,在整个工人宿舍区的东南,前面是六十年代的苏式平房建筑。后来,医院规模逐渐扩大,又在苏式建筑的后面建了两栋四层的楼房,做为住院部和工人疗养院。
早年的时候,医院人才济济,连市医院都没有这里的医疗条件和水平。九十年代的时候,工厂效益开始滑坡,医院的人才流失也开始加剧,好多医生离开,去了市医院或者省里的医院。但这里依旧还是附近的医疗中心,还可以开展许多外科手术,甚至医院的妇产科,仍旧是全市水平最高的。
这个时候,治疗苏媛媛这种因劳累而吐血的症状,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在以后进入新世纪,随着工厂的日益衰败,这里也就只能勉强治疗感冒发烧了,连本厂职工长了病都不敢到这里来看,直接奔市里的医院,怕让那些年青蒙古大夫给治出人命来。
做为领导,刘万程在白天的时候,已经和新来的书记张昌文,厂长张年发一起来看过苏媛媛了。
晚上的时候,徐洁要去看苏媛媛,他只好陪着她,以朋友的身份,第二次来到医院。
比起白天来,苏媛媛气色已经好多了,惨白的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在车间里,徐洁和她关系最好,当然要来看她。白天上班没有时间,就晚上买了东西过来。
苏媛媛主要是因为劳累过度,导致肺部毛细血管破裂。止住血,也就没事了,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厂里派了两个人轮流过来看护她。
其实,苏媛媛觉得自己因为贪图挣钱而累的住进了医院,这种要钱不要命的财迷表现挺丢人的,倒不希望大家来看她,太不好意思了。
到了晚上,她都不好意思让看护的工友在医院陪她,早早撵着人家回去休息了。
才想闭眼睡会儿,徐洁就带着刘万程推门进来了。
苏媛媛在往日里,通过观察刘万程和徐洁在车间里的一举一动,已经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了,只是徐洁不愿意承认,她也就不说破。
今天徐洁带着刘万程一起过来,看来是不想再隐瞒,打算公开了。
徐洁问些苏媛媛的病情,说些关心的话,知道没有大碍,就开始埋怨苏媛媛太拼命了,劝她以后干活悠着点。
刘万程坐在一边,两个女人说话,他不好插嘴。徐洁做人处事上,的确缺欠很多。苏媛媛就怕人家笑话她财迷,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当然了,以他四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一下就可以听出徐洁话里的毛病,也可以猜到苏媛媛心里的想法。
可是,徐洁只有二十一岁,他这样要求她,恐怕就期望过高了。
徐洁嘴上说人家太拼命,这小丫头自己又何尝不是见钱不要命的主儿?她最近天天加班到十点以后,比刘万程都忙,叫她晚上出去玩都叫不动。
没办法,刘万程只好陪着她在车间里加班,坐在她身后的连椅上,看着她干活。他怕她太疲劳,出事故啊。
车间里的活堆积着,不再像以往一样大家抢活干,而是直接干不过来。为赶进度,不耽误交货期,各车间几个负责人也是着急上火,天天在车间里盯着,催着大家加紧干。
刘万程各车间转一圈,就想了个损招。工人完成每天定额之后,定额以外多干的,每件多加半个工时。
半个工时就是六毛钱啊!工人每天完成定额之后,基本就快到下班时间了。好多工人不用领导安排,就拼命往前赶,争取尽快完成定额,然后就干定额以外的,那样就可以每件活多挣六毛钱了。
好容易完成定额了,每个多挣六毛了,你想,谁舍得晚上不加班,让一天的辛苦白白浪费掉呢?一个不想走,就带动了大部分人都舍不得走,就都主动加班了。
刘万程损了一辈子,想个主意就是损招,这种主意也就是他能想出来,比车间主任满车间喊破嗓子,催着大家加班加点管用多了。
而苏媛媛、徐洁,还有好多主动加班的财迷,就都变成了受害者。苏媛媛更是深受其害,直接就累吐血了。
于是,在这个冬天的夜晚,二分厂的两个机加车间夜夜灯火通明,噪音震耳。
这样的场景,只有在计划经济时代,赶国家布置的紧急任务时有过,距今已经不知过去多少年了。
车间里一片繁忙,好多人都在加班,而刘副厂长竟然整天坐在二车间一个女工跟前,端茶倒水擦汗献殷勤,傻子都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起初徐洁不许刘万程在自己车床跟前坐着,看见他来了,拉着脸撵他快走。可刘万程赖着不走啊,他早就不想这么偷偷摸摸的了。
再说,这样白天干一天,晚上继续干,他也当真担心徐洁出事故。机械设备不认人,稍有大意就不是闹着玩的。
眼看着刘万程一天比一天无赖,直接撵不走,徐洁是又羞又急,气急败坏。可也不能当真和他翻脸,像对待别人一样,不给留面子。
不成就软磨硬泡,昧着良心答应他许多无理要求,各种法子用尽,这位大爷丝毫没有表示不来的意思。
二十岁的徐洁,和有着四十多年人生经验的刘万程斗,哪里能是对手?
最终,徐洁只能缴枪投降。总不能为这个就不加班,不挣钱啊?总和他周旋,耽误干多少活,少挣多少挣钱啊!徐洁双眼一闭,顾不上刘万程了。为了钱我豁出去了,你爱咋地就咋地吧!
285.中国制造
刘总经理希望您真正能发挥书记的作用,结合着公司这些文件,不违反组织原则,在组织的人,更要发挥积极的带头作用,真正做到让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真正做到为人民服务。”
说到这里,就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刘总经理说,我们有一个员工代表制度,这个是他要求在任何单位都要执行的。希望您能成为监督者,监督着我们,把公司员工的利益,始终放在第一位。同时,刘总经理说,您的工作做的他满意地话,您会得到和我这个经理一样的工资和奖励待遇。”
张昌文是一点也没弄明白刘万程要他干什么。王浩只是个传话筒,刘万程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其余一问三不知。他只好拿着王浩交给他的那些教材和制度,回自己办公室研究去了。
王会文这边,王浩就对他客气多了,请他在办公室里坐下,这才说:“委屈王副厂长了,公司要求你先给我当副手,还是主管技术和工艺,你没意见吧?”
刘万程的安排,张年发已经提前跟王会文透气了。当下一笑说:“刘总对我知根知底,我就是做副手的材料,自己干不成事儿。我对这个职位很满意,王经理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会全力配合你的。”
这一回,王浩是真心的笑了,说:“以后咱们是先进设备加工,而且不需要自己接些杂七杂八的活,产品基本固定。无论是生产管理还是技术工艺管理,都要简单很多。所以,我就考虑,生产这边有我一个人就够了,技术工艺和检验,就都由你来负责,我再给你配一个技术员,两个检验员,定额员咱们已经用不着了,你看怎么样?”
这边正商量工作,办公室门口就停下来五辆轿车。王浩从窗子里看到,就愣了一下。这不是人力资源部负责培训的来了,这架势,至少是总经理级别的高层到了。刘万程已经说不过来了,难道他改主意了
最前面一辆高级轿车上,司机打开副驾驶的门,从里面下来一个一身深蓝职业套装的女子,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势,不用问,是财务总监张静,后座下来的是她的助手高秀菊,手里拿一大堆文件。
接着,所有轿车里的人陆续下车,是总公司各部门的经理级负责人。大家众星捧月一般,围绕在张静周围,一起向厂部办公室走来。
王浩不敢怠慢,急忙拉着王会文出去迎接。那边书记办公室里,张昌文也出来了。
张静进了办公室大门,在门口一站,王浩按照规矩,微微低头鞠躬打招呼:“欢迎张总过来视察!”
他心里却暗自奇怪,公司只说人力资源部的专管培训人员过来,没说这位总监大人要过来呀。
张昌文和王会文还没适应公司里这种见上司要鞠躬的礼仪,只好傻傻地站在王浩身边,看着张静不出声。
张静看看王浩,微微点头算是还礼,然后才说:“我过来是审核建筑工程问题,与你们无关。哦,对了,公司管培训的吴经理已经过来了,你们谈吧。我需要借用一下你们的会议室,王经理,没有问题吧?”
听张静要借会议室用,王浩哪里敢怠慢,连忙点头答应。
张静这才看看王会文和张昌文:“二位老领导,咱们久违了。现在是工作时间,等中午的时候,我请二位吃饭。”
说完,率先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已经不知道多久没人用了,桌子上蒙了一层灰。高秀菊首先把手里的文件夹找个地方放下,出来找抹布打扫。其他各部门人员不敢怠慢,立刻行动。连被喊来的建筑承包商也跟着忙活。
这位总监大人,比总经理难伺候多了。现在承包商们心里是最忐忑不安了,因为总监大人嫌工期慢了,费用高了。
总监大人是用数据说话的,承包商们哪有功夫把每项工作都细化到数据?那自然是总监大人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干不着你走人就是了。
这也是张静厉害的地方,把所有的工作她都有办法给你弄成数据,然后她就根据数据来评价你的工作,你不服都没法辩解,你弄不出那么多数据来反驳她。
她的这个习惯,正是刘万程在二分厂当副厂长的时候,对付那帮不听指挥的中层干部的办法,让张静学了个彻头彻尾,并在以后她的工作实践中发扬光大,在大城里闯出了名气。
会议仅仅开了半个小时,张静就做了总结发言:“公司各部门,不管是谁,再出这种模棱两可的报告,所有费用,自己承担!这次你弄不出让我信服的报告来,我是不会签字认可的。
三位承包人,今天必须拿出合理进度表,交到我助手那里。我不听你们承诺什么时候一定会完工这样的废话!到时候你完不了工,我罚你的款也没有用,因为你给我耽误了事!我这里有合同,拿不出进度表,我就另选其他人来干。不服你可以去法院告万程工贸,看法院支不支持你。好了,散会!”
当真是雷厉风行,不容置疑。当年刘万程和张年发在这里开生产会,也没有这个效率。
待大家都走了,张静才对站在她身后的高秀菊说:“把王浩王经理给我找来。”
高秀菊出去时间不长,王浩就小跑着来了。见这位总监大人,必须小跑着来,这都是在公司里形成的规矩。
张静让王浩在自己身边坐下,问他:“那个刘勇,刘总怎么处理的?”
王浩不敢怠慢,就把刘万程的意思,原原本本地说了。
张静显然对刘万程的办法不满意,挥挥手让王浩出去,就拿起放在会议桌上的手机给刘万程打电话。
电话通了,张静直接就问:“既然你掌握了那么多证据,为什么不直接交检察院?”
刘万程乍一听这没头没尾的话,琢磨半天。得亏他也不笨,知道张静今天的行踪,立刻就想到她是说刘勇。看来,张静对刘勇还是心怀愤恨。
他就解释说:“他那条线上,拴着的东西太多了,真和他较真,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了,很麻烦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张静没有说话,刘万程就知道她明白,然后就说下去:“让他直接去坐牢,有点便宜他了。倒不如让他整天这么提心吊胆地活着。我为他设计的教育方式,也不比公家差嘛。”
张静仍旧没有说话。刘万程就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把电话挂了。
但是,他想不到,张静也是绝顶聪明的人。当年他教她用数据说话,她就可以举一反三,成为大城里争相抢夺的人才。今天,他无意中就又让张静学会了一招。
她立刻再让高秀菊去喊王浩。高秀菊现在对她唯命是从,只要不挨骂,多跑两趟腿也无所谓。
王浩正在后面的电加工车间里,和吴经理安排大家的培训计划。见高秀菊过来喊他,立刻就屁颠屁颠往前面跑。心里还在嘀咕,张总也真是的,你一个电话我就知道了,干嘛非得让高秀菊穿着高跟鞋跑这一趟?这前后足有五百米,也是相当不近。
心里腹诽,面上不敢带出来,见了张静还得毕恭毕敬。
张静就给他布置任务了:“先让刘勇写男女关系的事情。告诉他,如实写出来,每写一件事情,只要属实,公司奖励他二百块,不一千,奖励他一千块!”
王浩就懵了,刘万程没这么交代他呀?
张静看他犹豫,就说:“这是我刚才和刘总沟通后做的更改。怎么,你是不是要去问一下刘总啊?”
王浩就一笑说:“不用,我执行。”心说问也白问。刘万程拿你当祖宗供着,这种事情,就算他不知道,是你自己决定的,估计他也不敢反驳,还得由着你。
王浩又急急忙忙跑回后面去了,张静还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又去了和会议室挨着的,当年的厂部综合业务办公室,这里当年可是她当办公室主任时候的地盘。
二分厂没有钱更新办公设施,屋里的桌椅板凳还是当年的,只是已经陈旧,有些已经损坏了。
那台刘万程教她用的电脑,还在她当年坐过的办公桌上,外形和屏幕已经可以算古董了。
而她当年就是凭着从这台电脑上学到的知识做基础,走出二分厂,走出江山机器厂,直到走出这个城市,进入大城市,成为精英。
睹物思人,心里就不免产生了许多感伤。她走到办公桌前,打开那台电脑,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它开机启动。
老旧电脑,开机启动缓慢,她就趁启动的功夫,掏出烟来,点上一颗。回头看一下高秀菊,忽然记得她好像也抽烟,就把烟盒递给她。
高秀菊急忙摆手说:“我戒了。”
张静就奇怪地看着她。
烟只要上了瘾,想戒掉是十分困难的,特别是像她和高秀菊这种婚姻不幸的独身女人。除非遇到极大的原因,有什么特殊的事情鼓舞着她,她是不可能主动去戒烟的。
张静终于把自己的兴趣,从那台破旧电脑那里,转移到高秀菊身上。
“戒了?”她转回身来,看着高秀菊,“前几天你还到走廊上偷偷抽烟,这么快就戒了?”
高秀菊不知道张静心里想什么,就点点头说:“是,这几天我一支没抽,渐渐习惯了。”
张静就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高秀菊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可也不能告诉她因为刘万程不喜欢呀?只好回答她说:“对身体不好,老是咳嗽,影响工作。”
286.不择手段
午下班是铁定回她父母家的,买菜做饭的,能替她妈多干点就多干点。高军两口子还是只知道吃。
这阵子高强倒过闷儿来了,不给儿子买房子,让他们住在家里,绝对是个蠢主意。于是,他就给儿子在宿舍区买了厂里新盖的楼房,让两口子搬过去自己生活。
可后来他发现,这还是个蠢主意。
儿子两口子有新房子了,倒是高高兴兴搬出去了,可还是自己不开伙。吃饭的时候两口子准时回来白吃。有时候实在让高强说的不好意思,两口子不来了。高强没高兴三天,俩人又回来了。
不让他们在家里吃,他们也不回去自己做着吃,而是直接下馆子去了,这倒更省事儿了。
可下馆子钱就花的多了。钱不够花,就又回来问高强要了。
高强这倔老头,一辈子没让别人制服,这回让自己儿子彻底制服了。
所以,高秀菊只好尽量回爸妈那里,能替多少就替多少吧。有时候知道刘万程晚上不去她那里,干脆就直接住爸妈家不走了。
刘万程今天说好了晚上过去,下午下班她就不去爸妈那里,开车回自己家。
路上买了点菜,回到自己家楼下,打开车库遥控门。门开到一半,她就看见刘万程的林肯在里面停着,就顺手又关了车库,把车停在楼下的空地里。心说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提着自己买的菜上楼,掏钥匙开防盗门,门自己开了,刘万程围着围裙站在门口冲她笑:“媳妇你回来啦?”
高秀菊进屋,换了鞋,把菜往冰箱里放,边放边说:“你要早来你告诉我,我就不买菜了。这菜放在这里,我有时候几天都不回来,就都坏了。”
刘万程就看看冰箱里面,也没有几样菜。就对她说:“你不会明天上班的时候,把这些都拿走,带到你妈家里去不就得了?”
高秀菊挠挠头说:“也是哈,我怎么想不到?真是笨死了!”
刘万程说:“媳妇你一点不笨,今早上你那主意就很绝,一下就让我的思路打开了。”
高秀菊就顺口说:“那都是大家伙的主意,我哪儿有什么主意?”接着就说,“你不知道,这帮人可有意思了。咱们给他们分班的时候,就是按照人头,随机把他们分到不同的教室里。后来他们学了员工代表制度以后,自己选班长、组长,还选劳动委员,学习委员,安排值日,真就跟学生上学一样。我会上说的那些主意,也是他们坐在一起七嘴八舌议论出来的,我就是总结一下。”
刘万程前世在江山机器厂基层待了二十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帮工人?高秀菊能知道这些,并能从大家的议论中总结出主意,就说明她已经能够和他们相处,且融入到他们当中去了。你只有融入他们当中,才能理解他们,知道他们需要什么,才能做好领导。
正想着,就听高秀菊问:“今天吃什么啊?”
刘万程就回答说:“我买了两条红鳟鱼,活的,都收拾好了,就等你回来呢。我这就去做。”
高秀菊说:“还是我做吧。堂堂万程工贸的老总,给我这小兵做饭吃,我享受不起。”说罢就要往厨房里去。
刘万程就拦下她说:“还是我做,今天你是大功臣,应该好好歇着。”
刘万程进厨房,高秀菊也在后面跟着,顺口说:“我算什么功臣啊,啥也不懂,也给你帮不上什么忙。”
刘万程找了个大鱼盘,把两条鱼往盘子里放,然后就放葱姜调料。边干边说:“你今早上那个主意,让我一下就开窍了,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告诉你,这主意有多妙。”
高秀菊看着他干,问他:“你要清蒸啊?”
刘万程说:“这鲜活的红鳟肉质最鲜美了,过了油就没有鲜味了,清蒸最好。米饭我已经闷熟了,鱼蒸好了咱们就可以开饭了。”
高秀菊就站在那里不说话,好久又问:“你在徐洁那里,也是这样天天忙活吧?徐洁不会做饭,你更得干了。”
刘万程说:“我只要不累,当然就是我做。可多数时候,还是她自己做。”想想就说,“你别以为你吃亏了,我有时候不来你这里,也不是在她那里。想维持住咱们这么大的家业,我有好多事情要忙,一月有一半时间回来睡就不错了。”
高秀菊撅嘴说:“我没说我吃亏。我就是觉得,和徐洁抢你,心里不是滋味。”
刘万程把盘子放进蒸锅,盖上盖,点着炉灶,这才转回身来,看着高秀菊责怪说:“又把话题转回来了。我不是东西,不用你们抢!”
高秀菊就笑一下说:“你本来就不是东西。”
刘万程却站住不动了,问高秀菊说:“我是不是很自私呀?有时候我也想,是不是应该让你再有新的生活?可你要是跟了别人,我心里真的会疼!”
高秀菊默默走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半天才说:“我谁都不跟,这辈子只和你在一起。”
刘万程也是默默无言。两个女人,扔下谁他都舍不得。
高秀菊就又说一句:“就这样吧。如果哪天徐洁知道了,她不容我,我走就是了。”
刘万程就摇摇头说:“我会让徐洁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不用担心。”
鱼蒸熟了,两个人一起,把米饭和鱼都弄到餐厅的餐桌上,相对着坐下,默默吃饭。
刚才那个话题太沉重了,两个人都不想再进行下去,却又都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高秀菊终于想起来,问他:“你刚才说我出的那个主意让你开窍了,你开什么窍了?”
刘万程听她这么问,就诡鹬地笑了。笑完了才说:“其实,咱们公司发展到现在,一直都很健康。资金这几个月花销大,主要还是为了扩容,投入多一些。那些转岗工人就是当真一分钱不自己挣我也养的起。顶多就是这两个月资金周转不过来,我出去跟朋友借个几百万,还是没有问题的。”
说到这里,他就放下筷子,看着高秀菊问:“你知道我在心里想什么吗?我想许久没法解决的问题,叫你那个主意给我解决了!
公司资产过亿,做为公司实际运作人的刘万程,要考虑的,就不仅是眼前的利益。
其实到了这一步,钱在他手里,就有了不是钱的感觉,而是在渐渐演化成数字。
这只是他走向资产大鳄的开始。虽然只是开始,但他已经在尝试资产运作了。
刘彩城逼了他一步,塞给他一千富余闲人,同样也逼着他想到了向第三产业进军。
一个服装商城,在他眼里,也仅仅是他商业帝国的开始。他眼里看到的,已经不是一个商城,而是围绕着那个商城的一系列设施,更多的,不同功能的商城,商业街,美食街,宾馆,酒店,娱乐城,商务大楼……
他要以这个商城为中心,把这整个地段,打造成市东区最繁华的商务中心。
过去,这里叫江山机器国,那么,以后,这里会成为另一个商业王国。
可是,这周围的地都不是他的,跟他一毛钱关系没有。他想实现这个商业帝国的梦想,首先就得想办法把这些地都弄过来才行。
借江山机器厂子弟中学的校址培训工人,那也是个借口。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这块地,借了来就不还了。
培训结束了,人家江山机器厂当然就得问他要回这个地方。
怎么能让对方要不回去呢?就得继续让这帮转岗工人赖在这里不走。可你赖在这里不走,就得有借口。
你铸造分厂那里,数控机加分厂那里,有的是空地,你培训结束了,在你自己的空地上盖房子,把这些人弄过去又不是不行,凭什么赖着人家的地不还啊?得有个说得过去的道理呀。
高秀菊的这个主意,就是道理!
我得养活这帮人啊,这帮人干什么呢,干什么可以必须占住这么大块地方呢?以班为单位,搞不同类型的加工业。这样,他其他地方的地就不合适了,就只有学校这个地方,有教室有桌椅的,最合适不过了!
刘万程用手里的筷子,沾着鱼汤,在餐桌上画着对高秀菊说:“你看,这是咱们在建的商城,这是中学的位置,中间隔着不足两千米。如果我把中学这个地方,再建一个小商品城,你想象一下,这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高秀菊看着他的筷子,琢磨一会儿说:“两个商城之间隔着一块庄稼地,这个,很别扭啊?”
刘万程就笑:“对了。这块地再种庄稼,傻子都知道不合适了。两个商城之间,搞商品房也不行。那时候,我就会设法活动上面,把中间这个地方也弄下来,或者再建一座服装城,或者建小商品城,哪个发展的好我就扩建哪一个。那时候,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给我用,给谁都不合适。”
高秀菊就笑:“中学这块地都不是你的,你还打算要中间的地呢?”
刘万程说:“这就要靠你和那些工人了。只要你们能在那里把手工活干起来,站住脚不走,我自然就有办法把它弄过来。现在,咱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占着不走。等咱们的服装城营业了,上面看到了它对城市化和繁荣经济的巨大作用,我再去活动,用这个旧校址再建一个小商品城,就容易多了。”
高秀菊就点点头。她不明白刘万程脑子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奇思妙想,也不明白他到底想要把他的公司发展到多大的规模,发展到那么大有什么用?她只知道他要她做的,就是守住他交给她的那块阵地。
她想想就说:“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了,我心里也有数了。”
287.希望
说实话,我现在的条件,找个十八的大姑娘都没问题。可是,我心里知道,那不是我要的。从你回来,我看到你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我想要的那个家,已经离得我不远了,就在眼前了。我们都经历过沧桑,都会互相理解,都会知道珍惜彼此,不是么?”
107.不玩儿了
听吴晓波背诗一样说话,徐艳不由笑了说:“你这话怎么这么文呢?是不是受刘万程影响了?”
吴晓波一愣,淡淡一笑说:“也是也不是吧。刘万程和我,不是一路人。他活的比我累你信不信?”
徐艳问:“为什么?”
吴晓波笑一下说:“你别看他每天故作轻松,嘻嘻哈哈。其实,他是那种心里有梦的人。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可是你把他做的这些事情,都联系到一起,从远处看,他的梦就基本可以现出端倪来了。”
徐艳看着他问:“你都看出什么来了?”
吴晓波说:“从在厂里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二分厂效益好了,别人都欢欣鼓舞,连工人脸上都笑呵呵的。可是他呢?烟抽的更凶了,一副眉头紧锁,老成持重的样子。
我就问他,二分厂的成绩,都是你取得的,你该高兴,甚至该沾沾自喜,骄傲自满呀,弄个哭丧脸干什么?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你特么知道个屁!
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想的和我想的不一样。我想的是挣钱,他想的是怎么把这个工厂,彻底从泥坑里给拽出来。可是,他永远都不会承认这一点。他骂老张是傻子,其实他比老张还傻!
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早晚会走今天这一步,他已经对厂里的那些东西,彻底绝望了。
我知道他会搞钱,为今天这一步做基础,因为没钱不行啊。可我看不出来他是怎么搞到钱的,这一点他比我高明的多。他搞钱的办法,我是做梦都不会想到的,直接就是一绝!
你看现在万程工贸,短短两年,价值最少也得过千万了。
如果我有这么一个高成长的公司,我就不会想着再去代管什么铸造分厂,我会去享受。好容易干起来,干到今天这一步,发展这么稳定,就应该享受奋斗的成果了,还这么累自己,这辛苦地去冒风险,这可不符合我的人生信条。
你想想,每月有上百万的收入,干上三年,连下辈子的花销都挣出来了,我干嘛还要绞尽脑汁,自己折磨自己,受这个罪干吗?
可是,他不。他心里一直在策划更大,更冒险的计划,这会很累很累。他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守着目前的产业,守着漂亮听话的媳妇,安安稳稳地发展,舒心地过日子,不好么?”
说到这里,吴晓波就叹口气:“因为他心里,还装着他那个梦。他还是忘不了江山机器厂,还是想着让所有下岗职工都过上好日子,只是换了一个办法。
这是傻子才肯干的事情!可是,他肯干!你要是直接问他是不是在做这个梦?他一定不承认,他就是这么个东西!
可是,我还就是愿意跟着他干,也不知怎么了?我只有跟着他,心里才踏实。看来,我这人就是天生喜欢给人家当马仔吧?原先跟着大斌,现在是刘万程,贱!”
徐艳就幽幽叹了口气说:“其实,你心里也装着那个梦。因为,那个地方,是我们出生的地方,是我们的父母,奋斗了一辈子的地方。不要说人,就是那里的一草一木,我们都对它们有感情。”
吴晓波就傻傻地看着徐艳,半天才喊:“不可能!我看着那个地方就烦,这辈子最不愿意见的,就是那个地方!”
徐艳就笑了,过一会儿说:“我在外面这些年,最怀念,最想念的地方,就是那里。可是,我回到那个地方,很快就会厌恶它。走了,离得远了,就又忍不住想念它。那里,毕竟留下了我们的童年,我们的青春,还有所有纯真的梦想。虽然,回忆并不美好。”淡淡一笑说,“这,就是一种矛盾与纠结吧?”
咖啡屋里,两个人竟是越说越投机。他们毕竟曾经共同生活在江山机器厂那个几乎要与外面隔绝的世界里,在那里,他们走过了自己的青春时光,甚至还一起跟随一个痞子,一起去干过那些头破血流的傻事,有好多思想和观念,都是共通的。
说着说着,徐艳突然就沉默了,许久以后说:“我跟过大斌,你不介意吗?”
吴晓波微微一笑说:“我也跟过大斌,你介意吗?”接着就对徐艳摆手说,“你不用解释,我知道。我们经历过沧桑,难道还会和那些小屁孩一样,在乎什么纯洁么?”
徐艳就又说:“我在外面这些年,是被人包养的,你也不介意?”
吴晓波又苦苦一笑说:“徐艳,你应该知道你是谁?你是刘万程的妻姐。我敢追你,就得考虑后果。刘万程是个多疑的人,而且脑袋分析问题的能力比我高明的多。和他的友谊,是我这辈子最看重,也是最珍惜的。我不可能因为你而破坏我们的友谊。这一点,你想明白没有?”
看徐艳不说话,就又说:“所以,我追你,就得考虑十分周全。你一个女人,没有一技之长,在外面能混这么些年。我考虑的结果,比你告诉我的还要坏!比这还要坏的结果我都可以接受,这个结果我为什么不能接受?”
徐艳琢磨半天,突然就有些恼怒,问吴晓波:“你考虑的结果是什么?你说!”
吴晓波就嘿嘿一笑说:“当然是你能力超好,自己创业,冰清玉洁啦。”接着就说,“我估计,我的一些情况,徐洁在背地后里没对你少说吧?咱们让过去从此就真的过去,重新开始,好吗?”
徐艳从此还真就和吴晓波好上了。不过这个好,可不像现在的年青人一样,守着别人就抱在一起秀恩爱,大庭广众之下就可以吻在一起不放。
他们的好,也就是彼此之间说话亲切一些,闲着的时候一起吃个饭。即便有亲密的行动,也是背着人偷偷的,平时不注意,谁也不会知道他们是一对恋人。
他们,还是九十年代那种恋爱方式,收敛而不放荡,却又有时候满是浪漫。
刘万程的报告会结束以后,据传市里还专门开了一个会议,包括银行、工商、工业等部门的负责人都参加了。会议内容,不得而知。
外贸公司赵总很快就给刘万程打电话过来了:“万程啊,你可真敢喷啊,什么话都敢说!你这回,是把上上下下都给搅动了!”
刘万程就回答说:“哥啊,我没说啥啊?我说的这点事儿,那也叫事儿啊?不说别的,只江山机器厂员工给上边的告状信,恐怕哪一个都比我说的厉害吧?”
赵杰说:“那个和你这个不一样。你小子以后得悠着点,你可是我举荐给曲总的,别到最后连我也让你带沟里去!”
刘万程就偷偷地笑,然后说:“放心吧哥,我就到此为止了。”
刘万程放了电话,坐在那里,许久一动不动。目的达到了,下一步,就该看银行怎么走了。
这一回,感谢你给我机会,让老子把你推到老虎背上去了。本来,这事儿就这么捂着不提,谁也想不起来。你们偏偏想盘活它,这是好事儿。可盘活它得有钱啊?我没钱。你们不出钱,想使唤傻小子。嘿嘿,咱就看看到最后谁是傻小子!
刘万程大张旗鼓地搞了一个报告会,然后就该干什干什么去了,好像跟这事儿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可一个上亿的资产不是小事情啊,上层相信了他有这个能力盘活它,能轻易放手吗?
于是,银行那边沉不住气了,开始主动找他协商了。
他倒干脆:我讲的那些的确是事实,不是吹牛,你们都听到了。可你们也应该知道,这些措施的每一步,都需要资金,我没有资金。如果你们非要我代管,就得再投五千万。有这五千万,那一个亿就可以活了。
嘿,银行急了。当初你刘万程可是说要自筹资金的,这怎么就变我们出钱了?
是啊,我也想自筹资金啊。可我就那么一小私企,上哪儿去找资金啊,找不着啊。不但如此,我先期调研自己就投进去一百多万了,实在没钱了。对不起,你们不投,咱还是一拍两散吧。
这怎么成呢?你一场报告会,把上边的胃口吊起来了,然后你就撤摊子了,这不言而无信吗?
我报告会只邀请你们内部专业人员过来,谁让你偷偷把领导们给惊动来的?这个你还赖我啦?我先期赔上一百多万搞调研,聘外国专家,我找谁说理去?我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非常愿意效劳,可是没钱。没钱我怎么干啊?
嘿,你小子这是成心耍我们是不是?你还打不打算在这个地面上混了,啊?
刘万程豁出去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我没钱,你爱咋地就咋地,你不出钱我就没法干。
连吴晓波都有些害怕了:“我说,你跟上边这么较劲,是真不打算干了?”
刘万程就瞪眼说:“不较劲谁给咱们钱啊?他们又不是没钱,凭什么不贷给咱们?不贷拉倒,老子还就较这个劲了,不跟他们玩儿了,豁出去了!”
听着刘万程这些近似耍无赖的话,吴晓波就摇头:“我现在不能叫你哥了,我是你姐夫了。”
刘万程就挥手:“去去去,你们还没结婚呢。不叫就不叫吧。俩混混,我惹不起。”
288.互换
刘万程就那么站着,不说话也不动。
好久,他才压抑住心里的不满,把手里的麦克风放在嘴边,音箱里便有了他被音箱改变了的,有些低沉的声音:
“说我刘万程坑你们,拿着你们换地?你们去打听打听,从我干二分厂副厂长,到我自己搞工厂,我坑过谁?谁被我坑过,你们去找出来,让他到这里来,我当面和他对质!”
他的话掷地有声,工人们彻底安静了。
刘万程就继续大声喊:
“我刘万程自认对得起江山机器厂,也对得起你们!从自己干到现在,我用的,都是咱们江山机器厂的下岗工人!现在,在工厂员工已经饱和了的情况下,我还是把你们这一千人接收下,投资建造服装商城,想尽一切办法给你们创造就业机会,我哪里对不起你们?
一个月给你们三百块生活费,你们嫌少了?我刘万程的钱也不是地里长出来的,更不是下雨天上掉下来的,更没有谁白白把钱借给我。你们一人三百块,一个月我就得支付三十万的工资!这三十万哪里来,你们给我挣回一分钱了吗?做人得讲良心!换做是你们,一月白白拿出三十万来送人,你们试试!
不经过培训,你们会干什么,能干什么?你们以为我的万程工贸,也和江山机器厂一样吗?那还创造什么效益?大家都回家抱孩子去吧!”
他这种说话方式,才是江山机器厂工人们能听懂的方式
刘万程立在运动场上的的寒风里,不怒自威。
周边一千多人,鸦雀无声,都在听着他喊话:
“三百块钱你们嫌少,你们高总经理那一批下岗工人来的时候,培训期间一个月才二百四十块钱!
你们怎么不问问高总经理,她嫌少了吗?她不也是和所有人一样,老老实实学习,接受培训,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吗?
培训期间,你们不创造效益,我不给你们基本生活费,你们希望我给你们什么?
按照你们的逻辑,我搭上这么多人力、物力、财力培训你们,是不是也要问你们要培训费?
高总经理怎么和你们说的?她希望你们好好学习劳动法和公司规定,将来才能有理有据地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她的话有错吗?她为了谁?是为了你们好,把自己的学习经验和心得好心好意告诉你们,让你们长见识,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是为谁好呢,为她自己吗?你们在江山机器厂混这么些年,怎么混的连好坏都分不清楚了?
你们去打听打听,凡是进入万程工贸的员工,哪一个不经过培训?对你们要求算松的,那些公司高级职员,比你们接受培训的内容要多的多!
我这些分厂的员工,都是经过培训,懂得了法律,了解了公司,才能上岗。你们只看到他们拿高工资,当经理当部门长了,你们怎么不去了解一下他们当初培训都是抱着什么态度,经过了多少努力呢?
江山商贸怎么了,和那三个分厂有区别吗?要说有区别,就是江山商贸将来要超越那三个分厂,成为我万程工贸最盈利的公司!
你们有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珍惜,让我怎么说你们?你们自己说!
万程工贸之所以有高利润,首先就是因为它有一支具有铁的纪律的员工队伍!就你们这个态度和行为,你们自己想想,做为万程工贸的员工,你们合格吗?不经过培训,能上岗吗?
培训只是你们进入万程工贸的第一步,将来你们被安排到哪个单位工作,那还要看你们自己的努力,看你们的考试成绩。
谁告诉你们你们就一定属于江山商贸了?想得美!你们现在哪个分公司都不属于,只有培训结束以后,根据你们的各自表现和成绩,才能确定你们在哪里工作!培训不合格的,我照样会解聘他,不和他签劳动合同因为你不适合在我这里工作!
我刘万程不坑别人,可也不许别人在我这里撒野,坑我,把我的地盘当成江山机器厂!今天这个事情,必须严肃处理!旷工迟到,该扣工资必须扣工资,带头闹事,扰乱公司办公秩序,该开除我绝不手软!
你们谁刚才参与了闹总经理办公室?你们自己站出来,一会到高总经理那里,主动接受处罚。
我告诉你们,仅仅有这一次,就这一次!你主动承担错误,我不会开除你。但你不主动承担,被我查出来,我还是要开除你!下一次再出现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带头闹事的,一律根据公司制度,开除!”
运动场上再次变的鸦雀无声,刘万程以他总经理的身份,以他以往在大家心里的威望,用他略带蛮横的话语,镇住了那些闹事的工人。
然后,他把麦克风交给旁边培训科的培训经理,自己则带着高秀菊,回高秀菊的办公室了。
回到办公室,刘万程打电话给陪着薛雪去医院的员工,得知她没事,这才放了心,嘱咐她好好休息,完全好了再来上班。
工人们第一次去总经理办公室里闹事的时候,高秀菊就把自己的处理经过和细节绘声绘色地打电话告诉刘万程了。
从电话里,刘万程不但听出来高秀菊有些得意,还听出来她这样处理有问题。他担心电话里说不清楚,就自己开车赶过来。要不是他赶过来的及时,高秀菊能让那帮愤怒的工人给撕了。
其他人都忙着去管那帮不听话的工人去了,做办公室的教研室这边就变得十分安静。刘万程和高秀菊进了里屋的总经理办公室坐着。
直到这时候,高秀菊才从恐慌里回过神来,抱怨说:“我总算知道,在你嘴里,我过去为什么那么不讲理了。估计那时候我和这帮人也没什么区别,总是讲自己的理,根本不考虑别人!”
刘万程就笑了说:“这下明白了?你和他们比,境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要不你能管他们,他们只能是被管的呢。”
高秀菊说:“你就别笑话我了,我根本不是块当官的料!你赶紧物色专业副总吧,我只帮你看着这份家业。”
刘万程就摇头说:“那个不成。专业副总只是在业务上发挥作用,管人还得靠你。”
高秀菊说:“我真的不是材料,我还不如薛雪呢!”
刘万程说:“其实,你的思路并没有错,必须让这些人改变观念,必须要对他们严厉,逼迫他们去改变。只是,你的方法上,还是有一点小欠缺。我再教教你怎么避免这个欠缺,你就是合格的总经理了。”
高秀菊就瞪眼看着他。
媳妇一双大眼很是迷人。刘万程就试图坐到她身边去。高秀菊早有防备,他坐过来她立刻起身,再坐得离他远些,拉开距离。
“这是工作场合,你不许离我太近。想亲热,回家再说。”高秀菊警惕地看着他。
刘万程就笑:“要不,咱们现在就回家?”
高秀菊就烦了:“你有完没完?说正事儿!”
媳妇愿意学,这就好办。其实,媳妇现在已经完全和原先不一样了,也具备了管理才能,缺乏的只是经验。
于是,他就一本正经说:“举个例子,你走在路上,碰上一只特漂亮的小狗狗。这小狗没有主人,你又特别想把它弄回去养着。但是呢,小狗对你有防范心理,你只要靠近它,它就会跑,你抓不住它。可是呢,它还不跑远,因为你手里有它想吃的食物。这个时候,你怎么才能把它骗到你家里来,并且抓住它,然后教育它,成为一条听你话的小狗狗?”
高秀菊就皱眉说:“我不喜欢小狗。”
刘万程差点让她给呛着,半天才说:“我不说是举例子嘛,跟你喜不喜欢小狗没关系啊。我就是问你,怎么顺顺当当地,把这小狗弄回家,达到你的目的?”
高秀菊想想说:“我用手里它喜欢吃的食物吸引着它,跟我走啊。”
刘万程就说:“对啦。你现在再想那帮工人。他们在国企里混惯了,混野了,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了。他们拿最低的工资,生活一直艰难,心里只想着他们是弱者,社会对他们不公。只要他们感觉不公平,他们就会闹事,反抗,这就是弱者心态,明白了吗?”
高秀菊想半天,迷惑地看着刘万程。
刘万程就引导她说:“你现在再想那只流浪的小狗。它是不是弱者?但你只要接近它,它就会以为你要伤害它,冲你呲牙,是不是又可爱又可笑?”
高秀菊似乎有点明白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刘万程就叹息一声说:“那些工人,在我眼里,其实就是小狗这个样子啊!他们被这社会抛弃了,经历了无数次被欺骗,经历了无数次希望被无情打破!他们已经变的敏感而警觉,不再相信任何人。他们知道自己是弱者,可又不想被欺负。怎么办?反抗!可是,他们到这个地步,已经分辨不清哪些是好人,那些是坏人,需要反抗什么,拥护什么了。结果就是,他们对什么都反抗,不管好坏,对谁都不信任!每当我读鲁迅先生的〈呐喊〉序言和〈狂人日记〉,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们。
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国企情节。那是因为我深深地理解他们,知道他们是怎样一种状态!良心,让我无法忘记他们。不去帮他们,我会良心不安!”
刘万程说完,高秀菊就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我爸为啥愿意死心塌地跟你干了。万程,这世上,恐怕没有人会这么理解这些下岗工人了。如果不是你,我也会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289.皆在算中
江山集团与米国道林电子有限公司的合资谈判,如期举行了。
道林公司的老板兼经理霍普斯亲自参加了谈判。
他通过网站查询到了江山集团,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大财主,资产有几亿美刀不止。
他们是只有十几个人的小公司,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眼看就要经营不下去了。有这么一家公司,想在米国发展,能把他这个不值钱的公司给买下来,起码他可以还债,甚至弄不好还能弄笔钱干别的。
要知道,他这种小公司,产品和大公司重合,根本没有销路。就是白送人都没有人要,承担不起他的债务啊。
如今,有个外国傻蛋愿意接手他的公司,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当然,对方的负责人刘先生提出来,希望先考察一下他的公司,看是否有投资价值,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绝对有投资价值,我的朋友!”他几乎是在向那位刘先生呼喊了,“可是,做为朋友,我有义务提醒你,我们公司的技术,属于敏感技术,是不能泄露出去的。你只要愿意投资,我向你保证,我们的半成品,可以出口到你的国家,你只要在你的国家,按照我们技术人员提供的方式,加工封装,就会是一个不亚于奔腾公司的同款产品。我用我的名誉向你保证,我们的产品,与大公司产品具有相同的质量和功能。”
刘先生对此不以为然:“你们只是提供样品,我们怎么知道这些样品是你们自己生产的,还是你盗用别人的产品来替代的?万一我们签订合同之后,得不到同样合格的产品怎么办?”
霍普斯就显得十分激动:“我们也是希望通过你们,来让我的产品走向市场。你这样不信任我,让我十分伤心。实话告诉你吧,我研发出这个工艺的时候,那些大公司还没有这东西。只是我没有资金来配套和推广,该死的科研基金委员会没有意识到我的这个创新,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这才导致了我的产品停留在仓库里。那些吸血鬼资本家,他们不花钱买我的东西,却利用了我的理念。这个国家,严重缺乏公平!”
刘先生就笑一下说:“我不反对你说的。可是,大公司不仅利用了你的理念,也同时创新了你的东西。现在,与大公司产品相比,你的产品在功能和效率上,已经落后了,不是吗?”
霍普斯脸色涨的通红,半天才说:“可是,最初的设计理念是我的,我申请了专利!”
刘先生说:“可是,你的国家却不支持你的投诉。我相信,这个国家的法律还是公平的。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对方比你的东西更先进,你无法从技术上说清楚这个理念最初属于你。”
霍普斯就不说话了。
刘先生则继续说:“所以,我必须考察你的生产车间,来确定你确实可以生产这个东西,然后才会考虑投资的问题。”
霍普斯就有些激动说:“刘先生,你这个要求,是违反联邦法律的,如果被联邦机构知道,我会有大麻烦的!”
刘先生就又笑一下说:“说实话,我们到贵国来,只是一般性的商务考察,原来没有与贵公司合作的计划。这次和霍普斯先生会面,也只是试探性地询问。显然,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的观念相差甚远。那么,我看就谈到这里吧?”说罢站起身来要走。
霍普斯就真有些急了,赶忙说:“你可以给我几天时间吗?你知道,你们进入我的生产区,我要报备地方官,办许多手续的,这个需要时间。”
刘先生就爽快地答应了。
大家回到酒店,“刘先生”也就变技术人员老魏了。老魏快五十了,一直在晶体管研究和生产部门工作,可谓经验丰富。
一行人进了酒店房间,装技术人员的刘万程就冲老魏伸大拇指:“魏工,有两下子。”
老魏就不好意思地笑了:“还不是有刘总指导,我就是按照你教的话说给他听。”
他心里也奇怪,这个刘总怎么能把霍普斯猜这么准?几句话就能让他服软,答应他们的要求。
其实,外国人和中国人没多少区别。这个霍普斯,和老魏差不多,就是一个技术性人才,主要的本事在科研上。做生意搞企业,就好像手里拿着珍宝,却不知道怎样卖个大价钱,他没有生意人的善变和狡猾。
这样一个知识分子,去对付一个集团公司的老板,在商业头脑上,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几天之后,霍普斯来了通知,允许他们过去参观他的工厂,但只允许谈判官员进去,其余人员不能进入。
老魏这才明白,刘万程为什么要和他调换身份。看来,这位霍普斯先生的所有心理活动,都在他们这位老板的掌握之中。怪不得人家三十几岁就资产几十亿,人家刘总是确实有过人之处。
不让进就不让进,刘万程干脆不去,就在酒店里等老魏的消息。
下午的时候,老魏就苦着脸回来了。人家霍普斯果然不是傻瓜,只让老魏看到他的产品生产过程,关键工艺部分,这家伙制作了一个半透明玻璃的隔断,只让你看明白原材料是从这个口进去的,再从那个口出来就是成品了。中间的加工过程,你只能模糊地看到确实在加工,但详细环节却无法看清楚。
刘万程突然就明白了,霍普斯要求他等几天,说是要向地方官报备,实际是去建那个半透明的玻璃房子了。
折腾半天,白费劲了。
老魏就泄气说:“刘总,霍普斯一再向我解释,他的技术的确是敏感技术,泄露出去,他会因此坐牢。所以,他不敢违反联邦法律。就算咱们把他的工厂买下来,也只能是决策投资分红的权力,没有管理权。”
“什么特么联邦机构,糊弄谁呢?”刘万程不由恼羞成怒,“他越是这样小心翼翼,越说明他那个东西没多么复杂。他这等于是告诉咱们,那玩意儿咱一看就会,就是一层窗户纸。其余的,都是特么障眼法!”
老魏仔细想想,刘万程说的绝对有道理,这叫欲盖弥彰。刘万程果然是名不虚传,一眼就能看到实质。
可人家就是不让你介入,你就是投资也没有什么用处啊?
刘万程咬牙切齿说:“你越不让老子看见,老子还偏要看见不可了!”
只发狠没有用,他还得想办法。他就让老魏把这次参观的详细过程给他讲讲,看看里面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老魏就说:“进工厂参观是霍普斯亲自陪着的,和进咱们的晶体管加工厂一样,要换防尘服。只是,他这个工厂太小了,只有一条线,一个房间,两三个工人。他在那条线前面,加了一道半透明玻璃墙,估计是才加的,就是为了防止我看清他的加工细节。不过,他的工厂好像好久都不生产了,生产就是做做样子。因为刘总你知道,做这个东西,是要求无尘的,他的厂房没有灰尘过滤设备,也缺乏密闭性,生产条件过于简陋了。”
“等等,”刘万程忽然就打断了老魏,“你的意思是说,他的厂房,不符合生产这个芯片的标准?”
老魏说:“是啊,估计他已经停产许久了。电子产品淘汰很快的,他不更新内部结构,扩大处理容量,很快就没有市场了。”
刘万程就笑了,对老魏说:“这样,明天你再去找那个霍普斯,告诉他,他的工厂生产条件不行,无法生产我们需要的合格产品。为保证他能够拿出合格产品,我们愿意在签订合同之前,先给他一部分钱,让他把生产车间搞合格。直到他生产出合格产品,经我们鉴定,符合我们的要求之后,我们再和他谈合同的事。”
老魏就有些糊涂了,问:“没有合同,我们就往里面投钱,万一对方后悔,不跟我们谈了,我们的钱不是白花了吗?”
刘万程就笑了:“忘了我跟你讲的那个故事了?”
老魏想想,就看着刘万程,也笑了。
第二天,老魏还是以刘万程的身份去了霍普斯那里,将刘万程的原话跟他讲了。
原本,老魏以为霍普斯会很高兴,却不料,霍普斯沉默了。
看霍普斯许久不说话,老魏就问:“怎么了霍普斯先生,你改变主意,不打算与我们合作了吗?”
霍普斯摇摇头说:“不,亲爱的刘先生。你的慷慨相助,让我十分感动,这让我怎么说好呢?你知道,集成电路的设计并不是世界难题,难题在于集成上。如何把复杂的电路和晶体管,集中在最小的面积之内,这才是未来科技发展的方向。”说到这里就问,“你知道fafer吗?”
老魏脸色就严肃起来。这个英文词,跟随的翻译不明白,没法翻译。老魏是专业技术人员,他知道fafer。
他就郑重地用美语说:“这个东西,我们国内已经可以制作了。”
霍普斯就吃了一惊,也不知是对面前这位刘先生会说美语惊奇,还是他知道这个专业术语惊奇。
老魏就说下去:“我是我们国家早期的赴美留学生,电子专业的硕士。我不仅知道fafer,我还知道光刻和刻蚀技术。只是,我们国家目前在这方面还很落后,连简单的集成电路都不能达到稳定。所以,我们才会到这里来,向你们学习。”
霍普斯就松一口气说:“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花钱买我的工厂呢?”
290.玩大了
老魏为什么会那么激动?因为霍普斯终于要和他说到实质性问题了。
其实,无论是电脑cpu还是刘万程说到的晶体接近开关,我们国家做不了或者做不好,说到底,就是集成技术不过关。
所谓集成技术,就是如何把更多的元件,集成在体积更小的单硅载体上。
fafer,就是晶圆。晶圆就是是用来制造碳化硅半导体集成电路的单硅晶片。因为制造工艺,制出的成品形状为圆形,故称为晶圆。
有了晶圆,才会有硅晶片,才可以在它上面加工制作各种电路元件结构,而成为有特定电性功能的ic产品。这是当今世界用来制作芯片、闪存等等集成电路的基础。
好在晶圆这个东西国内竟然不算过于落后于世界,九十年代末,已有厂家能够生产八英寸的产品。
做为电子技术专家,老魏当然知道这个东西,而且还参与过晶圆的制造。
刘万程说的接近开关,里面的集成电路,也是这个东西制作出来的。只是当时国产货后期电路加工技术和坏件检测技术还远远落后于国外。
说到这里,还得补充些集成电路制作的基本知识。
光刻机,顾名思义就是用光做为能量,进行实物雕刻的机器;刻蚀机,就是刻蚀掉对产品本身设计不想保留那部分的机器。
这些机器的加工对象,就是晶圆。
顾名思义,在晶圆上雕刻出的线路越细小,晶体管栅极越短,单位面积所刻制晶体就越多,芯片上可以容存的晶体管就越多,计算效率就越高。
这个时候,奔腾刚开始研制双核cpu,其雕刻工艺的刻道宽度刚刚达到90纳米。而国内这个技术才刚刚起步,恐怕连微米级都达不到。
所以,国内那时候好多以集成元件为基础的零件,比如晶体接近开关,是根本不能用世界先进技术制作的。不是用第二代硅锗晶体管技术制作,弄出来体积庞大,就是要购买国外的微型芯片。但那时候我们是得不到好的芯片的,人家不给你,只能购买人家使用后的晶圆上淘汰的不合格品,用这些东西封装出来的元件,质量也就可以预料了。
要想有微米或者纳米级的工艺,就得用到光刻机,普通光刻机的切割光源波长太大,是无法满足芯片微雕制造要求的,且存在太强的衍射,这是我们始终无法解决的问题。
再说芯片制造。
简单的说,芯片制造就是转录刻模,类似照相原理。
把设计好的电功能集成图片制成刻模薄片,这好比相片的底片,然后通过光照,投射到涂胶的晶圆薄片上,在薄薄的胶膜上留下芯片结构图像,就是说,把设计图纸的内容转录到了晶圆薄片的胶膜上,这就是光刻机的作用。
再说刻蚀机。带有图像信息的胶膜,在刻蚀机的作用下,曝光的部分胶膜下的晶圆开始溶化脱落,在离子作用下被刻蚀掉。刻蚀机相当于雕刻刀,技术越先进,刻蚀精度越高,同样面积的晶圆上,被雕刻上的元件就越多,制作出来的芯片功能就越强大。
这就是集成芯片制作的大致原理。
当霍普斯提起晶圆的时候,老魏就意识到,他先前参观的,正是制作芯片的光刻机和刻蚀机!
他留学回国,从事晶体管研究制作十几年,就是在研究如何将更多的元件集成在更小的芯片上。为实现这个梦想,可谓不计得失,不顾荣辱。
可惜,那时候国内对这方面的研究还不够重视,申请资金困难。没有办法,他从公家的研究所出来,跑到有资金的企业里去。但最终,没有一家企业意识到这个东西的重要。即或意识到了,在没有盈利的情况下,也没有人愿意投入巨额资金供他浪费。
他之所以肯投刘万程,是知道这是个商界奇才。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有良心。他把一个万人大厂的下岗工人都养起来,就是这一点,其他企业主没有谁可以做到。
他想发展智能化机加设备,也是为了爱国,为了国家将来不受制于人。这一点,仍旧没有人愿意做。
商人都是以利润为出发的目标,为了利润不择手段。刘万程也不择手段,可是,他有良心,爱国,没完全掉到利润的钱眼儿里去。在国内,除了刘万程老魏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么一个小型加工作坊里,竟然隐藏着世界上顶级的先进科技,而且是他梦寐以求的技术,他怎能不激动?心里已经激动万分,但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尽量表现的平静。
霍普斯不了解中国,更不知道中国的芯片技术发展到了什么水平。从老魏的嘴里,他听到了光刻机和刻蚀机这两个英文单词,他不能不震惊。
在他的主观印象里,中国应该和非洲那些独裁国家差不多,应该是穷的穿不上裤子的,他们的公司老板,怎么会知道这些世界先进科技?
所以,他开始在谈判中说的话是有水分的,他的设备已经不算世界最先进的设备了,如果对方要求的集成条件高了,他还真不一定能做到。
老魏一刘万程的名义,要无偿给他投资,让他有合格的环境条件来运行设备,这的确让他十分感动。人家对他这样慷慨和信任,他不应该欺骗人家。
对老魏如此熟悉这些高科技,他十分震惊,但人家既然知道了自己这些破玩意儿,又这么实在,不签合同先投资给他改善生产车间,他也就不好意思再藏着掖着,干脆实话实说,这反倒让他放下了心里的包袱,松了一口气。
于是他说:“刘先生既然是内行,我也就不隐瞒你。我的这个工厂,如果在前几年的话,还是属于最先进的。可是,那些该死的大公司偷盗了我的理念,把他们的设备精度提高到了纳米级。而我这里,由于没有资金进一步做改进,还停留在微米级。如果刘先生需世界上最先进的芯片,我是做不了的。所以,我需要先得到你芯片的数据,或者设计图纸,才能够告诉你,我这个工厂,能否达到你的要求。”
老魏就问他:“你最小能做到多少微米?”
霍普斯就有些得意说:“0.13微米。这可是现在奔腾cpu的级别,只要你们在新的芯片出来之前,迅速生产或者销售,你们还是有时间获取巨额盈利的。
0.13微米,够了!老魏心里说,这个精度,恐怕靠他自己来搞,十年也达不到!
他就敷衍霍普斯说:“我们不用提供图纸,你随便选用你曾经做过的芯片,只要能缩小到这个数值,给我们做几个样品,我们检测之后合格,就可以了。”
事情就这样敲定下来。江山集团投资两万美刀,帮助霍普斯改造生产车间环境。环境达到无尘要求,合格之后,霍普斯随便生产几个通用芯片,交由对方检测。
又商定了付款方式,老魏就急匆匆告辞,回酒店去找刘万程去了。
见到刘万程的第一句话,他就说:“刘总,咱们得把霍普斯的那些设备弄过来,设法运到国内去!”
刘万程吃一惊,看着老魏。只见他激动地面色通红,连手都在哆嗦。
刘万程不明白怎么回事,试探着问:“魏工,你知道,那些属于高科技,人家可是连看都不允许咱们看啊?你要弄到国内去,估计米国警察真会抓咱们的。”
“刘总,你知道计算机芯片吗?,”老魏就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来。
刘万程点点头说:“知道,怎么了?”
“你知道它是怎么造出来的吗?”老魏就又来一句,“这个东西,我们国家如果永远造不出来,永远要靠进口人家的,我们国家就永远都不能算强大呀!这不是金钱,也是不其他任何东西能够比拟的,这关系到咱们国家的国运啊!”
刘万程就直接糊涂了。他让老魏坐到房间里的沙发上,慢慢说。又亲自去给他倒一杯水过来。
这个老魏,是米国的早期留学生,能回到祖国为国效力,这是值得刘万程尊重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高看他一眼,时刻尊重他的意见。
当下,老魏就从最基本的原理技术讲起,给刘万程上开了技术课。
刘万程是搞工业出身,虽然经历过后世的事情,却对真正的芯片和闪存技术不懂,至于集成模块是怎么造出来的,他也不懂。但他知道,将来西方卡中国的,最关键的技术,就是集成芯片。
他穿越的时候,cpu的处理器,已经可以处理tb级别的存储了,现在还是gb级别的。而且,中国确实制造不出来像样的芯片。
当他听说霍普斯这个工厂原来就是制造这个东西的时候,也不禁严肃起来。
老魏说:“我研究十几年,知道那个光刻机需要紫极光。说实话,大部分障碍和困难,我基本上都克服了。可是,国内缺乏先进的实验设备,国外又不卖给我们,剩下的东西,我们没法搞下去,也很难得到提高。这却是一个极佳的机会!只要能让我看到这台机器,让我了解它的几个关键数据,我就能制造出一台一模一样的来。而且,我知道了它的原理,就会知道我过去失误在什么地方,我甚至有可能搞出更先进的设备来!那时候,谁都不能再卡咱们国家的脖子,拿这些破玩意儿威胁咱!”
刘万程听着老魏的讲述,逐渐陷入了沉思。
本来,他只是想偷个接近开关的小技术,这下却玩大了。
291.科学玄学
又有百十个工人,知道这里要复工,老板是你这个能创造奇迹的刘总经理,主动辞了工作,找过来,我把他们都收留了。”
就问:“事先没请示你,你没意见吧?”
刘万程就摇头:“没意见。咱们人手还不够呢。这里一切都听你的,连我也听你的。”
高强就笑了说:“跟着你干,比在厂里干都痛快!哎,万程,现在人多了一倍,这工资你可得给我开了,有困难吗?”
刘万程说:“没有。不但开工资,按咱厂的规矩,年货也不会少。厂里按一百分,咱们得按二百。我这就告诉吴副总,让他去采购。”
高强就点头:“嗯,你小子这点随我,对工人不抠。”
刘万程是暗暗咧嘴啊,心说我敢抠吗?你大眼珠子一瞪,再训我一顿,好歹我也是个总经理呀。
刘万程就说:“叔,我这管理人员还没给你配上,指望你一个人,再累着您。”
高强说:“其实啊,你不要瞧不起这些工人,他们虽然学历不高,可里面有能耐的不少,比那些有学历没经验的要强的多。管理人员呢,我打算从这些人里面选。当然,技术干部,还是你去配。咱技术实践相结合,你看咋样?”
刘万程就点头:“你是这里的老大,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高强就笑了:“唉呀,你说当初怎么就让张年发把你给弄了去呢?要是咱俩早配合,我那个一分厂,没准就等不到他们把我偷存下的钱查出来,我就进了设备了。要是那样,我给他们来个死无对证,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看他们能把我怎么着!”说罢不由哈哈大笑。
刘万程知道他心里开心,也就陪着他笑。但国企的桎梏太多,就算他们像现在一样搭档,也只不过是让企业晚死几天而已。
趁着高强高兴,刘万程就问:“叔,这冲天炉,你是打算年前就安装到位啊?”
高强点点头说:“是啊。一年之计在于春,这过了春节,春天就不远了。每耽误一天,咱们就多给银行拿一天利息。”高强知道为刘万程省钱了。
这就是一个合格干部该做的,大钱上能节省就节省,对工人却能慷慨就慷慨。
刘万程就问:“那,你不是要今年就投产吧?”
高强说:“先安起来再说。我这阵子啊,也是边干边想你说的那些道理。咱们国企工人,为什么越来越没有素质,越来越不被人看好了呢?”
说到这里,他就指指自己的脑袋说:“这里出了问题呀。过去国企那一套,已经落伍了。得用新的思想,新的理论来武装他们的头脑。你要做的岗前培训,还是很有必要的。在你的培训结束之前,我不打算投产。我尽量把工期往前提,就是给你的培训腾时间啊。”
刘万程听到这里,才总算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他来要原材料了。
新工人的培训计划,是刘万程亲自列的大纲,由人力资源部反复修改,刘万程多次审阅,然后又征求了公司高层,特别是高强的意见之后,才形成定稿,交由各部门执行的。
刘万程还亲自拿着这个计划,去张年发家一趟,让他给提提意见。其实,主要不是让他提意见,而是让他看一遍,心里有数。因为将来公司的宗旨,基本都包含在里面了。
张年发虽然舍不得二分厂,不能到刘万程这里来,但刘万程却已经视他为公司的一员了。当他真正需要他的时候,他还是有办法把他给弄过来的。
张年发看了万程工贸公司的员工培训计划,学到了不少的现代管理理念,对他将来担负更重要岗位的工作,起了很大的作用。
刘万程教育人也是很有一套的。他明面上说是让张年发提意见,张年发就不敢糊弄,得把那个计划仔细看明白,脑袋里想象着计划中的内容,工人学到以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比只理解字面意义的学习,效率和作用又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高强之所以加快工期进度,给职工岗前培训腾时间,就是他认可那份计划,这里面也包含着他的许多意见。
同时,计划里提出的许多理念,也在改变着他的思想。特别是公司与员工的关系这一部分,刘万程提出的,是一个全新的理念,完全不同于国企。
国企总说工人是企业的主人翁,可这主人翁到底是个什么概念?经济时代之下,连高强都整不明白了。
刘万程却提出了完全不同的想法。
企业与员工,是互相依赖,互为生存的关系。员工不努力,企业受损失。企业为避免损失,避免走上江山机器厂那样的道路,就必须淘汰那些不努力的员工。
同样,企业不能给员工满意、应得的待遇,员工也不会真正对企业满意,给企业以应有的汇报。
关键问题还是在于,企业如何让工人相信,他们得到了合理的报酬?这个,国内的经验已经无从借鉴了。刘万程就参考国外发达国家,特别是工人党派执政的发达国家的一些做法。规定了企业应得净利润上限,超过这个上限,利润就返还所有员工。
有不少企业也曾经走过这种财务透明化的路子,最终怕暴露商业秘密,或因牵扯税务问题,走不下去。
刘万程打算走员工代表路线。员工代表由员工按比例选出来,公司不给发工资,而是由所有员工承担员工代表的工资。
这样,员工代表等于是和公司没有关系。但同样,员工代表也只能是公司录用人员,外人不得参与,不给那些有学问的社会渣子机会。员工代表选举落选后,还可以回到公司继续从事原来的工作。
代表参与公司管理、运营、财务审计等相关工作,甚至参加高层会议,监督公司运营,确保员工与公司高层之间的沟通。包括公司规定员工岗位工资,辞退员工等一系列与员工切身利益相关的问题,员工代表有权力反对,甚至在关键问题上,具有一票否决权。
好多企业惧怕这种办法,担心如此下去员工与企业会加剧矛盾,甚至影响企业的正常运转。
在刘万程看来,这种担心实在是毫无必要,发达国家实施了这么多年,人家也没乱。关键还是企业对自己没信心。
他之所以急着把张静找回来,就是想利用张静对数字特别敏感的这个特点,在公司迅速形成数据管理体系。从原材料进货到产品入库出厂,物流运输,全部数字化。而张静的职责,实际上就相当于财务总监。
同时,在张静的带动下,让人力资源部门,迅速形成数据说话的习惯,制定一套岗位表现数据化规范,来评定每一个岗位上特定员工的工作表现。表现不合格,员工会被劝离岗位。
有了员工代表了,你就更得用数字说话,毫无根据的嘴上评论,只会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员工与企业的矛盾,就是这样逐渐形成的。
仅仅一个企业与员工关系,想让所有员工明白,就得讲解不知多少天。对职工代表的培训,更是艰难。
新上任的职工代表,还不知道如何运用自己手中的权力,你总不能让他和你胡搅蛮缠拎不清吧?所以也得培训。
另外,岗位培训,模拟生产实战,保密培训,员工荣誉感培训,安全培训等等,时间还是相当紧张的。高强考虑在年后正规培训开始前,多做一些具体工作,为职工培训赢得更多时间,也不是没有道理。
在好多企业还把员工培训做为走过场,白白浪费培训费用的时候,刘万程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重要性,已经十分难得了。
其他公司培训,总是请些相关方面的专家或讲师,来给工人上课,然后就算培训完成了。在刘万程看来,这远远不够。
他不请专家,企业与员工关系这个课题的培训,他亲自讲解,甚至在课堂上和员工们讨论,让他们把这个概念印在脑子里,记在心里。
培训结束,要针对培训内容进行考试。试题没有标准答案,培训的时候也不发教材,就是让员工凭着自己的理解,用自己的话来回答问题。合格了,进入下一个课题的培训。不合格的重新培训,工资待遇减半。再次培训不合格,你只好回家了。公司也不能养一个和公司自身理念不一样的员工吧?
进行第二批员工培训的时候,刘万程意外地发现,高秀菊也在里面。
按照前世的发展,高秀菊应该是明年春天才下岗的。看来自己劝过她的话管用了,与其耗在那里等下岗,不如早点出来学门技术养活自己。
原本,刘万程没有考虑的过于详细,想着在铸造分厂给她安排个高收入的主管工作,即便她不胜任,再给她安排一个内行的副手就是了。
毕竟这是他的企业,他照顾个自己人也没人敢说什么。他就是觉得上一世亏欠她。给他当了二十年的媳妇,受了二十年的苦,虽说有争吵,有冷战,甚至到了离婚的边缘。可是,做为一个男人,无论和媳妇关系如何,他都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让自己的女人过上好日子。
可是,当他跟高强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遭到了高强的拒绝。
现在想来,高强虽然年纪大,但一旦脑袋想通了,接受新鲜事物的速度也惊人。刘万程原来的想法,确实有问题,这会妨碍自己才构想出来的,这套公开、公正的管理制度正常运行,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
292.霍普斯的烦恼
赵超讲到这里,刘彩城就插话了,对高强说:“老高,你听到了吧?当年你非要去铸造分厂,我为什不让你去?这个分厂,这条生产线,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它本身就存在问题,你去了,这些问题你也解决不了。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啊。”
刘万程听出来了,刘总今天来的意思,就是告诉他,不是我刘彩城无能,是这个项目本身就是个废物。今天你刘万程和银行协议也签了,款也贷了,想着盘活它,给我们难看。嘿嘿,最终难看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刘彩城这一招实在是够损,在这个时候把实话说出来,给刘万程迎头浇一盆冷水。
如果事情果真如这个原铸造分厂厂长赵超所言,那刘万程可就彻底完了。
王局长也有些不高兴了,问刘彩城:“既然这条线存在技术硬伤,你给工业局的报告里面,为什么没有这么提过?而且,当初为搞这条线,江山机器厂搞可行性报告之前,你说搞过一年的树脂砂造型实验,是成功了的,这个怎么解释?”
刘彩城就冲王局长笑一下说:“王局,你刚主管这方面的工作,有些报告你可能没注意到。这个技术硬伤,从铸造分厂一开始投产,我们就给工业局反应过不止一次,原来的吴局都是批复我们设法攻克这个难关。我们不是没有努力解决这个问题,实在是解决不了啊。至于原先的实验,确实取得了成功。但那也是手工造型,干的是一公斤以下的实验品。但对于大型铸件,却出现了不同的情况。这里面牵扯到造型方法,树脂凝固速度,环境,铁水重量等好多问题,情况比较复杂,这确实是我们的失误,考虑不周。这个,我有责任。”
王局长不是铸造方面的专家,江山机器厂关于铸造分厂关停的报告每年都有十几份,罗列的问题上百个,他一时半会儿也分辩不出真假。
今天他安排的这个双方见面会,也是临时起意,想不到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大的问题。如果这条生产线果真存在这么大的硬伤,那不管谁接过去,都只有一个结果。
这时候,赵超又发言了:“说实话,我怀疑你们能够解决这些技术问题。我去过意大利,到过他们的工厂。这条线在意大利使用的时候,我看到工人们在里面干着活还戴着耳机听着音乐,十分轻松。当时只顾着感叹他们的管理,却忽视了一个问题,他们到底在出什么产品,这些产品放在哪儿?现在想来,这是不是他们的一个营销手段呢?他们糊弄我们的可能性很大!他们是不是故意摆出生产的样子,让我们只看到这条生产线的优越,故意掩饰了技术硬伤这个问题呢?我们当初购进这条生产线,是不是被他们给骗了?”
刘总就又发言了:“万程,说实话,你过去是我们江山机器厂的骨干,你辞职我感到非常惋惜!你既然出来干了,有了自己的公司,其实我们还是把你当朋友,希望你做大做强。因为你毕竟是我们江山机器厂培养出来的人才,你做好了,我们也感到骄傲。所以,你不要误会。你接手铸造分厂这个事情,我们得到消息晚了。今天,就是王局不叫我们,我们也会过来,如实向你讲明白这里面好多你不知道的情况,希望你慎重考虑,也希望王局慎重考虑,先不要急着复工。最好能够拿出一个合理的,确实可以解决这些技术硬伤的办法,再来考虑其他的。这样,既可以避免国家财产继续遭受损失,万程你也不至于盲目投资,到最后血本无归。你们看呢?”
刘彩城的话,讲的十分真诚,可这时候讲这个有什么用呢?王局长除了心里责怪刘彩城不提前提醒他这个问题以外,也没法怪罪人家别的。
这件事情他也没有提前和江山厂通气,因为铸造分厂早就和江山厂没有什么关系了,他也不怎么信任刘彩城这个班子。现在他就是后悔也晚了。
刘万程心里却十分清楚,刘彩城今天过来,就是要阻止他代管铸造分厂的。
为什么选在今天?因为今天,主管副市长要来,王局长也在,还有银行方面的领导,不算其他单位,这个影响也够大的。
如果刘彩城能够凭着这个技术硬伤说动王局长,现在银行方面的贷款才刚刚进入万程工贸的账户,王局长及时阻止这个协议,把银行的资金再抽回去,完全可以办到。
而现在看情况,王局长已经开始在犹豫了。只要他犹豫,刘万程又一时拿不出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这个复工仪式也就泡汤了。
现在已经接近九点了,十点复工仪式正式开始,而刘彩城给刘万程留下的,仅仅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刘万程原先还想过,自己接过铸造分厂来,如果经营成功,这等于是把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江山机器厂领导层的脸上。那么,江山机器厂领导层就这么什么也不做,等着挨自己的巴掌?
原来,人家不是不做,而是在关键时候出手,让他根本没有机会把那只要打人家巴掌的手伸出来。
这时候,高强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来,对刘彩城说:“刘总,你说的这个问题,我在一分厂干厂长的时候就考虑过了。当初我敢跟你主动请缨,就是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当时我就跟你说过,树脂砂不是土沙,树脂、固化剂比例,混砂是否均匀,凝固温度等等这些问题,看似简单,其实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产品出现的问题,并不是什么不可以解决的硬伤,而是要抱着科学的态度,严肃对待。
正是由于铸造分厂管理上的松懈,让这些原本不能有一丝马虎的东西,变成了儿戏!工人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管理人员也不去仔细核对,到最后才会出现这么多问题,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技术硬伤!”
赵超反驳说:“高厂长,我赵超不是傻子。如果你说的这些东西管用,这么简单,那我早就拿出合格产品来了。你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吧?”
高强也不回答他,又往下说:“我前一段时间带人清理工房,一千多米的工房内排水沟里,揭开水泥盖板,满满的一排水沟铸件!”
这才转向赵超:“这就是你的管理?一千米长,半米深的排水沟,那是多少吨工件?丢失这么多工件,你怎么就发觉不了呢?话再说回来,我怎么发现的?是原来铸造厂的工人告诉我的。他们恨你们搞垮了工厂,就扔工件进排水沟出气!我就说这一件事情,你赵超自己说,你称职不称职?”
赵超就低下头,不言语了。
刘彩城这时候说:“老高,说这个有什么用?关键还是你们要拿出科学的解决办法来。如果没有科学的办法,铸造厂到你们手里,你们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国家的资金,会加倍损失,对你们,对国家,都不是好事啊!”
趁高强说话的工夫,刘万程让秘书去喊那个意大利工程师布吕尼过来。
布吕尼过来,在门外等着,秘书再进屋,把刘万程喊出去。刘万程就通过翻译,把屋里赵超说的话,如实对布吕尼讲了。
布吕尼脸都红了,跟喝醉了酒一般。他在这个行业干了二十年,还从来没有遭受过这种怀疑,气的差点蹦起来,嘴里叽里咕噜说一大堆。
不用翻译,刘万程也知道这家伙急眼了,就把他带到里面去。
他给王局长介绍说:“这位布吕尼先生,是我们专门通过外事部门,聘请的专家,也是这条生产线的设计参与者,将来会担任铸造分厂的总工程师。现在,我想就这条生产线的技术问题,请他发表一下意见。”
没等王局长许可,布吕尼就叽里咕噜的说开了。
翻译急忙翻译,无非就是他毕业于欧洲哪所大学,干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以此来证明自己不是骗子。
最后,布吕尼说:“这条生产线,智能化程度极高,大部分机械运转,都是plc自动控制,数据精确,我们使用了三年,出产铸造产品几万吨,怎么可能存在技术问题?我用我的人格担保,我们之所以卖给你们,不是生产线有问题,而是它的气体排放,已经不符合欧洲的废气排放标准。我要求质疑它的人,必须给我道歉!”
刘万程相信王局长已经听明白了,就在他耳边轻声说:“王局长,我不能拿着自己的钱造着玩啊,我造不起!如果连这种小问题我都解决不了,我还敢接这个生产线,去找死啊?”
王局长似乎也明白了刘彩城他们过来的目的,看一下手腕上的手表说:“时间不早了,咱们先去参加复工典礼,剩下的问题,以后讨论!”
刘彩城眼里,就露出些许的失望。算计半天,还是没能阻止铸造分厂复工。
如果过去吴局长在,无论如何是不会允许刘万程这种私营公司代理铸造分厂的。一旦刘万程成功,暴露出来的问题可就太多了。如果有人追查下去,也不会是他刘彩城一个人的责任。
可是这位王局长,显然和高强一个路子,怪不得两人搭档一年,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高强出事,王局长想尽办法保他!
而这个刘万程也真是有办法,他竟然连外国专家都能给弄过来!这个专家,他当时去意大利厂家的时候,是见过的。
他当初怎么就没想到直接聘个意大利专家过来呢?赵超那帮人,连plc是什么,在哪里都搞不清楚,设备出一点小故障都修不了,肯定没法让生产线正常运转啊!
后悔呀!后悔晚了。
293.真诚
王局长不要别人的礼物,但这位他过去的老上级给他送礼,他还真感觉新鲜,不要白不要,他就收下了。
两个人就坐在王局长家的客厅里,喝茶聊天。
高强就问:“把二分厂交给刘万程好,还是就这么半死不活的好?”
王局长就苦笑:“这半死不活也是刘万程在给托着,要不然还指不定出多大乱子呢!你看不见市府门口的横幅啊?”
高强说:“既然是这样,为啥就不能交给刘万程管呢?”
王局长说:“老高,有些事情你不了解,我也是在等上面的意思啊。”
高强问:“那你知不知道,时间不多了,要来不及了呀?”
王局长就严肃了脸色,点点头,却没有再出声。
高强就又问:“那么,上面没有明确的意思,你有没有这个权力呢?”
王局长就看着高强,半天叹口气说:“老高,你知道,我一直是副职,这刚上来,就擅自做这么大的决定,这恐怕,是不太合适啊?”
高强问:“担心乌纱帽是不是?还担心落骂名是不是?”
王局长就低了头,又不言语了。
屋里一时就静下来。
好一会儿,高强说:“王局长,想当初,咱们都在江山机器厂,都是国家干部。在我的理解,这国家干部,就要心怀国家,为国担当啊!不管做什么事,都得把国家利益放在前头,把自己的得失放在最后面。这样,咱们才能配得上国家干部这个名号,老百姓才能信任咱们,咱们的国家,也才能有希望啊!”
一星期之后,在王局长主持下,江山机器有限责任公司和万程工贸股份有限公司签署了二分厂的合资共营协议。
二分厂改名数控机加分厂,万程工贸投资二百五十万元,江山机器厂以现有设施、设备入股,土地无偿使用十五年。双方各占股本百分之五十,经营管理权归万程工贸,原二分厂所有员工,包括原管理干部,全体转为数控机加分厂,属万程工贸员工。
这一下,刘万程得意了。他不仅得到了自己被迫离开的二分厂,而且把张年发给弄过来了。
你不是想着跟袁佩华跑吗?这下我看你往哪里跑!
他立刻任命张年发为铸造分厂经理,协助高强管理铸造分厂,待熟悉工作以后,主管铸造分厂。高强则撤出来,主持总公司生产监管部的工作,全面监管所有万程工贸的生产工厂。
他直接就把张年发调离,让他跟江山机器厂毫无关系,省得袁佩华再惦记他。
张年发总算盼到二分厂要翻身的这一天,可以甩开刘勇的束缚,好好干一场了,刘万程又把他调走了,当然心里不舒服。接到公司的调离通知,他都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立刻就去总公司找刘万程。
对这位他以前的老大,刘万程当然得客客气气了。亲自把他迎进办公室,亲自泡茶。
张年发已经迫不及待了:“别整这些虚的。”他一屁股坐进沙发里,“二分厂的权力你都拿过来了,当然资产你也拿来一半。这个我也想开了,不管工厂姓公还是姓私,只要能让大家伙有好日子过就行。可这好歹的分厂有了盼头,我这正盘算着怎么尽快复工,让大家再把过去挣高工资的感觉给找回来。大家知道他们归了你刘万程,也是兴奋地不得了。可你为啥就把我给调走了呢?怕我被老袁给拉过去,是不是?我告诉你,我要真想跟老袁,你拉也拉不住!万程,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我没有要跟老袁的心思。和你搭档的那一年,是我心里最痛快的一年,我现在还总在回忆咱俩搭伙的日子。你没有必要为怕我跟老袁调离我。”
张年发的话,还真让刘万程感动,看来是他自己想多了。说实话,他这辈子最有激情的时候,也是和张年发搭档的时候。所以,他舍得了谁,都不舍得张年发。
他给张年发的茶杯里倒上茶,然后说:“老大,我也舍不得你。把你从二分厂抽出来,是有怕你跟袁副总的意思。虽然王局长有换刘总的意思,特意叮嘱,让袁副总再干几年副职。可刘总能干到现在这个位置上,也不是吃素的。王局长想换他,没有正当直接的理由,也不是那么好办。袁副总想和刘总坚持下去,肯定要继续培养自己的人。我就怕他跟我抢人啊。所以,在签的协议上,我增加了一个附加条款,就是原二分厂的干部也不许江山机器厂动用。表面是说怕走了干部,缺乏管理人才。其实,我就是为了留住你,其余我一个都不愿意要。”
张年发说:“那既然是这样,你就把我再调回二分厂呗。”
刘万程笑一下说:“老大,二分厂将来是数控车床加工,成品率和效率都会成倍提高,管理难度会成倍下降。再说,开始的时候,咱们这点资金,买不了多少数控车床,顶多也就是二十台左右。工人呢,也就四五十号人。让你管理这么小一个厂子,那不大材小用啦?铸造分厂将来人数在一千往上,那才是你的用武之地呀。”
张年发就吃惊问:“二分厂四百号人啊,你只用五十来号人,那些人你怎么办,要他们下岗?”
刘万程说:“我哪能那么干啊?要那样,我还接手二分厂干啥?剩下的人可以先到铸造分厂和精密制造分厂啊。精密制造分厂缺好车工,铸造分厂更是缺大量技术工人。等将来二分厂逐步干起来,有了资金,再进设备,最终扩展到一百余台数控车床,二百多号人。那时候,我再把表现好的给抽回来。”
想想就又说:“二分厂现在的设备要都卖掉,厂房要都拆掉重建。新设备公司已经付了预付款,厂家正在加班加点给咱们生产。分厂这些员工,要和铸造分厂那些员工一样,要经过公司培训,转变观念。这些,都有公司专门部门处理,老大你现在实际也没啥事儿干,正好可以跟你师兄一起管铸造分厂,给他减轻点压力呀。”
张年发听了,想想也对,但还是不放心,就问:“将来你打算让谁来管理二分厂?”
刘万程顺口回答说“王浩啊。他现在是精密制造分厂经理,有数控管理的经验。二分厂有他一个,再配个技术经理就够了。其实这技术经理也是现成的,副厂长王会文正合适。技术科长韩素云,我准备把她抽到总公司生产监管部来任总工程师,这其实是个人才,不能呆在二分厂白瞎了。”
张年发边听边点头,听完了就问:“万程啊,你是不是早就打二分厂的主意了?”
刘万程就笑了:“老大,从离开二分厂那一天开始,我就在琢磨怎么杀回去啊,我舍不得和你分开呀!”
张年发在刘万程办公室里,和刘万程攀谈一上午,才心满意足的去了铸造分厂,找他师兄高强去了。
与此同时,精密制造分厂经理王浩,也接到了人力资源部的通知,调他到数控机加分厂担任经理,要他到总部总经理那里,面授机宜。
张年发走了,秘书才通知王浩去见刘万程。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刘万程才问王浩:“调你回二分厂,有什么想法?”
王浩还是话语不多,只说了“没想法”三个字,就没有别的了。
过一会儿,他又说:“我一定不辜负总经理的期望,把数控机加分厂管好。”说这么多字,就算是给刘万程面子了。
王浩个人能力相当不错,能管好二分厂是没有问题的。
刘万程就提醒他说:“我没问你这个,我是问你,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离开那里的吗?韩信当年受胯下之辱,封楚王而衣锦返乡。我让你回二分厂,也有这个意思。像你这样的人都好意思欺负,这种人你不修理他,还留着他干什么?”
却不料王浩踌躇好久说:“刘总,我得首先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不然对不住你对我的信任。我如果把精力都花在报复别人上面,就影响正常工作了。”
嘿,这个王浩还真老实的可以!刘万程咧嘴一笑说:“你能这样想,也说明我没看错你,大将之才。你记住,分厂经理,只是你在公司的开始,将来你有希望向更高的层次发展。”
想半天就又说:“你可以忘记仇恨,心胸令人佩服。不过我不行,我这人记仇,谁惹了我,不让我报复回来,我心里永远不舒服。这样,你只严格按着我的要求做就可以了。”
说着,就去自己办公桌上,把一份文件拿过来,递给王浩说:“就按这个方案来执行,跟你做其他工作一样,要做到一丝不苟!
王浩调任数控机加分厂经理,原精密制造分厂副经理肖涵,就接任了经理。副经理,刘万程向人力资源部提名了苏媛媛。
这个过去只想着依靠别人来改变自己命运的,娇里娇气的女子,如今已经成长起来。
其实,从她能抵抗住刘勇的骚扰,毅然找到刘万程这里来的那一天起,她就对自己的命运有了自信。
很快,她的丈夫也从江山机器厂辞职,来到这里工作,两口子的生活有了保障。
她深深地知道,她的这一切,都是刘万程给的,她得对得起人家。当其他工人想偷懒,或者想糊弄老板的时候,她会第一个站出来,去指责人家不对,并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影响所有人,积极为公司工作。
这就叫感恩。苏媛媛这样的人,才是公司发展的动力。所以,刘万程向人力资源部提名苏媛媛任副经理的理由,就是三个字: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