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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下岗时代全文阅读

作者:肖邦乱弹琴     重回下岗时代txt下载     重回下岗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1.到底谁的毛病

    工厂里有一句话,叫有本事的有脾气,没本事的没脾气。既有本事又没脾气的,那是神仙。

    一分厂的人,却个个都是神仙。神仙心眼儿就多了,你在位上,他拿你当祖宗供着。你哪天倒霉下来了,你给他当孙子他都不搭理你。

    这就是一种变相的利益群体之间的关系。正常的上下关系,应该是工作之内的。除却工作,八小时以外,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才对。

    难怪高强出事之后,家里除了张年发过去,基本就门可罗雀了。所谓人一走茶就凉,说的就是这个吧?

    关键是这样的神仙多了,谁都想当老大。表面上对你尊重,背地后里没准就在算计你了。

    高强的事情暴露,最大的可能,就是这堆神仙里面,有人想当老大了,看着高强迟迟不肯让位,等不及了。

    能培养出这么多神仙,跟高强的暴脾气有绝对关系。跟着他干,你得头脑反应快,还得有动手能力,不然,没几天他就会烦你,你的位子就保不住了。

    高强能力强,培养出来的干部能力也不会弱,但在他这种暴脾气下能忍下来,并且成为干部,得有多大的心机,多大的耐心?而恰恰高强又是个粗犷的性子,不注意小节,从他这样在手下们鼓动下,给闺女大张旗鼓办婚事,就可以看出他的性格来。这就让以后的事情根本无法避免了。

    婚礼前一天,刘万程跟着张年发去了高强家一次,主要是想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可是看到高强家楼上楼下都是一分厂的人,而且所有的事情都布置的井然有序,他们不但伸不上手,站在屋里还碍人家的事,只好早早告辞走了。

    一路上,张年发还一个劲夸一分厂的人能力强,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而刘万程却看到了不同的结果。

    时间还早,看看没什么事,两个人就找了个路边的酒馆进去,要俩菜,边吃边聊。刘万程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和担忧都对张年发讲了,希望张年发能在有机会的时候,提醒一下高强,多留个心眼儿。

    刘万程看问题的角度,往往和别人不一样,这个张年发早就习惯了。刘万程这么说,他也并不感到奇怪。但刘万程只要说出来,事后证明,他的想法又往往都是正确的,这一点是让张年发即吃惊又好奇。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料事如神,这不活诸葛亮嘛!

    但没这活诸葛亮的本事,二分厂取得的卓越成绩又怎么解释呢?

    其实,刘万程这么仔细地和张年发分析这些,也是希望张年发不要总觉得他师兄什么都好。人都是有缺点的,起码高强的这种强势作风和粗犷性格,就不能学习。

    张年发只是听着刘万程白话,不住点头,到底听没听进去,就不知道了。他正为自己分厂去年取得的光辉战绩而兴奋呢。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明年二分厂的年上缴纯利润,一定可以超过一分厂,成为全总厂第一!

    他突然就想到一件事,问刘万程:“你说咱们就按现在这个干法,明年一年拿下二百万的利润来,是不是一点问题没有?”

    其实,刘万程也没有想到分厂能有这么高的利润。这主要还是归功于吴晓波,想不到这小子是个天生的营销人才,为分厂开辟了大量的客户,使得分厂有了很大的选择余地和利润空间。

    如果明年还能保持这个势头,净利润突破二百万,应该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他就冲张年发点点头说:“咱们工人的潜质还是有的,破机床都能干出高质量的漂亮活。就冲这股劲头,各部门多少的再加把劲,保二百五十万的净利润,应该可以。”就看着张年发笑,“二百五十万,奖金可就是二十五万,你如果还像今年这样跟我客气,我可就不和你客气,独吞了。那样我一下就发了!”

    张年发仿佛没有听到刘万程的调侃,思考着说:“一套旋压流水线,投资也不过一百五十万左右。你说,咱这些利润,是不是就可以上一套流水线?到时候整个地区的齿轮产品,就都是咱的,甚至咱还可以用这套线生产各种固定工具,那样咱们的利润得翻几番?”

    刘万程就严肃了:“我说张厂长,你想什么呢?你的钱都在分厂账上,超过三千就得去总厂财务处开支票。你还想一次支取一百五十万?你是不是要学你大师兄,搞小金库,公款私存那一套啊?我可告诉你,那东西搞不得,千万不能搞,会把你自己折进去的!”

    张年发就笑笑说:“你放心,我不搞。我可以给总厂打报告,在我们还没挣到那个钱的时候就争取让总厂批准。到时候我们有那个钱了,他们已经批准了,再反悔就来不及了。”

    刘万程明白张年发,他是打算跟总厂耍个小心眼儿。总厂不会料到二分厂有这么大的盈利能力,只要你不跟他们要钱,你写什么报告他都批。但报告批了,二分厂又有钱了,那时候总厂后悔也晚了。

    听张年发这么说,刘万程就苦笑着摇摇头说:“你这个主意想晚了,总厂领导们不是傻子。他们已经看到我们去年这最后三个月的成绩了,算都能算出咱们明年的利润来。你现在打报告,就等于是提醒他们注意,你的钱你要自己花,不给他们花了,只能适得其反。”

    张年发说:“咱们试试再说嘛,反正他们就是不批,对咱们也没啥损失。”

    刘万程说:“你愿意试就试呗,你是老大,你说了算。不过我可再次提醒你,公款私存这个念头,千万不能动!”

    张年发就不满说:“你听听你说话这口气,到底咱俩谁是老大?你不就是怕利润缴少了,你拿不着奖金吗?小财迷,你以为我看不透你啊?”

    刘万程就笑了说:“你知道就好。钱在公家那里,永远都不如在自己兜里放心。”接着就又严肃了,“老大,千万不能动私存的歪心思啊!”

    张年发说:“好了,别说了,我有那个贼心,可得有那个贼胆儿啊?”

    这一点刘万程倒信,比起高强来,他这师弟胆子就小多了。

    明天还要去高家吃喜酒,两个人也不敢多喝,一人半斤干光了一瓶老白干,各自分手回家。

    那时候工厂里人家结婚办喜事,还很少有去饭店的,饭店里贵。不像现在这样,根据自家请客规模的大小,自身承受能力的高低,选择一家合适的饭店,到时候亲朋都聚在饭店的大厅里,再请了婚庆公司的司仪来,正经举办个婚礼仪式,大家热闹一番,然后开吃。

    那时候,大多都是请了厨师来,就在自家不远的地方,选个宽敞的所在,支起简易帐篷,帐篷下面垒上锅灶,架上案板,结婚那天就开动起来,做菜招待来宾。

    至于酒席,就都摆在左邻右舍的家里了。左邻右舍的,也十分愿意帮这个忙,你家两席他家三席的,借桌子,搬椅子,倒也十分热闹。

    也没有司仪主持的结婚仪式,只是迎了新娘子过来,放了鞭炮,找个相熟的,懂红白喜事规矩的人张罗着,给双方父母鞠躬,然后小夫妻俩对着鞠个躬,基本就算完了。

    然后便是小青年们瞎胡闹了,闹新娘的少,多是闹伴娘,这个要闹的很凶。有时候还过于不像话,把伴娘给闹哭了的很常见。

    所以,姑娘们最愁的,就是自己的好姐妹出嫁,不得不去当伴娘了。

    冼大夫家不在这里,家里家长也来不了,这结婚的地点,自然就要放在高老头家。一分厂五百多号人,有赶上是礼拜天,厂长闺女大婚,大家没事的基本都会过来。老高家左邻右舍,连楼下住平房的人家都算上,就都安排了席口。即便是这样,还得把客人分成中午和晚上两拨,才勉强招待的开。

    好在高强手下有一帮精兵强将,赶着张罗,倒也把场面办的不仅热热闹闹,还有条不紊,纹丝不乱。

    刘万程和张年发是中午过去吃喜酒的,这也是负责婚礼的一分厂的干部安排好的。

    分厂的正副厂长,还有书记张昌文,都一起来了,毕竟是一分厂老大嫁闺女,大家都得给个面子。甚至总厂刘总,袁副厂长,总工和各单位负责人,都赶了来凑个热闹。

    二分厂的人被安排在一个桌上,刘万程这才发现,吴晓波也来了。他就靠着吴晓波和他一起坐着,他们俩在这些人里面年龄最小,负责给桌上所有的人续水倒酒。

    刘万程和吴晓波紧挨着,主要是怕这小子待会儿喝醉了闹事,毕竟他喜欢的高秀菊嫁给了别人,他心里不痛快,还是防备着他点的好。

    菜开始陆续地上桌,大家在张年发带领下,开始喝酒吃菜聊天。刘万程暗暗观察吴晓波,竟吃惊地发现,这家伙谈笑风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大概那晚上自己对他说的话起作用了。

    他哪里知道,他送冼大夫七千块钱的事儿让吴晓波知道了。此刻,吴晓波已经把刘万程当成同病相怜的同党了。既然同党,你刘万程可以表现的若无其事,我为什么就不能?我这辈子发誓,就跟你刘万程学了!

    一会儿功夫,高强两口子带着几个部下过来劝酒,大家不免站起来祝贺恭喜一番,共同端酒喝一个。然后高强给大家道声辛苦,又赶往下一桌劝酒去了。

182.没落的江山机器国

    这个城市里有多少酒馆,哪家有什么特色菜?估计没有比吴晓波更清楚的了,这小子整天出入这些场所,都摸的门儿清了。

    他找了个带二楼的,环境比较幽静的地方,在二楼要了个包间,和刘万程面对面坐在那里。

    这种场合,是市里刚刚兴起来的,专门给情人幽会准备的场所,菜做的不怎么样,价格倒着实不便宜。

    刘万程就埋怨吴晓波:“我说,你领我跑这种地方来干什么?咱们两个大男人坐在这里,这也忒不伦不类了吧?”

    吴晓波说:“你哪来的那么多穷讲究啊?吃你也吃差不多了,嫌这里菜不好你就别吃,有酒不就完了呗。你想让我和你去哪里?去上岛咖啡厅喝咖啡,那是咱们享受的玩意儿吗?”

    刘万程一琢磨,也对。起码这里环境幽雅,说话没人打扰。

    “得,你爹是村长,都听你的。”他就调侃一句吴晓波。

    吴晓波没有要洋酒,还是要的高度白酒。服务生送了白酒过来,吴晓波开了,给刘万程和自己跟前的高脚玻璃杯里都倒满,然后端起来,一口就干了,半天才感叹一句:“还是这么喝特么有意思!”

    刘万程就看着他笑:“我记得你开理发店的时候,嗲里嗲气,娘娘们们儿的,这段时间怎么一点那毛病没有了呢?”

    吴晓波看着他问:“你见过我开美发店?”

    刘万程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但话已经出口,也不能往回收了,就说:“怎么没见过啊,我有时候就从你开理发店的那条街上走,就是没进去罢了。”

    吴晓波说:“纠正你一点啊,哥哥。”这句话就带了娘们儿腔,不过是他故意装的,“那叫美发美容店,不叫理发店,我不给男士理发的。”

    刘万程就差点让他逗笑了,说:“你还是好好说话吧,你这样我牙都快倒了。”

    吴晓波就恢复了常态说:“干什么都有学问,这个你不懂。一个大男人给女人拾掇脑袋,在她们头上和脸上摸来摸去的,她们会有戒心。你稍微动作大一点,她们就会认为你是故意占她们便宜。所以,你就要尽量在形体和语言上接近她们,让她们不自觉间就把你当做了同类,忘记了你的性别。时间长了,她们就会认可你,接受你,宁可让你帮她们美发美容,也不愿意找女理发师同类了。懂了吗?”

    刘万程不由点头。吴晓波善于琢磨,天生就有营销潜质,怪不得他能把业务做那么好。

    刘万程不由冲他伸大拇指:“服了,今天我跟你学了一招。”

    吴晓波指了指刘万程面前还满着的酒杯:“先喝酒,别娘娘们们儿的。”

    刘万程端起酒杯,和吴晓波一样,一口气干了,长出一口气:“真特么痛快!”

    有了中午的酒垫底,两个人再次推杯换盏,又都只喝酒不吃菜,很快就都喝差不多了。其实,两个人跑到这里来,都是为了寻醉,那样心里舒服。

    吴晓波半趴在桌子上,醉眼朦胧地看着刘万程。刘万程也醉了,后背斜靠着沙发背,眼睛都睁不开了。

    吴晓波问刘万程:“我说,你们是怎么,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他舌头有点大,话音已经不是很清楚了。

    刘万程微微睁眼问:“你说谁呀?”

    “你和高秀菊呀,还有谁呀?”吴晓波傻乐,“别给我装糊涂,你爱她,我知道。”

    刘万程抬起手来,揉了揉逐渐模糊的双眼,含混不清地咕哝说:“我特么二十年前爱她,宠她宠的没了边,把她宠坏了。这辈子,她也该受点罪,养养性子。好和坏,都是她自己选的,我能做的,都做了。”

    吴晓波估计根本就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在那里干坐一会儿,也仰靠在沙发上,冲着刘万程嘟囔:“她跟了你,我一点意见没有。你既然爱她,为什么还要和徐洁好,为什么不去追她?”

    刘万程光听到他嘟囔徐洁了,就接口说:“高秀菊也好,徐洁也罢,哪个女人希望自己的男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这个花花公子再继续当下去,哪个好女人愿意嫁给你,谁跟了你能特么幸福?你也不小了,收收心吧。你只要改了你这个臭毛病,保证有好女人肯跟你,保证能有个幸福的家……”

    两个人各自说各自的,谁也不挨着谁。说一阵,就都感到没意思,不约而同的闭了嘴,屋里刹时就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刘万程咕哝一句:“她不快乐。”

    吴晓波就接一句:“脸上没有笑容。我本来还想逗逗她,让她骂两句,看着她那个样子,心里先酸了,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

    刘万程轻蔑地一笑:“你以为,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她的那个样子就叫幸福?那顶多叫高兴。你没见过她幸福时候的样子。”

    吴晓波就不服气:“你特么见过?”

    刘万程当然见过。那时候的高秀菊,脸蛋红扑扑的,嘴角微微的自然上翘,笑是从心里发出来的。和刘万程在一起的时候,她是真正幸福的。

    但是,这样的幸福,并没有维持多久,随着高强出事,他们的矛盾也就开始了。这里面,有他的原因,也有高秀菊的原因。总之,他们原本就不应该在一起。

    看刘万程不回答,吴晓波就傻笑:“你特么就会吹牛。”接着就高声嘶嚎着说,“我敢说,高秀菊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最幸福的!都是你,活生生把一对幸福的情侣,给我们拆了!”

    刘万程沉默了,兴许是睡过去了,再没有接吴晓波的话茬。

    吴晓波突然低声哭泣起来,好一会儿,带着哭腔说:“可是,我从来没敢亲过她,更没敢抱抱她,就是拉她的手,还要看她高兴的时候。这么一个漂亮美人儿,特么白白的就便宜了姓冼的那小子了,老子不甘心!”

    吴晓波的这些话,刘万程却都听见了,自己怀疑让吴晓波给戴了二十年的绿帽子,这会儿可以放心地说根本没有了。

    可是,这还有意义吗

    徐艳在年前腊月十几的时候,终于回来了,并且承诺说,出正月以后再走。这样,徐洁就可以答应刘万程的要求,过年放假的时候,跟着刘万程回老家了。

    在过去那个世界的时候,刘万程是听说过徐艳的大名的,因为这个女子,在整个江山机器厂都算作名人。她与那些不正干的“皮孩子”们的故事,她与某某处长,某某厂长的故事,都是宿舍区里那些好嚼舌头的女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也正是她的这些带着香艳与夸大的故事,影响了徐洁的心灵,让她神经病一般去保护自己的名声。

    刘万程大学毕业分到这里的时候,徐艳已经很少在江山机器厂的宿舍区里露面了。他和徐洁熟识了以后,也曾经谈起过徐艳。

    提起自己的姐姐,徐洁是爱恨交织产生出来的伤心。她影响了徐洁正常的人生道路,让她最终变成老姑娘。

    但从徐洁透露出来的信息里,刘万程知道,徐艳似乎是在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里混,具体在哪儿,徐洁也说不清楚。反正有时候她是从北京回来,有时候又是从广州回来,没有准地方。

    具体她在外面做什么,她也从来不跟家人说实话,一会儿说在公司里干,一会儿说在做生意,也是没准儿。

    后来刘万程曾经偷偷猜测,她很可能是做了皮肉生意了。因为据徐洁说,她每回回来,穿的都很洋气,对过去和她在一起玩的那些皮孩子也爱理不睬的。走的时候,往往会给徐洁留下几百块钱,要她照顾好父亲,等她在外面混好了,就接他们走。

    可以在大城市里混下去,又没能力将父亲和妹妹接过去,居无定所。一个美貌女人,又没有多少文化,除却做那一行,还能做什么?

    这个,只是刘万程私下里猜测,却从不敢跟徐洁提起。

    几年之后,徐洁的父亲死了,徐艳回来,和徐洁一起为父亲出了丧。那时候江山机器厂已经半死不活,时不时的开始发不全工资了。

    徐艳要徐洁跟着她一起走。徐洁惦记着刘万程,没有答应。

    又过了两年,徐洁兴许是最终对刘万程失去希望,这才走了。临走,她去了刘万程的家里告别。

    刘万程至今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到他家里来,守着高秀菊和他告别?两个人找个安静的地方,静静地分别,不是更有情调一些?

    据徐洁说,她是去找徐艳了。那时候徐艳在北京,徐洁还是不知道她具体做什么。只是,徐艳给徐洁找了工作,在一家外贸公司做出关检验,月薪一万八,而且,什么时候去报到都行。

    从这最后的信息上,如果这个信息是真的,说明后来徐艳的确出人头地,混的相当不错了。

    徐洁走了以后,就再没有给刘万程来信,也再没有用任何方式和他联系。

    也正是因为徐洁的离开,让刘万程和高秀菊的婚姻,步入了更深的危机。

    他的心里,始终不放心徐洁,始终挂牵着她,几次生出要离开江山机器厂,独自去寻找徐洁的冲动。

    这是一种用语言无法形容的无奈和悲凉。

    好在今天,刘万程终于可以弥补前面的遗憾,这已经是他最大的欣慰了。

    两个人回老家,见过刘万程的父母,在农村来讲,徐洁就算是

183.讲理

    两个人一开始谈话,刘万程才发现,刘勇比他想象的还要愚蠢,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的作用,那还谈个什么劲儿啊?

    钱是一分也别想拿回来了。他回到自己办公室,匆匆写好一份辞职信,一抬头,就发现张年发站在他身后。

    “别拦着我,我今天气不顺!”他没好气说。

    张年发尴尬地往后挪动了一下身体,想想还是说:“你倒是图个一时痛快,一扔耙子走人散伙,二分厂这四百多号工人怎么办?他们信任你,对你有感情,你就这么放心地把他们交给刘勇,不管他们死活?”

    刘万程就笑了:“一个看不到危机,看不到关键的蠢货说了算,我就是留在这里,大家伙也没有希望!”

    张年发说:“上边偶尔犯糊涂也是正常的,你再忍几天。袁副厂长还会想办法干预,想办法调整的。”

    刘万程说:“你们上边的事情,我看的比你透彻。”扔下这句话,直接去刘勇办公室了。

    张年发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叹息一声。该说的,该讲的,他已经都跟刘勇讲了。这个刘勇,就会耍小聪明。你敷衍我张年发有什么用?我的肺腑之言你听不进去,你这是要毁掉整个分厂啊!

    张年发在这里痛心疾首,刘勇却在为自己的机智而暗暗得意。他的小团体又一下子聚拢到了他身边。原来的营销科长继续回去干科长,表示已经完全接管了吴晓波的业务科,毫无困难。

    原来的三车间主任也接管了三车间,老张已经站到自己这一边了。刘万程一走,整个二分厂就没有和他唱反调的了。可以把原来一车间主任提上来,接替刘万程的角色,让他监视着张年发。

    对了,还有个二车间主任王浩,这小子原来就不服他,这回得找个机会把他给换了。用谁代替他好呢?先看这帮小弟兄的表现吧,谁最听话,最能明白他的心思,就让谁来当主任。

    说我刘勇不懂生产不会管理分厂?我来了才三天,已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你们谁不服试试!

    你刘万程不是想给我拆台,要拿辞职威胁我吗?嘿嘿,你个小毛孩子,你吓唬谁呀,老子怕你呀?想走,成啊,先把你屁股底下给我擦干净了!你干了一年多副厂长,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你要不贪个十几万才怪!你要不把吃到肚子里面的给我吐出来,吐干净了,我就要你好看!

    他就把会计叫过来,让他查查账,看刘万程手底下,还有什么账目不清楚?一笔一笔的,仔细给我查

    原本刘勇在二分厂干书记的时候,跑腿叫人这个活,一直是文书张静在干的。没想到张静第一个造他的反跑了。

    他这次回来,还想着和张静再续前缘呢,没成想这小娘们儿一年没和他睡一个被窝,直接翻脸了。特么你恨我干什么呀?我也不想被你老公抓住啊。

    翻脸翻脸吧,老子现在不但有职位,还有权力了,离了你张屠户,老子还不吃猪肉了?比你好的多了去了!

    二分厂女工还真不少,刘勇就坐在办公室里,挨个的琢磨,哪个可以发展成自己的情人?

    电加工那个吴海燕?人倒是很漂亮,但风流事儿太多了,还不知道是个几手的货色了,不合适。

    三车间的赵文静,也不成,这娘们儿那点事,全分厂都知道,不合适。

    二车间最漂亮的,恐怕就是徐洁了,还年青。可这丫头是刘万程的媳妇。

    但接着他就想到,这回算是正好。刘万程不是要走了吗?要是他在账目上有不清楚的地方,在他想来,一定会有不清楚的地方。当官不贪钱,那不白当了吗?

    如果刘万程被他查出有问题来,他倒不用急着先去办刘万程,正好可以拿这个去威胁徐洁。你想不想救刘万程?把身子交给我,就可以换刘万程清白。

    就这么干!

    唉呀,徐洁这丫头,哦,不,和刘万程这家伙谈这么久的恋爱,估计早就不是丫头了,也变娘们儿了。就算是娘们儿,也比张静这娘们儿嫩多了,那身材,那脸蛋,那大长腿……

    刘勇越想越兴奋,都忍不住自己笑出声来了。

    可查账的结果,却让刘勇失望了。他翻遍了刘万程任副厂长期间的所有单据,刘万程愣是没从厂里拿过一分钱,也没签一个字。

    刘万程多鬼呀,除了和张年发签过一个奖金对半分的协议,其余就没在财务上签一个字。他可不是防备着刘勇查账,他是防备着总厂,防备着检察机关呢!再说和张年发的那份协议,也只有他和张年发知道,跟财务也没有任何关系。

    嘿,这小子滴水不漏啊!刘勇就犯难了。可想想徐洁那小模样,那小身材,他就欲火难耐。你就是没毛病,我编你点毛病,吓唬一下徐洁,总能吓唬住吧?

    刘万程交了辞职报告以后,就没再来上班。在别人看来,刘万程忙活了一年多,没挣着几个钱,这工作又没了,他还不得赶紧想别的办法去呀?怎么着也得忙活着找个事儿干吧?

    但刘万程算计是,却不是这个。

    按照刘万程的意思,是要徐洁也辞职,跟着他离开工厂的,可是徐洁不肯。两个人都辞职,都没了工作,往后吃什么呀?

    刘万程就劝她,往后他不在了,徐洁在厂里的日子会很难过。那些刘勇的爪牙,报复不到刘万程,一定会报复她出气,还不如干脆辞了职,不受别人的窝囊气。

    徐洁犹豫再三,还是没听刘万程的。

    徐洁不听话,刘万程也不好硬逼她。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有些事情,还是不让媳妇知道的好。爱上班就上吧。

    这天下午,徐洁正干着活,车间调度就来找他,让她去厂长办公室一下,说是刘勇找她谈个事情。

    一种不好的预感就从徐洁心底升起来,她匆匆关了车床,又去更衣室洗了把手,就去了刘勇的办公室。

    刘勇对她还算热情,关了门,请她坐到沙发上,问寒问暖,还问她和刘万程怎么样了,准备啥时候结婚?

    徐洁哪里有心思听这个?再说刘勇说话的声音里,透出一种让人倒牙的酸来,听着就十分不舒服。

    徐洁就打断刘勇问:“刘厂长,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刘勇就坐在那里,表现出矜持来,半天才沉吟着说:“本来嘛,这件事情我不该向你透露,可是你我都算江山机器厂子弟,也是二分厂的老人了嘛,都是兄弟姐妹。看在你的面子上,你父亲又是那个样子,我就不想再让你们雪上加霜了。要是看刘万程的面子,这事儿就公事公办了。”

    他这样不着边际地一说,徐洁就更着急了,赶忙说:“那我就先谢谢刘厂长您了,有什么事儿您就说吧?”和刘万程处一年多,徐洁待人处事上,也长进了不少。

    刘勇就拿出一个文件夹来说:“这是咱们会计查出来的,刘万程账目不符的单据,具体数目我就不方便向你透露了,反正足够判他三年五年的了。”

    徐洁一听就急了,眼泪都给吓出来了,问:“那怎么办啊?”

    刘勇就表现出为难来:“这个的确是不好办,要不我也不会找你过来商量了。”

    徐洁说:“您找我来,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刘勇就沉默一下说:“也不是没有办法。刚才我也考虑了一下,可以让会计把这部分单据,想个其他理由,下到别的账里去。可是,你要知道,这样做,我是要承担极大风险的!万一被上级查出来,我就要担责任,闹不好连职位都保不住。刘万程对我是什么态度,你也知道。要不是考虑到你和你父亲,考虑到咱们都是江山机器厂子弟,我是不会管这个闲事的。”

    徐洁说:“那我就和我爸,在这里先谢谢您了!”

    刘勇就看向徐洁的脸,眼中带了色眯眯的神色问:“怎么谢啊?”

    刘勇的这一句话,引起了徐洁的警觉。

    和一肚子坏水的刘万程呆上一年多,徐洁就是再傻再天真,也让刘万程给教的脑袋会拐弯了。

    刘万程是谁呀?他敢辞职,就会知道财务这一块必须清楚,要不然刘勇非找他麻烦不可!

    可是,也背不住他有一时不谨慎的地方,让刘勇抓住了把柄?要是刘勇说的这些是真的,刘万程就完了!

    徐洁不敢直接和刘勇翻脸,但也不能为了这么个怀疑,就钻刘勇的圈套啊,那还能算刘万程的媳妇吗?

    她就笑笑说:“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看厂长您生得方面大耳,本身就带着佛像。虽然我们家万程不怎么懂事,得罪了您,可我知道,您一定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您放心,只要您放我们家万程一马,回去我跟他说,一定让他报答您。”

    嘿,真是跟什么人随什么人,一向老实无言的徐洁,也跟刘万程学的,油嘴滑舌的了。

    刘勇可不吃徐洁这一套,冷冷一笑说:“小徐呀,你要这么说,我就没话可说,咱们就得公事公办了。行了,你回去吧。”

    徐洁就表现出为难来问:“那厂长,您说这事儿怎么办啊?”

    刘勇就又冷笑,也不看徐洁说:“怎么办?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这里面没刘万程什么事儿,咱俩私了。”

    徐洁心说,这王八蛋果然是要打她的主意!可他抓着刘万程的把柄啊。犹豫半天,徐洁才说:“厂长,您看,这事儿您得容我点时间考虑吧?我回去想想再答复您,成吗?”

184.骚乱

    心说,你回去想想?回去你跟刘万程一说,这事儿就漏了。

    他板着脸说:“这事儿,本来是今天就要上报检察机关的,我给压到明天早上了,没有太多的时间。你如果真想把这事儿大事化小,下了班就直接去市里的心悦商务宾馆,门口那里等着我。如果你不想,那明天早上,我就把这些资料和证据,送到检察机关去。”

    他的计划,是先吓住徐洁,让她来不及和刘万程通气,稀里糊涂就范。只要有了第一次,徐洁就跑不了了。

    在这方面,刘勇是有经验的。只要第一次的时候用点心,记住徐洁身上隐私部位的形状、特点和别人没有的,比如哪里有斑或者痣。如果第二次徐洁不从,他就会拿着这些特征威胁,说要把这些告诉刘万程,徐洁肯定不敢反抗。

    当初他搞定张静,就是这么办的。

    看徐洁不说话,他就又加上一句:“怎么,不想救他?看来你们感情也不怎么样啊?”就开导徐洁说,“就是让我玩一次,你又损失不了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不肯为他做?那好吧,你回去吧,就权当我们什么也没说。”

    徐洁终于一咬牙,答应了刘勇。

    刘勇就在心里笑了,又得到了一个美女!

    江山机器厂有自己完善的生活配套设施,职工们生活中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可以在厂区内完成。

    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吃饭、看电视、睡觉,根本不用出厂区这个圈子。在网络世界还没有发展起来的这个时代,江山机器厂就是一个相对独立和封闭的圈子,人们在这个圈子里安稳地生活,几乎不用接触外界。外界的一些变化,传进这个圈子,也会变得相对缓慢许多。

    所以,这个圈子里的人们,安稳惯了,思维也相对变得简单,更经历不到什么风浪。一旦生活中发生什么大事,往往不能接受,也想不到很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有一句话叫依靠政府,依靠组织。在江山机器厂,就是依靠厂领导。

    刘勇是太明白厂里这些女工们了,她们根本经不起风浪,只要多少的使点手腕,她们就会就范。他相信,徐洁也不会例外。

    所以,下了班之后,他溜溜达达,满心得意地去了汽车站,坐上公交车,直奔市里那家宾馆去了。大胆计划

    徐洁还真在那家宾馆门口等着刘勇,不过,是天黑以后才到的。

    刘勇不傻,他不会一直戳在宾馆门口。万一徐洁告诉刘万程,刘万程跑来报复怎么办呢?

    所以,他虽然早到了,却并不在宾馆门口,而是跑到对面马路的一个建筑的角落里藏着,直到看到徐洁一个人出现在门口那里,这才从马路对面过来。

    “你怎么来这么晚?”他走近徐洁,不满地问。

    徐洁的脸色有些苍白,声音颤抖着说:“我怕来早了,天不黑让厂里的人看到。”

    这个解释应该没有问题。而且,徐洁表现的有些紧张和害怕,也是正常。和张静第一次的时候,张静就是这个样子。

    刘勇就没问什么,直接和徐洁进了宾馆,到大堂服务台开了房间。

    开好房间,徐洁却又肚子疼,脸上豆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滚,脸色也变得愈发苍白,她要上厕所。

    刘勇就显得不怎么耐烦。虽然这是商务宾馆,住宿价格不菲,派出所很少过来。可老是在大厅里这么墨迹来墨迹去,引起别人的注意,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就凑近徐洁,轻声劝她说:“坚持着上去,房间里有厕所。”

    徐洁就可怜巴巴地摇摇头:“坚持不住了。行了我记住房间号了,一会儿我去房间里找你。”说罢就要去问服务生楼下的公厕位置。

    刘勇突然一把抓住徐洁的胳膊,狐疑地看着她问:“是不是想放我鸽子?”

    徐洁眼泪都快下来了:“那些单据在你手里攥着,我敢吗?我一紧张就肚子疼,不行了,快放开我!”

    刘勇只得放了徐洁,看着她跑向公厕,然后转身去电梯口,想一个人先上楼等着她。想了想,又倒回宾馆大厅里来。

    万一徐洁后悔跑了呢?他在宾馆房间里,岂不是白等了?老子就在这必经之路上等着你,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

    想到这里,他直接去大堂里的沙发上坐下来了。

    等了足足有半小时,徐洁才出现在有公厕的那条走廊上。走到走廊头上,看到他却不走了,冲他打手势,意思是让他先上去,她在后面跟着。

    刘勇心里想,看来徐洁不是要反悔,而是怕有熟人看到他们。就放心站起来,自己一个人去电梯那里了。

    坐电梯到了房间,坐了不到五分钟,门口就传来敲门声。刘勇从门上的猫眼里往外看,一个穿着鹅黄鸭绒大衣的细高个女子站在门口,正是徐洁。这娘们儿还挺小心,把大衣领子给竖起来了,唯恐碰到认识的熟人,一个劲回着头往身后瞧。

    真是没见过世面,这种高档宾馆,江山机器厂那些穷工人,恐怕门都不敢进。

    他过去开门,徐洁就闪身进来了,顺手就把门口的灯开关给关了,屋里一下就黑下来。

    徐洁外面穿的是刘万程给她买的那件比较高档的鸭绒大衣,里面的衣服也不便宜。在宾馆门口,刘勇看到徐洁的穿戴的时候还在心里想,刘万程肯定是贪污了,只是这小子做的高明,他查不出来罢了,要不徐洁哪有钱穿这么高档的衣服?

    “你关灯干什么?”刘勇问。

    徐洁沙哑着嗓子小声说:“我害羞。”

    刘勇就在心里暗笑,你特么现在害羞,等老子办了你,你就不知道害羞是什么了。那时候老子还得开灯,仔细欣赏你的身体,把你不让人见的每一个特征都记住。这么个大美人,又年青,说不定今晚我还得办你几次呢!

    自从和张静事发调到宣传部,这小子就老实了,已经一年没捞着偷腥了。这时候早就热血上涌,从门口就开始脱徐洁的衣服,到屋里床边上的时候,连他自己的衣服也没了。抱着那个已经没有了衣服的,瘦俏的身体,从上到下的抚摸亲吻,终于忍不住,把她压倒在房间里的双人床上。

    就在这时候,屋里的灯却突然全部亮了,一片光明。刘勇吓一跳,急忙回头,身后却蓦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就在他身后不远站着。他定睛一看,正是刘万程!

    刘万程身旁,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正拿着照相机给他照相,镁光灯不断闪烁。

    刘勇大吃一惊,他做梦都想不到,外表看着温文尔雅,临辞职都没有对他有多少不礼貌的刘万程,有胆子这么算计他。但凡刘万程表现的强势一些,他也不敢打徐洁的主意呀。

    那是,刘万程外表看着年轻,内里可不年轻。不能把内心的波澜起伏完全隐藏好,让你失去对他的任何防范,真跟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一样,点火就着,那还是刘万程吗,那还能有什么出息?只能一辈子做个普通人了。

    刘勇真没看出来,刘万程不但敢算计他,这小子也真够狠的,为抓他证据,不惜连自己老婆都搭进去了。

    可回头一看,床上的女人哪里是徐洁?只是一个和徐洁身材差不多的女子,正看着他笑。照相的时候,还故意抬起一丝不挂的身体,搂住刘勇的脖子让对方照。那照相的家伙,不是吴晓波是谁?

    刘万程看着刘勇冷笑,待那光着身子的女子离开,就走近了刘勇,恶狠狠地说:“江山机器厂一万多职工,就死在你们这些混蛋手里!今天,老子就算替这些兄弟姐妹提前报仇吧!”

    说罢,一拳就打在刘勇脑门上,把半坐在床上的刘勇直接打倒在床上,接着就扑过去,骑在他身上,论起拳头,左右开弓打上了。

    从床上打到床下,拳脚并用,直打得刘勇浑身是血,一个劲喊“爷爷饶命”,这才住了手。一旁的吴晓波却又赶过来,拳脚相加又是一顿。

    吴晓波临走的时候,还把相机在已经接近昏迷的刘勇跟前晃了晃:“敢特么报警,你死的最快,我会把这些照片,贴满整个江山机器厂!”

    这时候的刘勇,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了。这只是些皮外伤,并不能影响他的思维。

    遭了刘万程的暗算,这个不用想他都明白了。妈的这个徐洁,跟了刘万程以后心眼儿也变多了,竟然能想到将计就计暗算他!

    可他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徐洁明明就在楼下,和他一起进了宾馆,而且进屋的时候,衣服、身形,也明明就是徐洁,怎么灯一开,就换了另一个人呢?

    而且,他和徐洁约定在这里见面,前后也就一个多小时。这么短的时间,徐洁就是从厂里跑到单身宿舍,找着刘万程,时间也不够,更别说设计这个圈套了。

    刘万程是怎么做到的呢?

    刘勇千算万算,还是漏了一点。

    这也不能怪他。

    因为他并不知道,刘万程为了联系业务方便,给分厂的厂级干部,都配备了传呼机。

    虽然那时候社会上那些有钱人都已经在使用大哥大了,但费用太高,分厂没有舍得配。

185.弱者心态

    姊妹两个在病房里说悄悄话,好多都是牵扯到车间的事情。以刘万程现在的身份,听见就不合适了。苏媛媛说话的时候,就总是吞吞吐吐。

    徐洁感觉出来,就对刘万程说:“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吧?我和苏师傅说会儿话。”

    刘万程答应着,却问苏媛媛:“厂里没给你安排陪护?”

    苏媛媛就有些尴尬,半天说:“安排了,这会儿回家吃饭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刘万程就奇怪,这都八点半了,怎么才回家吃饭?随即就明白了,苏媛媛怕他知道陪护没上班,回去一说,不给人家考勤。他现在身份不同啊。

    他就“哦哦”了两声,转身出去了。

    出了病房,顺着走廊来到大门口,刘万程烟瘾上来,就出了大门,到了病房楼的外面。

    外面迎门有颗皂角树,是病房楼完工的时候,当时的总厂领导种下的,这个在宣传部自己办的厂报上,曾经当做新闻报道过,距今已经过去十几年了。那皂角树也由一颗茶杯粗细的小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

    皂角树已经落没了叶子,只留下些干枯的皂角,依旧悬在枯枝上摇曳。树下还有冬天里第一场雪留下来的痕迹。那是下雪的时候,医院职工将打扫的积雪堆在了它的下面,还没有融化干净。

    刘万程裹了裹穿在身上的人字呢大衣,从大衣外口袋里掏出烟来,倚着皂角树粗大的树干,将烟点着。一股蓝烟在楼内窗户射出的灯光下一蹿,就随风飘散了,只剩下黑暗里暗红的一点,在那里一明一灭。

    刘万程原来是打算,借着自己年青时不抽烟这个机会,把后来染上的烟瘾给戒掉。可是,这半年来,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需要绞尽脑汁去思考的问题更多。

    不知不觉之间,他又重新开始吸烟,而且烟瘾越来越大,比他当年还厉害,一天一盒都开始不够了。

    每当他想事情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摸出烟来,点上一颗,深深地吸上一口。仿佛只有这样,大脑才能够获得足够的能量,开始运转。

    现在,呆在这病房楼外面,干冷的黑暗里,他又开始思考了。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徐洁已经站在他身后了,轻声说:“别抽烟啦,你抽这么凶,弄得满身都是烟味不说,对身体也不好。”

    刘万程转回身来,对着她一笑说:“亲你的时候我吃块口香糖,保证让你闻不出来。”

    “去!”徐洁就伸出提着挎包的那只手,连带着挎包,打了他一下。

    徐洁现在的打扮,已经不再土气了。淡黄的鸭绒大衣,脚上是当时流行的半高腰马靴,穿着黑色的健美裤。虽然是冬天穿的厚,依旧可以显出她高挑纤弱的身材。

    这些,都是刘万程利用礼拜天,和她到市里去买的,当时最好,最流行的时装。

    刘万程已经不抠了,他拿的是厂长的工资,工人平均工资的1.4倍,已经连续三个月拿到一千好几百了。

    而在九十年代中期,可以拿到这个工资,在这个地区完全可以算得上高收入。

    他除却邮给父母二百块钱,其余的就都拿来打扮徐洁。

    当初和高秀菊谈恋爱的时候,记得发了奖金,和她去市里买大衣。两个人围着市里所有的商场转了个遍,从上午一直转到下午天黑,愣是没有买成一件衣服。

    高秀菊看上眼的,都是动辄几百块上千块的,两个人的奖金加起来也买不起啊,可便宜的又当真没法和贵的相比。

    为这个,他还埋怨高秀菊难伺候。买个衣服,逛一天还选不好,还净找买不起的看,真是吃饱了撑的!最终气的高秀菊呜呜地哭起来,哄了许久都没有哄好。

    如今,他已经可以理解女人的心态了,女想衣裳花想容呵!他不想当年留在高秀菊身上的遗憾,再一次落到徐洁身上,买就买自己满意的。

    看着一件大衣要上千块,徐洁可不是高秀菊,她舍不得。刘万程不管,穿着好看就行。

    徐洁埋怨他不知道攒钱,将来没钱怎么结婚啊?他只是笑笑,并不正面回答她。

    刘万程真正惦记着的,是分厂上交利润之后,总厂对他的奖励,那才是他需要的。这点工资和那个比起来,哪儿到哪儿啊?

    而且,一旦他有了第一桶金,后面他还有更妙的赚钱主意,他们很快就会成为富人,不再为吃饭穿衣发愁了。

    那时候,劳动法和双休制已经开始实施,而且上级执行的相当严格。

    江山机器厂饭都要吃不上了,还被逼着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其他分厂都没想出好的应对办法,开始执行双休制。二分厂因为有刘万程的定额办法,虽然也执行了,星期天工人还是会去上班干活。

    这就怪不得分厂了。分厂是响应上级号召,严格执行劳动法的。可工人自己愿意呆在工厂里,我们总不能往外轰大家吧?工厂也是大家的嘛。

    眼看阳历年将至,刘万程是硬逼着徐洁不许加班,去市里给她买衣服,这才把她给弄出来的。

    有时候,刘万程总感觉徐洁不是他的女朋友,就好像是他的女儿一般。因此,总是哄着她,由着她任性。

    有这样的男朋友,大哥哥一般地宠她,父亲一般地爱她,徐洁是幸福的。只是,当年的高秀菊却没有这样的福分。

    刘万程逗得徐洁恼羞成怒,一副娇羞模样,这才直起身体,由徐洁挽着他的胳膊,从医院一侧的小道上,缓缓走出来。

    沿路之上,徐洁就跟刘万程唠叨苏媛媛。两口子工资都不高,丈夫已经俩月没有领到工资了,还有个三岁的孩子。婆婆又对她不好,不管他们。

    而这个时代,年轻夫妻都在一个穷厂子里,都工资不高。婆家不管,娘家又不在这里,还带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苏媛媛每月能凑合着把日子过下来,着实不易。这也难怪她可以为了多挣几个钱而累得吐血了。

    刘万程却想到,苏媛媛去市里的广场上跳舞,去违心地讨好那个老头,完全是生活所迫呵。

    一个女人,一个成了家,两个人有着爱情结晶的女人,为什么不爱自己的丈夫,去背叛他呢?如果不是被艰难的生活逼迫,这个是说不通的。

    接着,他就联想到了张静。张静和婆婆也是关系处的很僵,丈夫常年在外面跑车,孩子基本没人照顾。

    孩子在幼儿园里不适应,生病住院,她就得时常请假。

    一个普通工人,整天的请假不上班,在这个下岗时代,是相当危险和不现实的,她自身就会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而刘勇,恰恰可以帮助她解决这一切……

    原来的刘万程,对这些女工是没有任何好感的。张静势利眼,苏媛媛嗲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曾经幻想过,如果让他主政二分厂,他首先就要借下岗的机会,把这些令他讨厌的娘们儿都打发下岗,要不然二分厂就没有好!

    现在,他不这么想了。这些人和他,和徐洁,甚至和张年发、高强,包括高秀菊,没有任何区别。

    生活,逼迫她们,不得不去做自己违心的选择。而且,选对了,像苏媛媛,牺牲自己一个人的名声,却挽救了一家人。选错了,像张静,家和自己就都毁了!

    这个时候,他才体会到张年发那句话,包含了许多的哲理:他们,都是兄弟姐妹!

    他们和他刘万程一样,都在时代这条大河里,用生命学习游泳。刘万程只不过是首先学会游泳的那一个。他们,则跟随着他前进,希望他把他们都成功带向彼岸。

    身边的徐洁,无疑是幸福的。一反安稳的本性,倒像是高秀菊一般,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似乎是想要把自己这一天里所有经历的事情和感受,都告诉给他听。

    她爱着刘万程,愿意把心交给他,所以,她才会恨不得把上一辈子的话,也对他讲完。

    而当年的高秀菊呢?也是因为爱着他啊,才会和他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想到这里,刘万程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种莫名的痛,他选择徐洁,对得起过去那么爱着他的高秀菊么。

    刘万程终于明白女孩子这个特性了。如果她不爱你,不信任你,才会对你变的安静,那是她对你有戒心。

    所以,每一次,他都会做出专注的样子,仔细地倾听徐洁讲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感受,不管自己喜欢不喜欢。

    他和高秀菊产生隔阂,大概就是从听烦了高秀菊的唠叨开始的吧?他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了,除却吵架,高秀菊开始对他保持沉默。

    想到这些,刘万程心里不由涌起一阵心酸来。高秀菊跟了他二十年,他并没有像对待徐洁这样,给她应该有的尊重,哪怕做出个倾听的样子来。却总是在高秀菊唠叨的时候,直接表现出自己的不耐烦……

    他忽而就住下脚步,看着徐洁。

    徐洁也站下来,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含着疑问。

    “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刘万程开始叫徐洁“丫头”,是爱称,还是因为徐洁比他小许多?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丫头,”他问,“你告诉我,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徐洁回答他说:“当然命重要啦!”

186.护主有功

    断地接触烧的几乎白热的锻件,刘万程小脸都给烤蜕皮了,脸上白一块黑一块的,连徐洁见了都心疼。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就问他,这么干值得吗?

    第一次试验失败了,分厂里就已经传满了,刘万程瞎干蛮干,把分厂创造的利润都糟蹋了。他这样搞下去,分厂早晚让他搞垮,大家都得下岗。

    可是,刘万程还不接受教训,还在糟蹋分厂的钱财!已经有好多人联名给总厂写信,要求撤掉刘万程了。

    现在的刘万程,毕竟太年青了,没有人相信他可以搞出什么好东西来。

    如果换做以前的技术科长刘万程,兴许还会有人相信他。毕竟以前的刘万程,在二分厂也是小有名气。

    可是那时候的刘万程,却不会这么卖命。

    张年发退居二线之后,新来的分厂厂长,要搞个什么东西都时候,刘万程也是卖命的,往往冲在第一线。可此卖命绝非彼卖命,而是大家常说的,表现积极,或者叫积极表现。

    明明知道要搞的东西根本不成,他反而会更加全力配合,领导说怎么干他就怎么干,还要集思广益。大家谁有好主意,他都要向领导汇报上去。只要领导点头,他就会带领大家,向着不正确的方向,奋勇前进。

    搞的东西在他意料之中失败了,他和大家一样,一脸苦笑,无可奈何,心里却乐开了花。

    活该!你不有本事么,不征求我的意见么,自以为是么?您继续搞,我还会配合你!

    新厂长也不是傻子,有时候倒过闷儿来,也知道刘万程这是故意给他难看呢,可又抓不着他的把柄,只好对他敬而远之。

    可这小子确实比新厂长有本事呀。碰上总厂监督的事情,新厂长组织一大堆人,弄个乱七八糟,眼看玩不了了,总厂那儿还催着要,就只好去求刘万程了。

    刘万程这时候就得意了,你办不了,求我来了?那好,我怎么说你怎么去做,不经我同意,不许随便插手!

    结果就是,只要别人办不了,他又答应肯干的事情,他都会干好。

    他就是这么个东西。

    所以,新厂长对他是又嫉又恨而又无可奈何。提拔他那肯定是不可能,可也不敢撤了他科长的职务,有时候还得求他呀。他也就只能在科长的位子上呆着了。

    而做为二分厂的工人们,大家却都知道刘万程有能力,只是这世道不公平罢了。

    但现在的刘万程,还没混到过去那一步,还没有人相信他,可以把别人做不好的事做好。刘勇组织人在下边一鼓捣,大家就都对他有怨气了。

    徐洁问他值不值得,他严肃了脸色告诉徐洁:“值得,为什么不值得呀?”他看看四周没人,悄声说,“不和你说了吗?只要分厂利润上去了,我就能得着不少的奖金,比出去打工还多呢!而且,这样咱们还可以不分开,多划算啊?”

    徐洁就有些着急:“你都失败了,还花了厂里那么多钱!现在厂里都传满了,都说你会把二分厂给赔进去,你再搞下去,大家都得下岗,你不知道啊?”

    刘万程还振振有词:“试验嘛,谁敢保证有百分之百成功的?不成就算呗。”

    徐洁说:“你搞不成,副厂长就干不成了,这对你的前途会有影响的!”

    刘万程轻蔑地一笑说:“这个破职位,本来我也没拿它当一回事。不成我就辞职走人呗,去南方打工去,照样挣钱。”

    徐洁就生气了说:“钱钱钱,你就认得钱!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啊?人家张厂长这么信任你,你搞不成跑了,张厂长岂不是被你给坑了,你对得起人家张厂长吗?做人咱不能这样啊!”

    刘万程就奇怪问:“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走了跟老张有什么关系?”

    徐洁说:“你就装吧。全分厂都知道,是人家张厂长一手把你提到副厂长这个位置上的。你不但不报答人家,还把分厂给弄个乱七八糟,你再甩手跑了,咋对得起人家张厂长?你这不是让人家背黑锅吗?”

    刘万程就看着她,这丫头良心不坏,比高秀菊强多了,很有正义感。

    他问她:“你今天和我坐到一块不走,不怕别人看见,就为这个?”

    徐洁说:“那你还要让我为哪个啊?这事儿还不够大吗?要我说,咱们还都年青,根本不适合当官。你不如跟张厂长说说,给他认个错,还是回去做技术员吧?”

    刘万程就笑了,问她:“认个错就完啦?那剩下这一摊子事儿咋办,不搞了?”

    徐洁说:“可以让有经验的来搞啊?你比如说一车间主任,王副厂长,人家都比你有经验。”

    刘万程嘴角就露出轻蔑来,他们要是能搞,老张还用得着我吗?但接着就陷入了沉思,半天才慢悠悠问她:“你在车间里,都听到什么啦?”

    徐洁咧嘴埋怨说:“这都火上房啦,你怎么还这么不急不躁的啊?”就把在车间里听到一些消息都跟刘万程讲了。

    刘万程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刘勇已经认定他的这个试验不会成功,他这是提前造势,目标还不只针对他,连张年发都捎带上了。

    他这是在做两手打算。最好就是借这个机会,连张年发一起扳倒,由他来做这个二分厂的当家人。

    这一步实现起来有些困难,因为张年发在总厂生产副厂长袁佩华那里很受器重,是他的得力干将。

    但刘勇也不简单,他走的是总厂刘厂长的路子。如果刘厂长那边动了心思,极力主张的话,袁佩华还真不一定能保住张年发。

    但不管怎么说,把刘万程搞下去,他来当第一副厂长,刘勇是认为他这回绝对有把握了。所以,他才会开始散布谣言,提前造势。

    而谣言的传播者,自然首推张静这娘们儿了,她是刘勇的第一粉丝嘛。剩下的几个车间干部,则会趁火打劫,推波助澜,要不然谣言怎么散布得这么快呢?

    从齿轮模具在车间里生产的过程来看,二车间主任王浩是张年发的人,非常配合。模具在二车间的生产工序运转,基本没遇到任何麻烦。三车间就不行了,一会儿强调工艺不对,一会儿说设备上有其他急活没时间,总之是能拖就拖。要不是张年发亲自到现场盯着,估计模具在三车间转半年都干不出来。

    一车间的情况,刘万程已经体验到了,基本是等着看笑话。

    这也好,通过这一件事情,刘万程就把这些车间干部到底向着谁,跟谁一伙,就都摸了个差不多。

    看来,刘勇在二分厂已经下了功夫了,暗中培养了不少亲信。不把他建立的这个小集团给彻底拆零散了,分厂就根本没法执行新的管理制度。

    看徐洁一副着急的样子,刘万程就伸出手来,打算拍拍她放在饭桌上的手,安慰安慰她。

    不料徐洁立刻就把手缩回去,让他拍了个空,责怪他说:“这是厂里,别动手动脚的!”

    刘万程说:“别大惊小怪的,没人会看见。”

    “那也也不行!”徐洁一副认真,要生气的样子,“厂里我是我,你是你,不许动手动脚!”

    刘万程这个气,这丫头比高秀菊倔多了。私下里两个人除了进入实质以外,所有该干的都干了,这怎么到了厂里就变另一个人了,一点温柔都没了?

    刘万程只得作罢,对她说:“我不会跑,也一定会成功,不会有任何事,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安心干你的活就行了。”

    徐洁不信:“你糊弄我有什么用啊?大家那么多比你有经验的,都说不行,你才干几天呀,就比别人强了?打死我都不信!”

    刘万程就一脸坏笑说:“我说行自然有我的道理呀,可这个太复杂,我一时半会儿怎么跟你讲清楚啊?要不你就坐在这儿别动,我盐从哪儿咸,醋从哪儿酸地,给你一一道来?”

    徐洁这个气呀,明知道她呆久了怕别人注意,他还故意拿腔作势!

    “你爱行不行吧,鬼才愿意听你胡扯!”说完就要站起来走人,她已经和他呆了许久了。

    刘万程就拦着她不让她走,嘿嘿地笑说:“你说你怕什么?就谈个恋爱,又不是第三者偷情,至于么?”

    越说就越下道!徐洁气的直接起身走了。

    刘万程不是心里没谱的小青年。按实际年龄算,早就是油腻大叔了,而且,自认为工于心计。

    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绝对不肯干的。也就是说,那个齿轮模具,他是完全有成功的把握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把这个,做为他在二分厂副厂长这个位置上,打响的改革第一枪。

    这相当于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啊,这把火点不着的后果,油腻大叔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当年,为设计这一系列的齿轮模具,二分厂是下了大本钱的。这些模具,构造基本一样,只是齿轮型号不同,大小尺寸不同而已。只要一个型号的模具成功了,其他的型号也就等于成功了。

    像这种复杂模具的设计,分厂技术科的这点技术力量是根本做不到的。当年是张年发与总厂技术处合作,将技术处的顶尖模具设计人员集合到一起,反复试验,才搞了个差不多,却不得不终止。

187.我有办法

    从徐洁透露出来的信息里,刘万程知道,徐艳似乎是在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里混,具体在哪儿,徐洁也说不清楚。反正有时候她是从北京回来,有时候又是从广州回来,没有准地方。

    具体她在外面做什么,她也从来不跟家人说实话,一会儿说在公司里干,一会儿说在做生意,也是没准儿。

    后来刘万程曾经偷偷猜测,她很可能是做了皮肉生意了。因为据徐洁说,她每回回来,穿的都很洋气,对过去和她在一起玩的那些皮孩子也爱理不睬的。走的时候,往往会给徐洁留下几百块钱,要她照顾好父亲,等她在外面混好了,就接他们走。

    可以在大城市里混下去,又没能力将父亲和妹妹接过去,居无定所。一个美貌女人,又没有多少文化,除却做那一行,还能做什么?

    这个,只是刘万程私下里猜测,却从不敢跟徐洁提起。

    几年之后,徐洁的父亲死了,徐艳回来,和徐洁一起为父亲出了丧。那时候江山机器厂已经半死不活,时不时的开始发不全工资了。

    徐艳要徐洁跟着她一起走。徐洁惦记着刘万程,没有答应。

    又过了两年,徐洁兴许是最终对刘万程失去希望,这才走了。临走,她去了刘万程的家里告别。

    刘万程至今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到他家里来,守着高秀菊和他告别?两个人找个安静的地方,静静地分别,不是更有情调一些?

    据徐洁说,她是去找徐艳了。那时候徐艳在北京,徐洁还是不知道她具体做什么。只是,徐艳给徐洁找了工作,在一家外贸公司做出关检验,月薪一万八,而且,什么时候去报到都行。

    从这最后的信息上,如果这个信息是真的,说明后来徐艳的确出人头地,混的相当不错了。

    徐洁走了以后,就再没有给刘万程来信,也再没有用任何方式和他联系。

    也正是因为徐洁的离开,让刘万程和高秀菊的婚姻,步入了更深的危机。

    他的心里,始终不放心徐洁,始终挂牵着她,几次生出要离开江山机器厂,独自去寻找徐洁的冲动。

    这是一种用语言无法形容的无奈和悲凉。

    好在今天,刘万程终于可以弥补前面的遗憾,这已经是他最大的欣慰了。

    两个人回老家,见过刘万程的父母,在农村来讲,徐洁就算是他们刘家的儿媳妇了。

    从老家回来,上班之后,刘万程就托人去总厂计生办,把介绍信开出来,专门和徐洁请了假,去区里的计生办领了结婚证。

    结婚证领了,就得考虑结婚的事。结婚得有房子啊,两个人工龄太少,就算加上刘万程的中层干部分,也分不到厂里的宿舍。

    还和当初与高秀菊结婚的时候那样,到附近的农村去租房子暂住?但徐洁和高秀菊不一样,她还有个酒鬼父亲需要照顾呢。

    刘万程就和徐洁商量:“要不,咱干脆就不找房子,直接住你家吧?”

    徐洁脸上就露出为难来:“我家就两间屋,咱们住了,徐艳回来怎么办?”

    刘万程就又改主意:“那,咱们去租大一点的房子,把你爸一起接过去住?”

    徐洁就半天不吱声。她不想让刘万程看到她爸喝醉了,骂骂咧咧的样子。

    见她老低着头不说话,刘万程就问:“到底行不行啊,你倒是说话呀?”

    徐洁就抬头看刘万程,脸上露出讨好的神色来,嘻嘻笑笑说:“其实,咱都把证领了,结婚是早晚的事,也不在乎早几天晚几天,你说是吧?再说,我还不到二十二呢,”说到这里,看到刘万程瞪眼看着她,就住嘴不说了。

    刘万程算是明白了,领了结婚证,徐洁放心了,反正是他的人了,不怕他把她给扔了,结婚不结婚,也就那么回事了。

    这时候,他们是上午去区计生办领了结婚证,又到了刘万程的单身宿舍里呆着。肖涵上班去了,两个人一人一张床,面对面坐着。

    这个小丫头片子,鬼心眼儿也不少!刘万程假装生气说:“你小,我可不小了,都要奔三十了。”

    徐洁说:“瞎说,你周岁才二十五,连上虚岁也只二十六,怎么就奔三十啦?”

    刘万程就过去,和徐洁坐在一张床上,然后就抱住她问:“那你说,我这个岁数,会不会想你?”

    徐洁说:“我们就在一个地方上班,天天见,你还用得着想我啊?”

    刘万程就趴在她耳边问:“那我晚上想你了,怎么办?”

    徐洁已经感觉到他的手伸进她的毛衣,接着又掀开了里面的保暖衣。胸衣随后就被推起来,胸口上立刻就多了一只大手在揉捏。

    徐洁挣扎了一下,没挣动,就说:“你这样,咱们怎么好好说话啊?”

    刘万程呢喃着说:“我不想说话,就想要你。”

    说着,嘴就封住了徐洁的嘴,顺势把她压倒在床上。

    那只大手已经移到腰际,解开了她的皮带扣,接着就往下褪她的裤子。

    徐洁双腿被刘万程的一只腿压着,动弹不得,奋力从他的嘴唇里把嘴逃出来,大口地喘气,然后就开始拼命挣扎。

    刘万程就知道徐洁不愿意了,便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只压在她身上,看着她说:“我们从法律上已经是夫妻了,难道还不可以吗?”

    徐洁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妻子了,僵直的身体顷刻就软下来。

    刘万程没有再继续,他不愿意违背徐洁的意愿,去强行得到她。同时,心里也奇怪,徐洁为什会这么抗拒他?难道,她并不爱他?

    看着刘万程,徐洁忽然就咧嘴笑了,接着便双颊绯红,好半天才说:“万一怀上咋办?”

    刘万程说:“咱们有结婚证了,还怕怀上啊?怀上咱们就结婚呗。”

    徐洁就闭了眼,半天说:“科学上说啦,女的二十五岁要孩子,孩子才最健康。我太小啦。”

    原来她担心这个!刘万程差点乐了。不过从徐洁的身体状况来看,的确像是还没有发育成熟的样子,怪不得她能这么克制,不像高秀菊一样,那么渴望刘万程的爱抚。

    他抚摸着徐洁散落在床上的长发,轻声问:“要不,我到楼下去买些避孕的工具来?”

    徐洁就伸过手来,打了他的头一下,责怪说:“你就那么猴急呀?这都快中午了,万一肖涵回来,让人家碰上,多丢人呀?”

    刘万程说:“这小子中午都在食堂吃,不会回来的。”

    徐洁说:“我是说万一,他要万一回来呢?”

    刘万程就撇嘴:“你就说你不肯就得了呗,强调那么多理由干吗?”

    徐洁就闭上眼睛,半天才说:“都是你媳妇了,有啥肯不肯的?人家只是从没有那种事,有点害怕。你就不能找个我不害怕的时候吗?再说你看你这狗窝脏的,一股头油味!”

    刘万程就不高兴了:“你那意思,就你是第一次,我不是是不是?”

    徐洁就笑了说:“你是男孩子,你当然不怕了。再说现在听说这大学乱的很,谁知道你在上大学的时候,有没有过?没准儿还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呢!”

    刘万程的手就到了徐洁的肋骨上,然后就猛烈地运动,徐洁一下就笑的喘不过气来了,一个劲扭动身体,试图摆脱刘万程的控制。可是她过于弱小了,身强力壮的刘万程压住她,她根本动不了地方。

    直到徐洁拼命求饶,刘万程才把手抽出来:“以后再埋汰我,我就这么惩罚你!”

    两个人在床上闹腾这一阵子,刘万程心里那股邪火,也逐渐地消褪了。这单身宿舍不隔音,门外不时有脚步声过去,也的确不是让徐洁成为他妻子的,理想的地方。

    刘万程是经历过夫妻生活的,身边有这么个大美人儿,却只许他看不许他动真格,真的是难以忍受。

    但他也知道,徐洁的确是对这种事情有些怕,他不该难为她。

    徐洁是个心思很细的人,她也渴望和刘万程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可又不愿意让她爸和他们住在一起,她爸的形象实在是有点让人讨厌。她怕在一起住久了,刘万程会嫌弃她爸,就此产生矛盾。

    经历过家庭生活的刘万程,完全明白徐洁这点小心思。可是,不让徐洁的父亲和他们一起住,他们到农村租房子,就会离得厂区的宿舍很远,徐洁就没法照顾她爸了。

    刘万程记得,厂里建第一批商品楼,是在这年的年末。他当年也是在第二年才去房产处交了钱,到过了夏天,才住上的商品楼。

    那时候商品楼也不贵,七十多个平方,一万多块钱,刘万程现在已经能拿出这个钱来了。

    如果还在他原来买商品楼的那个地方住,那就离徐洁现在的家不远,徐洁就可以照顾她爸了。

    刘万程就盘算着,不行就等到商品楼建好,再和徐洁正式结婚吧。不过,没结婚之前,他也不能便宜这丫头。

    穿越回来,他都憋了大半年了,实在是要憋不住了。

    中午两个人出去吃饭的时候,刘万程就把自己想等着厂里的商品楼盖起来,买了商品楼再结婚的想法,告诉了徐洁。

    因为这个时候,厂里准备建第一批商品楼的消息,已经在厂里传开了。

    商品楼的位置,不管建在哪里,都不会出了江山机器厂的宿舍区,这样就不会离徐洁家太远,她就可以时不时的回去看看她爸,徐洁当然愿意。

188.今晚回去奖励你

    其实制图这个东西,你只要会用计算机了,又有制图基础,很快就会整明白。当年刘万程学cad,谁都没教他,他自己坐在计算机跟前鼓捣一晚上,就无师自通了。

    他就教刘婷怎么用鼠标和键盘,教她几个常用的功能键组合。很快刘婷就掌握了,然后把这个基本能力用到cad上,没等刘婷理解透彻,旁边看着的技术员先会了。

    于是,很快连科长韩素云都对这东西感兴趣了,技术科撤去了大部分的绘图板,改计算机制图了,连编制工艺都是计算机打字,然后打印机打出来,省事多了。

    教技术科的同时,刘万程还在教张静,她是办公室主任,仓储归她管啊。

    还是先教基础应用,鼠标,键盘,另外还得教她汉语拼音打字,最后再教excel表格。

    刘万程教计算机也是要有重点的,技术科最急,他当然得把大部分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技术科。

    想不到,张静也是个急性子,守着个电脑不会用,这下把她急的,一趟一趟地往技术科跑,找刘万程。刘万程回答她一个问题,她跑回来,接着就遇到另一个问题,还得再跑回技术科。

    最后,张静就找刘万程商量,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如果晚上有时间,她晚上上来,让刘万程教她。

    张静三十了,比刘万程大不少,刘万程就不考虑别的,痛快地答应了。

    这天晚上,在张静的分厂综合业务办公室里,刘万程开始教张静打字。晚上没有别人打扰,张静学的很快,只用了两晚上,就把键盘和鼠标的所用用法都搞明白了。自己可以熟练地使用一些基本软件,还能玩计算机自带的那些小游戏。

    第三天晚上,刘万程就开始教她用输入法打字。前世刘万程家里是有电脑的,经常自己写点文章,基本可以做到盲打。

    他坐在电脑跟前,张静就在他一侧看着。他就调出一个打字软件,开始在上面打字,边打边告诉张静,怎么用几个手指分别控制几个字母,怎么打出拼音,怎么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个字。

    张静俯下身来,看一会儿屏幕,又看一会儿刘万程按在键盘上的双手。

    刘万程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移动着,嘴里还要给张静讲解着。

    偶一回头,他就发现,张静的目光不是落在电脑屏幕上,而是落在了他身上,目光怪异而复杂。

    刘万程略一思索,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僵在那里,不动了。

    这个时候,恐怕整个江山机器厂,会如此熟练使用电脑的,除了刘万程,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他想到了自己曾经给张静丈夫用电脑写过的那封告密信。

    张静很聪明,也很心细。如果张静看到过那封告密信,那么,她一定就会猜到,那是刘万程的杰作!

    刘万程再次回头,又迎上张静复杂的目光。

    他终于把手从键盘上拿下来,坐直了身体,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木木地说:“好吧,我承认,那封信,是我寄给你对象的。你如果恨我,想骂我,现在就骂吧。”

    屋里除却电脑主机发出的,轻微的“嗡嗡”的声音,就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静轻轻说:“从看到你打字,我就猜到了。”

    刘万程保持沉默,他不知道对张静说些什么好。当初不是为了挤走刘勇,刘万程也不会去做这么缺德的事。就算现在张静恢复过来了,可一个女人,顶着个尽人皆知的,“破鞋”的名声,承受的压力和痛苦会有多大,这是无法想象的。她恨刘万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又是许久,张静才又轻轻说:“你不要误会,我一点也不恨你。”

    这句话倒让刘万程十分吃惊,他不由回过头来,看着张静。

    张静就冲他淡然一笑:“要恨,我只恨我自己。我当初为什么那么傻,去跟刘勇这么个东西?为了这么小人,坏了自己一辈子的名声,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黑暗中的二分厂综合业务办公室里,屋顶的四根荧光灯管都亮着,照的屋里一片雪白。

    刘万程还是坐在电脑跟前,一动不动。张静则依着放电脑的桌子,离刘万程不足半米,也不再说话。

    刘万程最后还是打破沉寂,开口说:“你应该恨我,是我坏了你的名声。”

    张静微微一笑说:“名声是我自己坏的,怪不得任何人。这件事即便不是你捅出去,早晚也会有人给捅出去,那时候,我已经有预感了。”

    女人的预感,往往是十分准确的。当年捅出这事情的,并不是刘万程,只不过是时间上,稍晚一些罢了。

    “这些都过去了,都不重要了。”张静出一口气,继续说,“重要的,是现在你给了我发挥的空间,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我突然就发现,眼前的天地一下子就开阔了许多,再没有对前途一片迷茫的恐慌感,就算现在江山机器厂倒了,我都不会害怕没有饭吃,没有工作,我有了满满的自信!”

    说到这里,张静就有些兴奋了,冲刘万程笑:“是你,刘副厂长,重新塑造了一个充满自信的张静!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贵人,我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恨你呢?你就算不承认,都没什么的。”

    刘万程就苦苦地笑了,许久说:“我问一句不该问的话,可以吗?”

    张静故作轻松说:“问。咱们之间,没有什么可不可以的,你是我的恩人嘛。”

    刘万程琢磨半天,才问:“你对象,他原谅你了吗?”

    张静咧咧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说:“一个大男人,能原谅自己的老婆出轨,这话你信吗?”接着就说,“其实,我们很早就关系不好了。他妈不帮着我们带孩子,还一个劲的挑我的毛病。他向着他妈说话,从来也没顾及过我的感受。要不然,也不会让刘勇钻了空子。现在,不是为了孩子,我早和他离婚了。”

    刘万程就叹息一声说:“这样,你会生活的很不幸福的。”

    张静淡淡地说:“中国人的婚姻,有几家是幸福的,不都是凑合着过吗?要不钱钟书的〈围城〉怎么那么火呢?早就习惯了。”

    刘万程就摇摇头说:“我觉得你这样想不对,你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你也不该白白浪费你的青春。”

    张静就笑了:“你还没结婚呢,好多事情你还闹不明白呢!等你结了婚你知就知道了,别看着小两口谈恋爱的时候怎么怎么好,真正结了婚,锅碗瓢盆地过日子,你就知道啦。”随即就发现自己说走了嘴,“哎哟,我可不是咒你和徐洁啊。”

    刘万程就笑了说:“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理。”

    他当初和高秀菊的时候,何尝又不是张静说的这样呢?但愿他和徐洁,会脱离这种婚姻围城的魔咒吧。

    计算机的应用,极大的提高了工作效率。大家看到了先进科级的好处,当刘万程再提给车间统计也配备计算机的时候,就没有人反对了。

    吴晓波也看到了这东西的好处,他把客户统计分类,各种资料,包括对方负责人的家庭状况,有什么爱好都传上去,需要看谁的时候直接调出来,比他用脑子记,或者乱七八糟地记到本子上,不知要精确多少倍。

    但刘万程不给他出这个钱。不出他也要搞,和装修自己的办公室一样,所有业务员均摊。

    二分厂有刘万程和张年发这一文一武两员骁将,利润眼看着一天比一天高,工人的工资也在不断递增。这样干下去,到年底产生三百万的纯利润都不是没有可能,张年发乐的嘴都合不上了。

    但刘万程心里却始终充满忧虑。这是老旧的设备,在发挥着余热,就像一个将死的病人的回光返照。南方的新思想和新设备,在不断的向这边输送,江山机器厂的设备优势已经不存在了。唯一存在的,是经过正规师徒传带培养出来的高技术素质的工人,还有自己在现在仍旧算作先进的管理和营销思路和理念。

    不过,随着南方新思维和更新的智能化进口设备的不断北移,这些优势也不会保持多久了。一旦失去这些优势,分厂立刻就会失去产品来源,面临的,只有倒闭。

    他的这些想法,在每天和张年发的接触中,不免流露出来,灌输到张年发那里去。

    张年发已经开始对他的观点深信不疑了。他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为之奋斗了多年的分厂,就这样无所作为地等待着别人超越,然后坐以待毙。

    而唯一能够拯救分厂的办法,其实刘万程早就给他指出来了,那就是设备的更新换代,工厂转型。

    可是,这些,都需要钱,他需要设法把分厂挣到的钱保住,然后用这些钱来挽救二分厂。

    时间很快就进入了这年的十一月,天气渐渐地凉下来。这天晚上,刘万程吃饱了没事干,坐在宿舍里和肖涵砸牙玩。

    穿越回来,刘万程对肖涵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但两个人混成了哥们,还通过韩素云牵线,把分厂一个女工介绍给肖涵做女朋友,也算肖涵的半个媒人了。因此,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哥们。肖涵又是个碎嘴子,两个人只要都在宿舍里,就有说不完的话题,倒不像前世那样,俩人各自躺在床上看书,屋里一片沉寂,死气沉沉了。

189.晚餐的美好时光

    刘勇就又想半天,这才说:“我刚过来,毕竟走了一年多了,分厂的情况有些不熟悉了。这么着吧,我会挨个跟干部们谈话的,你稍等等,明天或者后天你看成不成?”

    刘万程说:“成,成,您先忙。”

    刘勇一杆子就把他给支到明后天去了,这是告诉他,地球离了他照样转,别把自己当块材料,我还没把你放在眼里呢!

    其实,刘万程根本就不在乎刘勇怎么看他。不得罪刘勇,甚至还要对他表现的那么谦恭,也并不完全是为了那笔年终的奖金。

    他在做给张年发看。你看,我那么顺从他,讨好他,奖金他还是不给我,我走没毛病吧?他的离开,在张年发眼里,就会显得顺其自然。

    估计刘勇这种小人,一分钱都不会给他的。自己成为第一个主动辞职,给刘勇拆台的中层干部,已经板上钉钉了。

    其实,退一万步说,刘勇这种人,就是把他该得的奖金给他,再和他签协议以后奖金对半分,不给他这个走的理由,过了年他也不会和他真心共事。不给他背后使坏,也是看在二分厂四百多职工的面子上。老子宁可一分钱奖金拿不到,也不能便宜了你!

    刘勇不是张年发,在生产管理上,直接就是个棒槌,刘万程根本就没拿他当回事。但张年发不是。

    刘万程辛苦一年多,没挣几个钱,就这么跳着脚走了,连努力一下都不肯,这不符合他的财迷性格。张年发很可能就会怀疑到其他地方去,那就不妙了。

    大老张这种傻子,你要是让他给抓住把柄,他才不管你是谁呢,你是他亲爹也不行!

    其实,谁也不会料到,刘万程对刘勇那么谦恭,心里还藏着另一桩大事。

    他原来的计划是,再和张年发干一年,自己屁股下面就彻底干净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这下让张年发整的,全乱套了!

    刘勇霸占了张年发里屋的办公室,把张年发给撵到外屋,和刘万程、王会文一起了。

    刘万程就帮着张年发收拾桌子,搬出来,又故意当着张年发的面,主动去找工人帮着刘勇拾掇里屋。

    把张年发的桌子放好,给他的瓷盖杯冲上茶,屋里就他们仨人了,这才对张年发说:“刚放出来,不在家里好好歇着,跑来凑什么热闹啊?”

    王会文人老实,也正直,刘万程倒不用避讳他。

    张年发嘿嘿一笑说:“走这么些天,想大家啊。”

    刘万程就说:“拉倒吧,你还是怕你不在厂里乱了套。”

    王会文就接话说:“你走这半月,大家一直很努力,厂里都好,放心吧。”

    刘万程说:“他放心不放心的有什么用?现在二分厂姓刘,不姓张了。”

    张年发顺口说:“管他姓啥,只要能让大家伙有钱挣,保持住这高效益,咱就应该努力工作,你们说是不是?”

    就看向刘万程:“你有什么打算?”

    刘万程当然知道张年发话里的意思,这回奖金拿不着了,你干还是不干啊?守着王会文,他不好明说。

    刘万程也跟他“打哑语”,指指里屋说:“等着领导明天召见呢,谈了以后再说。”

    隔一会儿,张年发说:“这做人啊,不能光想着自己,钱挣多少算多啊?钱多了就快活了?也不见得。”

    “打住!”刘万程本来就一肚子气,这下忍不住了,“你是水手,我是假的,别拿你的标准要求我。好好的一盘棋,全砸你手里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四十好几的人了,学会撒谎了。告诉你说不行不行,你偏不听!这下好,把我都给折里头了!”

    张年发就叹息一声,不说了。

    王会文看看张年发,又看看刘万程,一脸疑惑问:“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呢?”

    刘万程没有想到,二分厂第一个辞职的,不是他,而是张静。

    刘勇上任头一天,就找了书记张昌文谈话,当然不能叫谈话,同级之间,只能叫商量工作。

    两个人在刘勇屋里一下午,最后张昌文满面笑容地出来了。

    张昌文年纪大,没有多少权力欲了,估计是刘勇说些客气话,稳住他算完。

    第二天,第一个找的是张年发。谈一上午。

    张年发从刘勇屋里出来,刘万程就悄悄问他:“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张年发摇摇头,趁着王会文去车间的功夫,告诉刘万程:“我建议他分厂原有配置保持不变,他只抓全面工作,我管生产,其余还是你来拍板,他基本同意了。”

    刘万程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来说:“我的态度,取决于金钱,跟别的没有任何关系。”

    张年发说:“这个待会儿你跟他谈。这小子什么也不懂。我吓他半天了,告诉他,离开你,分厂立马就完了。他好像信了。”

    刘万程笑了说:“你怎么这么实诚啊,刘勇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是不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果然,刘万程猜的没错,刘勇也就是糊弄张年发。第二个被谈话的,不是刘万程,而是王会文。这就说明刘勇的态度了。

    不过,刘万程琢磨着,刘勇这是给他下马威呢。我故意不重视你,逼着你主动向我靠拢。

    刘万程就在心里偷偷地笑了,老子可不是吓大的,你跟我玩这点小心眼,小心自己玩死自己!

    这天最后一个被叫进去谈话的,是办公室主任张静。张静路过刘万程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故意顿了一下,看了刘万程一眼,这才向里面刘勇的办公室去了。

    里面沉寂了十几分钟左右的样子,就隐约可以听到张静的声音了。刘万程就跑到门口去,想听听里面说什么。

    改造后的分厂办公室格局,是副厂长办公室和书记办公室对着门,两门之间有一个窄窄的走廊,走廊劲头,就是刘勇办公室的门。

    刘万程刚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就让张年发拉住了,要把他拉回来。

    就在这时候,里面的张静突然就尖着嗓子叫了一声。

    刘万程和张年发就都愣住了。

    刘万程心里就想,这刘勇贼胆还真大,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耍流氓不成?

    张静的喊声又从屋里传出来:“拿开你的臭手!我告诉你姓刘的,今天的张静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胆小怕事的张静了!你再敢碰我一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接着,屋里的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

    张年发就看刘万程,悄声问:“要不要进去一下?”

    刘万程冲他嘿嘿一笑,立刻变脸说:“你有病啊?”就拉着张年发回了办公室里面,顺手把门也给关上了。他心里真的有点恨张年发,把他整盘的计划都给打乱了。

    没一会儿功夫,张静竟然推门进来了,把张年发吓了一跳。

    张静关了门,就站在门口说:“二位领导,我要辞职,离开二分厂,离开江山机器厂了。虽然,对这个工厂和对厂里的许多同事,我怀着很深的感情。可是,有刘勇这种干部存在,并且可以把持大权,江山机器厂就永远不会有前途!我过来,主要还是感谢二位领导以前对我的教诲,让我有了重新站起来的勇气,谢谢二位!”说罢弯下身去,认认真真冲着张年发和刘万程鞠了一躬。

    张年发不无担心地问:“张静啊,你不干了,出去你能干什么呀?外面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混啊。”

    张静就微微一笑说:“外面天地大着呢,哪儿我还不能混碗饭吃?”

    刘万程就点点头说:“出去自己干也就罢了,如果还是给别人打工,你要记住,你是他们迫切需要的人才,不是你求他们给你工作,而是他们求你为他们服务。要相信自己,挺起腰杆来做人,别给咱们江山机器厂的职工丢人。”

    张静回答说:“我记住了,刘副厂长,多谢你教了我本事。”

    刘万程笑一下说:“你天生就是个管理人才。别叫我厂长了,叫万程吧,我比你小,以后咱们在外面碰上了,你就是我的姐姐。”

    张静也笑了说:“好,万程,我记住你这个弟弟了。以后姐姐在外面混,遇到困难和难题了,还得回来请教你,你可不许推辞。”

    刘万程点头说:“义不容辞。”

    张静就这么着走了,看的张年发一愣愣的。能让部下临走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刘万程这个副厂长,做的基本前无古人了。

    第二个走的人,还不是刘万程。这个可不是自己要走,是刘勇主动把人家撵走的,这人就是吴晓波。他要吴晓波回车间干工人去,要么就干脆下岗。

    一个二流子,仗着刘万程提拔,竟然可以干到科长,挣那么多钱,你会什么呀?

    吴晓波当然不会去干工人,他也痛快,直接填了辞职表,下岗回家。

    临走,也来一趟副厂长办公室:“老大,刘哥,王副厂长,哥们儿走人儿了,咱们回见了。”

    这下刘万程不急,张年发急了。这现代营销,人才难找啊!离了吴晓波,你知道什么叫风险控制?你知道什么活能接,什么活不能接?你知道什么人可以赊账,什么人要交多少的保证金?你知道怎么把客户的心拢住?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呀,你特么什么都不知道!离开吴晓波,你就得指望刘万程,可刘万程是认钱不认人的主儿,他不给你使坏你就念阿弥陀佛吧!没了营销,二分厂立马就得完!不行,我找他去!

190.光辉历史

    刘万程在厂里干副厂长这一年多,除了工资,就拿了那两万七的奖金,还给了冼大夫七千,没挣到什么钱。

    但你如果这样想他,就把他想的过于简单了。

    副厂长干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靠总厂给的那点奖金,想挣到自己的第一桶金,最少得干个三五年才行。而这三五年当中,他上面没有后台,就会充满变数。

    不仅如此,分厂的陈旧设备,是不可能再给他三五年的高盈利时间的。大批工人的下岗潮,很快就会到来。

    他必须另想他法,来得到自己的第一桶金了。

    其实,他敢于辞职,就说明他手里有了单干的第一桶金。至于这第一桶金是怎么拿到的?咱们后面就会知道了。

    原先,他在厂里主持工作的时候,担心总厂或者检察机关翻旧账。现在辞职出来,他就担心已经主政二分厂的刘勇突然头脑短路,想到这个问题。临走的时候,他不过度刺激刘勇,就是怕把刘勇气急了,想起旧账来。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也是一个隐患,不得不防。正犯愁怎么再抓刘勇的把柄,让他不敢针对自己呢,这个蠢货,竟然精虫上脑,打起了徐洁的主意。这下好,正瞌睡的功夫,这小子亲自给他送枕头来了。

    他从楼下宿舍门口的公用电话亭,跑到楼上自己的宿舍,一个恶毒的计划,已经在心里基本成型了。进了宿舍,他把自己的计划和吴晓波一说,吴晓波都有些吃惊,这小子胆也忒大了。

    “要万一咱出了纰漏,把嫂子搭进去咋办?”吴晓波不无担心地问。

    听吴晓波啰嗦,刘万程就不耐烦了:“你就说能不能找着我要的人吧?你特么可别告诉我你不认识路边那些鸡!”

    吴晓波就嘿嘿地笑了:“鸡干这个不保险。我认识一个暗门子,就是因为她长的跟嫂子似的,我才经常过去。”

    刘万程就不干了:“你特么占我便宜!”

    吴晓波就赶忙摆手:“算了,不说了,咱们干正事儿。不过,让她干这个,估计得花不少钱。这钱……”

    刘万程说:“钱我出,看你那熊样,唯恐吃了亏。”

    吴晓波冤枉说:“你还讲理不了呀?哪回咱们出去吃饭,你掏过钱呢?”

    刘万程就打住他说:“这回我出,成了吧?”

    吴晓波不服说:“这回帮你办事,你不出还指望我出啊?”想想就问,“你费这么大事,让嫂子冒这么大风险,就是为了揍这小子一顿出气?”

    刘万程当然不会告诉他真正的目的,瞪眼说:“不为这个我还为哪个呀?哎,你想不想揍刘勇这小子?”

    吴晓波说:“我当然想了。”

    刘万程说:“那不就成了呗。不过,你要动手揍了他,过了瘾,咱们这费用就得对半吧?”

    吴晓波就埋怨他说:“好歹出回钱,你看你抠门儿的,你要这么说,我还不去了呢!”

    刘万程只好服软:“好好,费用我一个人出。”

    吴晓波就追一句:“说话算话,不许反悔!”

    刘万程说:“行啦,你还走不走啦?徐洁还在那等着呢!”

    两个人边开着玩笑边下楼。

    在今年夏天的时候,吴晓波就自己买了一辆夏利,只是刘万程不让他开到厂里张扬,怕影响不好。如今俩人都辞职了,吴晓波就无所顾忌,到哪儿都开着他那辆面包车了。

    他们把车开到徐洁等着的地方,把徐洁叫到车上,刘万程就把自己的计划跟徐洁说了。

    徐洁胆小,吓的脸都白了,死活不同意刘万程这么干。知道没让刘勇抓着把柄就行啦,干吗非得赶尽杀绝地这么干?

    这时候跟徐洁说大道理,等说服她,估计得明天这个时候了。再说守着吴晓波,有些话还不能说。

    刘万程就急了,吼徐洁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这么干自然有用处,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这是两个人谈恋爱以来,刘万程第一次跟徐洁发火。徐洁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眼睛里精光闪烁,低着头不出声了。

    吴晓波就在驾驶位上回过头来:“你干嘛呀,发这么大火干吗?”

    刘万程就命令吴晓波:“开车,去徐洁家。”又回头命令徐洁,“回去把你最好的衣服穿上,听见没有?”

    徐洁眼泪就掉下来了。

    刘万程怕徐洁哭厉害了,在刘勇面前露出破绽,也顾不得吴晓波就在前面了,拍着徐洁的背柔声哄着说:“这件事对咱们至关重要。咱先干事,以后我给你慢慢解释,好不好?乖,啊?”

    吴晓波在前面这个乐啊,这刘万程,这不哄小孩子吗?

    可徐洁还真就吃这一套,很快就不哭了。车到她家那条胡同口,立马下车,跑回家换衣服去了。

    待徐洁换了衣服出来,吴晓波都傻了:“我说哥,嫂子这么漂亮呢!真是人是衣服马是鞍啊!我说,那女的比嫂子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这要露馅的!”

    刘万程就拍他脑袋一下:“刘勇这厮精虫上脑了,他哪能分出真假?再说灯一关,他还分辨个屁呀!”

    去找那个暗门子的路上,刘万程就把自己的计划详详细细和徐洁解说,然后又教徐洁每一步怎么做,说什么话。

    找到那个暗门子,把价格加到三千,那女的才答应。

    那个时代的三千块钱,恐怕抵现在一万都不止了。刘万程又告诉那个女的应该做什么,怎么做?

    等这一切都布置妥当,天已经黑了。

    徐洁在宾馆门口碰到刘勇,说话都哆嗦,那是真紧张。这紧张不仅仅是因为害怕刘勇,而是因为她知道刘万程布置了一个大阴谋给吓的。

    按照刘万程的计划,徐洁在楼下假装肚子疼要上厕所,先把刘勇哄上楼去,然后那个女的在厕所里等着徐洁,两个人把外套换过来。等那个女的出来的时候,刘勇应该上楼在房间里了。

    可是,刘勇长了个心眼儿,没去楼上,就在大厅里等徐洁。

    这下把刘万程给急的,这可怎么办?刘勇不上楼,那女的出来就露馅了!琢磨半天,他又让那女的和徐洁把外套换回来,又哄徐洁半天,徐洁这才走到走廊头上去,给刘勇打手势。

    看刘勇进了电梯,徐洁慌慌张张跑回来,把大衣脱给那女的。

    那女的算是见过世面,一点也不紧张,慢悠悠走出去,上了电梯。刘万程向吴晓波一使眼色,跟着上了另一部电梯。

    那时候宾馆的房间还不是电子锁,都是旋转门扭的那种。那女的竖起大衣领子挡着大部分的脸,又故意表现出出紧张的样子来,在门口回着头看身后,刘勇在猫眼里如何分辩真假?只看到衣服对了,就以为是徐洁了。那女的也早有准备,进门立刻关了房间门口的开关,让刘勇看不到她,同时转身,也把旋钮锁的保险给打开了。

    刘勇果然是精虫上脑,只看衣服身形对了,竟然没有仔细看那女子的脸。话说回来,到这时候,一般人绝对想不到人已经中途调包了。

    待进门那女的关了灯的时候,刘勇问为什么关灯?那女的回答简短,又沙哑着嗓子小声说话,竟然一点也没引起刘勇的怀疑。

    刘勇和那女的一路激情往卧房里去,已经到了房间门口的刘万程和吴晓波,就从女子打开保险的门里,悄悄进来了。

    刘万程和吴晓波办完事下楼出来,徐洁和那女的已经早在面包车里坐着,等着他们俩了。

    送下那个女的,开车出了市区,已经是半夜了。吴晓波加快了车速,嘴里还大声吼着:“痛快,真特么的痛快!”

    干了件大事,彻底消除了自己心中的顾忌,刘万程也觉得心情十分舒畅。回头看徐洁,却绷着个脸,一点高兴的样子也没有。

    这小丫头今晚上担惊受怕,又被他训了几句,肯定心里不是滋味,他得设法哄哄她了。怎么哄呢?

    待吴晓波把车开到接近厂区的时候,刘万程让他停车,把他和徐洁放到公路边上。

    吴晓波就奇怪:“这离着宿舍区还远着呢?”

    刘万程说:“我们想下来一起走走。”

    吴晓波就点点头,把车停在了路边上。

    看着吴晓波开着车远去,初冬里,笔直的公路上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边上。

    刘万程伸出手臂来,试图揽住徐洁的肩膀。徐洁猛的扭一下身子,甩开他的手臂,独自往前走了。

    刘万程就追上她,和她并排走着,边走边说:“丫头,你冷静下来想一想啊,刘勇手里攥着我的证据,我不这么整他,让他不敢告发我,我就得进去啊!”

    徐洁就站住了,看着刘万程问:“你不说那些证据是假的吗?”

    刘万程说:“你想想,现在是市场经济呀,账目哪里会那么清楚?谁干一年多,敢保证没有违纪违法的事情?我刚才说是假的,不是怕你害怕吗?”

    徐洁想想,刘万程说的也是事实,就又问:“你给我说句实话,你到底贪污没有?”

    刘万程心说,我要是说了实话,恐怕能吓死你!就装出一副诚恳的表情来说:“天地良心啊丫头,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徐洁就无话可说了。

    刘万程察言观色,就知道徐洁消气了,还是小丫头好哄。他就嘿嘿笑着看她问:“不生气了?”

191.钓鱼

    听说要剁手,高秀菊就吓一跳问:“后来怎么了,徐艳真剁他的手了?”

    刘万程说:“我也怕出事啊,就去找徐洁。那时候徐洁干夜班,在后面屋里睡觉呢。徐洁去找徐艳,徐艳根本不在乎,除了保证不在厂里打架,别的就不说了。问她烦了,她就说道上的事让我们少掺和。

    第二天,就来七八个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和徐艳一块坐在院子里,也不进屋。下午的时候,来了好几辆黄面包出租车,下来二十多个小青年。

    我以为要打架,还是想报警。徐洁拦着我,告诉我徐艳的事报警不行,没准儿就出大事!谁知道院子里坐着的那些人里有没有通缉犯?要是报警给警察认出来抓了,咱们就结仇家了。徐洁这么说,我就没敢报警。不过,事情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

    来的那伙人看见徐艳就没敢进厂里,只一个领头的带着昨天挨打的那个进来了。挨打那小子走到徐艳跟前,噗通一下就给徐艳跪下了。

    徐艳也不说话,把昨天她用的那根捅条拿过来,又从厨房里拿一把菜刀出来。让那小子拿捅条打她,算还他的账,然后她就拿菜刀剁人家的手。”

    高秀菊听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咧着嘴说:“哎吆,徐艳这么狠啊?摸一把也不至于要人家一只手啊?”

    刘万程就笑一下说:“他们道上的规矩咱们不懂,我当时吓的在屋里不敢出来,但看着也是够邪乎的。”

    高秀菊就问:“后来呢,剁手没有?”

    刘万程摇摇头说:“先来的那几个估计挺有名,说几句话,徐艳就和他们走了。晚上喝醉了回来,坐在院子里跟我吹牛,说这市里敢欺负她的,都是不想活了的。

    第二天酒醒了,徐艳让徐洁好说一顿,把她晚上喝醉了说的话重复给她听。我那是第一次见徐艳也会脸红。

    但是从那会儿,就再没有混子到我厂子里来强买强卖了。我就知道,徐艳这人将来有用。再后来,公司做大了,道上的事我就和她说,她也不推辞。反正她要钱我就给她,然后剩下的我就不管了。就是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有时候吴晓波说起来,我才知道,她属于这市里的第一批混混,和她一辈的,还在的不多。本来她就算过气了,可她和我搅和到一起,手里有钱,现在倒有威信了。有时候道上平事儿,大家都先找她,给她面子。”

    高秀菊就问:“什么叫平事儿啊?”

    刘万程就责怪她说:“你问这个干吗,也想跟着徐艳当混混去?”

    高秀菊就摇头:“我才不去!”然后就问,“你说,她老是和那些人混,会不会犯法啊?”

    刘万程说:“别那些人那些人的,你以为那些人整天打打杀杀呢?现在是经济社会,那些人和咱们一样,也都做买卖了,好多公司都做的不小了。徐艳主要就是帮和大斌一辈的那些老人。他们从里面放出来,日子过的不好,给别人打工人家也不敢要。徐艳就出钱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做点合法买卖,有口饭吃。据吴晓波说,徐艳在他们那帮人里算是讲义气的,人气挺高,听她招呼的人就多。所以,道上混的都不敢惹她。这些事情我也搞不明白,但我和她有约定,不许犯法,她答应了的。其余她和咱们一样,不惹事的。”

    高秀菊就不言语了。

    这一晚上,高秀菊躺在刘万程怀里,让他搂着她,心里却总是徐艳的影子。那个一手捅条,一手菜刀的形象,她实在是无法想象。

    很快,另一个冷面无情,雷厉风行的形象,就又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那是张静。头脑反应飞快,任何一点的错误都不能瞒过她的眼睛……

    刘万程用的这些人,吴晓波、她爸、张年发,当真个个都有了不起的地方。她也得努力,不能让他们落的太远。要不然,刘万程把她举这么高,人家一眼就看出是为什么了。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胡思乱想,嘴里还应付着刘万程的胡说八道,慢慢地竟然睡着了,忘了和刘万程办最重要的事了。

    刘万程知道她累了,就不打扰她休息。但是第二天早上,两个人还是没有忍住,补上了昨晚上的一课。

    早上上班的时候,高秀菊还沉浸在温柔乡里,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倒真是刘万程把她给抱起来,替她穿好衣服,这才闭着眼睛去卫生间洗漱了,下楼上班。

    下楼的时候,刘万程看她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不放心她一个人开车,干脆就自己开车把她送过去。

    到了班上,她就得逼着自己清醒了,八百多人,将近九百人呢,她这领头的再稀里糊涂,这一天还指不定得出多少乱子呢。

    这八百多人,好多过去在江山机器厂的时候,也是很少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厂里没有多少活给他们干,他们在班上挂着个名,就是为了单位给交养老保险。再指望单位给他们发工资,那就有些奢望了。

    于是,为了生存,他们只能到处找零工干。因此,附近那些小工厂,都几乎留下过他们的身影。哪里有小厂子,厂子是干什么的,他们比吴晓波手底下那些业务员都清楚。

    很快,附近一些可以带料加工的活,就被他们和业务员一起和对方谈妥,弄到学校里来干。

    吴晓波又组织了几个人,专门负责接手工活,又弄来不少。

    有了活干,高秀菊就忙起来。根据活的性质,找适合的人,分班,每班设领班、质检,统计大家每天的工作量,还得找出些人来包装产品,联系送货。

    虽然忙的不可开交,但她和她的管理团队经过锻炼,已经开始成熟起来,倒也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而刘万程那边,已经开始打学校这块地盘的主意了。

    想把学校这个地盘长期霸占下去不给刘彩城,仅有正当的理由不行,还得制造舆论,争取社会同情,然后再想办法沟通上层,在舆论烘托下,让上层支持他。

    市电视台的领导他有熟悉的,就想到要电视台过来记者,拍个片子帮他宣传一下。万程工贸急领导所急,想尽各种办法,解决下岗职工的就业问题,这也是一个不错的新闻嘛。大不了他就按黄金时间广告的价格,买断几天播出时间,做个宣传专题。

    但他自己知道,他搞事业凑合,官场上的规矩不是很懂。而官场上,他最铁的哥们儿,就是赵杰了。这小子在里面摸爬滚打十七八年,一路顺风顺水,也全仗着他懂规矩,做事机灵圆滑。

    刘万程有事请教他,就不能有别人参与,得单独和他找地方。

    这单独找地方也是有讲究的。像赵杰这种人,档次低的地方他不愿意去,太闹的地方没法商量事儿,也怕碰到熟人。

    琢磨半天,刘万程还是决定,约赵杰出去钓鱼,是最合适不过了。

    市周边的地区,河水污染了,鱼也不知道哪一年就死绝了,当然无处去钓鱼。而人工开挖的养育池塘里,对真正的钓鱼爱好者来说,也没有多少乐趣。

    赵杰爱好钓鱼,还是个行家。但让他自己驱车百十公里,去偏远地区找能钓鱼的地方,他又嫌累。所以,自当了经贸委主任以后,他这个爱好也放下许久了。

    刘万程向朋友借了一辆丰田霸道,约了赵杰,礼拜天去山里的水库钓鱼。赵杰一听果然愿意去。那越野车够大,放他们的渔具没有问题。而且,有刘万程这个专职司机,不用他自己开车,能舒舒服服地享受一天钓鱼之乐,何乐而不为?

    两个人约好了,早上天不亮就出发。刘万程去赵杰家楼下等着他,把短杆、海杆儿、鱼网、鱼兜等等都弄到车里,便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离开市区,向着山区进发了。

    那车动力果然十足,翻山越岭的毫不费力。太阳刚出来,他们就到了一处水库边上。

    夏末的山里,早上的空气十分新鲜,阳光照不到的山脚,还围绕着淡淡的薄雾。

    赵杰下车,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四肢,看着周边的景色说:“万程,哪天咱们退休不干的时候,就到这里来住着,怎么样?你看这景色,这空气新鲜的,就跟世外桃源一样!”

    刘万程正从后备箱里往外拿钓鱼的渔具,顺口说:“好啊,就是没有公路。如果公路能修到这附近,咱们就在这水库边上买块地,盖两座房子,到时候把老婆孩子都弄来。”

    刘万程就是在山里长大的,对山里的环境并不陌生。如果他哪天当真不干了,他还是要回到自己的老家,去陪着父母的。

    父母不愿意离开大山到城里来,是有他们的道理的。山里没有污染,夏天的空气也是凉爽的,用不着吹空调。这山里的景色,也不是城里可以相比。

    但刘万程也知道,再过个十几年,城里那些污染单位,就会逐渐被赶到山里。那时候,山里这样的世外桃源也会消失了。

192.兄弟

    两个人到水库边上,找好了地方,打好鱼窝,便沿着水库岸边,边走,边欣赏周围的景色,说些与山里风景有关的话题。

    这时候的山里,人工的东西还很少,水库边上野草丛生,野草间只有山民踩出来的黄土小路,沿着水库的堤岸,蜿蜒曲折着。

    越是这样没有任何人工痕迹的自然风光,越是有其独特的魅力。刘万程看的出来,赵杰也是真心喜欢这水库边的景色,颇有流连忘返的样子。

    他放下自己的好多事不干,可不是有闲工夫来陪着赵杰钓鱼。但这个时候,直接就切入正题,说自己的计划,未免过于唐突。所以,他也不着急,和赵杰一路溜达,一路聊着其他的闲话。

    聊一阵子,估计鱼来的差不多了,就返回打的鱼窝那里,开始下竿。

    赵杰今天运气不错,很快就上钩了一条两斤左右的鲫鱼,一会儿又是一条一斤来沉的鲤鱼,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的桶里就有了四条了。

    刘万程带着炊具和所有的佐料,还带着一个高压煤油炉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他做饭手艺不错,中午两个人就在水库边上的浅草地里,铺上塑料布,炖鲜鱼,喝啤酒。周围鸟语花香,树林稀疏,山风习习,也不炎热,倒是个不错的享受。

    赵杰愿意和刘万程出来,一是因为两个人聊得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小子鱼做的好。刚从水里钓上来的鱼,接着炖熟了吃,味道特别鲜美。

    直到这个时候,两个人坐在铺着的塑料布上,吃着鱼,喝着啤酒,刘万程才把话题往自己的正事儿上扯,并把自己想通过电视台制造舆论的计划,说给赵杰听。

    赵杰听了,沉吟许久才说:“我觉得,你直接去找电视台,这事儿不行。”

    刘万程就疑惑地看着赵杰。

    赵杰倒是不怎么跟他客气,直截了当地说:“万程啊,你不懂政治。说实话,你这是外行的做法。你想过没有,这电视台是什么?是市里的宣传机关。它要听谁的?当然是听市委市府的。你去找人家,就是关系再好,这事儿也得上报,上面不同意给你做这个报道,人家也不敢自作主张不是吗?”

    刘万程就有点明白了,点点头说:“我这个报道牵扯到下岗职工的政策问题,话题挨上政治了。”

    赵杰说:“这只是其一。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上边的喜好问题了。你解决下岗职工的生计问题,这个话题没有问题。可是,你是在什么情况下这么做的?不是没有条件。另外,你这样宣传自己,上边也不傻,不会不明白你的意思。说白了,你这么做,就多少的有点利用公众舆论逼宫的意思了,这是犯忌讳的!万一上边知道了,对你这种宣传自己的方法不高兴,一句话,不光你完了,连电视台都得跟着你吃瓜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刘万程恍然大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幸亏他想到事先找赵杰商量,要不然非捅个大漏子出来不可!

    他就问赵杰:“那哥你看,我这事儿该咋办?那个破学校在刘彩城手里一点用处没有,可是对我有用处呀。他现在急赤白咧地问我要呢,还把江山机器厂的几个痞子弄去跟我捣乱呢!”

    赵杰想想说:“你那个办法,其实没有错。只是,你实施的步骤不对,正好反了。既然你都把小加工作坊办起来了,还办的有模有样,你为什么不去请示请示领导,想办法让领导们去看看呢?这也是一个解决下岗职工问题的办法嘛!领导去视察,电视台派人跟着去,就师出有名了。”

    刘万程就问:“你的意思是说,我把王局长请过去,让他给定个调子?”

    赵杰就摇头说:“王局长和我一样,上头怎么说他就怎么干。看着是个局级干部,实际没有多少自由度。他要能给你定调子,他早就把刘彩城给弄走了。”

    刘万程就有些迷茫了问:“那哥的意思,是让我去找谁呢?”

    赵杰就笑了说:“赵副书记呀,还能有谁?当初让你接收那些下岗职工,可是他定的调子。你干得好,那是他的政绩呀。这年头,领导们谁不喜欢政绩呢?”

    刘万程显出些为难来说:“我跟赵副书记搭不上线啊。不瞒你说哥,我去过市委几次,想见他一面很难。见了还得赶紧说正事儿,说完立刻就得走。书记大人很忙啊。”

    赵杰就严肃了问:“你都找他干什么?”

    刘万程说:“我没地方安置那一千下岗职工啊,找刘彩城借他不用的那个中学,他不借,把我给逼的没办法了,只好去找他。去了不知多少次,才见了我一回。不过还真起作用了,刘彩城乖乖把学校借给我了。现在租借期到了,刘彩城又要把学校收回去,我还想找他给说说情,可是人家直接不见我了。”

    赵杰听了就叹口气,微微摇头说:“兄弟,你对市里这方面的事情,很不熟悉呀。你想啊,你和赵副书记才见过几回?他根本就不熟悉你,你直接去找他,他怎么会见你!”

    刘万程就有点迷糊了,看着赵杰问:“那哥你说去,我怎么才能和他搭上线呢?”

    赵杰说:“办事儿你得学会拐弯啊。你想让赵副书记见你,起码得先让他知道你找他干什么,让他有个思考见不见你的余地吧?哪有像你这样,直接就去找的?他能见你那一次,估计也是冲你送的那幅画呢!”

    刘万程笑了说:“哥你是诸葛亮,绝对是那么回事。”就问,“要不,我再弄幅画送他?”

    赵杰摆手说:“这个只能送一次,你再送他就会想了,你从哪弄那么多名画,别再是仿的吧?这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刘万程就皱眉嘟囔:“那,再送他点什么好呢?”

    赵杰嘿嘿一乐问:“你手里攥着一件宝贝,你忘了?”

    刘万程琢磨一下说:“你是说组织下岗职工干手工活的事儿?”

    赵杰说:“对啊。给领导最好的礼物就是政绩,这么大个政绩,你怎么不知道送呢?”

    刘万程说:“我不是不知道送,而是直接见不到赵副书记,没机会和他说啊。”

    赵杰就又摇摇头说:“这个,你不能直接去见他,还得通过别人捎话。你不认识李副主任吗?”

    刘万程问:“李副主任是经调科的,这种事情和他沾不上边。通过他,好吗?”

    赵杰就有些不耐烦说:“你不要管他是干什么,而是要看他怎么起来的。他原先是市委秘办的秘书,专职跟着赵副书记,当然能去做科长,就跟赵副书记有关系了。你去找他,只要他想办,就一定能把事情给你办成!

    刘万程总算开了点窍说:“哥的意思,是我操心操多了?我就把这事儿托给李副主任,其他就不用管了?”

    赵杰说:“可不就是嘛。只要你给他足够的动力,他还能不愿意给你办事?到时候应该怎么做,他自然就会吩咐你。”

    刘万程就笑说:“哥,你不愧是老油条,有的是办法,诡计多端!”

    赵杰就捡起地上一根树枝,冲着刘万程扔过去,嘴里骂:“特么怎么跟哥说话呢?”

    刘万程慌忙端杯认错:“哥,我错了,咱们喝酒,喝酒!”

    赵杰把杯里的啤酒喝了,刘万程又给他倒上。他就端着杯子,若有所思说:“万程,哥还得劝你一句话,这种人,千万别和他走的太近。互相利用一下可以,就不要发展单独感情了。”

    刘万程也严肃了点点头说:“哥,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不站队。”

    赵杰就点点头,忽而笑了说:“咱们弟兄这种友谊,能把别人羡慕死,你信不信?”

    刘万程不解地看着他问:“这有啥好羡慕的?”

    赵杰就收敛了笑容说:“你看啊,我这个衙门,说实话油水挺大的。可是呢,你从来也没有求过我,从我这里得到一丁点的好处。话说回来,你要真去求我呢,我还真不好意思不给你办。为什么呢?我欠你的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花了你多少钱了。”

    刘万程就笑一下说:“哥,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当初没有你哪有我的今天啊?我的钱不都是你给的吗?”

    赵杰说:“兄弟,话不能这么说。你知恩图报,是个君子。也说明当初我没看错人。要是你不这么想,不帮哥,我也不能怨你不是?”

    刘万程说:“哪能呢,那我成什么人了?”

    赵杰就嘿嘿两声说:“这样的人,大有人在,而且占绝对多数,兄弟你是另类。所以,咱们弟兄,才是真正的兄弟,让别人羡慕的兄弟。”

    刘万程没弄明白他说这些的意思,就没有急着接话。

    赵杰就感叹一声说:“正是因为有兄弟你呀,我才敢一身正气,百毒不侵。要不然,我也得和其他人一样。”又苦笑一下说,“出污泥而不染?谈何容易!”话锋一转又说,“兄弟,咱们两个这样处下去,将来总会看到结果。到那时候,兄弟你也用不着这样去低三下四的去求人了!”

    刘万程就明白过来。怪不得赵杰再也不去那些风花雪月的地方,而且他的部门在外面也颇有好评。

    看来,他是有上去的希望了。而这希望,自然是有刘万程资助的功劳了。

    他这是对自己身居要职,为什么不给刘万程好处,又为什么要拿他的钱的表白。同时也是提醒他,不要看一时一事,要等待长远。

    赵杰要告诉刘万程的,自然是等待的越久,回报就越大了。

193.办事得讲究方法

    这天早上,刘万程来高强家的时候,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高秀菊。

    刘万程就是一愣,然后就有些尴尬。他刻意躲避高秀菊,已经有许多日子没见到她了。

    “今天怎么没上班啊?”总不能像上一世一样,谁也不搭理谁啊,他就顺口问了一句。

    高秀菊回过头来,看着刘万程问:“我跟你说过没有?别再来我们家掺合了,你怎么就当耳旁风呢?我们家有啥好,你都看上我们家什么了?你说,说出来我送给你行吗?”

    刘万程心说你们家能让我看上什么呀?儿子不成器,你这个闺女就是一吵架的活祖宗,老太太就一病秧子。好歹看上老头了,还让活宝儿子给气瘫了。

    搁在上一世,刘万程准就会这么说。可现在咱思想境界不同了呀,不能跟你这泼妇一般见识不是?

    他就说:“秀菊你别误会,我就是想帮着高叔早点恢复。”

    “恢复了好继续为你卖命是吗?”高秀菊立刻就来一句,“我告诉你,就是我爸恢复了,也再不会到你那里去玩儿命了!你走吧,算是我求求你,好不好?”

    刘万程终于明白他的损人一绝是跟谁学的了,原来师傅在这儿呢。

    他心里这个气呀。噢,我来替你伺候你爹,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你还能给我找一身不是,怎么还和上一世一样,混不论呢?

    你混不论,我给你来个浑不知。他干脆就把上一世呕心沥血总结出来的,治高秀菊的法宝给拿出来了。进屋,关门,直接奔高强那屋。我沉默,当你不存在成不成?

    不成。高秀菊今天一大早把她妈打发出去买菜,自己等在这里,就是为和刘万程吵架,哪能让他轻易就逃了?

    刘万程还真没防备高秀菊动作比他快。他还没进里屋,高秀菊已经从沙发上飞到里屋门口,把路给他拦了。

    唉呀,想不到这一世她瘦了,这轻身功夫见长。

    刘万程只好站下:“我真没别的意思。你上班没时间,高姨身体弱,你说我不来照顾高叔,还有谁来呀?你放心,高叔好了,我绝对不让他和我干了,让他在家好好养着,成不成?”

    “不成!我爸好了谁能管的了他?他要去找你,我们还是没办法!”

    这话让刘万程抓着把柄了:“你什么意思呀?感情你这当闺女的还不希望你爸好啊?嘿,高秀菊,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呀?”

    高秀菊反驳说:“你脑子才进水了呢!你不来我爸就好不了啦?没你捣乱,说不定我爸好的还更快呢!”

    合着他整天来这儿给她爹按摩,扶着她爹下楼锻炼,还给她爹洗澡,是捣乱来了。

    唉呀,高秀菊不愧是高秀菊,连这种理她都能讲出来,刘万程直接佩服了,比他不讲理多了。

    刘万程说:“那依照您的意思,高叔整天躺在床上,也不用下楼锻炼,不用按摩防止肌肉萎缩,他自己就能好了是不是?唉呀,高秀菊,您这疗法厉害!您要这样都能把你爸给治好了,那您还辛辛苦苦上那个没几个钱的破班干什么呀?直接在家开医院就行啦,保证顾客盈门,发大财呀,没准儿您这项发明还能获诺贝尔医学大奖呢!”

    刘万程这徒弟也不含呼,有点青出于蓝的意思了。

    不过高秀菊可没有那么容易让刘万程给怼住,立马反击:“我得大奖又不分给你,你操什么心啊?再说我爸好不好跟你有啥关系?那是我爸,不是你爸。你要是伺候人上瘾,你回家想法让你爸也瘫了,那你去伺候去,我保证不拦着你。”

    嘿,师傅就是师傅,这下差点把刘万程给气糊涂了,你怎么咒老人呢你?

    她就是成心要把刘万程给气走,刘万程也明白她的意思。

    “哎我就不明白了,我又没得罪你,就是过来,也是抽你白天上班的时候过来,你为啥就看我不顺眼,非得撵着我走呢?”刘万程已经没心思和她斗嘴了,这女人嘴比上一世还毒呢。

    高秀菊说:“在医院的时候我不都跟你说了吗?你就是我们家一星,你一来我们家就倒霉!所以,我就是要把你这星撵出去,明白了吗?”

    刘万程就摇头:“不明白。我你们家哪儿了?你和吴晓波的事你赖我?吴晓波吃喝嫖赌干的多了,我说的那个算轻的。你重的不计较,偏偏计较我说的那轻的,有这道理吗?你嫁冼大夫又不是我让你嫁的,你自己愿意嫁你找谁呀?噢,这个你也打算赖我,我该你的是不是啊?你兄弟去南方赔钱了你也赖我?他要肯听话不去南方,跟着我干,他能赔钱吗?高叔是在我那里晕倒的不错,可他不是干活累的呀,他在我那里搞管理,也不干活,累不着呀。是高姨跟他说了高军的事,才把高叔给急晕的呀。我怎么就你家了我?”

    刘万程吧啦吧啦说一顿,高秀菊一点没生气。让冼大夫给憋了一年,这回总算找着吵架的了,她才不生气呢。不但不生气,感觉还挺过瘾呢。

    她就继续和刘万程斗嘴:“那是你那么想,我不那么想。在我看来,我们家每一样倒霉的事儿都有你掺和,这就不正常。表面看着你好像没干多大坏事儿,谁知道你暗地里给我们下什么绊子啦?我们家凡是没有你掺和的事儿,都挺好的。只要有你掺和,好事儿都能变坏事儿。你自己说说,我们家这些倒霉事儿,哪一件你没掺和?你就是我们家的星!”

    嘿!当初刘万程穿回来,选择了徐洁的时候,还感觉心里挺难受的,怕高秀菊离开自己过不好。和冼大夫搞成那样,他也觉得跟自己有关系,心里怪不落忍的。

    现在看来,得亏自己当初没犯傻,再把这娘们儿拉回来当媳妇,要不然这一世没准儿过的还不如上一世呢!

    他冲高秀菊伸伸大拇指:“你厉害!惹不起我躲得起,我走,成吗?”

    高秀菊说:“你早该走了。记住,走了就别再来了,让我们过几天安生的日子!”

    刘万程一口气把车开进开发区,心里才平静了。这个泼妇,简直是脾气一点没改啊,气死我了!记得她年青的时候不是这样啊?那时候只是好说,嘴吧啦吧啦没完,可不这么气人啊,这怎么更年期提前这么多年?

    可到底高秀菊什么时候嘴变这么毒的呢?刘万程想半天,也没想起个具体时间来。

    有这泼妇在家里,他再去肯定是不行了。要不,再像在医院里似的,让别人去?

    可万一他的猜测是对的,老天爷就是要他回来伺候高强,他不亲自伺候,后果不堪设想啊!仅仅徐洁这里,如果到时候再次失踪的话,他就接受不了。

    穿越这种事儿都有了,老天爷这种事儿谁敢说没有啊?还是小心点好,要不媳妇没了,后悔就来不及了。

    刘万程脑子还算好使,不能去高强家,他可以把高强接他家里来呀。我接我家里来伺候,你高秀菊管不着了吧?

    可把老头接家里来,他愿意,徐洁肯吗?把一个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老人,弄回自己家里当爹供着,徐洁就是脾气再好,性子再温和,估计也不会同意呀。

    哎哟,这可咋整?刘万程脑袋都大了。

    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选择和徐洁商量,把老头接家里来。徐洁比高秀菊懂事啊,这一头最容易商量通啊。高秀菊那边,不把你气死就不错,还商量,这个梦就不要做了!

    刘万程这才叫柿子专找软的捏呢。可他没办法啊,到高秀菊那里,他就变柿子了。

    刘万程回到公司的时候,徐洁正在车间里干活呢。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其实,现在公司基本稳定,产品饱满,作为老板娘,她完全可以不用上班,在家享福了。

    可她还是要每天上班,亲自下手干活。虽然她不怎么管事,但她心里明白,只要她在这里,大家就会警醒一些,干活的责任心就强一些。毕竟这是高科技和高精度加工,责任心才是第一位的。

    徐洁拿着锉刀,正在车间里给工件打磨毛刺。刘万程就进来了,挨个和大家打招呼。

    然后就走到徐洁身边,悄声说:“老婆,我跟你商量个事儿,你有时间吗?”

    徐洁站起来,奇怪地看着他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话在刘万程听来,就有点讽刺的意思了。那意思好像就是说,你不伺候你高叔吗,还知道这里才是你的家呀?

    他就嘿嘿干笑两声说:“咱出去说,出去说。”

    徐洁就站起来,跟着他去了经理办公室。

    看着徐洁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来,长长的睫毛,就在他眼前一眨一眨的,刘万程心里百味杂陈。

    他的丫头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懂事,这就让他更不敢冒险,和老天爷作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个万一,他实在承受不起呀!

    徐洁坐半天,听不见刘万程说话,侧身看他,却见他一动不动,痴痴地望着自己。

    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问他:“你干啥啊,都老夫老妻了,天天见,还没看够啊?”

    刘万程这才缓过神来,墨迹半天说:“老婆,我想,想把高叔接过来,在咱们家里住一段时间。”

194.总监生气了

    徐洁看刘万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坐在那里,心里也不是滋味。

    可她就是弄不明白,自从高强出事以后,他怎么就变的这么固执,这么不懂道理了呢?

    她叹一口气,耐心跟他解释说:“万程,你不能只考虑你高叔啊,你也替我考虑考虑好不好啊?高叔毕竟是外人。咱们在家里,平时都穿衣服少。你把高叔接家里,你让我怎么办啊?在家你也要我正儿八经地穿着长衣长裤吗?而且咱家就一个厕所,上厕所怎么办啊?”

    刘万程还真没想到这个,琢磨半天说:“那怎么办啊?我都和高叔说啦。”

    徐洁的脸就沉下来:“那你还和我商量啥?”

    刘万程说:“我不是琢磨着老婆你一向通情达理,心地善良,爱心有加,不会拒绝高叔嘛。”

    徐洁的确有些生气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和她商量,那自己在家里算什么啊?

    刘万程耍贫嘴也没把她逗乐,撅着嘴说:“你把你高叔接来,我去和我爸住去。”

    “那哪儿成啊?”刘万程说,“高叔是个要脸的人啊。你想啊,他来了,你出去住了,高叔虽然说话不利落,脑子没坏啊。他不一下就知道你不欢迎他吗?那他哪里肯在咱家住啊?”

    徐洁压根儿也没想到,这事儿人家高家那边也不知道,他这是先捏她这个软柿子呢。

    就当了正事儿和他商量说:“要不,把高叔接到厂里来吧?反正高叔也喜欢在工厂里呆着,这样比在家里呆着,没准儿效果还好。高叔喜欢工厂,听着厂里机器的动静,没准儿还好的快一些呢。”

    刘万程就半天没话,许久才又说:“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站在高叔的立场上想,就不大好了。你想啊老婆,咱把高叔接到这里来,高叔咋想啊?他会觉得咱嫌弃他,不愿意让他到咱们家来。这样,高叔会伤心的。”

    徐洁想想也对,可弄到家里真是很不方便呀!但她也知道刘万程,想干的事她拦着也拦不住,还平白无故在他心里落个自己不懂道理。

    她就叹一声问:“啥时候去接高叔?”

    刘万程说:“那得看老婆大人你啥时候有时间啊。”

    徐洁就回过头来看他。怎么接高强还跟她有没有时间扯上关系了?

    刘万程就解释:“你看啊老婆,咱两口子一起去接高叔,高叔一看,唉呀,还是人家万程媳妇姿态高,品德高,就这个态度,我不去都不好意思了。这样,他才肯跟着咱来是不是?”

    这下徐洁是真不干了:“刘万程,你别得寸进尺啊。你接高叔不和我商量也就罢了,还要我亲自过去。人家高叔根本就不想来,你说你贱不贱,你这么干到底是图什么?”

    刘万程就又不说话了,低着头一脸愁容地坐在那里。

    他图什么呢?他啥也不图。这辈子好容易把这个乖巧听话的老婆娶回家,他怕老天爷再给他变没了呀!

    徐洁看他一副难过的样子,心里就又不落忍了,问他:“怎么啦,生气啦?”

    刘万程摇摇头,好久才说:“老婆,我对不起高叔,也对不起你。我不知我该怎么做,才可以让你们平平安安的啊!”

    刘万程那样子,就差放声痛哭了。

    徐洁还是心软,她最怕刘万程难过了。这边刘万程还没怎么样,她就先受不了了。

    再说都答应他接高强来家了,也不差自己亲自过去这一哆嗦。

    就又叹息一声说:“我今晚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和你去接高叔。”

    捏软柿子成功!刘万程总算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在感叹,他的丫头就是这么懂事,这辈子选她,一点都没有错。

    两个人并排坐着,刘万程心里激动,不由就突然抱住徐洁,在她脸上亲一口:“老婆你真好!”

    徐洁吓一跳,奋力挣开他,挥着手打他:“要死啊你!这是在厂里,让外面看见,丢死人了!”

    第二天一早,徐洁就和刘万程一起,去了江山机器厂的宿舍区,去接高强。

    虽然心里不情愿,到了高强家,见到他们老两口,还是满面笑容,哄着赵桂芝说,她可愿意让高叔到他们家去了。

    赵桂芝昨天就知道刘万程让自己闺女给撵跑了,正愁自己没法照顾老伴。刘万程就和媳妇来了。

    不让人家在这里照顾,人家不放心,要接回自己去照顾,亲儿子也做不到这一步啊!老太太就呜呜地哭了。

    她自己照顾不了高强,既然徐洁都表态了,她也只好由着人家两口子,把高强给接走了。

    徐洁这边拗不过刘万程,也就该怎样就怎样,晚上尽心尽力地伺候高强,帮着刘万程给他按摩。白天两个人去开发区厂子里,也带着高强。大家干活,高强就在院子里走着锻炼。

    再次见到工厂,正如徐洁说的那样,高强果然十分激动,主动恢复的意识明显加强,半个月下来,已经不用刘万程搀扶,自己拄着拐杖,可以一点一点地挪着走了。那只瘫痪的手臂,也渐渐地开始能够自己抬起来,手也可以握成拳头,只是还没有太大的力量。只是,语言上进步不大,还是不能说出完整的话,仍旧只能半天蹦一个字。

    有徐洁帮着他,刘万程白天就有时间考虑自己的事业了。

    这一天,他从外贸公司赵总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不由兴奋不已。多少运作的有了些眉目,他就开着车跑回自己的厂子,又在车后备箱里装上轮椅,要带着高强出去。

    高强皱眉挤眼,半天说了一个字:“哪?”

    和高强相处久了,刘万程基本可以理解他这些单蹦字的意思。就对他说:“去了你就知道了啦。”

    高强就不再问,乖乖让刘万程搀着,上了车。

    轿车在新修的公路上奔驰,四周景色一掠而过。时令正值秋收,到处一片金黄。高强头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色,眉头皱着。这条路他不认识。

    做一分厂厂长的时候,他坐着分厂的bj212吉普,到处联系业务,这个城市的每一条道路,他都走过了。

    那时候,所有的公路都坑洼不平,坐在吉普上时间久了,颠的屁股生疼。可是,这条路又宽又平,一点也不颠。

    刘万程看他纳闷,就告诉他:“这条路是才修的,双向四车道,是咱们这里最好的路了。”

    国家经济建设的步伐在逐渐加快,城市也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而这变化的加剧,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的。

    城市里,脚手架到处都是,吊塔林立。一座高楼建成了,号称是市里最高的高楼,但没有多久,更高的高楼就树立起来。同时,城市也在向四周逐步蔓延,新的道路在不断竣工。从江山机器厂的方向望过去,城市已经近在咫尺了。

    轿车拐过一个弯道,驶入旧路,江山机器厂赫然就出现在眼前。

    高强用手指着工厂宿舍区,嘴里咿咿呀呀。刘万程知道,出来一个月,他想家了。

    “咱啊,先不回家。”刘万程告诉他,“我领你去一个地方。”

    说话之间,轿车就穿过了宿舍区与厂区之间的公路,向着远处去了。

    车子越过江山机器厂的厂区和宿舍区,又驶出去五里地左右,向北拐了个弯,驶入一条水泥路。

    高强又开始咿咿呀呀。他认出来了,这是通往江山机器厂铸造分厂的路。

    当年总厂从银行贷款一个亿,搞了一个现代化树脂砂铸造流水线。由于各种原因,倒掉了。那个铸造分厂就在这条路的尽头,而这条水泥路,也正是搞铸造生产线的时候,厂里铺设的。现在已经坑坑洼洼,连水泥路面上都长出了一丛丛的野草,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荒凉。

    果然,路的尽头,巨大的厂房身影,出现在了路边庄稼地的右首。

    刘万程驾车沿着水泥路拐弯,眼前不远,就出现了铸造分厂高大的两扇大铁门。铁门油漆已经大部脱落,锈迹斑驳了。而铁门上方,一个弧形的铁框架门楣上,“铸造分厂”四个大大的铁字,依然清晰可辨。

    刘万程在铁门旁边把车停下来,从后备箱里拿下轮椅,又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把高强扶出来,让他坐到轮椅上,将大铁门推开一条缝隙,推着高强,走了进去。

    铸造分厂空旷辽阔的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大批的长满红锈的铸件,杂乱无章地淹没在野草里,只露出上边的一点模样。

    满目荒凉中,只在通往厂区工房的中间,有一条人踩出来的小道。

    工房门口,有一个农村人模样的老头,站在那里往这边看。刘万程向他挥挥手,那人就进到工房里面去了,再也没有出来。

    工房顶上,巨大的化铁冲天炉的烟囱也长满红锈,但依旧耸立着,在这荒凉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刺目。

    刘万程就推着高强,沿着那条踩出来的小道,向着那个烟囱的方向去了。

    院子占地有十余亩,从大门口向工房那边走,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刘万程边推着高强走,边和他说着话:“当年总厂投资一个亿,才建起这么一个现代化的工厂。原本指望它能够产生高额的利润,彻底扭转江山机器厂的被动局面。可是,这么一个现代化的工厂,还是倒了。这也成了咱们江山机器厂走向没落的开始,成了每一个江山机器厂人心里的痛。”

195.严师高徒

    理化计量室在二分厂西面,和二分厂隔着一条土路,是一座三层的小楼。

    这种老式的小楼,公共走廊在楼的外部,边上焊着铁栏杆,里面则是一排房间。房间里的人从里面出来,就会出现在走廊上。而刘万程坐在技术科的办公桌前,正好可以看见那小楼二层以上的走廊。

    刘万程过去去过高秀菊的工作室,就在三楼中间。他的人生第一次,就是在高秀菊的工作室里。至于那时候高秀菊是不是第一次,他到现在也在深深怀疑。

    给高秀菊当了二十年男人,他对高秀菊和高强,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高秀菊对他本事挺大,说一不二,对她爹高强,却是明面上不服、作对,骨子里还是怕的。

    高强不准高秀菊晚上出门,估计高秀菊真就不敢晚上出来。当然,他和高秀菊的时候,那是高老头默许的,他们在外面鬼混到多晚,老头都不闻不问,假装不知道。

    这么分析下来,张年发把吴晓波禁锢在厂里,没法去市里的店铺,高秀菊想见吴晓波,就不能偷跑到市里去,只能利用上班时间,她爸没功夫管她的时候,跑到二分厂来。

    高秀菊在三楼上班,一般用不着下来。

    她在三楼走廊上出现,没有出现在二楼走廊上,就说明她只是出来上厕所或者做工作。如果她很快出现在二楼的走廊上,就说明她是要离开理化计量室,到厂区来。

    这段时间,韩素云不管他,张年发也不催他写东西,刘万程正好闲的没事,有的是时间盯着高秀菊。

    终于有一天下午,三点多钟,他看见高秀菊穿着白大褂,出现在二楼的走廊上。

    刘万程装作若无其事地从自己的位子上慢慢站起来,溜溜达达地出了技术科的门,然后他就快速穿过冬青树丛间的小路,来到分厂办公室的屋后。

    从那里,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走到二车间的门口去。如果高秀菊是来找吴晓波,就必然会经过这条小路。

    果不然,一会儿功夫,高秀菊就出现在那条小路上,袅袅娜娜地向着二车间过去了。

    刘万程利用屋角遮住自己的身影,看着高秀菊过去,身子被另一间房子挡住,这才从屋角那里转出来,去二车间东面。那里还有一个小门,从那个小门出来,再从二车间与三车间夹出的胡同里过去,就是厂区的边缘了。

    这几天,刘万程都琢磨透了,这对狗男女在声音嘈杂的生产车间里谈恋爱,那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他已经从徐洁那里得到了证明。

    高秀菊和吴晓波在车间里呆不到三分钟,就一前一后,从那个小门里先后走了。

    出了那个小门,穿过胡同,在厂区围墙附近,有备战备荒年代厂里挖的防空洞。

    防空洞很深,里面冬暖夏凉。如今防空洞已经荒废多年了,曾经出租给附近农村的个体户,在里面种香菇。

    这农村人不了解国企工人什么都敢干的本色,香菇开始收获的时候,最闲的没事干的机修组几个小子,拿了工具,弄开了防空洞大铁门上的锁。

    再大的锁,防贼兴许管用,防备工具齐全,专门鼓捣修理机械的机修工人,那简直就是笑话。

    刘万程过去经常去机修组下象棋,和他们很熟,他们从防空洞里弄出了成麻袋的香菇,还给了刘万程不少。

    不过,这是刘万程和高秀菊结婚以后许多年的故事。

    现在的防空洞,大铁门还是锁着的,但大铁门前面有一道水泥台阶,从地面上通到大铁门跟前。那个水泥台阶在地面以下,这里又很少有人过来,正是高秀菊和吴晓波这对狗男女幽会的绝佳场所!

    沿着厂区的围墙,有一条掩映在杂草丛里的小路,那是保卫处的人夜间巡逻踩出来的。

    小路在东面的围墙那里,正好弯了一下,经过防空洞的大铁门。

    刘万程卡着时间,估计高秀菊和吴晓波到了那个铁门跟前,就沿着那条小路,向那里走过去。

    走到铁门上面的时候,他故意回头,向着铁门那里望一眼,接着就站下了。

    这对狗男女果然在那里!铁门边上,相向站着,高秀菊还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这是她的习惯动作。

    “哟呵,这不吴晓波吴师傅吗?好久没见了。”刘万程故意装出偶尔发现他们的样子,站下来,热情地打招呼。

    铁门距地面也就十来米的样子,不用大声喊,他们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吴晓波不经常上班,和刘万程也就是互相知道有对方这么一号人,并没有说过话。

    听刘万程打招呼,吴晓波挺吃惊,但也不好不接话,转一下身子,冲着刘万程说:“噢,我才上班。”

    刘万程就看高秀菊:“这是你对象?真漂亮!”

    吴晓波没说话,高秀菊冷冷盯着刘万程,也不说话。那意思,自然是希望刘万程识趣,赶紧走开。

    刘万程偏不识趣,接着和吴晓波聊:“吴师傅啊,你真厉害,找这么漂亮的对象。这以后有对象了,可就得收敛点,别再骚扰车间里的女工啦,要不然闹大了传出去,可好说不好听啊!”

    吴晓波这才意识到,刘万程这是诚心找茬来了。这话等于踩着他的尾巴了,他就有点急,冲刘万程叫:“嗨嗨,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骚扰女工啦?”

    刘万程瞪眼看着他说:“这你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不骚扰人家,你那手背是怎么肿的?摸人家屁股,让人家用扳手砸的吧?这个二车间谁不知道?”

    高秀菊的眼光已经离开刘万程,开始有些恶毒地盯住吴晓波,接着就去看他的手。

    吴晓波这下是真急了。他平时跟刘万程无冤无仇,刘万程这么糟践他,这不欺负人吗?

    他就从地下上来,来到刘万程跟前:“你特么有病吧,找抽是不是?”

    刘万程就笑了。吴晓波打扮的跟社会上那些流里流气的,好打架的皮孩子差不多,可这小子是绣花枕头,不禁打。这个,他在前世里已经领教过了。

    他依旧嬉皮笑脸:“哟哟哟,这还急了。敢做不敢当,是男人吗你?”

    “我特么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男人!”吴晓波咬着牙,说完一拳就砸向刘万程。

    刘万程早有防备,仰身躲开他的拳头,继续喊:“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还动手啊?”

    吴晓波以为刘万程是学生出身,害怕打架,见他这么说,以为他是怕了,得势不饶人,第二拳又冲着刘万程的脸打过去。

    这回刘万程还手了,一把就攥住了吴晓波瘦竹竿一般的手腕子,反手一拧,吴晓波就转了个圈,疼的“哎哟哟”直叫唤。

    刘万程并不想算完,抬起一脚,直接踹在吴晓波的屁股上。这回他接受上次的教训,不往他胸口上踹了。

    刘万程接近一百八十斤,吴晓波不到一百二,两个人个头差不多,这一脚踹上,吴晓波还是支撑不住,直接来了个狗啃屎,抢到一边的草丛里。

    “还特么想打我?就你这熊样,我让你仨知道不?”刘万程得意了,“特么敢做不敢当,神马东西!”

    忽然,头上发根一疼,刘万程知道不好,立刻双手抱头,弯下腰去。接着,雨点般的拳头攻击,就如暴雨而至。

    他光顾得意了,忘了下面还有一个高秀菊呢!刘万程挨她的打不下二十年,早习惯了,并由此就练就了一套防御神功:抱头、捂脸、弯腰,把最皮实的后背留给她。

    “我这是为你好!你个臭娘们儿,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刘万程边施展防御神功,嘴里还不干不净,完全就是前世在家里,和高秀菊打架的翻板。

    高秀菊雨点般的拳头终于停止,大声嘶吼一句:“要你管,给我滚!”

    刘万程听话,立刻抱头鼠窜。饶是他有神功护体,胳膊上扔是被高秀菊的长指甲划了一道血印子。

    虽然付出了血的代价,但刘万程心里高兴,值了!

    吴晓波摸徐洁后背,被徐洁打一扳手这事,二车间的人都知道。当时徐洁竭嘶砥砺大发作,整个车间的机床都停了下来。只要高秀菊到二车间,随便找个人一打听,吴晓波的罪证就算坐实了。

    至于吴晓波当时摸的,是徐洁的后背还是屁股,估计高秀菊不好意思问那么仔细,人家也不能给她说的那么详细。

    依据这小娘们儿的为人,只要吴晓波这条罪证给落实了,他们今后绝对没戏!

    嘿,老高头儿!我虽然没上你的当,给你做了倒霉女婿,可我也算帮了你,仁至义尽,老子不欠你们高家任何东西了吧?

    只是,把吴晓波摸徐洁后背改为屁股,有点对不住徐洁了,这要让她知道,非得跟他急眼不可!

    得,这事儿还得千万保密,不能让徐洁知道!

    只是,自己干了这么一件伟大而光荣,损人不利己的大好事儿,不跟个旁人说道说道,实在是憋的心慌!

    这是他穿回来之后,第一次听到高秀菊那比高八度又高八度的嘶吼,可这一次,他感觉这声音并不难听。不但不难听,听着反而有一种听仙乐的感受,以至于他当时竟突然产生了不抱头鼠窜,继续挨高秀菊的打,继续激发她的能力,让她继续嘶吼的冲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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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下岗时代介绍:
他穿越回了过去,知道身边每一个认识的人未来二十年的命运,但正因为他的回归,这些人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
本故事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重回下岗时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回下岗时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回下岗时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