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TXT下载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全文阅读

作者:铭有瑕     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txt下载     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绝世好马

    武林盟的队伍行了大半天,太阳在头顶上方源源不断输送热量,众人不禁焦灼起来。恰逢郊外的山道,总有绿荫,大抵在数百米开外,就是一片栽了树的山道。赵遇铮正待发话,让大家加快脚步,只听得一声马蹄踏着凌乱的步子,连着孩童的啼喊,从不远处的岔道上传来,正快速逼近。

    众人发愣,都情不自禁去看,只见一匹黑色的骏马疾速跃出,直往他们前方的大道上跑,身影极快,但武林中人,目力皆是不差,虽然也就晃眼的工夫儿,也是都瞧了出来,顿时惊愕异常。

    那马背上驮着一个人,不过十岁出头的男孩,一身白衣,更是格外显眼。

    这样快的速度,这样冷寂的山道……

    坐在马车中的将甚早已闻声醒来,握着辰曦长鞭就要跃出,连连两声骏马嘶鸣,蹄声飒踏而出,一匹雪白骏马,与一匹枣红骏马,已然在百米开外。

    白马上的正是赵遇铮,红马上的,正是展靖谙。

    俩人几乎是同时动作,在看到黑马驮着男孩奔来的那一瞬间,就催马追赶。

    那匹黑马自是迎风疾奔,男孩在它的背上颠颠簸簸,几欲摔下。也是扎眼的工夫儿,赵遇铮与展靖谙已跟在那黑马之后,只等合适之时,伺机而动。

    展靖谙的枣红马小绛,耐力好,脚程稳,挡在黑马一旁,以防又胡乱摇摆,将男孩摔下,赵遇铮脚下借力,纵身跃起,抱住男孩,闪身将其带落,回到自己的坐骑白马之上。

    此时,黑马还是发狂,它后背上没有重量,步伐越发轻快疯癫了起来。这样继续跑下去,无论是对黑马自己,还是对可能出现的行人,都是危险万分。

    展靖谙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小绛,我再数三下!”

    她拉着缰绳,控制小绛逐渐靠近黑马,并慢慢赶超于前。小绛眼眸登时炯炯发光,在迎面嘶吼的风中,听着展靖谙的喊出的数字,与那声娇嫩又果断的“三”同时冲出,直接拦到了黑马身前。

    黑马惊慌一阵,展靖谙纵身一跃,跳到了黑马的背上,一把拽紧缰绳,由着黑马高抬起前腿,差点将她一举甩出。

    展靖谙并不害怕,她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轻抚黑马,黑马几次三番前蹄扬起,巅得展靖谙发丝跟着飞扬,不远处的众人也看得好不担心。这马,一看就知道是受了惊,并且本身脾气不够好,太倔。

    黑马带着展靖谙强行饶了几圈,最终却又安稳下来,不再闹腾。展靖谙柔声赞了它一声“乖”,便回到小绛的后背上,带着黑马一起返回。

    此时,一队人马也急匆匆赶来,几个仆人衣服的男子翻马而下,见到男孩一个个都是吓掉了魂魄,感谢老天爷感谢土地公公啥的,说是男孩没事就好。

    原来,这男孩性子野,平时又很有脾气,想骑马,但那些温顺的都觉得没意思,就挑了这匹性子倔的黑马,可黑马并不听他的,他这脾气上来,就对马又是掐又是打的,闹得狠了,这匹黑马真直接就撒丫子跑了。

    男孩眼见展靖谙带着黑马回来,怒气冲天,作势又要打马,恶狠狠道:“你这匹臭马,看我不回去弄死你!”

    展靖谙皱眉,翻身而下,一把拉住男孩准备挥舞鞭子的手腕,不冷不热地说道:“马是用来骑的,不是用来打的。你把马当你的奴隶,那你永远,都不会得到一匹绝世好马。”

    她的神情认真,娇艳的面容上透出一丝不容质疑的冷峻,男孩目瞪口呆,想出口反驳几句,却全都咽了回去。

    最终,男孩望着棕红色的小绛,还有赵遇铮那匹白色的骏马,抽抽搭搭地说:“那我,那我怎么样才能的得到一匹绝世好马?”

    展靖谙沉吟片刻,拉着他的手,轻轻放在黑马的脖子上,笑道:“你尊重它,它就会尊重你,你爱护它,它就会爱护你,你愿意相信它是一匹绝世好马,它就愿意成为绝世好马,认可你。”

    众人闻之,沉默不语,唯有男孩想了一会儿,清脆地“嗯”了一声。

    男孩亲自拉着黑马的缰绳,商量着般的离去了。武林盟众人继续赶路,其实大家早已对赵遇铮这般救人身姿,习以为常,但这怎么能不被封晓刃记录在内?哪怕又行了小半天,封晓刃还是抑制不住地赞叹:“我家铮姐姐,真是武林盟里,古往今来第一人啊。”

    她自然听不见她家老爷子,锻雪山庄的封雪心里是何等无奈:闺女,你敢不敢再明显点?敢吗?

    将甚言说无聊,强行拉着展靖谙一起坐进马车,一双杏眼亮晶晶,夸赞了好半天展靖谙的训马之术。那匹黑马一看就是顽劣异常,又狂奔数百里,难得展靖谙还能让它乖乖听话,最终服了她。

    展靖谙被夸得不好意思了,言说都是从小就和马儿混在一起,对马的脾气性格多少有所了解,而且,她一再认为,马都是很有灵性的,人对它好,它就都懂。

    两个小姑娘在一起,难免嘻嘻哈哈,玩玩闹闹,又记起方才赵遇铮救人的英姿,又是双双感叹,赵盟主的身姿可真的难以再遇。纷纷想出多种溢美之词,聊得热火朝天,恨不得掀开窗帘,喊上封晓刃,把赵遇铮再夸耀一番。

    他们这边可谓是热热闹闹,白予玄与秦永珏那边,可就不一样了。

    不是说,护送朱砂桂回去的那一队人马不够热闹,而是,一半热闹,一半冷。

    热闹得自然是秦永珏,冷的,自然就是白予玄了。

    “小王爷,请恕在下无礼,你这马车,未免也太显眼了罢。”

    尤其,是在这城郊之外的荒野茶铺旁,一座玉石珍品镶嵌于外的豪华马车,停于荒野之中,这感觉,真是诡异得很。诡异到,一路上都被秦永珏嘘寒问暖,恨不得用芷岚封了秦永珏的白予玄,都忍不住出言讥讽了。

    秦永珏拿起周辅勤单独泡的茶,满脸欣喜地望着白予玄,对话里的嘲讽之意,完全视而不见。

    “这马车能换得白族长对小王的一句话,就是它最大的价值了,其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予玄将头偏开,不愿看他,秦永珏却来了劲儿,得意满满。

    “日后,小王还要让它更显眼些,请白族长多多指教才好啊……”

第一百零七章 茶铺遇恶霸

    本来,白予玄是与白鹤长老同时落座,俩人在一张桌子,而护法白痕、白露还有其余长生境众人都是坐在另外一处。秦永珏这边,与周辅勤坐于一处,润声、碧穷、夕昏、寸霜四护卫坐于一处,但听得白予玄言语,秦永珏登时来了劲儿,特自然地凑到了白予玄的桌前,坐到了他的对面,双手交叠指着下巴,看得一脸玩味儿。

    周辅勤等人习以为常,喝茶的喝茶吃饭的吃饭,但长生境这边,每个人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了,脸上几乎都写满了——这是闹哪门子的事哦?族长和小王爷真随时散发出一股兵戎相见、万物相克的真理气息啊。

    只可惜啊,白予玄戴着面具,单单凭借紧抿的嘴唇,是瞧不出完整的神情的。秦永珏望了大半天,内心不由遗憾。

    他们路途遇到的这家茶铺,地处偏僻,四周荒凉,除他们以外,还有另外一桌客人。坐在桌前的,是个衣着华丽的男孩,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周边围了一圈二十上下的男子,皆是仆人打扮,男孩旁边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衣着普通,双目低垂着,极为恐惧。

    起初,秦永珏与白予玄两队人都没太注意到这边,直到那男孩掀翻了桌子,命令两个仆人扯着小姑娘的手臂逼她跪在地上,秦、白两队人才发现不妥。

    男孩抓了茶壶,就往姑娘的脑袋上灌水,少年面容却狰狞无比,恶意满溢。

    “少爷我想让谁生,就让谁生,想让谁死,就让谁死!我就是想让你爹活不下去,让你们一家过不下去,你告状,哈哈哈哈想告给谁去啊?”

    小姑娘被浇得满脸是水,幸得这茶放了半会儿,已然不是滚烫,可她的面颊却烧得发红。可这样的热水迎面扑来,却令她忍不住牙齿打颤。

    这男孩,分明就是一个恶魔!

    恶魔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使了个眼色,示意仆人抓住姑娘,抬脚就要往姑娘的肩膀上踹去……

    这一脚没有踢到姑娘身上,反倒“哎呦”一声,踹到了自己的脸上,把自己摔翻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出手的正是秦永珏的护卫之一夕昏,还有白予玄的护法之一白痕。倒不是秦永珏与白予玄发了话,她俩是自己是在看不过眼,当下也没等安排,直接教训了恶魔男孩。

    同时,周辅勤也跟着上前,扶着姑娘退到一旁。

    仆人们惊呼着“少爷”,手忙脚乱把男孩拉了起来。

    “给我狠狠地打!”

    听到命令,一个个仆人发了狠似的,冲向夕昏与白痕。电光火石间,只见红衫与白裙交相转动,剑光隐约闪动,两道身影合作得天衣无缝,不消几刻,涌上来的仆人纷纷滚倒在地,疼得满地淘哭。

    “给,给我等着!”男孩目瞪口呆,放了狠话,却又不敢攻上来,一边打骂着“废物”,一边在“废物”们的搀扶下,落荒而逃。

    夕昏与白痕刚刚共同作战,又都是由着性子仗义出手,望向彼此都生出了不少的好感。再回到远处,周辅勤正温柔安慰着小姑娘,还取过一件干净的外衣批到了她的身上,小姑娘抽抽搭搭,被询问有何难处,却是使劲儿摇头,周辅勤正欲继续问下去,却见一对普通夫妇跑来,见到姑娘哭哭啼啼,急忙领走了。

    “客官啊,看你们个个都不简单,有些事,管不了啊,不如算啦。”

    众人还在发愣,面面相觑。周辅勤掏出一小锭金元宝,放到桌上,温润如玉地笑望着茶铺掌柜。

    然后,大家才知,刚才那个男孩,在这一代家大业大,在附近一代算是只手遮天,男孩又是独子,从小就被宠得无法无天,是人人畏惧的恶霸。就仗着家里,作威作福,已经欺辱了很多人了,被他盯上的,好一点的,就拖家带口的离开了,至于命不好的,多半是折磨致死,或者愤而自杀。

    最后,掌柜的还望着那一家人远去的背影,叹气道:“希望他们能顺利离开吧。”

    众人沉默不语,这样的事情,也并不稀奇,有亲眼见到的,也有亲耳听闻的,甚至有些,在更微小的角落里,发生了一次又一次。

    他们又能管得了几次?

    秦永珏低首品茶,神色瞧不出有何不同。就是旁边的周辅勤,朝着夕昏的方向,微扬了下巴。

    他们离开茶铺的时候,刚好过了中午,但太阳灼热异常,他们又得拉着朱砂桂,整体拖慢了进程。直到傍晚,他们才终于找到了一家合适投宿的客店,当然,这和秦永珏平时下榻的地方,也是差远了。

    “白族长,小王第一次下榻这样的客店,住你的隔壁,还想请你多多照应啊……”

    秦永珏说得真诚而委屈,潇洒又痞气,白予玄面色冷冷,“哼”了一声,就进了自己的客房,再没出来过。

    月色寂静,已然深夜。

    秦永珏披着一件外袍,在桌前逗弄着豆蔻,窗上映出一道人影,周辅勤将窗打开,一个红衫少女翻身跃进,正是夕昏。

    她双手抱拳,半跪在地,“小王爷,夕昏……恶霸死了。”

    “什么?”秦永珏手上的动作一顿,皱了皱眉,“夕昏,你知道为什么这件事,要派你去查吗?”

    还未等夕昏回答,秦永珏便道:“因为没有任何东西能真的逃过你的眼睛,无论是雾天,还是黑夜。你仔细说,别漏下任何一处。”

    当下,夕昏便将自己一路跟踪那恶霸,并且暗中拦下了要报复小姑娘一家的仆人,以及寻到那恶霸家中,本来要施以惩戒,却得见恶霸溺水的经过都细细讲了。

    秦永珏问道:“意外溺水?”

    “浑身并无伤口,想必不是有人故意。”

    秦永珏摆手,周辅勤又从门外领进来了一个蓝衣男子,正是润声。

    “那边有动静儿吗?”秦永珏一偏头,问的自然是住在他隔壁的白予玄。他有很强烈的一个念头,觉得白予玄是最想惩治这恶霸的人,而且,必须亲自动手。

    “润声一直听着,白族长自进到里面,就从未离开过他的房间半步。”

    夕昏的视觉好,漆黑夜里都好似白昼,而润声的听觉好,千万种声音同时响起,也可分出一二,无有遗漏。

    所以……这就更匪夷所思了。

    豆蔻的小脑袋钻在盛了玉米与点心碎的碟子里,开心得翻转,简直乐不思蜀,情不自禁的啾啾声打断了秦永珏的若有所思,他抬手就拍向了豆蔻的小脑袋,整得它一个激灵。

    “说多少遍了,飞都够呛了,还吃呢?”

    豆蔻嘴里含着点心粒,水一样的眼睛可怜巴巴:你是个坏主人!坏!主!人!

第一百零八章 神器之名

    白、秦两队人马毕竟还有客店投宿,去往问忧山谷的一队人马就不同了,他们为了早些到达问忧山谷,沿途都在抄近道,这不,从白天赶到黑夜,前后数百里,都是山林荒野,从明月朗照行到夜色朦胧,终于找到了一处山洞,临时歇上一宿。

    好在那山洞算深,倒也挤得下此次跟来的武林盟众人。虽然平日里大家都是武林中颇有名望与本事的人了,但特殊情况,也无所谓讲究不讲究了,更何况,又都是武林中人,刀尖舔血的日子也曾有过,什么苦没吃过?大家纷纷取出干粮与水,就地生火,粗粗填饱肚子,就准备休息了。

    考虑到毕竟是荒野,又是夜晚,四周僻静荒凉,说不好便会有野兽出没,无人看着,不可。

    没等众人说些什么,赵遇铮便自告奋勇,道:“赶了许久的路,大家辛苦了,今夜无须担忧其他,好好养精蓄锐,遇铮会在洞口守着,保证不会出一丝差错。”

    “那怎么成?让铮丫头你来守夜,我方猛第一个不同意!”

    紧跟着,大家纷纷表示不必,并且主动请缨自己来守夜,一时之间,争执不下。

    赵遇铮见众人为了争夺守夜的机会,互不相让,激烈万分,连忙挥手叫停众人,肃色道:“你们都是武林盟的人,莫非,连盟主的命令都敢违抗了吗?”

    许是那一声太过清亮,若明玉碎冰,尽数击在众人的心头,刹那之间,便噤若寒蝉,即便有嗫喏之人,也只得闭口不谈,偃旗息鼓。

    展靖谙心中想道:我倒也不是武林盟中的人,待会儿溜去守夜,你可管不了我。

    众人相互看看,僵持不定。

    将甚摸着手链,朗笑道:“守夜的事情这么无聊,你们还想争?”她又叹了会儿气,“不如分时间段来呗,人人有份,这就不必争了吧?”

    “这提议甚好,流明喜欢。”季流明一挥扇子。

    武林盟其余人也点头称是,打算定个位序,这就开始了,但是又被赵遇铮驳回了。

    “大家的心意,遇铮心领。这个想法,也并非是信不过诸位,若在平时,换谁来,与谁轮班,自然无妨。但眼下大家体内毒素未清,何时发作,空有变故。但凡你们之中有谁出事,那便都是遇铮的罪过,想来是遇铮太过自私,不愿背负任何意外所酿成的苦果。”

    赵遇铮双手握拳,眼眸若水,波澜随风。

    “还望诸位能体谅遇铮的心情,大家好好休息,相互照顾,别再为守夜一事太过争执。”

    “既然如此,大家也别枉费了盟主的一番苦心了。”明德山庄的楚天肆说道,示意众人休息,“如果现下休息不好,再生意外,咱们也帮不到盟主。”

    说罢,大家想了想,言说“盟主注意”,跟着便纷纷散去了。

    山林的夜风,是冷的,洞口的冷风,是紧的。

    赵遇铮在洞口生了火,孤身坐在一旁,噼里啪啦的火声在风声中也越发凄厉,红黄纠缠的火焰在风的搅动下也愈加活泼,还是片刻就要卷起身子,跟着风一同离去。

    圆月有缺,透过沉重的夜色与弥漫的雾气,赵遇铮抬首望见了,那微小的缺口,心中跌出一份难言的失落。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渐近,从洞中传来,赵遇铮视线移开,一个红衣少女在她身侧坐下,果不其然,正是展靖谙。

    她笑意盈盈,酒窝在朦胧的月色与交缠的烟火,两者相互辉映中,更明艳醉人了。

    见赵遇铮瞧着她,并不言语,展靖谙主动道:“赵盟主,我实在睡不着,出来吹吹风,看看月,没打扰到你吧?”

    “我若说有,你会不会很尴尬?”

    “你不会这么狠吧?”展靖谙夸张道。

    赵遇铮挑眉:“你都不怕打扰我,还嫌我狠?”

    展靖谙瞬间愣住,她没料到赵遇铮这么直白,正想着如何缓和,便见赵遇铮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顿时知晓自己是被耍了。

    “赵盟主,瞧不出啊,你还有这副模样!”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展靖谙忍不住想,赵遇铮并非只有在武林盟众人面前,内敛清冷的样子,她的内心,大概比想象中可爱有趣。

    尤其嘴巴毒起来,也是难以招架。

    展靖谙道:“赵盟主,可否借你佩剑一看?”

    “自然。”

    赵遇铮将佩剑未央递到展靖谙手中,这把宝剑乍看无奇,但仔细一看却又不同。剑鞘随光线变色,剑身如冰,折射出不同光芒,刃可破风,可斩浪,还能在生死一线间,力挽狂澜。

    当然,这些都需要,未央握在它自身主人的手中。

    展靖谙对此爱不释手,面颊都浮上粉红,赵遇铮柔声笑道:“如果展姑娘喜欢,下次的空儿,咱来比较一二?你的长枪,也是一枚神奇兵器。”

    “并不是啦,我的御火长枪,虽然用着极为顺手,但说起‘神奇兵器’,它大概就不算了。”展靖谙将未央宝剑递回,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

    赵遇铮想了一会儿,笑意浅浅,温声道:“她的主人会用它来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日后终有一天,还会用它来守卫边疆,维护百姓,佑护晟朝。能做到这些事情,它的主人自是响当当的英雄,而它自身,又怎会当不起‘神奇兵器’之名呢?”

    对啊,普天之下,神兵利器虽珍贵异常,万里挑一,终生难遇。可若是残害百姓,涂炭生灵,使得天下动荡,众生苦不堪言。即便是利刃可挡万军之勇,刃风可破山河之魄,也只是凶刃一把,无魂无心,终要落得废器之名,人人唾弃。

    相反,纵然是寻常一把兵刃,若在为正义厮杀间拥得赤子之心,在为万家安乐的征战间洗涤忠义之魂,无愧于三尺七寸的灵魄,无愧于刚柔并兼的躯壳,便是千千万万兵器间的英豪,傲骨焚于烈焰,赤心可昭天地。

    这才配得上“神奇兵器”的赞誉,才可在岁月滔滔的长河中,以或许残废如破铁般的身躯,或许历经疮痍后弯折又单薄的身姿,向一代又一代正当大好风华的人讲述尘封的过往,残酷与挣扎中脱身的不屈、荣耀与辉煌中默然的不朽,史册里轻描淡述,沉浮间千古铭记。

第一百零九章 守夜宵夜

    展靖谙听罢赵遇铮一席话,忍不住内心激荡,胸腔宛有热浪奔腾,她自幼体弱,顽疾缠身,为了有朝一日能上得战场,这些年吃的苦,遭的罪,只有自己知晓,自己品尝。她自然清楚,若是以先天的身体来论,她又怎能与平常抱有惊鸿梦的人相较?

    她也仅仅是稀松平常,甚至还要更差的人了,但世间万物,交替变幻,此消彼长,今日不能代表明日,一时挫败也不意味一世蹉跎,一瞬荣光也不能保证一生无恙。如果愿意把自己的生命看作长线,由自己喜好、决定,来无限拉长,谁又能预料,另一端的尽头,是潦倒的窘境,还是重生的破晓?

    人与兵器一般,可造与否,一看心性,二看性情,你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的坚持向往,才最终决定了你可以到达何处,成为谁。

    “赵盟主,你看得真是通透,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更强大……”何尝挚的面容突然在展靖谙的脑海中闪过,惊得她顿了一下,遮掩笑道,“或者旗鼓相当的人呢!”

    赵遇铮无奈地摇摇头:“这世间,一山更比一山高。每一块山石的心里,都住着一座入天的山,也许需要些时间,但迟早,会赶上来。”

    展靖谙见赵遇铮扬起脑袋,眸中的明月朦胧,却有皎洁的光透出。

    “高山上的风景总归是太凉,我想着,群山环绕,互有所齐的景象,才最好。”

    想了片刻,展靖谙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念头:她该不会是说武林盟吧?她真的把武林盟看得很重,或者,希望有更多的少侠有天能追上来,成为眼中的高山一座。

    俩人年纪相仿,展靖谙蓬勃,赵遇铮内敛,但对彼此的欣赏早已刻在心间,更有合力马上救人一事,不知不觉又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当下,约完切磋武功,谈完兵器,又开始说各自的爱马了。

    展靖谙向卧在不远处休息的小绛瞧了一眼,嗯,睡得蛮香。一半无奈一半骄傲道:“小绛是匹天生的战马,就是不好驯服,我十四岁的时候,我爹说要送我一件礼物,只要我有拿走的本事儿。”

    她托着腮,回忆着略微狼狈尴尬的往事。

    “你猜怎么着?为了证明我可以拥有我爹送给我的礼物,我足足花了三天的时间,才终于让小绛认可了我。”

    赵遇铮何其聪慧,不必展靖谙细说,她也已经想到了其中的几多波折,点头笑道:“可见你制服那匹黑色骏马,并未如何费劲儿。说起训马之术,你怕是出类拔萃的吧?”

    展靖谙脸一红,摆摆手道:“确实还好,但惊鸿军中,有太多训马好手……”她虽是听了夸赞有些不好意思,但嘴边的酒窝还是忍不住带了笑。

    “对了,赵盟主,你的白马也是俊逸非凡,想必,你也是训马好手吧?”

    赵遇铮摇头:“糯米团很乖,那年寻渊……我哥哥带我去万灵城,新马都跑在一起,只有它突然停下来,主动弯了脖子,温顺又温柔,来蹭我的手。”

    一晃数年,赵遇铮的脑海里,整个万灵城,都是模模糊糊的样子。她那会儿站在赵寻渊身侧,众马崩腾,连带着脚下的大地都跟着震颤。对她而言,这是一种有别于武功心法的陌生,但就是这时候,有一匹白马朝她跑过来,在距离渐近的时候又放缓了脚步,似乎生怕吓到她。

    白马还算年幼,但在年幼的她面前,显得还是高大了些,白马的眼神很亮,又很柔。那时万灵城的诸多兽类嘶鸣都消散了,只有微风穿梭于她们之间,传达出彼此的内心。

    赵遇铮浅笑,也不知道,到底是她选择了糯米团,还是糯米团选择了她。

    “想来,还是哥哥给我和糯米团搭的线。”

    这一句话语轻柔如常,像羽毛落在心间,展靖谙听出其中那似有若有的思念与担忧,急忙朗笑几声,又从怀中掏出些牛肉干,献宝似的递到赵遇铮怀里。

    这些牛肉干,辛辣有嚼劲儿,还特抗饿,是她自小就喜欢吃的,但幼年她心脏不好,异常虚弱,再馋都只能看着。后来身体渐渐好转,也是每次只被允许吃一点点,她那会儿整日想着,等有天,一定要吃到嘴巴肿到发麻,胃撑到涨,肚子疼到抽搐。

    后来终于得了一次机会,放肆吃了一场,也如愿虚脱到躺了一整天,又被展溯惩罚加了三倍练习量。

    往事不堪回首,喜欢吃的却一定要带在身上。

    展靖谙就是觉得,牛肉干好吃,赵遇铮是很好的盟主,很好的人,是她很喜欢的朋友,如果她们,算是朋友的话。

    所以,喜欢的吃的,要送给喜欢的人。

    赵遇铮怔了一怔,并不言语客套,只是取出一块包着的丝帕,递到展靖谙的怀中。展靖谙展开丝帕,是几块晶莹的糯米糖,在月光下,色泽诱人得紧。

    展靖谙想起来,赵遇铮好像最爱苏记小糕的点心了,与自己不同,看来赵遇铮,她最爱吃甜,她给白马取名“糯米团”,又随身携带糯米糖,对糯米甜食,该是十足的爱了。

    那她取出自己最爱吃的东西,那岂不就是……展靖谙心里美滋滋,捏起一块糖,就填到了嘴里。哪怕因为这一路颠簸,糯米糖有些碎了,有些变形了,但她吃着,都觉得是最好吃的糖。

    赵遇铮吃了口牛肉干,辣得攥拳。俩人看着彼此,笑得不亦乐乎。

    就在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凑热闹的人。

    “说好了是守夜,结果你们凑一起吃独食,小心明天早上,小爷告你们一状!”将甚晃着琉璃酒瓶,眸间无有醉意,神色却是懒懒,说完以后还紧跟着打了个嗝。

    看着自然而然坐在自己身侧的将甚,展靖谙问道:“你怎么来了?不多休息会儿?”

    将甚眯着一双杏眼,俨然笑眸,指着自己的酒葫芦,笑嘻嘻道:“自己喝,没味道,可是要把武林盟的人摇起来,小爷还真不敢,只好出来撞撞运气了。”说到此处,还扬起下巴指了指展靖谙和赵遇铮俩人。

    “你们有好吃的,没有酒,可不行啊!”

    俩人无可奈何,将手里的吃的分给了将甚,将甚吃得开心,把酒葫芦一举,冲着空中的明月。

    “明月你看,小爷有酒有吃的,是不是很羡慕啊?”

    展靖谙笑着调侃:“喝醉了是不是?和月亮说起话来了。”

    “喝了它,保你也能和月亮对话。”

    “真的假的?”展靖谙愣了下,狐疑地接过酒葫芦,在将甚满眼的笑意的注视下,尝了一小口。

    顿时,脑中轻灵,心思闪烁。

    展靖谙见将甚别有深意地问道:“没错吧,是神酒吧?”跟着,将甚还有使了个眼色,“不顾,赵盟主也尝尝呗!”

    “免了,会耽误事儿。”赵遇铮闻言立时拒绝。

    将甚略微可惜地点点头,拿过酒葫芦,朝着展靖谙一扬眉,俩人同时行动,一人去挠赵遇铮的腰,闹得她忍笑不能,另一人趁机就喂了她一口酒。

    因为知晓展靖谙与将甚并无恶意,赵遇铮也不排斥与俩人闹闹,但一口酒入喉,竟毫无酒的味道,清冽甘甜的滋味,与清泉水,反而像了十成十。

    再瞧上一眼展靖谙与将甚,俩人笑得天真,赵遇铮“哦”了一声。

    “是水?”

    将甚可怜兮兮,在赵遇铮身侧,随意坐下,可怜兮兮地叹气。

    “这段山路半家店铺都没有,哪能补充酒呢?想去季流明那儿要点酒吧,你们知道他说啥?他说出来匆忙,哪能带上酒?”

    说到此处,将甚更气,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腿上。

    “他当小爷傻呢!肯定是留着给沈门主和方小镖头喝!”

    展靖谙与赵遇铮对视一眼,彼此无法,又递上了吃的,在将甚一阵又一阵骂骂咧咧的唠叨中,三人几乎消灭了所有的牛肉与糖,还有……不是酒的酒。

    洞口的风很凉,夜里的月色很柔。

    三个人吃吃喝喝,说说闹闹,不分彼此地靠坐在一起,由深夜至半夜,由半夜至夜尽时分。

    那一黄一蓝一红三道身影,始终亮在洞口,比噼里啪啦的柴火要暖,比月色隐去,朝阳若升的光还亮。

第一百一十章 番外:惊鸿一瞥少女心

    武林之所以能为武林,不可没有人。

    而武林人士行走江湖,不可没有神兵利器。

    白练以柔克刚,长枪刺铁穿甲,古刀削火成尘,宝剑破风碎冰……没有哪个武林人士会拒绝得到一件无可匹敌的至尊武器,若是这件武器是由锻雪山庄所打造的,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这日,天刚蒙蒙亮,一阵嘈杂人群声便从锻雪山庄传出来,但最为显著的却并非烧火打铁的声音,反而是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女声。

    “销愁居新出的《赵盟主的年少江湖》今日正式售卖,只有一万本不说,连随即赠送的画像也只有十张……”

    在台上说话的是位不过十六岁的小姑娘,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乌黑透亮,渗着湿润的水光,眼尾在太阳下带起一抹亮色,映着她微粉的面颊,灵动可人间露出一副养尊处优大小姐的娇蛮。

    这位大小姐,正是锻雪山庄的少庄主,封庄主最为宠爱的掌上明珠——封晓刃。

    “大家听好,铮姐姐的画像晓刃势在必得,银票都已备好,请各位领取之后速速与我前去排队!”

    话音刚落,转瞬间,封晓刃一个利落翻身,跃马而上,绝尘离去,不过片刻之中,便消匿了身影,徒留封庄主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余音绕梁,久不停歇。

    “封晓刃!给老子有点分寸……!你回来!回来!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呀……”

    虽是清晨,销愁居主楼门前的队伍却已排成了长龙,放眼望去,多半数都是年轻姑娘,眼眸里跳跃着迷恋一般的期待。还有零星几个少年豪侠,虽是排在队伍里,但双手抱臂,微垂着脑袋,俨然昏昏欲睡的状态。

    封晓刃排在队伍的中央,望着队伍里那些秀丽出尘的姑娘,腮帮缓缓鼓起,半是无奈半是骄傲地想:果然是我铮姐姐,这方圆百里,甚至整个武林的少女侠士,不说来了八成,至少是过半了,销愁居的分馆又多,啧啧,不可估量,真是不可估量。

    就这么一骄傲的工夫儿,销愁居的门终于打开。封晓刃一歪头,正好望见销愁居当家季流明一身雪色绣金纹衣衫坐于馆内,膝上还将将放一金弦古琴。他双手轻拂而过,一派好暇以整的从容,风流俊秀自不多说。

    然而,封晓刃和众多排队的姑娘们不怎么吃这一套,双眼还是瞅着那高高摞起的故事书,还有摆放在精美托盘中的一轴画卷。

    “我一定要带回去好好裱起来。”封晓刃瞅着画卷暗暗下了决心,顺带又气呼呼地想,季流明你个不好好开酒馆的书贩子,用我铮姐姐赚钱,不要脸,黑心鬼,大财迷,我偷偷骂死你……哼!

    “梨白,最后这幅画卷,该送给有缘人了。”季流明将手按于琴弦之上,给曲子《惊鸿影》收了尾。

    “我的!”封晓刃蹦跳上前,双手接过画卷,但高兴劲儿还没完全涌上来,便出现另一只手与她同时握住了画卷,那双手纤细莹白,漂亮得让人很难移开眼。

    “姑娘,这幅画卷的有缘人是在下。”

    封晓刃顺着那声音看去,见到了雪白美手的主人——一个用薄纱遮住大半张脸的绝色女人。

    说她是绝色,毫不夸张,因为只凭借露出的那双紫色眸子,便可看出有千种魅色,万般风情,已足以惑人心神,这点连封晓刃都不得不承认。

    可对封晓刃来说,即便对方是位绝色美人,又怎么能和铮姐姐相比呢?

    “这位姐姐,画卷并非无价之宝,却有我心上之人,断不可割爱。”

    封晓刃双手轻握着画卷,不敢多用半分力气,却也不曾卸下全部气力,只虚虚护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透着坚定。

    “你说你是有缘人,又该如何评定?”

    绝色美人不禁失笑,恍若未能见过这般娇蛮又不知矜持为何物的小丫头,思量片刻,开口说道:“不如比试一番,胜者便是这画卷的有缘人。”

    “好。”

    销愁居旁边的街道已被清空,封晓刃和绝色美人坐于马上,分至两边,看热闹的人纷纷立于拉起的红线之外,探着脑袋,生怕错过了什么。

    “双方自愿比试赛马夺取最后一张画卷,先到最头上那棵合欢树下为胜者,中途落马、跑离赛道或出现其他意外者则视为自愿放弃比赛。两位可都认同?”

    季流明轻摇折扇,有趣,真有趣,又能看一场好戏不说,《锻雪山庄大小姐为爱而战》又是个新的故事题材呢,还有《神秘美人心许赵盟主》好像也不错啊。

    “认同。”封晓刃和美人异口同声。

    随着梨白发出一声指令,俩人扬鞭策马,齐齐奔向街道尽头的合欢树,一时之间,竟不分上下。

    封晓刃观察着到终点的距离,见合欢树就在眼前,正欲一举超过,拿下第一,又闻周遭人群骚动,一幼小女童被挤了出来,摔进了红线内,和她的快马不过几尺而已。

    瞬息之间,梨白摸出铜钱,季流明迅速收扇,俩人正要动作,却见封晓刃翻身而起,飞扑到女童身前,手臂将其肩头用力一揽,紧紧护入怀中,施展轻功往四周一躲,粉橙色衣衫上滚出满满灰尘,娇蛮明艳的大小姐,一时之间竟有些狼狈不堪。

    绝色美人勒住快马,翻身而下,言语中隐隐佩服:“姑娘侠义心肠,这场比试做不得数,重新再比如何?”

    “不啦,”封晓刃摆手,眉眼倔强,“胜负已出,若不能言而有信,我便无颜再喜欢我的心上人了。”

    “封少庄主果然君子之风,在下实在佩服。”季流明拱手一礼,姿态潇洒,浅笑望着美人,“看来姑娘真是画卷的有缘人,可喜可贺,不必为意外太过介怀。”

    “姑娘当真割爱?”美人问道。

    “嗯……”封晓刃垂眸,慢慢看向画卷,“不如,姐姐你打开它,让我看一眼吧……”

    画卷展开,赵遇铮手持宝剑,利刃若霜,一袭白蓝笼纱衣裙随风而舞,更衬她雪色容颜,眉眼间三分桀骜化开七分与清绝交织的明艳,正是那日力压武林群雄夺盟主之位的超然风采。

    此画可得真人风姿七八分,果真妙笔丹青客得意之作,也果真封晓刃十六年来的一大憾事。

    “封少庄主,那画卷仅有十幅,季某手中并无多余,不过……”季流明抬手取过一份仔细包过的宣纸,递到封晓刃的面前,一双凤眼流光溢彩,“赵盟主年少时的风姿,不逊如今。”

    封晓刃缓缓打开画卷,不禁哑然,双眸缓缓蕴起水汽,思绪随着画卷飞回到了四年以前。

    那会儿,十二岁的封晓刃活像个假小子,喜欢穿着男装到处乱跑,在林子里不慎迷路,遇到了落草流寇。

    她自问从小习武,又常与武器打交道,几个流寇又能奈她何?但身量极小的封晓刃也不过是个天真的小丫头,手中短刀被插于五米开外的树上,左腿扭伤难以施展轻功,发带在打斗中散落,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面对着步步紧逼的流寇,只能高高昂着脑袋,咬紧牙关怒目而视。

    刀光晃眼,即将闪到她眸中的瞬间,一道白粉色的身影却飘然而至,将凄寒冷光隔绝在她身侧之外。

    那天的太阳很毒,透过枝叶间隙笼罩下来也炙热如火,刀光、阳光、剑芒……混合在一起是对眼睛更为厚重的负担,可她偏偏合不上双眼。

    白粉色身影的主人有一双极为明亮的眸子,肆意且从容,宁静却桀骜,本是寂寥夜空,又频频起了波澜。

    那身姿轻盈婉转,若风拂面,简直空灵之最。

    可挥舞的宝剑却轻易挡开几个男人砍过来的兵刃,只见那身影的主人脚尖轻点,转瞬翻身,掌心隔空一推,挥动大刀的流寇便扭曲着倒地,抽动不止。

    其余流寇见状不敢随便造次,三人缠住赵遇铮,一人持刀跑向动弹不得的封晓刃。

    赵遇铮翻手出掌,内力震开阻在身前的三人,施展轻功落于封晓刃身前一把搂住其腰身,凌空跃起,挥舞衣袖,流寇的兵刃尽数擦过流寇面颊,贴着脸死死钉于地上。

    随后,赵遇铮搂着封晓刃,一路施展踏雪行,送她回了锻雪山庄。

    自那时起,封晓刃便丢弃了男装,重新换回了女装。

    而画卷上的,正是十四岁的赵遇铮,白粉色的衣裙殊无柔弱之感,依旧风姿绰约,卓尔不凡。

    封晓刃把那副画细细裱起来,和以前收集的书册、画卷放在一起。

    她偶尔翻开看,会记起当年少女心动的瞬间,再之后才觉不同。

    惊鸿一瞥,少女便芳心暗许。

    她许的并非赵遇铮,而是在那之后,将心许给了侠义。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孰轻孰重

    在简陋的客栈中度过了难以安睡的一夜,次日清晨,白予玄与秦永珏等人备足干粮与水,继续带着朱砂桂便上路了。

    这天的太阳很大,行了不到晌午,众人便觉后背汗水连连,热芒若针,交相刺在脑后、肩头,但去往长生境的路程还有老长一段,而朱砂桂再怎么仔细保护,都不比直接移植到长生境中来得保险,遂以长生境众人俱是不多言说,加紧赶路。

    可他们不说累,不喊苦,也还有逍遥王秦永珏啊。

    只听得身后一声叮铃随风而动,秦永珏执扇掀起车帘,合着倦意打了个哈欠,懒声问道:“太阳这样毒,白族长真不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此言一出,长生境众人不禁心道:歇息?你呆在马车里,还需要歇息?

    这由精细挑选出的神驹灵马所拉载的豪华马车,还真是名不虚传,以为仅是金银玉石所打造的金丝笼子,也就欣赏看看罢了,纵使坐得舒服,那行动自然笨重。

    谁料,他们这一路奔走,倒也没能拉下行程,可快可慢,大路可行,崎岖可走,但凡是走得下牵头拉车的众马,盛得下马车的大小,行进前后,就毫无问题。

    长生境众人不少都在暗自感叹,逍遥王府的东西,果然珍贵异常,这豪华马车,兼并了舒适不说,连路程奔赴,都考虑在内,远近都不舍。

    可是,都道逍遥王是个醉心声色,流连花丛的草包王爷,他打造出一架这样连奔袭都不在话下的豪华马车,又是为何?

    白予玄坐在一匹白马之上,在队伍的大前方,他闻声嘞了嘞缰绳,放缓了速度,并未转头,声音便轻悠悠飘到了行在中间的马车。

    “小王爷皇权贵胄,娇生惯养,若是身体不适,白某便寻个安全点的地方,护送你们到那里休息。这一趟路途虽不甚远,还不知道有何波折,而什么都可耽搁,朱砂桂的时间,耽误不得,若有意外,在下恐怕只会心系朱砂桂,顾不得小王爷的安危了。”

    秦永珏叹气道:“白族长,无论之前小王对你有过何等唐突之举,你这番言论,也太不给小王面子了罢?”

    这不就明明白白说,只有朱砂桂是最重要的,而他,即便是晟帝最最疼爱的小王爷,在白予玄眼中,也都可以随时抛弃?

    白予玄哼声道:“小王爷的脸皮,天赋异禀,世间常人难有其厚,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

    秦永珏还未出声,逍遥府四护卫都情不自禁看了看彼此,忍住笑在心里想,长生境的白予玄还真是块铁板呢,他们一早就想说自家王爷脸皮厚了,可都没这个勇气和胆儿呢。

    而长生境众人则纷纷生出一个又一个不敢脱口的疑问,逍遥王到底是怎么惹到了自家的族长,这火气延续到今天,都没能消散呢!

    秦永珏倒也不觉尴尬,白予玄已经回答了他想问出口的两个问题,一个是朱砂桂能撑住的时间不多,需要他们继续赶路,二是这回到长生境的路途当中,必然会有波折。当即,他摇开扇子,朗笑出声。

    “白族长,你心系朱砂桂,就是心系武林盟众的安危。你们江湖中人,自然最重义气,小王岂能不知?只不过啊……”

    “只不过什么?”见秦永珏停顿下来,白予玄问道。

    “只不过,你竟然还会衡量小王与朱砂桂的分量孰重孰轻,也就是说,在你心里,还拿小王与你武林盟的兄弟情义做了对比,要知道,你若是真的不在乎小王死活,又怎会在心里偷偷比较衡量呢?而且,还是和赵盟主传达的重要使命,武林盟的好友兄弟来比。”

    说到这里,秦永珏忍不住笑出声来,旁人眼中,真是既欢喜又得意。

    白予玄一时语塞,闭了闭眼,知道和他多说无用,只会被他一张嘴巴偏转方向,被人看笑话不说,没准儿还会传出更离谱的事儿来。

    这么一想,他当即催马,奔至队伍最前,风在耳边呼啸,却始终甩不掉秦永珏的笑声。

    “咳咳,这段悬崖路难走,通通打起精神,勿要保护好朱砂桂,谨防坠落。”白鹤见状,连忙咳嗽几声,把众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正在行进的悬崖路上。

    但他的话,也并不假。

    这段山崖,路道盘旋而上,直冲云天,整体呈现上坡之势,虽不算陡峭异常,可他们一行人还带着朱砂桂,终归是不好走的。

    秦永珏举扇遮在眉前,抬头望了一眼,心里便是一跳。

    此处道路盘旋,弯折百千,又有绿荫覆盖,盲角过多,若有人藏匿,轻易不可视见。他们选了这一段路,倘若是有人故意设伏,几乎是进不可进,退不可退了。

    他心中浮起一丝疑虑,转而消散,化在面上的,只有轻佻的笑意,带着打趣。

    “在这盘旋而上的山崖上赶路,若是有人潜在暗处伏击,多半是没有回手之力了。”

    驾马在前的护法白露回头,嗤之以鼻。

    “小王爷真是多虑了,长生境可不是过惯了安逸的酒囊饭袋,想在长生境众人的面前作祟,多半是没有胆量的。”

    白露虽与白予玄不怎相合,但总是以长生境为荣,适才秦永珏提出“歇息”,已是对他这样的公子哥儿极为不爽,现下来了机会,更是借着悬崖的由头,大大夸赞了长生境一番,又是暗自贬了下秦永珏一众,是过惯了安逸的酒囊饭袋。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夕昏持剑挺身,便被周辅勤挥手相拦,摇头浅笑,示意不要冲动。

    秦永珏道:“长生境果然是能人辈出,不然也养不出白露护法这般的能耐,与口气。”

    “敢来长生境挑事儿的,保管有来无回。”白露轻蔑一笑,似乎听不出秦永珏话里的嘲讽。

    白予玄与白鹤对视一眼,面色俱是不好。

    “白露,小心行事,勿要多言。”白鹤沉下脸,训斥道。

    闻之,白露面上发青,心里虽有不甘,却也恭恭敬敬道了声“是”。

    戏看得差不多了,秦永珏淡笑,放下帘子,又坐回到马车当中。

    就在此时,四周连声轰隆,道路震颤,巨石从上方滚滚而来,吓得得马儿蹄子乱蹿,惊慌失措,众人不得不四处躲闪。

第一百一十二章 “嫦娥”断铁

    “大家冷静,避开岩石,准备迎敌!”

    随着白痕一声大喝,刷刷几声,长生境众人抽出兵器,勒紧马缰,目视上空,面对避不开的岩石,持着兵刃去砍。

    顿时,乱石滚落声、兵刃交击声、马蹄踏地声、众人嘶吼声……连成一片。

    甫一开始,四护卫便纵马护在马车四角,在周辅勤守在马车一边,指挥移动。

    “只怕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清朗笑声从车内传出,前帘一掀,秦永珏探出头来,问道:“辅勤,你几时变得这般杯弓蛇影了?”

    “子瑞,不要胡闹,这乱石,分明就是人为。”

    推开周辅勤拦在车前的手,秦永珏挑眉,已然坐到了车头,视线在四周逡巡。眼前乱石看似随意坠落,却是集中在朱砂桂的两侧,几乎隔开了守卫在朱砂桂前后的人。

    秦永珏情不自禁噫了声,目标是朱砂桂?

    乱石已将队形整得不复之前,跟着,数道黑影现于崖侧,影子被拉长,笼罩在宽敞却又诡谲难走的崖路上。

    果然,是有埋伏!

    众人俱是心里一颤,眼见那数道黑影倏忽落下,轻功堪称江湖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们统统身着黑衣,呈现蝙蝠斗篷状,脸覆面具,诡异至极,为首的是一眯眯眼。

    他一声令下,那蝙蝠面具人便快攻而上,与众人厮打在一起。

    长生境众人皆是白色衣袍,而这蝙蝠面具人都是黑色衣袍,黑白两色交织而战,好不明显。

    白鹤格挡住三个突袭之人,厉声问道:“诸位是何人?与我长生境有何冤仇?”

    眯眯眼抱臂于崖侧,发出令人不由生出鸡皮疙瘩的声音。

    “灭你们的人。”

    秦永珏知晓这般嗓子定然是做了特殊的处理,也许是烙铁,也许是毒药,又或者使用了其他用具,为的自然是隐藏过去身世,以免被认出。

    但他还是忍不住心里叹气,到底是为何,值得将自己糟践到如此地步?

    他坐在车头,发现这帮蝙蝠面具人几乎并不对他们一行人发难,除了扼制后面的人冲出,仅仅是为了牵制,更多的蝙蝠面具人都集中攻击着朱砂桂左右的人。

    可这也太明显不过了罢。

    秦永珏正要提醒白予玄,只听得几声惊呼,鲜血溅开。

    白予玄手持一柄夺来的长剑,衣白胜雪,长身玉立,护在朱砂桂之前,片刻间,已然单手扫荡出一条道路。

    “长生境众人听令!快行队护送朱砂桂走!其余人随我断后!”

    当是时,朱砂桂周遭的绳索尽数斩断,干粮与水尽数脱开,马鞭一扬,这株百年朱砂桂,便被人护着突围而出。

    而蝙蝠面具人想要追赶,俱被长生境众人挥剑拦下。

    朱砂桂的距离愈远,不多时便奔至山崖拐角,无有踪影。

    在马车上瞧得一清二楚的秦永珏不禁蹙眉,他见众人还是打得酣畅淋漓,不可开交,伤脑筋地想,能让最重要的朱砂桂离开视线,只派一小队护送离开,也不怕对方来个调虎离山之计,你们长生境果然是好胆魄啊!

    立时,手中折扇一挥,秦永珏纵身而起,轻盈闪过意欲拦截下他的蝙蝠面具人,眨眼间就掠去了朱砂桂的方向。

    白予玄心念一动,立时便要跟去,却正面扑来四个蝙蝠面具人,与他缠斗一起。

    四护卫带着周辅勤急忙跟着赶去,这么一出独自行动,王爷怎么也不给打声招呼啊!

    长生境的众人见状也是心里微愣,还在疑惑间,数声凄厉的惨叫声回荡而来,明明就是刚刚派出的长生境弟兄。

    “不妙!中计了!”众人心中暗暗叫糟,本来以为这一队人便是伏击他们的主力,只要能拖住他们,先安全送出朱砂桂,剩下的人将通通铲除,便能完成任务。没想到,自己才是被拖住了主力的那一拨。

    秦永珏已然跃于山崖拐角,这里陡峭至极,路段参差,朝下望一眼尤胜深渊绝壁,意志稍有不坚,必会头晕目眩,腿软身痪。

    刚刚带着朱砂桂的马车经过此处,定然是放缓了行进速度,仔细凝神才险险通过。可秦永珏不敢怠慢,反而一再提速,运着寒江雪,倏忽间追了上去。

    血腥味在风里染了肃杀,味道更加浓重了。

    秦永珏一路疾行,见前行路途中,躺了数位长生境人,乱箭射在胸口、腿部,血还是红的,泼在地上,还带着温度。

    他来不及细瞧,见他们声息已无,俱数都为死尸,一股恼意悠悠升起,跟着又瞬间消散。

    竟是无有一人活口。

    朱砂桂就在前方不过五十米,连在木板上的马绳尽被砍断,马匹也无有踪影。木板上勾住了十六条锁链,直通上方,明显是埋伏在此处的蝙蝠面具人的杰作,他们动作很快,朱砂桂已经离地,他们竟是打算直接吊起。

    秦永珏往上掠了一眼,推测上方必然有他们的机械机器,这朱砂桂一旦被他们得逞,恐怕再难寻回。

    想到此,他连忙起身,踏着崖壁,跃到拖着朱砂桂的木板之上,轻轻巧巧躲在朱砂桂的花叶之下,匿身于此。

    锁链不断被拉扯,朱砂桂正迅速上升。

    秦永珏一手扶住木板,一手抽出玉扇,用力叩击,响声清脆,玉碎凛冽,哐哐两下,只见银星火花,边角处的两条铁链已然断裂。

    这玉扇的原材料是晟帝秦永然所赠,触手温凉,色泽明润,百年蕴藏而出,坚硬却堪比玄铁。秦永珏当初得到此物,并未用来打造出什么玉坠、玩物,用以收藏,而出请了专人,以玄铁为骨,削玉为叶,才最终获得了这柄削铁如泥的玉扇。

    而此扇骨缠了金丝点缀,恰逢中秋十五所成,又算是皇兄秦永然所赠,秦永珏便为它取了名字——嫦娥。

    世间不常遇,天月亦难寻。

    广寒宫内的清冷之气,圆月中的琼琼思念,尽附于内。

    少了两道锁链,木板跟着倾斜,连带着其他锁链顿时压重,沉闷的喀啦一响,木板也是晃晃悠悠。

    秦永珏侧到一边,继续挥动玉扇,转瞬又是银星四射,随着哐哐两下声响,又是两道锁链应声而断。

    他凝神斩断锁链,一时不察,身后有一人顺着未断的铁链跃下,挥手就往秦永珏的肩头拍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拖延纠缠

    电光火石,那人的手掌就在咫尺之间,秦永珏微微侧身,挥手一道金芒射出,硬生生逼开了偷袭者。

    原来,秦永珏手腕绑有暗器,又恐来人太过警惕,能轻易避开,才等到对方近在咫尺,挥手发出金针,增加胜算。

    不过,可惜了,来人警惕性与反应力皆数一等一的好,还是给躲开了。这不免让秦永珏大失所望。

    他轻巧站起,一派好暇以整,玉扇打开,见对面的人,身着蝙蝠黑衣,带着哭脸面具,心中推测了来历,自己便优哉游哉地扇了扇风。

    “阁下好快的身形,小王好生佩服。”

    秦永珏满脸春风,心中却不断盘算着,此人功夫当真不错,硬碰硬必然不敌,极为难缠,若是只身逃脱自然毫无问题,但眼下这朱砂桂,却是抛弃不得,当下唯有拖延时间这一条路了。他有意无意探听着后方的动静,只愿快些有人突围,好支以援手。

    哭脸摇摇头,完全没有被恭维后的开心。

    “单论身形之快,草民不能和小王爷相比。”

    眼下之意,不就是说,我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背后的权势,但这一切和朱砂桂比起来,我都不会放到眼里,也不在乎。

    秦永珏暗自思咐,这一路来人的背景,怕是有得挖了。可他脸上依旧一副如浴春风的笑意,笑道:“英雄不问出处,阁下又何必如此谦虚?小王看今日阳光和煦,微风拂面,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比试一场,不知阁下意下如何呢?”

    笑话!这烈阳如焰,山风飞沙,刻意说反,摆明了挤兑人嘛不是!

    哭脸自然也不傻,为难道:“小王爷,你想拖延时间等救兵,也别把草民当傻子糊弄啊……”

    他声音为难,好似发愁,手底下的动作却毫不含糊,反手而出,狠招成爪,瞬间便扣向秦永珏的喉咙。

    只听得一声玉碎昆鸣,玉扇“嫦娥”击在哭脸的掌心,击得哭脸手臂震颤,他着急向前,试图以内力销断玉扇,却觉掌心又热又寒,内劲偏偏调转方向,通通回击到自己体内,心头一愣,莫非这玉扇当中竟是有毒?

    就是这么一犹豫的工夫,秦永珏终于逮住机会,斜身而过,闪身跃到另外一侧,玉扇一扬,好个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这玉扇“嫦娥”本是无毒,但在特殊调制的药水当中浸泡过,若是遇到强劲内力,便会自觉催动,将加于己身的内力尽数挡回,施展到击打者的身上。

    既柔且刚,奈何不得。

    哭脸力道强劲,秦永珏抵挡不住,为了逼他施力销毁玉扇,刚才也是拼死对抗,好在如他所料,令哭脸莫名其妙吃了一亏。

    看着秦永珏笑意盈盈,哭脸伸手而视,掌心灼痛难忍,一枚青紫色的印迹灼灼而起,令他不免恼怒。

    “久闻小王爷流连风月之色,没想到竟还擅用暗器。”

    这一句话说得嘲讽又鄙夷,秦永珏自然听得出来,他却丝毫不怒,反而朗笑道:“好说,好说。”

    语罢,哭脸再行攻击,手中兵刃直击秦永珏的胸口。秦永珏上身后仰,施展轻功一路后撤,挥动玉扇“嫦娥”与哭脸的兵刃过招。

    这百年朱砂股,有数十米高,盛放它的木板也有数十米之长。

    顷刻间,秦永珏已被逼到木板边沿,再无退路。

    秦永珏脚尖点在木板边缘,哭脸挺剑已将剑尖迫近胸前,他跟着腰身下倾,回眸一顾,寒光映在他雪颊一侧,莹白晃目,亮得哭脸情不自禁眯了眯眼。

    骤风竟起,一道银光闪闪而过,阻开哭脸刺向秦永珏的剑尖,只听得玉碎脆音,叮的一声,银光顺着剑刃一路飞旋,直击哭脸的喉咙。

    银光雪芒只在一霎,哭脸猛地抖剑卸力,纵身后退。

    而与此同时,秦永珏翻转身子,足尖借力飞旋,锦绣衣袍除了华贵,更显潇洒风姿,一眨眼的工夫,便稳稳落在朱砂桂之上,玉手一挥,一柄紫玉箫握在手间,正是“三秋”。

    哭脸刚刚击开银光,脑后又是冷风阵阵。他下意识挥剑斩去,只见是一柄展开的玉扇,盘旋与他剑尖。他这才恍然,原来刚刚那道银光便是秦永珏的玄铁玉扇,他适才挥出玉扇,令其翻旋而上,差点就闪避不及。

    秦永珏笑意盈盈,在哭脸看来,这未免也太耀眼了些。

    当下,哭脸挥开玉扇,那柄玉扇就如飞镖一般,围绕在四周旋飞。

    秦永珏蹙眉,手持紫玉箫飞身上前,借着飞旋的玉扇吸引哭脸的注意力,自己靠着轻灵的身法攻击哭脸,招招如风,甚为快速,来回往之,便有十招之多。

    “小王爷,你轻功绝顶,但打架的功夫儿,未免太唬人了吧。”

    秦永珏闻之,暗道不好,如他所料,哭脸不再与他纠缠,径直打开他的玉扇,举剑挥开他的紫玉箫,出手在他肩侧一点,他便动弹不得。

    哭脸扬手,几枚铁链从悬崖上方坠下,咔咔数声,尽数订入木板当中,跟着,连人带朱砂桂,都在稳稳上升。

    秦永珏见之不妙,奈何他哑穴被点,无法言语二三,心中只在苦笑,希望这帮人不是当心病狂的贼子宵小之辈,不然他想脱身,还真得费上一番工夫。

    就这么想着,锁链顿时一颤,钢铁嘶鸣,坐在朱砂桂之上的秦永珏也跟着一震。

    秦永珏与哭脸惊魂未定,这才瞧见是一条雪色白练缠在木板与朱砂桂之上,绸缎光滑细腻,却堪堪撑住了十六条锁链之重量,坚韧如钢。

    放眼江湖,这等以柔克刚的若钢白练,不是芷岚又是何?

    秦永珏心里一松,视线顺着芷岚游走而下,果不其然,白练的另一端立着一个雪衣男子,上半张脸戴着霜色面具,看不出神情,身形绰约,宛若谪仙,正是长生境的族长白予玄。

    他适才见秦永珏一人追出,又听闻惊呼,担忧异常,厮杀而过,这才突围而出。来时见朱砂桂与秦永珏已悬于半空,便挥出白练芷岚,强行阻了上升的态势。

    哭脸心下一沉,这锁链由纯钢所铸,崖顶又有机械承重,有数十人施力,再加之种种,这朱砂桂上升之劲,若有千斤之重,而身形如此单薄的白予玄,竟能以单人之力所拦,其内力之深,怕是难以估测。

第一百一十四章 坠崖

    “白族长,我家主人有交代,长生境世代培育珍稀植物,厚德天下,他心生钦佩。若非万不得已,不可重伤长生境的白家一脉。我等只求朱砂桂一用,还望白族长不要与在下为难。”

    哭脸清了清喉咙,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厚重,就是又客气了些。

    摆明了是对白予玄有所忌惮,至于是忌惮他家主人有言在先,还是白予玄的武功内力,就不好妄言了。但是秦永珏望着哭脸,心中盘算着,眼下怕是第二种猜想,更有可能。

    更何况,之前的眯眯眼都说了,要灭了他们呢。

    白予玄冷冷清清,好似完全没把哭脸的话放到心里。

    “阁下想要带走朱砂桂,长生境便不能置身事外。”他声音明明清浅若风,却带着隐隐的寒意,宛若光下霜雪,刺骨凛冽,听得哭脸不由得浑身发寒,却又只能继续听下去。

    雪衣霜面,肃骨天生。

    白予玄顿了顿,合上双眸,俱是一众被羽箭刺得满身是血的族人的画面,他犹自忍耐,嗓音终于带上了轻易不可察的怒意,却震得在场之人遍体生寒,包括被点了穴动弹不得的秦永珏。

    “你们杀害我长生境族人,也不必担心为难与否了。择日,白予玄,定然亲自前去拜会,为我长生境,讨回一个公道。”

    这话语太平静,也太过坚决。哭脸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发出一阵哨音,厚重低沉。

    疾风呼啸,千百支羽箭齐飞,携着烈阳,自崖顶一涌而出,尽数射向白予玄。

    饶是他内力强劲,但一手以白练拦住朱砂桂,另一手,又怎么能防御自头顶飞下的千百支羽箭呢?

    哭脸不敢疏忽,严阵以待。

    秦永珏朝下望去,眉眼露出一丝凝重,瞧着白予玄雪衣翻飞,挥开羽箭的翩然身姿,不禁着急,这样的攻势,避得开一时,但损耗太大,绝非长久之计,除非……

    能反守为攻,重新占得先机。

    嘎啦!

    就在秦永珏担忧的片刻间,木板顿时一沉,晃得人险些掉落。

    秦永珏扶着朱砂桂,见一道白影正顺着白练快步而上,旋身避开箭羽,霎时之间,已然落到朱砂桂之上,仅在眼前。

    原来,白予玄也料到这样迟早会吃亏,他便施力一拽白练,瞅准空隙,踏着芷岚,借力躲开直冲而来的羽箭,打算正面与这蝙蝠面具人战上一战。

    悬崖的风很凉,烈日的阳光刺眼,白予玄一身雪白衣袍,从容而沉静,纵然是千百支羽箭齐飞,纵然是险恶里突围,他照旧纤尘不染,毫无狼狈,当真谪仙一般。

    这叫秦永珏,都忍不住,心颤了起来。

    “你们喜欢羽箭,但白予玄不喜欢。”

    见哭脸愣了,不发一言,白予玄立时挥手,绕过秦永珏,隔在中间,出掌飞袖,傲然挺立,丝毫不挪,与哭脸便是八招。

    哭脸被逼得后退,将手一摆。

    “白族长好功夫,在下确实不敌。”

    这样的夸奖,白予玄也毫不在意,只冷冷道:“那这朱砂桂,还敢要吗?”

    “在下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主人待我恩重如山……”哭脸说得真诚,倒让人生出一份朴实之感,他踌躇一阵,继而又斩钉截铁,“若是舍了命,能换回朱砂桂,何惧一拼?”

    白予玄冷哼一声,道:“你若执意如此,不仅朱砂桂带不走,你的命也带不走。”

    语罢,白予玄不再废话,又再攻向哭脸,不留余地。

    紧跟着,一道身影从上方袭来,击向白予玄的后背。秦永珏暗叫糟糕,奈何冲不开穴道,正在着急,便瞧见白予玄一个利落转身,纵身飞旋,手掌斜出,与袭击他后背的人对了一掌,侧身落到另外一侧。

    袭击者好似并非要一击毙命,跟着也旋身落到了哭脸的身旁,他与哭脸一样的打扮,唯一不同的,是他带着一张笑脸的面具。

    而与哭脸厚重深沉的嗓音不同,他的嗓音,尖锐细长。

    “白族长,你武功内力不俗,但江湖之中,输赢成败并非以武功为准,此间种种,你可知晓?”

    “纵使武功的高低,不能保证胜负,但今日,想在白予玄的手下夺走朱砂桂,只怕你们要痴人说梦了。”

    话不投机,不如开打。

    笑脸咬牙,联合了哭脸一齐攻上去。

    白予玄与俩人对招,虽是武功内力皆在俩人之上,但俩人配合默契,极擅纠缠,数招过后,仍在伯仲之间。

    秦永珏静静望着,见哭脸的招式,走的是刚猛路子,刚好牵制了白予玄施力,而笑脸又与之相反,他的招式,是阴柔的路子,一再化解白予玄的攻击。而白予玄却也丝毫不乱,他在刚猛与阴柔的合力夹击下,身姿轻盈,又狠厉诡谲,对方看似缠住了他,实则只是眼下,过不多久,他便能使出乾坤之击,挫败二人。

    就在秦永珏等待白予玄得胜之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长生境的白痕等人、逍遥王府的周辅勤等人,都陆续赶来,但不知是他们突围而出,还是尽数剿灭了拦截他们的那批人。

    无论如何,有帮手总是好的。

    可惜啊,天不遂人愿。秦永珏还没在心里乐够,哭脸和笑脸便早一步抢占了先机,一声锐利的口哨声起,崖顶跟着就传来沉重尖锐之音,那声音极其刺耳,闹得人脑子里嗡嗡作响,秦永珏抬眸而望,暗叫糟糕,这帮人是料定打他们不过,要来一招釜底抽薪!

    手腕子粗的锁链接连绷断,向着悬崖砸下,木板重心偏移,整个都摇摇晃晃。得此机会,笑脸丢开暗器,震得白予玄闪身。

    “今日失策,咱们改日讨教!”

    跟着,笑脸便拉上哭脸,顺着还未断掉的锁链,跃上了崖顶,转瞬无踪。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地面上的众人仰着头,见百年朱砂桂迎头坠下,焦急万分,连忙呼喊,让秦永珏与白予玄赶紧先跃下。

    嘎啦数声,一条条锁链应声断裂。

    木板沉重一晃,秦永珏便被卡在朱砂桂之上,实在动弹不得,心中叫苦不迭。

    怕是要和朱砂桂,长眠在一起了。

    跟着,最后几根锁链也从崖顶砸落,朱砂桂整个倾斜,翻下悬崖,撞击在石壁之上,巨大的撞击力将秦永珏猛地甩出。

    “子瑞……”

    秦永珏穴道被点,又精神恍惚,听得周辅勤撕心裂肺的喊声,忍不住想再调侃下这位曾经春风得意的状元郎,岂能这般没有风度,暴露感情?

    他逼着自己睁开眼睛,望见那百年朱砂桂就在头顶上方,不出意外,是会一起坠落崖底了,这让他不免苦涩,谁能料到,他绝色倾城、才略无双、独爱风月,又享尽晟帝宠爱的逍遥王,最后看到的,是这般景象呢?

    果然是造孽太多,理应赎罪啊。

    只不过不能再看皇兄秦永然一眼,实在遗憾。

    突然,一道白光于眼前闪过,原本盛放着朱砂桂的木板被白光一抽,砸在了朱砂桂之上,让秦永珏的双目猛然被烈阳所刺。

    他眯着双眼,见到一抹雪白的影子顺着朱砂桂飞身掠下,正朝他而来。

    可惜阳光刺目,那白影更是耀眼万分,他最终不敌,视线逐渐模糊,沉沉睡去。只在依稀间,触到了一个微凉又安全的怀抱。

第一百一十五章 玉骨纹血影

    嘀嗒——幽暗的一滴水珠砸下,从瓷玉一般的面颊上淌落。

    秦永珏脸上沾着水渍,这滴水似乎格外冰凉,他蹙眉一阵,幽幽转醒。

    半睁的眸子里是模模糊糊的一片,脑子里进而天旋地转,耳边尽是滴滴答答的水声。他头痛欲裂,强自用手肘撑在身侧,目光掠向四周,在趋向逼仄暗景中窥见了一番周遭。

    说起目力,他四护卫之一的夕昏堪称超绝,秦永珏找到她的时候,亲自试过她的能力。黑暗视物,于他而言也并非难事,然而夕昏更在他之上。只不过,那日比试完毕,夕昏曾喃喃自语,是说秦永珏的眼睛,也是万里挑一。

    头顶上空有一圆点,显然是顶端出口,隐约可见月光。石壁交连,显然合成一个高险石洞,围着一汪碧水寒潭,深不可测,映在光下虽平静无波,但透出一股扑所迷离的诡异。

    此处幽冷无比,潮湿异常,险象迭生。

    啧,万里挑一的眼睛告诉他,他身处悬崖寒渊,能原道离开的机会,十个十万里,也没有一个。

    秦永珏缓缓坐起,见身侧堆了几支木柴,尖端焦黑,显然不久之前,有人在他身旁生过火。他忆起昏迷前的最后场景,是一抹白影阻开他上方的朱砂桂,朝他扑来……

    他落地的掌心一抓,竟攥住了一丝细腻清凉。低头而视,是一袭雪色绸缎,虽被冷水蹂躏过,依然能想象出原本纤尘不染的模样。

    是他……

    秦永珏心绪复杂,为何他救了人,又偏偏无影无踪,到底是去了哪里?

    这个念头刚刚生起,只听得哗啦一声,原本寂静无澜的寒潭破开水花,幽深的潭水竟飞溅出澄澈的水流,纷纷砸落而下,转瞬消失无影。

    仅仅留得一人背影,清瘦而清冷,正是白予玄。

    秦永珏不禁一愣,堪堪放下了挡在身前,打算御敌的手。

    美人出浴这等美景,按照他往日风流又随意的性子,说不好总得要欣赏赞美一番。

    可眼下,他做不到。

    崖底深渊,幽谷寒潭,月色都照不到的旖旎一角,出水的又何止是美人,更是仙人。

    哪怕是纯粹的欣赏,都可能化作亵渎,容不下。

    秦永珏就坐在岸边,铺着的白缎衣之上,连呼吸都慢慢放缓,静静地,不带有丝毫调笑、风流,甚至着迷,反而是一种凝重到虔诚的神色,将目光投向那咫尺之间。

    白予玄正背对着他,发带不知摘去了何处,墨色的长发浸了水,全然散开,湿漉漉的交织着,披在他身后、肩头。他大半身都没入寒潭水中,只着了一件白色的单衣,被寒潭水湿透了,那雪一样明亮又清冷的绸缎,就紧紧贴在他的躯体之上,掩盖不住那冰肌玉骨所独有的光泽。

    幽深若墨的碧水上在身侧荡漾起圈圈波纹,就倒映出他如玉一样的雪色身影。

    然而,这些都仅是冰川雪原下的一角。

    最最令秦永珏震慑心神的,久久不忘的,还是那透过湿掉的雪锻,在如墨发丝中显露出几瓣嫣红。

    自肩侧摇曳至腰际,一路绯红,一抹血影。几处隐约间,又觉颜色暗得异常,红色浓得偏向黑墨,与殷红至极的颜色交缠在一起,妖冶又悲凄。

    秦永珏肯定,那绝非是血,即便大部分都掩盖在白予玄如墨的青丝之下,他也能肯定,不出意外,那应是一种花的刺青。

    白予玄寡言冷清,谪仙之姿,冷傲清高,不可接近。那他的后背之上,为何会纹以如此魅惑、诡异、惑人心神之物?秦永珏不禁疑虑纷纷,暗自想道。

    可他在心中立时回想,他自幼过目不忘,对花草之书自是也有涉猎。顷刻间,无数奇珍花草都在他脑海中一一掠影闪过,那花的模样、名字渐渐走近,可又只能戛然而止。

    “醒了?”

    白予玄侧过身,寒潭水光耀在他脸侧,纵然近似狼狈,水珠顺着额边发梢淌下,银色面具掩住了他一半容貌,也折损不去傲然赛霜的风姿丝毫。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带着他那宝贝面具。这面具,才是他的本体不成?

    这一个侧身刺激巨大,秦永珏心里一颤,不由眸光闪动,但随即又冷静下来,寻思着,白予玄怎么好像才发现我醒了,以他的内力与机警,不至于如此之差吧?而且,他于悬崖之上,跃身跳下,连一起摔落的朱砂桂都没管,这到底是为何?

    秦永珏面上笑意盈盈,心里却已经推算出了多种境况,白予玄拼死护的用意,他未能探得一二,可以想到自己是被白予玄救了,心里还是一暖。

    谁能立时料到悬崖之下藏着这般一个冷渊寒潭呢?

    九死一生的险境,除非是细细谋划过的,不然,怎能不在他秦永珏面前露出破绽呢?

    这四周尽数透着诡异,既然摔下来都没死,纵然有诈,也不是一两日间。既然得到机会,不如还是小王主动出击的好。

    秦永珏往身侧一摸,只一柄紫玉箫“三秋”在身,而玉扇“嫦娥”并无踪影,不知道是散落了哪里。他既心疼又可惜,想着定然找机会前去翻找,不可真的舍下,而今,手执“三秋”,拱手一礼,道:“全仗白族长舍身相救,小王……不胜感激。”

    见白予玄神色淡淡,秦永珏又道:“白族长想要什么,尽管直说。这天下间,哪管稀世珍奇,还是万物生灵,无论是什么,你若想要,小王就是派人上天入地,火冰同闯,都会为你寻来,然后,双手相奉。”

    这一番话说到最后,秦永珏特意压低了嗓音,悠悠荡荡,诱惑得紧。

    他没说谎,晟朝的风流逍遥王——秦永珏想拥有的东西,哪里会有得不到的呢?

    白予玄孤傲清冷,不爱沾染江湖以外的种种,却也是对秦永珏的性子早有耳闻,可他依旧不以为然,冷哼道:“小王爷,你是晟帝最宠爱的弟弟,任凭是天上的明月、天外的星辰,只要你一个眼神,都会有无数奇人异士,前仆后继、赴汤蹈火地为你取来。”

    “你既然知道,就不用客气了。”

    听得这笑嘻嘻的言语,白予玄兀自站起身,正面对着秦永珏,连带这半死不活的诡异潭水猛然活了,可秦永珏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顾了。

    他还保持着一个随意的姿势,坐在地上。

    而白予玄站在寒潭中,水冷,却又远不及只着雪色单衣,将绝色清冷包裹在寒意的他自己。

    面具只遮掩了一半容颜,却遮不了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睛。

    这双眼睛,更多的时候,清冷无波澜,凉薄得很。而今,却是带了轻易不可现的明亮,熠熠生辉,哪怕只有一瞬。

    “秦永珏,即便,你能得到这天下间的万物,也无法成全白予玄的唯一心愿。”

    “你说……什么?”秦永珏定定望着白予玄。

    “我想要的,你得不来,罢了。”

    言尽于此,白予玄转身又再度浸入到冷水之中,闭眼不语。

    秦永珏倒是兴致满怀,“哦?那可真是奇了,你倒是说来听听啊,到底是何,能令谪仙一般的白族长这样上心?”

    白予玄并不理会,沉默了半晌,忽然听得水声哗啦,阵阵波纹于身后推涌而来,没想到秦永珏扯下外裳,也进到这刺骨之寒的潭水当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冰雪谷中藏

    经过数日的跋涉,赵遇铮一行人向北取道,又入山岭西行,终于到达问忧山谷的地界。

    此时中秋刚过,未及秋分,正值晌午,众人都不由自主感受到了一股不属于此个季节的寒气。又行了约莫是十几里路,谷中林叶覆霜,溪水送雪,越往前走,越觉寒气甚重,冰雪越厚,与寻常地域不同。

    展靖谙心道:莫非此处是千年雪山?

    众人又往前行,热闹街巷立时入目,人群熙攘,声音鼎沸,一片繁华景象。

    最诧异的,是这里四处都有些冰雪玩意儿,冰雪糕点、冰晶玩具比比皆是。众人看得新奇,都说问忧山谷是圣洁之地,原来是这样一番景象。

    “传说,地面覆雪,地下埋火,雪与火交融至今,才得治病圣泉。”季流明解释道。

    将甚挤兑道:“哎呦,季酒鬼,果然见多识广啊。”

    他们一众一路颠簸,并不知问忧谷谷主龙璧寒具体所在,所以赵遇铮带人先安顿在一处客栈,打算从长计议。

    “哎呦,一看各位气度非凡,就知道是远道而来的稀客!”他们刚刚在大厅坐下,店小二就拎着茶壶跑了过来,热情得很,给他们的茶杯中添上了冰水,双目有光,“本店隔壁有一圣泉池,来一趟,不泡泡怎么成?”

    “圣泉?”众人惊讶,没想到问忧圣泉,这么容易取得。

    赵遇铮正要细问,便听得客栈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都在宣传“圣泉”,只是细听之下,俱是各路不同的牌子。

    展靖谙问道:“到底有几个问忧圣泉?”

    “在咱们这儿,圣泉无数。但要问起问忧圣泉,那就只有一个了,只在龙谷主家中的后山之上。”

    原来此圣泉,非彼圣泉啊。

    “那要走多久,才能到问忧谷啊?”展靖谙问。

    “这里就是啊,这个一片,都是问忧山谷。”

    “可,这里,不是山谷吧……”这么热闹的街道……

    店小二解释道:“客官,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这里叫问忧山谷,是因为龙谷主家中的问忧圣泉,能享誉盛名,所以连带着整个地界,都能得此美誉。”店小二说的骄傲无比,好像这问忧圣泉,是他自己家的一般。

    赵遇铮又向店小二打听龙璧寒的住处,而一向聪明伶俐的店小二却顾左右而言他,只抛下一句“龙谷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的又哪里知道呢?”便又跑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用过午饭,为了让众人能有个好好休息的时间,赵遇铮并未知会旁人,便独自出门,打算探听些消息。

    刚过三条街,赵遇铮就拐进一条小巷,后背靠在墙上,闭目等了片刻,耳边听闻一阵脚步声呼呼跑来,暗自叹气,果然跟来了,无奈道:“我在这儿。”

    赵遇铮偏过头,平静的眸子对上展靖谙一双含笑的眼睛。

    “跟了我一路,一定不是凑巧了吧。”

    “我还有其他别的理由可以选吗?”展靖谙不好意思地笑笑,她见赵遇铮独自出行,料定她该是出来打听事情的,又担心会不会出事,想着自己跟着,也跟有个照应。听着口气,打从一开始,赵遇铮就发现她这条小尾巴了。

    “编不出的,放弃吧。”

    展靖谙还踌躇能与赵遇铮一同前行的理由,赵遇铮撂下话就走了,她望着赵遇铮远去的背影,正想着跟还是不跟,一句话又轻飘飘的来了。

    “反正都来了,你也不愿意回去,对吗?”

    展靖谙愣住没答。

    “那你可得跟紧了。”

    问忧谷内,总是寒冷些。

    出来时,赵遇铮披了一件雪色的披风,一来方便掩人耳目,二来,也能挡挡这其中的冷风。

    只不过,展靖谙偷偷跟着赵遇铮出来,就没特别准备了。

    “展姑娘,你冷吗?”

    “赵盟主,北方与南方不同,其实京城的冬天,也是极冷的,早就习惯了,不碍事。”展靖谙摆摆手,爽朗极了,跟着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惨了,丢人。

    展靖谙内心欲哭无泪,突然一股温暖就罩在了自己身上。她侧头一望,原是赵遇铮解下了披风,披到她的身上,声音里慢慢都是一本正经。

    “你内力太浅,别耽误事。”

    望着赵遇铮说完就走的背影,展靖谙愣了会儿,心说,就知道赵遇铮并不只是个冰美人。

    周遭多是寒冰,俩人见到一处冰雪屋,剔透晶莹,挖洞为门,可看到里面有几个孩童身着短袄,带着绒帽与手套,正捏着雪球玩,还有些孩子拿着小铲子,用冰块造着小屋子的模型。

    若不是有任务在身,展靖谙也想拉着赵遇铮一起去玩会儿。俩人正要转身,突然那几个孩童就起了争执,“砰”“砰”几声,地上的小冰屋就在孩子的一气之下连连砸毁。

    事情总会在不经意间,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难以收拾。

    小冰屋变成碎冰渣的同时,起了争执的孩子便又扭打在一起,撞来撞去,惊呼声连连。他们打得不可开交,也顾不得场合,大的冰屋也受到牵连,渐渐碎裂。

    用不得多时,便会倾覆于地。

    偏偏四处静谧,并无旁人。眼看不好,展靖谙与赵遇铮即刻奔出,冲向冰屋。

    一抹红影掠开,御火长枪被展靖谙猛地抽出,撑在即将压落的并屋屋檐之下,留出了一个极小的洞口。

    赵遇铮旋身从洞口飞入,屋内的空间因毁损的缘故渐渐狭小,她拉过一个孩子,便往屋外推去。没多久,已有七八个孩童已被掷出。

    “屋子快塌了,遇铮,快点!”被压得半跪于地的展靖谙朝屋内喊道。

    赵遇铮在屋内,自然知晓。屋内空间越发狭小,若非她一手护着一个孩子,施掌发力,自然也能将这逐渐打倒塌的冰屋轰开。

    只是,冰屋构造不明,稍有不慎,恐怕又生其余祸患。

    眼见冰屋逐渐塌落,渐渐无光,突然,冰棱闪着白光,逼得人目不能视,自屋内向屋外发射,冰块尽数碎裂。

    当光线消失,地上落满碎冰,赵遇铮与展靖谙站在其间,好似大梦初醒。

    也不知是哪位侠客出手相救,俩人环顾四周,只见一个圆悠悠的胖姑娘坐在地上,圆圆的

    小手指向远方。

    “你们看见没?有道光,咻的一声闪走了。”

    那姑娘保守估计,约有两百来斤,眼睛也被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线。

    “来,先起来。”

    展靖谙怕她是吓得腿软了,便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只是那握住的触感让她顿感奇怪,怎么这只手温软偏凉,好似自带一股寒气似的。

    见也问不出什么来,孩子也并无大碍,赵、展便去往别处。

    她们并不知道,在她们走后,那个胖乎乎的姑娘拍了拍衣服,看着孩子们似笑非笑,道:“如果什么事情都能依靠打架解决,还要脑子干嘛?小小年纪凶狠好斗,当心屁股开花。”

第一百一十七章 溶雪初生

    赵遇铮、展靖谙回到客栈时,大家都已经在大厅等着她们了。她们与众人交流一番此行打听到的事情,只知问忧山谷极爱避隐,大体问了一圈,几无所获,只道真个问忧谷是做圣泉生意的,而谷主龙璧寒可为人催眠解忧,但哪个客人能有资格享受其待遇的,全看情况与心情。

    “那咱们,是找不到龙谷主啦?”封晓刃道。

    “是你们没问对人。”

    一个嗓音若绵冰之声自角落响起,引得众人去瞧。

    是她!

    赵遇铮与展靖谙不由心道。

    果然,客栈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圆悠悠胖乎乎的姑娘,衣着考究,不正是冰屋之外的人吗?她的小胖手捧着茶杯摇晃,眯缝着眼睛,笑嘻嘻望着赵遇铮与展靖谙。

    在场众人无不心中疑惑,刚才这大厅当中,仅仅只有他们,也不知这姑娘是几时到的?听了多少他们的对话?

    他们的警觉性不该如此之差才对。

    除非,此人是个练家子。

    更何况,来到异地,是敌是友,未可料明。

    “你是谁呀?”封晓刃想到她说赵、展二人没问对人,想护着赵遇铮的心跟着就烧起来了,便问了句。

    胖姑娘眯着眼,淡淡道:“能带你们去见龙璧寒的人。”

    “就凭你这个胖……”封晓刃刚要脱口而出,就被在旁的慕尧锤了下手臂,心里才察觉这样说不妥,赶紧将“妞”字咽了回去。

    胖姑娘倒也不恼,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我姓龙,家里人都叫我‘城雪’。”

    龙城雪?

    众人相互看看,又打量着龙城雪,心里不禁沉思;这龙城雪与龙璧寒是何关系,莫非是兄妹,或者……姐弟?

    “适才承蒙龙姑娘相救,”施以援手的人是谁,赵遇铮自是知晓,她道谢之后,又将手一抬,“有劳带路。”

    客栈中将甚不知所踪,赵遇铮没等,只留下一部分人吩咐他们蹲守客栈,又带上各派掌门、新秀,跟着龙城雪一一路前行。

    避隐至极的问忧山谷,与平常山谷分外不同,山体覆有霜晶、白雪,全部晶莹剔透,似冰雪打造。

    众人跟在龙城雪身后,越往里走,就越觉得冷。习武之人,都暗暗生起内力驱寒。但再往里走些,暖意扑面而来,瀑布天流,冰雪初融,好似是在霜雪冰晶中孕育出了新生。

    龙城雪抬手招来谷内的随从,称说这些是谷中的客人,吩咐随从带他们先去休息。这些侍从极为听话,可见到她并不喊任何称谓,只恭敬应下,这就武林盟一时之间,也判断不出与龙璧寒的关系。

    赵遇铮急于见到龙璧寒求取圣泉,便问道:“龙姑娘,我们何时能见到龙谷主?”

    “不急,我这就去找他,安排你们待会儿见面。”

    随后,赵遇铮一行人被领着安置到了客房当中。他们房间不同,却都是邻近的几处院落,虽都是冰雪风格,但物件、摆设、景色各有所好,与众人的喜好总能挨上那么一点关系,也不知道是刻意为之,还是巧合而已。

    方猛心直口快,道:“这龙姑娘的作风,也忒吊人胃口了吧。”

    楚天肆道:“不过礼数倒也周全,这房间熏香、茶点……甚至文房四宝,都极为上心。”

    “老楚,你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要为问忧谷说好话了?”

    方猛刚说完,在旁的令狐双就拧了他手臂一把,疼得他双目怒睁,“干嘛!”

    令狐双回瞪着他,“老爷子,你好好说说会死哦?”

    俩人在一旁耍花腔,武林盟众人早已见怪不怪,季流明摇开扇子,接着楚天肆的话,说道:“流明心想,楚伯伯的意思,是不是指问忧谷的人,早就在意咱们了,甚至,早在咱们未能入问忧谷之时,就摸清了咱们各自的喜好。”

    楚天肆道:“不错,这一番布置,不是一两天就能安排好的。即便一两天能安排好,各个门派的习惯,各人的性格,绝非几日就能轻易调查出来。”

    “更何况,问忧谷虽属武林盟,但曾经得到赵谷主的特许,在江湖上完全避隐,按照常理,不会对武林盟中的众多门派多有研究才对。”

    众人沉默不语,正在此时,问忧谷的人来请了。

    “诸位,我家谷主,正在冰谷雪地等候,邀各位前去。”

    等赵遇铮一行人被领到冰谷雪地,只见四周一侧雪石耸立,另一侧瀑布飞溅,整个视野开阔,有一蓝袍男子就站在中央,背对众人,左右各立男女一人。

    想来,他便是问忧谷谷主龙璧寒了。

    听到声音,蓝袍男子转过身来,二十五六的模样,眉目凌厉好看。他面上带笑,却总时透露出一股寒意,以及突如其来的熟悉感。

    “诸位,恭候多时。”

    绵冰溶雪,朗逸初生。

    直到龙璧寒开口,大家才终于从迷蒙中回过神来,他的声音,怎么与龙城雪所差无几?

    不,龙城雪的声音里偏向雪,带着柔软,而龙璧寒的声音里偏向冰,温软的雪里刺出十足的冷寒。

    众人一时哑然,谷中突然传来少女的娇嫩之声,跟着而来的,还有一道淡橘色的身影。

    “龙璧寒,你是不是又扮成胖妞,骗人玩啦?”将甚纵身落到众人身前,刚好隔在了龙璧寒与武林盟的之间,调侃道。

    “龙城雪也是璧寒的名字,自己扮成自己,也算是骗人玩吗?”龙璧寒慢条斯理,直接顶回,“那你闯进我问忧谷,也是想要扮贼玩吗?”

    将甚的杏眼闪过惊愕,随即笑道:“你要真把我当贼,还能让我闯到这里?”

    这俩人你来我往,俨然熟识,甚至旧交。但在此之前,也没听将甚提起过,眼下见俩人关系不错,或许取得圣泉,并非难事。

    在场众人都心系问忧圣泉,唯有展靖谙,她望着将甚满脸的烂漫天真,雪意流光罩在她杏眼之中,映出一汪静水下流淌着的春意,仿佛刚刚熬过寒冬,走过三季风雨,终于遇到了心灵所属。

    这一切都不在他人,只在自己。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十二出战者

    原来龙城雪,就是龙璧寒。

    赵遇铮恍然,她突然记起,很早之前,她还算个孩子,赵寻渊就与她提到过自己在问忧山谷的好友,名字并非是龙璧寒,而是龙城雪。

    但也仅仅只有一次,再往后,“龙城雪”这个名字也就没再听过,他再提起问忧谷的朋友之时,便是谷主龙璧寒。

    龙璧寒仪表堂堂,为什么要扮作一个胖姑娘呢?

    “遇铮,为兄一直想要个胖乎乎的可可爱爱的妹妹,可是你击碎了这个梦,你说,该怎么办?”

    刹那之间,过往的片段涌进赵遇铮的脑海,记忆里的自己一身淡粉衣裙,闻言便抽出宝剑挥向嬉皮笑脸的赵寻渊,直指他喉咙,不咸不淡回道:“送你去重新投胎,如何?”

    而赵寻渊还是笑意盈盈,处变不惊,伸手挪开了指在喉咙的宝剑,有点惋惜道:“那怕是再也不能当你的哥哥了。”

    当初,赵寻渊还在盟主之位时,便与龙璧寒交情匪浅,特许了问忧谷在武林盟中的自由与退隐,不仅能独自发展,也能自行决定是否参加武林盟中的相关事务。

    眼下他不在,只能寄希望于将甚。她三言两语说明自己与武林盟前来的意图以后,赵遇铮便提出借问忧圣泉一用。

    龙璧寒却未能立时答应,“这圣泉自然能借,但需要守我问忧谷的规矩。”

    “龙谷主虽长年避隐,竟是这么不在意武林同仁的死活吗?”童微说道。

    见龙璧寒笑而不语,赵遇铮问道:“什么规矩?”

    “问忧山谷避隐多年,但也清楚,武林众人,行走江湖少不了功夫与兵刃,所以,我问忧谷的规矩,自然是比武。”

    众人一听,登时松了一口气。还当是什么刁钻猎奇的规矩呢,比武,好说啊,有赵遇铮在,还不是十拿九稳?

    赵遇铮问道:“怎么比?”

    龙璧寒抬头看了看天,日近黄昏,便道:“今日天色不早,大家不如及早休息,明日再行比试。”

    跟着,他看向赵遇铮,又道:“但今晚,还要麻烦赵盟主拟定一份对战名单,每个门派都只能有一人出战,统共选出十二人。至于具体细节嘛……璧寒自有安排。”

    “若是无门无派,可否参加?”将甚快速望了一圈,笑问。

    “可。”

    “那若是……不属于江湖武林的门派呢?”将甚随即望向展靖谙,问道。

    “也可。”

    将甚点点头,“好极了。”跟着就与赵遇铮对望了一眼。

    “龙谷主已经这样说了,赵盟主,你意下如何?”

    赵遇铮心算了人员,内心了然,知道她方才问的,便是将甚自己与展靖谙的出战资格,说道:“好,就依龙谷主的意思。”

    晚上,明月爬上屋檐,赵遇铮与武林盟各派主要人士聚集在小院之中,商议明日出战的十二人。

    因为各派的长辈都未能彻底解毒,唯恐有险,经过一番商讨,各派都已决定派出年轻一辈。

    拟定的现有名单中,已包括:浩然谷的赵遇铮、锻雪山庄的封晓刃、锦绣山庄的慕尧、明德山庄的楚熙、安乐城的叶纯、重元剑宗的南知洌、挽沧楼的云舞榭、决魂门的沈延歌、销愁居的季流明,再加上无有门派的将甚、铁血惊鸿的展靖谙,终于敲定了出战的十一位人选。

    还差一位出战之人——昆仑山庄,还未做出决断。

    “小粽子。”沈延歌漂亮的眉眼半眯了起来。

    众人心知,在武林新一代之中,方纵志不在此,功夫甚弱。明日之战,输了倒也罢,就怕刀剑无眼,方纵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要他们如何向方猛交代?他们俱是武林同仁,别看方猛对方纵平时又打又骂,但感情如何,自然知晓。

    “老方怕是,很难同意方纵出战了。”封雪思及封篱,想到方猛也刚刚痛失爱徒吴霁月,就宛如丧子之痛,而方纵的武功实在一言难尽,令其出战,实在难了。

    “出战并非寻常之事,方伯伯想要多多思量,也未尝不可。”赵遇铮坐在石桌前,为旁边坐的几位前辈掌门斟倒了茶水,“现下时候还早,就着美景,不如再等候片刻。”

    众人不语,但显然有了些焦躁。

    展靖谙道:“家父曾告诫靖谙,出战便不可打无胜算之仗,也不可派不可战之人。而无胜算之仗,是遗兵刃之强、兵力之广,甚至兵武之勇,但不可战之人,可遗失千万,唯一点不可缺——出战之心。”

    以前,她总是缠着父亲给她教导武功,以为只要武艺超群,便可打得胜仗,后来也觉兵法重要,以为用兵的谋略习得便能万无一失。

    当时她疯了一样练武、学习兵法,把自己搞得疲惫异常,几乎疯癫。展溯问她,为何出战?她回答说,想赢。展溯又问她为什么想赢。她回答说,是使命与责任。展溯又继续问她,使命与责任是什么?并且给了她三天时间,她边练边想,边想边练,练习切磋中被展溯打翻在地,却死死不肯认输。

    展溯又重复了那天的问题,透过喉咙的震动,展靖谙也听到了来自自己内心的声音——想战,出战,赢战。

    如果出战者有出战之心,紧要关头,又何妨其他呢?

    待到了深夜,也不见方猛等人前来,定下最终的出战消息,众人静默无声,却都心绪纷纷,对赵遇铮难免有些微辞。

    叶纯道:“盟主,我与谦谦同属安乐城,但细分之下,也是白林与青雷两个派别,这剩下的一人,其实可由谦谦作为青雷派的代表出战。”

    此言一出,几派长辈也纷纷附和,这倒不失为一记良策。

    几个小辈见状,却并未开口,而沈延歌背过身,只望向远处,季流明合起摇扇,笑意渐浅。将甚转了下眼睛,展靖谙一愣,都望向赵遇铮。

    见赵遇铮沉默不言,众人道:“还请盟主,早做定夺。”其中已经带了些逼迫的语气。

    赵遇铮明白其中危险以及牵扯缘由,权衡利弊,其实这样才是万全之策。

    可作为赵遇铮,方纵是弟弟,方猛是长辈、叔伯,她不能全然不顾本人想法,就对其直接否定,做下决定。

    而作为武林盟主,此次最重要的是为寻得圣泉,考虑战局,也得考虑武林盟人的生死。但也不能致昆仑山庄的名声于不顾。

    如果这次对战之局,她以盟主之位,一口之言,除去了昆仑山庄,这又该让昆仑山庄,在武林之中如何自处?

    她是盟主,一切都为武林盟,却不能左右每一个门派,他们的自身的决定与骄傲。

    无论是出自个人私心,还是盟主使命,都不允许她,在此顺遂他们的心意。

    当下,面对众人的言辞逼迫,赵遇铮静静道:“诸位对武林盟与昆仑山庄的心意,遇铮知晓。遇铮与龙谷主相约,是明日一早交上出战人选,此时未及破晓,便还有时间可以等待。各位这几日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不如先自行休息,遇铮会在此处,等到第十二位出战之人。”

    眼看就要形成剑拔弩张之势,叶纯连忙道:“诸位何须如此?盟主所想,自然有她的道理。其实,咱们已有青雷派的谦谦可作为第十二人出战,再给昆仑山庄的方伯伯和方纵些时间考虑有何不可呢?待到明日破晓之时,若是昆仑山庄还犹豫不定,再由谦谦出战即可。诸位都是武林同仁,数年间的腥风血雨都见过了,这一时半刻,竟然都定不下心了吗?”

    叶纯这一席话,可谓四两拨千斤。

    几个门派想了片刻,便纷纷告辞,回房修整。

    待到人走得差不多了,叶纯笑着对赵遇铮颔首,才要转身离开,便听得身后赵遇铮道:“叶纯,谢谢。”

    “铮姐姐,叶纯得你照顾良多,说这个就多余了。”

    “你们不走?”

    武林盟的人走了大批,可将甚、展靖谙、沈延歌、季流明却留在小苑当中。

    “赵盟主真有魄力,将甚可不舍得就这么走了。”将甚托着腮,痴迷地看着赵遇铮。

    “这么早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先适应一下问忧谷的环境。”展靖谙坐在赵遇铮身侧。

    季流明拱手而笑,沈延歌站得离众人最远,朝向拐角的密林,月影在角落里摇摇晃晃,那是方纵被方猛和令狐双带走的地方。

    第二日,武林盟众人汇集在冰谷雪地,谷主龙璧寒他也已携人等候。其时艳阳高照,谷内却是寒意似有若无,尤其在武林盟众人没见到赵遇铮的情况下。

    左等右等,待到太阳升在高空,赵遇铮才与昨夜在小苑等待昆仑山庄消息的另外四人步入场地。五人的脸色不太好,他们熬了整宿,待到黎明破晓,梳洗过后,也未能等来昆仑山谷定下的人选。打眼一瞧,在场众人间也没有昆仑山庄的影子,最后,还是启用了叶纯的主意。

    “还以为赵盟主不来了呢。”龙璧寒笑道。

    “龙谷主,久等了,这是拟好的名单。”赵遇铮拿出名单,犹豫了片刻,挥手向龙璧寒的方向掷出。

    倏忽间银芒乍现,疾风呼啸,径直冲向飞往龙璧寒的名单。众人发愣,直到叮的一声,见到一柄长枪闪着耀目寒光,刺着两份名单精准地插到了龙璧寒的面前。

    “都怪老子睡过了头,名单里必须加上昆仑山庄!”

    众人愕然,顺着方猛的声音,众人歪头看去,却见一个身形比之方猛略显单薄的身影从晃目的阳光下走来。他单手提着枪,衣服褶皱很多,显然是打斗留下的痕迹,眼角下带着微微的黑,看来是彻夜未眠。

    可是,他的步伐很稳,声音清朗坚定,一双清澈的眼睛里炯炯有光。

    “晚辈方纵,代昆仑山庄出任第十二位出战者,请问忧谷赐教。”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冰雪晶

    坐在场外的武林盟众人不禁一片哗然,即便像如楚天肆这样心知方猛此等汉子,决然不会缺席,也对昆仑山庄派方纵出战这个猜测多了三分疑虑。

    方猛倒也不在意旁人怎么瞧他,见方纵走向赵遇铮等参战的十一人后,便大喇喇往观战位的方向走过去,整个人甚至连发梢眉梢都带了毫不遮掩的挺拔与傲气。

    该出手时不含糊,该嚣张时不藏着。大抵如此。

    方纵刚提枪走到赵遇铮等人身前,一旁的沈延歌就抱臂开了腔,悠悠荡荡的。

    “还当你不来了呢。”

    藏在揶揄语气中的紧张,方纵自然知晓,他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让各位久等了。”

    视线掠过身前站着的十一人,皆是风华大好属今朝。

    他们有的冲方纵微微一笑,示意无妨,有的目光闪耀,报以认可,也有的姿态肆意,或面容冷静,但方纵看得出,他们俱是在等他来。

    还有什么,能比此刻还要让他心情澎湃的呢?

    赵遇铮朝方纵轻轻颔首,转而上前几步,玉碎清音遍布整个对战场。

    “龙谷主,我武林盟十二出战者,皆已到场。”

    龙璧寒摆手,名单落于手中,笑道:“武林盟的排场就是不同,连到场决定出战人员,都要一波三折,如此令人意料不到。”

    赵遇铮道:“此等小事,何足挂齿。龙谷主见笑。”

    看到赵遇铮顶着一张冷静从容的脸,一本正经噎了龙璧寒一句,展靖谙与将甚忍俊不禁,对视着想道,赵遇铮不仅能进行武力压制,言语回击也是毫不含糊,偏她还总是习以为常的模样,这不得更气人啊?

    龙璧寒假咳了声,将名单往旁边一丢,偏了脑袋。

    “不是单单你们选出十二人,就能有资格入战局的。”

    “此话怎讲?”赵遇铮问道。

    “出战的机会,自然得看自己的本事了。”

    说着,龙璧寒手掌翻出,指尖连连弹出几点晶莹水滴,纷纷射向赵遇铮等人的上方,竟似雪漫天飞舞、旋转。

    “抢得到这冰雪晶,才有出战资格,若是过关的凑不够十二人,算作整体弃权,也便是你们与我问忧圣泉无缘,龙某只好送各位离开。”

    众人望着冰雪晶,见它们四处窜飞,自身带着内劲儿,像是有自我意识似的,来回转动。

    这冰雪晶内有玄机,是为龙璧寒所操控,若是等它们自行下来,恐怕并不容易,除非……

    瞬间,出战十二人,默契地纷纷动身。

    将甚挥出辰曦长鞭、展靖谙抽出长枪、叶纯催动剑鞘、封晓刃拔出宝刀、慕尧抽开金丝缕、云舞榭挥袖、沈延歌拿出熔光金针、季流明合起宝扇、方纵挥动长枪、楚夜阑用剑鞘一挥、南知洌推开长剑……

    冰雪晶四散于空,将甚一个翻身飞起,咻的一声,挥鞭扫下向东的三枚冰雪晶。同时,展靖谙握着长枪,借力一跃,再一空中回转,凌空斩下四枚向西的冰雪晶。

    寒光点点,下坠迅猛,势不可挡。

    金丝缕登时刺出,如雪刀刃银光飒飒,纠缠着由东首落下的两枚冰雪晶。

    跟着,云舞榭挥出沸雪银针,沈延歌抬手,连连射出两根熔光金针,一枚冰雪晶被击开,正是朝着方纵的方向。

    方纵正面挥枪去迎,抬眸笑道:“谢啦。”

    沈延歌并不领情,挑眉冷哼,“别拖后腿。”

    还有三枚冰雪晶低垂斜飞,显然是被龙璧寒以内力所操控。

    当是时,一柄长剑飞出,刃寒若水,剑身颤动,连着三声叮铃,三枚冰雪晶悉数挡回,四散于空。

    剑形无踪,剑气随意。不就是重元剑宗之要旨,不就是南知洌的佩剑饮恨?

    跟着,楚夜阑翻身跃出,宝剑连着剑鞘在手间打旋,出神入化地追着两枚冰雪晶,又击出去一枚。

    那挡回了三枚冰雪晶的长剑饮恨借力翻转,围着众人绕了整整一圈,叮音而鸣,最终刺入剑鞘,竟是丝毫不差。

    击出的一枚冰雪晶又与另一枚交相围绕,直冲云霄,不可阻挡。

    叶纯与季流明立时飞身跃起,一人催动剑鞘,一人挥出宝扇,直击两枚冰雪晶。

    霎时间,剑刃寒光、雪刀银芒在缥缈的光影里交织,长鞭灵活,波动出金光,长枪劲力,挥开疾风作半圆弧,金丝密而不乱,宝扇飒而温文,金针、银针寻不到身踪,只能瞧见金光与银光交相闪闪,紧追冰冷之光的冰雪晶。

    而在莹光闪烁、刃芒破风之中,更有十一个身影在翩然潇洒,时而跃起逐风,时而挥刃击打,时而踏着兵刃、闪过长鞭、避开飞针,隔着四面袭来的各种武器,隔着数枚冰雪晶,与周侧的身影切磋比武,来来往往,悉数交手已然十多回合。

    行动之间,并无厮杀之气,却俱是笑傲畅快之意。

    在座众人看得眼花缭乱,无不在心间称赞。就连龙璧寒也在心中想道:还以为多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孩子,没想到出战之人,倒是有几分亮眼之处。

    也就一会儿的工夫,他们觉得热身已够,便纷纷收手,结束了追逐。

    慕尧淡笑,金丝捆缠的冰雪晶落在他手中。

    “还蛮有意思的。”封晓刃将雪刀一收,冰雪晶躺在她手间。

    云舞榭与沈延歌长袖一摆,金银两光瞬间消逝,一枚冰雪晶落在云舞榭掌心,一枚顶在沈延歌的指尖。

    “如何?”沈延歌道。

    “龙谷主好功力,叶纯领教。”长剑回鞘,一枚冰雪晶落在叶纯剑端。

    “夜阑改日想为龙谷主作画一张,可好?”一枚冰雪晶上下回落,在楚夜阑手间游走。

    “承让。”南知洌双臂抱剑,一枚冰雪晶,自上而下由剑底悬至剑柄。

    季流明挥开宝扇,方纵收回长枪。

    “小粽子,表现不错啊。”

    “多亏了你们帮我。”

    冰雪晶分别落入扇顶、枪尖。

    辰曦长鞭和御火长枪交击下落,一枚淡黄色与红色的身影落于地面,两枚冰雪晶分别落在将甚与展靖谙身前。

    将甚摆手,握住冰雪晶,上下抛动,笑意盈盈道:“小爷说什么来着,龙璧寒非同寻常武林人啊。”

    “确是如此。”展靖谙手掌一转,冰雪晶已然落入手中,她目光闪闪,一眨不眨望着龙璧寒。

    眼见拟定的出战者都已拿到了冰雪晶,获得出战资格。

    但,还有一人未能获得冰雪晶……众人皱眉,因为冰雪晶只有十一枚。

    “龙谷主,你忘了一枚冰雪晶,遇铮帮你找罢。”说着,赵遇铮挥剑而出,径直逼向主台上的龙璧寒。

    俩人身形极快,又都是白蓝衣衫,使得围观众人也就勉强看懂一二,只听得几声嘶鸣,便见得龙璧寒后退数步,衣襟被挑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一枚类似水晶材质的吊坠,神情也是寒了几分。

    他目光深邃,幽幽望向别处,只见赵遇铮持剑飞旋,轻轻落下,剑尖之上,正是失踪了的第十二枚冰雪晶。

    至此,拟定的十二位出站者,都赢得了参战资格。

第一百二十章 自己人对战

    视线扫过众人皆人手一枚的冰雪晶,龙璧寒不以为意地合了领口,掩盖住那枚含了雪光冰影的吊坠,特别瞧了一眼赵遇铮。

    “赵盟主想看龙某的吊坠,只管提便是,何必动手呢?”

    赵遇铮道:“龙谷主想要展示吊坠,只管拉开衣领便是,何必在衣服里藏一枚冰雪晶呢?”

    龙璧寒眯眼而笑,道:“不藏一枚冰雪晶,怎么知道赵盟主认真与否?”

    赵遇铮问道:“认真如何,不认真又如何?”

    龙璧寒道:“如果你们认真了,这冰雪晶中,才会显现出你们想要的东西。”

    众人闻之惊讶,才又细细去看各自手中的冰雪晶,刚才只想夺得一枚,拿得参战资格,都并未发现冰雪晶中别有洞天,也就几句话的空隙,里面便若隐若现出了特殊的笔画。

    季流明望了片刻,沉吟道:“这些都是……数字?”

    “数字?”展靖谙愣了下,又猜测说,“是我们与问忧谷对战的数字顺序?”

    “哎,咱们的数字,是一样的……”挨在身侧的几人突然又发现,他们的冰雪晶中,竟然还有重复的数字。

    将甚瞬间恍然,道:“这是我们自己人的对战顺序?”

    众人顿时噤声,不由得同时望向龙璧寒:龙谷主,真心的?你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接触到众人的目光,龙璧寒心领神会,点头道:“不错,刚才的冰雪晶,表面是看你们十二人有没有资格出战,实则,是为了定下你们即将交战的对手,而这些对手嘛,自然都在你们十二人之中。”

    季流明掂了掂宝扇,“方才,就相当于抽签了,对吗?”

    龙璧寒道:“也算是给你们时间热身了。”

    沈延歌挑眉,道:“龙谷主,你是在逗我们玩儿吗?”

    龙璧寒跟着挑眉,朗声道:“倘若有异议,现下退出,龙某绝不阻拦。”

    这一句话说出,众人面色骤冷,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该回什么为最好。

    好在场内还有一人,能做整个武林盟的主。

    “遇铮只有一事不明。”赵遇铮手持长剑,立于身后。

    “赵盟主请说。”龙璧寒抬了抬下巴。

    “我们十二人自己交手,那最终的输赢如何来算?”

    “这个,请赵盟主不必担心,”龙璧寒望着众人,笑了笑,笑得极为纯粹,不夹杂任何恶意与戏弄,显得诚恳极了,“龙某心里有数,你们只要尽力便可。”

    虽然你这样说,但就方才你来冰雪晶那么一手,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幺蛾子啊?

    众人屏息凝声,在场数十双眼睛悉数望向场中那个白蓝的身影,只等赵遇铮的乾坤之音,敲下最终决定。

    是并肩合力直接硬抢,还是……

    “好,就依龙谷主所言。”

    龙璧寒淡笑,“赵盟主倒是痛快人,那其余人,是否也这样想呢?”

    “就依赵盟主所定。”展靖谙优先回道。

    “答应就答应了,有什么不可?”将甚跟着回道。

    “全听铮姐姐的。”

    “盟主之令,我等武林盟中人,自当毫无异议。”

    跟着,另外出战的十一人都纷纷表态,龙璧寒点点头,便根据他们所夺得冰雪晶上的数字,分出了六组对战表,分别是——锦绣山庄慕尧对战锻雪山庄封晓刃,昆仑山庄方纵对战销愁居季流明,游侠将甚对战明德山庄楚夜阑,挽沧楼云舞榭对战决魂门沈延歌,安乐城叶纯对战浩然山谷赵遇铮,重元剑宗南知洌对战铁血惊鸿展靖谙。

    龙璧寒一摆手,做了请的姿势。

    “各位开始吧。”

    随后,他便坐到场地的主位之上,仅仅留下第一局对战的俩人,至于其他人,都安排到了战台的旁侧等候。

    封晓刃与慕尧对阵台前,俩人皆是神情肃穆。

    他们一个拔出刀,刃光闪闪,另一个抬起手,露出缠绕在手腕之间的金丝缕。

    封晓刃望了望那金丝缕,心间苦涩,强行压下喉咙间翻涌的钝痛,将手中配刀于身侧一横。

    “这次对战,与往日不同,慕尧,你不要手下留情。”

    这声音虽然有少女清甜,却也带了清冷之意。

    慕尧没有言语,他与封晓刃自幼青梅竹马,心里清楚,这“与往日不同”,是指了两处,一是指他们此战是为救武林盟众,求取问忧圣泉,不可马虎,而另一处,是因这金丝缕,终究毁了她姐姐封篱的人生,还有他们一家本来幸福美好的生活。

    若是在此时顾念情分,手下留情,封晓刃这样骄傲的性子,必然是无法忍受。

    龙璧寒端起茶,细品了一口,道:“茶是好茶,但就是水,还差了点火候。”在说这句话时,他还有意无意望向了战台中央封晓刃与慕尧。

    俩人已挥出兵器,金银火花伴随着叮铃阵阵,像坠落的烟火一般,在众人的视线中,擦着他们的翩飞的衣衫掠过。

    封晓刃比往日认真十倍更甚,刀刃攻势极快,却不见杂乱,毫无切磋时练招的半分尝试,眼看不过十余招,已经逼得慕尧节节败退,金丝缕画弧的范围越发仓促狭小,金光不似以往恢弘,越发延展得零碎了。

    孩子的心事,自是父母最为明白。

    更何况,封晓刃失去陪伴自己多年的姐姐,亲人逝去的心绪,封雪与段千江俱是感同身受,而慕尧失去重要的长辈,过往美好几近破碎,内心已然动摇,慕啸与叶凝霜又岂会不知?

    他们坐在战台之外的观看席,从耀眼晃目的兵刃火光中共享了灼烫心事,封晓刃与慕尧在台上以兵器对战,而他们在台下,以多年来坚持的侠义、责任、担当画牢,与对方,与自己交手,哪怕在他们之间隔了一个明德山庄,还隔了楚天肆。

    都是孩子的至亲,都想拉自家孩子一把,但父母长辈的辛酸也源自于此。

    他们要走的路,无论多么艰难,多么悲痛,他们要想从泥沼里挣脱,那便只能,依靠自己。

    就在他们都选择了沉默这一会儿的工夫儿,慕尧已经被逼到了战台边缘,眼看就要分出胜负,慕尧脚尖贴在台边,转动腰身,将金丝缕蓄力一挥,勾住了战台的另一边角,借力平衡,整个弯斜旋身,就从封晓刃的刀下避过。

    “非得这个样子吗?”

    “慕尧,你这样温温柔柔,婆婆妈妈的样子,让别人不打你,又打谁呢?”

    刀刃跟着劈来,在银光闪耀中,慕尧在恍然间,握住了最早相识的影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356/ 第一时间欣赏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最新章节! 作者:铭有瑕所写的《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为转载作品,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介绍:
展靖谙:爹爹说,靖谙,就是尽毕生全力,护王土之境,佑众生百姓,平安稳定。这样好的名字,我绝不辜负。
秦永珏: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出生帝王家,更是做不得主。可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活得随心所欲了?你我苦,百姓更苦。
赵遇铮:这世上,需要有人为侠义流血,也需要有人为侠义活着,哪怕苟且偷生。
将甚:百年之后,我们无异于世间一捧昏色尘土,纷纷洒洒,毫无知觉,或埋葬山川,或沉迹瀚海,消逝无踪……但侠义不会。
架空,女主武侠风,主角是四个妹子。
女一男一cp,女三男一友情。
兄弟情、姐妹情、友情、爱情、亲情各种感情都有,门派众多,少年少女、恩怨情仇多不胜数,偏江湖群像。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