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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铭有瑕     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txt下载     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一拍火两散

    何尝挚的视线在展靖谙的面容上快速扫过,踌躇、担忧、不安尽在眼底。他眸中寒意渐重,面露讥讽。

    “依展小将军的意思,在下应当如何?”

    展靖谙不知如何回答,何尝挚却歪头邪笑,站起身来,步步逼近。但眼眸冰凉,殊无一丝笑意。

    “甩手不管?掩藏真相?还是杀尽一切与之有关的人?”

    “你为什么突然生气?”

    “你突然质问我,又是为何?”

    “我没……”

    “你怀疑我是否存有私心,是站在你自己的私心上吗?”

    展靖谙不敢置信,愣道:“你说我有私心?”

    何尝挚挑眉冷笑:“难道不是吗?让你一路与我这个大魔头同行,可真是委屈铁血惊鸿的展小将军你了。”

    “何尝挚……”

    “只是展小将军高估在下了,朋友的情义,何某又怎么在乎?即便会有一丝一毫的在乎,比起泼在身上引来满江湖追杀的脏水,又能重要几许呢?”

    展靖谙默然不答,心道戳中了何尝挚的痛点,想劝慰却不知如何开口,便垂眸后退。

    而何尝挚讥她半晌,令她再难以招架,便拂袖离开,言说“既不相信,不妨改日直接来取项上人头,免了麻烦”云云。

    之后,陈星和将甚入内,正要询问何尝挚为何发怒,还甩袖走人,又见展靖谙神色不妙,只好闭口不言。

    这些心思,展靖谙通通察觉不到,她脑海中只回荡着何尝挚望着她双目,说出的话语。

    “展靖谙,在你眼里,我就是残忍嗜血的大魔头,命定陌路。从你我初遇至今,就没变过。”

    此时,敲门声起,展靖谙陡然回神,以为是何尝挚再度返回,正待去看,又被旁边的将甚拦下。

    陈星示意她们噤声,自己朝门外走去。再回来时,展靖谙只见他手上端来几副画卷,周侧并无何尝挚的身影。

    那些画卷出自楚夜阑之手。原是陈星调出天罡府的旧卷,略施小计,请楚夜阑帮忙,根据几字粗略描述,绘出孙家、金家一众人员的肖像。昨日才说好,现下便托人送来,看来楚小公子甚为上心,熬夜赶出。

    三人围在一起,展开画卷,见画中人的眉眼或俊逸清朗,或明慧雅致,想不到这生意人家,竟有几分侠骨风流。

    展靖谙只觉这些画像看着眼熟,回忆这段江湖时日,所遇到的少年少女,好似都有几丝相仿,但又想不出是哪里的相似。而陈星与将甚俱同。

    是夜,展靖谙蒙了面,打算夜探浩然谷。她愈加觉得,凶手一定就在谷中,并且,还没有杀够。

    疾行一阵,见不远处红光闪烁,烟雾滔天,显然是失火。隐隐粗估,是封家姐妹的住处,当下再顾不得其他,纵身而往,并不停喊人帮忙。

    那火焰冲天,又处风口,来势汹汹,展靖谙到的时候,上空也已通红,已是难以控制,几难再入。

    听得动静的人纷纷赶来救火,然而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火浪之险,展靖谙幼年曾亲身经历,纵过往匆匆,更是不敢相忘,历历在目。唯恐耽搁,当即挥出御火长枪,正面劈入,枪尖浸风,鸣响嘶嘶,终于勉强开出一道险径。

    她昂首跨入,眼眸映火,却喜不自胜。

    身侧火焰大肆烧灼,展靖谙忽觉肩颈一炙,转目便见,燃火的木梁被一线金光扯住,从她肩侧掠过,摔出老远,火花迸射。

    红黄火焰耀目,耀在一黄衣少女的脸上,半明半暗。一线金光是长鞭辰曦,侠骨仗义是游侠将甚。

    视线相触,展靖谙瞬间便懂,将甚意在为她身后扫清障碍。

    俩人后背相抵,长枪银光与长鞭金光神通各显,霎时间便冲将而入。

    浓烟滚滚,展靖谙大脑嗡鸣,心跳连连几欲冲出胸口,眼前景象交相重叠。她暗道“不好”,恩师冯停嘱托她,火烟是她病症一大诱因,堪称她之大忌,务必躲开,万不可逞能犯险,以免又惹疾患。

    只是人命关天,岂可不顾?

    当下屏息凝神,收拢心念,默念惊鸿枪法心法总纲,以坚守意志,既而找寻火中身影。她将倒在桌旁已然昏迷的封晓刃交给将甚,示意自己再多留片刻去寻封篱。

    将甚接过封晓刃,并无二话,可奔出几步,又回头望她,眼中竟是泪光盈盈,烟雾火光中,展靖谙未能看清,将甚又背身速离。

    火势越加猛烈,火中声响滔天。展靖谙却已浑然不觉,她呼吸困难,脚下逐渐脱离,后背衣衫尽湿,恍惚中,冰冰凉凉的甘霖笼罩了她,令她感激万分,又安心亿分。紧绷的弦一松,便已坠身甘霖,任其涤洗,意识也消散了。

    等她悠然转醒,已是次日清晨。房间摆设无不是浩然谷内,先前安排给自己的客房,而将甚就撑着下巴坐在她的床头,迷迷糊糊合着眼睛。就着晨光熹微,展靖谙见将甚整个人身上都镀了柔纱金光,亮且温暖,不时又想起在昏迷之前,从火中朝她跑来,带来清凉甘霖的那个娇小身影,便是眼前这个熟睡中的将甚。

    展靖谙心下担忧,想起身把将甚抱到床上,这刚一动作,将甚也跟着醒来,见她已然苏醒,整个人都神采焕发,全无方才熟睡中的半点懵懂。刚开心地拉着她跳着转圈,又忽然想到什么,把她按回床上,一再嘱咐她,吸入火烟甚多,需得好好休息,以免旧疾复发。

    “你知我有旧疾?”

    将甚摇头,捋了捋展靖谙额前的乱发,语气轻了许多。

    “昨夜神医云舞榭来诊你的脉,说你是火烟引发的病情反复,这段时间,都该静养。”

    展靖谙心想,不愧是医药神尊的云神医,即便有人知晓她心脏有疾,但知晓她的病情会被大火所累的人,却是极为稀少。之前她并未与云舞榭见过面,仅靠把一次脉,便能探得病人病情,实属医界的奇才了。

    火势自然无碍,但她还想下床,无奈被将甚盯死,只好握着递过来的水,像只小松鼠一样蜷缩着,由将甚告知昨日情势。

    原来,昨夜那会儿,封篱刚好不在苑内,将甚送出封晓刃便带上湿漉漉的袍子重新折返,她虽找到了展靖谙,奈何展靖谙却陷入昏迷,四周火势汹涌,竟是无有出路。她只好搂着展靖谙,将湿袍披在二人身上,原地不动。

    身边的火烧得格外快,将甚也即将意识昏迷之时,头顶屋檐竟是喀拉几声齐响,沾着火花的瓦片尽数翻飞。再抬眼,赵遇铮自血色红空中翩然飞下,举剑掠开周围压来的木梁火星,带着俩人径直就从屋顶上空跃出,逃出生天。

    而这所有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一瞬。

    展靖谙若有所思,点头喃喃道:“这次,又是赵盟主救了我。”

    “可不嘛?”将甚凑到展靖谙面前,迫不及待回道,“昨个儿她亲自送你回来,还运功输了将近一晚上的内力给你,直到破晓,你气血恢复完全脱离险境,她才走的。”

第七十七章 落日羽箭

    这场大火极为蹊跷,展靖谙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急着想再去现场,又被将甚拦住,逼着用了些早点。

    “陈星一直在那里呢,不担心没了线索。”其中桂花糕做成了透明状,剔透晶莹里可见嫩黄色的桂花花瓣,必是下了一大番工夫。这都是一大早,封篱和封晓刃送来专门感谢展靖谙的。

    这样精致的有心意的点心,展靖谙只是草草用过,便赶紧出门。

    之前,谷中武林人士多有疑心过,展靖谙与何尝挚有所不为外人道也的关系,即便有了下毒一说,也有人深觉不简单。这下谷中客居大火,展靖谙冲入火场救人,又险些失了性命,众人都道她是铁血惊鸿出来的少女英雄,俱是称赞有加。那些捕风捉影的低俗猜测也被昨夜那场意外的大火烧了个七七八八。

    她在谷中一路出行,已无需刻意躲避闪躲。

    那场大火已灭,但掩埋在废墟之下的焦土,辨不出小苑原貌的残破半形,无不张扬着大火疯狂肆虐过的痕迹。

    灿烂盛景,年月累积,倾覆尘土,一夜而已。

    浩然谷中的人正在忙碌进行火后清理,展靖谙半蹲在地,隔了一夜,握在她掌心间的焦土都隐约发烫,她忽在整个黑炭色中看见一缕银芒。

    是一枚银针。

    她猛然一怔,掏出袖口中的木刺,一手拿银针,一手拿木刺,离近比对。

    分毫不差。

    “兄弟们不好意思,来晚了!刚才重元剑宗的韦大侠借了谷中一匹快马,我就迟了些……”

    韦英豪急匆匆出谷?

    “去哪儿,你知道吗?”展靖谙一把拉住那人。

    “谷外最大的街区吧……”那人被吓了一跳,吞吞吐吐道。

    展靖谙顾不得其他,唤来小绛,纵马疾行。

    她刚行出浩然谷一二十里,便被一路面具黑衣人所围,正是之前逼得她与何尝挚狼狈到弃马上崖的那批,仔细辨来,笑脸、苦脸、眯眯眼一一俱在。

    “让开!否则……”瞬间,三支赤雪羽箭搭于湘叶弓弦之上,展靖谙凛声喝道,“别怪我羽箭无情。”

    眯眯眼低笑,声音依旧难听至极。

    “好,今天那何尝挚不在,就先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

    见眯眯眼袭来,展靖谙立时放手,三支羽箭齐放,擦过眯眯眼的衣袖,眯眯眼回身,正嘿嘿一笑,一柄长枪寒光闪闪,径直就要抵上他的额前。

    眯眯眼赫然一惊,立时倒转后退,展靖谙催马上前,急纵跟上,竟是要把眯眯眼当成盾牌,一路突围而出。

    可眯眯眼岂会同意?他纵身跃起,错身闪过展靖谙直冲而来的长枪,挥手袭她太阳穴。

    在场众人,无不心觉,胜败已定。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如玉撞清泉,石投烈酒,那直挺挺的御火长枪,竟然转了个弯,直接打向眯眯眼的腰侧,逼得眯眯眼立时旋身闪避。

    众人这才发觉,原来这柄长枪内含玄机,别有洞天,不仅能伸缩长短,随身携带,内部还嵌有铁链,必要时分,便可以枪化鞭,打出意外一击。

    有了眼下这一次回转,胜败便不好说了。

    话说另一边,韦英豪纵马出谷,是因为收到了一封无名信件,言说知晓十余年前,孙家、金家中秋惨案的几多细节,愿与之出谷一叙。虽语焉不详,并无泄漏丝毫要点,但韦英豪心中惴惴,接到信的瞬间,便立马前来。

    可他行了一段路,却又飞来新的信件,引着他兜了无数的圈子,一转眼,都过去了大半天。

    而坐在赏花楼饮酒的何尝挚,虽是有美人相伴在侧,亦是顿感索然无味。他侧目而望,窗外残阳若血,连置在窗边的坐榻边沿,都染上一层血红,朦朦胧胧。

    等了约有一天,韦英豪都没有来,难道是猜测错了?

    何尝挚走在街边,慢慢悠悠,而人烟已渐渐少了。

    白日的热闹一哄而散,街头的生意人都收摊而归,明明中秋将至,却没人敢在落日后再行多待。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事关生死一线间,好像连赚钱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朱砂桂连环杀人案,死的,也许只是,连一面之缘都未曾有过的陌生人,但终日惶惶,日夜担忧的,却是无数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的心。

    无论是处于何种目的,存于何处情绪,甚至有着何种的正义,牺牲了太多人原本正常安宁的生活,真的应该吗?

    何尝挚不喜欢想这些。旁人的事,旁人是否害怕,是否开心,是否安宁,又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但眼前之人,是他约出来的。不能不管。

    那个高大又消瘦的身影,就浸在残阳血色下,样貌模糊瞧不清,应是韦英豪。

    何尝挚步步走近,边走边问:“路上是有什么要事耽误了吗?”

    那身影的话语也跟着风飘荡过来,含含糊糊的。

    “有,接到了一个命令。”

    “命令?什么?”何尝挚感到不对劲儿,但并未停下脚步。

    唰的一声,寒芒骤出。

    “杀你。”跟着,那身影持剑而来。疏忽间,何尝挚周侧都涌出六名身影。

    一共七位,杀手组织锦夜行。

    落日血红,更显诡异。何尝挚与七夜打得不可开交,对方明显来势汹汹,何尝挚不知韦英豪该在何处,一时分了神,竟有了丝毫颓势,不占上风。

    长剑近在喉咙,只听得耳边疾风呼啸,再是叮的一声,剑身竟然歪到一旁,何尝挚侧开躲闪,抬手一握,一枚红白双色的羽箭已在掌间。

    何尝挚心头一跳,与七夜纷纷抬眼,其时血阳遮目,整片天都是烧成了金红色,亦美亦幻,迫人心神。

    但这一切,又远远比不过,在那屋檐之上,握弓拉弦的劲装少女,勇敢凛然,明艳灿烂。

    是展靖谙。

    “几日未见,诸位若想试试靖谙的弓箭,不妨继续。”

    对于何尝挚这样的高手,突袭的胜算极大,但他们错过了,眼下展靖谙立在高处,弓箭岂会有失?七夜不再纠缠,齐齐去了。

    展靖谙见跃下屋檐,在残阳的颜色里,一步跟一步走向何尝挚,看得何尝挚一阵紧张,微微愣了,直到湘叶弓挥到手臂一侧方才回神,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你怎么不在谷里休息?”

    “是你叫韦英豪出来的?”

第七十八章 看你笑话

    血如残阳。

    俩人找到韦英豪的时候,他孤零零一个人躺在街巷的污水之中。水是红的,一时分不出是血的缘故,还是因着落日。

    佩剑就刺于他的胸口,而他的面容惶恐、焦灼、悔恨、可怖万分,好似已被千刀万剐,处以了极刑。

    那身下的血水蜿蜿蜒蜒,流淌汇聚到旁侧一角,朱砂桂就开在血水之中,数来统共十五朵,娇艳而诡异。

    他们又来迟了,想问的事情也再也问不出。

    正要起身,何尝挚忽的去扯韦英豪的衣服,展靖谙不明就里,以为有什么新线索,也蹲下身去看。眼见外裳剥落,何尝挚竟是去解韦英豪的长裤,展靖谙不由面颊微红,呸声问道:“你还有这种嗜好?”

    何尝挚置若罔闻,手上动作不停,余出一手一把拉过展靖谙按到自己身前。展靖谙不明就里,前额就抵到了肩膀上,“唔”的一声,男子干净又清香的气息萦绕鼻尖,熏得她面颊更红了。

    她双手推在何尝挚身上,一再挣扎,却觉察何尝挚的动作停了,低声道:“别动。”

    “那你让我看看?”展靖谙还在推动。

    “不准。”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线索?”展靖谙停了停手,商量道。

    “他命根子没了。”

    “你说什么?”展靖谙一阵愣。

    何尝挚长长舒出一口气,挥手在那人身上罩了一层衣物,拉住展靖谙起身便走,声音充满了闷闷的惆怅。

    “他成了太监了。”

    天色已晚,风凉若水。

    街边寂静,何尝挚走在前,抬头一望,明月渐圆。他低声一叹:“希望能赶在中秋之前。”

    展靖谙赶上前,问道:“中秋?为了月桂小筑的观赏会?”

    何尝挚不语,笑着摇摇头,忍不住问她:“你跟我出来干嘛?”

    “谁跟着你了?”展靖谙脑袋一扬,双目亮晶晶,“这是查找真相。线索在哪儿,本姑娘就在哪儿。”

    “那好,便再去一锻雪山庄。”

    当下,俩人翻身上马,纵马疾奔。月亮朦胧,悬在他们头顶,却在他们身后,将俩人的身影拉得甚长。

    而在浩然山谷中,一曲箫声婉转悠扬,在谷内飘飘荡荡。

    白予玄静坐窗前,听出《三秋》是何人所奏,不由想起那日大火,浩烟滚滚下,任凭是二十年之久,自己竟也瘫在当场,差点昏厥。所幸奏曲之人便在身侧扶了一把,医药神尊的人也赶到,施针稳心,才不致危险。

    可是大火之势,岂是灭了便可永无痕迹?

    谷中另有一人,听得曲子,也推窗而坐,正是赵遇铮。朱砂桂案、赵寻渊失踪、何尝挚嫌疑最大、武林中人心思不定、江湖危机一触即发、谷中又逢意外之火……都叫她头疼不已,望着那日被打裂又再镶好的建筑模型,指尖细细摩挲黏贴之后的裂痕,虽然细微,她却总觉硌手,心中只想道:寻渊现下如何?不知能否赶上中秋月圆?

    一曲毕,秦永珏手执紫玉箫,静望夜空。此时夜色渐浓,更显月之光华,无以争芒。但他只愿旭日东升,千古恒长,光辉万丈。

    次日清晨,将甚刚刚放飞一只白鸽,黄粉色的豆蔻便飞到她掌心间,亲昵地啄食着细碎残渣,也是嘴馋。

    “我家豆蔻,看来很喜欢将甚姑娘呀。”

    听声音和语气里散发出的风流劲儿便知是谁,将甚眼都不抬,只道:“是喜欢信鸽的小点心吧?或者……”将甚抬眼,“是小王爷喜欢小爷,刻意饿了这可怜的小家伙几天?”

    俩人斗了会儿嘴,都感棋逢对手,其乐无穷。一直到韦英豪成为朱砂桂案中的新死者这个消息传来,谷内尽知,才终于止住。

    重元剑宗的长剑,材料不同于其他,皆是以白石之玉融合钢铁所铸,何尝挚与展靖谙在锻雪山庄一通翻找,终于找到了要被销毁融化的玉石,小小几枚,质地温润,触手寒凉,刚还燃着碳火,显示是不久之前刚被人处理。

    展靖谙道:“你的想法是对的,这些兵器都是凶手重新模仿打造的,隐藏凶手可能的来历,故意混淆线索。”

    何尝挚沉吟片刻,道:“这只能确定真正插在死者身上的凶器并非现场这把,但还不能确定,他们是否依然中了毒。”

    “可是,将甚提过,医药神尊的云神医和沈门主双双查过,没有任何中毒迹象?”

    见展靖谙一本正经的天真模样,何尝挚忍俊不禁,眉梢一挑。

    “万一凶手也是医毒双绝的高手,能瞒天过海呢?”

    展靖谙顿时一怔,还没明白过来是何意思,就被何尝挚拉着往外走,策马赶往锦夜行。

    混含着马蹄踏开花叶的风声里,没来由的,何尝挚又想起那日自己中了迷迭香,浑身难以动弹,展靖谙踏月策马而来的景象,还有几个时辰之前,残阳如血中射来的双色羽箭,心间激荡难抑,面上又如旧的玩世不恭。

    “展小将军,你好像每次都来得很是凑巧,莫非就是专门挑选在下最狼狈的时候,为了看够我这个江湖第一大魔头的笑话呢?”

    那嗓音惑人又轻佻,毫无认真痕迹,那震荡的心绪被掩埋至最深处,几无可闻,展靖谙无从察觉点滴,只当是这人闲得发慌,又惹她斗嘴,便反唇回击。

    “岂敢岂敢。何宫主你是江湖第一大魔头,名震武林,扬名四海,区区狼狈之态,又怎能算是笑话?理应去找销愁居专门出一本,哦不,是一整套故事,把这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都记下来,还原一个大魔头可望不可即的永恒传奇……”

    何尝挚听着埋汰,却不生气,只静静望着。见展靖谙说得开心,还忍不住啧啧两声,得意到两侧嘴角都上翘弯起,当真笑靥如花,美不胜收,两侧的酒窝都像花一般绽开着,灿灿烂烂。

    “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何尝挚最想毁尸灭迹的绝世秘闻》,嗯,很好。一定要留予后人传阅品鉴。”

    何尝挚语气略微失望,眼眸却是水一样晶莹。

    “所以,你在最危险的时候出现、施以援手,还是为了看我狼狈的笑话啊?”

    展靖谙摇摇头:“不是。”

    何尝挚没料到她这么快就否定了答案,下意识就问道:“哦,那是为什么?”

    展靖谙没有回答,反而突然催马疾奔,红白身影已然掠出十来米,少女的嗓音明媚又爽快,在呼啸的风里却让人有了点温柔羞涩的错觉,这错觉令何尝挚整个人都飘飘忽忽,如坠梦里。

    “何大魔头与展靖谙先前有约——你的项上人头,只能是本姑娘的……”

    俩人纵马赶至锦夜行,就见到锦衣罗刹坐在死生盘,还摆好了茶具,想来是等了一会儿了。

    他们都是聪明人,还没等何尝挚开口问,锦衣罗刹就直截了当的回答了。

    “有人要买你的命。”

    何尝挚点头,笑道:“可我的命,恐怕得用无数条命作为代价,才买得到。”

    此言不假,武林盟、邪魔世……几乎整个江湖都想要得到他的命,但终究都是有所忌惮,不得不铩羽而归,无有一人得手。

    锦衣罗刹握着茶盏向外一泼,碧水尽洒。

    “你自负武功盖世,难有敌手。殊不知筹码之高、贪念之欲、人性之繁,都可作为变数。我锦夜行并非杀不得你,若武林盟与邪魔世真想让你丧命,即便你此刻侥幸逃脱,终有一日,也难以逃脱。”

    何尝挚漫不经心地笑笑:“既然你不打算瞒我,不如索性告诉我,那人开的价码有多高?”

    “其实我也不知道。时间到了,另一半酬劳却没有送来。”

    展靖谙道:“你们失败了,没能完成约定,那人自然不会送来酬劳。”

    “我们失败了,自会把酬劳退回,但这不是他可以不守承诺的理由。”

    何尝挚又问:“那是谁这么不守承诺啊?”

    “他不守承诺是他的事,我锦夜行得守承诺。”顾客要求隐藏身份,自然遵从。

    何尝挚道:“行,你不说,我亲自去找他吧。”说着,招呼展靖谙也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第七十九章 番外:延歌师叔(上)

    这天清晨,碧空万里。浩然谷内巡查依旧,闹闹哄哄。

    一大早,云舞榭就带着菖蒲去给赵遇铮诊脉去了,所以医药神尊挽沧楼所下榻的客居之中,更是安静空旷了,只余觉明一人。好在他自小喜静,倒也不觉无聊,自己就坐在窗边的桌前,伏案整理着医学要点。

    这份医学要点集,他已经整理了约有个把月,全是精要的医学简析。实例为主,医理为辅,语言深入浅出,并不深奥,三言两语便能明白讲出重点二三,略去了很多不必要的深奥道理,极为注重基本,回归医疗本身。

    昨晚写这个,他就熬到深夜,中间也就休息上不过两三个时辰,近几日尤甚。可他脑中的想法也是清晰得很,精力甚好,心中只想着早日写完,半分疲倦都未察觉。

    这会儿,一个黑影却闪到窗边,觉明并不意外,而那惨白无血色的手又直接从窗外伸进,一把扯走了这医学册子,就斜斜地靠在墙边,自顾自翻了几页,最后拿在手中晃了晃。

    “觉明,你写这玩意儿干嘛?你会用得着?”

    此人眉眼精致,气质阴郁,不仅毫无礼貌,说话还带刺儿,照理是不讨人喜欢的。但觉明毫不生气,反而笑得格外温软,毕竟此人正是他的前师叔、决魂门现任门主、第一毒师沈延歌。

    “是写来给菖蒲的,她会用得着。”觉明莞尔,拿过册子放好,重新执笔写了起来,眼眸溢光,“她平时懒,玩性又大,一再延后医药神尊的终极试炼,有了这本整理好的医学要点集,她多少也能看下去。”

    沈延歌恍然,但医药神尊的终极试炼也不难,更何况菖蒲也是个小姑娘,多玩一会儿怎么了。他双臂环抱,凉凉开口。

    “你们师父没人性啊,逼着菖蒲早点过终极试炼?”

    觉明微笑,道:“不是师父,是我想让菖蒲早点通过试炼。”

    “嗯?”沈延歌挑眉,站在窗外低下头瞧他,一脸奇怪,“那你直接督促她不就好了,费劲儿写这玩意儿,特无聊。”

    觉明一顿,随即淡笑,好似刚才什么都未听到。

    “快别写了,我带你找好玩的!”沈延歌抬手合上册子,丢开觉明手中的笔,拉着他从窗户拽出来,神采奕奕,“保证比你这个好玩千百万倍。”

    觉明无奈,内心叹道:延歌师叔,你这爱玩儿的性格,比起菖蒲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沈延歌把觉明带进自己的卧室,跟着就招呼觉明布置一番。眼瞅着,通风的雕花木窗,关了;眼瞅着,绣金纯色窗帘,合了;眼瞅着,桌前的红色暗纹蜡烛,又亮了。

    卧室外阳光明媚,卧室内,是一片朦胧黄昏。

    而那个神采奕奕、冷言冷语的沈延歌,此刻坐于床前,整个人都蒙在锦丝薄被里,只露出一张俊美,又眉眼精致的脸。

    最奇异的,是他竟然还朝着捧了一本书坐在桌前,无可奈何的觉明连声催促。

    “行了,我都准备好了,你赶紧。”

    觉明粗略一扫书上的内容,面上神态自若,心下忍不住为这位年纪相仿的前师叔捏了一把冷汗,清了嗓子柔声朗诵。

    “这天黄昏,落日像血,风少侠循着那哀戚鬼声,追至哭林中的老庙。他听说,此处从未能有人能安然过夜,见到第二天的朝阳……”

    就问问哪个武林人士能相信,一代药尊沈同默的唯一传人、江湖第一毒师、决魂门门主沈延歌,平日里高傲冷漠,阴郁毒舌,但背地里,却会把自己的前师侄、下一代预定神医的觉明喊来,就为了要给他读销愁居人气写手——故人西辞所写的,悬疑惊悚江湖故事?

    觉明读得从容,明显不是一次两次了。

    “虽是炎夏,这一片却连丝毫蝉鸣都无。再有一二个时辰便要天明,风少侠盘腿合目,料想果然传言不可信,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话音未落,沈延歌披着被子腾地跃起,见觉明停了下来望着自己,惨白的面上浮了红,就咬着嘴唇顿了顿,从容自若地招呼觉明坐过来。

    “西辞写的会越来越吓人,你离近点,别待会儿吓着。”

    胆子小也就算了,怎么这颠倒黑白的功夫,也能当属一流呢?

    觉明暗自叹气,听话地坐到了床边,见沈延歌捂在被子里,神情逐渐放松,拉住他的袖子,催他继续,并不高傲阴郁,却是极为相反的单纯可爱。

    他一阵恍惚,不由想起了以前,他和菖蒲刚入医药神尊,拜在其时大不了他们几岁的云舞榭门下,那时的沈延歌,还未离开医药神尊,与他俩年龄相仿,却是爱玩爱闹爱作死得紧。

    尤其,胆子有多小,好奇心与胜负欲,就有多强。

    那天,也是一个天气清朗,阳光明媚的日子。云舞榭留了功课,要他和菖蒲去后山上采取草药,沈延歌刚好也要采取几株毒草,就带着俩人一起前往了。

    这本来也不是难事,费不了多大的劲儿。三人就要返回的时候,沈延歌却不想走了。

    原来医药神尊的后山,分了两处,一为明山,二为暗山,明暗之间留有一条交界线,通常只允许他们在明山活动,而暗山,没有许可,是不允许踏足的。

    医药神尊的神医风止舟,平日慈眉善目,但说一不二,故而他的话,是无人敢忤逆的。

    况且有关暗山的传说故事也极多,有说住着重病养伤的药草魔神,有说长着吸食人命的可怕植物,还有说是闹鬼的……真可谓众说纷纭。而且每隔数月,势必要在原有的传说上再翻新花样,一茬连一茬地添加新内容,那个惊险刺激,那个高潮迭起,直接给销愁居用来取材都足够了。

    云舞榭和沈延歌自一相识,就有些不对盘。一个好静,温和俊秀,一个爱闹,天真暴躁。在那个暗山的传说正是汹涌澎湃的时候,俩人就打过赌,要去一探究竟,输的人要无条件给赢的人充当一个月的试药者。

第八十章 番外:延歌师叔(下)

    这不,云舞榭这几天忙着,而沈延歌刚巧就看到机会在眼前,他后退一步,暗山的谜底,不就唾手可得了吗?

    沈延歌这一勇敢后退可不要紧,直接就一带二了。

    觉明和菖蒲虽是云舞榭的弟子,但都更粘他们的“延歌师叔”,谁叫他们的“延歌师叔”经常带着他们玩闹不说,人又长得精致漂亮呢?

    这次也不例外,沈延歌说要去暗山瞧瞧,然后菖蒲一呼一应,立马拉上觉明,三个人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奇心加起来比天高,自我感觉浩浩荡荡的,也便去了。

    他们去往暗山的时候,已是下午,转悠了几下,还没见到特别惊奇的,就是黄昏日落了。然后,这平淡无奇的历险也终于有了点波澜——“咱们好像,刚才走过这里?”

    觉明撕下衣角,留作记号,三人再行,而半天兜兜转转,又回了原地,面面相觑。

    暗山的日落不太一样,颜色凄凉又诡异,视线所及,都迷迷蒙蒙的。

    风渐渐起了,此起彼伏的,连环响动着呜咽声、婴孩哭啼声,甚至分不出到底是何的古怪声音。

    三人后背冷汗凉透衣衫,俱是不敢作声。菖蒲最先忍不住,扑到沈延歌身前,小声呜咽。沈延歌心中强自镇定,轻拍菖蒲安慰她,虽然声音带着颤,却一如既往的桀骜。

    “你们延歌师叔我啊,用毒无数,天下还没有毒不倒的人和物。”

    “那,鬼呢……或者,妖怪……”觉明忍不住问。

    静默半晌,沈延歌回过神来。

    “我,姑且一试。”声音较之前,轻了许多。

    然后三人商议了会儿,决定先按兵不动,保存体力,伺机而动。

    他们就近寻了一处山崖于背后靠着,几乎出来了一整天,沈延歌知晓觉明与菖蒲不免疲惫,便拍拍自己的腿,说道:“别撑了,有事儿师叔顶着。”

    其实沈延歌大不了他们多少,现下也必是强自坚持,觉明想再陪沈延歌撑一会儿,也是没撑住,靠在沈延歌的身上,迷糊了一阵。

    这一阵并不久,因为一连串的黑影,慢慢朝他们三人围了过来。

    觉明和菖蒲被沈延歌叫醒,俩人见状皆是脸色发白,却听到沈延歌有点激动。

    “我还以为义父骗人,原来食人毒草还真没死绝?”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在觉明的人生岁月中,堪称刻骨铭心经历的三甲之内。

    那一波食人毒草还很幼小,但是数量不少,立起来足有半人之高,伸出的藤条带着刺,攀在地上就快速蹿了过来。

    沈延歌挺身上前,抛出几枚金针,就近逼退了菖蒲身侧的藤条,再将觉明拉过,护着俩人从破开的缺口推出,厉声大喝。

    “给我跑!”

    “延歌师叔!”

    那时,觉明浑身的血沸了,他回头遥遥去望,那身着白袍金纹、模样精致,爱玩爱闹,嘴巴经常不饶人,年龄几乎与他相仿的男孩,叫沈延歌,是他的师叔。

    他和菖蒲,嘴巴上都会又粘又乖地喊他“延歌师叔”,但这仅是习惯了的称谓,他们经常会忘掉,这个小男孩,比他们入门早,天资聪慧,是药尊沈同默的义子,也是唯一的药尊传人。

    就是恍惚的这一会儿,几株食人毒草调转身形,就朝着觉明和菖蒲追了上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一路发出金针的沈延歌。

    奈何寡不敌众,几枝藤条匍匐而来,自他身后缠绕而上,立马就将他扯倒在地,拖着他远离觉明和菖蒲身后的食人毒草。

    就在觉明和菖蒲即将被食人毒草扑上的瞬间,血的甜味早一步到了,映在觉明眼眸中的食人毒草纷纷散去,转而奔向后方。

    觉明还在疑惑不解,一股糟糕的感觉油然而生,而早一步看清情况的菖蒲已然泣不成声。

    沈延歌趴在地上,袍袖间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臂,嵌着金针的划痕,深不可估,正有鲜血从中,一点一点,流淌而出,血红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粉色。

    那精致漂亮的眼眸半合着,觉明知道,那是被恐惧渐渐吞没的人才会有的眼神。但这眼神的主人却没能歇斯底里,只望着前方,好似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的话语,依然很轻。

    “没出息的玩意儿,快跑,快……”

    后来,云舞榭和陵中澈见人未归,便一同出来寻人,终于赶上,一并化解了险情。风止舟罚他们闭门思过,抄写医经。而尝过沈延歌鲜血的食人毒草都难以承受地逐渐死去,觉明也在很久之后才知道,沈延歌天生,就带有不可解之毒。

    中间,觉明和菖蒲也偷偷溜去看养伤的沈延歌,望着越发惨白的精致眉眼,俩人心里颇为难受,不是滋味。

    可是啊,他们的延歌师叔不以为然,见他们眼圈红红,不仅毫不领情,还颇为嫌弃。

    “都别哭了,恶心死人了。”

    菖蒲一听,哭得更凶了,还连带扑倒沈延歌怀中,一阵含糊一阵清晰。

    “那你还不要命地救我们……”

    沈延歌捧起菖蒲的花猫脸,一伸手就在她额前弹了个响亮的脑瓜崩,笑得邪恶兮兮。

    “谁让我是你们的延歌师叔呢?”

    觉明捧着惊悚故事,想起那时之事,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沈延歌已经听故事怕到缩在床角,被子在瑟瑟发抖,眼神却很是倔强。

    “笑什么?”

    觉明摇摇头,望着沈延歌,心里悄悄喊了声“延歌师叔”。

    “沈门主,觉明希望你能一直勇敢。”

    沈延歌抖了抖被子,微微挑高了声调。

    “觉明,皮痒了?讥讽我怕鬼胆小?”

    这顾西辞写的惊悚故事不仅觉明手里这本,沈延歌卧室的柜子里还整整齐齐摞着许多。明明怕成这样,还一定要买,一定要看,或者让别人给他读。

    觉明毫不怀疑,昆仑山庄的方小镖头,估计也干过这事儿。

    这份心思,明明当当、敞敞亮亮的,只是太过小心翼翼,被敏感地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羽毛外衣,总是不敢真的落地。

    觉明怕没了机会,终于说了出来。

    “希望沈门主,在顾西辞的面前,也能勇敢一些。”

    觉明不希望你有遗憾,谁让你是觉明的延歌师叔?

第八十一章 被摆一道

    一早,陈星回到住处,将甚就迎上来,问他怎么查个火点都能彻夜不归。

    陈星买了个关子,示意口渴不能言,将甚心领神会,忙给他斟了一杯茶,眼看他一杯茶水下肚,还似在回味,气得将甚猛推了他脑袋一把。

    “你还没完了是吧?”

    “粗鲁……”陈星不乐意地挑挑眉,见将甚一双杏眼弯起,双手交叠翻转,心中顿感不妙,连忙吐舌赔罪,一脸正色,“我发现了一些不应该有的痕迹。”

    “真的有人故意纵火?”

    陈星道:“恐怕还不止,是一些很不起眼的拖痕。约有二三十斤,可惜我找了一晚上,那痕迹还是断了。”

    将甚愣神,想不出是何物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又听陈星问道:“你再想想,当时大火,附近的人里,有何古怪异常?”

    那晚火势滔天,血色冲霄,浩然山谷之中,救人的救人,救火的救火,乍一回想,将甚并不觉奇怪,只好把脑中几处场景说与了陈星。

    “白族长见到大火,险些晕倒,被小王爷扶了一把,好在觉明已经赶到,施针稳了他的心神。我带封晓刃出来的时候,封篱才匆匆赶来,吓得泪涌不止。最后大火猛烈,几无缺口,靖靖还困在里面,小王爷命人砍开门前树木,才终于能进。”

    陈星点头,又问道:“还有呢?”

    “昆仑山庄的吴霁月,挥舞长枪的身姿,真乃数一数二的江湖翘楚!”将甚眼眸有光,颇为可惜地看着陈星,“你没能瞧见,真是遗憾啊。”

    知道将甚是刻意如此,陈星没接话茬儿,起身离开,只留了一句话。

    “我得出去一趟,你留在谷内,等我消息。”

    何尝挚与展靖谙一路扬鞭快马,终于赶至霍宅,却见宅子内外,布置得雪白一片,巨大的白纱迎风招展,哀乐与哭声齐鸣,就如丧事一般。

    丧事?是谁死了?

    俩人俱是心头一颤,快步跃进霍宅。

    果不其然,真是怕啥来啥,竟然就是霍书。

    他们问询是何原因,怎么如此突然?新的管家言说霍书近些年郁郁寡欢,又寻不得两位长兄的孩子,生意每况愈下,却还年年掏钱支持善水山庄的幼童保护,宅中人的工钱也分毫不扣,这个日夜操劳,心病积攒,身体的病症也越来越重,这才撒手而去。

    而眼下,他们这帮受了霍书恩惠的下人,打算抬着棺材,再由昆仑山庄的镖局跟着,一路护送回乡,归尘归土。

    展靖谙心里难过,手腕一紧,再看旁边拉住她的何尝挚,亦是满脸遗憾。

    “唉,这真是一件憾事。自古生意人重利,不重义。霍老爷当真是令人心生折服。在下本想与之一叙,如今看来便是无缘了。在下就不耽误霍老爷回乡了,诸位,请!”说罢,何尝挚双手一拱,拉着展靖谙快步离去。

    这一通操作,行云流水,毫无间歇,展靖谙被拉着走了一段路,正待甩开何尝挚的手,不料想何尝挚早她一步,优先捂住她的嘴,把她按在墙壁之上,笑得绝世风流。

    “展小将军,你胆子如何?陪我这个大魔头,躺次棺材吧?”

    这是打算跟踪去了,一探究竟了。

    展靖谙挥开何尝挚捂在脸前的手,打量了自己和彼此一番,满是无可奈何。

    “只是咱俩都穿红色,对死者太不恭敬了点。”

    俩人再行施技,藏身棺材。

    果然,其中空空如也,何尝挚见怪不怪,展靖谙忍不住想道:好一招金蝉脱壳。

    也就行了约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周遭便已静寂,俩人又等了会儿,见再无人声,便从中而出。

    这一出可不打紧,愣是让何尝挚与展靖谙恨不得齐齐再藏身棺材。

    纵目四顾,除了高墙,还是高墙,顶部嵌了铁,闪闪寒芒,想是无坚不摧。

    何尝挚环顾一圈,不禁呵笑出声:“这霍老爷,可真是让我不虚此行,我走一步,他退两步,我走两步,他就计算着要斩草除根了。”说着又歪头瞧展靖谙,见她眉毛皱起,腮颊鼓鼓,抬手戳弄一下,“我早就说过,此人心机之深,城府之高,绝非善茬儿。展小将军,你以后啊,可不要人太傻,被几个字、几滴眼泪就给糊弄了,那些东西,都廉价得很啊。”

    展靖谙心中有气,但他料定之事确实无错,随即打开何尝挚的手,背过身去。

    “眼泪和情义都不是廉价的,是以此为手段的人,太过廉价,还很恶心。”

    何尝挚听她隐有哭腔,便立在她身后,不再上前,眼神里有一丝不忍,但随即又被邪气覆盖。

    “呦呦呦,展小将军难道就如此不堪一击?这点现实都面对不了?这世上什么人都有,比这恶心、肮脏、龌龊千倍、万倍的多不胜数,倘若你把谁都看作与你一般,你不仅自己会死在这些恶心之下,说不得,还得连累身旁之人呢。”

    展靖谙咬唇不语。

    何尝挚又道:“当然啦,展小将军自幼都养在将军府中,我这江湖平民,倒也听闻贵父展将军是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杰,战场杀敌,未曾退却。铁血惊鸿又是当之无愧的铁血军队,冲锋断后,皆是硬气至极。想必展小将军耳濡目染,都是豪情万丈,铁骨铮铮的热血情义,未曾见过其他之态吧?”

    展靖谙回身,望着何尝挚慵懒的双眸一阵语塞。而此人也回望展靖谙,似笑非笑。

    “一朵开在太阳下的花儿,始终被人悉心照料,连漆黑的夜里,都有温柔月光,习以为常,哪里知晓这江湖险恶,人心难测?”

    “我……”

    何尝挚没给展靖谙说话的机会,步步前进,逼得展靖谙连连后退。

    “你还真以为自己明艳强大,能情义两全,所以天下所有人都该如你这般,似你想法。与你不同,便难以承受,觉得恶心龌龊,而你自己,还可怜兮兮的,好似被整个天下给欺骗了?你这不叫天真,你这叫傻,还有蠢。”

    展靖谙后背已抵到墙上,何尝挚近在身前,手臂已搭在墙上,她却无可再退,只得正面与眼前之人四目相对,迎接冷笑嘲讽。

    “你到底是觉得,情义真的无价,应当人人赞颂,人人动容?还是说,你就是喜欢这样的自己,你在享受,这种自以为可歌可泣的虚幻感?”

    说到最后,声音渐低,生出了温柔缱绻的错觉,何尝挚缓缓低头,俯下身去,眼眸将与展靖谙平齐,却被一把擒住了下巴。

    展靖谙眼眸微垂,却是明亮无比,倒是让何尝挚不由产生了种被居高临下之感。

    “无论是什么,肯定与你这个大魔头不同。”

    铁血惊鸿的女将军,与恶名远扬的大魔头,从自始至终,理应陌路,无可相逢。

第八十二章 嫌你碍事

    展靖谙微微扬首,手指还捏在何尝挚的下巴尖上,何尝挚微微颔首,似笑非笑。

    俩人就这样望着彼此,直到何尝挚顺势又凑近到展靖谙的脸前,静静叹气,随后笑里盛满邪恶兮兮的味道。

    “哦,这么说来,本魔头的想法,是一定与展小将军相悖的喽?”

    这嗓音懒懒,尾音带着颤徐徐上挑,展靖谙感受到对方之前搭在墙上的手正缓缓向她游移、靠近,心中蓦地慌乱,却逼着自己瞪视对方,从容不迫。

    “你想如何?”

    那近在她身侧的手掌,猛地拉过她的肩膀,将她一下扳离墙面,差点就跌进那红黑衣袍的美人怀中。

    展靖谙还在愣神,头顶上就飘过一阵嘲弄的男声,满满嫌弃。

    “找出去的机关啊,不然呢?”

    说着,何尝挚就把立在身前的展靖谙一把挥开,自己在墙壁之中细细查找、摩挲。边找还招呼展靖谙一起。

    “犯什么傻?想和我困在这里一辈子?”

    但说这话时,他看都没看展靖谙一眼。

    俩人寻找小半天,并未结果。墙面没有空隙、没有凸起,甚至连颜色都是死气沉沉的灰白,大概就是要直接困死俩人的。

    天无绝人之路,展靖谙坚信这个,还在细细查找。

    何尝挚却不干了,他随便找了个角落,席地坐下,后背一靠,手臂在胸前一搂,闭目养神,不过问任何。

    展靖谙皱眉:“你不找了?”

    何尝挚没睁眼,单是这样,都觉他的眉眼隐含笑意。

    “找又找不到,费那工夫干嘛?多余。”

    展靖谙心头一口火不知道怎么消解,问道:“那你说怎么出去?你不想赶紧出去?”

    “我想出去?你在说什么胡话?”何尝挚睁开一只眼,瞧了下展靖谙的方向,极为不屑,“外面对我来说,可是整个江湖的追杀,他们都恨不得把血案、浑水全都泼在我这个魔头身上,反正我身上本就背负着数不清的人命和血债,多一点少一点,大家都懒得管了。”

    何尝挚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笑出声来。

    “展小将军,我现在连离欢宫都不能回,如果是你是我,你还会觉得,外面一定比这里好吗?”

    没等展靖谙回答,何尝挚又自问自答。

    “罢了,你磊落光明,又怎么会知道一个大魔头的感受?在这里呆着,可是我难得的安宁时光,既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出路,不如就多呆一会儿,这四面灰墙或许太枯燥,但比起外面那帮人,不知道好了多少。”

    展靖谙蹲下身,望着何尝挚绝代风华的一张脸,突然觉得那之中,透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疲倦。令她忍不住,问出了一句心里的疑惑。

    “所以,你之前故意撇下我,是不想连累我?”

    何尝挚侧目去瞧展靖谙,眼神温柔缱绻,笑得实在令人心动。

    “我只是,嫌你碍事。”

    那温柔眼神,在一瞬间就荡然无存,连令人内心荡漾的笑容都是戏谑胜于万千。展靖谙胸口如遭冰击,立时站起,背过身去,只盯着灰白颜色的冰冷墙壁。

    “何宫主,我自然不会明白你的感受。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这四面墙壁,能暂时为你圈出片刻安宁。这片刻安宁,你以为是容身之所,但这是假的容身之所。”

    果然不是一路人。何尝挚皱眉,轻描淡述道:“如果假的能让人舒服点,假的,就假的好了。”

    展靖谙点头:“你说的不错。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一些不真实的,迟早会破灭,不如早点应对,拖着没用。”

    她说到此处,心中也跟着重复了几遍最后的话语,不知道这到底是说给何尝挚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何尝挚冷声道:“那你快找路,别废话。”随即别开脸,不再看她。

    浩然山谷中,荷塘寂静。

    赵遇铮一人独坐,想着中秋便在后日,但武林之事,诸多还是一团乱麻,她正要起身去找赵冶昙,忽见一青紫色衣袍的美人公子,摇着玉扇迎面走来。

    “赵盟主,好巧呀。”风流俊美,正是秦永珏。

    赵遇铮不想与之多有交流,点头示意便要离开,却在错身之时,入耳了一段话。

    “小王听说,浩然谷的警戒非同一般,但几次三番都有人在谷中捣乱,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赵盟主,作为客人,小王好生害怕,自入谷那天开始。”

    入谷那天?不就是发生了意外的,往日经典别苑展览会?

    赵遇铮再一回身,秦永珏的身影已然无踪,而她却毫无察觉,心中不免赞叹,寒江雪这等轻功,果然盛名不虚。

    如果,浩然谷中真的混有内应,不会一直不露出痕迹。

    当下,她便顺着谷中接连发生意外的几处地点,挨个寻了过去。

    而困于室内,展靖谙沿着墙壁,翻找数遍无果,很是泄气,何尝挚又冷言冷语相击。

    “别费工夫儿了,你当机关这么有灵性啊?看你装个可怜,卖个惨,就能冒出来了?”接触到展靖谙瞪来的视线,哼笑着抬手往上指了指,“看到没,头顶上的那些铁栏,才可能是唯一的出路。”

    就在他们头顶上方,距地面约有七八米之高,数条钢管交叠而成一方钢铁之网,寒光漆黑,却耀目。

    适才展靖谙已经上去看过,并无找到任何机关,她也用御火长枪与奈何宝剑砍过,这钢铁之坚硬,不能相抗。

    至少,她的兵器不能。

    何尝挚见展靖谙一直盯着他,心知她的想法,一脸的可惜。

    “若是噬幽凤骨在手,纵使坚铁难催,又有何惧?”说着又一副瘫软的模样,还伸手去招呼展靖谙,“我早说了没用的,不如你也坐下来休息一下,保持点体力,反而是明智之举。”

    挥开何尝挚伸来的手,展靖谙毫不领情,抽出御火长枪再行上去探查,在铁网的间隙中戳戳刺刺,满满不死磕到底就不罢休的气息。

    被挥开的手停滞了半晌,何尝挚才缓缓收回,继续闭目养神,懒得多说。

    只是长枪撞击钢条的钉钉声嘈嘈切切,不绝于耳,搞得他好生烦躁。

    好半天后,他终于要出言阻止,却听得一声机窍弹开的清脆声,混着少女开心笑声。

    “我找到了!”

    何尝挚心觉不妙,一阵极为令人不适的气息似在鼻间,他立时起身,正好瞧见漆黑铁栏冒出一团白雾,扑向展靖谙那张明媚灿烂的脸。

第八十三章 诺茧化蝶

    白雾团团,笼罩住整个墙室,铁栏明明有间隙,却是半点都透不出去。

    何尝挚捂着展靖谙的脸,拉着她缩在角落,俩人靠在灰白色的墙壁之上,明明寒凉透骨,但萦绕在鼻间的毒气久久不散,逼得他们浑身发烫,呼吸困难,眼前滚动着五颜六色的诡异画面,意识也逐渐消逝了。

    没多久,俩人再也支撑不住,双双顺着墙壁,滑落倒地。

    浩然谷中,月凉如水。

    吴霁月于庭院之中练习枪法,月芒寒光,精妙绝伦。

    院中台阶上坐着方纵,他抱了一册书卷,乖乖巧巧的,静望着吴霁月,这位自小陪伴他的大哥哥,是父亲方猛最为得意的弟子,于他而言,不是亲哥,胜似亲哥。

    练了会儿,吴霁月坐在方纵身侧,瞅见书卷中夹着一份纸页,便抽出来佯装要看。这俩人胜似亲人兄弟,玩玩闹闹,不亦乐乎,眼下为了纸页,更要大打出手。但是并非相互拆招,倒是些男孩子间无赖的打法。

    终了,方纵抢不过吴霁月,摆手作罢。

    “大哥你要看便看,小弟得兴之作,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吴霁月微微一笑,拱手道:“承让,承让。”说完便趁着月色,默读一番。这是前几年的试题,是问何为君子,何为小人,应当如何选择。大多数人会选择引经据典,大大显其飞扬文采,刚正不阿的气节。而方纵并没有,他反而是举了当下一些实例,加以自己的想法与理解,时刻以理性分析全局,不偏颇不刻意,但谈到具体时,又极为动情,并非冰冷无心。实乃顶天立地之平凡血肉,无愧于心之侠士情义了。

    读罢,吴霁月心中激荡,文雅眸色中隐有明光,他赞许地揉了揉方纵的脑袋。

    “你小子可以啊,今年三甲之中,看来有个位置是属于你了。”

    方纵捂着脑袋,嘿嘿笑道:“大哥,每年参加考试的人多不胜数,更是能人辈出。现在说这话,可还太早了。”有些不好意思。

    吴霁月朗笑一声,一把搂住方纵的肩膀。

    “让大哥看看,你是谦虚了还是虚伪了?”

    兄弟俩嘻嘻哈哈一阵,闹作一团,欢腾不止。

    等闹够了,终于停歇下来,俩人抬首而望,月趋向圆,中秋十五已在眼前。

    方纵满心欢喜,双目映出皎洁月光。

    “大哥,也许我从来没说过,我最感谢的人,对我影响最大的,就是你。”

    吴霁月微微一愣,随即换上开玩笑的表情。

    “哦?竟然不是销愁居的公子季流明,也不是决魂门的毒师沈延歌?”

    说起季流明和沈延歌,方纵眉眼一弯,想起了诸多好笑之事,眉眼俱是无奈的笑意。

    “流明和延歌,明明都比我大,却一个比一个爱闹人。”

    方纵笑望着吴霁月,双目炯炯,比起之前,更多了些明亮的坚定。

    “他们都是我重要的朋友、兄弟,但是大哥,你不仅是我重要的大哥、朋友,还是我最重要的,甚至是唯一的一个引路人。”

    “引路人?”

    方纵站起身,转身面朝着吴霁月,那轮明月就在他头顶,罩出一片幽静清亮的光华。

    “我永远记得,我学的第一个字,是你教你我认的,我读的第一句诗,是你教我念的。”

    吴霁月眼眶微热,仰着头,静静看着站在月下的方纵,又见他转过身,背对自己,徐徐踱步。

    “如果没有大哥,我大概只会学着扎马步,学习昆仑一百零八枪,然后继承老头子的昆仑山庄,从方纵小镖头一步步磨炼,然后再变成,方纵老镖头,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

    说到此处,方纵又转过身,朝着吴霁月,笑得满满感激。

    “如果没有大哥,我恐怕永远不会接触诗书典籍,不会念书,不会知晓文人君子之道,不会想要考科举入朝为官,为晟朝、百姓献上一生。正是因为大哥,我自己有了另外的选择,是我自己喜欢的,我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老头子,或者任何一个人给我定下的。”

    方纵在吴霁月身前站定,俯身凑近,笑意盈盈,双眸闪闪,堪比月色。

    “若我真的高中三甲,金榜题名,到那天,我就摆一桌宴席,请所有亲朋好友都来聚聚,还要让流明带来最好的美酒。届时,大哥你一定要来,坐在桌上的主宾座位。”

    吴霁月愣了片刻。

    “这好像于理不合……”

    “管那些干嘛?”方纵笑吟吟的,伸手握拳,举到身前,用盛下月色的眼眸望着吴霁月,极是认真,“大哥,就一句话,你来不来?”

    你这小子!

    吴霁月垂眸微笑,复又抬眸,温润眸光中似有星点闪动。

    “好,我来。”

    月色既凉又亮,两个撞在一起的拳头真诚又滚烫。

    这是两只能握住长枪挥洒血汗,也能执笔挥斥方遒的手,掌心的茧因侠义而生,指尖的茧为天下而热。

    茫茫岁月,莽莽江湖,心念悠悠,心有所求。

    这样的茧,终有一日,会化蝶飞舞,无论盛夏抑或隆冬。

    兄弟俩并肩而立,方纵问道:“大哥,你才华学识并不在我之下,就从来没有入朝为官的想法吗?”

    吴霁月神色黯然,随即勉强笑道:“志不在此。”

    方纵担心是不是自家老头子给了太多压力,正要再行劝说,庭院闪进一个黑衣金纹的身影,正是沈延歌。

    见他抱着一叠书轻巧走来,方纵心里叹气,肯定又是要给他读顾西辞写的江湖悬疑惊悚故事书。

    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怕鬼的男人……

    哦不,明德山庄的楚夜阑小公子,倒是能与之相较,这俩在怕鬼上,可谓知音知己,半斤八两,彼此彼此,天生绝配……呸!

    吴霁月招呼了下沈延歌,接到一封信件,没交代一声,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只留下沈延歌与方纵站在原地。

    方纵还在不解:“大哥平时不这样啊,最近好像很有心事的样子……”突然手中一重,低头一瞧,好家伙儿,果然是顾西辞写的江湖悬疑,估计刚拆封没多久,可新了。这封面也做的够精致大气,打眼一瞧就知道,价格不菲,一定对得起这重量,嗯这分量。

    沈延歌拂袖而走,压根不用方纵指路,就径直去了方纵的房间,那叫一熟悉,那叫一习以为常,神态自若。

    刚走几步,又转过身来,凝视着方纵怀里的书,轻飘飘说道:“你抱稳了,那是我预定的珍藏版,有钱都买不到。”

    见沈延歌推门进了房间,方纵恨不得仰天长啸:你的暗恋还能再明目张胆些吗?能吗?你明目张胆的喜欢敢不敢直接传达给顾西辞?敢不敢?

    喜欢姑娘,也别折腾自己兄弟啊。

第八十四章 发带赠红妆

    何尝挚与展靖谙俩人昏迷之后,那白雾也渐渐散了,嘎啦一声,顶部的铁栏被打开,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探着脑袋瞅了瞅,见红黑、红白两个身影并不动弹,便一跃而下,稳稳落地,一个稍微年长,一个稍微年轻。

    他们慢慢走近俩人,还彼此叨叨着。

    “这俩要不是可劲儿闹腾,没准还能多活一会儿。”

    “哎,管他呢!反正落在老爷手里,左右都是个死,早死晚死不一个样?”

    “这事儿若是成了,哥几个不知道能分到多少钱呀?”

    “没出息!”年长那个往年轻那人脑袋上拍了下,“你要是真见了金家的遗留财产,岂不是要流哈喇子!”

    年轻小厮摸了摸脑袋,见展靖谙躺在何尝挚的怀中,安安静静的,面容却是明艳无双,不禁脱口而出。

    “这小姑娘可真好看,还没死透吧?我……”

    “你什么你!”年长小厮一巴掌抽上去,破口大骂,“别耽误正事,分到钱了什么美人找不到?快搬!”

    年轻小厮心中不悦,但还是连声答应,走到展靖谙旁边,鬼使神差就伸手探向展靖谙的脸。突然手腕一紧,手臂弯折身后,跟着痛声惊呼,眼前安静明艳的美人小姑娘,睁开了一双明媚的眼,盯在他身上,却是如刺针芒。

    中计了!

    那年长小厮见势就要逃跑,只听得唰的一声,寒光耀在眼前墙壁,一柄长剑自他身后横在脖颈,正是展靖谙的奈何长剑。

    展靖谙一手拧住年轻小厮的手腕,另一手抽出奈何长剑架在年长小厮的脖子上,制服得双人都不敢随便动弹。何尝挚这才起身,整了整衣袖,一副好暇以整的懒懒模样。

    年轻小厮惴惴道:“你们,没死?”

    何尝挚似笑非笑,眼中满是寒光。

    “我们不学你们家老爷装死,谁来放我们出去?”

    展靖谙问道:“你们老爷现在何处?”

    “我们,我们不,不……”年轻小厮吓得发抖。

    何尝挚“哦”了声,冷笑道:“不知道是吧?”随即挥手,掌心间喷出一阵白雾,尽数袭上年轻小厮的正脸,嘶哑哭声顿时铺天盖地,那小厮跟着就倒地抽搐,面上布满青青红红的经脉,透过皮肤,清晰又诡异,显然是遭受着极端的痛苦。

    展靖谙始料未及,一时没了反应。

    何尝挚微微一笑,面不改色。

    “你们这毒有致幻性吧?我给你个机会尝尝,就不用谢了。”

    年长小厮颤声道:“可我们这毒,不会损伤经脉……”

    何尝挚哈哈大笑,邪恶满满。

    “但我不小心,还用了点洪荒心法。现在他五脏六腑、心脉筋骨都被震断了,本来是会直接痛到昏厥,直至死亡,但我打进去的内力还护着他的一丝意识,就是再捅他要害几下,他都无法早点脱离痛苦。现下,可真是生不如死。”

    在中招小厮惨叫连连声中,年长小厮吓得坦白一切,交代了霍书派他们演戏骗他们来,给他们释放毒气并解决掉他们的一些事情。至于霍书现在何处,他们确实不知,只说在此等待消息。

    见再问不出什么,展靖谙缓缓放下奈何长剑,年长小厮转身要跑,却被何尝挚一掌击毙,呜咽一声,软软倒下。

    何尝挚眼神淡漠,转身要走,察觉展靖谙静立不动,偏过头来,神色冷冷。

    “他们这都是咎由自取,展小将军若是还想要显摆善心,倒不如,改天换个旁人。”

    展靖谙收回视线,直视何尝挚。

    “我们跟踪他们,也许能找到霍书。”

    怎么还是这么天真?何尝挚嗤笑。

    “别傻了,留下解决我们的人,已经被霍书放弃了。你以为任务失败,他们能活?我刚好还能给个痛快。”

    展靖谙愕然,鼻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熏得她眼眶发酸。

    那神色刺得何尝挚双目发涩,他不再多说,纵身跃了出去。

    半晌,室外传来懒懒嗓音,更似嘲讽。

    “你再不出来,我就把这铁栏再锁起来啦。”

    展靖谙跃身而出,而暗室之外,是一密林。

    又见晨光熹微,竟已是第二日的早上,原来他俩都已在这室中困了一整夜,想来,中秋十五便是明日。

    何尝挚见她上来,挥摆衣袖,铁栏应声而关。他转身便走。

    那一瞬间,晨光耀上铁栏,御火长枪的枪痕莹莹闪光,展靖谙打眼瞧过,心里突觉这痕迹不似以往,但又有些熟悉。

    可眼下也来不及去想,朝何尝挚追去。

    何尝挚在附近取了纸笔,草草写了几个字,共两份书信,双双递到展靖谙手中。

    “时间不多了,咱们分开行动。你把这两封信分别送去给锦夜行与终神殿,就说,朱砂桂杀人案的凶手,何尝挚已经有了头绪,请他们来看真相。”

    展靖谙本来想问如何去找霍书,又料想何尝挚理应有了计划,便只问道:“那我们在何处会合?”

    何尝挚沉吟片刻,笑吟吟道:“浩然山谷如何?”

    “好,就浩然山谷。”展靖谙点头,唤来小绛,就要翻身上马,却被身后的何尝挚立时叫住。

    “等等!”

    展靖谙迷惑不解,就见何尝挚目光难测,向她走来,将手伸到她的面前。

    “手给我。”

    鬼使神差,展靖谙不由自主就把手轻轻搭在了何尝挚的掌心之上,那手掌宽大,雪白修长,让她的指尖觉出温暖又安稳的气息。

    何尝挚抬手,扯下自己红黑暗纹的锦绣发带,长发尽数披散脑后,即便不着丝毫装饰,依旧是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还是又桀骜又肆意又嚣张的绝世妖孽的那种。

    展靖谙不自觉发愣,指尖一凉,原来何尝挚已经撤手离去,搞得她一阵失落,却是不知因由。

    跟着,何尝挚凑到她跟前,双手握着发带,在她雪白衣袖之上交叠数次,细长的手指领着发带左右翻飞,手法既快又漂亮,竟是要将他这随身的发带系在她手臂之上。

    思及此,展靖谙心中一颤,情不自禁便想收回手臂,却被何尝挚厉声制止。

    “别动!”

    她只得乖乖不动,想别开脸,视线却转着圈,着了魔似的,又绕回到何尝挚俯身凑在跟前的脸上,而这美人魔头垂着眸子,正专心瞧着展靖谙的手臂。

    展靖谙刚好就能望到他垂眸的模样,那眼睫毛又细又密,撩人得很,好看得很,令人心动得很。

    何尝挚系完发带,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完成了什么稀世大作一般。抬眸又见到展靖谙粉颊泛红,眸中水光闪闪,一眨不眨望着自己,心下顿时咯噔一声,方寸大乱。

    半晌,他才逼着自己镇定下来,沉了脸色,换了戏谑的笑。

    “展小将军,你年纪小,遇事不多,在江湖之中,少女心思实在多余,总是最容易被人欺骗利用。这发带仅是为了证明书信出自我手,你莫要想些不存在的七七八八,免得招来蜚短流长不说,自己也伤心难抑,误了正事。”

    展靖谙蓦然回神,还待争执几句,却见那绝色的美人身影一晃,已然距离遥遥。

    而那绑在手臂之上的锦缎发带,明明还沾着清浅的余温啊。

第八十五章 明月桂花糕

    清晨不仅阳光清浅,连林中的朦胧声响,都小心翼翼。

    只除了策马奔腾的声音。

    展靖谙纵马疾奔,心中慌乱,回荡着不久前,何尝挚唇边戏谑的冷笑,还有听之发寒的恶意嘲讽。

    但是,那交织绑在一侧手臂上的发带,黑红绣纹的锦缎,还带有点点余温,不时还有阵阵幽香萦绕,展靖谙不禁去想,那大概就是,何尝挚本人青丝的味道。

    行了小半天,她到达锦夜行,被锦衣七夜拦截于死生盘。

    见她前来,七夜纷纷亮出兵器,围圈在旁。

    “小姑娘,锦夜行的目标是何尝挚,你来是送死的吗?”

    兵刃悉数在侧,展靖谙目不斜视,并不拔剑抽枪,仅从怀中掏出信封,双手递出,不卑不亢。

    “在下从没有送死的想法,此次仅是送信。”

    那一侧白袖之上的黑红发带尤其显眼,七夜瞥见之后,默不作声。

    暗夜沉吟片刻,接过信件,正要再行询问,展靖谙已跃马扬鞭,纵出老远。

    锦夜行与终神殿的距离不近,好在她的坐骑小绛是宝驹明马,耐力与脚力极为拔尖,赶到之时,也就刚好正午。

    院内只有一蓝衣青年,与一紫衫蒙面孩童,正是冥都圣者息烨谣,与蓬莱圣童崔紫命。

    俩人见她孤身前来,并无何尝挚的身影,忆起之前种种,顿时攻身而上。

    展靖谙只好抽出御火长枪,迎面对敌,在兵刃交击声中,一再说明来意。

    “二位不要冲动,真相已有了眉目。还请收下这封信件,化解干戈仇怨。”

    说着,长枪借力,纵身翻过俩人头顶,跟着后退数步,挥出信封,刚好贴身于息烨谣刺出的剑尖。

    这俩人似是并不买账,正要再打一场,却被赶来的苏以蛰厉声喝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展靖谙告辞离开。

    “为何放这小丫头走?”

    苏以蜇拆开信封,并未直接作答。

    “你们想要活着,就只能放她走,不能动她。”

    见俩人依然疑惑,苏以蜇又扭头望向院内深处。

    “染墟,你说呢?”

    红衣少女斜倚在参天古木之上,长裙如瀑,在枝干处垂下,好似一副逢春盛景画。

    花染墟眉眼若虹,笑得娇艳无比,语气轻描淡叙。

    “那是何宫主的发带,自然是他要罩的人。”

    任何人都动不得,不然何尝挚这个大魔头,恐怕又要血洗武林。

    语罢,终神殿中寂静无声。

    也不知花染墟是何时来的,在旁边看了多久。

    她只是望着展靖谙远去的方向,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那红白身影,彻底消失。

    其时已是下午,赶去浩然谷,要与何尝挚会合的展靖谙,思及他分道前的言行举止,心中顿感不对:打算把我甩下,休想!

    当即调转方向,朝之前被困的暗室奔去。

    浩然谷中,封晓刃正与封篱学做桂花糕,姐妹俩笑笑闹闹,不亦乐乎。没多久,俩人都成了小花猫,看着彼此忍俊不禁。

    封晓刃还是新手,不是桂花酱放多了,就是粉料没拌匀。封篱取笑她,做事不可无恒心,理应有始有终。她却抱着封篱的手臂撒娇,央求封篱日后多教教她这个妹妹,不要太早离开。

    封篱吃惊:“离开?”

    封晓刃点点头。

    “我知道,你和霁月哥哥的好事肯定将近了……”

    封篱发笑,沾了桂花酱,往封晓刃的面颊上一划。

    “小傻瓜,无论什么事情,姐姐都不会离开你。”

    封晓刃心中一烫,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就扑到封篱的怀中,听到自家姐姐的声音,温柔又轻。

    “姐姐会看着你长大,学会做点心,打造绝世兵刃,嫁给心爱的如意郎君,寻找到自己的方向……一直,一直,到你慢慢老去。”

    封晓刃道:“那你呢?”

    封篱没有回答,只是告诉她:“那天来了,你就知道了。”

    来到之前被困的地方,展靖谙四处搜寻,都不见其余机关,也并无何尝挚身影。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时,一队人从石后探出脑袋,鬼鬼祟祟。

    展靖谙连忙跟上,便见这石后竟然别有洞天,藏有一处暗室。她没有多想,直接进入其中。

    周遭昏暗,甬道悠长,墙壁上挂着烛火,寒意甚重。

    她屏息凝声,叫嚷声此起彼伏,就在甬道尽头处汇聚。她握住湘叶弓,抽了三支赤雪羽箭,搭于弦上,听音辨位,移动到墙角处,静听着众人说话。

    “咱把他抓来,不要紧吧?”声音略微担忧。

    “霍老爷让咱们抓,咱们就抓,管那么多干嘛?”

    又有一人插进话来,“刚来的时候还骂的凶呢,看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就不信还能折腾得起来!”

    听罢,展靖谙心里着急,不再等待,射出弓箭,听得三声痛呼,看守的三人已然倒地。

    她猛地冲进去,挥出御火长枪,斩开路上阻挠的几人,径直冲向暗室最深处。

    另一边,浩然谷中,会客别苑中聚集着一堆人。

    原是封篱与封晓刃做了许多明月桂花糕,便邀来谷中的同辈人一起品尝。

    其中,有明德山庄的楚夜阑、锦绣山庄的慕尧、医药神尊的云舞榭、觉明和菖蒲、决魂门的沈延歌、安乐城的叶纯、元谦谦、北城顾家的顾西辞、重元剑宗的南知洌、易悠阳、温殇、长生境的白予玄、白痕等等。

    自然,这样的热闹,也少不了主动来凑的将甚,还有不请自来的秦永珏。

    朱砂血案未破,众人难得聚在一起,不谈其他,只是品尝甜点。对桂花糕,皆是赞不绝口,而沈延歌尤其闷闷不乐,尝了一口便不再多吃。

    菖蒲问他为何。

    他望向谷外的方向,忧心忡忡。

    “小粽子说要和方伯母出去一趟,现下都没回来。”

    将甚看了一圈,道:“小爷好像,一整天都没见到方猛老爷子,还有吴霁月了。”

    众人相互询问一番,都道奇怪:昆仑山庄的人,确实都不在其中。

    暗室当中,展靖谙已用长枪劈开铁牢锁链。

    黑暗里,冲出一个浑身布满鞭痕的男人,操着一口脏话。

    “你奶奶个腿的,你们这帮小痞子,今天就得尝尝老子的昆仑一百零八枪!”

    展靖谙愣在原地,这不是昆仑山庄的方猛镖头吗?

第八十六章 汇集旧日宅

    临近黄昏,街巷上的行人几近于无,仅有几株老树,在街边,依傍而生。

    街道之上行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一老一少。

    正是昆仑山庄的方猛与吴霁月。

    这是条老巷,并无热闹可看,也无风景可赏,周遭满是寥落萧条。

    但这俩人却走得很慢,像是朝前一步,就会死亡。

    方猛手中拿了一封信,信上画着一幅地图,显示最终的目的地就在前方。

    那是一个乍一看,就觉得极大极为气派的宅院。只不过匾额粘上尘土,墙体坍圮丹色,走进其中,遍布丛生了萧条与荒凉。

    但苑中的老桂树依旧枝繁叶茂,仿佛年年常青,在岁月的交叠间,默默审视、铭记了热闹欢腾的往昔面貌。

    方猛极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吴霁月。

    “纵儿与夫人,应该就被关在这里了,咱们找找?”

    吴霁月不发一言,径直穿过长廊,步入书房。这里书柜层叠,想来多年之前,应该满满书香。

    嘎达一声,巨型书橱朝两侧挪开,一间秘密的暗室霍然呈现眼前。

    方猛急不可耐,推开吴霁月就跑进暗室,嘴里念念叨叨。

    “我来了,哈哈……”

    暗室比想象中还要宽阔明亮,且不说藏书珍宝罗列其中,还有些无双的珍品玩意儿摆放在此。更稀奇的,是在这之中有一花坛,坛中栽植着株老桂,已有百年之龄。

    与庭院那棵极为不同,已然开出花来,血红色的,正是珍稀无比,在江湖间已成众人噩梦的罪魁祸首——朱砂桂。

    那芳香若有若无,十足诡异。

    方猛对那朱砂桂不感兴趣,只捧着珠宝,贪婪又得意。

    “用那几条违背仁义的人命,就能换来这些宝物,值得,值得!”

    吴霁月面露不屑,冷冷开口。

    “既然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就要遵守承诺,我师父一家,都是无辜的。”

    说到这里,吴霁月又停了下,随后一字一顿,嗓子里仿佛喂了冰渣。

    “霍、伯、父。”

    这方猛,自然是假的,他听了这话反而低声大笑,拍了拍吴霁月的肩膀。

    “小盈啊,你比你父亲有本事,但有一点,你和他一样,顾念情分,不够狠啊。”

    吴霁月挥开假方猛的手,一把钳住,厉声喝道:“别顶着师父的脸说这样的话,你太恶心,不配。”

    假方猛不怒反笑,呵呵笑道:“看来方猛一家,对小盈来说,真是格外重要啊。天要助我,这次老夫,还是赌对了。”

    这赤裸裸的威胁,吴霁月又怎会听不出?

    他胸中痛不可言,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立时除之,但……

    痛定思痛,他只得客客气气松了手。

    但假方猛找准他的命门,怎会轻易放开。

    “现在,你给伯父下跪,磕个头,伯父就既往不咎,饶过你,哦,是放过你师父一家人。”

    吴霁月握紧手中长枪,心中天人交战,给这等恶人下跪磕头,还不如趁早死了,一了百了。只不过,他的师父方猛、师娘令狐双,还有,心有抱负,即将一展宏图的方纵,他们何其无辜?

    定了定神,吴霁月闭了双目,将衣袍一掀,单膝便已屈下。

    “另一个膝盖呢?是废了吗?”

    百针钻心,万蚁爬骨。

    另一只膝盖,离地也不过尺寸之间。

    猛然,一声爆喝在吴霁月的耳边炸响。

    “呸!你今儿个要是跪下去,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师父!”

    吴霁月猛然睁开双目,转头一望,便见身后站了俩人。

    一人红衣如火,英姿飒飒,横枪而立。正是铁血惊鸿的展靖谙。

    另一人头发凌乱,身上还挂有几道鞭痕,一手提着长枪,双目溜圆瞪视着他,好似燃着熊熊怒火。

    这才是他的师父本人,昆仑山庄的庄主,坐拥威远、震天、长霆、霄鸣四大镖局的方猛方总镖头!

    他喜出望外,转身上前,抓着方猛的手臂上下端详。

    “师父!你,你……”

    “你什么你!你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兔崽子!给个恶心的冒牌货下跪,你要恶心死师父我啊你!”

    假方猛神色一变,不动声色地后退,却被展靖谙厉声喊住,御火长枪直指身前。

    “这位假扮方总镖头的先生,到现在,还不肯露出真面目吗?”

    假方猛一脸阴沉。

    “你们怎么出来的?”

    展靖谙扬眉,望了一眼方猛,一脸骄傲。

    “自然是多亏了方总镖头的昆仑一百零八枪。”

    方猛朗声大笑。

    “展丫头这话,老子爱听!”随即竖起大拇指,“惊鸿枪法也是了不起,和昆仑一百零八枪,有的一拼!”

    原来,展靖谙与方猛联手,以惊鸿枪法、昆仑一百零八枪联合对敌,在暗室中,一路杀出重围。首次配合,便可谓十足默契了,更别提二者都是擅用长枪,攻向敌方的每一招枪法,都用的极为合拍。

    假方猛冷哼一声。

    “一群酒囊饭袋。想摘下老夫的面具,姑娘有种,就亲自来罢。”

    “好啊。”

    展靖谙提枪上前,将将抬手靠近,蓦地一阵白烟迎面扑来。

    “什么?”

    刹那天旋地转,一抹红色身影掠至眼前,带她纵身飞落于后,望向她的眼眸随意而轻佻,连嗓音,都懒懒的。

    “展小将军,对待霍老爷这样的体面人,是不能这么没礼貌的。”

    何尝挚一挥手,那喷来的白烟掉转方向,尽数扑到那假方猛的胸前,吓得那人仰倒在地,双手紧紧护在脸前。

    随着白烟一同落地的,还有一张面具,很厚,很粗糙。

    那人站起身,露出一张生意人的脸——霍书。

    何尝挚立在展靖谙身前,冷冷瞧着霍书。

    “霍老爷,还能活着在你的头七里遇见,也真是有缘。”

    正此时,暗室中又呼啦啦涌入一堆人,将甚、秦永珏、赵冶昙、还有锻雪、锦绣、明德、重元剑宗、长生境、安乐城等等一众人,明显都是从浩然谷赶过来的。

    他们见到眼前场面,俱是云里雾里。

    沈延歌快速扫视一圈,见并无方纵身影,不禁着急。

    “小粽子呢?”

    霍书慢条斯理地整整衣衫,眼中闪过精光。

    “方小镖头与方夫人,都是老夫的贵客,自然由老夫的人亲自招、待着。”说到“招待”二字之时,还特意咬了重音,明显的挑衅。

    众人面色凝重,不发一言。

    沈延歌挥手,熔光金针已然在手,精致眉眼尤其狠厉。

    “我沈延歌的毒可不好受,你想尝吗?”

    霍书一脸假惺惺。

    “想倒是想,只怕是我尝了,方小镖头就再不能归。”

    “你!”沈延歌气急,一道清朗男声悠悠荡来。

    “别中了激将法啊,小延歌。”

    闻之,沈延歌愣了瞬间,当即黑脸。

    这个叫法,放眼整个江湖,也只有一个……

    众人晃神,只见从角落里走出一优雅男子,笑意盈盈,不正是理应在销愁居闭关酿酒的公子季流明吗?他怎么来了?

    “老季!”沈延歌没工夫吵嘴,忙道,“小粽子被他抓住了……”

    季流明摆手示意无妨,沈延歌见他神态自若,气不打一处来,却忽然瞥见一个少年迎面跑来,一股子傻呆呆的劲儿,双目却纯澈明亮,可不就是小粽子吗?

    随即,令狐双也从角落走出,秀眉扬起,斜睨了霍书一眼。

    “你的人,没个禁得起打的。还让流明着急忙乎跑了一趟,你那酒酿造得怎么样?伯母不太会说话,昆仑山庄,就先预定一百坛好了。”

    季流明大大方方谢过令狐双。

    众人听了,立马明白过来。季流明这是得到消息,直接抛下销愁居,赶过来救人了。

    销愁居的季公子,酿酒便是他的命,谁打扰谁死,天王老子都不能让他离开销愁居。但方小镖头一出事,也就什么也不顾了,酿酒是命不假,但朋友,似乎比命还重要。

    霍书眼见就要成为众矢之的,却是丝毫不乱。

    “你们以为这样老夫就要束手就擒了?哼,这里已经被老夫的杀手包围了,任凭你们武功再高,怕是也抵不过提前布好的天罗地网呢。”

    “乌合之众,也配叫作天罗地网?”

    清冷女声缓缓自室外响起,众人纷纷望去,一个白蓝衣衫的少女提剑走进,凛冽中带有渐散的杀气。

第八十七章 昨案重提

    赵遇铮步步走来,室内无人吭声,反倒是秦永珏忍不住,摇开玉扇,朗笑出声。

    “霍老爷,看来你找来的杀手,远远不是赵盟主的对手啊。”

    之前,听闻了秦永珏一席话,赵遇铮便在谷内,挨个事发点找过去,果然发现有一些人,行踪鬼祟。她便一路小心跟随,直至此处,见众多人围在院里打算使坏,也就顺手给收拾了。

    霍书冷哼,不以为意。

    “胜败何须计较,即便是像老夫这样的生意人,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你们想找朱砂桂杀人案的真相,这笔血债,还算不到老夫的头上。”

    何尝挚抱臂,似笑非笑。

    “你放心,虽然在下,已经被整个江湖追杀了约有半个月,倒还不至于像这帮追杀我的糊涂蛋一般,由着自己的喜恶,胡乱栽赃,不分青红皂白,就下达什么绝命追踪令。”

    说到这里,何尝挚视线在众人身上粗略扫过,最终停留在赵遇铮身上,别有深意地挑了挑眉。

    紧跟着收回视线,继续说道:“这笔债到底该算在谁的头上,怎么算,一定会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尤其是你。”

    众人刚才就已经心怀不满,纷纷议论。

    “何宫主这样说,未免托大了吧。”

    “你心里不服我们武林盟对你追击,但谁叫你劣迹斑斑,又有何人愿意信你?”

    “即便这次案件真的与你无关,也不能抹去,你是江湖恶贯满盈的嗜血大魔头这个事实。”

    童微言辞冷冷。

    “何宫主,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武林盟依旧不能与你善罢甘休。”

    何尝挚回睨了他一眼,笑吟吟的面上浮出嘲讽。

    “童掌门,武林盟是否与何某善罢甘休,何某倒也真不在乎。但你们赵盟主眼下就在儿,轮得到你大放厥词?嗯?”

    童微语塞,见赵遇铮不发一言,当即拂袖,气得不再吭声。

    秦永珏哈哈一笑。

    “何宫主不仅武功盖世,容姿无双,想必才智、机谋也是一等一的厉害。眼下事关朱砂桂一案的人,多数都在场了。就不要继续卖关子了,吊大家胃口了。”

    何尝挚却不这么想。

    “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没到,我可不敢贸然开始呀。”

    “你是说陈星?”将甚朝四周望望,无奈摊手,“我接到他的暗号,就和大家来这儿,可找了半天,也没见着他。不知道他是在玩什么。”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清亮男声,自室中传来,却又分不出哪个方向。

    “你懂什么,最重要的人都是要到最后才出现的,这叫压轴。”

    朱砂桂下登时闪出一个少年,正是陈星。

    他缓步走出,星眸溢笑,颇是意气风发。

    却听秦永珏笑道:“如果陈捕头真的是最后一个,那么压轴的可不是你,而是赵盟主啦。”

    众人失笑,陈星清了清喉咙,一脸正色。

    “人应该都齐了,何宫主,你还有要请的人吗?”

    何尝挚摇头。

    “这空儿,他们到就到了,没到也不会来了。”

    展靖谙心念一动,猜测他是在说锦夜行与终神殿,但环顾四周,却并未寻到他们的身影。

    陈星顿了下,道:“何宫主,那咱们就开始吧。”

    何尝挚笑吟吟地一摆手。

    “陈捕头不用客气,请。”

    众人一听,心中有好些疑惑,但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默契地沉默不语。

    陈星点点头,朗声道:“想要解开这个朱砂桂连环杀人案,就要先拿开一个受害者。”

    众人俱是一愣:“拿开谁?”

    陈星瞧了一眼何尝挚,见他闻之并不阻止,当下更是胸有成竹。

    “浩然谷谷主,赵寻渊。”

    “什么?”

    言罢,众人纷纷震惊,不知道这天罡府的天才捕头陈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只除了何尝挚,他不仅不震惊,反而还垂眸而笑,多出几丝无奈。

    封晓刃紧张地看了眼赵遇铮,见她神色如常,终于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先拿开失踪的赵谷主?”

    “封姑娘这个问题问得好!不过嘛……”陈星转头看向何尝挚,“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只能等到朱砂案的谜题解开,再由何宫主亲自给大家一个解释了。”

    何尝挚淡笑:“好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搞不清楚这俩人玩的是什么双簧,还有,他俩啥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将甚等不及了,忙催道:“赶紧的,俩大男人啰嗦什么?”

    陈星对何尝挚抛了一个“你先来”的眼神,何尝挚会意,走到暗室中央。

    “被你们联合追杀的这段日子,在下狼狈逃窜,倒是误打误撞,听闻了一件十五年前的血案旧事。”

    将甚也慢慢走出,极为配合。

    “哦,是何血案?说来听听。”

    何尝挚瞥了一眼霍书,眉眼含笑,却是闪出刀一样的光泽。

    “在大概二十年前吧,这里出现了三个结义的年轻人,分别姓孙、金,还有霍。他们白手起家,相互扶持,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盈,羡煞旁人,可谓远近闻名。”

    将甚若有所思。

    “二十年前就已经远近闻名了,那现在,岂不是更应该人人知晓?”

    何尝挚点头,又继续说。

    “可是这三人,或者说,有俩人很不幸,在十五年前的中秋之夜,其中两家聚在一起饮酒赏月,明明是阖家团圆的大好日子,却被歹人盯上了。”

    说到这里,何尝挚面上染了一层凝重。

    “整个宅子里的人惨遭屠杀,在象征团圆的皎洁圆月之下,血流成河。而那两家人的三个孩子,也不知所踪。”

    暗室之中无人吭声,吴霁月缓缓闭上了双目,封篱与觉明低下了头。

    陈星在这个时候接过话茬儿,神色肃然。

    “当年,我天罡府的前辈,接下了这个案子。他顺着山贼、内鬼、仇杀等等好几条路线追过,却一无所获。这未能找到凶手的灭门血案,让他记挂多年,昼夜不忘,至今都是憾事。”

    说着,陈星从怀中掏出一份信件,轻轻放在地上,用手一点点把折痕捋好。

    正是他那位前辈的手书。

    他单膝跪下,凝望那份手书,双眸染光。

    “今日,我本想请他前来,但他来不了了。但我知道,中秋之夜的血案,他始终记着。他会听到,也会看到,当年犯下残忍之案的真凶,即将尽数落网,真相终会得显于太阳之下。”

    跟着,他解下自己的佩刀,压在那份手书之上。随后起身站起。

    将甚道:“莫非,当初那个血案,另有隐情?”

    何尝挚闻之,在众人间扫视一圈,朝着顾西辞问道:“故人西辞最擅长悬疑故事,在下想请教姑娘,如果是写文的话,你写到此处,如果要联系朱砂桂的凶杀案,会构思哪几种可能?”

    顾西辞低头沉吟,再抬起头来却是斩钉截铁。

    “复仇。”

    众人愕然,就是说——那三个孩子,极有可能还活着?

    还就在这江湖武林之中,甚至可以说,就是浩然山谷的宾客之一?

    可如果是复仇的话,那岂不是说死掉的人……

    锦绣山庄的慕尧瞬间怔愣,而重元剑宗的易悠阳手指微颤,直到被身边的南知洌拉住,才有所好转。

    何尝挚知晓此刻众人都是不愿相信,而他,又何尝不是?但人在更多的时候,是不能失掉分寸的,哪怕一丝一毫。

    他神态自若,面有浅笑,似乎接下来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干。

    “现在,我们要在朱砂桂连环杀人案的死者身上,找出十五年前,那起中秋之夜的灭门血案所不能凑齐的线索。只要能解开当初拿起案件的谜题,那么所有的真相和疑惑,就成了一个活扣,无论是谁,都能轻松解开了。”

第八十八章 抽丝剥茧

    暗室当中,聚集在此的,八九成都是武林盟的人,他们为朱砂桂连环杀人案的真相而来,也或者,是为了铲除何尝挚这个嗜血恋杀的凶残大魔头。

    但眼下,这个他们恨之入骨,人人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大魔头,就手无兵刃,也无帮手的站在他们面前。

    若是他们齐力攻上,又有赵遇铮在侧,无论她心中想法是甚,之前都是在武林盟的面前许下诺言的。这样看来,胜算可谓不小。

    可想的人也只是想想,他们否认不了,面前的大魔头,即便毫无退路、毫无护身之所,也是轻易碰触不得。

    不敢之外,亦有太多不能。

    他们收敛了心思,面色肃然听何尝挚解谜。

    “第一个死于朱砂桂连环案的,是孙正。他原先是孙家的管家,也是当年那起中秋之夜灭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

    将甚沉吟:“就是他目睹了一切,却幸免于难了?这运气,可真是好啊。”

    何尝挚叹气。

    “还不止呢,他后来还又当了霍家的管家。毕竟霍书老爷,可是宅心仁厚得很呢!”

    霍书冷哼:“要说什么就说,别阴阳怪气的。”

    将甚抬手,一脸好奇。

    “何宫主,小爷还有个问题。”

    得到何尝挚点头许可,将甚问道:“这宅中的财产,可有缺失?”

    “有,只不过,仅仅丢失了几件,大部分,都按照他们做生意写的约定,合并到霍老爷家了。”

    “只是丢失几件?真是奇怪,敢问是哪几件?”

    何尝挚道:“这个容后再说。”

    随即又说起第二个遇害的死者,锦夜行的杀手——黑夜。

    “众所周知,这黑夜是八夜之一,战绩可谓绝佳。在下想知道他的相关消息,厚着脸皮求了销愁居的酒,送去讨好善水山庄的池未山,都没用。还是抱着九死一生的决心,闯了一趟锦夜行,才终于从他身上发现了一把钥匙。”

    “什么钥匙?”将甚问道。

    “一把能将两个本无关系的人,意外连接起来的钥匙。”何尝挚声音很是惑人,却又渐渐变缓。

    “你说的这两个人,在场吗?”

    何尝挚摇头。

    “都不在场。一个是生意人,死在了中秋之夜的灭门血案里,另一个,是个江湖人,死在了朱砂桂连环杀人案里。”

    说到这里,众人心里愈加好奇,只盼他能快快说下去。

    “到底是哪两个人啊?快说出来吧!”

    被众人催促,而何尝挚也不着急,他视线掠过在场众人,停在一个红袍少年的身上,正是重元剑宗的天才——南知洌。

    “金老爷,还有重元剑宗的韦英豪。”

    四目相对,一个轻佻肆意,另一个冷清桀骜。

    但两副看似平静的面容中似乎燃着火。

    “这俩人的头发,都是黑夜进入锦夜行的战绩。”何尝挚继续说,“但在下也问过南知洌,韦英豪是否有江湖上的其他朋友,可得到的回答竟然是韦英豪不愿与人深交。既然如此,黑夜又是如何得到韦英豪的头发作为进入锦夜行的考核战绩呢?”

    易悠阳咬唇,有些不敢相信。

    “也许,这里面,还有什么其他误会。”

    何尝挚点点头。

    “或许吧,但在下只根据实情和证据进行分析解谜。就锦衣罗刹的记录来看,特别巧,黑夜拿到金老爷与韦英豪的头发的时间,刚好就在中秋之夜的血案发生之后。”

    众人暗自吸了口凉气:那岂不是说,黑夜极有可能是与韦英豪达成了某项共识,俩人双双得利?

    但他们不由自主瞅了瞅南知洌……手中的长剑。嗯,把话憋了下去。

    听何尝挚继续往下分析,目光扫了一眼慕尧的手腕。

    “说起锦绣山庄的慕程管家,就不得不提锦绣山庄的镇庄之宝——金丝缕了。相信大家不会不知晓这个,但金丝缕的前身金丝线,有何来历,恐怕还要麻烦陈捕头简单一叙。”

    陈星上前一步。

    “我查阅过天罡府的内部资料,得知这金丝线的正是孙夫人的传家之宝,而且,是要继续传到未来儿媳的。只不过惨遭祸患……”

    霎时,慕尧的脸变得煞白,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家父母,他们的视线中也满是震惊与羞耻,似在询问:慕程到底是怎么得来的?用了什么样的方法,甚至,如何卑劣的手段?

    在场众人都似看了场大戏,百年不遇,小声议论起来。将甚见状,连忙移开大家的注意力。

    “那李成烟大人的身上,你能找到什么痕迹?”

    何尝挚未能直接回答,反而优先向明德山庄的庄主楚天肆,抛出了一个问题。

    “楚庄主,你是否还记得,在那日假山之前,李成烟一再开出诱人的条件,想要得到贵庄公子,楚熙心爱的那支倾世粉黛?”

    楚天肆先是一愣,原来那天何尝挚也在场,还被听了去,而自己真是毫无察觉,随即温声回答。

    “不错,确有其事。李大人对倾世粉黛甚是喜爱,若不是夜阑心爱之物,难保楚某不会松口,赠予这心诚之人。”

    秦永珏不由笑道:“楚庄主果然文人君子之风,但李大人是否配得上‘心诚’二字,还是言之过早了啊。”

    何尝挚微微一笑。

    “在下为了查找线索,赶巧去过一趟明德山庄,不知楚庄主是否还记得,与倾世粉黛笔齐名的水墨丹青笔,现在何处?”

    楚天肆略一思索,想起那日约谈的话语。

    “是在李成烟大人的手中。”

    何尝挚就等这句话呢。

    “你们说巧不巧?水墨丹青笔的上一任收藏者,就是孙家老爷。也不知中间发生了怎样的事情,让这支笔兜兜转转又落到了李成烟的手中。”

    将甚出言质疑。

    “现在,恐怕也不在李成烟手中了,案发现场之中,他本应紧握着笔杆的手中,并没有那支水墨丹青,所以……”

    就在凶手的手中。

    何尝挚不着急说这个,话锋一转,人突然凝重起来。

    “终神殿的陌上酒,多少,也算我一个酒友了。直到他死去,我才发现,我对他的事情,基本算是一概不知。我只知道他这人最为在乎的就是他的父亲,而他父亲当年染了重病,心心念念想喝到销愁居里,已经绝版了的南柯梦。他是个孝子,没理由不去做,他最后得到了南柯梦,让父亲没有遗憾的走了。我却一直没有机会问问他,那瓶在销愁居绝版的,最后一瓶被保留在孙老爷的家的南柯梦,他到底是怎么得到的呢?”

    数着顺序,下一个要找线索的死者,就该是韦英豪了。

    何尝挚粗略讲述了韦英豪不仅胸口有伤,还被人净了身。

    而陈星又拿出以往的资料,确认金夫人遭到奸杀。

    南知洌面有冷意,众人心中已有论断,但没有证据,韦英豪毕竟又是重元剑宗的人,总是不好这样武断。便有人开脱道:“但这样,也都只是推测,他们甚至,都不认识对方吧?”

    将甚反驳。

    “错,大错特错。”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份信函,有着重元剑宗的最高标记,显然是出自重元剑宗的宗主易轻狂。

    她展开信函,低声道:“几天前,小爷就写信去问易宗主,有关韦英豪的一些事情。其中,易宗主就提到了在韦英豪拜入重元剑宗之前,有个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只是俩人有缘无分,这位青梅竹马,嫁到了一个姓金的生意人家。”

    众人俱是目瞪口呆,有的是为看着一副君子模样实则肮脏不堪的韦英豪,但也有……

    “将甚姑娘真是让小王越来越好奇了,能凭借书信一封,就从易宗主口中问出这些事情来,真是好大的面子和排场啊。”

第八十九章 一笔算一笔

    暗室众人,本还沉浸在案子当中,本来还不曾留意到,将甚是如何得来重元剑宗韦英豪的旧事。但听秦永珏这么一问,不禁纷纷称奇。

    重元剑宗的易宗主,以绝世无双的平生剑法,拿下“天下第一剑”的威名,那可是名头响当当的武林老前辈,当列江湖武林的泰斗之一。

    如此资历,如此地位,怎么就肯理会,将甚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师出无名的小丫头片子呢?

    众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挂到了将甚的身上。

    就连重元剑宗门下,南知洌、易悠阳还有温殇都心有不解,宗主何时这般好说话啦?

    她到底是何来历,又是何方神圣?

    将甚垂眼,默不作声,只把玩着手链。

    季流明见状,摇开折扇,凤目溢笑。

    “重元剑宗的易宗主,虽是武林泰斗之一,威严自有,但也是位温润和善的老人家。将甚是流明的朋友,她这个人,最爱四处游历,凑凑热闹,打抱不平。在这几年之间,与易宗主打过照面,而小辈问询的一些问题,若非违背道义,易宗主指点一下,又有何不可?”

    此言一出,倒是削减了众人不少的疑虑。

    秦永珏闻之一笑。

    “久闻销愁居的公子季流明,是位酿酒高手,如今看来,更是执笔撰文的高手,《江湖策》在江湖之中经久不衰,流传甚广,看来并非浪得虚名了。”

    他三言两语,便点出季流明是在玩弄文字,引开众人视线,季流明却不恼。

    “这些小事,都无关紧要。还是继续查清案子的好。”

    话又引回到案子上来,想起之前陈星提起的旧案卷宗,展靖谙忍不住问何尝挚。

    “朱砂桂血案当中,死者六人,刚好对应了当年,中秋灭门血案当中的犯案者六人?”

    何尝挚摇头:“不只六个人,还差一个。”

    众人的视线慢慢聚集到霍书身上,显然是怀疑上了他。

    而霍书却不以为然。

    “你们若能找出证据,便可拿出来,若有证人,若与老夫当面对质。怎么?你们一个个的江湖豪侠,竟要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生意人吗?”

    将甚面露鄙夷:“手无寸铁?我看你是装得来劲儿了啊,绑了方总镖头一家的不是你?召集杀手包围在外的人,也不是你啦?”

    “哼,账目这东西,一笔算一笔,若是见人身上有点脏水,还不分青红皂白随便又泼脏水,岂不令人笑话?”

    久未开口的赵遇铮拱手在前。

    “我武林盟自是讲究侠行、道义,绝不徇私。”

    说着,抬手示意陈星表态。

    “而天罡府更是以证据定案,断然不会随便诬陷了你。”

    陈星点头称是。

    何尝挚接着道:“就如赵盟主所言,霍老爷何须动怒?待会儿,你还有得怒呢。”

    秦永珏问道:“这样说来,何宫主真的有当年那三个孩子的下落了?他们现在,还活着?”甚至,已经为当年的灭门血案,复了仇?

    何尝挚点头:“没错。在下也是刚才不久,又去了趟善水山庄,才终于肯定,当年的三个孩子是谁。”

    他环顾四周,眼眸中却是闪过一丝说不出的意味。

    “他们此刻,就在我们之中。”

    众人相互看看,有的急不可耐:“何尝挚,别卖关子,快说!”

    也有的,神色凝重,如锻雪山庄的庄主封雪。

    “何宫主,慎言。你要知道,在场的武林人中,没有任何一个门派是乌合之众,能任你欺负的。”

    何尝挚笑笑:“在下自然知晓,毕竟……”

    跟着,他颇有深意瞧了一圈,定在赵遇铮的身上片刻,随即移开。

    “你们武林盟的绝命追踪令,我可是再也不想领教了。”

    他说得随意,但众人听之,却是不由一颤,俱感寒意,生怕他生出秋后算账的意思。

    倒是赵遇铮,神色淡淡。

    “何宫主,你不必恐吓武林盟。绝命追踪令是赵某下的,命令整个武林盟全力追击你,令你狼狈奔逃、险失性命的人只是我。若你真的无辜,真的要算账,大可都算在我一人的头上,赵遇铮绝无怨言。”

    是啊,整个武林盟都在赵遇铮一人麾下,由赵遇铮统领引导,武林盟主有且只有赵遇铮一个。

    无论门派是有多少年积淀,掌门庄主的武功又是如何盖世,武林盟众人的资历和威信能盖过赵遇铮多少头。武林盟的众人,始终都要以盟主为尊,以盟主下达的命令为号。

    否则,任你有再大的理由,有再强的武功,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有违武林正道之侠义仁心。

    那一道绝命追踪令,对于何尝挚而言,比武林盟、离欢宫,甚至整个邪魔世的追杀加起来,都让他更为消沉、寒冷,心有苦涩,如鲠在喉。

    说来,罪魁祸首确实是赵遇铮,然而……

    “果然啊,赵盟主对武林盟,是一等一的好,什么都愿意扛。我何尝挚就不行,倘若旁人逼我对朋友下手,那决计行不通,毕竟我这样的大魔头,杀谁饶谁,全看心情,不管任何人的脸色。”

    何尝挚的语气轻飘飘的,他抱着双臂,眼神睥睨,极为嚣张。可说到最后,与其说不屑,反而更像自嘲,带着若有若无的怨气。

    将甚出来打了个哈哈,问何尝挚那三个孩子是谁。

    何尝挚又买了关子。

    “这个暂且放一下,还是先从朱砂桂血案中的死者死因入手。”

    众人纷纷议论:“不是以利器击中心脏?”

    何尝挚颔首。

    “不错,确实有用利器击中心脏,但在此之前,他们的身体,已经中毒。”

    陈星闻言,无奈摊手。

    “这个你是认真的吗?我可是费了大劲儿,才求得云神医与沈门主一起验毒。他们得出的结果一致,毫无中毒迹象。”

    江湖之中,神医云舞榭与毒师沈延歌,堪称医药双才。试问谁人不知?谁人敢疑?

    若是云舞榭与沈延歌联手,又怎会验不出毒来?如果何尝挚所说属实,那么这个制毒的人,对医药的研读、应用岂不是凌驾于云、沈之上,说不准,还会在医药神尊之上?

    这太过匪夷所思,几乎无人敢信。

    而将甚更是问了出来。

    “何宫主,你不会没有求证,就直接把推测当证据用了吧?”

    何尝挚朗声朝向人群。

    “沈门主,有人质疑你毒师之名,不如你自己为自己正个名?”

第九十章 步步解谜

    不是说,云舞榭和沈延歌已经一同验过,并无毒吗?怎么……

    众人不解,不约而同看向沈延歌,听他道:“既然是何宫主想到的,你一并说了吧。”果然高傲阴郁。

    何尝挚面上一副早已料到的神情,随即解释。

    “大家总是习惯性的以为,强强联手肯定万无一失,但是忽略了一点。有些事情,越多人经手,越是难以纯粹,会遭到影响的变数,将会大大提升。”

    云舞榭低头沉吟,突然道:“毒素隐藏?”

    何尝挚打了个响指。

    “云神医说的不错。但在下并不精通药学,只是不信邪,所以便请沈门主独自一人,避开其余,重新验了一次。”至此,又递了一个眼神给沈延歌。

    “我本不愿再淌这次浑水,想想就多余。但思及若是真有意外,贻笑大方暂且不说,更恐堕了恩师威名。”

    沈延歌轻描淡述:“结果已出,确实有毒埋于死者体内。源于朱砂桂。”

    “看来,还是你棋高一着啊。”陈星无奈叹气。

    “也是误打误撞,”何尝挚道,“这个推测要是想出得再早点,恐怕和你一样,也不会太轻松就得到答案了。”

    将甚站在众人之间,瞧得他们脸上表情,还是半信半疑。

    信的,自然是毒师沈延歌,那么疑的,自然也就是大魔头何尝挚了。毕竟起初,陈星邀请云、沈二人一起验毒之时,可是什么也没查出来。谁知道是不是,何尝挚又在暗中捣鬼呢?

    将甚佯装好奇。

    “何宫主,你的意思是,凶手将毒涂在凶器之上,表面是外伤致死,实际,却是中毒?”

    “说对了一半。”

    将甚扬眉,示意何尝挚继续,便听他道:“凶器确实涂了毒,但都不是案发现场,大家看到的那些。”

    怎么越说越绕了?众人面面相觑。

    将甚饶有兴致,眼珠一晃,晃到了展靖谙的身上。

    “不是案发现场的那些,那是什么?”

    展靖谙会意,走到暗室中庭,掏出那枚木刺,朝向众人。

    “这根木刺,是在李成烟大人的身上找到的,从他的伤口的血里流了出来。”

    见到那枚木刺,云舞榭面上平静,心下一阵思索,而沈延歌慢慢皱起了眉。

    陈星走过去端详一阵。

    “我仔细检查过其他死者,并没有发现这样的木刺。”

    展靖谙点头,描述当时的场景。

    “那天,我与何宫主得知,水墨丹青笔在李大人手中,便去找线索。赶到的时候,李大人刚遇害不久,想必是事态紧急,凶手已经来不及取走这枚木刺,所以留下了这个线索。”

    何尝挚补充道:“这枚木刺可非比寻常,是不是呀,白族长?”

    白予玄打从一进暗室,注意力就集中在室中那棵朱砂桂上,长势极好,毫不逊色他们长生境,听到何尝挚拆解分析,心中已有了初步想法。

    “是朱砂桂,理应就是这一棵。”说着,示意大家去看。

    那朱砂桂植在室内,枝叶繁茂,挺拔俊秀,朵朵花瓣在枝头绽开血一般的朱砂颜色,瑰丽,又诡异。

    要想要将这茂盛的枝干,打磨成这般精细的木刺,这得是下了多么大的工夫?

    整个江湖,能有如此高超锻造兵器技艺的,岂不是……

    何尝挚不再多说,只笑望着众人,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锻雪山庄?”

    众人大为震惊地看过去,庄主封雪、夫人段千江、封篱倒是神态自若,倒是封晓刃瞪大了双眼,急得满面通红。

    “我们……”她刚一说话,手便就被人握住,那人的手指微凉,却极为柔软,掌心轻轻包裹在外。她抬眸望去,封篱笑得温柔,示意不用多说。

    让她瞬间,安心极了。

    无论室内多少双眼睛看过来,封篱都好似没瞧见似的,只凝望何尝挚,一脸温和。

    “何宫主,继续吧。”

    何尝挚对陈星使了个眼色。

    “陈捕头,你还记得这几位死者,胸口分别是哪些凶器吗?”

    “自然,除了管家孙正,都是被他们自己的武器所伤。”

    何尝挚道:“那孙正的伤口,是何武器?”

    陈星摇头:“不知。”跟着看向何尝挚,“何宫主有何高见?”

    何尝挚叹了口气,双目的光渐渐亮起,飘到了展靖谙身上。

    “在下也希望,此刻能有位行家,愿意现身指点迷津。因为那兵器,很可能就是熟知任何兵器的凶手本人,最惯用的武器。”

    将甚看得明白,当即加入了其中。

    “靖靖是展溯大将军的女儿,人人都知,铁血惊鸿,最擅冲锋、断后、近身搏斗,天下间的兵刃,都有所涉猎。不如,你帮帮这俩不省心的吧?”

    展靖谙瞥了一眼何尝挚,见他笑意盈盈望着自己,不由心里骂他“戏多”,却依言站出。

    “晚辈不才,未曾上过战场,更不敢说得到父亲精髓。对兵刃也只是略知一二,在各位前辈面前班门弄斧,还望各位海涵。”

    众人默不作声,倒是方猛极为捧场。

    “展丫头别谦虚了,快讲出来吧。”

    展靖谙看着方猛,有些不忍心,但还是继续。

    “孙正的伤口被人为故意损害过,手法干净利落,已经巧妙的掩藏了许多信息。我起初以为,这是特制的兵器,后来才觉得方向错了。”

    “应该是哪条方向?”将甚问道。

    “尺寸。”展靖谙垂眸,“天下间的兵器,刀、枪、剑、戬……各有不同,根据持有者的习惯,多少也会有些不同。唯有……”

    展靖谙缓缓抬眼。

    “孩子与大人所用的兵器,尺寸不能同日而语。”

    这也是她与何尝挚脱困,看到御火长枪留在铁栏上的痕迹,才反应过来告诉何尝挚的。

    众人沉吟,让她再说细些,她便大致分析了兵刃切口的走向,得出了最后的结论。

    “那是一柄,整体尺寸都要小于惯用尺寸的长枪,该是给小孩子用来练习的。甚至,做工还很粗糙,并非名师所打造。”

    凶手的惯用兵器,是一柄长枪,尺寸极为不同。

    没来由的,展靖谙出自私心,又加了一句。

    “凶手应该很珍惜这柄长枪,兵刃的切口,虽然都有意凌乱处理,但都是不伤枪刃的用法。明显是想好好保护的。”

    秦永珏懒懒,好似没有精神。

    “如果没有证据,这些东西,随便谁都能说出花来。”跟着扫视一圈,“你们江湖人办案,总不能就这么儿戏吧?还有陈捕头,你可是天罡府的捕头,多少得有点分寸吧?”

    “何宫主,问你证据呢!”陈星说道,“要是拿不出来,我就得请辞天罡府,以免辱没师门。”

    此时,全场噤若寒蝉,料定他们已然有十足的证据在手,不然不会如此。

    可是……

    能制出瞒过神医云舞榭、毒师沈延歌的毒,能打造出难以拿捏分寸的精细木刺,能很好的掩盖兵走向、惯用长枪的三个人……

    何尝挚朝向展靖谙。

    “听陈捕头说,浩然谷意外失火,展小将军大大出了风头,可有收获?”

    展靖谙瞪了一眼何尝挚,拿出来失火现场的银针,与木刺对照着举在一起。

    将甚凑近过来。

    “小爷记得,那天白族长险些昏厥,是觉明少侠,立时以银针施救。”

    展靖谙举着银针,看向觉明。

    “听说觉明少侠的银针,是云神医所赠,珍贵异常。是否相同,相信把针盒打开,一看便知。”

    菖蒲顿时着急:“天底下的银针都大同小异,这不能算作证据!”

    云舞榭扫视展靖谙手中那枚银针,严声道:“觉明,打开。”

    觉明面色渐白:“师父……”

    见云舞榭坚决异常,觉明神情复杂地跪倒在地。

    “恕难从命。”

    在场一片哗然。

    而沈延歌眸色顿变,掏出熔光金针,比对了一下。

    “这若是能算作证据,那沈某,岂不是也有了嫌疑?”

    语气当中,更多了些不悦与威胁,显然心中有火,透着丝丝毫毫的狠厉。

    在场众人,对医药神尊的恩恩怨怨,都是略有耳闻的,沈延歌是觉明的师叔一事,自然不是秘密。现下矛头直指觉明,他的师父云舞榭并无回护之意,他这个前师叔已经迫不及待跳出来,宁肯加深自己嫌疑,也要护短了。

    将甚望着沈延歌,又望向云舞榭,心道:你们又是何苦这样别扭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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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介绍:
展靖谙:爹爹说,靖谙,就是尽毕生全力,护王土之境,佑众生百姓,平安稳定。这样好的名字,我绝不辜负。
秦永珏: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出生帝王家,更是做不得主。可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活得随心所欲了?你我苦,百姓更苦。
赵遇铮:这世上,需要有人为侠义流血,也需要有人为侠义活着,哪怕苟且偷生。
将甚:百年之后,我们无异于世间一捧昏色尘土,纷纷洒洒,毫无知觉,或埋葬山川,或沉迹瀚海,消逝无踪……但侠义不会。
架空,女主武侠风,主角是四个妹子。
女一男一cp,女三男一友情。
兄弟情、姐妹情、友情、爱情、亲情各种感情都有,门派众多,少年少女、恩怨情仇多不胜数,偏江湖群像。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