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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铭有瑕     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txt下载     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展信迷离

    客店之内,顾西辞挥笔于纸,一蹴而就,列出了至少四十多种案件的可能性,在场众人无不赞叹:不愧是销愁居的人气连载写手,不愧为悬疑惊悚江湖故事的扛把子。这个思维、才情、天赋都不得不服。

    登时,求签名的一拥而上,展靖谙坐于最外侧角落,没料到顾西辞的人气如此之高,却见拥着上前的人群中曝出青光,心道不妙,当即抽出奈何宝剑,跃身而起。

    “顾西辞,你父亲的债就让你来偿吧!”

    随着一声暴喝,青光短刃直冲过去,被另一道白光格挡,正是展靖谙手间的奈何。

    也就这一瞬,旁边众人反应过来,纷纷按住了刺杀者。心里各种议论:顾胜久是晟朝四富商之一,生意如战场,自然不会留情,大概结了不少仇家,搞败了不少生意人。但这人也忒不地道,有怨报怨,找人家闺女算账又是何必?

    顾西辞正要开口道谢,觉劲风扑面,见一身红衣的男子袭来,闪电一般探出两根指头,直冲她双眼,顷刻不可躲闪抵挡,青光切入,听得一声“叮”音,一柄短刃被男子夹在手间,而他也稳稳落于顾西辞、展靖谙身前。

    原来被按倒在地的人并未死心,挣扎着抛出短刀,顾西辞与展靖谙未有防备,幸好何尝挚及时发现,阻止了危机。

    展靖谙不免暗暗心惊,自己太容易得意忘形,爹爹就常告诫自己:仗,无论形势如何,不到打完,就没分出成败,陷入穷途也能反击,胜券在握也能覆灭。转念间,几点金光从门外射入,她的手腕不自觉一翻,竟是被人拉起,连带着手中的奈何宝剑循力一挥,嗖嗖嗖连响三下,金针又被射回门外。

    沈延歌与方纵从门口缓缓走进,长袖负于身后,一双精致的眉眼瞧着何尝挚,阴沉沉道:“何宫主,西辞应该与你毫无仇怨,离她远一点。”

    “沈门主,其实……”展靖谙知晓何尝挚不爱解释,担心再生误会,连忙搭腔,沈延歌却再次攻了上来。

    “延歌!”方纵和顾西辞齐声喝道,可沈延歌已至何尝挚身前。

    沈延歌袍袖一甩,金光耀眼,难以闪避。何尝挚内心叹气,面上笑吟吟的,握着展靖谙的手腕,以奈何剑相抵,时而揽住展靖谙的腰,时而背身相抵,时而又推出拉回,层出不尽。就这样拉着展靖谙,用奈何剑与沈延歌往来复回,连续四五十招,未有重复,打得甚为漂亮。

    瞅准三人停息的空档,方纵与顾西辞终于有了机会上前,一人卡住沈延歌手腕,另一人挥动剑鞘,拦在沈延歌身前。

    “延歌,是误会!”

    话音刚落,展靖谙料想终于停歇,玉破石碎之音响彻耳边,一白衣少年持剑,飘然而至,竟是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到的。手腕和腰上齐齐受力,手中奈何被牵动对击,却震得手间酥麻一阵,但这一瞬赢来了时机,何尝挚迅速带起展靖谙,避开锋芒,悬身至少十米开外,方才停下落地。

    这白衣少年姿容姣好,长身玉立,身侧是一美丽可爱的青衫少女。展靖谙恍然——这俩人不就是安乐城的少城主、白林派的叶纯,还有青雷派的元谦谦吗?

    叶纯持剑而立,只身挡在元谦谦、沈延歌等人身前。面对强敌,虽无杀气,却是不容小觑,他凝眸望向何尝挚,极有礼貌,微笑道:“何宫主,别来无恙啊?”

    何尝挚似笑非笑,握着展靖谙的手腕也紧了紧,道:“在下若是迟上半步,恐怕在叶少侠的剑下,就该有恙了。”

    叶纯微微一笑,纯良得很:“何宫主不必自谦,叶纯与何宫主的功力差距,岂是仅有半步之遥?”

    “差了多少都好,反正你们安乐城的功力,在下还不想领教。告辞。”言罢,拉上展靖谙,身影一晃,骤然间飘出店外数十里,见身后又跟了一波人,当下一口气也不停歇,生怕他们又追赶上来。

    一声马声长嘶,展靖谙喜笑颜开:“是小绛!”那夜,悬崖之巅,兵分两路,只得与小绛暂时分离,原来这马也有着自己的考量,兜兜转转回到了浩然谷等着主人来找它呢。

    当下,俩人跃马而上,趁着劲儿,一路奔出老远,到了一处僻静之地,身后几乎再无人影。

    展靖谙稍稍舒了一口气,犹豫了会儿,问道:“你……打不过叶纯?”

    “如果对手是叶纯,他会对我直接拼全力,毫无保留。我最不乐意碰到这样拼的人,以命相搏,总是棘手了些。”

    展靖谙若有所思,刚才那一剑,令她浑身一寒,但现下想来,尚在赵遇铮之后。而何尝挚大概也是与赵遇铮旗鼓相当的水平,倒不至于,是怕叶纯的。

    “哦,那安乐城的武功,也是很强的吧?”

    “自然,安乐城的城主叶醒掌门,习得武功心法《四神移心》,真要论起内力功法,还在赵遇铮之上。”

    展靖谙神秘一笑,偏过脑袋,静静望着何尝挚,微微揶揄。

    “何宫主,在你心里,怕是武功只有两种,一种在赵盟主之下,还有一种在赵盟主之上,对吧?”

    “对什么对?”何尝挚捏了下展靖谙的面颊,见她粉晕微生,不禁一脸得意,“还有第三种,能和她打个不分高下。懂了吗,展小将军?”

    成,懂了,就是说你自己。展靖谙无可奈何,只在心里暗道。

    一片黑影自俩人头顶飞过,何尝挚警觉甚高,就要动手,却被抬头瞧了一眼的展靖谙立时拦住:“这是我家的猎天!”

    铁血惊鸿军的丹顶鹤……何尝挚觉得,展靖谙也算是给他开了一次眼了。而那赤雪羽箭上的双色翎羽,他大概也知晓了是取自何处。

    那名唤“猎天”的丹顶鹤,足有一人那样高,羽毛雪白,姿态高傲,对展靖谙倒是很亲昵,瞧着何尝挚却是冷冷的,好像很有敌意。何尝挚内心想道:这怕不是是只雄鹤吧?

    展靖谙取下信件,阅读过后,展溯竟是要让她留在江湖,等候安排。竟是未提雪白密信,她不由去想,莫非信件本来救空无一物,来此江湖,就是为了见到赵寻渊?

第六十二章 何苦强求

    叶纯等人未能追上何尝挚,便又折返回了浩然谷。北城顾家与浩然谷多有生意往来,顾西辞到来遇到何尝挚的消息刚传到谷内,赵遇铮和赵冶昙便急忙去了厅堂,所幸看到无人有事,这才放下心来。顾西辞是顾胜久的掌上明珠,却没有丝毫大小姐的娇惯脾气,言说了顾胜久事务繁忙,但对月桂小筑十分期待,便派自己前来,说得还分外真诚,听的人都舒服得很。

    但她听闻季流明闭关酿酒,不能前来,好一阵失落,这份失落模样,也刻到了沈延歌的心上。

    直到开始与云舞榭轮流给案发场地的朱砂桂验毒,都不免开始走起神来。觉明和菖蒲也跟着帮忙,察觉他心不在焉,还特别问了下他,都被他随意敷衍过去了,还派觉明和菖蒲俩人去外面守着,别打扰他。

    觉明和菖蒲犟不过沈延歌,便双双出了门,呆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聊起天来。

    菖蒲托着腮,一脸美滋滋,笑道:“师兄,咱们的师父是医药神尊云神医,咱们的师叔又是第一毒师沈延歌,师父和师叔若能联手,江湖医界简直无敌,咱们直接横着走都行啦。我真的骄傲死了师兄,他们是我的师父和师叔哎!”说着伸手去摇觉明的肩膀,觉明无奈,却也笑得宠溺。

    菖蒲摇够了,整个人浮想联翩,向往道:“咱们什么时候也像师父师叔这么厉害啊?到时候,咱们在江湖里行侠仗义,救死扶伤,人人说起咱们呢,也都是神医来神医去的。嗯,觉明神医,菖蒲神医……嗯,但神医听着很古板,不太符合我……嘻,有了,医侠,觉明医侠,菖蒲医侠!嗯,就是这个了!师兄,你说好不好?”

    觉明见菖蒲激动,自己不禁眼眸微热,却只柔声道:“菖蒲,你有时间考虑这些,何时能准备一下医药神尊的终极试炼?”

    菖蒲瞬间犯了难,捂着脑袋:“唔,那个好难,我还是再等等吧。”

    觉明挑眉,道:“我去年和前年问你,你也都是这么说的。”

    菖蒲拉过觉明的一条手臂,轻轻晃动,撒娇道:“师兄,人家还没玩够呢,就再让我偷懒逍遥一段日子嘛。”

    “你呀。”

    “不过,师兄你真的厉害,十五岁就顺利通过医药神尊的终极试炼,师父他至少高兴了三个月啊。”

    “你上次还说是一个月吧?师父每天都一样温和,一样笑眯眯的,你还能看出他高兴不高兴?”

    菖蒲一拍胸脯,满脸骄傲:“那当然,师父的心情怎么能逃过我菖蒲医侠的双眼呢?”

    觉明不禁扶额,无可奈何:“你又来了。”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却又被菖蒲一把拉住。

    “哎哎哎,还送了你一盒银针呢,我偷偷溜去师父的房间找,都没能见到呢。拿出来让我玩玩呗,哎哎哎别走啊……”

    谷外,展靖谙与何尝挚稍稍休整,俩人都觉红衣确实惹眼,入谷不好打草惊蛇,便双双换了衣裳。如今夏末,花草繁盛,俩人着了素色,何尝挚靛青色罩衫白袍,展靖谙橘色劲装,彼此打眼一扫,忍俊不禁。

    原是二人见彼此穿红衣多了,早已习惯,现下一改,倒觉别有一番风味,可夸是决计夸不出口的,便纷纷打趣。

    “没想到,展小将军,也有温软乖巧的一面啊。”

    “还说呢,何宫主稍微收敛点,也是位浊世佳公子呢。”

    俩人边挤兑着边潜入了浩然山谷,一路上轻松不少,不似展靖谙以为的会机关重重,难以潜入。她转头瞧着旁边的何尝挚,悠然得很,带着她穿谷越廊,躲开谷内众人的巡逻,得心应手极了,就和回自己家一般,也不知道之前来过多少遍了。

    他们探听了李成烟的住处,顺着小院路径,刚行了一半,便听到人声渐近。俩人四周环顾,小院极具观赏游玩之感,流畅曲水,花草娴雅,何处能藏?何尝挚拉住展靖谙闪身避到假山之后,内里狭窄,二人斜身背低石壁,堪堪容身。

    本就夏末,午后又燥热,假山本来寒凉,却因来了俩不速之客,热气蒸出来,展靖谙面颊浮霞,略不自在,掌心贴在石缝,侧开视线。

    何尝挚目力极好,瞧见展靖谙的情态,便偷偷运了内力,掌间吐出寒凉,消解了假山之中七八成的燥闷。

    来人行得近了,听得声音便是明德山庄的庄主楚天肆,还有李成烟本人。俩人不禁欣喜:真的得来不用费工夫。

    细细听了番,原来是李成烟心仪风雅珍品,想得神笔之称的倾世粉黛。而这支倾世粉黛,便在明德山庄之中。

    李成烟恳求了许久,都被楚天肆婉拒,立时冷了脸,道:“老夫以为楚庄主皆爱收藏文雅珍品,本想引为知己,可惜楚庄主好大的架子,老夫出了天价,都不肯相让。”端出了威逼之势。

    楚天肆微微一笑,文人温润尽显,说道:“这些文雅珍品,岂是钱财能比较的?李大人珍惜文雅之物,楚某甚为敬佩,本该割爱赠予大人,成全大人水墨丹青、倾世粉黛的一双两好。”听到此处,何尝挚与展靖谙隔着漆黑颜色,望了对方一眼。

    “但这支倾世粉黛,是犬子夜阑的师父所赠,理所应当便是夜阑之物,他珍爱非常,为父怎可夺取?请恕楚某不能答应。”语气温文,却坚决异常,丝毫不顾逼迫与否,听得展靖谙都不免为楚天肆叫了声好,孩子心爱之物,父母并不为人前面子强行夺取,是爱,更是尊重。

    李成烟面色一沉,心道碰上了块铁板,转而假惺惺地笑道:“楚庄主说的是,用钱财谈这些文雅珍品,实在太俗。老夫手中有一套行军诗集,如今已是珍藏孤本,不知庄主可有兴趣一起赏鉴?”

    闻言,楚天肆不由问道:“可是行军诗人真迹?”欣喜至极。

    李成烟颔首,幽幽道:“听闻楚庄主喜擅书法,老夫还有一瘦金体拓本,由乐固涯的今典老人带头整理出的,不如,与老夫一并瞻仰?”

    话音落下,楚天肆并未搭话,良久良久,连展靖谙都着急了,只盼楚天肆莫要答应,可若是心爱之物近在眼前,又怎可错过?何尝挚觉察展靖谙心绪,又恐悄声言语会被李成烟与楚天肆觅得,便悄然探手,牵住展靖谙的手指,触感温热细腻,在那之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示意她无需心急,静观其变。

    流水清潺,浮风撩影,只听得一声长长叹息,楚天肆淡然一笑,道:“李大人的拳拳好意,楚某心领。然世上稀奇珍品有尽,心爱之物更是难以寻得,若是错过不能拥享,只当是无缘之物,想那宝物定会被真的有缘人爱惜珍藏,已是最好,何苦强求呢?”

    言罢,不再多说,拱手一礼,施施然走远了。

第六十三章 美人与美人

    李成烟面色森然,盯着楚天肆远去的身影半晌,极为不屑:心爱之物,谁强求的来,谁便是有缘人。

    假山内,展靖谙默念楚天肆的话语,入迷久久,直到熟悉又慵懒的声音入耳,这才回神。

    “李大人若想要交换珍惜藏品,何须这般大动干戈?小王手里倒是也有些,大人若得了空儿,只管来挑,小王大方得很,绝不拂了大人的面子。”

    来人正是秦永珏,听他话语,倒是听了不少对话,脚步声轻不可闻,连何尝挚都未能立时察觉,不能确定是何时到的。

    李成烟想起之前秦永珏让他评鉴的那三件赝品,顿时嘴角一抽,不悦道:“小王爷的收藏珍品难以企及,老夫的收藏恐怕都不能入小王爷的眼,告辞。”将手一拱,拂袖而去。

    本来,李成烟和楚天肆都走了,何尝挚与展靖谙便能走出假山。可秦永珏却坐在假山之外,聆水望景,迟迟不肯离开,像是在等待俩人似的。

    时间耽误不得,何尝挚捏了展靖谙手指一下,示意她不要暴露,自己悠悠然跃出假山,翩然落于秦永珏身前,转过身来,朝坐在池边的秦永珏淡淡一笑。

    秦永珏倒不意外,打量了他一眼,目露惊艳,回以一笑。

    “你就是何尝挚?”

    何尝挚学了秦永珏眼神,笑着反问。

    “你就是逍遥王?”

    啪的一声,秦永珏挥开宝扇,玉骨扇架晃出莹莹色泽,映在他面颊之上,甚是倾城。

    “美人,你是怎么知道是小王的?哦……”恍然而笑,“方才李大人与小王的对话,你必是偷听到了。”

    何尝挚摇摇头,道:“不,不仅是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愿闻其详。”秦永珏淡笑挑眉。

    “在下只是在想,”何尝挚侧了身子,下巴微挑,双臂一环,“能有这般风流意味的倾世之色,跑遍整个江湖也够呛找得出一位了。不必说,肯定是以绝色之名享誉天下的逍遥王了。”

    秦永珏微微抬头,笑道:“那你可知,小王是怎样认出你的?”

    “不是明德山庄——楚熙公子画的肖像画?”

    “不是。”

    何尝挚沉吟片刻,笑意盈盈:“莫非,小王爷也听过销愁居举办的江湖美人榜?”

    秦永珏朗声大笑,说道:“何美人,之前小王也只听闻你武功绝顶,不输赵盟主。现下,真不知道,是该赞你聪明绝顶,还是自恋非常了。”

    何尝挚听了极为受用,忍不住得意道:“小王爷,你这样直白又真心的夸赞在下,心意不倦,在下也只好勉为其难,全部笑纳了。”

    秦永珏挑眉,畅然道:“倘若是寻常美人这般放肆嚣张,估计会令人生出些许反感,拖累了美色。但何美人如此绝色,世间难觅,天上不遇,反倒是更令人着迷。”美目溢笑,惑人又真。

    展靖谙不由脸色一黑:你俩还相互吹捧上了,真不知羞。虽然,脸都属于倾世绝色,倒是真的。

    何尝挚垂眸,道:“小王爷真是谬赞了。在下久居江湖,仅是个普通草民,岂能配得上‘世间难觅,天上不遇’这等夸赞?况且,在下早已听闻吾朝晟帝才是天下绝色,莫说是在咱们晟朝,即便再加上星月王朝、北鲲国……甚至以盛产美人享誉盛名的赤霄国,晟帝都是足以冠绝天下的风华。”

    这倒不假,晟帝秦永然的母亲曾有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而秦永然,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得何尝挚提及秦永然,秦永珏敛了慵懒神色,沉吟片刻,极为认真地点点头,轻声道:“没想到,你们江湖之中,也有这等传言。”转而回神,云淡风轻,“嗯,倒是极为属实。”

    “所以,”何尝挚见秦永珏神色几番变化,料定他对秦永然这位皇兄极为在乎,笑道,“小王爷既见过那般角色,却又对在下如此称赞,在下又怎么会不受宠若惊呢?”

    秦永珏笑着叹气,道:“何美人,看来你是常年对着绝美之色,已经无法理解寻常之人对美的欣赏了。”

    “小王爷真会哄人开心,你亦是当世绝色,嘴还这样甜,怕是让无数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和小公子,都为你失魂落魄,朝思暮想了吧。”

    展靖谙恨不得立时跃出:吹捧起来没完了?还有没有点正事观念?

    “何美人,子瑞说的字字为真,句句是情,你的容色无可挑剔,也就仅仅,逊色我皇兄,那么一点点吧。”把“子瑞”这样的自称搬出来,多半是真比假多。

    “哦,夸了尝挚半天,令尝挚心中一股得意油然升起,竟还是不及你的皇兄啊。”何尝挚一脸失落。

    展靖谙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们真的够了。

    “何美人若是为此事难过,大可不必。小王以为,美人被逼得落荒而逃,无暇休息,才是够惨的。”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嫣然美好。

    展靖谙神色一凛,听何尝挚淡笑说道:“难道,小王爷也想追捕尝挚?”

    “小王从来珍视美人,尤其何美人这等绝世孤品。最多,是想与美人赏月谈心,若是用‘追捕’二字,怕是严重了吧。”

    “怎么?小王爷好似并不想掺和其中?”

    “你们江湖中人的事情,与小王,有何关系呢?”

    “小王爷既然知道整个江湖都在追捕在下,竟然是要偷偷放在下走,怕不是恋慕于尝挚?”说到最后,语调都轻柔了。

    展靖谙内心仰天长啸:何尝挚多半不是幕后黑手,这人就没个正经。

    秦永珏放声大笑,道:“恋慕你的可不止小王,就连长生境的白族长都是对你的容颜赞不绝口,甘拜下风,小王估计呀,那一副三魂失了七魄的模样,当真是情根深种,久久不忘啊。”收扇起身,侧头瞧他。

    “若是有天,小王想找何美人一叙,相信美人你会主动送上门来的。”

    “如果再有人说在下自大狂妄,不可一世。在下便可以肯定,此人一定没与小王爷您搭过话。”

    秦永珏笑而不语,晃身离去。

    展靖谙听得外面动静,走出假山,见何尝挚望向远处,并无秦永珏身影,她却觉何尝挚面上藏了几分凝重。

第六十四章 两路探查

    云舞榭与沈延歌的验毒结果已出,朱砂桂并无毒素。陈星相信,天下恐无一人能在云、沈二人眼皮底下瞒天过海。这条线索已断,他转念一想,何妨再次验尸?即刻便游说二人。

    结果一出,云、沈二人便如白忙一场,既无翻盘线索,又难分出胜负。此刻见陈星诚意款款,沈延歌便冷冷应下,面上却说是练习云云,而云舞榭跟着回复,三人约定即刻出发。

    路上,沈延歌不愿与云舞榭一齐同行,总是隔了一长段距离,陈星不擅处理此等尴尬,不禁无奈:若是带上将甚出门就好了。

    何尝挚与展靖谙在谷中商议躲藏,俩人各执一词。

    展靖谙道:“来都来了,不如去得失崖找找线索?”

    “赵寻渊遇险的地方?”何尝挚不以为然,“没那必要,人都没找着,能有什么线索?”

    “你就这么冷血?”

    “展小将军刚刚才知道?”

    俩人默然半晌,何尝挚抬着下巴指了个方向,道:“那边是得失崖,展小将军去看看吧。在下去李成烟那儿了。过后会合。”喜怒之色毫无显露,说完就一晃身形,飘然无踪。

    展靖谙喉咙里的那声“好”都没来得及听到。她顺着方向行了一阵,便被灌木丛中的人一把拉住,拖拽入内。她心里一惊,正要抽出奈何,却见眼前少女扑到自己怀中,馨香温软。

    “靖靖,小爷好想你呀!”原是将甚,她朝四处望望,“何尝挚也偷偷潜进来了是吧?”

    展靖谙无奈,大致说了现下情况,将甚捂着下巴若有所思,道:“看来你们比我们这边顺利点啊。”随后也交代了这边境况,目前几乎死局。

    俩人正要去往得失崖,遥见一蓝一黄两个身影缓缓走来,便屏息凝声。待人走近,见是昆仑山庄的吴霁月与锻雪山庄的大小姐封篱。

    “他们怎么会在这儿?”展靖谙喃喃自语。

    “你觉得他们,关系如何?”将甚反问。

    “嗯……关系非常好,应该是非常好的朋友、知己。”

    将甚憋笑,见展靖谙面上的一派天真做不得假,颇有深意地点点头:“对,你看的很透。”心里极是幸灾乐祸,自顾自为何尝挚狠狠怜惜了一把。

    但何尝挚并不知道。

    他与展靖谙兵分两路,独自更易疾行,几无停歇。浩然山谷他也并不陌生,不消几个片刻,便落入别苑之中。听音辨明,客居中并非只有李成烟一人,心念浮动,他脚尖刚刚落地又飘然跃起,轻轻盈盈地落在屋檐之上。

    一番兔起鹤落,可小苑之内,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移开瓦片,见两人对坐于桌前。

    一人是李成烟,另一人只得背身,文雅秀致,何尝挚一眼便瞧了出来——浩然山谷的管家赵冶昙。

    他来这里做什么?

    何尝挚甚为不解,只静静去听。

    李成烟神色郁郁,从何尝挚的角度看过去,一阵青一阵白。而赵冶昙的脸看不见,只听声音倒是温和随意得多,喜怒不露。

    俩人理应是刚谈了不久,但最重要的开头话没能听到,何尝挚只能隐约听出俩人是有些意见不合。赵冶昙好似在询问一份名唤“百回”的藏品,李成烟不愿多说,却似乎不敢贸然发作,不知是为何受其牵制。

    浩然山谷在江湖之间是武林正宗,颇有威望,别苑建筑又属天下一绝。或许赵冶昙手中也有些珍稀藏品是李成烟心中之爱,故而心有怒而不敢发作。

    何尝挚听得仔细,深觉俩人太过唠叨,又皆是喜欢话里有话的性子,绵里藏针,弯弯折折,哪里有展靖谙半点可爱有趣?只盼能尽早了却问题,让他可好与李成烟大大洽谈一番。想到这里,一个轻巧翻身,人就横躺瓦上,倦意也来了。

    他不由一阵可惜,那个和他斗嘴的冲动小姑娘不在。

    在另一边,得失崖附近的草丛间,将甚拉着展靖谙,悄声问她。

    “你猜他们俩出来干吗?”

    展靖谙疑道:“莫非也是和咱们一样,为了找线索?”

    将甚沉默了半晌,昆仑和锻雪至今并未有所伤,这俩人怎么看都很难觉得是来线索的,明明就是……

    “晓刃,咱们跟踪人家的约会,不太好吧?”

    “小点声,事关我姐姐的终身大事,顾不得太多了。”

    清脆悦耳的声音从附近轻轻传来,将甚与展靖谙纷纷偏过脑袋,一红一蓝两道身影缓缓在丛中移动,正是锻雪山庄的封晓刃与安乐城的元谦谦。

    俩姑娘牵着手,小脑袋摇啊摇,许是瞧得太认真,未能立时发现不远处躲藏着的展、将二人,偏还甚为激动。

    “我姐姐这几天魂不守舍的,会不会是和霁月哥哥吵架了?”

    “不会的,篱姐姐温柔随和,吴大哥又明理端方,这俩人要是都能起争执,我就站叶纯与赵盟主切磋,能胜一次。”

    封晓刃不禁一笑:“叶纯当世武林翘楚,敌手几无,你大可去站。可我铮姐姐若败一次,便算我输。”尽是明艳艳的骄傲。

    “行了,赵盟主也不在这里,你能不能收敛点?”

    “她在与不在,又有什么不同呢?”虽这样说着,封晓刃面上却是一红。

    将甚听得心里直乐,展靖谙怔了一怔,终于恍然:“他们……他们其实是……”转而看向将甚,见对方朝她眨眨眼,笑得嫣然荡漾。

    展靖谙也没猜错啊,他们就是关系很好,是足以谈婚论嫁的那种好。

    灌木丛足有半人身高,光下晶晶莹莹。

    四个少女见到彼此,心照不宣省略了惊讶,圆乎乎的小脑袋就凑到一起,瞳孔里一闪一闪,在丛叶间隙里闪着光。

    “几位姑娘,倘若是有要事,何妨现身一叙?”

    吴霁月面上温文,暗自叹了好久的气,见身边的封篱差点忍俊不禁,这才终于问了出来。

    展、将、封、元四人知是暴露,也无挣扎,纷纷站起从灌丛走出,除将甚外,吴霁月等人都不由惊愕。

    “展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那,那何尝挚呢?

    随着连串的山石响动,一众脚步声临近,赵冶昙猛然起身。

    而在屋檐上边打盹,边听李成烟与赵冶昙说话的何尝挚立时坐起,他知这是浩然谷的警戒号令,不由朝得失崖的方向望去。心里灼灼,顾不得其他,纵身而起,顷刻便在百里之外了。

    浩然谷的人得到消息都赶往得失崖,之前,大家对展靖谙离去一事并未有太多考虑,都觉她不是有铁血惊鸿的任务,就是与何尝挚有些恩怨,无心多思其他,只道把何尝挚这大魔头抓来,除掉一害便可。

    适才,展靖谙换了橘色衣裳,封晓刃与元谦谦关注吴、篱相约,才未能立时辨认而出,现下认清了,众人不免心中一懵:这展姑娘总不会……

    “是和那魔头一伙儿的吗?”

    见众人奇怪神色与疑惑眼神,展靖谙还想先为何尝挚解释一番,却被将甚一把拉住,手心一紧,望见将甚一脸的梨雨愁容。

    “靖靖,无论那魔头喂了你什么毒药,云神医和沈门主一定能救。”

第六十五章 默契入戏

    何尝挚一路疾行,心乱如麻,却瞧见那傻乎乎的小姑娘,正被另一个俏丽可爱的小姑娘抱着,还极是情意深深,自己情不自禁便皱起了眉。

    “你们大敌当前,还这般懈怠,也太不给何某这个大魔头面子了吧?”

    他缓缓落地,眼见将甚拉着展靖谙,往后移退。而周围是浩然谷来了的众多战力,兵刃齐齐脱鞘,嘶鸣长啸,却都不能得他正眼一瞧,只一瞬间,尽数攻上。

    何尝挚稳步向前,不徐不疾,仪态从容。他这身衣袍精致雅秀,妥妥的世家公子装束,本就不便与人动手,但见他对迎面而来的人挥手拂袖,错身闪避,应对泰然,照旧风度翩翩。不消片刻,一众来人便在阻他的路上,倒地一片。

    不过尺寸之间,他伸手去握展靖谙的肩头,竟要直接抓人,却被一掌斩开,跟着将甚便横身于展靖谙之前,扬手一摊。

    “何宫主,你卑不卑鄙!快把靖靖的解药拿来!”声音清脆却又带了急切之意。但趁着间隙,又迅速向何尝挚眨了下眼。

    登时,何尝挚心领神会,哈哈大笑,故作恶意道:“我离欢宫的无心失魄散,哪里会有解药?即便有,也该先好好利用一番。”

    话落,众人俱是心生憎恶,几乎不再怀疑其中真假,可一想展靖谙只有在何尝挚身边,才能保证暂时不出危险,又齐齐犯难。

    展靖谙见何尝挚与将甚二人谎话连连,信口拈来,心中知是为自己着想,奈何被点哑穴,只得在心里为二人的默契称赞一番。

    将甚挥鞭而上,尖风嘶鸣,包围式的击向何尝挚。对方纵身跃后,躲开长鞭,轻盈至极,衣袂飞扬,不粘一丝一毫尘土。何尝挚空手过招,握住长鞭,手腕翻转一扯,将甚“噫”了声,便被悬身拽起。

    见状,封晓刃抽刀上前,吴霁月挥枪而上,于身后攻去。

    何尝挚并未回身,催动内力将空手一抬,封晓刃手间的雪刃便打向吴霁月,刀枪相击作响。叮的一声,俩人先是手腕震颤,随之手臂震动,紧跟着一股震荡之劲遍布全身,汹涌霸道,跟着被劲力推动摔向四周。

    封篱、元谦谦双双起身,一人去扶封晓刃,另一人去扶吴霁月,可这劲力甚重,二人化四人消耗,也难以卸掉,只得后退。

    当是时,一道内力自他们身后背心流转而过,柔和精纯,游走不过片刻,便化去身上震荡之劲。他们将将止步,背后便又有一股内劲冲出,宛风碎狂澜,力道之强,更甚于何尝挚。四人心悸,见头上一枚蓝白身影紧随而至,越过他们,倏忽攻向何尝挚。

    这一击劲力非凡,何尝挚不敢怠慢,立时甩脱手中辰曦长鞭,转身蕴力去接。四掌相对,刹时掌风浩荡,扫开周侧众人,二人也齐齐被对方震退。

    赵遇铮顺势再凝内力,却见辰曦金芒快她一步,将甚已挥鞭赶至何尝挚身后,被何尝挚错身一手扯过,掌心一抬,就推在将甚肩头,片刻间,便朝着赵遇铮的方向摔去。猝不及防,赵遇铮料定这股内力将甚恐难承受,猛然回收劲力揽于己身,片刻不敢停顿,跟着纵身跃起,一手搂住将甚,另一手抓住甩脱的辰曦长鞭,缓缓落地。

    何尝挚冷笑一声,转身抓过展靖谙,立时便走。赵遇铮正要反应,将甚娇喝一声:“留下靖靖!”再度攻身而上,身形极快,赵遇铮欲抬腕去拦,瞬间,竟是被巧妙绕开。再一抬眼,那鹅黄身影横在何尝挚身前,抬手去拉展靖谙的手臂,手指一拂,展靖谙喉咙一松,忍不住“啊”了一声。

    疾风劲劲,赵遇铮已飞身上前,只待出手。何尝挚心知自己单手难以相较,便陡然晃转身形,闪避同时翻手为掌,击在俩人之间的将甚肩上,当即听得将甚高声惊呼,口中溢出点点血迹。情势陡然转变,赵遇铮情急转手,一把搂住将甚靠在身前,另一手推向何尝挚,俩人空中对掌,却是错身而过。

    “赵盟主,改天何某再行领教高招。”

    冷笑从头顶传来,赵遇铮携将甚落地,再一抬头,哪里还有何尝挚与展靖谙的半点影子。

    众人无不心呼惊赞,赵遇铮与何尝挚交手也仅在倏忽之间,身形百变,情势上千,难以探得一二。

    后来几派庄主、掌门、客人也纷纷赶到,听了情况,只见将甚靠在赵遇铮身侧,杏眸微垂,盈盈水光,唇边溢血,显然是受了伤吃了亏。稍稍联系,想是那何尝挚不敢与赵遇铮正面交锋,便又使了诡计伤了将甚脱困,赵遇铮磊落坦荡,岂能与那魔头一般?这才导致又再次放跑了何尝挚,并非她本人所愿。

    原意挤兑一番的人也并未多言,众人相互看看,一帮人继续搜捕何尝挚,另一帮人便各自散去了。

    赵遇铮拉着将甚的手腕,觉察将甚身体并无大碍,不似是被掌力所伤,料想刚才只是气脉不畅所致。便默默望了将甚一眼,被她眼珠一转避了开去,自己暗暗叹气,调整内息,借由将甚的手腕传入体内。

    起初,将甚只觉赵遇铮手指柔软清凉,后又觉手腕涌来暖意,不紧不慢,流淌全身,气脉四窜出的淤血也一晃散去,心知刚才一系列小动作自然瞒不过赵遇铮,好在她没能立时揭穿。

    刚出浩然谷,何尝挚与展靖谙跃上小绛,恐武林盟的人追来,就驾马奔驰,一晃眼就在百里之外。

    俩人彼此交代一番,知晓是自己泄了踪迹,展靖谙不免自责,何尝挚倒不以为意,只轻描淡叙问道:“我打伤了将甚,你不为她担忧?”

    适才场景浮上脑海,将甚对何尝挚眨眼一笑,兴许赵遇铮瞧不见,但她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你们不是演戏的吗?还配合得天衣无缝呢!”

    见展靖谙并不恼怒,何尝挚暗自松了一口气,笑着揶揄道:“呦,展小将军这是经历什么?似乎越发有脑子起来。”

    展靖谙正欲发作,眸子在何尝挚玩笑的面容上转了圈,强自忍住,正色道:“江湖天字一号的大魔头就在身侧,再不带上脑子怎么成?”

    没来由的,何尝挚不禁朗声大笑,恭恭敬敬地问道:“那就劳烦展小将军想想,接下来,咱们是要去哪儿呢?”

    浩然谷现下巡逻必定甚为严密,再闯一次未免托大。反正李成烟人就在浩然谷,又不会凭空消失,下次再来又何妨?不如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线索。

    展靖谙低头沉吟,半晌后道:“听说锦绣山庄的管家慕程就是死在自己的卧室之中?”

    未等她问完,何尝挚便由她身后探过手臂,稳稳圈她在怀,她蓦地面颊染红,脑海俱是空白,正要推开何尝挚的手臂,谁料对方竟一拉马缰,风声嘶嘶,混含在其中的如鼓心跳中,身侧一些的花草林木,甚至连太阳的光,都好似丢在身后。

    只有一句满载了少年笑意的话语,跟着四处闯荡。

    “锦绣山庄的路不太好走,展小将军可坐稳了!”

    就如何尝挚所说,去往锦绣山庄的这段路,确实有些曲折崎岖,天下第一的绸缎、布帛纺织大庄,竟然是在被闹市围绕的郊区之间。他们将小绛留在庄外,偷偷溜进了锦绣山庄。明显何尝挚也来过数次,见一路上悬挂的锦缎、丝帛都甚为熟悉,还不时为新出的料子啧啧称奇,展靖谙催促了多次才正经起来,找去了慕程的房间。

    屋子里的摆设与寻常房屋摆设并无特别之处,桌前一整套茶杯规规整整,床边叠着一堆书籍,有关锦缎制造方法。俩人都道,慕程管家对锦绣山庄果然十分上心。查了小半天,并无找到线索,地面用笔标注了痕迹,朱砂桂与尸体的位置都明明白白,显然是天罡府的大作。

    何尝挚见展靖谙认真得很,进屋后瞧都不瞧自己一眼,与她说话也懒得搭理,便故意逗她:“急急忙忙赶来,又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真是白来一趟了。”

    展靖谙蹲在墙角,闻声便拍手起身,又打眼一圈,道:“一无所获,就是最大的收获了。”

    何尝挚笑道:“此话怎讲?”

第六十六章 三载为千秋

    下巴微扬,展靖谙指了指圆桌,道:“你看这一套茶杯放得这么整齐,却有两杯专门拿了出来,”跟着视线又转向床头,“再看那边,放在床头的书籍乱归乱,明显是随意收了收。”

    “然后呢?”何尝挚顺着展靖谙的意思扫了一圈,笑嘻嘻地歪头瞧她。

    “你没看出来,这房间里的摆设都整齐得很,没有丝毫破损吗?”

    “看出来了,展小将军想说什么呢?”

    展靖谙懒得再与他玩笑,正色道:“这里根本就没有打斗的痕迹,拿出的两个茶杯,还有床头随意摞到一起的书籍,都说明慕程管家和凶手认识,并且,多多少少有些交情,也许是因为私交,也许是因为生意往来,或者两者都有。”

    瞧着展靖谙一脸认真,何尝挚正打算再逗上几句,忽闻门外脚步声渐近,拉过展靖谙蹲在门下,只听得门外的人说:“这条金丝缕好像有点旧了,像是被用过。”

    “老眼昏花了吧,是不是新的和旧的混在一起了?”

    “不至于啊,都有记录的,旧的也没少一条啊,怎么给混到新的里来了?”

    门外的声音渐远,何尝挚嘱咐展靖谙先出锦绣山庄,自己随后跟上,再找一次李成烟。展靖谙问其为何,何尝挚只轻描淡述道:“我去看几眼他们锦绣山庄的记录册,是不是真的有他们说的这么邪乎。”

    夜晚,凉风阵阵。冷月当空,趋于满圆。

    但见空中灯火点点,凄凄朦朦,于浩然谷中悠悠荡荡,渐升渐亮。

    秦永珏坐于窗边饮酒,见之不禁心中一动,默想了半晌,随手拿了披风,取过紫玉箫,对周辅勤嘱咐一番,便跟着那升天的点点灯火,一步一步踏在月色中寻了过去。

    冷夜寂静,几无旁人,秦永珏深感难得,也并不着急,慢悠悠的穿廊过桥,一路弯弯折折走过去,遥遥望见那红光笼在孔明灯间,正从一处别苑中缓缓上升,苑中人影模糊,他一阵心悸,魂不守舍便走进了苑里。

    苑中人白衣胜雪,半跪在地,墨发披满后背,清清冷冷。身前火光悠悠转转,笼上那人雪衣墨发,浸染出人间烟火的颜色。

    是白予玄。

    夜半孤身,放灯燃火,想必是在祭奠离世之人。秦永珏默默走近,不忍打扰,只在他身后站定。

    适时风起,火光明明灭灭,盆中烧纸纷纷吹散,玄色火光燃着飞上天际,点了火芯的孔明灯连连歪倒在地。

    白予玄双手一抬,拂袖去护,燃烧的火光砸在他雪白衣袖,隐隐灼成墨色。一个黑影渐近,就笼在他身后,原是秦永珏抖开了身上披风,立时挡在风口,阻断了半数风势。

    俩人静默无言,由着风荡漾,火飘散,灯摇曳,月光趁着黑夜,遍布在苑中每一处角角落落。

    半晌,骤起的夜风渐渐平静。秦永珏收了披风,这才瞧见那孔明与寻常所见甚是不同。在四四方方的外罩之中,竟还折起白色的小花,细长弯绕的花瓣,形似长叶,中心燃着火,火光懵懵懂懂,点点微微,远处看来,仅一点红色。

    下了这样一番工夫,想念的人不是遥遥相隔,便是往昔不可追,又不可舍。

    白予玄双手细白修长,哪怕映出火光,都冷冷清清。秦永珏静静望着,见他垂眸之处,微微一点晶莹,不免蓦地心脏发紧,仅有一瞬,那点晶莹消失不见,令一向眼力极好的秦永珏都分辨不出,是否刚才只是幻象。

    眼见那暗藏白花的孔明灯又冉冉升空了数个,悬于夜空,一个跟一个,不多时便成了倒映于天际的星河,潺潺水流间,是飘转于人间、天上的灯盏,藏满想念。

    白予玄低首,火光耀在他眸中,映在他冰冷的面具上。

    火光不够热,却还有箫声。

    紧跟着,一缕箫声悠悠荡荡,自他身后传来。箫声不似缠绵之音,夭夭靡靡中透一分怅然若失,显是怀念重要故人。低音渺渺,好似旧人往昔重现,思慕倾诉,一一道出。

    长生境的学习课目不算少,白予玄自小优越绝伦,对音律也有所研究,这一曲娓娓而来,思念满溢,穿火过风,孤自压抑的心渐渐扑向火焰,又渐渐跃身跳出,抖落满地的滚烫。

    一曲终了,白予玄抬眸,盏盏孔明灯已然骤远,宛若星河。

    “故人往昔,箫声奈何。”

    声音极轻,秦永珏却听得明晰,垂眼瞧着紫玉箫,柔声道:“没想到,白族长也是同道中人,极擅音律,我这支‘三秋’,倒也遇见知音了。”

    “三秋?”白予玄微微偏过头,一晃神,想到这该便是紫玉箫的名字,恍惚道:“嘉会难再遇,三载为千秋。”

    “白族长,你竟知晓我这支紫玉箫还有刚才那一段曲子的名字来由,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对小王有意的,对也不对?”

    白予玄并未立时搭话,只收了东西,缓缓起身,作势要走。

    “小王爷,你若执意肆意妄言,白某只好失陪了。”

    “白族长留步。”见白予玄停住,秦永珏敛了眉眼,长叹一声,“小王一向唐突,见到灯火盏盏,便思及故人,情不自禁以‘三秋’相赠,实在贸然得很,还请白族长不要放在心上。”

    白予玄静默片刻,缓缓问道:“小王爷,也有想念却不得见的故人吗?”

    话音落下半晌,秦永珏却毫无动静。白予玄也不去催,也不转身去瞧他,只静静等着,月光下的风更亮了。

    “白族长,人生百年,何曾事事顺心,便是不可得见,想念又如何?”

    白予玄转过身,道:“若是不如何,小王爷又为何谱出一曲‘三秋’?又为何给那支紫玉箫取名‘三秋’?”

    秦永珏目光在白予玄身上打了个转,最后却眯眼一笑,似乎并不在意。

    “今时非比往日,万事在变,人也会变。这个道理,难道白族长想不明白吗?”

    白予玄默然,低声道:“想不明白,又能如何?”

    月光幽幽,映在那身如雪白衣之上,极为清冷寒凉。即便如此,秦永珏却不自觉缓步上前,细细凝望着白予玄。

    “白族长,你是否,在想念你的妹妹?”

    登时,白予玄浑身一颤,转而退离,冷冰冰道:“小王爷,白某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来管,告辞。”说罢便拂袖而走,再不回头。

    秦永珏定在原地,直到白予玄的身影隐去,自己都不肯离去,喃喃道:“果然还是小王,过于唐突了吗?”

    “没用的,谁跟他提起白焉,他都是这副样子。真没用。”

    秦永珏转过头,一青年男子抱剑胸前,倚靠在附近的石壁之上,眉眼轻佻肆意,正是长生境的护法之一——白露。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听到了多少。

    “他妹妹?白露护法知道多少?”

    白露“哼”了一声,道:“死了好多年的人,有什么好知道的。”

    秦永珏正要再问,却被一声沉稳有力的嗓音打断。

    “白露,不可妄言。”转头一看,竟是白鹤长老。而白露被这么一看,整个人都心虚了许多,对白鹤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了。

    白鹤迎面走到秦永珏面前,言说长生境的诸多,早已是陈年旧事,不宜再提,之前言多必失,恳求秦永珏不要放在心上。说罢,长长叹出一口气,踱步而出,消失在夜色当中。

第六十七章 少年豪侠榜

    次日清晨,何尝挚便和展靖谙再次潜入浩然山谷。经过之前那么一闹,俩人都谨慎了许多,一路避开巡逻人群,不再嬉闹,眼见谷内巡逻之人近在周侧,便双双躲进一间客居房。刚刚进去,打算暂避,又听到门外脚步声响,仅是朝着这个房间而来。

    进退难为,何尝挚立时拉住展靖谙跃上房梁,打算伺机而动。

    推门而入的正是锻雪山庄——封篱、封晓刃姐妹俩。原来,一大清早,封晓刃缠着封篱出谷,一起采购些做点心的食材,现下刚好满载而归。

    何尝挚令展靖谙后背倚靠在梁柱之上,刚好给她有力支撑,而自己直接便面对面挡在她身前,左右都可依靠。横梁的长度并不短,但为了不暴露踪迹,俩人还是紧紧挨在一起,不由心猿意马,也只好屏息凝气,心中只盼封家姐妹早些离开房间,也好脱身。

    却听封篱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要学习做点心了?我记得,你一向都只爱舞刀弄枪的。”言语间极是疼爱。

    封晓刃微微点头,默认了封篱所说,眨眨眼,没精打采地道:“你也知道,最近啊,赵谷主失踪,江湖又这么不太平。铮姐姐本来就要处理很多事情,这几天,她还要四处奔波,又担心赵谷主还有整个江湖,肯定疲倦极了。”紧跟着攥紧手,一脸心疼,“你没察觉,她都瘦了好多。想必是长时间都没有什么胃口吧,如果我亲手做点小甜点,说不准,她不忍心推脱,左右能吃上一点呢。”言辞稚嫩,却是发自真心。

    在梁上的何尝挚禁不住摸了摸下巴,那日与赵遇铮于谷内交手,事态紧迫,没太在意,现在想来,模模糊糊的,似乎还真是瘦了点。又感叹果然还是封晓刃心思细,感情真,赵遇铮瘦了点,都能整出这么一大套阵仗来。展靖谙听之颇为感触,只道能尽快找出真相,止息纷乱,赵遇铮便能好起来了。

    封篱长长“哦”了一声,无奈笑道:“我说呢,你这小妮子来了浩然山谷,怎么也不缠着赵盟主了。还当你成熟懂事了,原来啊,是因为赵盟主太忙了,你实在不好意思。”

    “姐姐,你知道就好了,干嘛还要说出来。”声音又娇又甜,自带一股及傲然的羞涩。何止封篱,就连何尝挚、展靖谙听了,都不免生出疼爱之意了。

    “呦呦呦,”封篱托着腮,打趣道,“才说几句你就不好意思啦。我还以为你懂事了,懂得疼姐姐了,唉,搞了半天是因为你不好打搅你的铮姐姐,所以才来黏我这个亲姐姐的。”

    封晓刃面颊一红,拉过封篱的手,一摇一摆地撒娇。

    “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可是我的亲姐姐,这样,你都要吃醋吗?”

    封篱佯装叹气,道:“看着你长大,心心念念都是另一位姐姐,连第一次做点心都是为了她,换做是你,这醋是吃呢还是吃呢还是吃呢?”

    封晓刃眨眨眼,松开封篱的手,说道:“姐姐你真是……不和你说了。”跟着脑袋一偏,眼珠滴溜溜转。

    展靖谙与何尝挚对望一眼,双双以目光交流道:“赵盟主这么受小姑娘喜欢的啊?”“很意外?喜欢赵遇铮的小姑娘,恐怕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俩人又听封篱斟了茶,道:“你这样迷恋赵盟主,也不怕日后,你的夫君会压力很大。”

    “怎么会呢?我以后的夫君啊,即便不求能与铮姐姐不差分毫,也自然是不能与铮姐姐相差太多的。”

    封篱忍俊不禁,道:“小丫头啊,看你人还这么小,没想到眼光却是甚高。”转念一想,沉吟说道:“要说是当世武林,新一代豪侠翘楚之间,能与赵盟主相提并论的,可是不多啊。”

    “几乎就没有,好吧!”封晓刃斩钉截铁。

    展靖谙忍不住瞧了何尝挚一眼,这人神采奕奕,倒是听得起兴。别看不乐意管旁人的事情,听旁人的事情,他倒是也不排斥了。

    “其实,严格说来,也不是没有。”封篱说道。

    封晓刃眼珠一转,骤然说道:“放眼当世武林,同辈之间,能与铮姐姐相提并论的,倒是只有一个。”

    “离欢宫的何宫主。”封篱与封晓刃异口同声,显然都深以为然。

    何尝挚在此意外听了点少女心事,深深体会了赵遇铮在封晓刃心中的地位如何,此刻听她说到自己能与赵遇铮不分上下,心里不免飘飘然,眸色里挂出了小得意,望在展靖谙眼中,只紧紧蹙了下眉,这人多半要得意忘形了。

    “无论武功、容貌、势力……何宫主都无可挑剔。”封篱沉吟道,“武林盟的少女盟主,傲然清绝,邪魔世的少年世尊,明艳肆意。都是天赋卓绝,江湖无双。在当世,皆属年纪轻轻,便可独当一面的佼佼者。我记得,销愁居就曾专门写过他们二人。”

    这赵、何二人自幼相识,年龄相当,极有默契,甚为交好,就是可惜身份对立。那会儿,他们一个只是浩然山谷的二小姐,另一个只是离欢宫的少宫主。

    当初江湖上也沸沸扬扬传过俩人的故事,左不过些青梅竹马、朋友对手扩展出的猜测,各式各样的,议论得热火朝天。那时,武林盟与邪魔世都是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架势,都没能架住俩人。后来,也是江湖谣言愈发肆意,销愁居的季流明亲自编写文章,大大赞赏两位都是年少俊杰,既是朋友,又是劲敌,彼此惺惺相惜,武林盟与邪魔世不应相互猜忌,才多少又稳住了江湖的无稽之言。

    展靖谙后背倚在木梁上,视线看不到封家姐妹,只目光闪闪,定在眼前的何尝挚身上。却见何尝挚一反往日轻佻模样,美目微微下垂,深不可测,神色已然入迷,犹似陷入往年岁月,不可挣脱。

    “我也知道,他与铮姐姐当年交情匪浅,”封晓刃叹了一口气,气恼与惋惜难以分辨,“但那也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自那年,他孤身一人血洗南山岭内外五座城头,杀红了整片天,俨然一个嗜血恋杀的魔头,他与铮姐姐,就很难再是朋友了。”

    这一句话宛似千斤重锤落海,青雷于静夜炸响,何尝挚蓦地回神,唇边溢出一丝冷嘲。展靖谙的目光在他面容上晃转两圈,心中直问:到底是为何?见他眸光肆意,知他又在强忍,便拉住他一侧手腕,五指并拢,狠狠一掐。

    果然,何尝挚手腕酥麻,抬眼去望展靖谙,瞧她神情严肃,混含几分疑惑担忧,不禁心头一暖,回手也在展靖谙的手心捏了一下,示意无妨。

    “怎么?姐姐是觉得,何宫主倒是能与铮姐姐平分秋色的少年英豪?”

    封篱摇头,道:“这难道不是事实?只不过,在你心里,恐怕谁都比不上赵盟主啦。”

    “那是自然,何宫主行事狠辣乖张,难以信任。论起嗜血恋杀、离经叛道,在江湖武林中,可谓一枝独秀。即便武功能与我铮姐姐旗鼓相当,人品、威望可是远远不及我铮姐姐。”

    “行了,小丫头。赵盟主跻身‘江湖最想托付的少年豪侠榜’榜首,你怕是没少出力吧?”

第六十八章 君子诺成双

    封晓刃下巴扬起,面颊绯红,正色道:“江湖武林中的少年少女,试问谁能不对铮姐姐心生仰慕憧憬之情呢?这个榜单里,铮姐姐遥遥领先,几无对手,实至名归。哪里需要我格外出力?”

    闻之,展靖谙心道:你们江湖榜单这么会玩的吗?何尝挚微微颔首,笑得云淡风轻:这才哪跟哪儿啊。心说这榜单他只能排第二这件事务必瞒住,毕竟他被榜首的赵遇铮甩了整整上千票,赵遇铮真是一骑绝尘。

    封篱笑而不语,封晓刃兴致勃勃道:“所以,不仅我这么想,江湖中的许多少年少女,爱慕向往的人也是铮姐姐,没有旁人。”

    这个“旁人”此刻就坐在横梁上,面对展靖谙不时递来的,饱含深意的眼神,自己也从先前的调笑,再到现下的苦笑。心说偷听别人的悄悄话果然不可,他都不知道缘何自己的终身大事就成了和赵遇铮比较,说不好就要惨败的那种。

    “那慕尧呢?他也是旁人?”封篱道。

    封晓刃愣了下,显然是没想到这一层。

    “他是我的幼年玩伴呀,提他做什么?”见封篱笑望着自己不说话,封晓刃细细想了会儿,以为封篱是在问慕尧武功如何,便认真道,“虽然我和慕尧关系好,但是说起武功,他与铮姐姐还有不小的差距。武林盟中,武功能直追铮姐姐的,怕是只有叶纯了吧。”

    “嗯……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慕尧的心意?”

    “心意?”

    封篱正待开口,门外传来元谦谦的声音,想是她与叶纯练完武,便来找封晓刃一起做点心了。三人不再磨蹭,手挽着手一同去往厨房。

    趁此机会,何尝挚与展靖谙跃下房梁,纵然有些许疑问,望向彼此,却不知从何说起,索性静默,一路上都相顾不言。直到行至李成烟所住的别苑,香气悠悠荡荡,扑鼻而来,隐约还有些腥甜。

    俩人脸色骤变:“糟了!”双双冲进厅室。

    入目便是凌乱的摆设、歪倒的桌椅、武斗的剑痕……还有一人着锦绣华衣,躺身于地。双目瞪视,眼球凸出,血丝环绕其中,正是李成烟。

    他一手攥着插入他胸前的铁笔兵刃,是他自己的兵器。而另一手呈现握拳姿势,手背绷着青筋,道道明晰,像是被夺去了什么珍爱之物。

    展靖谙立时下蹲,手掌在他颈侧一探,并无跳动脉搏,已然死了。

    再看他身侧,立着一株珍惜的朱砂桂,何尝挚打眼一扫,见上面共有十五朵桂花,香气缭绕,盈盈散出。他却不觉香甜,只觉此物甚邪,恶心之余感一阵眩晕。

    “是朱砂桂……”展靖谙凛了眉眼。

    强自忍住呕吐,何尝挚低下身,粗粗看了李成烟的尸体一番,见他面目狰狞,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身体还没僵硬冷透。

    “刚死没多久,咱们迟了一步。”

    展靖谙抿紧嘴唇,这几日间,无论江湖如何有纷争,被卷在怎样的危险,这都是头一次见到朱砂桂凶案中的原始场景。倘若早一步,也许……

    何尝挚见她神情,悠悠起身,在室内随意转着。

    “展小将军,这下你该相信不是我做的了吧?”

    “我只能相信李大人不是你下的手……”忽然,一个念头在展靖谙脑海中由模糊变为清晰,令她不由打颤,走向何尝挚,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衣领,指尖骤紧,“或者,是你有同谋。”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新找的线索,这么快就没有了。

    何尝挚毫无动作,只是冷笑。

    俩人望着彼此,静立半晌,无有言语。

    最终,何尝挚冷冷道:“展小将军现下便不信我,问了又有何用?倒不如这就喊来众人,一嗓子的事儿。我本就被全江湖追杀,四处逃窜,倘是落到武林盟手中,兴许还会少受些折磨和陷害。请便吧。”跟着挥手拂开展靖谙的手,转身又翻找起来。

    展靖谙见他不住翻找,知晓刚才过于冲动,苦于想帮忙又不知如何道歉,便问道:“你找什么?”

    “那支水墨丹青笔,不在这里。”

    他们来找李成烟,就是跟了水墨丹青笔这条线索。眼下人死了,已问不出话来,而重要线索来源——水墨丹青笔,也不知所踪。

    展靖谙心里发愁,却见何尝挚笑了。

    他们似乎又走上了一条没有方向的路,但这也说明,他们这条线索,是对的。只不过幕后凶手,下手比他们快。

    当是时,门外突然响起声音,浩浩荡荡,从远至近,涌了过来。

    何尝挚最后环顾一眼,孤身破门跃出。展靖谙正要跟上,目光一瞥,见那从伤口处流淌的血红中有一枚木刺,沾染了血迹,轻易不得见。事态紧急,她无暇多想,当下便以惊鸿长枪的流苏一拂,随身带走,追向何尝挚。

    奔出数十米,见何尝挚从她身后赶来,展靖谙才顿时醒悟:以为这大魔头是生了自己的气,才不管她一人离开,原来他是率先出去,引开众人,来一招声东击西。

    “展小将军,这么巧,逃命都能逃一块儿去啊。”

    心思在展靖谙脑中一转,想他是嘴硬,不肯直接说明,内心好生抱歉,直拉了他向谷中僻静处跑去,想着: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好好赔个不是。

    也就跑了一盏茶不到的工夫,便遇到了昆仑山庄的方猛、令狐双、吴霁月,还有锻雪山庄的封雪、段千江、封家姐妹。

    何尝挚目力极好,当机立断,反掌一推,展靖谙就退进林中过道,穴道也齐齐被点,动弹不得,直着急望着道上的动静。

    众人只见何尝挚立于道上,方猛没有废话,提起长枪扑身上前。

    “都别抢!老子单独上,会会何尝挚你这个小屁孩子!”

    大家知晓方猛的脾气,为人轴得很,说一不二,鲁莽、冲动、刚正,说要单独上,就一定单独上,想插手绝对踩他逆鳞,只能静观其变。

    “方总镖头,晚辈越矩了。”何尝挚拱手一礼,拂袖而上。

    方家枪法——昆仑一百零八枪,可谓舞得虎虎生威,何尝挚无兵刃在手,并无进攻硬刚之意,仅是避退。

    方猛道:“你小子果然厉害,老子看来真是打不过你。”

    计上心头,何尝挚道:“你们想留我下来,何须一定要打败我呢?”

    “怎么说?”

    “方总镖头义胆忠肝,顶天立地,不如立个君子承诺。我手无兵刃,立此不动,也不用丝毫内力,昆仑枪法若能在五招之内,逼我移动脚下身形,我便留下来,如何?”

第六十九章 心意清泪藏

    打,那恐怕是打不过。即便联合在场众人之力,也是很悬。

    昆仑一百零八枪,刚猛异常,劲力非凡,未必不能成。眼下不如一试,当下众人便默允了。

    展靖谙被点了穴,在林间望着不禁着急。方猛来势汹汹,长枪骤出,犹似苍龙之劲,猛虎之魄,眼见何尝挚双腿站立,下身不动,上身挪移,倒是险险避开了三招猛攻。再到第四招,长枪迫于喉咙,只得出手格挡,脖颈歪斜,才终于闪避。

    而最后一招,决定胜败,方猛直冲而来,山林呼啸声起,枪尖寒芒,只等在胸膛一点。

    这长枪一击,若非不动用内力,恐是再难对刚。展靖谙胸口一窒,气血翻涌,一行清泪不禁自眼角泣出。

    噔的一声,银光冷冷,长枪呼啸,竟是甩出在数十米外的石壁之上。

    在场众人无不震惊,纷纷回想刚才情景。枪尖近身,何尝挚纹丝不动,反而云淡风轻瞧着方猛,枪尖贴上衣襟,何尝挚这才摊手握住,由着长枪的劲力推动身躯,脚步一步未移。

    借力化力,力转无形。瞬息间便以此为回攻,将力返还给长枪,才给摔出十米开外。

    半晌,众人静默,无有发声。最终还是方猛哼了声,道:“老子说话算话,你小子走吧。但是下次碰到,哼哼。”

    何尝挚抖抖衣衫,转身便走,忽而想起什么,又笑吟吟道:“何某的终身大事,于江湖之中也只是区区小事一件,就不劳烦锻雪山庄的两位姑娘操心了。”

    封篱与封晓刃顿时心下一紧,心知俩人的悄悄话被何尝挚听了去,大为羞怯。思及自己痴迷赵遇铮的事情八成也被何尝挚听了,封晓刃面上又多了些红。

    何尝挚纵身一跃,落在展靖谙周侧,瞅见她面颊上的晶莹泪痕,微微一愣,急忙拍开她身上穴道。正欲询问取笑一番,却觉眼前绯红满片,温热扑将而来,入怀尽皆柔软。登时心中震颤,像是塌陷了一处角落,紧跟着跌在没有尽头的山河浩瀚。

    你是因为我哭了吗?真够傻的。

    这句话自然问不出口,何尝挚任由展靖谙抱着,双臂只虚虚护在她周侧。想来之前他玩赖,要她背他前行,早已有亲密之举,但现下……他强自克制念想,心道:江湖浩大,来来往往,聚聚散散,更替循环,由不得己。既然如此,那就勿要动心,免得再添烦恼。

    另一边,何尝挚与展靖谙离开没多久,李成烟的尸体也被浩然谷的人发现了。赵冶昙吩咐人通知李成烟的家里人,又安排人围好现场。眼下陈星不在谷中,将甚便自己来房间查看。她蹲坐在尸体旁边,双手交叠,望着尸体陷入沉默。

    总觉得,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灵光一现,将甚猛然起身,在翻倒于桌前的笔墨纸砚中取过一支精细的狼毫,在李成烟握拳的掌心指缝间穿插而过,竟然卡得刚刚好。

    赵遇铮赶过来的时候,听闻方猛等人在谷内遇见了何尝挚。粗略把时间掐算,刚好是在李成烟遇害之后。虽无确切证据,但在武林盟众人的眼中,朱砂桂杀人案的真凶便是何尝挚,无须多说,几乎坐实。

    几派掌门都在商量是否加派人手,若是遇到何尝挚,无须讲求证据,直接格杀。议论激烈异常,众人商讨得不可开交,赵遇铮坐于堂首,默默垂眸,一言不发。

    直到安乐城朱山派的童微掌门开口,示意大家听从赵遇铮的意见。

    “盟主,意下如何?”

    听闻旁人唤她,赵遇铮倏忽回神,目光在厅堂众人的脸上绕了一圈,知晓不可不表态,暗自叹气,说道:“谷内的人手我会安排冶昙增派,各派掌门来我浩然谷做客,却还要为这些事情担忧,实在是遇铮的过错。”停顿片刻,又将手一抬,“各派调派人手,尽可随意,但不必为浩然谷所用,也无须与……何宫主硬拼,保全性命要紧,顺其自然便好。”

    说着,她随即起身,踱步而出,翻手推门,金光刺入双目。抬首见骄阳似火,烫得她眼角发涩。脚下微微停顿,又跨步离去。

    “朱砂桂血案,每一笔,每一桩,该算到何尝挚头上的,遇铮定当铭记在心,不敢相忘。定会为无辜亡魂,讨还每一笔血债。”

    赵遇铮的身影渐远,留在厅堂间的众人彼此看看,默然无语,各怀心事。

    怀有心事的人并不只他们几个。

    知晓李成烟已死,秦永珏立于窗前,如玉指尖捏着半截燃火的信件,炭烧的颜色一路烧上来,他神色淡淡,松开手,信件落入精致小碟中,燃烧殆尽。

    “这上面的东西已经没有价值了,死无对证。”

    护卫之一润声在旁闻之,生出自责,即便快马加鞭,还是迟了一步。立时抱拳半跪在地。

    “属下无能,请王爷责罚。”

    秦永珏挥手,示意无妨。

    “现下,只有尽快找到那批东西,弄清所在何处。”想了会儿,秦永珏似笑非笑,转向身侧的周辅勤,“其实想想,这个局是越来越好玩了。辅勤,你说,下一个,会是谁?”

    “辅勤不敢妄言。”

    “你但说无妨。”

    “怕只怕,将会是整个浩然谷。”

    浩然谷内的何尝挚与展靖谙还不知晓风波又起,俩人藏于林间,商量下一步动向。

    适才以为何尝挚中枪不敌,展靖谙展露心意,甚为羞恼,但见何尝挚形色如常,想他也如自己这般,率性而为,仅是伙伴情谊。故而松缓了几分,将那枚顺着鲜血流淌而出的木刺拿出。

    “你说,这根木刺,会不会是新的线索?”跟着,便把木刺从何处找到的细细说与何尝挚。

    这木刺形似细针,上面浸染血迹,俩人都觉很不寻常。

    何尝挚凝视片刻,道:“你说这是什么?”

    “会不会,就是朱砂桂所制?”

    这一切自然都是猜测,而想要找出真相,猜测是必不可缺少的,顺着猜测寻找证据,也是必不可少的。何尝挚深谙此道,起身伸了一个大懒腰,瞥向展靖谙,笑得风华绝代。

    “走吧,展小将军,我带你去印证下,你的猜测。”

第七十章 陌途红尘录

    何、展二人见谷中巡查人手增多,便换了浩然谷中人的寻常装束,白蓝绣袍,长发于脑后束起。俩人见到彼此装扮,想起上次探入谷中,也是换了衣衫,也不过短短数日,重来一次,忍不住相视而笑。

    装束虽改,但何尝挚容色倾城,分外惹眼,展靖谙寻来白帕,往自己还有何尝挚的面上各自蒙上,或可减少被人发现。

    俩人整顿完成,便不再东躲西藏,大摇大摆走在谷中,寻往白予玄的居处。原本极为顺利,眼见与白予玄所居别苑,不过一个回廊之隔,却被巡逻的人喊住,脚步声正徐徐迈进。二人双双叫苦不迭,倘若打了照面,怕是即刻就要暴露。

    身后的巡逻众人步步逼近,不时便要行至眼前,俩人不敢动作,以防提前显露痕迹。紧急万分,见迎面走来一个白蓝身影,步伐轻盈,身姿飒飒,自回廊的另一端而来,正是赵遇铮。

    展靖谙浑身僵直,心脏几欲从心口跳出,瞪大双目不知应当如何,身侧的手却被何尝挚紧紧捏了一把,那手掌温暖清润,指尖有微微的汗意,可见想要安抚她的本人也是些许紧张。

    白蓝身影的主人步步靠近,她清绝秀丽,神色如常,身形却是比之前要更清瘦了些,见到俩人并无情绪,似乎是不认识。

    止步于身前,神色淡淡的赵遇铮,与蒙了面的何尝挚,匆匆打了一个照面,并无停留,复而错身走过,朝着他们身后的谷中人去了。

    “你们来的刚好,跟我去别处看看。”紧接着,整个回廊只余下何尝挚、展靖谙俩人,一切归于宁静。

    赵遇铮刚才认出何尝挚了没?

    这个问题没有人会去问,答案都很确定,也很明白。

    他们穿过回廊,见白予玄雪衣墨发,孤自坐在桌前看书、喝茶,一派悠闲自在。而纵目四顾,整个苑中,也只他一人。

    “白族长,莫非你一直是在等在下吗?”

    “好说。只是浩然谷人手众多,白某也担心何宫主进不来,到不了,走不出。”白予玄缓缓抬首,轻声说道。

    何尝挚皱眉:“难道白族长,也想和尝挚切磋一番?”

    白予玄听罢也不回答,只顾拂袖。

    “何宫主怕是没有时间,白某觉得,姑且欠着,来日方长也可。”

    在一旁听着的展靖谙唯恐俩人这样来回对句,延误正事,便瞅准一个时机,掏出木刺问道:“白族长,你可知晓,这是何物?”

    白予玄接过木刺,瞧了片刻,又再递回到展靖谙手中,声音淡淡,毫无波澜。

    “朱砂桂木。”

    果然。何尝挚与展靖谙当即愁云转喜,可不过多时,又分外凝重。这份凝重,一直持续到他们走出浩然谷,换回红色衣衫。

    展靖谙跃上小绛,道:“我想了半天,依旧毫无思路。这遗落在鲜血中的木刺,到底有何意义?”

    “我不知道,但也许,有人知道。”

    “是谁?”

    何尝挚此时也跃上了一匹新买来的马,扬鞭朗笑。

    “如果展小将军不介意,咱们索性去看看别的尸体,兴许能猜出一点半点的用意!”

    说罢,俩人纷纷催动马匹,豪情随风阵阵,直往另一端奔去。

    有家属归处的死者,理应入土为安,但杀手手段诡异,在江湖已有风波。故而几具尸体都被放置在一处堂室,宛若冰窖。

    陈星和云舞榭、沈延歌等前脚刚走,何尝挚、展靖谙俩人后脚便到了。

    这几具尸体,少则数天,多则上月。掀开白布,面目虽能保持得七七八八,躯体已然僵硬冰冷,寒气从身下嗖嗖喷出,阴冷无比。

    在冰窖中见尸体,对展靖谙来说是头一遭,她绷着脸,凛凛眉目中闪现几丝怜色,何尝挚并未转身瞧她,却听得她脚步放缓,只道:“展小将军可以到外面等着。”

    她没有听,踱步上前,也凑近去瞧,霍家孙正满脸怖色,像是在死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一般。正此时,何尝挚突然“噫”了一声,原是他见孙正的伤口有些奇异,一时难以分辨是何种武器所致。

    “这伤口倒是奇怪,依你看,凶器是何?”

    展靖谙对兵器极有兴趣,细细看了番,见伤口置于前胸,一个不过拳头大的洞,但不圆润,反而极有棱角,当下粗拟了几种推测,可惜都不能完全对上号。

    “如果不是新的兵刃,就是兵器的用法与寻常有异。”

    俩人又挨个检查了锦夜行杀手黑夜、锦绣山庄管家慕程的伤口,黑夜是被自己的长剑所伤,而慕程是被自己的武器金丝缕所伤。这二人皆是被自己的武器所伤,连上刚刚遇害的李成烟,亦是。

    唯一的不同,则是不会武功、没有武器的孙正,杀他的兵刃不在身上,伤口也推断不出是何兵刃,极有可能便是凶手最擅用的兵器。

    还有那根木刺!

    展靖谙与何尝挚查找一番,这三具尸体当中,并无木刺痕迹。

    俩人走出冰窖房,回忆种种,展靖谙神色凝重。

    “我从未见过死人脸上,有凄惨可怖的样子。这凶手,怕是与这几人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何尝挚正欲搭话,闻见一股幽香从远处渺渺传来,似有若无,凝神清幽间自带几分惑人心神。他不禁嘴角上翘,心情大好,嗓音也变得极其温柔。

    “圣姬妹妹,数日不见,是否安好?”

    这句话语倒是说得亲近异常,大抵该是何尝挚关系极好的人。展靖谙纵目远望,便见一红衣少女自远而近,翩翩飞来,既美又仙。

    片刻间,就已纵身落于俩人身前,轻功甚是不俗。离近了瞧,展靖谙不由心生喜慕,这位红衣少女也不过十七八岁,却已是美艳不可方物,但见她五分娇媚,三分清纯,又有二分超俗,容色毫不逊于何尝挚。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纹于她眼角处的,一朵小小梅花。红粉交叠,妖媚又清澈,惹人心神慌乱。

    她便是终神殿少主,四圣徒之一,九幽圣姬花染墟。

    现在满江湖都是追杀何尝挚,理应小心防备。却见何尝挚言笑晏晏,踱步上前,与其甚为熟识,丝毫没有危险紧迫感,已旁若无人地搭起话来。

    “圣姬妹妹,你怎么来这儿了?”

    金红光芒一闪,展靖谙轻喝一声“小心”,登时刷的抽出奈何剑,快步飞身,银光凌空一劈,听得玉石叮铃之音,手腕震得酥麻,却已将三枚暗器纷纷斩落。

    那钉身顶部刻有红色梅花,娇艳致命。

    何尝挚一眼识得,这便是花染墟的独门暗器梅血钉。

    还没等他发问,花染墟纤手翻转,红袖翩然,又是五枚梅血钉。

    来势汹汹,劲力犹胜方才。

    何尝挚当即揽住展靖谙腰身,纵跃后退。五枚梅血钉紧紧跟随,他震袖一挥,登时扫落两枚,还剩三枚欺身逼近,显然是被花染墟以内力所控。

    却见眸中银光瑟瑟,展靖谙执剑右手挥出,电光火石间,俩人心意互通。何尝挚当下带着展靖谙凌空旋身,红黑、红白身影宛若惊鸿。

    寒光骤出,仅仅三圈旋转,一枚、两枚、三枚梅血钉接连击落于地。

    转瞬之间,何、展二人已在数米之远,还未能松一口气,便见远处分别飞来黄、紫、蓝三道身影,身姿飘然,朝着俩人直冲而下。

    何尝挚目力极好,远远便认出,这正是终神殿的另外三位圣徒——黄泉圣使苏以蜇、蓬莱圣童崔紫命、冥都圣者息烨谣。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清泉碎玉的声音。

    “何宫主,我们殿主已下达‘陌途红尘录’,命我等四人带你回去!”

第七十一章 陌上酒无期

    陌途红尘录,是终神殿的最高级别的追击令,但凡殿主亲自颁下此命令,便是整个终神殿的事。程度之最,何尝挚自然知晓。

    黄、红、紫、蓝四道身影齐齐纵身攻向何尝挚,他忙道一声“退后”,随即飞身迎敌。展靖谙手握奈何,腕间打颤,苦于对方嘱托,又恐上前致使何尝挚分心,只得暗暗着急。

    那身着白黄锦袍的俊丽男子便是苏以蜇,他未着兵刃,出手便要去扣何尝挚的肩头、手腕,出招内敛、利落,不求锋芒。

    何尝挚岂会令其如意?对方攻来,他便回身防御,并不硬刚。来回无果,苏以蜇终于急攻,反掌去推他胸前穴道,何尝挚虚身一晃,竟是绕身于后,去顺势击打在他背后,欲乘机偷袭的崔紫命。那紫袍孩童身量小小,面上罩一双色面具,偷袭不得反被推了一掌,登时凌空翻身,消减攻势。

    蓝衣男子息烨谣持剑、红衣少女花染墟持梅血钉,纷纷攻上,四人将何尝挚围在中间,联合击打。一时之间,何尝挚与四人缠斗,打得难舍难分,更是难以脱身。

    何尝挚翻手拽过崔紫命的手腕,将人挡在苏以蛰身前,跟着又斜身踢上息烨谣手中长剑,刚好格挡下花染墟的三枚梅血钉,终于勉强止了四人攻势。不由舒出一口气,深感乏力。

    “你们想带我走,也是为了给赵寻渊抱不平?”

    息烨谣神色冷冷,言辞也冷。

    “终神殿的人都很忙,只关心藏品文物,不会执着于武林盟的事情。”跟着,宝剑竖劈,只冲何尝挚的腰腹,既快又狠,也带着冷风。

    何尝挚腹背受敌,纵然能侧身扭转,避开要害,但这一剑下去,腰侧免不了要带血受伤。苏以蛰大喊一声“慢着!”

    一刃寒光凌空落下,又跃蹦而上,若玉石相撞,叮铃作响。

    竟是奈何宝剑挑开息烨谣手中长剑,展靖谙顺势挡于何尝挚身前,俩人后背相抵。

    身后触及展靖谙腰身,柔软温暖,何尝挚却冷汗直流,不禁暗暗心惊:这傻丫头怎么半点话都不肯听?竟然又冲冲动动跑出来了。适才那一击,息烨谣至少用了五六成的力,若非见展靖谙意志坚决,拼死相抗,全力而出,恐怕展靖谙也是抵挡不住。

    四周是敌,他不敢分心,心说要早些脱离战局,带着展靖谙先逃才是正事。他们二人合战早有先例,眼下面对四位无有束缚的强敌,亦是难以迅速攻破。交相对战,不过十招出头,何尝挚便不愿再等,直接运转内力,破开四人进攻。

    “何某与你们终神殿也算有些交情,往日里更是以兄弟朋友相待。今日何以如此为难于我?”言之最后,隐隐伤心之意。

    《洪荒心法》功力非凡,四人之中仅瞬息避开的苏以蛰冲将而上,蕴起内力与之对掌。

    “何宫主,你是否曾与陌上酒相约一叙?”

    何尝挚油然升起一份担忧。

    “为何这样问?”

    他心念陡然一转,内力不由自主猛抬了几倍,苏以蛰顿时吃劲儿,旁侧的花染墟与崔紫命迅速出掌,覆于苏以蛰身后,与之共同承担了这份劲力。

    “宫主哥哥,就在昨晚,我们终神殿内,发现了朱砂桂。”花染墟终于开口,一双绝美眸子却避开了何尝挚投来的视线。

    “什么?”

    在场无人吭声,何尝挚一语问罢,视线扫过花染墟、崔紫命、苏以蛰,最后定在苏以蛰的脸上,嘴唇抖动,却没能发出丝毫声音。

    与陌上酒的一切约定,无论真假,都已是无期之约定。

    “何宫主,跟我们走一趟吧!”身后传来狠辣劲力,同时还有花染墟的一声“小心”。何尝挚心不在焉,却还是反射性地翻手出掌,却是打在一处极为熟悉柔软之处,听得一声鲜血喷溅,却见他这一掌正好拍在了挡来的展靖谙肩上。

    “靖谙!”何尝挚急叫出声,掌心宛若千跟针芒,心惊之余,暗自庆幸展靖谙已接了息烨谣一掌,她内力甚微,所以自己的内力顺势从手臂上传送过去,虽有震痛之感,但不会真的损及心脉。

    只是现下若一旦撤手,内力便会在展靖谙体内胡乱窜动,恐会受伤。若是直接催动劲力震开众人,又恐展靖谙遭此一力,难以消耗。可谓陷入两难。

    想到此,何尝挚当下便继续施力,平衡两边的内力差。

    “如果你们突然撒手,何某保证,你们经脉至少断掉一半。”

    而终神殿四圣徒也暗暗叫糟,何尝挚不欲撤力,他们便不敢撤手,以免反噬己身。

    展靖谙方才见人突袭何尝挚,不假思索便冲将而上,只想勉力接上一掌,不料两道内力都在她体内较劲,冷热交并窜动,气血不住上涌,才暗暗叫苦,不该如此莽撞。可若叫她看着何尝挚背后受掌,她心里又委实不肯。

    扛了片刻,她觉背后掌力虽霸道却又温吞,循序渐进,倒是硬生生压制了对方的内力。只是两道内力运转于体内的滋味极为不好受,浑身不由自主打起颤来,只盼双方都能尽快收手。

    六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唯恐生出灾劫。但如此危险行径,继续拖下去迟早出事,皆是叫苦不迭。

    惊险一瞬,身着白蓝斗篷的蒙面少女踏风前来,手掌在展靖谙肩头一拂,充沛而温润之力游走展靖谙全身,一口喉头淤血跟着喷出,顷刻间也卸除周遭循环内力,返还众人手中。

    众人尽皆暗道:如此内功,当世难寻。

    四圣徒趁此机会,终于撤掌收力。

    何尝挚搂过展靖谙,纵身旋退。

    就在他们身前,蒙面少女已然抽出长剑,斜指地面,迎面对上终神殿四圣徒。目光闪闪,声音冷冷淡淡。

    “先走。”

    几乎话音刚落,四圣徒齐齐涌上,尽数被少女拦在剑下。而何尝挚抱起展靖谙,疾行离开,毫不回顾。

    展靖谙双目朦胧,白蓝身影交织于四色之间,不由担心:“不等她?”

    “用不着,她自己行。”

    疏忽间,已在百里开外了。

    少女见俩人已退,便不再恋战,速速击开四人,纵身一跃,消失无踪。

    他们还欲再追,却被苏以蛰抬手拦住,无可奈何。

    “算了,即便追上了,恐怕咱们也不是对手。”更何况,看何尝挚的反应,人,恐怕真不是他杀的。

    得知李成烟遇害的消息,陈星与云舞榭、沈延歌,还有觉明、菖蒲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回了浩然山谷。云、沈二人未能在之前几具尸体上验出有毒,当下便与陈星共同勘测现场,验尸检毒,忙忙乎乎又是一段时间。

    谷内事务繁多,赵冶昙整理了些许便去与赵遇铮商量,但见书房之内,赵遇铮孤坐桌前,手肘撑在桌面,双手交叠相握立着,额头垂在上面,整个人不禁消瘦,更是疲倦异常。

    赵冶昙静立片刻,不忍打搅,扯过一件披风缓缓走近,三步之远,赵遇铮却立时惊觉,抬眸一看,瞧人是他,温温和和笑了。

    “是你啊,冶昙。”

    “遇铮,如果很累了,不如暂时什么也不要管。”

    静默片刻,赵遇铮摇摇头,道:“并不是累。我刚刚,只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寻渊此刻在这儿,多半是非常忙碌的。”说到此处,眼眸渐渐黯然下去。

    手掌轻轻落在肩上,赵冶昙垂眸望着赵遇铮,柔声道:“寻渊会回来的,他最爱这些江湖闲事,可舍不得离开江湖。而且,他还有……你。”

    最后那声“你”,轻不可闻,赵遇铮在很久以后想起,都觉得好似梦境一般。

    “赵盟主,你们有没有见到陈星啊?”将甚急匆匆跑来,问道。

    赵遇铮愣了片刻,赵冶昙连忙答道:“陈捕头听说了陌上酒的死讯,便快马离开了。”

    “去终神殿?糟了!”

    将甚即刻奔出,留下赵遇铮与赵冶昙莫名其妙互看彼此。

第七十二章 南柯梦不归

    拂晓时分,天色渐明。

    何尝挚转头一望,躺在稻草堆中的展靖谙还在熟睡,探手搭她手腕,脉象已然平和。他们昨日成功脱困,便来到一处破庙休息,救他们的蒙面少女内力了得,深厚不说,还能护得心脉,眼下展靖谙并无大碍。

    只是……

    他随即起身,轻声走出破庙,驾马狂奔,猎风一路。没多久,便到了终神殿。

    殿门森严古典,清清静静,他止步数米开外,只远远望着。

    “既然来了,也不进去?何必这么为难自己呢?”

    抬眼,苏以蜇就坐在古柏之上,分辨不出表情。

    “既然见我来了,也不抓我了?你们终神殿的人,看来也是一样的喜欢为难自己。”

    黄影晃动,倏忽跃身而下,与何尝挚背身相错。

    “谁让有人为你以死相保,殿主又拗不过。”

    何尝挚默然不语,静立半晌,突然转身离开。

    “你不看他最后一面吗?”

    苏以蜇轻声喊他,何尝挚都没有回头。

    “真正的最后一面,我早就失约了。”

    他刚走不久,展靖谙便策马而来。原来她醒时不见何尝挚,便打听了终神殿,匆匆赶到。没能见到何尝挚,却见将甚立在终神殿的厅堂院中,挥舞辰曦长鞭,与花染墟、崔紫命、息烨谣缠斗一起。

    三圣徒的武功当属一流,展靖谙心中着急,唯恐将甚吃亏,可辰曦挥摆之间,金光耀耀,其余三人只在空中躲闪,轻易近不得身。

    又听得少女娇媚一声:“来者本是客,但姑娘若是执迷不悟,我终神殿内,也并非见不得血。”似笑非笑,惑人神迷。正是红衣绝色花染墟。

    “天罡府陈星呢?交他出来,小爷便立时收手。否则……”将甚手腕一翻,辰曦抽向院内石雕,“今日终神殿,必会天翻地覆。”轰然一声,那石雕炸开几道裂纹,蜿蜒深深。

    “敢打终神殿的东西,找死!”

    息烨谣长剑送出,怒不可遏,震开辰曦攻势。显然是动了真格,直至将甚喉咙。

    见再不能等,赤雪羽箭扣弦射出,直冲长剑,瞬息间阻开分寸。羽箭之后,红影紧跟而至,宝剑银芒乍现,展靖谙立于将甚一侧。

    混战一触即发。

    “住手!”

    苏以蜇款款走来,浅笑温文。

    “陈捕头和两位姑娘都是终神殿的贵客,岂能无礼相待?”视线在石雕的裂痕上一晃而过,目光骤然一紧,转而叹气,“经年累月,珍品焉会毫无变化?姑娘好鞭法,即便救人心切,又何必与物品为难呢?”

    “这石雕内心未损,你们现下去修护,并非不能完好如初。”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想道:原来她挥鞭击向石雕,是打算令大家无暇理她。

    只是,即便完好如初,终究也是,曾有裂纹。

    苏以蜇带她们去找陈星,将甚见陈星安然无恙,只是神色不虞,便与展靖谙去了陌上酒的房间,俩人查找一番,发觉卧室干净整洁,殊无打斗挣扎痕迹,朱砂桂枝有十五朵花,与之前同样。将甚又道这之中,隐约有股酒香,可想了片刻,也未能想出。而尸体已收入倌中,神情里恐惧虽有,但更多竟是安详。

    城外芳草萋萋,展靖谙驾马到来的时候,何尝挚正拎着一壶“人不归”,坐在小山丘中。周围七七八八竖着石碑,他闷了一口酒,神情难测。

    展靖谙跃身下马,在何尝挚的身后,悄声走近。

    红衣男子没有回头,依旧在喝酒,嘴里絮絮叨叨说了些和陌上酒的往事。展靖谙并不安慰,只静静倾听,一晃小半天过去了,何尝挚终于转过头,抬眸瞧展靖谙,笑得没心没肺。

    “展小将军,我这样的大魔头,谁靠近谁死,你怕不怕?”

    迎面一个酒罐就甩到了何尝挚的怀中,何尝挚还在错愕,展靖谙却头也不回地跃上小绛。

    “本姑娘要去一趟销愁居,跟不跟来随你!”

    说罢,绝尘而去。

    那是一云烟酒罐,何尝挚怔愣片刻,随即驾马跟去。

    原来,展靖谙与将甚话别后,就各自离去。她行至途中,见苏以蜇背身于前,心中不解,对方已朝她挥来一云烟酒罐,说:“这是陌上酒唯一珍惜的东西,我走不开,你带给他吧。”

    其中的“他”,自是何尝挚。

    销愁居内,季流明细细端详云烟酒罐,爱不释手。

    “没想到,我销愁居的绝版美酒‘南柯梦’,如今还能一见。”

    何尝挚说,他隐隐记得,陌上酒的父亲身有恶疾,死前唯愿尝此美酒。陌上酒与父亲相依为命,情义深厚,最后苦寻得之,终于赶在父亲离去前,带来了这“南柯梦”。故而,这也是陌上酒最最珍惜的东西,罐中还有少许,他却从未舍得尝过一口。

    季流明点头:“当年,他确实来我销愁居寻过。实在可惜,‘南柯梦’那时便已绝版。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得来的。在那之前,我销愁居内的最后一罐,由一位生意大户所得。”冥想了会儿,又笑道:“那位老爷家的公子很是聪慧,说是若能高中状元,便要饮此庆祝。”

    展靖谙问道:“那位老爷,你还记得是谁吗?”

    “过了太久,只记得,那位老爷姓孙。”

    何、展俩人出了销愁居,都觉霍书是一团乱麻中的主要线头,但却不知如何攻陷。

    眼珠转了转,展靖谙笑道:“何大魔头,不如和本姑娘,演一次戏吧!”

    是夜,月色深沉。听到动静的霍书从熟睡中醒来,披了衣服,提着灯笼就跑去了供奉着两位义兄的屋子。

    他将门一推,烛光青幽,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飘至他身前,声音凄凄。

    “啊好惨啊,死得好惨啊……”

    扑通一声,霍书连忙跪倒在地,举手相拜,磕头连连,言辞哀戚。

    “两位大人!可是我两位义兄要你们前来的?”

    白衣身影道:“他们一家惨死,苦不堪言,派我二人前来问你,这些年,岂有噩梦连连?”

    霍书脑袋撞地,登时血涌而出。

    “若是寻到他们的血脉,噩梦连连又有何妨?还请二位大人明示,我两位义兄的血脉现今何处,哪怕散尽家财,也想将他们带回家中!”说到最后,竟是哭泣出声。

    白衣身影愣住,竟要扶他起来,旁边的黑衣身影立时握她手腕与侧,道:“时间已到,我等回归,不得乱言!”说罢,黑白身影飘忽而出,一晃便消匿无踪。

    黑白两道身影跃出老远,见四下无人,才稍稍停歇,甩袖抹掉脸上粉饰,露出一张倾城绝美以及一张明媚娇艳的脸。

    正是何尝挚与展靖谙。

    “他方才的模样,诚心真挚,所说恐怕不假。”

    “傻姑娘,这霍书面对鬼差都如此有条理,心机之深,恐怕远超你我想象。”

    “那,那……”

    “咱们去善水山庄,看看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第七十三章 剑吟知风冽

    俩人连夜出发,未及日出东升,便赶至了善水山庄。赶巧,池未山彻夜未眠,命人煮了养生茶,披着单薄的长衫与二人小谈。

    善水山庄,以善为尊,数年来,收养各地孤苦无依的孩童,江湖之中无人不知。霍书既然知道何尝挚是江湖大魔头,就不会不知道善水山庄。如果真的心心念念两位义兄的血脉,就不会没找过池未山。

    听明来意,池未山颔首:“确有此事。霍老爷时常亲自来我山庄拜访,寻找那至今下落未明的三个孩子。即便每次都失望而归,也都会捐赠一大笔钱财,或是诸多衣食物品,当真是诚心、仁善。”随后又叹息道:“粗粗算来,也有十余年了。”

    莫非,真的是我想错了?接触到展靖谙投来的目光,何尝挚不动声色地笑笑,又问道:“有关那三个孩子,你知道多少?”

    “两男一女,孙家是位公子,如今该有二十四五,金家是对姐弟,到今,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

    说到最后,池未山唇边的温润笑意,也逐渐淡下去。

    十多年前,他们才有多大?而今,如果还活着,正是朝阳初升、未来璀璨的大好年纪啊。

    展靖谙沉默不语,何尝挚倒是若有所思,喃喃道:“得再去一趟浩然谷了。”

    日出破晓,一队风姿清隽、腰间悉数佩剑的人马赶至浩然谷。领队在前的,是一位面容淡漠的男子,紧跟着的便是三位正值风华的少年少女。一个眼神清明,浓眉大眼,一个姿容俏丽,清雅无限。而立在中间的少年,与众人清一色的素色衣袍不同,着了红衣,眉眼清冽绝世,甚为惹眼。

    谷外,少年栗梓、少女雪芙笑意盈盈,似是等候多时。见人来到,拱手相迎。

    “鄙谷二小姐,已在剑吟台备茶恭候,重元剑宗的诸位,请。”

    那之后没多久,何尝挚与展靖谙再次溜进谷内,赶巧众人都在剑吟台,俩人轻松了不少。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偷偷寻到了陈星的居处。他心绪不好,有时也不太爱凑热闹,俩人直接推门而入,刚好就在天罡府的调查信送来之后,陈星与将甚也才刚刚展开来信。

    四人也算老相识,话不多说,直接进入正题。这封来自天罡府的信件,是陈星委托同门查阅多年前的机密卷宗所得,写的就是当年中秋月圆之夜,孙、金两家齐被残忍血洗的未解惨案。

    信件所提,与四人所知并无太大区别。其中也附上了当年的推测,孙、金两家是亲密之人所害,也是数位武功一流的好手联合,只可惜,蛛丝马迹甚为稀少,搁置多年,也是悬案。唯一一点,尤其引起四人所不耻,展靖谙与将甚更是联合痛骂,怒火燃燃。

    当年验尸发现,金夫人是被奸杀。

    读罢,陈星燃火烧之,喉咙嘶哑:“中秋血案,师兄未能侦破,将真凶缉拿归案,至今不敢忘怀。”皆是那信件结尾所留,字字泣血,字字不甘。

    “对了,浩然谷怎么突然这么清净了?”何尝挚随口一问。

    将甚眼前一亮,登时道:“重元剑宗的人,今早到的。”

    “哦,南知洌来了。在剑吟台?”

    顾名思义,重元剑宗以剑为尊,宗主易轻狂剑法超绝,修行万变,堪称天下第一剑。浩然谷的剑吟台专为修习剑招所打造,每逢盛会,宾客之中若有重元剑宗门下之人,必然安排住此,以全待客之礼。

    何尝挚溜去剑吟台的时候,谷内众人早已散了。幽静小苑内只一红衣少年,于繁花深处舞剑,剑招奇绝,天下难寻。

    正是重元剑宗,宗主易轻狂唯一亲传弟子,天才剑手南知洌。

    还有那眉眼之中的绝世凛冽,不愧是与花染墟、何尝挚联合并称江湖三大美人的其中之一。

    人比人,气死人。何尝挚轻轻叹气,那凛冽身影便陡然调转,长剑青光闪在他喉间。

    “敢在我持剑时走神的人,放眼天下,寥寥无几。”

    何尝挚丝毫未动,笑得轻松。

    “我死了,你岂不是会少一个比剑的人?”

    想到方才与赵遇铮、叶纯、吴霁月等人比试剑法,心道何尝挚所言不假,对手难寻。青光晃动,长剑当即收于身侧,南知洌饶有兴致地挑眉一笑。

    “那就比完再杀。”

    “你们武林盟的人,天天都想置我于死地。”

    “矫情。如果我方才出剑之时,跟着再喊人来,你怕是逃不了。”

    何尝挚面露感激,喜色满溢,真假难辨。

    “真的?你大概是目前,理应追杀我的所有人里,唯一把我看得比赵寻渊还重要的人了。”

    南知洌好看的眉峰一挑,笑意僵在唇边。

    “你怎么比以前还自恋?赵寻渊比你好千百万倍。”瞧见何尝挚两手空空,毫无兵刃,南知洌道,“你送上门来,没带噬幽凤骨?”

    “我送上门来,可不是来比剑的。”

    “来送死?”

    沉默半晌,何尝挚终于沉下脸来。

    “易宗主剑术出神入化,怎么没一剑先废掉你的嘴?”

    唯恐被旁人发现,何尝挚拉着南知洌蹲在小苑低洼角落里,此处繁花盛木,倒是遮蔽得极好。只是南知洌极其不适,一再催促何尝挚快点问,问完了快点走,走了以后遇到第二次,绝对遵从赵盟主下达的绝命追击令,关他起来,甚至,格杀勿论。

    时间不多,何尝挚便单刀直入,询问道:“像你这样的剑术高手,用其他的武器是否也这么天才,可以无师自通?”

    “你也是最为擅用长剑,用其他武器,会比噬幽凤骨还厉害吗?至于天赋一说,也是过于高看了。再有练剑天赋的人,从不拿剑,又该如何施展天赋?任何武器,都是一样的道理,不经常接触,多半妄谈。”

    “那你说,除了军人,江湖之中可有哪个门派是经常接触多种武器的呢?”

    “……恕我没有研究。”

    “最后一个问题,有关你的师叔韦英豪。”

    “他也来了,你不如亲自去问。”

    何尝挚一把拉住南知洌,满脸肃然。

    “他有没有江湖上的朋友,剑术高超的那种?”

    “你说我和恩师?哦,师叔温和,却很冷淡,平日执着于剑术,我并未见过他有江湖上的朋友。”

    “那是否有前来向他挑战的人?”

    “有。”

    “结果怎样?”何尝挚眯眼。

    “挑战者失败而逃,毫无例外。”

第七十四章 烈火并冷心

    何尝挚溜回扬清居的时候,展靖谙与将甚也刚刚进门。原是展靖谙怀疑这木刺才是真正的凶器,但不好露面,便躲在一旁,看将甚去询问封晓刃,看打造是否可行。封晓刃接过木刺,端详了片刻,说是可行,但是极难,唯有她锻雪山庄的顶尖打造师才可。

    四人之前也已交换了现有线索,陈星笑得一脸深意。

    “咱们兵分两路,何宫主,你们是更喜欢危机四伏的打打杀杀呢,还是闲云万里的鸟语花香呢?”

    不待展靖谙反应,已被何尝挚握住手腕,拖向门外。

    “我们展小将军,自幼就爱神兵利器,自然是选危机四伏的打打杀杀喽。此行甚远,我二人先走一步。”

    两道身影随着落下的话音,双双不见。

    溜得倒快。陈星内心叹气:“走吧。”喊上将甚,缓缓而出。

    平原广阔,何尝挚与展靖谙一前一后,策马狂奔。

    “何大魔头,去哪里打打杀杀?”

    “自然是展小将军最喜欢的地方,快,再快点!”

    天下神兵,绝世稀奇,寒光雪刃,威名尽显。

    锻雪山庄,可占六七。

    各式兵器琳琅满目,刀光剑芒耀目发光。俩人潜进锻雪山庄,展靖谙欣喜难抑,情不自禁便有了逗留片刻的心思,皆是被何尝挚连拉带拽,去往别处。直至到了一处堂室,匾额上书——火炼真金堂,才终于停住。

    何尝挚抛给展靖谙一冰水浸湿的白帕,令她捂住口鼻,见她照做,便推门而入。

    冲天热气涌涌,迎面滚来。堂内摆放这七七八八个玄铁大鼎,烈火熔融,甚为烫炙。展靖谙意料之外,心口一窒,何尝挚牵着她一侧手腕绕开那几个燃火的玄铁大鼎,直奔堂室后方。

    热气倒是渐渐小了,只见残铁身躯各自散落,被分别放置于黑、白、金、银、红等五色特殊材料的器具之内,显然是被融掉后的兵器。

    联系前厅,展靖谙这才明白,“火炼真金堂”,是将兵器重新熔铸,从来选取更为合适的锻造材料的地方。

    若是真的万里挑一的材料,自然还会再次成为神兵。而这盛放熔出材料的五色器具,肯定也是大有文章。她正要去问何尝挚,却见何尝挚正四处翻找,不知是为何。

    “你干什么?”

    “找黑夜的长剑,你不是也见过?别闲着,快来一起找。”

    长剑不是就在尸体旁边……展靖谙猛然一愣,随即帮着翻找起来。

    “你怀疑,刺入黑夜胸口的长剑,只是障眼法?”

    “杀手的武器,就是杀手的命,极为特殊。哪怕杀手死了,武器也溶不掉。”

    尤其来自于第一杀手组织,锦夜行。

    也就是说,如果凶手想要天衣无缝,就要打造一把与之一模一样的长剑。特殊的材质、特殊的打造手法都不能有丝毫错漏。这意味着,他打造出的这一把长剑,也溶不掉。

    俩人将整个堂室都翻找一遍,并无长剑踪影。

    “也许你的推测,只是推测。”

    何尝挚默认不语。

    “也或者,凶手想到你会推测到这一步,他没有销毁长剑,选择藏到了别处。”

    “也或者,他带在了身上。”

    展靖谙垂眸,忽而问道:“将甚他们去了哪里?”却见何尝挚忍俊不禁,走向门外。

    林荫茂密,冬暖夏凉。陈星打眼一瞧,便心觉福气泽昌,实属一块风水宝地,可谓下葬之首选。而石碑也是刚硬晶石所铸,足见料理后事之人的诚心实意。

    但站在旁边的将甚不乐意了。她将锄头一丢,坐地抱臂。

    “挖人下葬坟墓,缺不缺德?学终神殿研究古文物啊?你去一趟终神殿,得失心疯了吧?”

    提起终神殿,陈星不禁皱眉,想起那日将甚为了寻自己,孤身闯去终神殿,又不免抱歉,只好温言相劝。言说知晓将甚对一些事情有绝对的忌讳,今日挖坟,也不是故意惹他们清静,反而是为了查清真相云云。

    “那让我听听,天意是何。”

    “你每次做决定,还都想占卜一卦……”

    被将甚瞪了一眼,陈星闭嘴。将甚这才掏出一块精致小巧圆锁,可放于指尖旋转,正面为金,写一“吉”字,反面为银,写一“凶”字。被将甚用指尖一触,双面骤时颠倒循环,金光银芒,闪闪耀眼。

    再一停下,面朝着将甚的,写了“吉”字的金面。

    将甚叹气,祸福天命锁不会出错。

    陈星拉上将甚一起开挖。孙家夫妻的棺木中无有一人,再挖开另一处,金家夫妻的棺木中也空空荡荡。

    太阳灼热,地上蒸腾出滚滚热浪,虚幻朦胧。俩人浑然不觉,冷汗却已爬上了后背,脑中俱是嗡嗡作响。当下什么也顾不得,双双来了劲儿,不过半天,就将周边所有坟墓一并挖开。而棺木尽数中空,无一例外。

    握了一把棺木上的泥土,干中混湿,轻易不得发现,看来是做了特殊处理。陈星思索道:“是最近才搬空的,在我们之前。”

    将甚、陈星与展靖谙、何尝挚会合于一处郊外,彼此交换所查。何尝挚属意去浩然谷试探一人,陈星当即猜到是说赵冶昙,心下觉得不是,打算去往谷中人多之处。

    “你不是不太喜欢乱糟糟的?”将甚紧跟着呛道。

    “人多热闹的地方,线索杂乱,却也是最多的地方。”

    谷中,赵遇铮与赵冶昙行在荷塘之侧,见一身影骤乎闪过,便骤追而上。没多久,便在林中见那人转过身来,正是展靖谙,笑得灿烂。

    “赵盟主。”

    “展姑娘?”赵遇铮愣了片刻,“何尝挚叫你引开我?”

    另一边,赵遇铮刚离开,何尝挚就点了赵冶昙的穴道,立时带到一偏僻之处。

    穴道被点,面前又是江湖第一嗜血恋杀的大魔头,赵冶昙却是从容淡定,半句不问。

    倒是何尝挚先憋不住了,邪笑着凑到他跟前。

    “赵管家好胆魄,不怕在下痛下杀手吗?”

    “遇铮不时便会寻来,何宫主最好早点下手,早点离开。”

    仔细望了赵冶昙一阵,何尝挚顺手拍开他的穴道。

    “在下顽劣,适才只是开个玩笑。有些事情,想与赵管家聊一聊。”

    “请说。”

    “在下与赵寻渊和赵遇铮也算旧识,不知道赵管家是何时入的浩然谷?”

    “四年之前。”那时赵遇铮突遭大病,赵寻渊既是浩然谷谷主,又是武林盟盟主,肩上责任极重,可谓难以分身。

    何尝挚眉心微跳,笑意淡下来。

    “那这浩然谷中,你是否有所图?”

    “何宫主,你是以什么身份问的?邪魔世的世尊?离欢宫的魔头?还是……寻渊和遇铮的朋友?”

    话落,半晌无声。

第七十五章 取舍为难

    刚过晌午,除却云舞榭与沈延歌,几位门派的庄主、掌门等主要宾客,都汇聚于浩然谷中的会客厅堂。

    陈星和将甚到的时候,见厅中堂首座位空着,显然是留给赵遇铮。座位两旁分别坐着昆仑山庄的方猛和夫人令狐双、代表重元剑宗而来的韦英豪。紧接着,堂下两侧依次坐着安乐城的童微掌门、长生境族长白予玄、锻雪山庄的封雪和夫人段千江、锦绣山庄的慕啸和夫人叶凝霜、明德山庄的楚天肆和夫人齐湘钧。

    而重元剑宗的南知洌与长生境的白鹤也坐在其中,地位、资历可见一般。

    在场还有锻雪山庄的封篱,与栗梓、雪芙一起斟茶、端上点心。

    赵遇铮还没到,堂间众人随意聊了聊,无外乎是门派武功又精进了些,生意比以前又扩大了些,只是人生意难平甚多,眼下何尝挚与长生境赤子晶皆是头疼至极。

    陈星还觉过于热闹压抑,叮嘱了将甚几句,自己一人转到门外,见黄白衣衫的男子坐在阶前,温润静谧,正是锦绣山庄的慕尧。当即掀开衣摆坐了过去。

    “慕少侠,可否与陈星聊聊天?”

    那边陈星刚走,秦永珏带着蓝衣男子润声和红衫少女夕昏就到了。三人甫一进门,鸦雀无声。视线往自己身上转了圈,秦永珏疑惑道:“怎么?小王可有什么不妥?”

    童微掌门呛道:“没什么不妥。只是我们武林盟的人聊聊天,也并非什么大事,不敢劳小王爷大架。”

    “哎,小王只是闻着茶香与点心香来的。”当下选了堂首的空位,潇洒坐下,一派娴熟。

    众人纷纷站起,面上写着不同程度的惊愕:“那是盟主的位置!”“小王爷,这不是您的逍遥王府,别开玩笑了!”“小王爷,恕在下无礼,烦请速速下来。”“你不下来,可别怪咱们武林众人仗势欺人了。”

    厅堂众人皆是面面相觑,目露不悦,秦永珏并不理会,捻过点心细细品尝,口中喃喃:“好吃,今日真是一偿小王多日的心愿了。”对封篱的点心可谓赞不绝口。

    无人吱声,都瞧着秦永珏坐在赵遇铮的座位上,一连吃下了数块甜点,状若无人,更似感受不到在场众人的愤怒。生怕剑拔弩张的情势越演越烈,还是将甚上前,不由分说拉走秦永珏。

    四人才走出厅堂几步,又隐约听闻厅中人道:“赵盟主到底是去哪儿了,还没到?”紧接着又是些叹气的议论话语,大抵是说赵遇铮虽然武学奇才,但毕竟年纪尚浅,并无太多江湖经验。更何况,又是女子,多少都会感情用事,难免会误了大事云云。倘若赵寻渊还在,不如,联合武林盟其余门派,再行提议,盟主之位,重选贤才。

    赵盟主这盟主之位,可真是不好当啊,下面这几派的掌门,都不怎么服她,都等着她让出位置,另选贤能了。

    秦永珏暗自想道,又朝夕昏问道:“方才,那重元剑宗韦英豪,望向封篱的眼神,是不是有些不对?”

    夕昏天生目力极好,远近、快慢都逃不过她的双眼。唯有那次,赵遇铮剑气断裳,令她始料不及,后来回去凝想多次,才终于有所得取。刚才厅堂之中,少说有二十多人,但她只需视线扫过片刻,便可同时记住。

    当下,便给了答案。

    “是很不对,看着,极其不舒服。”

    “姑娘何以这般说?”一青蓝素色衣袍的少女快步走来,娇俏可人的脸上显露出固执的天真,“我师叔韦英豪,为人刚正,行事有度,对人对事极有分寸。一门心思都是专心研习剑术,少说也十二、三年没离开过重元剑宗了。”

    此人正是重元剑宗门下弟子,宗主易轻狂的亲孙女——易悠阳。

    夕昏正欲说话,被润声拦下,秦永珏上下打量了易悠阳一眼,便美眸带笑,打哈哈道:“适才多有冒犯,请易姑娘见谅。照你的意思,韦大侠无心江湖之事多年,在重元剑宗专心练习剑术。怎么这次……”又突然离开重元剑宗,跑到江湖之中凑热闹了?

    “自然是为我们好。我与洌师叔、温师弟闯荡江湖也无多次,别有用心的人甚多。故而,他是避免我们,受坏人的骗。”说至最后,俏丽的眉眼都明亮、坚决起来。

    在秦永珏说话之前,将甚又一阵假咳,安抚了一下易悠阳,这才止息。转而抱臂叹道:“小王爷,你的嘴,能不能不要比你的人还要厉害啊?”

    “刚刚嘴厉害的,柔中带刚,明明就是将甚姑娘你啊。”说罢,朗声大笑,带人跨步离开。

    而经过一番聊天,陈星从慕尧口中得知,管家慕程对锦绣山庄极其上心,对慕尧也是极好。而那金丝线,是慕程的朋友所赠,可惜并不知确切是谁,即便是从小就极为照顾的慕尧,也没能告诉。

    另一边,何尝挚的问题,都被赵冶昙一一解答。明明占得先机,倒是赵冶昙极有条理,想法独到,温文尔雅中怀藏傲气。不过短短几句,便扭转局势,何尝挚可算又棋逢对手。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赵冶昙不是那三个孩子其中之一。虽然,很多线索上,赵冶昙极其符合。

    赵遇铮当时想到是被何、展二人共用了一招“调虎离山”,当即转身,想要去找赵冶昙。身后强风阵阵,她空手直接格挡,内心无奈,只得与展靖谙过了过招。

    倏忽间,白蓝身影刚中轻盈,对上白红身影翩若惊鸿,素手空空对长枪银芒,绝妙招式对铁血枪法,煞是好看。

    展靖谙长枪挽在身前,一眨不眨望着赵遇铮。

    “那天……多谢了。”

    赵遇铮面容清绝,瞳孔皱缩了瞬间,随即恢复,一言未发。转过身来,身形一晃,转瞬不见。

    展靖谙溜回扬清居时,另外三人都已到了,正交换线索。三人见她进来,神色不好,将甚与陈星立马起身,还默契地给了何尝挚一个眼神,惹得何尝挚哭笑不得。

    适才赵遇铮离开,有一瞬间,那个宁静又明亮的眸子里,埋藏下波涛汹涌的无奈,令展靖谙久久不能忘怀。她不由心涩,想道:一切矛头直指何尝挚,自己的兄长下落未明,说不准也是拜何尝挚所赐,又是武林盟主,责任重大,没有切实的证据,又该如何取舍?

    赵遇铮,实在为难。

    可那天,危险万分,她又实实在在地去了,解了危机。

    再一瞧何尝挚,没心没肺,笑得正灿烂。仿佛陌上酒,是很早以前出的事,或者,是很长时间没能在意的人了。

    现在线索凌乱,但大家心知肚明,也许,陌上酒,便与多年前的中秋血案有关。若是果真如此,那……

    她静静望着何尝挚,心中砰跳,不由问道:“何尝挚,如果案子的真相,对陌上酒不好,你会怎么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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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介绍:
展靖谙:爹爹说,靖谙,就是尽毕生全力,护王土之境,佑众生百姓,平安稳定。这样好的名字,我绝不辜负。
秦永珏: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出生帝王家,更是做不得主。可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活得随心所欲了?你我苦,百姓更苦。
赵遇铮:这世上,需要有人为侠义流血,也需要有人为侠义活着,哪怕苟且偷生。
将甚:百年之后,我们无异于世间一捧昏色尘土,纷纷洒洒,毫无知觉,或埋葬山川,或沉迹瀚海,消逝无踪……但侠义不会。
架空,女主武侠风,主角是四个妹子。
女一男一cp,女三男一友情。
兄弟情、姐妹情、友情、爱情、亲情各种感情都有,门派众多,少年少女、恩怨情仇多不胜数,偏江湖群像。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华趁今朝之长生迷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