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冰棺佳人
我手中的剑风已起,就听得一声呼喊,似乎是两道娇嫩的呼喊,“不要”,“不要伤害我家小姐!”
我顿住,就看到灰头土脸的小娥护着一个同样娇俏的身影,不用想肯定是朗府的二小姐朗嘉荣。
我放下手,收起剑,“小娥,是和朗二小姐吗?”
闻言二夫人冲了过来,等待看清是小娥和她的宝贝千金的时候,三人忍不住抱头痛哭,互相问着是否安好。
朗二夫人柔声问道,“嘉荣,你是怎么逃到这里来的?”
我在二夫人的眸光立看到了期待,她似乎是在猜测,朗嘉荣是被朗老爷藏在了这里。
“对不起”,随着朗嘉荣的一声抱歉,朗二夫人的眼睛瞬间暗淡如尘。
“看来并不是老爷将你藏匿于此”,朗二夫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一块即将要支离破碎的木板,在做它最后的坚持。
“是我之前偷偷跟着父亲和母亲,才知道了这里石门的开启办法。今夜院外突然传来很多男人暴呵的声音,我被他们吵醒,紧接着小娥拿了一套她的衣服急匆匆的跑进屋里,告诉我出事了,让我换上她的衣服,我们这才一路躲躲藏藏到了这里。母亲,您知道府里这是出了什么事吗?是父亲秉公办事不慎得罪了什么人吗?”
朗二夫人回答不了女儿的问题,只是摇摇头,“我并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说完她温柔的拉着朗嘉荣的手,“不过好在你没事,相信你父亲很快就会想到办法,找来援兵。”
许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到朗嘉荣对朗二夫人的亲近有着排斥,她借着整理衣服的时机,挣脱开了朗二夫人的手,身体也悄无声息的离朗二夫人远了一些。
正想着,周无的声音响起,“夫人,不知这冰窖入口再何处?我等救人心切,还望体谅。”
我闻声才注意到玉生烟已经在四处翻看,一脸急迫,看样子是在找寻机关,而红影的眼神也左顾右盼,很是警觉,只有周无的表情很是淡定,见我打量他,温和的回看了我一眼。
周无的催促让朗二夫人迅速擦干了眼泪,福身,“多谢诸位相救,只是冰窖乃我府内秘辛,还望诸位移步外间,我这就打开冰窖。”
她撵人的话说的如此明白,我们本也无意知悉冰窖打开的方式,便走了出去,背身等了片刻,听得几声脆响,紧接着轰隆之声连绵而起,朗二夫人便招呼我们过去,也不知哪里藏着的空间,平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阶梯顺延而下,我们随着二夫人的莲步快速跟了下去,寒气扑面而来,亏得朗二夫人塞给我一件棉衣,抵挡了大部分的寒气。
“这里的冰窖建造的可真是匠心独运,是我这些年见过最精妙的设计了”,一向沉默的红影也对这个冰窖赞不绝口,我便知这里真是神奇了。
“那当然了,去年父亲请了专门给宫里建造冰窖的匠人来设计建造的”,朗嘉荣骄傲的回应,只是末了朗二夫人一个眼色过来,她便噤了声。
深宅大院真是复杂,我心里感叹了一声,又迅速跟了上去,在经过了良久的弯弯绕绕,终于来到了一间冰窖前,不等我们反应,无数冰刀,刺骨而来,红影玉生烟跟在朗二夫人身后最近处,连忙机敏的帮她们母女抵挡了过去,周无则是挡在我身前,还出声嘱咐我小心。
直到朗二夫人和朗嘉荣连声呼唤朗大人,并说外面没有旁人,冰窖的门才缓缓打开,而透过门缝探身张望的人一看就是练武之人,我想是朗大人的手下,等他又回身汇报了什么,我才看到朗大人的面容,他那双眸子复杂的我根本看不懂,但很快他便放我们进去,冰窖大门再次被紧紧关闭。
冰窖内间格外的宽阔,一进去便看到玉生画师正裹着棉衣在作画,见到我们,他也是一脸安慰,“听朗大人说,外面出事了,还特别担心你们的安危。”
玉生烟和他寒暄几句,我则是轻轻探头,终于看到了躺在冰棺里安静如纸美人儿一般的朗嘉婉的尸体,看她的年纪与我相仿,面容姣好,并不像朗星峰五官那么立体,反而五官很是柔和,眉宇间带着一股淡然的愁绪,却不知命运为何这么残忍,偏偏要夺去她的性命。
冰窖内众人凑作一团,朗星峰安抚着他的二夫人和小女儿,半响对我们又道,“感谢几位侠客没有在危难之际,抛弃我们朗府,还保护我夫人,女儿来到这里,如若,我朗星峰有命,一定要重金相赠。”
他还算英俊的脸庞上浮现一层虚假的客套,玉生楠枫替我们谢绝了,又和他客套了两句。
朗大人还主动说起了今晚的仇家,“也不知我何年何月得罪了谁,竟然给朗府招来了如此大的祸事,连累各位!”
这时一旁的小娥跟朗嘉荣说着悄悄话,却不知冰窖传音,让我们听了所有人,听了个正着,“小姐你要小心,今晚的盗贼和书里说的并不一样,他们并不伤人性命,似乎就是奔着老爷而来,因为咱们躲避的时候听得,那些人只问老爷的下落,眼下想必过不加多久。他们就找到这里了。”
“都怪爹爹平素刚正不阿,不与他人人情,这才招来小人,引出祸事”,朗嘉荣则是十分向着她父亲,说话十分得体,我却看到她眉眼不经意的看向朗星峰,看他看向自己,回了个甜美的微笑,转头嘴角却挂起了可怕的斜角,像是预谋得逞,故意说给朗星峰听得。
“朗大人,还请小心,我今晚饮了贵府的睡前茶,就差些昏了过去,无法动弹,而且不光是我,我们所在院中你的家仆皆是如此,若不是朗大人派人前来,我等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府中发生这般事情,我确实该派人通知各位,可是当时一片混乱,我身边几乎无人,实在分身乏术,未曾派人去通知各位,想各位英雄武功盖世,定能比我等柔弱的女眷孩童有能力自保”,朗星峰又道,“只是想不到,这次的强盗还有府中人做内应!”
派来喊我们的男人不是朗星峰派来的,那他是谁,为何要来要告诉我们去冰窖呢?
我眼眸微颤,那人领着我们去了风雪朝露院,让我们接上了郎家二夫人,然后她带我们到了冰窖,如果没有朗二夫人,我们恐怕进不得冰窖,更是近不得朗星峰的身。
那人来找我们的目的很是明显了,玉生烟语气气愤,“遭了,那人是那货强盗和府里内应派来的,为的是让我们带路找到冰窖。”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的传来男人的呵斥声,“朗星峰,打开冰窖,我只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不会取你家人性命,现在你的妻子在我们手上,我数到三,你若是不开门,我就杀了她”,说完他还让一旁的女人发出声音,“快,跟你夫君打个招呼。”
紧接着一个冷静的女人声音传来,“老爷,你还好吗?”
第二十六章 挟持
“好”,朗星峰淡淡回了一字,然后转过脸,对我们说道,“诸位,一两个时辰后,定然会有府军上山来接应,所以请各位放心,在那之前,我们只要不正面与强盗硬碰硬,便有的活路。”
他的言语虽是宽慰,却是对外面的大夫人判了死刑。
“三,二,一”,外面的劫匪也没什么耐心,快速的数完,我眼眸微侧,这是朗府的家事,是朗星峰抛弃了他的结发妻子,可我却因为处在冰窖中心中一痛。
我,周无,红影,玉生烟互相看着,我们愿意拼尽全力,减少这里的伤亡,却无法确保一旦朗星峰开门,我们能护住他的妻子,护住他本来在冰窖中能得到很好保护的家人。可我的心痛的更加厉害,我着实无法忍受,我想要出头。
见我已经忍耐不住,周无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轻声比了比嘴型,“见机行事。”
我点点头,回应,“我不想有人在我面前这样死去。”
片刻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刚才异常冷静的女人,声音更加的冷静清醒,“我就知道,朗星峰,你是一个冷血无情的男人,只爱自己,不会为我的性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周无转头看向朗星峰,“朗大人,我虽不能承诺确保护住在场所有人的性命,但如若朗大人愿意开门,我愿尽全力救下您的夫人,将伤亡尽可能的降低。”
“我也愿尽全力,实在不想贵夫人就这般落入贼手,若是朗大人为子女顾虑,不愿开门,也请和门外的人谈谈,兴许还有转机,也许是个误会”,我如是说完,红影玉生烟都表了态,愿意出手相助,连玉生楠枫都说不怕被牵连,同意开门。
这时朗二夫人抢在朗老爷前面说话,“瑞越还小,老爷顾虑他,我最能理解,还请众位不要再劝阻老爷了,他心里一定是最难受的,姐姐是他的发妻,可瑞越、嘉荣是他仅剩的血脉,他如何能左手换右手,冰窖之门不开,我们尚且有活下去的希望,若是一旦开门,恐怕我们都会葬身于此。”
真是个痴情女子,都明白朗星峰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还愿意为朗星峰说话,为他下台阶。但她说的没有错,我们没有左右朗星峰替他决定的权利,他有他想保护的。我们逞英雄也不敢说能护住他全家。
我余光注意到一个刚才就觉得不对劲的身影悄悄地向朗瑞越靠近,我伸手刚想要阻止,她已经亮出匕首,一把架在了朗府小少爷的脖子上,同时她的脚下快速退到了朗嘉婉的冰棺前,紧紧依靠着,“朗星峰,你果然无情无义,赶紧把冰窖门打开,否则我要你儿子小命!”
朗瑞越的哭声铺天盖地响了起来,被府里所有人千宠万爱的小少爷,如何受得了这般惊吓,哭的好不凄惨,像是杀小猪一般,着实让人听得头脑发胀,朗星峰眼神凛冽看向小娥,“小娥,你也是他们的人?朗府一向待你不薄,即便我们哪里做的不周全,错的是我们朗府,是我。但瑞越是无辜的,还请你不要伤害瑞越,他只是个不到四岁的孩子。”
我终于在朗星峰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丝真情波动,看来他是真的在乎他的小儿子。
小娥冷哼了一声,“我也是不想伤害这么无辜的小生命,可大夫人对我有救命之恩,她的性命又有谁来在乎,十年前,我们家乡遭灾,我一夕之间成了孤儿,跟着老乡来到了这里,却被老乡卖给了人贩子,我的命运无非就是被卖做童养媳,或者被卖去青楼,若不是我命不该绝,遇到了人美心善的大夫人,她买下了我,带我回朗府,我早就不知死在哪个乡野旮旯里。我以为这般人美心善的大夫人又家世显赫,定然能得到夫婿的疼爱,可是这些年,我眼睁睁看着大夫人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去,开始她很容易被你们眼前这对蛇蝎心肠的母女所气到,可后来,她意识到她们的猖狂都是朗星峰的默许,便变得越来越冷静,若不是大夫人生下了大小姐,这些年大夫人娘家唐家逐渐衰败,朗星峰你一定早就想抛妻弃子,哦,说句题外话,虽然朗大少是你亲哥哥留下的遗孤,但是你却对他异常冷淡,有人下毒害他。你却还是冷眼旁观。如今,你借山匪的手,想要杀害大夫人,你真是好狠的心!”
这时我感觉到室内越来越热,隔着冰窖异常炽热的火蛇攒动了起来,朗星峰身边的护卫压低了声音,“老爷,似乎有人在冰窖外面放火,再这样下去,咱们的通风口马上将浓烟,所有人一会儿都会晕过去。”
饶是小娥说了那么多指责他的话,朗星峰还是丝毫不为所动,直到护卫说的话关系到了他自己的性命,他才面容冷峻的点头,“那便准备打开冰窖门,请大家做好防备。”
他的另一个侍卫随着朗星峰的眼神示意,来到了小娥身后,趁着冰窖大门被打开,趁机夺走小娥手中的刀,又一脚踢倒小娥,将朗瑞越抱在了怀中,躲到了人群后面。
冰窖大门敞开,一股黑烟窜了进来,周无和红影率先打了出去,我看到小娥倒在地上,便几个脚步跑了过去,却看到朗星峰的另一个护卫想要一剑结果了小娥,我出剑挡了回去,“她罪不至死,你何苦赶尽杀绝!”
朗星峰的护卫眼中寒光闪过,但他看出他不是我的对手,因为情势所迫,他便迅速回到了朗星峰身边,耳语了一声,便同朗星峰跑了出去,一道消失了踪影。
我抚起小娥,拉着捂着胸口的她,紧随其后从冰窖跑了出去,又一鼓作气冲到了石室二层,石门打开的瞬间,新鲜的空气进来,我连忙拽了一把小娥,把她也带了出去,“这火有些大了,只可惜来不及护住那冰棺佳人的尸身”,我小声嘀咕,看着身前朗星峰跟着两个护卫带着他的儿子愣是没敢下石堡二层。
便连忙向石阶下看去,石堡阶梯下,无数火把照的周围格外透亮,十几个狂野的大汉提着大刀簇拥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贵妇站在中央,我想她一定是刚才说的大夫人,看这架势,她像是自愿跟着那群山匪站在了一起。
朗星峰一定也发现了什么,便迅速扬声呵斥,他的语气里却有一些不可置信,“唐梦,是你勾结山匪,屠杀我朗府,男女老少都不放过!”
那叫唐梦的大夫人,冷笑一声,“朗星峰,这些年我一次次在你们的诡计中逃脱,没死你很失望吧,不过你说的没错,这些人却是我放进来的!”
第二十七章 多年恩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年是你明明知道我有青梅竹马的未过门的娘子,却还是要插上一脚,凭借自己唐家的势力,让我屈服。娶你做了正妻,这些年我虽真心分不得你一半,却是对你百依百顺,若不是你这两年吃斋念佛,府内事物,还是交由你操办,你的女儿我也为她谋了一个好姻缘,你还要如何”,朗星峰说的情真意切,我若不是经由文柔梦中点拨,差些就信了他。
眼下又经过二夫人母女被他遗弃在冰窖外的行径,我对朗星峰很是反感,这外人看来的良辰美婿,真是宁可待字闺中也不能嫁的噩梦。什么叫你的女儿,简直是字字诛心,令人发指!
我此刻真是发自心底期待,石堡下的大夫人唐梦,好好把这个朗星峰不留情面的教训一番。
大夫人冷笑了几声,“朗星峰,遇到你真是我的悲哀,不过好在我现在有机会复仇了。当年是你看着唐家受先皇偏爱,荣光一时,便上杆子设计与我巧遇,在我面前扮演一个书生,也不识得我的身份,只是一步步引诱我付诸真心,然后让我回去央求父亲母亲嫁给你。你这时才告诉我,你有一个世伯留下的妹妹,你答应照顾她一辈子,所以你要在我新婚一年后纳她为妾,我父亲母亲那边还让我去当说客,说是我强行让你纳妾,为了府中子嗣。
你让我做当家主母,你说我得不偏不向。和你一起宠爱你的小妾,我却不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人,她人面蛇蝎的恶毒,表面上风姿绰约,我让她进门她感激不尽。实则她掌握着府中事物实权,对我指桑骂槐,横眉冷对。还有她生的女儿也是一丘之貉。演戏假装委屈,让我善良宽容的嘉婉被比着受了很多责骂,却还傻傻的付出,直到你经不住我哀求给嘉婉谋求了装好姻缘,没成想,嘉婉还没成亲便被她们母女害死了,想必那桩好姻缘轮到了朗嘉荣,我不过我诅咒她永远生不了儿子,跟她娘一样,表面风光,实则还不是朗星峰的玩物,喜欢的时候给她糖果,不喜欢的时候就拿去背黑锅,帮他坏事做尽,最后还不是被朗星峰遗弃在冰窖外,像狗一样摇尾乞怜,才被放了进去。”
“你莫要抹黑老爷,污蔑我们母女,嘉婉的事是意外,反倒是你,你勾结土匪,便是不忠不义”,朗二夫人开口反驳,我倒是有些佩服她,她明明知道大夫人说的没错,却还是本能的护住了朗星峰。
“可笑,你这条朗星峰的狗真是忠诚,朗星峰在外面沾花惹草,取三夫人对你冷脸的时候,这才几年你就忘了?到最后那可怜的文柔不过是因为家族跟错了储君,便被世俗狠狠地碾压,朗星峰想休了文柔,却找不到理由,便暗示你帮他杀了文柔。卧病在床的朗府大少爷不过是阻碍朗星峰继承他哥哥嫂嫂的金山银山便被下了慢性毒药,活不了几天。最可怜的是我的女儿嘉婉,她有什么错呢,当年朗星峰见我唐家败落将我扔到了山里,送给土匪,想让他们轮番糟蹋我,好逼死我,但是那土匪却没有那么残忍,他们将我送给了他们大王,我只被迫与他过了一夜,后来我唐家东山再起,我被救了出来,便有了嘉婉。你求我回到郎家,说真的一切都是意外,可我如何能不心知肚明。我为了嘉婉,为了不给唐家抹黑,便又回到了朗府,这些年我之所以忍辱负重,愿意被她们两个贱人母女骑在脖子上欺负,不过是为了嘉婉不被戳着脊梁骨说是个野种,如今嘉婉还是被她们母女设计害死,我怎么能甘心。我要你们血债血偿,还有,朗星峰,你这个幕后黑手,是你默许了一切,人都是你让杀的,可你手上却干干净净,什么血都没沾,你真是高明啊!高明!”
朗星峰事到如今也没有气急败坏,只是非常平淡的说,“那你想怎么样?”
他这般冷静的模样真是非常人能做到,虽然不苟同他的为人处世,但是他却也有自己的本事才能爬到这般位置,坐拥别苑美妾。
大夫人空洞的眼神里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那丝丝燃烧的声音不断地叫嚣着,“我只要一个人的性命,就放了你们所有人,你或者你的儿子朗瑞越,你自己选。”
朗星峰语气放柔和了下来,“小梦,瑞越是无辜的,你不可怜文柔吗,怎么忍心伤她唯一留下的血脉?”
“别那么叫我!小梦早就死在你充满铜臭的府苑中”,唐梦歇斯底里起来,“你闭嘴!”
这时大夫人唐梦身边的中年男人终于出声,“朗星峰,第一次见面,我确是不如你。”
朗星峰似乎并不认识他,“你是谁,你为何要伤害我朗府?唐梦给你多少钱,她不过是我府中不受宠的女眷,娘家早已没落,没有多少积蓄能够付你,而我不一样,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那男人哈哈大笑,“朗星峰,你也许永远不会明白,钱买不来一切的,我就是当年那个收留你妻子的山匪。而我永远也不如你,回如此的心狠手辣。”
我捕捉到了中年男人使用的“收留”二字,顿觉唐梦的讲述一定还有内情。
我看了眼身侧的周无,他正在专心的盯着唐梦身侧的山匪看,突然手中一热,是周无悄然伸过来的温暖,我在夜风中被吹的冰凉的手指被他轻轻握住,这一次我不想抽过,但是眼神又触碰到唐梦近乎疯狂的眼神,我缩回了手,生怕被她看到,刺激她的情绪。
“原来,你就是嘉婉的生父”,朗星峰情绪微微有了波动,我想哪个男人见到指染过自己妻子的男人都不能泰然自若,“我帮你养育女儿十八载,功劳苦劳都有,你就是这样提着刀来感谢我的吗?”
“我来并不是为嗜血杀人,今夜闯入府中的我的兄弟们也并没有伤害府中一人性命,我来只是为澄清一件事情,我并不是朗嘉婉姑娘的生父,你们不要再胡言乱语,让朗嘉婉姑娘不能安心离世。”
第二十八章 唏嘘的结局
“你在说什么”,率先质疑的是他身边的大夫人唐梦。
朗星峰和二夫人也面面相觑,看来对这个在朗府默默流传了十几年的秘辛,他们都深信不疑。
“那夜我动过邪念,毕竟这么美的女人送到面前,不动心是假的,可她哭的太厉害了,几次晕了过去,我便让山上的老伯为她诊脉,才发现她已有喜脉,我便没有动她。次日清晨,我们山上抓到了一个朗府派来偷看情况的小贼,我才知道了唐梦的遭遇,我便打发了小贼,让他回去报了假消息,说是唐梦已经被我收入房中,我又骗唐梦和我和她一夜欢好,很可能她腹中有了我的骨肉,是想要留下她。可后来她家人派兵搜山,我不得不放了她,可我的寨子被他们毁坏殆尽,我一生气,便没有把实情再告诉她。可能如此就造成了后来种种的误会,曾经一度,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派人去打听,唐梦又回去做朗府的大夫人,大小姐也是在府中养尊处优,便没再去打扰,没成想,朗星峰你是个卑鄙小人。
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我今夜来告诉你这一切,就是对你最好的回报,你满意了吗?”
中年土匪的话犹如惊雷,让在场所有人都一时不做声,朗星峰的额角更是抽搐不已,半天他从嘴角挤出几个字,“不可能。”
但是他的眼神里已经出卖了他自己,我知道文柔和朗嘉婉都是在朗星峰的默认下被杀害的。想到这里,我心底不慎悲凉,替她们惋惜难过,却无可奈何。
中年土匪问了一声唐梦是否跟他走,唐梦已经瘫软在地,没了任何反应,他们便任由唐梦在那里,一行人扛着大刀大摇大摆的背身而去。
一个小弟还夸赞道,“大哥,您今儿个这事办的那叫一个漂亮,痛快!那朗星峰灰头土脸的哑口无言。”
中年人摆摆手,继续往前走,朗星峰的护卫问朗星峰是否要追,也没得到任何答复,只能沉默着看着今夜这场闹剧这样结束。
我们随即下了石堡,走在土匪队尾的一个身影突然回头冲我招招手,“妹妹,从此江湖再无七杀囚,等你和我大哥有缘再见,希望你对他别再有偏见!”
七杀囚解散了?
是被我当时一顿胡说感化了?不可能,恐怕是他们厌倦了江湖打打杀杀,终归有所触动,要过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了吧。
我静静看着他们没入夜色,就听的身后石门再次开启的声音,一回头不见了朗星峰的身影,此刻想必冰窖里冰火两重天,他应该是去抢救他女儿朗嘉婉的尸首的吧。
“两位夫人”,玉生楠枫出声打破了室外的宁静,朗嘉婉小姐的画像我会日后差人送来,还请节哀,我们便不再叨扰,就此别过,也请不要相送了。”
半响朗二夫人微微颔首,代表了朗府,“有劳玉生画师,也让诸位今夜受惊了”,她呆愣的表情随即抹上了客套,“今夜之事,是我朗府家事,还请我诸位莫要在外提及。”
玉生楠枫点点头,“定然如此”,便带着我们拿了行李赶上马车,连夜离开了朗府,此刻天色已然微微发白,微光中透漏着黎明的晨曦。
朗府的闹剧就这样以意想不到的结局结束,我们行进到了山脚,便见得一队兵士往郎家堡方向而去,想必是朗星峰的援军吧,我们本该是要等的他们的。
我放下车帘,依靠在马车里,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等我再次醒来,天已大亮,身边还放着几个有些温热的菜饼。
“刚才遇到一户山里的人家,买了几个吃食,见你睡的熟便没有叫醒你”,许是听到了我发出的动静,他隔着车帘对我说道。
我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只是依稀记得中途似乎有人靠近我,我微微抬眼,见是周无,便放心的再次睡了过去,动动身骨,却是还有一股疲惫,想是睡得时间并不是很长,我咬着菜饼,掀开车帘,“你进来休息一下吧,我换你”,眼眸却也瞧见红影也坐在一旁赶车,便改口道,“我换你们。”
红影嘴角微微抽动,默然,周无则是笑道,“刚才已经与玉生画师他们商量过了,这一夜折腾大家都很疲惫,前面有个镇子,我们前去歇歇脚,下午再继续赶路,入夜前后就能到玉生画师家。所以你且休息,很快就到落脚处了。”
我嗯声答应,便缩回了马车里,迷迷糊糊间马车停了下来,我骤然转醒,随着周无红影下了马车,抬眼天色不觉昏暗下来。
“真是东边太阳西边雨,刚才还晴空万里,这一进镇子,怎么瞬间天色暗了下来,看来要有一阵暴雨了,我们得赶紧进客栈吧”,他说完,迎面出来一位小二,他面无表情的先是看看天,而后看着我们,没有一丝客套的笑意,玉生烟与小二嘱咐了几句,马车便被小二拉到了后院,马则进了马棚。
我们一行五人刚在客栈落座,小二送了壶热水,便退了出去,客栈外随即就下起了绵延不绝的暴雨,随机而来的就是阴寒彻骨的冷意。
我拢了拢衣裳,向窗外望去,原本静谧的小镇被暴雨打破了宁静,巨大的雨滴声冲击着屋檐,好像随时要冲破牢笼要进来扑食一般,雨滴汇聚成雨水冲刷着街道,仿佛这个小镇就剩下了我们几人一般。
我打了个哈欠,“诸位,我先上楼休息了。”
我从客栈角落找到小二让他给我开一间客房,他暗无表情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点点头。
他沙哑的嗓子仿佛被火灼一般,下颚及脖颈后隐约露出暗红色的疤痕,应该是从什么灾害现场死里逃生了吧,而从进门到现在,他除了点头也并没有说过话,是怕吓到我们吗?
我随手指了一间,随即转过神来,小二没说哪间不可以,就是说这个客栈里除了我们四个没有别的客人了?
因为这里有些偏僻,便如此客少吗?正想着,小二开锁打开房门,瞬间一道道雨声扑面而来。
第二十九章 消失的门
“这窗没关”,我寻着雨声看去,房内突然变大的雨声是因为有一扇窗户没有关上,窗户向外开着,用一根木头顶着,我只能看到窗下的隐约光景,却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缘故,我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没等我动作,小二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猛的关上了窗。
我刚想随口问问窗后是哪里,兴许看个雨景也是不错的选择,没必要关上。
小二面无表情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他暗淡的眼神突然露出了急切,“姑娘,要不要我给你换个房间?”
我摇摇头,“不必了,屋内也没有进雨,再说这有窗还能……”,我的话没说完小二就更加焦急的打断了我,“姑娘,你住在这里可以,但是窗户不可以再开了,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下雨窗开不得,这夜也过不得。”
我一愣,随即道,“我们下午便会离开,不会留宿。”
小二又恢复了如死水一潭的模样,眼皮一沉,算是知晓,从屋里退了出去。
行走江湖,见多了怪人,我并没有在意小二的话,很快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是安宁,在末了还梦到了一个陌生女子的背影,她走在我前面,袅袅婷婷,一直没有回头,却徐徐等我靠近,直到走近我才听清了她口中的呢喃,“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这不是前人张若虚的诗句吗?
她又喃喃重复着,似乎想让我读懂什么,这句诗,我明白,是说,“天空浩渺,善于飞翔的鸿雁都飞不出月光下的世界,水波荡漾,精于游水的鱼龙也只能在水中泛起一丝丝波纹,却无法到你身边,很何况是满是思念的我呢?”
这是夫妻隔空思念的诗,这到底是在诉说情长呢,是大夫人唐梦吗?一袭少女梦,奈何朗薄情。
或者是二夫人吗?朗骑竹马来,芳心碾做尘。
还是三夫人文柔吗?得之她父馈,失之朗心弃。想来是她了,前夜入梦与我倾诉不平事,此刻也与我有个分别。
等我想到这里,梦中的女子已经没了踪影,当朗府这一场闹剧悄然结束,连带她也再次魂归尘土,从此君住人间红尘中,妾藏阎罗十八盘。
两清了?许是没清,许是还有来世的羁绊。
我恍然坐起,神智清明,心间忍不住为朗府几位女子的遭遇唏嘘,这世间当真是难得有情郎吗?
忽然耳侧过分的宁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穿戴好衣服,提剑出了房门,二楼寂静无声,我径直沿着楼梯下了二楼,来到大堂。
大堂竟然也空无一人,只有客栈的大门半开半掩着,明明时间应该是午后,却看不到一丝暖阳,昏暗不明的景象像是有股致命的吸引力让我靠近它,我终是走了过去。
我记得小二说过,这里的规矩是,下雨窗户开不得,可这门如何开得?我走到门前,门半遮半掩间,一切又清明起来,雨已经停了,只是高矮错落有致的屋檐还不时滴落下几滴雨水。
啪嗒,啪嗒,我听到了客栈屋檐下的雨滴声,余光中,屋檐下侧立一位衣着宽泛的男子,他一头黑发松散的束起,身体放松,似乎很享受这雨后的宁静。
我走出客栈,那人没有转头,却一语道出是我,与我打起了招呼,“清河姑娘醒了?”
我微愣,眼前的人是玉生楠枫,他不会武功,细微的脚步声的差异他应该不能分辨的那么准才对,“玉生画师怎知是我?”
他垂眸一笑,嘴角还挂着笑意侧脸看我,却只是一眼,像是看清了我脸上此刻的表情后,眼神自然的滑走,“你缓步走来,本是疑虑,猜想着何人开得门,却在看清外面一切后,率先被这绝佳的雨后清宁所吸引,才看到有人站在这屋檐下,这般兴致,我想这客栈里,也只有你我懂得。”
许是因为他是个画师所以这般细致思虑吧,我点头,“这雨后的小镇宁静而美好,如同画卷一般,玉生画师是要取景吗?”
“我本有此意,不过这样一来就又要耽搁一夜,留宿于此,我怕姑娘心切,想见到你家小姐,还是作罢吧!”
“莫要在此留宿”,我连忙阻止,“我也的确很想马上见到我家小姐,但不不是因此阻碍玉生画师画意,这客栈的小二说过的,这里有两个习俗,这下雨窗开不得,这里也不可以留宿过夜。虽然我没追问他缘由,却觉得这入乡随俗妥当些。”
玉生楠枫眉头轻皱,“此地与我所住的之处不过堂庭山峦左右,却不成想,有如此大的差异,先前我也没到过此处,今日也没听那小二嘱咐我们几个这些,刚才我休息了一些时候,下楼之前开窗看了看雨景,开门时,大雨还在下着,并未停歇。如今也算是窗门都开了,也不知坏了这里的什么习俗,结果会怎样?”
想起小二当时的神情,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却不愿意想的复杂,“许是当地有什么典故,老辈人容不得破坏,我们来的时候镇上人都闭门不出,也无人知晓我们破了规矩,我们等下走了便是。”
“清河姑娘,趁那几位还在酣睡,可愿随我信步这小镇?”
玉生楠枫的眼神很是复杂,有着我看得懂却不想看到的东西,我本能的拒绝,“玉生画师请便,我刚睡醒还有些昏沉,就坐在大堂等他们更好些。”
玉生楠枫走近我,眼神一怔,又有些无可奈何,“你难道没发现吗?”
他说着,手臂用力一撑,按在了我身后的门上。
我退了一大步,才侧身看去,陈旧的客栈木门并没有被他顺势打开,反而,反而是消失不见,出现了一面黑沉沉的石墙,与我在客栈窗后偷窥了一眼的墙壁,别无二致。
我很是惊异,“这门,怎么消失了?”
玉生楠枫收回手,“你我谈话间,不知何时就是这般模样了,看样子这客栈,我们是回不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那客栈里的人怎么办?我们得想办法救他们出来?”
玉生楠枫摇摇头,“我们的状况不见得比他们好到哪里,如今身在局中的人是他们还是我们尚不得知”,他侧脸看我,“眼下只好委屈清河姑娘与我同行,看看这小镇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咯。”
第三十章 他与他不同
“玉生画师似乎很习惯这种情景”,我随玉生楠枫离开客栈旁的石板路,径直同他向前走去。
他笑着睨了我一眼,“哦,怎么说?”
“画师看起来很是淡定从容,也像是知道要到哪里去,换了寻常人多少都有些顾虑,不知往哪里走吧!”
玉生楠枫停下了脚步,声音无限柔和,“在怪我吗?”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疑惑的看他。
又对上玉生楠枫复杂的眼神,他随即撇开眼,“我刚才误以为,你是在委婉的责怪我,没有安抚你的情绪,也没有解释,便带着你一路往前走,让你不悦了。清河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亦是知己,我与你便没有隐瞒,我想你不是此意,是我多虑了。”
“我确实没有这个意思”,我看看他,眼神里多了些同情,他这般敏感多疑不知是受了多少委屈才有的,随口转了话题,“玉生画师怎么知道应该往这边走啊?”
玉生楠枫眼神里一暖,向前看去,“清河认得玉生烟,便对我们玉生家多少有些了解吧?我们家祖上是跟死人打交道的,如今大多操办一些白事,虽然像我一样的年轻一辈几乎不再从事老行当,但是我们自小都是学过祖传的一些奇门妙法,虽然我不做老一辈的行当,可看家的本领并不曾忘记,门路自然看的更清楚些。眼下客栈突然消失,而脚下的路越来越清晰明朗,你不觉得那边枝丫上的花更加艳丽吗?色之所向,亦是路也。”
“逝者安息,生者如斯,我虽然不懂得这些事情,但是我觉得你们的行当也如同行医问药的大夫一般,医的是人的心,让人们能够在艰难的生活中,即使饱受生离死别,却能相信逝去的亲人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比生前更幸福,而他们也能怀揣着希望活下去,明日会更好”,我有些有感而发,娘亲体弱多病,总是在鬼门关旁打转,家中也请过些江湖道人,虽然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帮上忙,但他们送来的宽慰让我越来越坚强的一次又一次的面对随时可能来到的诀别。
“清河一定也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是却还能拥有这么一双明亮而透彻的眼睛,真是难得,不像我,经历了太多浊事,心间便再也安宁不得”,玉生楠枫脸上有些苦笑,也许自始至终,我身上些许引起他兴趣的就是他已经没了他的纯真之心,说白了就是有些傻气罢了。
我们说话间,身边树枝越压越低,越加茂密,争奇斗艳的粉桃海棠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上面的花颜色却如玉生楠枫所说,更加艳丽,忽然一阵猛烈的风吹来,万千花瓣散落,我抬手挡在额前,眼睛微眯,却没有一片花瓣杂叶落在我脸上,我再一看,玉生楠枫气定神闲的,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油纸伞,倾斜着撑在我头顶,为我挡落了一地桃花瓣。
“额,谢谢”,我反应了一下连忙道谢,“你从哪里变出来的?”
玉生楠枫眉眼带笑,“我若说是从心里变出来的,你可信?”
“若这里是个幻境,我便信了”,我望着依旧随风摇曳的花瓣雨,不觉有些看痴。
突然无数的脚步声起,我警觉的抽身看去,瞥到了玉生楠枫留在我身上的一丝目光,他应该也是在看花瓣陨落吧,那场面自是绝美。
“我听到了无数的脚步声”,我与他道,“你听到了吗?”
见他身形未动,我便先怀疑这是不是我的错觉。
玉生楠枫轻轻往回推了推我的剑柄,“我也听到了,我先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我怕有危险。”
说着他不等我回答,便冲了过去,说也奇怪,他不过于我先走了几步,等我追过去便没了踪影,眼前花丛迷乱,芳香扑鼻,而我眼眸微沉,一时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清河”,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上空响起,我眼睁睁看着周无从浓密的云朵上穿梭而下,等他稳稳落地,他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双手轻轻压住了我的肩膀,“你没事吧?”
那焦急的语气,担忧的眼神,不带一丝颜色,却让我眼眶微热,鼻头酸涩,我缓缓说道,“我没事,没有受伤,只是你是怎么出来的?刚才我从客栈出来以后就发现客栈大门变成了一堵石墙,进出不得。”
“我也微微睡了一觉,醒来听得外面的脚步声,只看得你出了大门,可等我下到一楼大堂,那门变成了一堵石墙,我找不到店小二,便回屋叫出了红影和玉生烟,我们依靠窗口,看到你和玉生楠枫出了客栈,留在门口的街上,一直徘徊不前,还……”
他突然言语道断,我一愣,“还怎么了”,话一出口想起了玉生楠枫看我的眼神,又举着花伞为我挡花瓣,不知从上面看来,会不会有些暧昧。我很想跟周无解释,我和他没有什么,可我又知道我不会是周无的良配,莫要牵扯他才好,我便默然,忍住了话语。
周无望着我,见我脸色坦然,不觉笑了,让我心中一紧,这是什么该死的表情,笑的比路边的桃花还要灿烂,可周无继续笑着,“我们清河这么可爱迷人,有些男人黏上来,也是他们有眼光,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此刻的表情应该是呆若木鸡,目瞪口呆,我心中闪过两个念头,“他是不是跳下来的时候摔了脑子,亦或是跳下来的就不是周无。”
周无收回桃花笑,目光如炬的盯着我,“又胡思乱想了,我不过看你太紧张,开个玩笑,虽然我说的是真的。玉生楠枫那人眼里藏着太多的东西,有些深不可测,与他交往还需小心,不过好在等接到了你家小姐,咱们就和他挥手作别。”
我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心里却嘀嘀咕咕,“我怎么感觉深不可测的是你,周无,一会儿这样一会儿又那样,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我抬头看着高耸的云端,想着周无不顾一切的跳下来,周无却在这个时候说了话,“玉生楠枫最不该的是,扔下你一人突然跑了。”
“我们听到声音,他说要去探路”,我并不是想替玉生楠枫解释,只是道出了事实。
“明知道这是个一回头,门都会变成墙的地方,如何能一人离开,回头哪里还能找到你,他不知道那一瞬间,我看你无措的环身,心都要被揪下来了”,周无语气不善,转而又缓和了神色,“好在我跳下来,正好能待在你身旁。”
他一语,暖至我心底,玉生楠枫眼底有我看不懂的东西,也许就是他与周无的不同,火中藏冰还是冰融成火,我也许已经看到了答案。
第三十一章 两难抉择
不等我们再想什么,周遭变得嘈杂起来,无数男女老少救命的声音传了过来,“走,我们去看看”,周无给了我一个眼神,同时伸出了宽厚的右手,“跟紧我。”
我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把手放在他手上,而是伸手握了一下他的手腕,隔着衣衫,我依旧感受到了他炽热的体温,我松开手,握紧了手里的剑,“我会紧紧跟在你身后。”
周无眼神温和的看了我一眼,无可奈何的收回手,声音有些无措,“清河,我只是想宽慰你,没有想,别的。”
他最后的声音格外轻柔,像是无邪的孩子,我硬下心来,“我知道,走吧。”
耳边此起彼伏的呼救声,让我们无法再继续耽搁,我们快步循声跑了过去,就看到一群男女老少被围在了路中央,四周都是额头带着狼头饰物的粗野汉子,一个个手提大刀,面目狰狞,嘴里呜哩哇啦不停的喊着什么。
周无和我没有贸然上前,而是藏身在几个箩筐后面,继续观望。
我仔细看着被围困的人群,上到拄着拐棍的阿婆,下到还在襁褓的婴儿,“看样子整个镇上的人都被抓到这里来了,也不知这些狼头汉子是什么人?”
周无嗯了一声,“眼下虽然不是什么太平盛世,但是市井也不至于乱到这个程度,这些人不知道求个什么,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也不知道这里的府衙捕快和州军还有多久才能到,凭我们两个很难护住所有的男女老少。”
“先听听他们要什么,兴许,这里的迷雾和他们的有很大的关系”,我耳朵竖起,仔细的听着。
“我们,要找的人只有一个,王显陆的儿子,你们交出他,我保证你们全镇的人都有命活,如果你们不听话,就别怪我们兄弟几个手下无情”,然而为首汉子的话只换来了全村的沉默。
为首的汉子并不急躁,而是饶有兴趣的盯着那群人,像是猎人看着待宰的的羔羊,眼中冒出猩红的嗜血腥光,“你们这里谁管事?”
“我是镇首”,一个年约五十的大叔站了出来,脸上虽然有一些惊魂未定,却还是强壮出了淡定和从容,语气和缓,似乎想努力调节着什么,“不知好汉说的人是谁,老朽未曾听过。”
为首的汉子不怒反笑,嘴角却挂起了意欲不明的邪笑,“当真未曾听过?”
“却是未曾,不知好汉是不是误听了什么,我们这里偏僻荒凉,不常与外界走动,很多事情确实都不知晓,这里的男女老少性格淳朴,都是善良的庄稼人,不会故意蒙骗好汉你们的。”
好话说尽,有一个冲动的男人提着刀一脚将镇首踢到在地,“你这老头真是啰嗦,我们得了确切的消息,知道王显陆的儿子就藏在这里,你们好事老老实实交出人来,否则我们一刀一个生刮了你们。”
为首男人并没有阻止眼前汉子的暴行,反而笑的更甚,“景行,对待老人家要和缓一些,你看他都快吓傻了,但是嘴巴却没有丝毫吐露的意思。”
另一个动粗的汉子嘿嘿一笑,“大哥,那我温柔一点”,他眼睛一眯,余光径直扑在了砍刀上,我眉头一皱,轻声叫了一声,“不好,他们要见血了”,情势逼人我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着他提起的刀扔了过去。
只是意想不到的一幕在眼前发生了,那石头只在我们眼前飞起,便化作一股灰烟,消散成粉末,径直不见在空中。
我惊愕的侧脸看向周无,他点头,“我也看到了”,证明我却不是独自产生了幻觉。
石头消失,自然没能阻止那群汉子的残暴,镇首的一只耳朵被他们生生砍了下来,顿时血流如注,血腥气在空气中扩散开来,浓重的腥臭像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堆叠着数具尸体一般。
我面容一冷,就要藏不住了,可还是忍住了心中不平,向四周望去,想要找到还有没有更加接近他们的藏身之处,能够突袭擒王。
这时镇守的惨叫和镇民惊恐的叫声接连响起,却都被凶恶大汉的怒吼镇住,“闭嘴,再出声,我就要杀人了!”
镇民顿时禁闭嘴巴,小孩子都被父母捂住了嘴巴,他们不知道眼前的人能否做到杀人,但是他们能做的只有沉默,一时间我只能听到镇首丝丝吃痛的呼吸声和凶恶狼头汉子跺步的声音。
他在等什么?我不解,周无亦是,他说,“刚才来不及阻止他们伤人,但是好在那个镇首还有命在,那几个凶恶的汉子不停的跺步,精神高度集中,眼下并不是偷袭的好时机。我们再等等。”
又过了片刻,那个狼头汉子像是想好了什么,快步走到了团聚在一起的一家人面前,提起了一个只有两三岁的小孩子,顿时小孩子不安的哭嚎声撕裂了持续的寂静。
为首的狼头汉子,一个手刀打晕了小孩子,又使了个眼色,几个狼头汉子拳打脚踢的抓住了小孩子的家人,提溜到了他的面前,“大哥,要杀了他们吗?”
为首的狼头汉子似乎很有耐性,“再等等,我有话要问他们。”
他提着被他打晕的孩子,转过脸,对着满脸泪水却被打的不能做声的孩子爹娘道,“你儿子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选择了,告诉我王显陆的儿子藏在哪里?用他换你儿子的命。”
谁知那汉子眼神一凛,别过脸去,“王将军舍命救了我们整个镇子,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舍弃一个儿子救他算什么,只是你们鼠胆小人,只有本事拿小孩子要挟,没本事拿我们这些汉子开刀。”
汉子话说完,狼头汉子又阴恻恻的笑了起来,提起刀在小孩子身上比划起来,“住手”,他身侧被打晕的女人也就是孩子的母亲缓缓醒来,爬到了狼头汉子身前,“我说,我说,各位大哥,请放过我儿子的性命。”
“秀芹,你住嘴!不能说!”
“你闭嘴,一面是恩公后人,一面是自己的血亲,这个两难的抉择让我来做吧,我要我儿子活下去”,女人在看到刀尖划破了她儿子稚嫩的皮肤的时候,歇斯底里起来,“我来告诉你们,王显陆的儿子藏在哪里,求求你们放了我儿子。”
第三十二章 一命换一命
“那你说吧”,领头的汉子将刀放下,眼神冰冷的看着那个村妇,“我的耐心有限,你可要快一点。”
“他就寄养在镇首家里,是镇首家的奴人小哑巴”,那个村妇快速的讲了出来,眼神不安的避开了镇民。
为首的汉子将手里的孩子扔给了村妇,“你最好没骗我,否则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他的眼神寒彻透骨,看向一旁,“景行,带人去搜,一定要找到那个孩子。”
几个彪形大汉得令而去,剩下的镇民纷纷埋怨村妇。
“王将军对我们全镇有恩,你怎么能背信弃义,说了出来。”
“秀芹,你太不应该了。”
“你看镇首都被割了耳朵也没有讲出来,你怎么就说了出来。”
此起彼伏的埋怨声几乎要将人埋葬,那村妇忍无可忍,怒吼道,“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刚才在刀下的不是你们家孩子是吗?是的话,我看谁能嘴巴紧闭,什么也不说,你们以为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把一切错误都推给我,一个妇道人家,你们良心何在,你们怎么不找找是谁出卖了王将军,把消息透漏出去,小镇这么大,泄密的人就在你们当中。刚才刀架在我儿子脖子上,你们一个个跟缩头乌龟一样,谁出来为我们一家伸张正义,现在好了,我说出你们不敢说的,你们保住了性命得了便宜还卖乖,呸,你们都是小人,窝囊废!”
那妇人说的合情合理,一时间所有人哑然,周无已经动身准备跟上那几个彪形大汉,把他们逐一解决的时候,那几个人竟然离奇的消失在街角,然后再一次出现为另一条街的尽头,朝人群走来,这次和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个骨风道然的十一二岁的少年。
镇民看到他的表情很是奇怪,像是有什么意料之外,许是他太快被捉到了吧,几个年老的镇民脸庞上的情绪万变,镇首却是淡然的抬眼看了看少年,“你来了。”
那少年点点头,眼神无所畏惧的看着为首的狼头汉子,“我就是王显陆的儿子,要杀要剐我跟你走,请放了这些镇民吧。”
那狼头汉子眯眯眼睛,“他们说你是个哑巴!可你会说话。”
少年丝毫没有惧怕,“装聋作哑三年,不过是为了苟延残喘,没成想还是给这些无辜镇民招来了灾祸。”
狼头汉子又提出了疑问,“听说你不过九岁,怎么看起来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少年惨淡一笑,“明知道站出来会死,谁会那么傻,冒认个罪臣之后的身份呢?你又何必怀疑,九年不过俗世虚妄,我父为前朝征战杀戮多年,树敌无数,自知树大招风,难逃小人谗言,为了留后,才将我瞒了三年,不成想还是走漏了风声,从此我娘带我东躲西藏,直到三年前,我父阵亡,我娘将我藏在这里,然后她被逃命天涯,至今生死未卜。”
“小小年纪,你倒是懂得不少”,狼头大汉对少年多了些赏识,却还是残忍的道,“可惜你是王显陆的儿子。”
少年脸上未见恐惧,反而多了几分讥笑,“小人当道,谗言加害,我父难逃其命。只是想不到三年了那帮贼人他们还不死心,势要我王家绝后才能高枕无忧,坐享荣华富贵。为了我一条贱命,竟然打扮成这般异族模样,前来杀戮,遮人耳目,若不是心虚,何必如此!”
少年说的情绪激昂,他的眼中仿佛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命运,眼神逐渐悲凉,眼角隐约有些湿润。
趁一众大汉被他所吸引,我和周无悄然换了个地方,又向他们靠近了一些,几乎探出身子就能伸手够到大汉们的衣角。
“并非如此,我们与那朝廷走狗水火不容,我们乃是王显陆王家军刀下亡魂的未亡人,我们全族男女老少都被王家军残忍的杀害,只剩下我们几个身在异乡的人躲过一劫,所以我们和他都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他死了,可他的狗儿子还活着,我们自然不能放过。”
少年语气哀伤,“我不是家父,也不知这一桩这一件他是否参与,是否却是他王家军所为,我无从找借口狡辩。只是我希望,你们能信守承诺,不要为难这些镇民,放他们一条生路。”
“好”,为首的男子居然应承下来,而后出其不意猛然提起寒刀,对准了年前的少年就要是一刀。
我见情况紧急翻身跃入众大汉的包围圈,一把长剑扔出,刺穿了为首狼头汉子的手腕,长剑落地,但是大汉的手却没有流血,他只是阴恻恻的朝我笑。
周无紧随其后来到我身边,同我一道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狼头汉子,镇民,和一切如风中散沙一般的消失不见。
“刚才的一切竟然也是幻觉,可实在是太逼真了”,我惊讶道。
“我想这也许就是小镇神秘的地方”,周无还有些愣神的看着刚才的地方,“我都闻到了血的恶臭。”
我正想说我也是,一旁轻微的声音响起,我大声道,“是谁藏在那里,还不现身!”
说着我从地上捡起长剑,周无拉起我的手腕,一道快步追了过去,而那人竟然没有躲藏,迎着我们走了出来。
原来是是玉生楠枫。
“玉生画师,你怎么躲在这里?”,我们同他问候,也不知眼前人是否真实。
他嘴角一扯,眼神下落很快凝聚在了周无拉着我的手上,面色一沉,嘴上却不动声色,“我同你们一样,也在暗中观察刚才那群人,只不过,我已经是第二次见他们了。”
“什么”,我们又上前走了两步,周无见周遭安全,自然的放开了我的手,眼神却有些警惕的盯着玉生楠枫,身体状似无意的将我与玉生楠枫隔离开。
“我刚才闻声而来,就见到了那伙狼头汉子杀戮的一幕,不成想脚下踩空出声惊扰了他们,他们提刀追杀我,谁知我一个回头的功夫,他们便凭空消失,没过多久小镇里又响起了刚才同样的呼救声,我这才又追了过来,没想到你们也同样藏在暗处”,玉生楠枫讲完遭遇,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刚才本是想保护清河姑娘不要受这里的伤害,才独自前行,如今这样看来,你定是无恙”,他又转头看向周无,“周公子怎么也在这里?可是有法门进出这幻境?”
周无微微摇头,“我只是担心我家清河安危,见她在客栈外街道独自徘徊,而客栈的门和小二一道消失,我只能从窗户跳下,来到她身旁。”
一语玉生楠枫闻言沉默半响,末了道,“我们再去别处寻找一番,也许找到这个幻境有他一定要演完的缘由,便是我们离开的办法。”
第三十三章 茗茶遇险
我们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便在镇上四处游走,若不是出了刚才的血腥插曲,这镇子依山傍水确是风景极美,我信步其间,世间繁杂抛之脑后,身侧周无不时投来关注的目光,柔和的笑中带着微微的暖流,手旁水流潺潺,清澈透亮。
水边青草幽幽,弥散着清香,我轻声呢喃,“桃源不过如此,要是能不顾一切生活在这里有多好?”
“会有机会的”,周无同样轻声接道。
我回他一个笑意,但我们彼此却都知道,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世俗利害,我们并没有自己觉得的那么自由,但我不想说破,白日做梦就白日做梦吧!
我们走了没多久,身后小镇上突然浓烟四起,我们被呛的躲在水边,沿路狂奔,想要找到一处庇护。
这浓烟伴随着火蛇,噼里啪啦燃烧着小镇的房屋,我喉咙异常干裂,却无能为力,从身上撕下的布条没等浸水,就消散的无影无踪,更别说捂住口鼻,苟延残喘了。
我向周无和玉生楠枫看去,他们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一身狼狈,还多了些烟灰。
我喘息不停,“玉生画师,你不是可以环境中冥想变出物件吗?眼下你有什么折?”
“我且试试”,他轻轻闭眼,心中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烟雾消散,迫人的压力感也随之消散。
玉生楠枫睁开眼,他脸上隐约惊讶的表情好像比我们还多,我便忍住了追问,倒是周无目光清朗,看向玉生楠枫,“多亏了画师救命,不知画师刚才想了什么,这周遭片刻就不一样了。”
还没等玉生楠枫想好怎么回答,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几位,要喝杯茶水吗?”
她走路没声音的吗,我怎么刚才一点也没觉查出她的存在?
我们回头,水岸边,一位中年妇人,衣着整洁却满是补丁,她看向我们,语意和缓的说道,“几个年轻人,到我这里来喝杯茶水吧,茶能明目,喝完你们就能看到离开的路了。”
听出她话中有话,我们便互相看了一眼,火速走到了妇人的茶摊前,坐在了低矮的木凳上。
我们见她不言语,便问道,“大姐,买你一壶茶。”
妇人看了我们一眼,没有言语,而是弯身从一旁的水中舀起一瓢又一瓢,倒入壶中,水壶在燃烧的火焰上很快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半响热水烧开,被她浇灌在了铺叠着茶叶的杯中,那壶嘴还有规律的上下点头,等妇人虑出香气四溢的茶水推到我们面前,看她恬静如菊的侧脸,这不仅是民间茶艺高手,更像是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归隐乡间。
一抔茶水被她先推到了我面前,“喝茶面心,这位小姐先请吧!”
我有心怀疑这也是幻境,虽然不忍推拒如此礼节的请茶,却还是想着法子推拒着,“大姐您也是这镇子的人?”
“喝茶不语,乃君子,有什么话,喝了茶再问吧,茶凉了就没了此时的神韵”,那妇人说的有理有据,望着我们的眼神很是澄澈,眼下还指望从她那里套话,我低头望着茶盏,莫不是真要喝它?
突然一只手出现在我视线里,那只手径直端起我的茶盏,我抬头,是周无,只见他的嘴唇比着不要喝的口型,转头看向卖茶妇人,“她肠胃不好,眼下腹中没有饭食,喝不得这茶饮,莫要浪费,我来喝吧”,说着他端起茶盏,嘴唇微微浸入茶水中,喉咙很快滚动了一下,“茶香四溢,却是好茶。”
那妇人盯了我和周无几眼,视线又转到了玉生楠枫的身上,“公子也来一杯吧”,她不由分说的推出茶饮,“公子莫要找理由推脱”,一语赌死了玉生楠枫的退路。
玉生楠枫不得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那妇人一直盯着他,又道,“刚才那位小哥替姑娘饮茶,公子你眼神里浮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不过许是你顾虑再三,所以最终这位在座的姑娘没有垂青于你”,她一串话下来倒是讲明白了我们的微妙关系,可不免的是尴尬,她不等我们再说什么,径直道,“是我的茶不好喝吗?公子不过嘴皮动动,一滴都没有喝下,所以说你的喜欢浮于表面,就像是你落水时,随意抓了一根稻草,而它碰巧是这位姑娘。”
玉生楠枫没有说什么,端起杯子,一下子喝了下去,我出声阻止,“别”,可还是没阻拦住他,他重重放下茶杯,看向妇人,“大姐,我们看你在此讨生活不容易,才好心来买茶,你莫要胡乱揣度人心,引得我们不和。”
那妇人呵呵一笑,“我迎来送往百年,见过的人多了去的,我这双眼睛没有什么是看不透的,公子要的些许面子有何用呢?你若不敢正视自己的心,舍不得付出,你永远得不到这姑娘的心。”
百年?
我心中一惊,看向周无,他已然防备起来,“大姐,我们和你无冤无仇,无意打扰,既然茶也喝了,可否指条路,帮我们离开这里。”
妇人突然眼睛微动,闪烁起阴狠,“若是两位公子还有命离开的话,请便。”
玉生楠枫闻言晕倒,周无因为喝的少,还在苦苦支撑,“你在里面放了什么”,可那妇人对他也是不吝辞色,倒是分神看向我,随手一指,“姑娘,你走吧!”
我看着周无变得发青的脸色,手指抓紧了长剑,“大姐,若不肯给他们解毒,请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那妇人眼神里泛起兴味,“哦,你要做什么?”
我一个拔剑跃起,脚尖点过茶桌,径直跃到那妇人身后,一把长剑径直梗在她的咽喉,“交出解药,否则我要你生不如死。”
“呵呵,有意思,有意思”,那妇人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语气里反而与我为乐,我的眼眸泛冷,耳边听到了周无忍耐的痛苦抽气声,手间用力,压低长剑,留了些分寸的,将剑身压向妇人的胸口,径直压入她的肌肤。
没听到预期的痛哭求饶,手间也没感受到那妇人留出的血,我放开妇人,侧身拿剑指着她,来到她面前,却看到她被我割开的伤口才缓缓冒出一些墨绿色的汁液。
“你,这……”,我皱着眉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咧嘴一笑,“千年成僵,万年成魔你说我是什么”,我眉头皱的更深,想到了些什么,但是头脑没来由的有些发晕,想不起来更多。
嘭,几颗石头被飞掷而来,一道粗哑的声音响起,“快,跟我走!”
第三十四章 迟来的小二
“好”,等看清了来人是古怪客栈的店小二,他已经快手拉起昏死过去的玉生楠枫,扛到了肩头,我别无选择的也紧随其后拉拽起周无。拉过他的胳膊绕过我的脖颈,压在我的肩膀上。
我缠着周无,跟着店小二穿梭在浓雾里,他的避世面容看起来有三十几岁的样子,没想到却有如此敏捷的身影,灵活的像一只猿猴。
我用尽全力环抱着周无,像是环住了一件无价之宝,不敢放手,唯有不停的向前跑才能追上店小二。周无强忍着痛苦,青着脸,可身后那个女人魔性的笑声紧追不舍,周无受她启发,聒噪异常,“清河,你放下我,你先走再来接我,如何?”
听着周无丧气的话,我忍不住怒气上涌,“闭嘴,有力气留着离开这里,只要我还能跑就不会扔下你。”
身侧周无压在我肩头的手指猛然炽热,无处安放的热气隔着衣衫渡到我身上,我耳侧听的周无轻语,“那便不要再想法子拒绝我。”
我忍不住侧目,竟对上他灼热痴缠的目光,我顷刻就要沦陷,放弃抵抗说我也喜欢他。可身后女人的阴笑声不断,让我顿时清醒,我脚下又发力,转过面目,往前看去,一轮血色残阳缓缓升起,晕染了整个天空,顷刻之间眼前尽是血色。
店小二突然停下脚步,他缓缓回身,对上我竟满眼是怜悯之色,“来不及了,她来了!”
我不明所以,“什么来不及了,她又是谁?”
店小二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神情复杂的看着本来浓雾弥漫的周遭,我随他视线一同打量,不知从何时起,浓雾消散,身侧是触手可及的民巷旧居,再仔细看一眼,这里不是客栈门口又是哪里?
店小二推开客栈大门,将我们带了进去,迎面而来的是红影和玉生烟。
“这是怎么了”,红影一眼看到了脸色异常的周无和昏迷不醒的玉生楠枫,视线触及我,目光一暖,“丫头,你没事吧?”
我嗯声回应,“我没事”,说话间和红影一道将周无移到了大堂的木凳上,让他靠着身后的红漆木柱。
店小二好不怜惜的一把将玉生楠枫扔给了玉生烟,玉生烟抱着玉生楠枫使劲摇了摇,“清河,我小叔,他怎么了?”
“我们遇到了一些怪事,眼前发生的事并不是真实的,可能会瞬间消失,后来我们还遇到了一个古怪妇人,她答应帮我们指路,前提是要喝她的茶水,他们两个便或多或少喝了些,谁知道喝完就一个昏迷一个脸色发青,亏得店小二大哥赶来带我们离开”,我转头看向店小二,“多谢您救命,只是不知道可有法子救我我们这两个朋友?”
店小二坐在一旁的木凳上。神色凝重的看着客栈门口,“他们死不了,等这阵迷雾完全散去,他们就能恢复。”
“看样子好像是中毒,真的不用吃解药吗?如果是解药难取,您也告诉我们。我们自己想办法,不劳烦您的”,不需要解药的毒我还是头一遭听说,忍不住多追问了两句。
谁知那店小二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暼到了昏迷不行的玉生楠枫,“他不醒也是福,一会儿便可以没有痛苦的离开,但是我们却要遭受烈焰噬体的苦楚。”
玉生烟第一个坐不住了,“这位大哥,能否把话说明白,不要云里雾里的,让我们糊里糊涂?”
店小二目光仍被牢牢的吸引在客栈的大门处,半天嘴唇微动,吐露了一个字,“好。”
又是许久,店小二开口了,“很多年前,有个叫王显陆的将军率领他的王家军从乱军中救下了这一镇子的人,从此这个镇子的人视他为再造父母,他们烧香拜礼敬将军。
直到王权更替,朝野震荡,王将军被折辱扣上了大逆不道的乱臣之名,斩首示众,他的妻儿在旧时好友的帮助下四处逃亡,但是那些踩着王将军鲜血上位的权贵没有放过他们,不停的四处追捕阳和王将军有关的人,从此全国上下谁和他有关系,必死无疑,谁都不敢再提他的名字。
这个镇子民风淳朴,镇民善良果敢,他们在王将军妻儿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他们。
但是王将军妻子并不是寻常妇人,她是个深谋远虑的奇女子,她深知兵不厌诈,为了保全她的儿子,她把儿子托付给镇民,自己远走他乡,时而透露一些行踪,让官兵追踪她,时而避世逃难,就这样兜兜转转几年王将军的儿子已经九岁了。
就在那一年,一伙伪装成异族汉子的江湖匪人抓住了这镇上的镇民,拿他们的性命要挟,也逼出了王将军的儿子,不久,他的母亲得知了儿子被杀的消息,她悲愤异常,一夜白头,几尽疯癫,她发誓要为儿子报仇,她沿路乔装打扮,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回到镇上居住了下来,一边贩卖茶水一边在其中投入毒药,而喝水的大都是镇上出来做工的壮年男子,没过几日喝过茶水的镇民毒发,不能行走,镇子当夜野火不知从何而起,失去了壮年劳力的镇民,在越来越大的火势中无从打开一条通道离开,一镇民众悲惨而亡。
次日清晨,王将军的夫人以为大仇得报,却见一少年从山上而来,竟然是自己的身生儿子,才知当时被镇民交出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镇上一名样貌身高永远停留在十三岁的自愿做替身的侏儒男子。她才知道镇民早就料到会有被官府逼上门的一天。便早就安排了好了退路,不管是谁被抓,供出来“假替身”即可。”
我忍不住追问,“后来王夫人怎么样了?”
“王夫人,她又喜又悔,却再也救不回一镇人的性命。她与儿子将一镇民众安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住在了镇上,后来王夫人的疯病越来越厉害,她经常还去空荡的镇上卖茶水,可是再也没人来买。”
“您是王将军的儿子吧”,我一语道破,小二神情微楞,看向客栈门口,那里浓烟四起,火蛇乱蹿,亦如当年。
“我一直在想”,店小二突然说话,“如果当时我早些与我母亲相遇,如果当时我没被镇民送去山里,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可世间哪里有如果,我父亲救了他们性命,我母亲却为了我沾染杀戮,我才是罪人,我有罪啊!”
他叨叨念念不停,像是余生就要陷入疯狂的自责里,用活着惩罚自己。
突然眼前的一切不再清晰,莫不是真的着火了?我回头玉生楠枫醒了过来,他的眼神中泛起波澜,想必是正在想办法救我们出幻境。
第三十五章 舍命相携
“不要动”,一片巨大的白色光亮后,我率先睁开眼,眼前万丈悬崖的壮阔景象让我第一反应就是提醒身旁几个蠕动的身影,“我们脚下是悬崖峭壁。”
我保持身型不动,打量着四周的情况,我们几人所在的地方,是一间建立在悬崖边,已然腐朽不堪的木头建筑,我脚下的亭台楼阁的围栏早就不知去处,眼下我们完全是处于一个不留神就会掉下去的境遇。
“清河,你最轻巧灵活,先想办法上去吧”,周无也清醒过来,他离我最近,因为不敢动弹,他只是侧脸朝我笑笑。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在终黎府养的浑圆发福的胳膊肚子,脸颊微微有些羞赧的红晕,“我试试。”
打量一番,我跟个螃蟹一样横着走了几步,而后举起左手,抓紧一根还算结实的木头,脚下发力,一边回身,一边小心向上攀爬,伴随着吱吱呀呀的腐木的哼鸣,我终于从半截楼台里,爬进了木楼主体。
“我到了”,我刚说完,眼前一幕几乎瞬间将我抓回刚才小镇的亦真亦假的幻境,“啊”,我没忍住叫了一声。
“你怎么了,清河?”
“没事吧,丫头?”
楼阁上还被吊着的四个人都对我表示了关心,我连忙解释,“没事没事,只是没注意身边有一具枯骨”,但是有时候这话不能说的太满,我脚下突然一空,噗通一声掉入一片灰尘蛛网中。
这动静真是太响了,我咳嗽了两声,“这里木头腐朽的厉害,随时一脚都可能掉下去,你们小心些,我去接你们。”
只是我说话的同时,我听到周无的声音,“红影,你那有办法先上去吗?去看看清河没事吧,我这里移动有些困难,需要从上面搭把手。”
回答周无的是红影挪动的身影,随着一声声咯吱吱呀,红影攀上了木墙,此时我已经又回到窗边,伸手助了红影一臂之力,拉他上来。
转而快速的宽衣解带,脱下一件外衣,任凭红影一愣,连忙喊他,“前辈,还不来帮我”,我把衣服垂成一条,一边系在手腕上,另一边放在了红影的手中,“前辈拉紧了。”
说罢我全身探出窗外,听闻耳侧玉生烟的惊呼声,“清河,你怎么又出来了,小心。”
周无看不见我,听玉生烟的话也隐约猜到了我要做什么,“骆清河,你不要做傻事,我自己能上去。”
很好,他上火了,连名带姓的喊我了,我却不恼,一手抓紧一根木柱,半垂身来到他面前,“少爷你能上去才有鬼,你脚下就有一块木板,你动弹都不敢,周遭没有木梁,你怎么上去”,我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现在,把我的手当做一根木头,牢牢抓住,转过身来。”
“骆清河,你疯了,若是有差池,我会连累你掉下去,粉身碎骨的”,周无并没有动,我知道他是不想连累我。
“周无,是现在抓紧我的手,和我一起死,还是耗在这里不动连累大家在这里陪葬,你选”,我眼神灼灼的自上看着他的面容,周无眼皮猛然波动,回首抓住了我的手,他冲我笑笑,“希望还能看到今夜的星辰和你。”
这该死的油嘴滑舌,我垂眼,死死的抓住他,“快,踩着我爬上去。”
周无不再犹豫,小心的转身,而后爬了上来,我一手把这木柱,一边承受着他的体重,几乎不敢呼吸,扑腾,他刚才落脚的木板掉落山涧,幸亏他早了一步,已经离开了那里,否则恐怕连尸骨都无法找寻。
周无快速上爬,一只手很快抓住了窗边的木柱,红影眼疾手快,用另一只手帮了周无一把,周无半个身子进了窗边,然后我就感觉到手腕一疼,是他死死抓住了绑住我手腕的衣服,而后他整个身子进到屋里,连带着我手腕被一股力气提起。
我顺着这力道腰间发力,慢慢向上转身,就看到周无已经调整了姿势,在木楼内一站好,又火速探出了半个身子,不顾一切的拉住了我的双手,“清河,来,我拉你上来。”
我没有拒绝,借着他的力道爬了上去,刚有半个身子高过窗边,就被周无一把抱了个周身,带了进去。
哐当,哗啦,我们两个滚落至角落,才停了下来,周无却没有马上放开我,头径直闷在我肩头,“你都愿意为我舍命了,还不肯承认喜欢我吗?”
我看不到他的面容,却感谢他没有拿俊脸诱惑我吐露真心,可周身炽热的体温不断攀升,两颗噗通跳动的心都瞒不过彼此,我的心意他知道,我却不愿意承认。我的顾虑是我对谁都不愿意说的事情,我推开他,起身,不敢去看他灼热的面容。
“咳”,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今日谁在那里我也会去想办法救他的,你不必挂怀”,我嘴上绝不会松口,可心里却默默赘述,可因为是你,才让我毫不犹豫奋不顾身那样做。可我不会告诉他,不能走的最后大团圆的过程再浪漫也是苦涩,我一直这样认为。
突然肩头被周无猛然按住,“等等”,周无声音冷的吓人。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就听他说着,“披上我的衣服,你出去探探路,我和红影拉玉生公子他们上来。”
肩头一暖,我侧目躲过了周无留恋的凝视,应了声好,下了二楼,很快出了这座古楼。
古楼四周是极其不相称的蔓蔓荒野,杂草丛生,怪石嶙峋,看日头,许是再有一个时辰,就会落山。
回头望着三层而立的古楼,虽然破财不堪,却依稀带着当年的恢宏气派,古楼角落,不起眼的地方斑驳发黑,似乎是经历过一场火势,也不知这里是否是那场火势后重建的呢?
再抬眼,高悬的牌匾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也许这里真的是一间客栈也未可知。想到这里我想起楼里的那具白骨,想起幻境里那个救了我们一命的店小二大叔,那幻境里的一切真的只是幻境,不曾发生过吗?
等我回神,周无他们四人已经逃了出来,周身都有些狼狈,我盯着二楼的方向,心里有个想法,刚想抬腿再进去,就被周无拉住了,“我们出来的时候里面已经岌岌可危,快塌了,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本想给那位前辈收白骨一番的,也只得做罢,等不知何时的风雨袭来,也许这座古楼是他最好的坟茔吧。
只是这一切没让我等太久,我们五人刚走出了一段山路,身后的古楼轰然倒塌,轰隆着掉落山涧,再无影踪。
第三十六章 夜宿山涧
“是不是刚才我们路上买的菜饼有问题,所以才陷入了迷幻”,玉生烟边走边与红影闲聊。
红影也不愧是话题终结者,冷冷的发问,“我现在可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
玉生烟问道,“什么事情?”
红影看向玉生楠枫,“玉生画师,我们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一句话,问住了所有人,刚才是为了逃离古楼,我们径直跑了出去,也不管东南西北,要去哪里。
玉生楠枫看了我们一眼,神情有些复杂,“那个,路认得我,可我不认得路。这里看着似曾相识,左左右右却与我却没有什么不同。”
眼下这般的玉生楠枫倒是有几分真实,我抿嘴忍住笑意看他,不经意撞见他回望的眼神,连忙平了嘴角。
倒是追问的红影一脸镇静,“那便跟我走吧。”
我和周无闻言信任的直接跟上,但是玉生烟仿佛对追问红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红影大哥,你不也没去过小叔的山庄,你认得路?”
红影许是快见到小姐了,心情很好,便多了几分耐心,“我确实没去过,也不认得路。”
“那你带的什么路?”
红影看了他一眼,“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一句话堵死了玉生烟的去路,周无走过,递了句话,“红影行走江湖野外生存的能力比我们都强,相信他即便走的路绕远些,但至少我们能在这荒郊野岭好好地活着。”
于是,我们五人默然前行,远处是天地苍茫一片,不知何时才能走出这青葱荒芜,我们快步走着,就像是几个忍耐着饥饿、疲惫的行脚僧,去寻找我们心中的彼岸。
红影快步决绝,留下一道幽深的背影,无言却说尽一切孤独,我和周无跟在红影身后,默契的并肩相携,半响快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了,我回身看玉生叔侄脚程明显有些跟不上了,便喊了声,“红影叔,我们等等他们吧。”
周无看着走路一瘸一拐的玉生楠枫,微微蹙眉,却还是跟我道了声,“清河,看样子,玉生画师崴脚了,我去帮他们一把,大家都能快些。”
我点头,很快追上了红影,红影朝后看了一眼,脚下略微放缓了脚步,“丫头,选男人,可要眼光放清亮。”
我心里一突,语气有些微弱,“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他们三个都对你有意吧”,红影语气平平,像只是在说今日萝卜卖三个铜板这种稀松平常的事情。
“别,别乱说,没有的事,我又不是小姐,哪有那么多人喜欢我啊”,我声音不自觉的变小,说的底气不足,眼神也有些慌乱,这可真不是我擅长的话题。
“我虽然老了些,不太懂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但是我也年轻过,也遇到过让我心跳加快,快呼吸不过来的女子,他们几个我不会看错,不过这不是重点”,他顿了顿,眼神飘忽回去,周无已经到了玉生楠枫身边,托起他半边胳膊,带他向我们走来。
“周无也有些跟不上我们的脚程,却一直在很努力的硬撑着,见到玉生叔侄需要帮助,明明并不喜欢他们,却还是去帮助他们,不像玉生叔侄,娇生惯养惯了,心动也抵不过自己的惰性,他们不会是为了你肯拼命的男人,所以你没理他们,是明智的选择。”
红影像是跟我解释功夫招式一般,一脸认真,又见我若有所思的看他,“想问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我平时不是这样多话的人,对吧。”
我点点头,“多谢前辈提点,总归是为我好。”
红影笑笑,眼神看向我,又像是透过我看到了一个别人,“你跟她有些像,所以我不想你跟她一样遇人不淑,找到的良人给她的只有半颗心的喜欢,她却受尽委屈却傻傻的甘之如饴,到最后连女儿都……都护不住。”
她?我对红影的情史一概不知,略微的猜测,只有一个女子,那便是小姐的母亲,终黎夫人,红影说的会是她吗?
我正无端猜测着,身后周无他们已经赶了上来。
“都是我不小心崴到脚了,连累大家了”,玉生楠枫一脸愧疚,发丝轻飘,但我细看他,嘴上的歉意在眼波中范不起一丝波澜,却是敷衍之意,暗叹红影看人挺准。
红影自然接过话来,“无妨,我行走那么快,无非是想着天黑前走出山里,也好找个有门有窗的落脚处,毕竟有丫头跟着我们,眼下走不得那么快,不妨趁天色还有些亮光,找好今晚的去处,我们先去前面找个山洞,准备些树枝,再打几个野味。”
红影的话直接被我们奉为指示,我们跟着红影找到了一个宽敞的山洞,安顿下了玉生楠枫,便分工开来,玉生烟在附近找水捡树枝,顺便照顾玉生楠枫,我和周无一起去摘野果,沿途也能看看有没有草药能救治玉生楠枫,而红影则是承接了难度最大的打猎任务,只是不知道这山里有没有入他眼的野味。
“清河,你还好吗?有没有觉得累?要不你回山洞休息,树枝和野果交给我去找”,周无从旁温和的问我,语气却有些迟疑。
我与他打趣,“听你语气,怎么还有点不愿意让我回去休息?”
周无挠头,“实话说,我是真不愿意你回去山洞里待着,他们两个不是在吗,我怕他们对你不怀好意。”
我见周无俊脸微红,心怦然跃动的更加欢腾,理智在一点点瓦解,我一下子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你在……”,吃醋,最后二字还是在最后关头被我把持住了,生生吞了回去,变成了,“你在找什么?”
周无轻柔的看了我一眼,就仿佛看透了我的内心,他嘴角微微上扬,没来由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在”,他如是说,“我在找我的心上人啊”,语毕,目光藏着笑意的看着我,那意思不言而喻,我就是他的心上人。
我的脸颊和耳朵没出息的发烫不已,我别开脸,“哦,我知道了,你在说你心心念念的草药。”
身后是突然淹没入林的沉寂,我不忍看周无由炽热变得落寞的眼神,随即转过头去,顺应了这揪心的静默。
怎叹,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第一章 夜半戏声
“我都不知道表少爷还有这个手艺”,我弯身看着周无用细细的柳条编织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框子,他垂着眼,温柔的看着手中的柳条,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我蹲下身,看着他安静的侧脸,不觉痴了。
“没什么的,不过勉强能成型的手艺,你若也有机会学习,一定比我强多了”,周无微微弯身跨坐在石头上,手中的柳条反转不停,嘴上不忘温柔的讲述着,“有一次遇到一个卖竹篮的伯伯,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便心血来潮去问了可否跟着伯伯学编,没想到伯伯一听我的意图,便欣然同意,但是只答应教我三天,这便是我的学习成果。”
“才学了三天,这已经很厉害了”,我不得不感叹人家读书人的脑子就是厉害。
“嗯,那三天每天都耗在杨伯伯那一个时辰”,周无状似无意的又透露出他只不过学了三个时辰,我想如果他是个有个尾巴小兽,一定不自觉的红着小脸,尾巴却翘得老高。
我想着想着不觉偷笑出声,等我意识到事情不妙,我连忙收神,抬眼周无俊郎的面容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端端正正怼在我面前,眼神依旧是我初见他时那般寒山若水,又隐隐约约泛起赤色的火焰,他的声音如幽谷泉涌,“清河,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你”,心里的话不觉得说了一半,又被他眼神循循诱导,我吞吐了半天,“笑你……”,不是人的样子,后面的话我实在没勇气说出来,变在嘴里拐了弯,“笑你可爱”,话一出口,我暗叫糟糕,可是我这么细若蚊蝇的声音他应该没听清吧,在说这脸放谁面前,谁能抵挡的住啊!
“笑我”,周无声音微醺,像是饮了山中的果酒,迷蒙不已,“清河,你知道吗,你浑然不知,最可爱的人一直是你,也是这样的你让我一直喜欢的紧。”
我感觉他一定是也劝我饮了果酒,而且是那种一杯就上头的,我脸颊微红,不能自已,迷迷糊糊就看周无俊脸凑近了过来,额上一阵温热,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偷亲了我。
“你……,我……”,我害羞的语不成句。
周无一脸笑意,几乎都快要腻出蜜来的俊脸直追我而来,一个温暖的怀抱轻轻的裹着我,“清河,不要再逃避了好吗?你如果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我们一起来想办法解决,不要再拒绝我了好吗?”
好,我心里应着,理智却在这个时候逐渐恢复,我不可以沉溺,“周少爷”,我冷静的叫着他,“我想我们之间总是有些误会的,今日说清楚了也好,你与我,便只是寻常相识,其他什么,未曾有过。”
我感受着周身他环抱着我的温度一点点逝去,就像是他此刻的内心一点点变得冰冷,我看见他抬起眸子,眼神里没有了光,瞬间心被揪的生疼,我真真是不该,不该招惹他的。
周无眸子泛冰,语气却还是温和依旧,“你说的我听到了,我会努力让自己适应,以前诸多是我误会了,很抱歉。”
他这么平静,反而让我无法轻松下来,他是周无,心思深沉若水的周无,他应该回复我一个模棱两可的话挽尊,而不是这么容易就认了一切,认了他对我有情。
我紧紧的盯着他,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到破绽,想看到他只是开玩笑的戏谑,想看到他并不在意的讥笑,可是都没有,是他戏演的太好,还是我太自欺欺人?
“骆清河”,周无连名带姓的喊我,“我的筐子编好了,你拿去放水果。”
我接过筐子,眼神在周无脸上看不到任何异常,便放弃了再说什么,专心采摘果子,周无则在一旁采了些草药。
没多久我们便一路无言的回到了山洞前。
又等了片刻,天色愈加昏暗,红影也带着野鸡和兔子回来了。
等我们五人收拾妥当围坐在火堆旁,啃着鸡肉兔腿,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女人的吟唱声,我们几人纷纷起身,“这深山老林,怎么还有女人吟唱?莫不是女鬼邪物?”
“不会这么倒霉,吃完有毒的菜饼,又吃到了有毒的果子?又是幻觉吧?”
我连忙解释,“这果子不过是寻常的苹果和李子,不是什么稀罕的,我看恐怕是真的有人在吟唱,不如我们去看看?许是这里的村民也说不定。”
听着那凄婉哀怨的女人声音,没人还会有什么睡意,我们便留了玉生楠枫在山洞,红影,玉生烟,周无和我则很快询声跑了过去。
等我们到了近前,才看清这是个何等诡异的场面,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在戏台上唱戏,她们脸儿摸着夸张的白粉,两双吊梢凤眼被画成青紫一片,嘴巴更是红艳艳的,血红至极,亏得两袭白衣很是素雅,在夜色中隐隐透光,勾勒出她们妙曼的身姿,倒是挽回了几分美意。
可即便是到了近前,他们咿咿呀呀的吟唱之词,我却还是听不懂分毫,就好像是一种我从没听过的话语。
而最让我觉得诡异的是,这戏台之下只有一位观众,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伯,而他不是站着听戏,也不是坐着听戏,而是躺着。
只见他全身躺平在一张软塌之上,着一身红色寿囍服,双眼紧闭,面色蜡黄,似有痛苦之色,却迟迟没有睁开眼,也不知是闭目听戏,还是真的睡着了。
唱戏的两位姑娘还在你来我往的咿呀,从旁一个常人没有,她们许是瞧见了我们,却也没有停歇。
我们几人见状也不好打搅,但是想着等他们唱完可以跟着一道下山,便还是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等候。
突然一道苏软之音传来,“几位,也喜欢听山鬼戏?”
我询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紫色戏袍的年轻女子从暗处走来,她的脸上只是略施粉黛,根本遮掩不住她的秀美的容颜,她的一双圆眼扫视过我们,暗自浮起了戒备,等她看到我,神色才有些和缓,许是我们同为女子的缘故。
这个时候也只有我适合去攀谈,我便上前了两步,这时一股幽香袭来,是从眼前的紫衣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我踏着幽香开口,“我们是途径此处迷路的过客,听到几位姑娘的吟唱,被吸引来,实在叨扰。刚才听姑娘说,台上唱的是山鬼戏?”
第二章 紫衣山鬼
“你们是外地来的,不知道山鬼戏也不奇怪”,紫衣姑娘笑着勾了我一眼,那一眼可谓是风情万种,别有滋味,“我叫孟天香,戏台上是我的两个双生姐姐,一个叫孟国,一个叫孟色,我排行老三,都叫我三娘,不知妹妹怎么称呼?”
“我叫骆清河”,我浅笑着回应她的热情,“几位姐姐真是人如其名,国色天香。”
“骆妹妹说笑了,刚才你问这山鬼戏啊,你是肯定不知,我们当地把天上的仙女下凡坠为巫女的,亦称为山鬼,她们躲在山川荒野之中,踪迹难寻,像是山涧鬼魅,难以捉摸,却又惊艳魅惑。可是巫女难寻,久而久之请巫女,便形成了现在的山鬼戏。”
孟三娘说完,没等我再追问,又道,“妹妹,该我上台了,我们的山鬼戏唱到明儿早,到时候会有马车来接我们下山,你们若是迷路想一道下山,可以等那个时候来找我。”
“有劳孟姐姐挂心。”
三娘与我一别,就见她莲步轻轻跃动,便上了戏台,原来她就是这出大戏的“山鬼”。
我将孟三娘的话转述完,我们一行四人便都回了山洞,玉生楠枫听了我们带回来的见闻,眉头轻皱,“这当地的山鬼戏,我有所耳闻,恐怕今晚躺着的老太爷,原本是命不久矣。家人才请来了戏班,说白了就是想请山鬼续命。”
“可都知道请的是戏班了,还能不知道请不来真山鬼啊。”
“是种美好的祈愿吧,希望家人能寿比南山”,我听着众人的议论,听着山洞口忽然而起的风声,有些担忧的看着不远处唱山鬼戏的地方,这么凉的夜色,即便是个火力极旺的少年,也会觉得冷,不知道那个老太爷能不能挨得过去。
想着想着,我又想起离我离开周无的日子没多久了,心里不禁难受的紧。
突然耳边听到一道靠近的脚步声,我抬眼,是周无,他没料到我会这么快察觉,俊脸泛红,还是走向我,几乎到了我身前,见我还是疑惑的表情,他才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我怕冷。”
山洞里三人虽然都各自忙着,没抬头看我们,但我却是看出了他们的刻意。
这是我拒绝了周无以后,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吧,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孩子气,可他越是表现的反常,便是对我越在意,我真是不忍再次拒绝他,我朝他笑,“冷就一起挤挤吧。”
周无无意间微微弯曲的手指又轻轻放松,他坐在我身边,为我坐成了一道屏障,挡住了洞口吹来的山风,也挡住了周遭尴尬的眼神碰撞。
他的暖,我不是第一次体会,却第一次这么感动,眼下他还是在生气吧,气我口不应心,气我喜欢了他却不肯接受他的心意,气我说的这么决绝不留余地。
啪啪,周无那边传来声响,我侧眼看去,他并没有看我,而是用手轻轻怕打他的肩头,又低声说话,“山壁太硬,可以靠着我。”
盯着那宽厚的肩膀,随着他拍打的声音,我心中一道弦也啪嗒一声断了。
我忽然挨了过去,却没有靠在他肩头,但离他确是近的不能再近,看见他俊脸紧张的绷紧,我又伸出一只手横跨过他,却没有与他触碰,不出意外的听得他口中吞咽的声音,我才收了玩心。一把抓起他身侧的包袱,“用这个当靠枕再好不过。”
周无接连错楞,而后神色黯然,“也好,你且安心休息,有我在。”
我顺了他的意,“我知道”,便安然睡去。
眼眸闭上,我想自己一定是个傻子,有这么好的男人还要推开他,而我要去守护的人却根本不怎么在意我的存在。
我脑海里杂七杂八想了很多,反而睡得很快。再一睁眼,不觉天色还是雾蒙蒙的满是漆黑,我起身,山洞外的山鬼戏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声音却不同于前半场的凄婉哀怨,现在倒是充满了阳刚之气,再仔细一听,竟然是一个男人在唱,我看还没到天亮不想喊醒众人,但又放心不下孟氏姐妹,就率先跑到了戏台周围。
戏台前老太爷眉头紧锁还没有醒来,戏台上孟三娘换了一身紫黑色的衣服,包裹住了她的全部身形,唱词也是老生的唱派,像是没料到我的出现,台上的人明显一愣,眼神不再是摄魄魅人,更多了些提防和戒备,但还是朝我微微颔首。
明明还是孟天香一模一样的脸,但是我却感觉到她和昨晚与我说话的女子,有了不同,身形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也更加壮硕,也许是多穿了什么衣裳的缘故吧。
我也微微颔首回礼,踏步又离开了戏台,回到山洞周围,看到周无站在一处石头上仰望天空。
他叫住我,“你醒了,要不要过来看看?”
我本也没了睡意,便飞身来到他身旁,一抬头,收获了满天的繁星,不禁赞叹,“真美啊!”
周无干脆躺在了石头上,附和,“是啊,即便是我在山中的学堂,夜晚也没有这般景致。清河,你要不要也躺下来看,这样感觉自己和夜空融在一起,就好像伸手就能摘到星星。”
他说的很是诱人,我无法拒绝,干脆随心也躺了下来,我枕着自己的胳膊,一眨眼好像星星就会掉下来。
“远离喧嚣,住在这深山里,虽然日子简单,但这种快乐是我永远得不到的”,我低声喃喃,也不知周无听到了几许,他默然,眼波却在流转。
我偷偷看了周无一眼,转瞬又快速收回目光,望着一望无垠的星海,奢望着,如果时间能在这一刻停留,那该有多好。
我们彼此喜欢,心续相通,在这里不用在乎世俗的枷锁,不用在乎什么别人,他不知我的过往也不会追问,我不知他长情几载也不奢求。
我想把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一切止于喜欢,虽然我会心痛惋惜,遗憾没有对他大胆说出我的心意,但这也是却我能想到的,对他最好的保护,毕竟我注定要是个声名狼藉的坏女人。
他周无,最好以后和我没什么干系。
第三章 重返泊烟镇
“天亮了”,周无叫醒了看星星睡着的我,我茫然起身,身上还披着周无的外衣,我回头看他,只捉住了他颤抖的长睫毛。
那本能的颤抖何尝不让我心动,我把衣服轻轻拿起,递到了他手上,重重说了句,“谢谢。”
周无嗯了声,回身进山洞叫醒了红影等人,很快我们便在晨曦中再次来到戏台。
戏台上的咿呀吟唱只余末了几句,孟天香又恢复了窈窕,就好像昨夜我与另一个她相遇,都是我的幻觉。
“骆妹妹来了”,孟天香下台朝我走来,“马车快来了。”
她刚说完,就有两辆马车驶来,一辆看似陈旧却经过了精心打理,孟家三姐妹便邀我一起上了这辆马车,显然这马车是她们自家使用的,另一辆很是气派的则是余家老太爷的家人派来接老太爷的,余家人也不吝啬,也让周无几人上了马车。
一路上马车颠簸有些厉害,孟天香有些晕车难受,孟国孟色一个给她摇着扇子,一个给她拍着后背。
她们还笑着对我说,“我们这个妹妹,自小娇弱,被我们也是宠成了小姐,这唱了一夜戏,不休歇个两三日,不准登台,听到了吗?”
后面的话是对孟天香说的,我见她脸色苍白,却更显柔弱需要呵护,不知要迷倒多少看客。
想着想着马车就到了一处高大的楼阁前,我随着她们姐妹三人下车,才知道这是她们的戏楼,随着孟天香成为戏台名旦,这里也改名叫闻香阁,每日迎来送往,看客络绎不绝,生意自然好的没话说。
道别孟氏姐妹,我感受到一道探寻的目光,回身看去,是刚才赶马车的车夫,他个头并不高,只于我高了几许,除了脸色蜡黄像是有隐疾一般,神态倒是挺拔,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仿佛明月坠落山野,让他看上去格外不同。
我也只是多看了他一眼,并未多想,转身跟上了周无等人。
“这里和我的山庄一南一北,并不遥远,只是需要个把时辰”,玉生楠枫叫来了马车,拉着我们一行人终于径直奔向了他的山庄。
而我心情确很是复杂,马上要找到小姐,我很欣喜,可这一见就该是诀别,我竟然满是不舍,明明是提心吊胆怕被发现身份的三年,却是那么温暖,而我同样的活的越加洒脱,虽然常常只是待在终黎府中的院落,只是做些琐事,我却意料之外的认识了有趣的小姐终黎玉,邂逅了令我心折的周无……
就这么东一遭西一下的想着,不觉太阳高照,马车停在了一座雅致的山庄门前,谁知山庄的管家却说,“阿玉小姐留了字条,说是今夜泊烟镇上有花魁争艳,她已经先行一步去了。”
没有马上见到小姐,我倒是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停歇,同红影周无一道打算立即折返泊烟镇。
玉生叔侄见我们去意已决,也不好挽留,玉生烟拉我到一旁,那神情甚是严肃,“骆姑娘,之前之事,是我鲁莽了,在此向你道歉,但自始至终我与姑娘并没有丝毫轻薄怠慢之心,我承认却曾对姑娘有了旖旎的想法,只是又见姑娘与周公子互相挂心,我玉生烟不愿做夺人所爱之事。今日一别,山高水长,不知再见会是何时,惟愿日后相见,骆姑娘莫要装作不识。”
他虽做过轻浮举止,眼下话语确是真挚,我点头应下,“相逢是缘,至此一别,江湖再见亦是朋友,愿玉生公子早日遇到情投意合的佳人。”
话已至此,我们颔首作别,我转身要回到周无那边,却碰到了他焦灼的目光,带着些探寻,带着些起伏的情愫,我对他微微一笑,快步走到了他身侧,眼见他耳根发红,心情不觉大好。
红影掏出银两,又雇了来时的马车折返,等我坐到了马车边,却听得玉生楠枫喊起了我的声音,“骆姑娘”,他的声音这般听起来却是有些急切。
我目光所及之处,周无无声皱起了眉头,我伸手掀起车帘,马车下侧立那人蓦然看去,却是无数少女的该钟情的容貌。
“玉生画师”,我轻声回应。
“骆姑娘,舟车劳顿,也没能有幸请你到山庄一坐,着实可惜,若是改日得空,不妨来坐坐,我,随时欢迎”,他欲言又止说的却是得体。
我唯有点头应好,末了他续了一语,“我,我与姑娘相识三载,在下冒昧,一直对姑娘心怀感激,心中念念不忘,可惜没能成为姑娘的意中人,但见姑娘遇良人,在下唯有祝福。”
“谢谢”,我想解释我和周无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可若我那样说了,玉生楠枫他会不会误会我是给他些许暗示,又徒增彼此的烦忧,想了想,我终是没再多说什么。
车帘放下,红影戏谑的看了我一眼,“我说对了。”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却刚好是车内三个人听清的大小,周无澄澈的眼眸微微闪动,我忽略过他的不解,想起红影说过“他们三人”都喜欢我的话,扯扯嘴角,却看的淡然,“山高水长,江湖难再见。”
我现在想的只有找到小姐,和她道别,离开终黎府,离开周无,早些帮我娘完成她的遗愿。
想着小姐,想起我娘,又是一路颠簸。
马车赶在入夜前回到了泊烟镇,与这里白天的熙熙攘攘不同,街头巷尾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周无选了一家酒楼,点了几个家常菜,我们这才得已休息片刻。
望着楼下开始聚集起的人群,我叹了一口气,找小姐好像冥冥之中总是不能一帆风顺,“小姐只说来泊烟镇看斗花魁,谁知这斗花魁的场子竟然有三个,我们只能人分三路,再约个时辰地点汇合了。”
周无开口,“今夜看客十有八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你一个姑娘家再小心,也多有不便,不妨让红影同你一道,虽然多费些功夫找玉儿,却也安全。”
周无知我开始与他避嫌,担心我安危,只好推出红影,让他护我周全。可我不再是曾经乖顺的骆清河,我不等红影应下,就推拒了去,“女儿身虽可能有不便,却也有很多它她的便利,多谢周公子关照,我能应付,还是我们分开去寻找吧。”
周无眼中压下黯然,将我喜欢吃的糖醋肉往我这里推了推,“吃饱了才有力气。”
我沉默刀起一块糖醋肉放到嘴里,周无与我不恰好似这糖醋肉一般,含之甜蜜,弃之酸涩。
我该如何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