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豁儿豁纳黑川(二十九)
春四月,冰雪消融之始,豁儿豁纳黑川,札木合所部营地。
移牧在即,在札木合的大帐内,他正与弟弟绐察儿就今春举部迁徙至也里古纳河岸春牧场的各项准备事宜,进行着商讨:待生产的母畜有多少,已出生的幼畜健康状况如何,病畜是否都尽皆宰杀焚烧了,有无疫病扩散。事先派出的探马,他们查探沿途所经之地的青草长势情况都是怎样的?规划路线、安排治下的诸部准备有序迁徙,总之要商讨的事确实不少。
移牧对游牧民来说是大事,一个准备不当,就会造成畜群半途病死、减产,而畜群是游牧部族赖以生存的命根子呢,所以由不得札木合不重视,商议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觉间已到了中午时分。
札木合盘腿正坐在炉灶前,一边烤火一边与弟弟商议着,“咯吱”,大帐的门被人推了开来,他看到自己的厨子巴勒黑端着一个大木盘走了进来。
“行了,暂时就议到这儿吧,大事我都已定下,至于其他的,等我想到了再吩咐你去做。绐察儿,你就留下来陪我吃午饭吧。”看到自己的厨子小心翼翼的端着大木盘往炉灶前而来,札木合遂开口道。
巴勒黑是专门为他做饭的厨子,这个中年矮胖子虽然打仗的本事不行,但调制肉汤、野菜汤,烧烤牛羊肉和各类野物的功夫却是一流,这胖子总是能掌握好烹饪的火候儿。所以,靠着这一技之长,早在他的叔父合剌合答安担任札答阑部首领时,巴勒黑就已经成为了他叔父的专用厨子,而等叔父病故后,胖子巴勒黑也就理所当然的又继续成为了他札木合的厨子,并受到了他的信任与嘉许。
他的一日三餐都是由巴勒黑亲自烹调、准备的,连打仗时,他也会带上这胖子,并且每餐必然是由这胖子亲自为他端上来的食物,他才会吃。
“大哥,你对想要重新回到月良兀秃剌思之野的安忽合忽出、忽里勒、忽都答儿三人及其残部是什么态度?是接受他们的示好与臣服,允许他们重回故土?还是假意答应他们,待他们回来时,再趁机攻打,以便彻底的灭绝了这些曾经与我们为敌的泰赤乌人?”绐察儿的双目一眯,他看到巴勒黑离炉灶前的札木合越来越近了,这胖子的手在微微发抖!这可不行!要把大哥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才好,于是,他赶紧出声问道。
“嗯,这件事我已经想好了,你可以在明日,代我向他们三人的使者回话,告诉他们,我允许他们率领残部重回月良兀秃剌思之野,但是,他们三人却须亲自到我的营地来向我表示臣服,他们要向我跪下,对着长生天起誓,承诺世代为我札答阑部缴纳实物税,若遇出征,他们必须紧紧跟随我,一样出兵随我征伐。”听到绐察儿扭头问了,札木合亦是扭头看着绐察儿,沉声吩咐道。
随着冰雪消融,在去年夏季被他击败,败退溃逃至北方拜哈剌湖(今贝加尔湖)东岸,巴儿忽真地区茫茫森林中的泰赤乌部诸首领:安忽合忽出、忽里勒、忽都答儿,这三人却是秘密的向他派来了使者。
说来,这三个家伙倒是命好,当初没有死在月良兀秃剌思之野上,当时自己和帖木真就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果然,他们还在苟活着呢。
想必是在北方森林的冰天雪地中实在熬不住了,确实,游牧民怎么能过得惯林木中百姓的日子呢?所以,这些家伙向他派来了使者,向他乞求恩赐,他们想要重新回到属于泰赤乌部的月良兀秃剌思之野,想要他们仅存的畜群能够放牧在丰美广阔的草场上。
总之,这三人是想要对他表现出奴隶般的臣服了。但这三个家伙很小心,也很多疑狡诈,他们不敢直接回去,因为现在的月良兀秃剌思之野上有着他们的敌人——同属泰赤乌部的塔儿忽台正在那里游牧着。
而塔儿忽台却是早已向他表现出臣服了的。他们是在担心,冒然回去会遭到现在远比他们强大的塔儿忽台的攻击。所以,他们也就只能先派出使者,先向他表示出臣服的态度,他们是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要知道,只要他札木合发了话,允许他们三人率领残部回到月良兀秃剌思之野,那么,塔儿忽台是绝对不敢反对和加害他们的。
而基于此前,原本驻牧于月良兀秃剌思之野的他治下的兀鲁兀惕、忙忽惕部,这两部在去年秋天被他抽调南下,参与到对合答斤、撒勒只兀惕两部联军的战争,由于战事的激烈,进而造成兀鲁兀惕、忙忽惕两部士马损失大半的情况来看,显然,札答阑部的势力在月良兀秃剌思之野是有所衰退了,而塔儿忽台治下的泰赤乌部分支,则渐渐的在那里有了一家独大的趋势。
而这,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所以,他思考再三,还是同意了作为塔儿忽台的敌人,安忽合忽出、忽里勒、忽都答儿三人重返故土的请求。因为,虽然塔儿忽台还没有变成他的敌人,公开来反对他,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需要给塔儿忽台多培养几个对手,压制塔儿忽台势力的发展,以保证那头肥猪能够永远乖乖的听他的话。
就让安忽合忽出、忽里勒、忽都答儿和塔儿忽台,让这群泰赤乌人互相牵制好了,只有他们的势力分裂、无法统一,他们才能都向自己摇尾巴,永远像奴隶般的对自己臣服。
而当札木合如此想着、说着时,由于他视线的转移,也就没有看到巴勒黑那微微有点发颤的手,那双胖手已悄然的将乘着野菜汤、手把肉、奶皮子的木盘放在了他身前的毡子上。
“我也是如此想的,留着安忽合忽出、忽都答儿、忽里勒这三只瘦弱的土狗还算有些用。塔儿忽台近来上交给我们的牛羊马匹、毡子、裘皮和各类野物比去年秋天少了很多,这个肥猪一样的家伙近来表现的很不老实,对我们的态度也有所敷衍,看来,他是在月良兀秃剌思之野过的太舒服了,是该给他找些麻烦,让他好好头疼头疼了。”绐察儿一边看着札木合点头,一边用余光微微瞥了下巴勒黑。此时,巴勒黑已然放好了食物,直起腰准备返身出帐去了。
很好,一切都很顺利!
第一百二十三章 豁儿豁纳黑川(三十)
札木合与绐察儿端起了盛有野菜汤的木碗,绐察儿举碗的速度慢了些,他极为小心的观察着大哥的动作,当札木合将碗中的汤汁灌入喉咙时,绐察儿的嘴却只是刚刚挨到了碗边儿,他仅仅是微微抿了一小口,就不动声色地把碗放了下来,而后他就用手随意的抓了一片脆黄的奶皮子吃了起来。
一碗汤汁下肚后,札木合又拿起一块羊腿肉吃了起来,并也挑了一块儿腱子肉递给了绐察儿,一时间兄弟二人尽皆沉默的吃着午饭。
又过了片刻,札木合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要安排的,他停止了啃肉的动作,抹了抹嘴唇边的油脂,便要扭头向绐察儿开口吩咐。
“对了,绐察儿,还有——”
刚说了这几句话时,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向他袭来,札木合感觉自己的头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双目也不再明亮,在看绐察儿时,他的眼中甚至出现了重影,他努力的甩了甩头,想要重新变得清醒,但这种头脑沉重,双目眩晕的感觉却并没有丝毫的消退。
他咬牙想要抬起手,想要坐直身体,但他的双臂开始越发的乏力,继而变得无比沉重,以往他那全身充满的强悍力道此时却丝毫无法使出来半分了,他的身体开始歪斜,虽然他努力想要支撑,但他确实太过无力了,挣扎了片刻后,他终究是彻底的仰面倒在了毡子上,一股深沉的困意侵入了他的全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为何会变得如此虚弱,甚至想要彻底昏睡过去?
是食物的问题么?是有人要害我?但为何绐察儿却仍然坐的直直的?难道——
我的弟弟,难道真的是你吗?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札木合虽仰面躺着,但他强悍的意志却在努力支撑着他,去抵挡那阵阵袭来的深沉困意,数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瞬间划过。
“绐察儿,我的身体没有力气了,你,你过来,扶我到上首的毡床上,再去把大萨满请来,为,为我医治。。。。”札木合仰面躺着,他费力的发出了声音,他虽有所怀疑,但却仍旧不愿相信自己的亲弟弟会向自己下手,所以,他发出了试探的声音。
绐察儿慢慢的站了起来,他走了几步,在离札木合的头仅一步开外时,他微微弯下腰,在摇头长叹了一声后,他低沉着声音开口道:“唉——,大哥,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呐,你迟迟不向帖木真和乞牙惕氏的诸那颜动手,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交往频繁、互相串联、蠢蠢欲动,我怎么能容忍乞牙惕人再度集结壮大起来呢?我绝不能容忍!”
说到这里,绐察儿那阴翳的双目骤然睁大,他狠狠地握住了拳头,朝着虚空中砸了一下,而后他继续沉声道:“既然你下不了动手的决心,那就只好由我来代劳了,我会以你的名义传下命令,将帖木真、阿勒坛、忽察儿、答里台、撒察別乞几人全部召集前来,理由嘛,就是来商讨出兵讨伐重新聚集在月良兀秃剌思之野上的安忽合忽出等泰赤乌人,是的,虽然这些泰赤乌人还没有正式回到那里,这条军情是假的,但仓促之间,帖木真他们又如何能知道真假呢?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最多到明日正午,他们就全都会来到我们的营地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将这些卑鄙而又充满野心的乞牙惕人全都抓起来了,我会快速的杀掉他们,不给他们丝毫的喘息之机,以替咱札答阑人、替大哥你永绝后患!而后再吞并他们的部众,那就容易多了。放心,我给大哥你的汤汁里下的不过是些迷药,到了明日傍晚过后,药效就会消散的,而到了那时,我会亲自将帖木真他们的人头送到大哥你的面前,到时候,大哥你要打要罚,我都一定毫无怨言!”
是的,绐察儿从札答阑部治下的一名萨满学徒那里弄来了迷药,那名年轻的萨满学徒惧于绐察儿的权势,非常听话的就将他的萨满老师调制的迷药给偷了出来,交给了绐察儿,并告诉了他用量的多少,而以札木合饮下的野菜汤中混合的迷药量来看,那就足以使一个正常人浑身乏力的昏睡一天半左右了。
在得到了迷药后,绐察儿又把药交给了札木合的厨子巴勒黑,他威胁了巴勒黑,因为巴勒黑到了中年才有了一个儿子,而且这个儿子的年龄尚且幼小,当绐察儿把他的儿子强行带走,并威胁他老实听话的往札木合的野菜汤里下药时,这个爱子心切的中年胖子毫不迟疑的就屈服答应了,所以,也才有了那胖子方才入帐时手微微发颤的情况,他差点儿就坏了绐察儿的大事!
“真的是你?你,你怎么敢——”札木合努力的抵挡着困意,他费力地开口,也费力地睁着眼看向绐察儿,此时,他的眼中,绐察儿的身形已出现了多个重影,而且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他从未想到,这个一向唯他马首是瞻的弟弟,这个他一向信任有加的唯一的亲弟弟,竟然有了泼天的狗胆,竟然有一天敢对他,敢对他札木合下黑手了!
要知道,他对绐察儿是毫无防备之心呐。。。。。
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是绐察儿!
在不甘和恼怒中,由于药效彻底覆盖了札木合的身体,他最终还是闭上了双眼,彻底的晕死了过去。
“大哥,你困了,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时,你会发现,我们札答阑人的部众、畜群会变得更多了,一个更加强大的札答阑部将会交到你的手中。”绐察儿低头看着晕死过去的兄长,轻声自语道。
绐察儿终究是只敢用迷药将札木合暂时控制起来罢了,因为他的本心是要急着除掉帖木真、阿勒坛等乞牙惕氏贵族,而并非是要杀兄而代之。
他深知以自己的威望和战功,即便札木合身死,他也无法继任为札答阑部之主,更无法让那些札答阑部的诸氏族首领、他的那些叔伯堂兄弟们彻底心服,他们绝不会在札木合死后认可他的地位,也绝不会像听札木合的命令那般听他的话,那么到时候,札木合一死,札答阑部就极有可能会很快陷入到氏族分裂、互相攻伐、部众流散的恶劣局面,所以,即使抛开他对札木合的兄弟之情来看,此时,杀掉札木合也完全不符合他的利益。因此,他只是冒险的实施了一次小小的“善意”的阴谋罢了,他愿意冒这样的一次险,来为他的兄长永除后患!
草原上不再需要一个乞牙惕氏的,如合不勒汗、俺巴孩汗、忽图剌汗那般的蒙古部可汗了,再有人当选可汗,他希望那个人是自己的兄长札木合,并希望往后数代,蒙古可汗都是他们札答阑人!
想到此,绐察儿直起了腰,他往帐门处走了几步,而后朝帐外喊了一声,“牙答合纳!你可以进来了!”
片刻后,一个中等个子,身形敦厚结实的男子挎刀大步走了进来,这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出头,脸堂粗糙而呈现古铜色,他的双臂长而有力,握住刀柄的大手有青筋凸起。
牙答合纳在绐察儿身前停住,他的面容刻板而整肃,让人觉得他似乎很少会笑一般,他先是微微皱眉,瞥了一眼仰面躺在地上的札木合,而后便收回目光,平静的看向了绐察儿。
“将我大哥抱到上首的毡床上去吧。”绐察儿淡淡的开口道。
牙答合纳是札木合的近卫长之一,他执掌着札木合的一个精锐百人队,今天,恰好就是他负责大帐外的值守,而他还有一层身份,那就是,他也是札答阑部的贵族,是札木合与绐察儿的一个堂兄弟。
牙答合纳在札木合的叔父合剌合答安做札答阑部之长时,就已名声渐起,他的臂力极大,骑射的技艺远超常人,少年时就已在札答阑部成为了一流的射雕手,每次作战,他都作为先锋探马,刺探敌阵,着实彪悍善战,他年少却战功颇著,受到了合剌合答安的欣赏和赞许,因此在战事中,他往往会得到丰厚的赏赐。
而到了札木合继任为札答阑部部长时,由于牙答合纳的骑射武艺,更由于他沉默寡言、冷静持重的性格,他很快就被札木合调任为了近卫长,他深受札木合的信任,得以执掌札木合麾下的一个精锐百人队。
只是,这个札答阑部的战将,私心里也早就对帖木真等一干乞牙惕氏贵族心存不满了,他的部众就曾在冬日里和牙惕部部众发生了多起械斗,而撒察別乞治下的一名那颜还和他因为几匹打着一样马印子的好马,发生过激烈的冲突,虽然最后撒察別乞的人向他服了软,他也接受了,没有最终把事情闹到札木合那里,但他对乞牙惕氏贵族的厌恶,却是进一步加深了,还有帖木真,不用绐察儿说,他也已经早早就察觉到了这个札木合所谓的“安答”的不安分之心,在他看来,帖木真分明是个虚伪之徒,这个年轻人一面和札木合友好,一面又暗地里不断接触和拉拢着乞牙惕氏的旧贵族,甚至连一些札木合治下的势力弱小的小部族,他都不放过,他与他们的首领交往密切,如忽必来、吾也而、脱呼剌温等人不就是例子吗?帖木真想要干什么?牙答合纳自认为看的一清二楚,帖木真,绝不会甘居于他们札答阑人之下,也绝不会真的和他们札答阑人一条心!
所以,当绐察儿找上他,准备发动这个针对札木合的善意的小阴谋时,牙答合纳仅是思索片刻,便答应了下来,他完全赞同将乞牙惕氏诸贵族彻底的杀戮干净,吞并他们的部众和畜群,以壮大他们札答阑人的势力!
牙答合纳将札木合抱到了上首的毡床上,而后他再度看向绐察儿,冷静的开口道:“厨子巴勒黑,我已把他杀掉了。”
绐察儿右眉微微一挑,他想了想后,杀了也好,虽然巴勒黑是札木合的厨子,但他知道的太多了,自己不杀他,事后札木合也肯定不会再用他做饭了,而且,为了保证自己“兵谏”的消息不走漏风声,不被乞牙惕部之人提前知晓,保密要紧,一条厨子的命又算什么呢?
“嗯,做的很好,牙答合纳,我会派遣数个使者分别去邀请阿勒坛、答里台、忽察儿、撒察別乞至此,理由就是我大哥有紧急军情要和他们商议。至于你,你一向沉稳持重,能办大事,你带着十个人,现在就前往帖木真的营地,一定要将他给我请来!以他们的驻牧地离我们的远近,一切顺利的话,最多明日正午,他们全都会赶到这里的,我会安排合里忽答儿(此人是绐察儿的心腹那可儿之一)做好兵马准备,等他们来后,我们就将他们一网打尽!”绐察儿狠狠地做了一个手刀斜劈的动作,眼神阴翳的开口道。
牙答合纳的眼角微跳,他点了点头,冷声道:“这样做,再好不过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豁儿豁纳黑川(三十一)
豁儿豁纳黑川,帖木真所部冬营地,北方春来,生机初现。
在这天气越发转暖的日子里,新的一年又是新的开始,傍晚时分,大帐内,帖木真和他的兄弟们、部将们再度聚在了一起,他们除了商讨移牧前的各项准备事宜,也在商讨着他们是否该与札木合所部彻底分开,回往三河之源的草原上单独放牧的问题。
正当帖木真与合撒儿、别勒古台、者勒蔑几人分析离开札木合的利弊,以及可能会爆发的冲突、遇到的阻拦等各种可能性情况时,一个近卫在向帐内的帖木真通禀,并得到了帖木真的允许后,大步的走了进来。
这名近卫在中央的炉灶前站定,向着坐于上首的帖木真抚胸行礼道:“首领,博儿术那颜让我来禀告您,有札木合的使者、近卫长,名为牙答合纳的人前来拜访您了,他在入营后不久就被我们拦了下来,博儿术那颜询问,您是否要现在就见这个人?”
今日轮到博儿术带队巡视营内,所以他才没有参与到他们的商讨中来。
哦?牙答合纳么?这个人我见过,博儿术也见过,所以能认出他,他确实是札木合的一个心腹近卫长,他这么晚来见我干什么?恐怕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来通传?
要知道,自己和札木合现在的关系虽谈不上紧张,双方之间也没有大的冲突爆发,但自从那次巨松下的谈话结束后,不可否认的,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冷淡了不少,甚至颇有几分貌合神离之感。在这种情况下,又是在傍晚遣来他的心腹近卫长来见我,札木合究竟意欲何为?
想到此,帖木真双目一聚,他看着那名近卫沉声道:“牙答合纳带了多少人前来?还有,他们又有多少匹马?”
“算上他在内,一共只有十个人。他们人人皆是一人双马。”近卫如实回道。
未上百骑,对我动手的可能小了很多,但仍旧不能大意,倒要听听这个牙答合纳要对我说什么?
“告诉博儿术,放牙答合纳到我的中央大帐来吧。”帖木真遂令道。
近卫领命,疾步而出传达命令去了。合撒儿看着他出账后,扭头看向上首的帖木真,淡淡道:“牙答合纳,这个家伙对大哥你,对我们乞牙惕部可算不上友好,如今,他一人双马,赶着天将要黑时,也要急匆匆的赶到我们的营地,可见他的急切。我以为,这个家伙此时前来,可不见得是有什么好事。”
“是啊首领,我听说,牙答合纳这个家伙,一向与绐察儿那小子走的很近呢,而绐察儿,可是对您早有不满呢。由此可见,这个牙答合纳,也不是什么好鸟儿!而现在,札木合却偏偏派了他作为使者前来,我看,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呐。”者勒蔑一边摸着下巴,一边附和道。
“见了再说,在我们的营地里,他只有十个人,谅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我们随机应变,试探他一番。”帖木真点了点头,沉声道。
玛的,这个牙答合纳,一贯沉默寡言,挺着一张麻木的冰块儿脸,莫得多余的表情,让人看不透他的虚实。这样一个家伙此时前来,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呢,帖木真暗自想到。
不多时,大帐的门再度被打了开来,帖木真定睛一看,牙答合纳一人手扶刀柄,大步向他走了过来。
“见过帖木真首领。”牙答合纳在绕过中央炉灶后,又向前走了几步,而后站定,向帖木真微微抚胸行了一礼。
“可真是稀客,札答阑部名声远扬的射雕手牙答合纳今日来拜访我了,这真是我的荣幸哟,先坐,快尝尝我部香醇的马奶酒再说。”帖木真微笑着指向下首的左边,示意道。
“酒改日再喝,我奉札木合大首领之命前来,有紧急军情要告知帖木真首领。”牙答合纳仍旧是冷着一张脸,他看着帖木真,沉声道。
帖木真右眉微跳,他盯着下首站立着的牙答合纳,淡淡开口道:“哦?是什么紧急军情?让你这位我安答的近卫长亲自前来传达?”
“两日前,我札答阑部留驻在月良兀秃剌思之野的探马秘密来报,安忽合忽出、忽里勒、忽都答儿等泰赤乌部余孽又率领残部悄悄的回到了月良兀秃剌思之野,而且,他们还带来了一部分拜哈剌湖两岸的森林中部落,巴尔忽惕、豁里、秃麻诸部,他们的兵马在那里重新集结了起来,甚至他们和留在那里的塔儿忽台都已有了合流之势,敌人在蠢蠢欲动,他们显然是想要报去年在月良兀秃剌思之野,被我札答阑部和你乞牙惕部联合打得大败的大仇。据探马所报,依照他们的畜群、旗帜、勒勒车、毡帐的数量,敌人的兵马聚合不会少于两万!所以大首领亲派我来,请帖木真首领你速速前往他的营地。由于军情紧急,希望你连夜随我出发,赶往我们的营地,好尽快共同商议出讨伐的大计。”牙答合纳不疾不徐的将所谓的“军情”都说了出来。
安忽合忽出、忽里勒、忽都答儿?这几个泰赤乌部的首领,去年在不兀剌川之战结束后,札木合与自己是在回军途中顺势横扫了他们,他们显然是还没死,看来是逃到拜哈剌湖沿岸的老林子里去了?
现在他们突然之间回来,还带来了森林部落的军队?这军情究竟是真是假?帖木真还真不好判断,因为对方如果逃到了北方,还没死的话,就确有这种为了报仇卷土重来的可能。
而森林部落之所以跟着他们南下,或许是他们中有人和森林部落的首领们联了姻,或许是这些泰赤乌人向森林部落许下了重利,跟着南下能抢到游牧人的不少女人和金银器具。那么极有可能,这些森林部落是以为春天游牧人的马瘦,而札答阑部通过去年针对蔑儿乞人和泰赤乌人的大胜,又无疑抢到了不少好东西,所以他们把札答阑部,把札木合当做了肥羊,想要趁机抢上一次也说不定。
还是说,这条军情是假,札木合是假借军情相召,是在摆鸿门宴,要对自己动手了?
数个猜测在帖木真的心中瞬间划过,他的面上却丝毫不乱,他的双目一眯,紧紧的盯着牙答合纳,缓缓开口道:“哦?竟是这样?那么,我的安答还邀请了谁前往商议?”
牙答合纳仍旧是一脸整肃,他未有丝毫躲闪帖木真的审视,他冷静的开口道:“札答阑部诸那颜,乞牙惕氏的阿勒坛、答里台、忽察儿、撒察別乞等,兀鲁兀惕、忙忽惕部的主儿扯歹、忽亦勒答儿等治下拥有兵马的那颜,全都在邀请之列。”当然,这里他自然是在睁着眼说瞎话了,实际邀请的,也就是要被杀掉的乞牙惕氏众人罢了。
帖木真听着牙答合纳的回答,他无法从这家伙的表情中看出慌乱和破绽,他与牙答合纳对视了片刻后,遂稍稍移目光于自己的弟弟合撒儿,他看到,合撒儿正在向他微微摇头,并以眼神斜视帐门方向。
帖木真明白合撒儿的意思,他是想让自己先设法拖住牙答合纳,让这家伙暂时呆在这里,而他们几人则可以出帐后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既然军情如此紧急,我是该马上动身才是,不过还是要请牙答合纳那颜在这帐中稍待,由于我额吉近来受了风寒,她全身乏力发热,常常头痛难忍,已经下不了毡床了。我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要亲自喂她吃些大萨满调制的草药,所以,待我和我的弟弟们去看望完我额吉后,就立刻随你动身。”帖木真一脸沉重的开口道。
这倒不全是假话,老妈诃额伦这些日子确实是感到身体不适,只是还远没有到帖木真口中所说的下不了毡床的地步。
“哦?既然帖木真首领的额吉抱病,我既然来了,理应一起看望她才是,我就和你一起去吧?”牙答合纳的眼角微跳,他看着帖木真,淡淡道。
“这恐怕不太方便,我的额吉年龄大了,脾气也跟着大了不少,尤其在病中就更不喜欢见不熟悉的人,请你理解一个病中老人的怪脾气吧,为了不惹她生气,导致病情加重,这一次,我就实在是无法让你拜见我额吉了,等改日吧,我额吉病好后,我一定邀请你再来我的营地,到时你再拜访她也为时不晚。”帖木真一脸抱歉的看向牙答合纳道。
“.....”
牙答合纳沉默了下来,他知道不能再强行要求帖木真立刻跟他走了,也不能再强行要求去拜访诃额伦了,帖木真都说了如此充分的理由,自己再横加阻拦或强行跟随,恐怕就更会使得帖木真心中起疑了。
“如此,我就在这里等着帖木真首领了,希望您能快一点结束,毕竟军情紧急。”牙答合纳在沉默了片刻后,终是点了点头,对帖木真沉声道。
“好,者勒蔑,你先在这里陪牙答合纳那颜喝上几碗马奶酒,一定要把他招待好了!我与合撒儿、别勒古台这就去看望我额吉,待我回来后,我们就一起前往札木合安答的营地!”帖木真长身而起,先是吩咐了者勒蔑一番,又对牙答合纳点头示意了下,而后他便带着合撒儿、别勒古台二人,大步往毡帐外而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豁儿豁纳黑川(三十二)
出帐后,帖木真带着合撒儿和别勒古台,快步往大帐的西面走去,在据中央议事大帐以西的不远处,就是诃额伦的毡帐所在了。
一边走,帖木真一边微微皱眉,他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所以,在稍稍远离了中央大帐十数步外,确定里面的牙答合纳无法听到他的声音时,他的脚步一顿,微微停了下来。
“别勒古台,你别去额吉那里了,今日博儿术轮值巡视营内,你去找他,告诉他,让他亲自挑选并带上他百人队中的二十余个精悍军士,悄悄的隐藏到中央议事大帐周围环绕的几个毡帐中去,要给我密切的监视牙答合纳等十一人的情况,如果他们在我没回来之前,就要急着离开,便立刻冲出去将他们拿下!如果只是有一两个人从大帐中出来短暂的透透气儿,便无需惊扰出帐的家伙,但也要时刻的注意他,绝不能失去他的行踪。”帖木真微微侧头,对跟着他的别勒古台沉声道。
别勒古台并未出声,他默然的点了点头,随即便悄然转身,去找博儿术传达命令去了。
这小子,自从其母速赤格勒不知所踪后,就变得越发的不爱说话,不爱笑了。
帖木真微微摇了摇头,随即便带着合撒儿,一路无言的快步赶往了自家老妈的毡帐。
又过了一阵儿后,帖木真打开了诃额伦毡帐的木门,与合撒儿跨步走了进去。
此时,诃额伦正在逗弄着小拙赤,这个小家伙儿被孛尔帖抱在怀里,正被她的祖母逗得露出可爱的笑脸儿呢。
是的,因为帖木真要与他的弟弟、部将们议事,所以,孛尔帖就带着孩子先到诃额伦的毡帐中来探望了。
“额吉,你的身体才刚刚好一些,还是要多在毡床上躺着休息才好。”帖木真快步上前,扶住了诃额伦,关心道。可能是由于过往在老爹也速该死后,诃额伦常年带着他们几个过着流浪、窘迫的生活,她把所有得来的食物,猎获的仅有的肉食、一些新鲜的野果儿,还有奶食之类,都优先给了她的孩子们,而她自己则常常在默默的忍受着饥饿的折磨,日积月累之下,也就导致了她的胃肠出现了一些病症,消化食物的能力有所减弱了,所以她会不时的出现恶心、反酸、绞痛等症状,吃的也不算多。
入春以来,她的胃病犯得次数更多了,为此,当帖木真从豁儿赤那里听说,巴阿邻氏的大萨满善于调制养胃的草原药剂时,就亲自把人给请了过来为诃额伦看病,有了巴阿邻氏大萨满调制的草药,诃额伦的胃病才算是稍稍有些好转,犯得次数也减少了许多。
“没事儿的,老毛病了,何况那巴阿邻氏大萨满的药剂很有用,他调制草药的本事,比我真的强了不少哟。不过,帖木真,你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是出了什么事吗?”诃额伦轻轻叹了口气,她微微摇了摇头,而后扭头看着帖木真,轻声问道。诃额伦善于观察,在帖木真一入帐后,她就已经从儿子瞬间微微皱起的双眉中,察觉出了帖木真心情的沉重,虽然这皱眉的动作很快就消失、舒展了开来,但她仍旧还是捕捉到了自己长子的这一微妙表情。
听到诃额伦如此发问时,孛尔帖也抱着小拙赤,向他走了过来,她一脸疑惑、担忧的看着他。
帖木真看着现今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缓缓开口道:“札木合向我派来了使者,是他的心腹近卫长牙答合纳,他传来消息说,去年被打败的泰赤乌人安忽合忽出、忽里勒、忽都答儿等人又率残部重新聚集在了月良兀秃剌思之野,一块儿随他们来的还有北方的巴尔忽惕、豁里、秃麻诸森林部落的军队,他们和塔儿忽台重新结盟在了一起,随时都有可能出兵来攻打我们。因为军情紧急,札木合邀我连夜赶往他的营地,以便共同商议出兵讨伐敌人的事宜。”
“哦?泰赤乌人又回到了他们的老营?竟如此突然么?帖木真,以我这一个冬日来,从看到的和听到的事儿来看,札木合这个人,他容得下弱者,却容不下强者。经过一个冬天的休养,你和乞牙惕氏的诸那颜阿勒坛、答里台、忽察儿、撒察別乞等日益交往密切,与札木合治下的其余小部族首领也多有来往,并结下了友谊,由此来看,他对你的猜忌之心必是在越发加重呐。现在,他突然邀你连夜前往他的营地,他是要干什么?这条军情究竟是真是假?我看呐,你还是要设法拖住牙答合纳,让他暂且留在我们这里。同时要尽快派出探马打探消息,看看札木合的营地中到底有无异动?等到查明情况后,再来决定去与不去。”诃额伦一脸凝重的看着自己的长子,沉声道。
“额吉说的对呢,帖木真,札答阑部近来不是在流传着一段歌谣么,是说:春日来,五畜合群到了头儿,靠座山坡扎营吧,好叫牧马人有行帐,找个河岸扎营吧,好叫牧羊人果其腹,牧马人、牧羊人有高下,大不同哟,大不同。”在诃额伦说完一番劝说的话后,孛尔帖也开口说了起来,她在提到歌谣时,甚至哼着唱了出来。唱完后,她看着自己的丈夫,轻声道:“谁是牧马人?谁又是牧羊人?谁在高,谁又在下?歌谣所唱,不正是札答阑部的那颜们、部民们心中所想么?我猜,他们是自以为自己是高贵的牧马人,而却把我们视为低下的牧羊人,时至今日,他们已经容不下我们了,这是在用歌谣来嘲笑我们乞牙惕氏诸人呢。所以,鉴于他们对我们的态度,你也绝不能去札木合的营地,说不得,他就是要诱杀你呢。”
“我看札木合就是要忍不住动手了!否则怎会如此急切的连夜相召?紧急军情?我可一点儿都不信!合撒儿先是阴沉着脸断然摇头,而后他看向帖木真,咬牙道:“大哥,先拖住牙答合纳,把他们看押起来!反正在冬日里我们已经结交了一批草原英杰,你的好名声已然传了开来,我们的收获已然不小了。所以,大哥,我们没有必要再危险的跟随札木合一起放牧了,不如今晚连夜起营,率部回往三河之源的草原上去,那里,才是我们的根基之地,何况那里向西靠近克烈部,目前,他们可以作为我们的强援,相信只要我们顺利的回到了那里,就算是札木合,也不敢轻易的攻打我们!”
帖木真沉默的听完了老妈、妻子和弟弟的话,他的内心当中在衡量着,这条所谓的军情究竟是真是假?若强自拖住牙答合纳不放,拖延不去,明日里札木合见不到自己,是否还会派人来催?到时候再继续扣押使者吗?札木合对此会怎么想?是否会恼羞成怒的来攻打自己?
还有,若自己不打招呼,就连夜率部离开,也算是和札木合公然撕破脸了吧?到时候,札木合是否会派轻骑星夜来追?若对方真的遣数千骑兵,甚至更进一步,是他亲自率兵从后追来,那么凭自己手中如今的这三千余精骑,又是否能抵挡住札木合的追兵?从而保护拖家带口,有着老人、妇孺参杂其中的自家移牧的队伍?
让我好好想想,去还是不去?他么的,究竟是鸿门宴还是正常的军议?帖木真习惯性的用手抚摸着腰间挂着的鹰头短仗,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当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豁儿豁纳黑川(三十三)
就在帖木真在诃额伦的帐中,与自己的亲人商讨、并权衡着札木合所邀军议的真假时,在他的营地内,有两人驱马刚刚入营,正在往他的中央大帐方向缓行着。
落日余晖中,豁儿赤与忽必来二人并马而行,他们今日是又来拜访帖木真了。
豁儿赤是听说帖木真最近又猎到了一只毛皮顺滑的紫貂,所以他想要来看看是否能忽悠着帖木真,把那紫貂的貂皮交换给他。而忽必来则毫无疑问的,又是为了请教帖木真草原乐曲而来,嗯,他自己最近新创作了一首曲子,特地来此让帖木真给他指点指点,在他心里,帖木真首领,才是真正的草原音乐达人,高手中的高手呐,为此,他来时还又带了一只今日刚刚猎到的狍子,准备送给帖木真,由此可见,忽必来这个文艺青年虚心求教的真诚态度。
他们二人的营地,一个在帖木真的东北方,一个在西北方,且都距帖木真这里不算太远,都是快马不足半日就到了。二人是在帖木真营地以北附近碰巧遇到的,所以也就一起同行而来了。
“忽必来,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奇怪,这么晚了,这个家伙,怎么会出现在帖木真的营地里?”马上的豁儿赤聚目向前看去,突然开口道。
喊他一声,试探一番,就知道是不是那家伙了,想到此,豁儿赤向着前方十余步外的一个背影高喊了一声,“前面的朋友,是札答阑部的答儿忽吗?”
只见在豁儿赤的前方,一个中等身材,身形匀称的男子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而他嘴里原本哼唱着的猥琐小曲儿,亦是戛然而止了。
嗯?好熟悉的声音,是谁在喊我?答儿忽顿住了脚步,他那原本就细长的眯缝眼迷得更加小了,他转过了身去,挺着一张高颧骨而略显瘦削的脸,面向了豁儿赤。
“哈?我的好朋友,真的是你啊,我们有段日子没在一起喝酒了吧?没想到,今天我俩竟恰巧在帖木真的营地里碰到了一起。”豁儿赤一看竟真的是自己的酒肉朋友答儿忽,他长笑了一声,驱马三两下赶到了答儿忽身前,待翻身下马后,他还上前去亲热的锤了答儿忽的肩膀一拳。
“哦,是豁儿赤你呐,我说这喊我的声音怎么如此熟悉呢。是好久没见你这家伙了。”答儿忽也认出了豁儿赤,他的小眼带着些许笑意,同样热情的在豁儿赤的右胸上打了一下。
他和豁儿赤是旧相识了,两人都是爱喝爱玩儿爱撩拨姑娘的草原青年,原本他们二人是经常在一起喝酒作乐的,但是随着上一个冬天到来,札答阑部和乞牙惕部摩擦不断,械斗屡有发生,而他的主人绐察儿则认为这一切的背后都有帖木真的影子,又碰巧豁儿赤那时和帖木真交往频繁,走的很近,所以绐察儿严重的怀疑豁儿赤的忠诚,认为他是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所以绐察儿开始越发的厌恶豁儿赤了,连带着也要求答儿忽等几个自己的那可儿们,要远离豁儿赤,不许和豁儿赤再行交往,所以,答儿忽才迫于无奈,没再和豁儿赤一起喝酒玩乐了。
不过,就答儿忽的本心而言,他认为针对豁儿赤,他的主人绐察儿实在是有点儿警惕过度了,豁儿赤这个浪荡的家伙嘛,答儿忽自认为还是了解他的。
这家伙不就是好色、贪图享受以及贪一些小便宜嘛,不过,在大事上,他可精明着呢。
帖木真就算是在拉拢豁儿赤,这家伙也只会是将给他的好处全都吞下去,至于让他真的背叛札答阑部?与帖木真一条心?答儿忽是说什么也不信的。毕竟,要论起血缘来,豁儿赤可是札木合的亲戚呢,那关系,比起和帖木真的关系来,可是亲近的多得多。况且,豁儿赤所在的巴阿邻氏可是一直跟随着札答阑部呢,从合剌和答安在世时直到札木合继任为札答阑部部长,豁儿赤他们的氏族跟随札答阑部的时间可是已有二十余年了,这么长时间的友好关系,岂是帖木真能轻易动摇得了的?
答儿忽这家伙是绐察儿的心腹那可儿,绐察儿可是一向视帖木真为心腹大患,眼中钉肉中刺的,他和帖木真的矛盾颇深呢。他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心腹在帖木真的营地里晃悠呢?其中定然有鬼,让我来试探答儿忽这小子一番。豁儿赤一边笑着与答儿忽寒暄着,一边在心中想到。
“对了,答儿忽兄弟,这么晚了,你怎么在帖木真的营地里悠闲的哼着小曲儿呢?这要是让你家那位绐察儿那颜知道了,你恐怕就要挨上一顿马鞭喽。等等,莫非,是帖木真在拉拢你?你这家伙擅自接受了帖木真的好处?你的胆子也太肥了吧?”在双方互道问候,问了几句最近各自的近况后,豁儿赤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笑着随意的调侃了一句。
“嘁!帖木真也能拉拢得了我?他这小小的营地里,有什么能让我看上眼的东西?羊马畜群我又不缺,能入我眼的金银财货,这帖木真也没有呐。我看呐,他很快就连这些部众都保不住喽。。。。”答儿忽轻蔑的摇了摇头,回道。他左右扫视了下,落日中,周围那三三两两或是放牧畜群回营,或是狩猎而归的帖木真所部部众。继而他摇了摇头,帖木真的部众还是太少了,远远比不上他们札答阑部。
说完这句话后,答儿忽眯缝的小眼儿忽然转了转,也学着豁儿赤,挑了挑眉,笑着调侃道:“倒是你这小子,你怎么这么晚跑到帖木真的营地来了?说说,这次来,帖木真是要给你什么好处啊?值得你心急的即将入夜也要赶过来?”
“嘿嘿,我这不是听说帖木真新进得到了几个漂亮的女奴嘛,他邀请我来喝酒,我就想着顺便过来享受享受嘛,也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漂亮的女奴啊,多好,你是知道我的,这种诱惑,我怎么能拒绝得了呢?”豁儿赤朝答儿忽挤了挤眼,上前一步勾住了答儿忽的脖子,语带猥琐的小声道。
答儿忽这家伙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说帖木真很快连部众都保不住了?什么意思?难道是札木合要对帖木真动手了?答儿忽,他究竟是到帖木真的营地来干什么的呢?豁儿赤心中略微沉重,他总觉得这时候见到答儿忽,见到这个绐察儿的心腹,不会有什么好事。
此时,却听答儿忽再度小声开口了,“哦?今晚你竟还想着玩儿帖木真的女奴?呵呵,豁儿赤,你真的是只发情的公马呐,我比不了你哟。不过,我的朋友,我要是你,今晚就不会选择留在帖木真的营地,而是会回到自家的被窝里睡个好觉。”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豁儿赤心头一跳,面上却仍旧带着笑,开口问道。
“忽必来到这儿又是干什么的?他总不会也是为了享受乞牙惕部的女人吧?”答儿忽却没有立即回答豁儿赤,反而扭头看了一眼仍旧高坐马上,一脸面无表情的忽必来,问道。
“哦,忽必来啊,看到他马鞍侧挂着的狍子了吗?那是今日他们巴鲁剌思部的一个勇士猎到的,可谁知帖木真所部的三个牧民碰巧也在打猎,双方遇到了,帖木真治下的那三个牧民仗着人多,在自报了所属部落后,就想要威逼那个巴鲁剌思人将猎物乖乖的交给他们,而那名巴鲁剌思人却并不肯,于是,双方就厮杀了起来,最后,那名巴鲁剌思勇士彪悍善战,成功的将三个乞牙惕部牧民给惊走了,但由于对方有三个人,他虽保住了猎物,但还是受了些轻伤,这件事在他回去后被忽必来知道了,所以忽必来这是带着那只狍子,亲自到帖木真这里质问来了,他是想要让帖木真交出那三个无端抢夺自己部民猎物的强盗,为自己的部民出一口气而来,你瞧,他的脸色是不是很阴沉?”豁儿赤抢先一步,他张口就来,编起谎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转瞬间就为忽必来到访帖木真的营地找到了一个恰当的理由。
而后豁儿赤又一脸气愤的对忽必来道:“忽必来,我在来的路上碰到你时,你是这样对我说的吧?唉!我都感到气愤了呢,等一下,一定为你和帖木真好好说一说,让他交出那三个卑鄙的家伙。”
听到豁儿赤的话后,忽必来未曾开口,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以此表示豁儿赤所说的事儿都是真的。
闻言,答儿忽又看了忽必来一眼,确实,现在忽必来的表情可算不上好,很是有一种阴郁之感。
熟不知,当忽必来看到答儿忽稍稍转头之时,他的笑脸就转瞬间消失了,他也认出了绐察儿的这个心腹,而且他对绐察儿也确实颇为不满,同样的,他对答儿忽这个喜欢左右逢源、虚情假意、表面忠诚的家伙也极为厌恶,所以此时,他维持面无表情,没有出手收拾他就已经不错了,就不要妄想他还能对答儿忽有什么好脸色了。
“唉?答儿忽兄弟,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刚才的意思是说我应该回去?是有什么事儿发生么?哎呀,老兄就悄悄的告诉我吧,我这人胆子小,但又好奇心重,这如果不是什么好事儿,我也好回去提前有个准备呐。”豁儿赤小声恳求道。
“唔,这个嘛,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吧,总之,劝你一句,今晚有变,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保你性命无忧。”答儿忽看着天色渐暗,而他们的附近,入营的人越来越多了起来,人多眼杂,他不好再说什么了。但豁儿赤毕竟是他的朋友,他还是希望豁儿赤在接下来的大变中,不要因为帖木真而被误伤了。
豁儿赤随时都在仔细观察着答儿忽的神色,此时,当他看到答儿忽的口风有所松动,同时又在打量四周略显嘈杂的人声和环境时,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这种环境不够隐秘,确实不适合他们交谈一些秘密的事。
“老兄,借一步说话,我这里新进得到了一样好东西,正好想让你看看成色呢,走吧走吧,我们寻一个无人的毡帐,再叙叙话。那个,忽必来啊,你就先独自去找帖木真要人吧,我先和答儿忽再叙叙旧。”豁儿赤勾着答儿忽的脖子,将他强拽着往营地中央以东的毡帐群落走去了,而他在前面走,还趁机背着另一只手在身后,朝着忽必来暗暗使了个跟来的手式,那意思是:你先往前稍微走走,然后返身,再悄悄的跟上我,后面的事,还需你出力呢。
忽必来显然看懂了豁儿赤的意思,他在假意的驱马向前行了几步后,便利索的翻身下马,悄悄的朝着豁儿赤与答儿忽走去的方向,摸了过去。
而在豁儿赤、答儿忽、忽必来都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后,他们谁也没有看到,在离他们三人刚刚站定的位置身后的不远处,一辆颇高大的装满兽皮的勒勒车后,又有一人俏然的走了出来。
显然,他刚才一直隐藏在勒勒车后,并且将豁儿赤和答儿忽的对话听到了一些,虽然不全,但却也让他了解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这个家伙叫答儿忽?他是什么身份?牙答合纳竟轻易的允许他单独出了中央议事大帐?豁儿赤竟和他是朋友?他们要去东面的隐蔽处谈论什么?是否和大哥被邀请去参加的军议有关?
没错,这个躲藏在暗处,一直小心观察的人正是帖木真的弟弟别勒古台!
他在随帖木真出了中央议事大帐后,就遵照帖木真的命令,很快寻到了在营内巡视的博儿术,并和博儿术一起,按照帖木真的部署,率领二十余个精悍军士悄悄藏在了中央议事大帐周围的几个毡帐中,暗中监视着大帐内的牙答合纳等札答阑部使者。
在帖木真离开不久后,别勒古台和博儿术就在监视中发现了异常,有一个人从大帐中走了出来,没错,就是这个答儿忽,此人出了帐,脚步急促的径直往营外走去。本来博儿术想要悄悄的跟踪他,但别勒古台拦住了博儿术,他认为博儿术更重要的是在此率兵监视,而跟踪的事就由他去便好。于是,别勒古台悄悄的跟着答儿忽出了营地,往北面走了片刻,答儿忽就钻进了一片树丛中,别勒古台跟上去瞥了一眼,原来这家伙是要急着出营解个大手儿呢。
又过了片刻,答儿忽提起皮裤舒了口气,站了起来,而后他便哼着小曲儿往营地返回了,别勒古台仍旧隐蔽小心的跟着他。
在往营内走了片刻后,答儿忽几次下意识的回头,别勒古台都敏捷的躲了过去,没有让他发现被跟踪,而后不久,在别勒古台又一次藏于一辆装满兽皮的勒勒车后时,便听到了豁儿赤对答儿忽的招呼声,他便索性隐藏了起来,静静的观察着,听着他们要说些什么。
跟上去,我倒要好好听听,你们究竟有什么秘密在隐藏着?
想到此,别勒古台亦是悄然的、快步的往东面的毡帐群落而去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豁儿豁纳黑川(三十四)
营内东面的毡帐群落中,一处略显粗陋的毡帐内,豁儿赤与答儿忽在里面小声的交谈了起来。
因为粗陋,帐内的陈设也显得极为破败陈旧,由此可以看出这座毡帐的主人在部落中的地位不高,很可能就是帖木真治下的某个牧羊或者挤马奶的奴隶的家了。所以当豁儿赤掀开这座毡帐的皮帘子时,这座毡帐中是空无一人的,或许,毡帐的主人是外出牧羊、挤马奶亦或是狩猎还未归来吧。
于是,豁儿赤果断的选择了这里,作为和答儿忽隐秘交谈的地点。
“瞧你那紧张的样子,豁儿赤,你这家伙把我强拉到了这小帐里,究竟是有什么好宝贝要让我看的?”答儿忽很是嫌弃的看了看帐内粗陋不堪的景象,这家人实在太穷了,连个像样的毡床都没有,那中央炉灶上架着的铁锅,也是又小又锈迹斑斑,甚至还带有一个豁口,总之,这座小帐内,就没有一件金银之类的贵重器皿,也没有什么上好的裘皮,这让答儿忽感到不耐了起来,他越发想要尽快的离开这脏兮兮的小帐子了。
“嘿嘿,别着急嘛,答儿忽兄弟,好东西当然要找个隐秘而又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悄悄的欣赏了,人多的地方,太过张扬的所在,要是万一有人看到了这好东西,起了歹心,想来抢夺该怎么办呢?所以,为了欣赏好东西,你就暂且忍耐忍耐吧。”豁儿赤笑着把住了答儿忽的臂膀,又把他往帐内拉了拉,低声道。
“呵,你这既贪婪又胆小的狐狸崽子!究竟是什么好东西呐?赶紧拿出来吧?我可不能跟你在这里耽误太久!”答儿忽被拉着又往帐内走了几步,他甩开了豁儿赤的手,笑骂道。
豁儿赤微微低头,小心翼翼的用手从自己的脖颈上拿下了一枚白玉吊坠,玉坠被豁儿赤紧贴着皮肤带在前胸处,被隐藏在他穿着的皮袍之下,所以,寻常之时,不会被人所看到。
这枚吊坠被雕琢成了鹰头的模样,雕工精细,鹰眼尤为锐利传神,使人观之仿若真的是在和雄鹰对视一般。
这枚鹰头玉坠在脂白色中还透出微微的黄色,质地极佳,甚至连穿玉坠的链子都是一根细细的金链,由此可见,豁儿赤对这枚玉坠的喜爱。
取下玉坠后,豁儿赤将他举到了答儿忽的眼前,笑着道:“答儿忽兄弟,瞧瞧,这玉坠的成色如何?”
答儿忽在看到鹰头玉坠的一瞬间,眼前便是一亮,哦豁,豁儿赤貌似还真是得了件好东西呢。
“我来仔细看看。”此刻,答儿忽贪财的本性暴露了出来,他脸上的不耐之色也收了起来,他的双目紧盯着眼前的玉坠,并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接过来。
“哎嘿,老兄你可给我小心着点儿,别给我打碎了。”豁儿赤提醒了答儿忽一句,却也没有不让他接过来看,而是小心的将玉坠放到了答儿忽的手心儿里。
答儿忽先是仰头拿起玉坠,用他的眯缝小眼儿仔细查看了玉坠的的质地,白中带有微黄,水头很足,而后他又用手轻轻抚摸玉坠,细细感受着,嗯,细腻滋润,油性重,不错,最后,他移开在玉坠上的目光,在帐内四下扫了扫,当他看到小帐内有一个盛有清水的木桶时,他走了过去,并准备将玉坠沉于水中再看看。
而豁儿赤好似知道他要如何验证似的,并未出手阻拦他的动作。
答儿忽把鹰头玉坠沉于水中,而后片刻便提了起来,只见那玉体当真是滴水不粘,水滴全部从玉坠上滑落回了木桶中,而玉坠之上,没有一滴水是残留在上面的。
好玉!没错了,这是撒儿塔兀勒地方(这里指西域)上等的忽炭(和田)羊脂白玉呐!
答儿忽的神色激动了起来,他拿着玉坠抚摸着,看着出神,似乎不打算将他还给豁儿赤了。
“怎么样?老兄,我这鹰头玉坠,确实是好东西吧?”待答儿忽拿着玉坠观瞧了一阵儿后,豁儿赤才笑呵呵的开口道。
“忽炭的羊脂白玉,上好的籽料,配上一流玉匠的雕工,这鹰头玉坠,确实珍贵非常呐。我说,这种好东西,你是怎么搞到手的?”答儿忽看着豁儿赤,羡慕的问道。
“说来也是运气哟,两年前我去弘吉剌部走亲戚,我的一个姐姐嫁给了他们的一个那颜,在去的路上,我碰到了一个正在独自一人,骑马狼狈逃窜的畏兀儿商人,这个商人本是带着一只几十人的商队,从金国边境悄悄的出塞来到了草原,他想要用自己带着的铁器、金银器、丝绸、布料、茶叶等来换取一些草原上的好马、貂皮以及神骏的鹰鹘,结果没想到,他们却在途中遭遇了马贼,马贼将他们的商队洗劫一空了,连他自己也是在几个家族护卫的保护下,拼死骑马逃了出来,护卫为了保护他,主动断后拖延了时间,最终被追赶的马贼全部射杀了,他自己也受了箭伤,好在他的骑术不错,马也很好,这才侥幸逃得了一命。他遇到我时,已然是虚弱至极了,我救了这个畏兀儿人的命,这个畏兀儿人哀求我,他自己的马也是中了箭,眼看着无法再驮着他跑了,他想让我给他一两匹好马和一些食物,好让他能够返回金国去,据他说,他的一个朋友在金国的临潢府是有商号的,这草原太过危险,他发誓再也不冒险出塞来做买卖了。”
“你是知道我的,我虽然救了他,也懒得杀他,但要白给他几匹好马?怎么可能呢,所以,我就对他说,要马可以,但却要用好东西来换。这个畏兀儿人的商队财货都被抢干净了,哪还有什么财货呢?但他又实在是缺马,无奈之下,他就只能将贴身佩戴的这枚鹰头玉坠交给了我,以此来换取我的马,据他说,这玉坠可是他的传家宝呢,但为了活命,他也只能把它交给我了。”豁儿赤故意一脸得意的炫耀道。
事实上,这枚玉坠确实是他从畏兀儿商人手里得到的,不过,却不是以他对答儿忽所说的那种捡便宜的方式,而是正儿八经的交易,他为此付出了三匹纯白色的好马、三张紫貂皮、一只驯养良好的金雕,这才从那个畏兀儿商人手里换来了这枚鹰头玉坠。。。。
果然,豁儿赤这个奸诈精明的家伙!这种捡便宜的好事儿,怎么就轮不到我呢?答儿忽心中暗恨。
“老兄,怎么样,你把你知道的消息告诉我,我就把玉坠借给你把玩一段儿时间,如何啊?”豁儿赤指着答儿忽手心中拿着的鹰头玉坠,向他挤了挤眼开口道。
吝啬的家伙,也不说把玉坠送给我?就这样还想知道如此隐秘的消息?
不过嘛,想想这也正常,豁儿赤这么贪财,他怎么会为了一个消息,就把这种好东西轻易的送人呢?他要是真的送给我,以问取消息,那才真正可疑呢。
不行呐,今天来这里的事儿很重要,玉坠虽然是好东西,若换个日子,我一定想办法从豁儿赤手里弄过来,但今天不行,今天还是不能走漏任何风声,我还是要小心警惕才好,否则,绐察儿那颜又怎会绕过我呢。
想到此,答儿忽遗憾的摇了摇头,颇为不舍的又看了一眼手心儿中的玉坠,最终还是将他重新递向了豁儿赤,他叹气道:“玉坠你拿回去吧,豁儿赤,我的朋友,你不要再问了,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你也赶紧回去吧,不要在帖木真的营地里晃悠了,今天,你我就当从没见到过。”
说着,答儿忽便不想再耽误时间,毕竟,他出来解大手儿已经有一阵儿了,是该赶紧回到牙答合纳所在的中央议事大帐中去了,否则,岂不是会让牙答合纳抓到把柄,将来在绐察儿面前告自己一状吗?
糟糕了,答儿忽这小子不上当!玛的,看来需我亲自出手拦住他了?这家伙比我能打多了,我这上去,肯定打不过他吧?忽必来,你这大个子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豁儿赤见答儿忽转身准备出帐,他的心中暗中发急,他向前跨出一步,右手按在了刀柄之上。
是的,他故意把答儿忽骗到这东面的隐蔽处,并展示出鹰头玉坠,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其实他也知道,以答儿忽的精明,其虽然贪婪,但要想今天从这家伙嘴里套出消息,也绝非易事,十有八九是要失败的,能套出消息来最好,套不出来,他也还有后招。
他的后招便是,拖延时间,拖延到忽必来悄悄的跟来了此处的帐外,等到忽必来就位之时,自己二人就可以在这隐蔽处突然发动,将答儿忽彻底的擒住,到时候,忽必来的铁骨朵往这家伙的脑门儿上一悬,威逼之下,不怕答儿忽不把消息吐出来。
就在豁儿赤一咬牙,准备从答儿忽的身后冲上去时,帐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希津津”的马鸣声。
咦?难道是这座毡帐的主人回来了?答儿忽的脚步顿了一下。
是忽必来到了!豁儿赤眼中一亮,兴奋的想到。他对这所谓的“马鸣”声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忽必来模仿马的叫声而发出的信号。
忽必来由于喜欢创作草原乐曲,那么草原上一切动物的叫声都是他所收集的素材,也因此他的口技很好,非常善于模仿各种动物的叫声,而作为忽必来的好朋友,豁儿赤自然能听得出他模仿的马鸣声。
马鸣声,意味着忽必来已然摸到了这处毡帐的跟前了!
“忽必来,入帐!动手!”豁儿赤朝着帐外大喊了一声。
什么!?忽必来竟在外面么?
随着豁儿赤的一声大喊,只见毡帐的皮帘再度被猛地掀了开来,铁塔般魁梧雄壮的忽必来,手提着铁骨朵,弯腰进入了帐中。
看到忽必来魁伟的身躯,答儿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他没有转身,而是朝着自己身后的豁儿赤愤恨的怒吼了一声:“豁儿赤,我如此信你,你竟然要对我动手吗!”说着,他拔出了弯刀,朝着忽必来猛地砍了过去,他想要搏一把儿,看看能否趁机冲出帐去。
“砰!”的一声巨响,迎面横扫而来的铁骨朵撞在了弯刀上,答儿忽的弯刀立时应声断成了两截儿,接着一只大脚迅猛的朝着他的前胸踹了过来。
在这一脚之下,答儿忽直接被踹飞了出去,他的身体在向后抛出数米后,狠狠地撞在了最里侧的帐壁之上,“咔嚓”一声,他背后靠着的,固定毡帐的哈那木料被撞断了数根,帐壁上挂着的箭囊、马鞭等物也被这大力给震了下来。
“噗!”
答儿忽的嘴中喷出了一口鲜血,他无力的靠在帐壁上,虽然尚未晕死过去,但短时间内似乎也起不来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告知(上)
事实证明,人无论贫富贵贱,终究都是怕死的,在很有可能被忽必来用硕大的铁骨朵砸断脊柱和锤爆头颅的生死威胁下,答儿忽最终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费力地告诉了豁儿赤和忽必来二人。
包括了绐察儿是如何与牙答合纳合谋在一起,在札答阑部发动了政变,软禁了札木合,又如何以虚假军情为幌子,想要诱帖木真等乞牙惕部众人前往札木合的营地,而后再擒而杀之的所有阴谋。
也再次证明了,他,答儿忽,不愧是绐察儿的心腹那可儿、札木合的远方从堂兄弟,他对这次诱杀帖木真的阴谋确实参与的极深。开玩笑,还是他在绐察儿的授意下,从那个为札木合准备饭食的矮胖厨子巴勒黑手里,夺走了其幼子,从而成功威胁了巴勒黑乖乖听话的呢。而最后,也是他,亲手将那个厨子的幼子给勒死了,以至于厨子巴勒黑到死,都没能再见到自己的幼子一面。
当听完答儿忽费力的讲述后,豁儿赤和忽必来都陷入了震惊当中,他们绝没有想到,绐察儿居然敢于向札木合出手!甚至还软禁了札木合!他哪来如此大的狗胆!
现在,不是札木合要对帖木真动手,而是绐察儿要强行走出这一步,要对帖木真等人动手了!
这是大事!必须速报帖木真知晓!是时候该做决断了!
从震惊中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豁儿赤,他看了一眼仍旧嘴角带血,躺在毡子上奄奄一息,随时都可能晕死过去的答儿忽,而后便快速对忽必来沉声道:“忽必来,札答阑部发生如此惊变,我要速速告于帖木真知晓,怎么样,你可否愿意与我同去见帖木真?”
豁儿赤如此问话是有原因的,因为在经过了一整个冬天的相处后,豁儿赤越发觉得帖木真生性豁达,胸怀宽广,亲和而有容人之量,他能够听得进别人的建言,而非向札木合那般唯我独尊,说一不二,根本不听别人的建言,只是极端自我的、自负的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豁儿赤愈发觉得,即便作为札木合有点儿血缘的亲戚,但自己的才智在札木合这里,也得不到什么应有的发挥,更何况,随着几场战争的胜利,札木合变得越发膨胀而残暴了,他竟然能用千骑踏碎头颅的方式,活活折磨死了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治下的九百个乞牙惕人!虽然这些人该死,但给他们一刀,让其速死便好,又何必要如此极端残忍的杀掉他们呢?
于是,豁儿赤逐渐萌生了离开札木合的想法,而帖木真,就是他为自己选择的一个好的投附对象,一个在草原诸部互相冷酷攻伐中,心中仍旧对弱小的小氏族族长、贫苦牧民尚存一缕善念的青年首领。
豁儿赤与忽必来是好友,所以自然也常常与忽必来讨论帖木真与札木合这两人的优劣,豁儿赤将自己率部投奔帖木真的想法告诉了忽必来,并希望忽必来也能率部和他一起。而这一次,豁儿赤之所以前来帖木真的营地,除了想要交换得到帖木真的紫貂皮外,还有更深的来意,因为春季移牧在即,他是来最后试探试探,帖木真是否有离开札木合单独放牧的想法,如果帖木真有,那么,他就将脱离札木合,率部跟随帖木真而来。
在听到豁儿赤语涵深意的问话后,忽必来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往腰间挂好铁骨朵,而后他大步上前,猛地弯腰将毡子上的答儿忽给扛了起来,而后,这个铁塔般的蒙古汉子才扭头看向豁儿赤,并轻声道:“我们走。”
我们!就已表明了忽必来的态度,同样在札木合帐下只能充当打手,而始终未能融入札答阑部核心决策圈子,常常被排斥为异姓,而又偏偏志存高远的忽必来,也做出了决断。离开札木合,跟随帖木真!
在他看来,帖木真,是一个不同于所有其他草原部落首领的人物,这个人,虽然现今尚未表现出一统漠北的大志,但忽必来从与他的相处中觉得,此人亲和力极强,自身有一种将所见之人都给以机会的强大魅力,他用人似乎不拘一格,并不看重血脉身份,如出身贫贱、普通的者勒蔑等人,也依旧得到了帖木真的重用,并将其倚为心腹,在帖木真的军队中,多数的十人长、百人长也同样的出身普通。
不看重出身、广泛的吸纳人才,就可以获得来自牧民的最多最大的力量,而这,也是要成就统一大业的重要基础!将来有一天,一旦帖木真怀有了一统漠北的英雄大志之时,他所掌握的军队必将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般的踏碎任何阻碍他的敌对势力!
一统漠北,消弭诸部间的互相攻伐,还草原以宁静祥和,绝对可期!
正是基于这样的愿望,让忽必来选择相信帖木真,他相信,帖木真骨子里是有英雄大志的,虽然他还未表露出他的野心,但大势会推着帖木真往前看、往前走的,当草原统一的大势不可逆转之时,帖木真终将要站出来,跟随大势,完成他所应该完成的大业!
他,忽必来,认定了帖木真!
豁儿赤见忽必来给予了他肯定的答复,随之一笑道:“我没有看错你,我的好朋友,忽必来!”
而后,豁儿赤便率先踏步掀开了帐门,走了出去,忽必来则紧随其后。
当他们出帐后,还未快步走出几步远,一个敦厚壮实的少年便抹身显出了身形。
“你们要将他带去哪里?”饼子脸少年一脸平静的挡住了豁儿赤与忽必来的去路。
“别勒古台!你怎么在这儿?”豁儿赤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道。
别勒古台眯了眯眼,他先是指了指忽必来肩膀上扛着的答儿忽,而后道:“我在跟踪这个家伙,而后便看到了你们,这个人是和札木合的使者牙答合纳一起来的,你们和他到了此处毡帐,我自然也就跟来了。”
豁儿赤与忽必来对视了一眼,别勒古台的跟踪,自然是得自帖木真的命令了,看来,帖木真也对札木合已军情相邀的事起了怀疑。
于是,豁儿赤就快速的将札答阑部发生的惊变告诉了别勒古台。
别勒古台自然也是闻之震惊,他的嘴都微微张大了几分。
随即,在稍稍回神后,别勒古台亦是将帖木真借故离开大帐、博儿术率领二十余精悍军士潜藏于中央议事大帐周围,以监视牙答合纳等人的事告诉了豁儿赤和忽必来二人。在他看来,这两人打伤了答儿忽,又逼问出了如此大的阴谋,他们的心显然是向着自家大哥的,可以信任!
“别勒古台,我和忽必来这就带着答儿忽,去往诃额伦夫人的毡帐向帖木真报信,你则速速回往博儿术那里,毕竟答儿忽独自一人出帐已有一阵儿了,告诉博儿术,他不能再等了,当迅速率兵入帐,先将牙答合纳等人擒住了再说,迟则生变!”豁儿赤飞快的说道。
“好,我这就去!”别勒古台深知豁儿赤的话是对的,他不作任何犹豫,转身朝着中央议事大帐飞奔而去了。
而豁儿赤与忽必来,亦是大步朝着诃额伦的毡帐方向,疾行而去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告知(下)
诃额伦的毡帐中,帖木真下定了决心:他准备假借诃额伦病情有所恶化,借故先拖延不去札木合的营地,再派人暗中探听札木合营地的消息,至于对牙答合纳的所谓军情紧急,需他连夜赶往札木合的营地商议出兵事宜的事儿,他也有了应对的说辞,那就是,可以让牙答合纳回去后告诉札木合:他帖木真绝对会听从札木合的命令,支持札木合的决定,只要札木合安答决定发兵征讨泰赤乌残部,那么,他就会无条件的出兵支持自己的安答,所以,商议军情就很没有必要了,他完全相信札木合的用兵谋略,只待札木合发兵的一声令下,他就会带着自己的兵马前去汇合就是了。
有了决定后,正当帖木真想要迈步出帐,好去用自己不能立即成行的“难处”去应付牙答合纳一番时,毡帐外却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喊叫声。
“嗯?是谁在外面吵闹?”帖木真的脚步顿了一下,高声问道。
不消片刻,一名护持诃额伦毡帐的近卫推开帐门走了进来,他向帖木真抚胸行礼道:“是巴阿邻部的豁儿赤那颜和巴鲁剌思部的忽必来巴特尔前来寻首领您了。”说到这儿,这名近卫迟疑了片刻,继而略微心惊的开口道:“其中,忽必来巴特尔的肩膀上还扛着,扛着一个晕死过去的人!”
豁儿赤和忽必来,这么晚了,这俩家伙怎么来找我了?我说听着熟悉呢,刚才在外面嚷嚷的,就是豁儿赤的声音嘛。不过话说,这个近卫刚才在说什么?忽必来竟然还扛着一个人来见我了?事有蹊跷!
想到此,帖木真遂命令道:“让他们二人进来吧!”
近卫领命而出,片刻后,帐门再度被推开,豁儿赤与忽必来大步走了进来。
“砰!”的一声巨响,是忽必来将晕死过去的答儿忽扔到了帐内的地面上。
一时间,帖木真还未与这二人说话,目光就不由自主的被摔在地上,仰面躺着的答儿忽给吸引了过去。
此时,合撒儿、诃额伦、孛尔帖的目光也都看向了已然躺平的答儿忽。
“大哥,这个家伙有点眼熟呐。”合撒儿眯眼看了看地上晕死过去的答儿忽,扭头对帖木真道。
是有点儿眼熟,貌似在冬日里,在札木合的营地中时常看到这家伙像个跟班儿似的跟在绐察儿的身侧,对了!这回跟着牙答合纳一起来邀请我的使者里面,也有他!
“这个家伙是跟牙答合纳一起来的,豁儿赤、忽必来,你们二人怎么会和他起了冲突,还把他打晕了过去?”帖木真惊讶的看向了豁儿赤和忽必来两人。
“哈哈,帖木真呐,我的帖木真首领呐,你这回可得好好感谢我哟。。。。”豁儿赤先是嘿嘿一笑,而后才略微敛容,他用自己那张能言善辩的嘴,将自己如何在帖木真的营地里偶遇答儿忽,如何套话威逼,如何闻知了札答阑部发生惊变、札木合被软禁,绐察儿准备假借军议,实则是要向帖木真等乞牙惕部贵族动手的事儿,通通都飞快的告诉了帖木真等人。
什么!竟有如此大变?不是札木合要诱杀我,而是绐察儿!他竟有如此胆量敢于在札答阑部发动兵谏!还软禁了札木合!
帖木真一时震惊无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平常都对札木合言听计从的绐察儿,居然敢于做下这样的大事!虽然绐察儿此举着实阴险,但为了除掉自己等乞牙惕部众人,敢于冒险发动这样的阴谋,就其胆魄来说,还是让帖木真对他有了几分佩服的,这也算是刷新了帖木真对绐察儿这个阴险小矮子的认识。
“答儿忽对所有阴谋都参与极深,我们把他带来这里见你,就是要证明我所言不虚,若帖木真你不信,可以现在就把这狗崽子弄醒了,再亲自审问一番。”豁儿赤指了指地上躺着的答儿忽,看向帖木真道。
“不必了!你豁儿赤是我的好朋友,你和忽必来敢于打伤绐察儿的心腹那可儿,并毫不犹豫的把他带来见我,就已经表明了你们对我真挚的友谊,我相信你所说都是真的!”帖木真一脸整肃的摇了摇头道。
“还有,帖木真,因事出危急,时间紧迫、不容耽误,我已先让一直在暗中跟踪答儿忽的别勒古台前去告知了博儿术,令他速速入帐先行擒住牙答合纳等人,万勿使其走脱!算是在你的营里替你发了一回令,你不会怪我吧?”豁儿赤观察着帖木真的神色,坦诚的开口道。
“你做的很对!我怎么会怪你呢?牙答合纳不是蠢笨之人,若长时间不见答儿忽回到中央大帐,其心中必然生疑,当时,正该毫不犹豫的下令将其擒下才是,要抢时间呐,我若在,也会这样下令的!”帖木真摇了摇头,认真的看向豁儿赤道。
“大哥,既然札答阑部有此惊变,我看,我们是时候该做决断了!”合撒儿上前一步,在帖木真身侧沉声道。
帖木真点了点头,他先招来帐外的两个近卫,命他们将晕死过去的答儿忽给押了下去,继而转身,对此时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的诃额伦、孛尔帖开口道:“额吉,孛尔帖,你们在此耐心等待,不必担心我!”而后,他再度转身,环视合撒儿、豁儿赤、忽必来三人,沉声道:“我们走!再去会会牙答合纳这所谓的札木合使者!”
说着,帖木真率先大步朝着帐外走去,合撒儿、豁儿赤、忽必来紧随其后。
第一百三十章 搏杀
中央议事大帐内,牙答合纳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狭长的目光朝着帐门方向稍稍瞥了一眼,答儿忽,怎么还未回来?
他的对面,坐于右侧的者勒蔑敏锐的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遂立刻笑着端起酒碗道:“牙答合纳大那颜在往门外打量着什么?莫非是嫌只有酒肉,而缺少了热情美艳的女人跳舞助兴?哎呀呀,这可是我的错了,您等着,我这就安排咱乞牙惕部的姑娘进帐为您献歌献舞!”
听到有女人将要入帐,随同牙答合纳而来的几个札答阑部勇士都纷纷露出了热切的表情,他们在帐内各自座位上啃肉、喝酒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显然对于者勒蔑的提议,他们都很感兴趣,毕竟,枯燥的快马赶了大半天的路,到此时傍晚,也是有些疲乏无趣了,有女人入帐舞蹈,最好还能让他们上下其手,玩个爽快,那赶路的疲乏不就一扫而空了么?说不得,连嘴里的酒和肉,都会香上那么几分呢。
“女人就不必了,你的招待已很是周到了,我们今晚还要连夜和帖木真首领一起回往我部的营地,尚需留有充足的精力才行。不过,跟我而来的答儿忽,他外出如厕,至今未回,那是个好色的家伙,我有些担心他是否在帖木真首领这里犯了老毛病,骚扰了哪个姑娘而被抓了去,他毕竟还是札木合大首领的一个从堂兄弟,所以,我还是带几个人亲自出去寻一寻他吧。”牙答合纳轻轻摇了摇头,看着者勒蔑认真道。
他前次之所以敢放任答儿忽独自一人出帐如厕,一则因为答儿忽是札木合的亲戚,是绐察儿的心腹,其妻和幼子的性命又都在绐察儿的手里捏着,所以,他自信答儿忽不敢背叛札答阑部,背叛绐察儿,而敢于私自把诱杀乞牙惕部诸人的消息泄露给帖木真知道,二则因为答儿忽自身足够聪明、警惕,身手也算敏捷,虽然比起自己来弓马武艺多有不如,但寻常两三个成年男子,还是拿不下他的,因而,他不信在如厕这样短的时间内,会有袭杀答儿忽的意外发生。三则是他过于自信于他和绐察儿的阴谋了,他自认为一切都很周密,从他入中央大帐起,他就一直在观察着帖木真的表情,显然从帖木真表现出的犹豫可以看出,帖木真在见他时对札答阑部发生的惊变一无所知,只是对“札木合”的连夜相召有些许怀疑罢了,是正常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自信,只要他再加已厉害关系进行说服,帖木真最终还是会跟他一起走的。
只是现在,随着答儿忽迟迟未归,牙答合纳作为一个常年狩猎的优秀猎手的警觉在提醒着他,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一丝丝的危险在逼近着他,望着者勒蔑越发客气的笑容,他的心中就越发的感觉到不妙,那是一种作为猎物被猎人盯上了的感觉。
帖木真出帐未回,答儿忽出帐未回,这一切怎么会如此的巧合!
事或有变!不等了,先出帐再说!
想及此,牙答合纳率先站了起来,就要迈步往帐门处走去。
“嘿!牙答合纳大那颜既然担忧随行之人,我者勒蔑怎能让你们这些客人摸黑瞎找呢?这可是我们乞牙惕部的营地呐,我不比你更熟悉?走走走,我陪你一起出帐去寻他!”者勒蔑放下酒碗,长身而起,一脸关心热情的说道。你这狗崽子想跑?想甩开我?休想!
而就在牙答合纳及其随行的八名勇士、者勒蔑俱以起身之时,大帐的帐门被猛然间打了开来。
博儿术带着二十余名持弓带刀的精悍猛士冲入了帐内!
果然有变!现在唯有搏命往外冲了,电光火石间,牙答合纳在看到博儿术的瞬间,当即迅猛的拔出了弯刀,大吼一声:“有埋伏!众人随我冲出去!”他当即悍不畏死的大步前冲而出,在他身侧,八名札答阑勇士亦拔刀紧随。
可惜,由于进见帖木真之故,牙答合纳他们的弓箭却是都仍在帐门外的马鞍上挂着,未曾被带入到帐中,所以,他们也就只能持刀往外硬冲了。
“放箭!”博儿术拉动了弓弦,入帐后就已环列散开的二十余精悍军士,亦随之飞速的弯弓射出了一箭。
他们都遵从了博儿术事先的嘱托,未曾瞄准那些札答阑部勇士的头颅、左胸等要害部位,只是射向对方的腿部、前胸、肩膀等部位,旨在迟滞其前冲的速度,削减其近身厮杀的战斗力,进而将这一伙札答阑人生擒活捉。
牙答合纳不愧为札木合的近卫长,他身侧的八名勇士也不愧为精心挑选的札答阑部勇士,他们中的大部分虽身中箭矢,但却不减血性悍勇,依然向着帐门处冲杀,他们向前冲的速度仍旧很快,而博儿术及一众乞牙惕部军士,则在射出了一箭之后,果断的弃弓拔刀,对冲着往前,开始与牙答合纳等人近身厮杀了起来。
“冲!将他们全都砍翻在地,绝不准有一人出帐!”博儿术热血激昂,大步前冲,迅猛的一刀砍出,当即便砍裂了一名正对而来的札答阑人的肩膀。
者勒蔑也抽刀从牙答合纳等人的身后冲了上来,大帐内一时间矮几破裂、木碗乱飞、马奶酒四散飞溅,打斗激烈。
双方持刀厮杀中,牙答合纳悍勇无比,连续砍杀了三名博儿术麾下的军士,刀锋所向,一时无人能挡,博儿术见此情景,他的双目赤红,咬牙爆喝一声:“狗崽子牙答合纳!快过来给我的刀刃喂血!”
说着,他三两步纵跃而起,双手紧握刀柄,借着下落的冲力,对准牙答合纳重重的劈刀而下。
“噌!”牙答合纳面对从空中而下的迅猛一刀,他的表情冷酷而沉稳,他微微矮身,双腿扎稳地面,迅捷的横刀隔档,竟是硬生生的接下了博儿术大力的下劈之刀,一时间,双方刀刃对撞,擦出一溜儿火花。
“博儿术!我们一起上!”者勒蔑从侧面冲了上来,他看博儿术凌空一刀之下,牙答合纳竟能纹丝不动,足见其悍勇异常、气力无双,不愧是能当札木合近卫长的勇士!
而后,者勒蔑与博儿术从左右两侧同时冲向了牙答合纳,博儿术的热血与对敌厮杀的持久耐力,再加上者勒蔑的敏捷身手,二人配合之下,左右开打,对牙答合纳的上盘与下盘同时发动了进攻,他们不愧也是帖木真帐下的豪杰之士,力量与速度的娴熟配合之下,终于还是让他们找到了牙答合纳的破绽,在牙答合纳挥刀阻挡左面砍向他腰身的者勒蔑时,博儿术从右侧迅猛的靠近了他,他抬腿想要踹翻栖身上前的博儿术,而此时,博儿术却预判了他的出腿,博儿术的辫发披散飞动,他咬牙大吼着左手猛地夹住了牙答合纳抬起踹他的大腿,而后往前猛冲,博儿术已然杀红了眼,早就忘了要生擒活口,他右手举刀,朝着牙答合纳的头颅迅猛的劈下。
牙答合纳单腿着地,站立不稳,但是多年厮杀的本能,还是让他在面对博儿术这凶狠的一刀时,猛地朝后仰了一下头,这关键的向后一仰救了他的命。
博儿术的刀锋斜劈而下,自牙答合纳的右眼至下颔处,他的整个脸上都被劈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他的右眉被砍断,鼻子被砍伤,嘴唇被砍裂,他的右眼被锋锐的刀锋划得鲜血直流,牙答合纳,算是彻底破相了!
一刀之后,博儿术的悍勇之力未减,竟是直接将牙答合纳重重的朝里,将他狠狠地甩到了距离上首的帖木真主座不远的地面上了。
“去死!”而后,博儿术手持滴血的弯刀,继续向前,想要彻底割下牙答合纳的头颅,为自己麾下的三名勇士报仇。
“够了,博儿术!我们是要活的!”者勒蔑适时的挡在了已然倒地不起、破相的牙答合纳面前,他举刀挡住了博儿术挥向牙答合纳的致命一刀。
“走开!者勒蔑,这家伙杀了我三个好兄弟,我要让他偿命!”博儿术咬牙道。
者勒蔑看了看大帐中的形势,此时,那八名札答阑部勇士已然尽皆被自己一方的军士们给纷纷拿下了,这八个札答阑人都受了伤,流了血,但却都还没有死,这很好。
“厮杀哪有不死人的?你手下的三个人,个个都是勇士,他们为首领尽忠,首领不会忘记他们,会善待他们的家人的!至于牙答合纳的命,你我不能做主,只有首领才能决定!”者勒蔑坚定的摇了摇头,他凝视着博儿术,沉声道。
“咯嗞嗞!”博儿术握着刀柄的右手不断收紧,手指骨节发出阵阵脆响。
“你冲进来时,我就知道牙答合纳所谓的军议有诈,而现在,我们配合着擒下了牙答合纳,至于后面的事,一切等首领来了再说吧。冷静一点,博儿术。”者勒蔑微微扭头瞥了一眼右眼已瞎、流血不止,彻底躺在地上失去了战斗力的牙答合纳,而后,他转头,上前一步,伸手按了按博儿术的肩膀,轻声道。
“......”博儿术的弯刀仍旧在滴着血,他的双目仍旧在死死的盯着躺在地上的牙答合纳,博尔术大口的喘着气,极力的压制着砍下对方头颅的血腥欲望。
片刻后,“当啷!”一声,博儿术将刀扔在了地上,而后,他先是扭头往帐外的方向走了两步,继而趁者勒蔑以为他要出帐而不备时,又猛地转身前冲,绕过了者勒蔑,他一下子就扑到了牙答合纳躺着的地方,速度奇快无比,他骑到了牙答合纳的身上,双拳左右开攻,一拳拳的猛烈地砸在了牙答合纳的脸上。
不让杀你,也不能便宜了你!我的刀放过了你,但我的拳头却不会放过你!博儿术一拳接着一拳砸下,心中默默想到。
“快来帮我拉开他!他会把牙答合纳生生的打死的!”者勒蔑抱住了博儿术的腰,把他往后拖着,并大喊着让几个军士一起上前来帮忙。
最终,牙答合纳还是被打的满脸血痕,彻底晕死了过去,者勒蔑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儿。
而就在者勒蔑等几人好不容易将博儿术强行拉开,札答阑部八名勇士尽皆被擒,牙答合纳破相晕死过去之时,帖木真带着合撒儿、豁儿赤、忽必来以及留在大帐外的别勒古台等几人,再度进入了大帐之内。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决断(上)
帖木真刚一入账,便看到了犹自要挥拳前扑的博儿术,还有极力将这小子往后拖拽的者勒蔑等几人,而在博儿术的身前几步之地,自己在大帐内的主座之前,牙答合纳已然是瘫软着斜躺在了地面上了,此时,这位札木合的近卫长的脸上,鲜血横流。
显然,这又是博儿术这小子冲动之下的一大“杰作”!
帖木真快速扫视了一下已然被擒下跪着的八名札答阑部勇士,看着帐内的一片狼藉景象,碗盘破裂、木几歪斜,马奶酒撒的到处都是,他最终大喝了一声道:“博儿术、者勒蔑,你们都在干什么!都给我住手!难道,你们还要在我的面前互相厮杀吗?”
听到身后传来了帖木真的喝令声,一时间,博儿术与者勒蔑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者勒蔑迅速的放开了抓在博儿术腰间的双手,他顺势转身,低头抚胸,单膝跪倒在了帖木真面前。而之前一起拉拽着博儿术的几名乞牙惕部军士,也都跟着纷纷单膝跪了下来。
至于博儿术,他虽未再度前扑向牙答合纳,但却仍旧喘着粗气,他的拳头仍旧在捏紧着,他并未转身面对帖木真,而是留给了帖木真一个沉默的背影。
“博儿术!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帖木真大步向前,边走边沉声道。
“他杀了我百人队中的三个好兄弟!大哥,今日不杀他,难解我心中之恨!”博儿术微微扫视了一眼不远处躺着的三具一动不动的尸体,背对着帖木真,大声道。如此说着,他又想向前,想要再度砸烂牙答合纳的脑袋。
帖木真也扫了一眼那三具己方军士的尸体,厮杀没有不死人的,自己能做的也只能是在日后好好的抚慰他们的家人罢了,至于牙答合纳,他还不能这么轻易的被博儿术杀了,他的命还有用呢。
“者勒蔑!还有你们!一起把这匹烈性的野马驹子给我拖出去,抽他十鞭子!再给他的头上浇几桶冷水,让他给我好好冷静冷静!”帖木真开口喝令者勒蔑等跪地的几人道。
或许是在帖木真入帐后,博儿术因麾下军士被杀,继而杀红了眼的怒火就冷下了那么一两分,也恢复了些许的冷静,只是他的余怒尚未全消,内心中尚有未能杀牙答合纳的不甘,所以他才在这股余怒的支配下,又欲向前迈步,而当帖木真对者勒蔑等几人下了将他拖出帐外的命令后,他也未曾抵抗,只是捏着拳头,任由者勒蔑几人将自己拖出了帐去。
或许,帖木真对他所下的鞭笞之刑和冷水浇面,多少能让他在身躯受到处罚时,内心中好受几分,那三名死了的军士,都是他所看好的精悍勇士呐,他们要死也要死在草原的辽阔战场之上,而不是死在这大帐之内!他们还那么年轻,还未建立属于自己的武勋,他们本有可能在未来当上百人长、千人长的,但现在,却就这样被一人所杀,死在了一座毡帐之内!是他博儿术,他们三人的百人长,没有冲在他们的前面,没有保护好他们的性命呐。。。。。
博儿术被拖出帐外后,帖木真带着合撒儿、别勒古台、豁儿赤、忽必来几人往前走到了牙答合纳身前,此时,这位近卫长已然满脸鲜血,彻底晕死过去了。
被博儿术这小子打的如此之惨,看来没有再询问牙答合纳的必要了,想到此,帖木真一挥手,对尚在帐内,押着那八名札答阑部勇士的己方一众军士道:“你们将牙答合纳及八名札答阑人都押出去,在中央议事大帐周围选一处毡帐把他们看押起来,捆结实了,绝不能让他们有一个挣脱逃跑了!至于这三名为我而死的勇士,也抬出去厚葬,去寻孛尔帖夫人,告诉她,从我的财物中取出若干金银器具,送给三名勇士的家人,从我的马群中挑选好马,赠给他们的亲人,你等要代我好生烧饭祭奠!还有,去找部落中的萨满,给牙答合纳用一些草药,记住,别让他死了!”
一众乞牙惕军士轰然应命,抬着牙答合纳及已死的三名勇士,押送着八个札答阑人往帐外而去了。
帖木真在上首主座前站定,他环视合撒儿、别勒古台、豁儿赤、忽必来四人,沉声道:“札答阑部发生惊变,札木合被囚,我即识破绐察儿的阴谋,以他的性格必不会放过我,定会引兵来袭,事态危急,我们没有时间再犹豫了!更没有时间再做讨论!现在,一切按我的军令行事!”
“大哥,尽管说吧!”合撒儿的脸色森冷了几分,他握着刀,凝重的看向了帖木真。
“一切都听大哥你的。”别勒古台看向帖木真,轻声道。
“豁儿赤必会遵从帖木真首领的意志!”豁儿赤那张有些雅痞的脸上,也露出了认真的神色,他微微低头,对帖木真抚胸行礼道。
忽必来的右手抚过左腰侧挂着的铁骨朵,他平静的看向帖木真,沉声道:“巴鲁剌思人忽必来,相信帖木真首领!”
“好!”帖木真点了点头,继而冷静开口道:“札木合与绐察儿兄弟二人合牧的营盘在我部东南方向,快马距我部有半日路程,我即已识破阴谋,决定不去札木合的营地,那么最多明日正午,未见我的人影,又未见牙答合纳等人回营,绐察儿必会觉察出其阴谋泄露,以为我连夜起营逃跑了,那么,以他的性格,则必会引札答阑部兵马来追袭于我。”
“在与札木合一起合牧的这段时间里,我曾仔细探查、估算过札答阑部的兵力,以我的估计,在札答阑部中,札木合直接掌握着八千余精骑,绐察儿掌握着五千余骑,除此之外,就是札答阑部的属部了,兀鲁兀惕、忙忽惕两大部总共约有精锐五千,撒察別乞、泰出、答里台、忽察儿、阿勒坛这乞牙惕氏五人,合计有精兵六千余,再有就是我部精骑三千余,至于剩下的,就是豁儿赤、忽必来你们这种投附的中小部落、氏族的混杂兵马,这部分总计约精壮一千人左右。”
说到这里,帖木真顿了一下,他见合撒儿、别勒古台、豁儿赤、忽必来几人均认真倾听,且都微微点头,他知道,他们对自己的估算是认同的。
“札木合所掌握的八千余精骑,他们的各个千人长、百人长、十人长都是受札木合信任且绝对忠心于他的亲信,且多半儿都是与札木合有血脉亲情的叔伯、族兄弟以及从堂兄弟,这些人一向骄傲惯了,除了札木合的命令,他们可绝不会轻易的听从绐察儿的军令,所以,绐察儿若是想要在明日就引兵来追袭我,仓促之间,以他的威望,是绝对无法调动札木合辖下的这八千余精骑的,他能把囚禁札木合、发动兵变的事儿向这些人瞒住就不错了,更别提能够调动这部分兵马。”
“至于兀鲁兀惕、忙忽惕两部的兵马,他们还分散在豁儿豁纳黑川的更北边,往北距离我部尚有半日路程,并未与札木合的核心营盘聚牧在一起,若调动他们来追,从派出使者调动,到动员两部兵马南下,时间上根本来不及,而绐察儿一向视我为心腹大患,他不会给我太久的时间逃走的,那么,他在情急之下,也就只能仓促的调动他直接掌握的五千余骑来追我了,在我看来,以他的五千余兵马,他没有分兵袭杀撒察別乞、泰出、答里台、忽察儿、阿勒坛的实力,他只会集中兵力来追我!毕竟,他一向以为我才是乞牙惕部现在的主心骨,乞牙惕氏诸人的密切联系、谋划都是我在主导的,所以,他可以放过撒察別乞等人,但绝不会放过我!他以为,只要杀了我,撒察別乞他们就成了一盘散沙,到时候,他再慢慢的各个击破也不晚。”
“绐察儿有兵五千余,我只有兵三千余,所以他定是以为,我在识破了他的阴谋后,只有惊慌的连夜起营逃跑这一条路可走!但是,我偏偏不能如了他的愿!”说到此,帖木真的双目中精光一闪。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决断(下)
帖木真话音方落,一侧的合撒儿便微微聚目,忍不住率先插言道:“不连夜起营西撤?大哥想要干什么?难道是想与绐察儿拼命?趁夜起兵,反向奇袭札木合的营地?”
“帖木真首领,不可!绐察儿即以决定诱杀你和乞牙惕氏诸那颜,加之札木合被其圈禁,那么此时札答阑部的营地中必已埋伏好了精悍的兵马,维持着高度的警惕之心,而于他们的营外四围附近,必然也是探马游骑密布,一旦有大股兵马来袭,札答阑探马定会驰奔营中往告绐察儿,到时候,我方奇袭不成,反倒要在札答阑部的地盘儿上与敌人硬打硬杀一场了!这样作战,恐怕我们非得无法取胜,还会在兵力劣势的情况下遭遇大败呐。”豁儿赤当即摇了摇头,皱眉看着帖木真,急声道。
而此时,忽必来也看向了帖木真,沉声道:“绐察儿阴翳、狡诈,他虽无领兵作战的军略,但却善用阴谋,且生性多疑、警惕,此时你若去奇袭他,他在自己的营地上奋起还击,那么我方胜则惨胜,败则惨败,但以我看来,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的结局罢了,我想,这样的结果,绝不是帖木真首领你愿意看到的。”
至于别勒古台,则只是一脸整肃的看着帖木真,他并未说出自己的建言,仿佛只要帖木真一声令下,他便会立即照做的架势。
当然不能搏命硬拼!开玩笑,劳资为了积攒这点儿兵马,容易吗?岂能在这一场厮杀中全部给赔进去了?那我不是要彻底血亏了?
想及此,帖木真右眉一挑,他的唇角微咧,环视合撒儿等四人,轻笑一声开口道:“谁说我要去奇袭绐察儿了?”见他们都向自己投来了疑惑的目光,继而他笑容一收,冷声道:“你们可还记得,从札木合营地至我部营地,需要经过的那处峡谷?”
“大哥是说石鹰峡谷?”合撒儿微一思索,便双目一亮道。石鹰峡谷,在他的印象里,这处峡谷的两侧岩崖虽则陡峭,但却不够高大,兼且峡谷两侧草木稀疏,少有高大树木生于其上,倒是颇多怪石,石壁层层叠叠,里面有各种形态千奇百怪的石像坐落其中;有各种人物石像、有龟蛇飞鸟等各种飞禽走兽的石像,峡谷中的石头常年风蚀,数百年风雨剥蚀冲刷,悬崖峭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穴,形似蜂巢,许多石洞相互沟通,倒是为岩羊、山鸽、鼯鼠等野物提供了天然的巢穴,偶尔亦有穷苦的散居牧民在其崖顶放牧。
至于为何叫做石鹰峡谷,则是相传,蒙古先祖、战神孛儿帖赤那率领蒙古诸部西迁,途径此峡谷时,有妖魔盘踞在峡谷之中,孛尔帖赤那率领部众与妖魔战斗,但妖魔强大,眼见蒙古诸部兵马损失殆尽,孛尔帖赤那作为诸部共主,心中悲愤泣血,双目赤红,他单膝跪倒,以滴血的弯刀插入地面,向长生天大声述说着自己的不甘,并承诺若能得长生天的神助,拯救自己治下的蒙古部众,自己愿以自身性命向长生天献祭,并以自己的灵魂奉上。
仿佛是听到了孛儿帖赤那不甘的怒吼,在他乞求完毕后,峡谷之上风云变色,电闪雷鸣,高空之上,云雾之中,有鹰啸之声震撼天地,片刻之后,孛儿帖赤那便见有双翼横展长达数十米的巨鹰从天而降,巨鹰降世,以身护持蒙古诸部部众,一时间妖魔为之震慑,巨鹰以双翼相扇,以尖利的鹰嘴、锋锐的鹰爪为武器,上下飞腾,在成百上千围上来的妖魔中大杀四方。得神鹰相助,蒙古部众士气大振,在孛尔帖赤那的带领下,他们跟随在巨鹰之后冲向妖魔的大军,血腥的厮杀持续了一天一夜,最终,在巨鹰的相助下,孛尔帖赤那率领的蒙古诸部勇士杀尽了妖魔,取得了胜利。
此战过后,由于担心妖魔大军的亡魂散布谷中,日后恐还会为害草原,所以孛尔帖赤那向长生天乞求,当降下神物在谷中镇压妖魔亡魂,不使其再度作乱人间,于是长生天降下神谕,令巨鹰于峡谷中镇守之,此巨鹰遂化作石鹰,伫立于峡谷最高处,日夜俯瞰谷中形势。相传,若有朝一日,妖魔亡灵大军再度返回人间作乱之时,就是石鹰重新复活,化作巨鹰相助人间之日。所以数百年来,由于谷中最高处岩崖上的那处神似巨鹰的石像,伴随着这代代相传的神话故事,这处峡谷也就得名为石鹰峡谷了。
“不错,正是石鹰峡谷!此处峡谷乃博尔朔夫山之余脉造就,西北往东南走向,东南方向的谷口狭窄,仅容五马并行,但谷中却较为宽大,兼且怪石众多,崖壁凹凸不平。石鹰峡谷的前后都地势平坦、开阔,适合骑兵驰骋,穿越它,是从札木合营地来至我部的最快之路!至于从札木合营地至我部的其他路径,则或需穿越一段茂密起伏的山林,或需通过泥泞的沼泽湿地,皆不好走、也不够快,以绐察儿追袭我部的迫切心情,再加上所率的大股骑兵,他必然只能选择穿越石鹰峡谷这一条路可走!”说到此,帖木真顿了一下,斩钉截铁的开口道:“我要在此处峡谷中设下伏兵!不把绐察儿打疼了、打怕了,就仓皇起营,沿斡难河撤往三河之源的草原之地,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们带着男女老幼等诸多部众,运着众多财货、车帐,赶着成千上万的畜群,到时候敌人轻骑从后追来,我部猝不及防之下,必有恶仗要打,损失也必然惨重!”
“我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我知道,石鹰峡谷不是最佳的伏击之地,它的崖壁两面缺乏茂密的草木作为遮挡,也不够高大,注定了我部无法隐藏大量的军士在峡谷的两面,但这却恰恰也是它的优势所在!若是札木合领兵来追,我不会选择在此处设伏,因为札木合有足够的军事才能,充足的作战经验,能够体察出地形的重要,但换做绐察儿,我却完全可以在此设伏!因为绐察儿在军事上往往急躁冲动、没有耐心,他只会搞些诱杀之类的阴谋,而没有领兵作战的奇谋!以他追我之心的迫切,必不会想到,我有这样的胆量,敢以三千余兵马在石鹰峡谷中设伏袭击他!他只会以为我肯定早早的就率部逃跑了!”
“不退反进?大哥好胆量!”合撒儿嘴角微翘,他轻轻点头,看向帖木真道。显然,他对于帖木真的谋划极为感兴趣。
帖木真点了点头,继而道:“我以六百精悍军士,持弓伏于峡谷两面,有怪石遮挡,在峡谷的中段埋伏个几百人还是能做到的,再多就不行了,再以精悍兵马一千二百余骑隐于西北方向的谷口外,伺机冲入谷中,至于剩下的一千骑,则分散隐于东南方向谷口外的几片树林之中。等绐察儿率部入谷中之后,我峡谷两面之军士,东南、西北两侧谷口外之精骑一齐发动,在敌人毫无防备之下,必能获得大胜!”至于还剩的二百余骑,帖木真是准备让他们护持着诃额伦、孛尔帖以及妇孺、老弱部众先行往西撤离的,并不跟随自己前往石鹰峡谷参与伏击。
帖木真早就研究过这豁儿豁纳黑川的地形,石鹰峡谷当然也在他的考察范围之内,这处峡谷全长三十里有余,崖壁虽陡峭,但却不够高大,低处二十余米,高处也不过四十余米罢了,比之动辄高度达到八九十米甚至百米的大峡谷,差的算是远的了,兼且草木稀疏,通常来说,确实不是一个打伏击战的好地方,但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越是敌人想不到的地方,就越是伏杀敌人的最佳之地!
开玩笑,前世我那些《教员选集》也不是白看的!这就要感谢当年作为国企职工,而需要学习并不时进行考试的政治理论学习了,通过单位反复组织的学习、考试,散漫如自己,也对教员当年伟大的军事理论有了一定的了解和认识呐,嗯,瞧瞧,现在,自己不就用上了吗?
“经帖木真首领如此一说,在石鹰峡谷,对绐察儿进行伏击,确实可以呐,我赞同!”豁儿赤以拳击掌,振奋道。
而忽必来和别勒古台二人,在略一想帖木真所说的伏击之策后,亦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同。
恰在此时,大帐的帐门再度打开,者勒蔑和辫发湿透、挨了十鞭子的博儿术再度进到了帐里,二人均快步走到了帖木真的右侧站定。
帖木真瞥了博儿术一眼,平静道:“你的脑袋现在算是清醒了?”
博儿术则吐出一口气来,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有什么气,都往绐察儿的兵马身上尽情的撒吧,我们要和他开战了!”帖木真沉声道。
“大哥只管吩咐!”一听此话,博儿术抬起了头来,他的双目猛地睁大,杀气尽显。显然,他对札答阑人的仇恨仍未散尽。
帖木真环视众人,沉声道:“好!诸位听我军令!我将亲率两千八百精骑往石鹰峡谷伏击绐察儿,以者勒蔑、别勒古台各率三百军士,伏于峡谷中段两面的岩壁怪石之间,以博儿术率一百敢死之士隐于峡谷中段的地面,连续设下绊马索,阻滞敌人骑兵,以合撒儿统带一千骑散于东南方向谷口外的树林之中,而我则统精骑一千一百余,藏于西北方向的谷口外,到时绐察儿一旦进入峡谷中段的伏击之地,者勒蔑可在崖顶点燃狼烟,届时,我和合撒儿分统谷口外的精骑,向谷内同时冲杀,定能将绐察儿所部击溃围歼!诸位记住,最好能为我生擒活捉绐察儿!至于豁儿赤和忽必来你们二人,则现在便速回各自的营地,率部快速行进,沿斡难河往西撤,尽快和我额吉以及孛尔帖带领的西撤部众汇合,就由你们二人护送着我额吉和孛尔帖,先行退往三河之源的草原上去吧,你们,一定要保护好我的母亲、妻子,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们!”
“还有,者勒蔑,可挑选你百人队中几个警惕机敏、能够随机应变的军士,作为使者连夜前往我部北边的答里台、阿勒坛、忽察儿、撒察別乞诸人的营地,寻机密告他们绐察儿诱杀的阴谋,阻止他们前往札木合的营地赴会,若他们有意,也可带兵马来石鹰峡谷助我,不过我对此不做强求,若他们无意,也可趁机西撤便是。”帖木真转头对者勒蔑吩咐道。
在帖木真想来,此时,答里台、忽察儿、阿勒坛、撒察别乞等人还有利用的价值,即便他们与自己只是表面上一条心,但也可削弱札答阑部的势力,从而为自己壮一壮乞牙惕部的声势,所以,他不介意给他们透露一下消息,救一救他们的小命儿。
“遵帖木真首领(大哥)之命!”
帖木真军令即下,合撒儿、别勒古台、博儿术、者勒蔑、豁儿赤、忽必来几人尽皆以手抚胸,大声应命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 激战
豁儿豁纳黑川,札木合营地内,第二日正午刚过,此时距离昨日派出牙答合纳等为使者往邀帖木真、阿勒坛等乞牙惕氏贵族,已过去了整整一日有余,然而本该回来的诸路使者以及随同他们而来的帖木真等人,却没有一个出现在绐察儿的面前,没有一个走入这早就为乞牙惕氏诸人准备好的、必将取了他们性命的中央大帐,这猎场都已设好,然而猎物却迟迟未曾出现!
不能再等了!派出的诸路使者无一人返回,乞牙惕氏诸人无一人到达,必是内奸泄露了我诱杀的计划!
现在,得知了消息的帖木真、阿勒坛、撒察別乞等等诸人,此时不来,定是带着部众逃之夭夭了!
端坐于中央大帐内的绐察儿,猛地往身前的矮几上砸了一拳,他恼怒的长身而起,咬牙如此想到。
不!我绝不能让他们跑了!不对,不对,我在营内能掌控的兵马有五千两百骑,不能分散兵力同时去探查和追赶乞牙惕氏诸人。
绐察儿开始在帐内紧锁眉头,左右踱步,算了,阿勒坛、答里台这两个老家伙,他们在草原上厮混了一辈子也没能取得大的战功和威名,不过是两条随时都会咽气的老狗而已,至于撒察別乞和忽察儿,别看他们躯干魁伟、气力不凡,但却鲁莽冲动、贪鄙成性,这二人没有头脑和远见,就是两头只知乱顶乱撞的蛮牛罢了,亦是不值一提!
唯有这帖木真,确是极为善于结交勇士、笼络他人,时常表现出一副胸怀宽广、仁厚爱人的虚伪模样,但却往往能够哄骗众人为他效命,对了,这个虚伪、狡猾的家伙,每每都能表现出一副谦虚恭谨的姿态来,使得自己的大哥至今都未能对他起杀心。
还有,帖木真的兄弟合撒儿也是个阴险之辈,听说,最初那些投附了帖木真,之后又反对帖木真训练士马的法子,想要迁离帖木真营地的小氏族首领们,这些人就是被合撒儿给暗中弄死的,这些小氏族首领们治下的部众,也就被帖木真给直接吞并了,被打散编入了帖木真治下的各个百人队、十人队之中。还有帖木真治下的者勒蔑、博儿术,也是两个亡命之徒,加之二人精擅骑射、头脑狡诈,他们肆无忌惮的帮着帖木真凌虐诸多投附的部众!对了还有帖木真的身份,这家伙的阿爸也速该为他留下了最大的遗产——克烈部脱斡邻勒汗的友谊!
想及以上种种,绐察儿心中越发暗恨、发急,我可以暂且放过阿勒坛、答里台、忽察儿、撒察別乞,但帖木真,我绝不能让他跑了!
绐察儿主意已定,誓将率领治下的五千二百骑,倾巢而出,往追帖木真!
他大步的出帐而去,呼唤心腹那可儿、诸多亲将,开始动员治下兵马,由于事先为诱杀帖木真等人,他营内的精兵都已在各个环绕的毡帐中埋伏着,本就处于备战的状态,此时,动员起来却是效率高出不少,在一阵准备战马、从马,配齐三日所需肉干儿、奶食后,是的,他认为他治下的骑兵们一人三马,快马疾驰而追,至多三日,必能从后追赶上仓皇逃跑的帖木真一行。
在营地内一股股的骑兵开始在各自那颜的带领下,迅速往营外汇集时,绐察儿在营内做了最后的安排,他留下了十个最为精悍、头脑也最为聪明的,被他收买了的札木合近卫军士,这三日正好轮到这十人为一班守卫大帐,他告诉他们,要替自己“保护”好自家的大哥札木合,他在圈禁了札木合后,对外则宣称札木合染了一种会传染的疫病,需要静养,外人不得入见,否则也会被传染,是以,他大哥的那些心腹亲将们,对于一日未见札木合的身影,暂时算是没有起疑。
至于他此时带领大股兵马外出,他则完全可以说是围猎所需,虽然初春时节,草原围猎甚少,但也并非完全断绝,那些他大哥的亲将们就算有所怀疑,顶多也就是怀疑罢了,他们能说什么呢?只能私下里抱怨抱怨自己不守传统规矩,自私的滥杀野物罢了,但这毕竟是自己的兵马,还轮不到他们来插手和阻拦士马的调动!
安排好一切后,绐察儿翻身上马,带着自己的近卫,驰马往营外而去。
五千两百骑,一人三马,换骑之下,风驰电掣,踏碎了初春的嫩草,践踏出大股烟尘,至下午时分,绐察儿已率领众骑驰至石鹰峡谷东南方向的谷口附近。
此时,他的一名心腹那可儿驱马在他身旁大声道:“大那颜,前面就是石鹰峡谷了!我们是否在谷口外暂且驻马,先散出数股探马游骑,往谷内以及谷口外的那几片树林探查一番,再行入谷?”
“不!我们没有时间再驻马停留了!石鹰峡谷低矮且草木稀疏,注定无法藏聚大股兵马,再说了,帖木真才多少兵马?他怎敢在这个鬼地方设伏与我厮杀?整整一个晚上外加一个早晨了,帖木真恐怕早就连夜起营逃跑了,我们再不急追,恐怕他就真的逃得无影无踪了!”绐察儿打马疾驰,丝毫没有停下来探查峡谷内外形势的打算。
在他看来,此时多驻马停留一分,帖木真逃脱的可能性就大一分,他甚至猜测,现在留在帖木真营地上的恐怕多是些老弱病残的部众了,那些精悍的军士说不得早就被帖木真带着逃走了,至于剩余的部众,可能已然被帖木真彻底抛弃了。毕竟,对于此时的帖木真来说,只要保存了精锐的兵马,那就还有日后翻盘的机会,普通部众嘛,日后再挥兵从其他的部落抢掠回来便是了,只要手中保住了兵马实力,还怕得不到更多的部众吗?
于是,绐察儿狠抽马鞭,一马当先,率领众骑直冲谷口而去。
大股骑兵初入谷时,队形变窄,马速稍减,以五马为一横排鱼贯而入,渐渐往前驰骋开来,待过得一阵,后军即入谷中,前军速度加快,队形开始随着谷中宽度不断变宽而再度调整,峡谷之内沙土干黄,碎石细密,崖壁凹凸不平,两侧怪石众多,形态万千,抬头仰望之,亦能见一两只鼯鼠受惊飞窜。
黄土漫卷的土尘之中,疾驰之下,绐察儿已率领五千二百骑驰至峡谷中段,此中段处,峡谷两面怪石尤多,下方崖壁处愈发凹凸不平,而那巨大的石鹰像,就在这段峡谷的最高处。
绐察儿仰头瞥了一眼石鹰巨像,他向来不喜欢这石鹰,因为每每当他看到这石鹰时,它都给他以正义阳光的伟岸之感,奉献牺牲、镇压妖魔亡魂?它的形象太阳光太正面太伟大了,仿佛在它的身上没有一丝的黑暗,这不是一向喜欢玩儿阴谋且自私的绐察儿所喜欢的形象。
还是快点儿穿过这峡谷吧,绐察儿收回目光,如此想到。
然而,就在他刚刚收回目光后片刻,峡谷两侧有数道响箭声传来,那声音尖锐而脆亮。
紧接着,在他的前方,有怒吼声大起。
“起索!”随着呐喊声,在凹凸不平的崖壁下方两侧,有隐于崖壁棱角后的陌生军士猛地起身,随之而起的,还有原本轻埋于沙土之下的绊马索。
绊马索被崖壁两侧军士猛地拉直,生生的挡在了绐察儿所率众骑的面前。
竟真的有伏兵?!
电光火石间,绐察儿暗中发狠,他必须纵马跨越过绊马索,否则,一旦落马,他必将率先被后续的众多骑兵踏的粉碎!
他的骑术不错,胯下战马也极为优良,所以他险险的驱马纵跃过了第一道绊马索,而在他身后紧随的众骑,有的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只见战马嘶鸣间,带着巨大前冲惯性的数十骑兵即被连人带马绊倒前扑,而在他们身后,即便大声的喊叫阻止,但骑兵们前冲的速度太快了,在惯性之下,根本无法及时刹住马头,继而又有数十骑被拥挤着拌于马下,而后续侥幸纵跃过绊马索的骑兵们,则不可避免的踩踏在了己方落马军士的身体之上,一时之间,被马蹄踏碎了头颅、四肢的所在多有,惨叫之声伴随着土尘响彻谷中。
而此时,未曾落马的绐察儿知道调转马头已无可能,自己现在只能带领众骑,拼死从西北面冲出谷去。
“札答阑部的勇士们,跟着我冲出去!”绐察儿满脸土尘,辫发散落,犹自大声道,他边说边驱马死命的前冲。
而此时,峡谷中段的绊马索并非一道,博儿术所率死士每隔数十步,选崖壁最为凸凹不平、棱角易于隐藏处,连设五道绊马索,随着绊马索相继于黄土中拉起,则每每必有数十骑兵人仰马翻,惨叫不止。
更为关键的是伏兵带来的恐慌,己方军士被自己的战马所践踏带来的恐惧,从绐察儿所部的前军往后军,快速蔓延着。
所有人都想跟着绐察儿拼了命向前冲出谷去,不能在这个鬼地方停下来,这绝不是一个适合大股骑兵拉开架势野战的战场!
而就在此时,峡谷两侧上方,狼烟大起,巨大的黑色烟柱直冲云霄,伴随而来的是号角声,以及密集朝下的箭雨。
“放箭!”
者勒蔑和别勒古台各率三百箭术精准、射速一流的弓箭手,发动了迅猛的攒射,一轮又一轮的箭雨朝着峡谷中的骑兵们激射而下。
有那侥幸未被绊马索绊翻的骑兵,还未庆幸片刻,即被箭镞贯入了胸膛,随之便在刺痛下流血落马。亦有未被自家战马踩踏而死的军士,才刚刚艰难的起身,就被迅疾而来的箭雨射成了筛子,大张着嘴,瞪着双目仰面倒了下去。
混乱在持续,峡谷中的恐慌也在加剧,而在乱箭中,有博儿术所率的数十死士,他们人皆一手持小圆皮盾,一手持铁骨朵,迅捷的徒步穿插于混乱之中,这些人顶着己方的箭雨、不惧流矢,但见落马的敌兵和马速迟滞的战马,就怒吼着以铁骨朵奋力砸下,并纷纷大喊着“绐察儿已死!”,他们这样做,就是要让混乱更进一步,试图使札答阑部兵马的士气崩溃。
可恨!我还没死呢!狡诈的帖木真,竟敢真的在此设伏,我一定要冲出去,亲手宰了他!
绐察儿驱马,一刀砍翻了一个扑向他的死士,继而命紧随而来的近卫吹响了冲锋的号角,这号角声是要让身后的众骑知道,他还没死,还活着呢!
而在他的号角声响起之时,他同时向前,远远看到了大股的烟尘向己方席卷而来,伴随而来的,还有震颤峡谷的隆隆马蹄声!
狼烟便是合围的信号!帖木真率领着藏于西北方向谷口外的一千一百余精骑,向着绐察儿迎面杀来了!他的骑队中有数百骑的马尾后都拖着树枝,是以造成了极大的土尘,使人观之,还以为他的兵马数量至少增加了一倍有余。
如此大的土尘,怕是有两千余骑向我扑来了,定是帖木真亲率的主力兵马!
那就厮杀吧,就算我在谷中遭遇了伏兵,但我有五千两百骑,此时大半兵马尚在,厮杀一番,未必会输!
“勇士们!长生天永远是站在我们札答阑人一边的,不要怕,随我厮杀!”绐察儿双目大张,举刀怒吼。
“浩瑞!”就在此时,又有震天的怒吼声从绐察儿的身后传来,这不是札答阑勇士的吼声,而是他们身后,一股上千骑的乞牙惕骑兵发出的战斗怒吼。
是合撒儿率领的一千骑从东南方向的谷口冲入了谷中!同样马尾拖树枝,制造疑兵,扬起了漫天的土尘。
帖木真何时有如此多的兵马了?这前后加起来至少也有五千骑了!难道是阿勒坛他们也加入了帖木真的军队,所以有援兵相助?
在绐察儿惊疑不定间,帖木真、合撒儿率前后两股骑兵朝着拥于峡谷中的札答阑部兵马,前后夹击而来!
“乞牙惕部的军士们!大胜必将属于我们!跟随我,踏平他们!”帖木真一马当先,举刀喝令。
前后两股骑兵洪流向着峡谷中段急速而来,誓要将绐察儿的兵马彻底打穿!
峡谷上方,别勒古台、者勒蔑所率弓箭手的箭雨,随着帖木真、合撒儿率领主力精骑的靠近而停了下来,以免误伤友军,博儿术带着剩余活着的死士快速而努力的攀上崖壁,以免被己方骑兵所践踏。
绐察儿所率的骑兵在谷中遭遇伏兵后,业已战死和伤残大半,其余半数骑兵则士气受损,他们眼见自己前后皆有大股骑兵朝己方奔杀而来,军士的士气更是濒临崩溃,心怀恐惧、人马皆乱,几乎无心再度冲杀。
帖木真和合撒儿的骑兵靠近前,亦是先进行了一轮攒射,前后箭雨的交叉射击之下,转瞬间便有大片札答阑部骑兵被射杀。
“就这样败了么,不,我不甘心!帖木真!我要杀了帖木真!”绐察儿眼见败局已定,遂双目赤红,他的怒火压过了理智,他举起了弯刀,咬牙驱马,向前冲去。
“大那颜当心!”有他的数个近卫发出担心的呼喊声,箭雨之下,他们冒死前冲,想要护住绐察儿的身形。
峡谷中的战事至此已然是一边倒了,札答阑部残兵,军无士气,乞牙惕部兵马振奋激昂、士气如虹,所以,在前后夹击下,帖木真、合撒儿的兵马摧枯拉朽般的摧毁了绐察儿所率的残兵,有成百上千的札答阑部军士选择了主动下马投降,而选择顽抗的,则被弓矢和弯刀无情的收割了性命。
“帖木真!去死!”绐察儿身边护持着他的近卫全都死了,而他也冲到了距帖木真数十步之地,绐察儿的左肩上中了一箭,脸上也被箭矢擦伤流出了血来,此时,他只是披头散发,搏命般的举着弯刀冲向了帖木真,这一刻,他倒是有几分视死如归的勇悍之气了。
“我倒是小看了你。”帖木真轻声自语了一句,他未曾放箭,而是驱马对冲向了绐察儿。
“咔嚓!”战马对冲,弯刀对撞,绐察儿手中的刀被砍成了两半,他的气力终究不如帖木真大,所以在弯刀对撞的巨大惯性力量带动下,绐察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重重地扑倒在了黄土之上。
“吁!”一个回合前冲对刀,将绐察儿击落下马后,帖木真即控制战马,拨转马头,缓缓趋近到了躺在地上的绐察儿面前。
“帖木真,帖木真!”绐察儿努力翻转过身来,艰难的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他的眼中充满着愤恨与不甘,可恨呐,自己应该听从那名那可儿的建议,驻马谷外,探查一番才好,如果这样做了,自己就会提前发现帖木真的兵马,就可以堂堂正正的与帖木真厮杀一场,而不是被他的诡计所打败了!终究,还是自己急躁了啊。。。。。
“把他给我捆了!”帖木真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了绐察儿一眼,而后吩咐几个近卫道。
一众近卫轰然应命,迅捷的下马,将绐察儿按住捆了起来。
这场厮杀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在夕阳下,峡谷中的战斗已然接近了尾声,鲜血染红了黄土,也溅洒于石壁之上,谷中箭矢插地、尸体遍布、战马哀鸣,更有投降的敌方军士被怒骂着一队队捆了起来,成为了俘虏。
帖木真仰头看向空中的红霞,轻轻吐出一口气来,自语道:“呼,这次冒险伏击,可算是赢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分道扬镳(上)
石鹰峡谷中段的战后之地,夕阳中,在两侧崖顶进行弓箭伏杀的者勒蔑、别勒古台二人,各带领着弓箭手们,从上而下,往帖木真处汇集了过来。击杀绐察儿骑兵大队后军的合撒儿,亦是打马向着帖木真驰奔而来。
还有博儿术,这个敢于带领一百死士穿行于谷中,徒步厮杀于敌人之间的热血少年,亦是带领着残余死士朝着帖木真聚拢了过来,此刻他的脸上还残留着血渍,不过大多是敌人的血,而他自己只是被箭矢轻微擦伤了脸颊罢了。
帖木真环视围拢上来的兄弟、部将们,他抖了抖手中滴血的十字弯刀,而后便举刀大声道:“赖长生天之气力,诸位兄弟、亲将、勇士们之热血,敌人被我们打得大败!绐察儿被我们生擒活捉!我们乞牙惕人是最强的!浩瑞(Hurree)!”
“浩瑞(Hurree)!”
“浩瑞(Hurree)!”
以两千八百骑,虽则用计,但毕竟还是战胜了将近一倍于己的大股敌骑,所以此刻的乞牙惕部诸将、诸军士们,确实有理由感到自豪与兴奋!
于是大胜之下,跟随着帖木真的大喊声,合撒儿、别勒古台、者勒蔑、博儿术并及一众乞牙惕部军士,尽皆举起弓矢、弯刀,发出了呐喊声,其声此起彼伏,响彻了整个峡谷。
“札答阑人已然容不下我们一起放牧了!勇士们,你们可愿跟随我,回到不儿罕圣山庇佑下的三河之源,回到那片神佑的萨里川草原上去?”帖木真随即再次发出了极具煽动性的大吼。
他的声音通过身旁环绕着的合撒儿、别勒古台等人和诸多近卫,迅速的向峡谷中传播开来。
于是,早已对札答阑人有所不满,又在此次峡谷之战中大败绐察儿所带来的自豪感,使得一众乞牙惕军士,再也不甘心屈居于札答阑部之下了!
“帖木真首领,带着我们回到三河之源的游牧地去吧!”
“回三河之源!”
“回三河之源!”
“回三河之源!”
一波波的呐喊声开始渐次传来,片刻之后,便转化成了整齐划一的大吼声,向西迁徙,回往三河之源去!回到撒阿里草原上去!此刻,这就是人心所向!
帖木真一见众心可用,军士们西归三河之源的士气被彻底激发了出来,于是他开始下令给合撒儿等人,迅速展开战后转移的准备之事,清点俘虏,收拢还活着的战马,收集敌之兵器以及还可用的箭镞,在经过了一番忙碌后,在明月初悬之时,合撒儿、别勒古台、者勒蔑、博儿术几人再度向他围拢了过来。
在一堆篝火旁,帖木真从者勒蔑口中,知道了此战大致的战损情况,乞牙惕部战死五百余骑,而根据绐察儿所部被俘虏的一千五百余骑,可知其战死至少三千六百骑有余!敌人战死的兵马数量是己方的七倍之多,除此之外,尚有俘获的敌之战马两千余匹,可用的弯刀、长矛、铁骨朵之类的长短兵器共计四千余件,收拢的箭矢一万余只。如此看来,石鹰峡谷伏击一战,对帖木真而言,确乎大胜!
“大哥,札答阑人既然先动了手,想要用卑鄙的手段诱杀你,那现在,不如我们也学学他们,趁着此时大胜,我们连夜率领精骑,奇袭札木合的营地,彻底将札答阑部给击溃!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乞牙惕部也不是好惹的!”博儿术的双目中显现出亢奋的神色,他看着帖木真,跃跃欲试的大声道。
博儿术话音方落,在他身侧站着的者勒蔑,便立即摇起了头来,他皱眉道:“不可!你的脑子想的太简单了,要知道,我们在战后的时间仓促,且急于转移,又加天色暗淡,所以我们只是大致的统计出了我们和敌人的战损情况罢了,现在谁能保证,敌人没有一骑或者数骑,他们是否已然趁着峡谷中的乱战突围而出,向着札答阑部的营地逃回去报信了呢?再有,历经今天一个白日,札木合被囚禁的情况是否会出现变数?他有无可能现在已然被营救了出来?所以,如若此时我们去奇袭札木合的营地,敌人万一已然有了防备呢?我们连夜赶至敌营附近,气力必然也不如敌人,到时,我们恐怕奇袭不成,反而又将陷入苦战厮杀了呢。”
“大哥,者勒蔑说的不错,我的想法和他一样,虽然我也有现在去奇袭札木合营地的冲动,但我们的兵马就只剩下这两千两百余骑了,且历经一个下午的厮杀,我们的人、马俱已稍显疲敝,此时去奇袭札木合的营地,风险太大。毕竟,我们现在还无法承受一场大败的冲击。”合撒儿眯着眼,摇了摇头,淡淡开口道。
帖木真听了几人的话后,他看了看众人,沉声道:“奇袭札木合的营地,自然不行,一来,此次诱杀我的阴谋,是绐察儿所为,札木合并未参与其中,且他本人或许尚在被囚禁之中,现在我们去奇袭他的营地,是不顾安答间的情谊,要知道,无论如何,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在孛尔帖被三姓蔑儿乞人夺走的时候,是札木合出兵帮助了苦难中的我们,所以我们岂能恩将仇报,去做出和绐察儿一样的卑鄙之事呢?二来,若真如者勒蔑所说,在峡谷之战中,或许真有札答阑部骑兵逃了回去报信,札木合若因此被解救了出来,那么我们奇袭不成,必将陷于苦战,奇袭的风险太大,对此时已然取得一场大胜的我们来说,很不值得这样去做。三来,即便是最好的情况,札木合仍旧在他的营地中被囚禁,我们顺利的奇袭成功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就真能以两千两百骑,彻底吞并上万帐桀骜不驯的札答阑部部众吗?我们的兵马还太少,即便能依靠奇袭短暂的赢了一场,将来也不足以压制如此多俘虏的札答阑部部众,以小部侥幸吞并大部,隐患绝不会少,届时,只要这些札答阑人再度聚集作乱,我们就会陷入无穷尽的镇压、平叛当中,这对于兵马处于劣势的我们来说,绝不是能耗得起的,除非我们不要这些札答阑部众,将他们全都杀了。”
说到此,帖木真稍稍顿了一下,他观察合撒儿、别勒古台、者勒蔑、博儿术几人的神色,见他们都一脸认真严肃且认同自己般的微微点头,继而他再度开口道:“四来,此时,我们虽然逼不得已和绐察儿动了手,但却不代表我们要和札木合全面开打,我们即便要率部迁徙离开他,也要和他保持表面上的盟友关系,因为只要有札木合在,只要有札木合统领的、在东方草原上尚显强大的札答阑部在,那么克烈部脱斡邻勒汗向东扩张游牧地的野心就会受到扼制,脱斡邻勒会始终忌惮札木合强大的兵马势力,进而便会更加的需要我们乞牙惕部,我们会因此得到克烈人更多的扶持,以便使我们自身快速强大起来。”
“还有,一个强大的札答阑部,也会向北压制住月良兀秃剌思之野上的泰赤乌部,塔儿忽台害怕札木合的强大兵力,只要有札木合在,塔儿忽台就无法扩张自己的牧场,更不敢轻易南下,攻伐作为札木合义兄弟的我。再有,向东,札答阑部占据着也里古纳河流域的广阔游牧地,有札木合在一日,东边的塔塔儿诸部就不敢肆意向北、向西扩张。要知道,塔塔儿诸部素来在女真人的支持下,怀有吞并诸部的野心,有了札木合的兵威,塔塔儿人就需要时刻防备着,札木合万一率兵自也里古纳河岸南下去攻伐他们,那么如此一来,东部阔涟湖、捕鱼儿湖周边的辽阔草原就会达到诸部势力的均衡,避免出现塔塔儿部一家独大、势力膨胀的恶劣情况。”
“总之,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我们需要一个还算强大的札答阑部来替我们抵挡周边一众敌对部落的攻伐,进而为我们乞牙惕部将来在三河之源草原上的发展、壮大赢得宝贵的时间,而不是陷入无休止的与周边大部落的轮番混战当中。”
毕竟,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嗯,再度感谢伟大的《教员选集》!
“诸位,此战过后,回返撒阿里草原,在那里,我们需要数年的和平,以便进一步的吸纳散居牧民、小氏族部落,编练士马、积蓄实力,等到有一天,我们拥有数万精骑之时,试问,在东部草原上,谁还敢轻易来攻打我们!”说完这一系列的分析,帖木真最后拔刀出鞘,刀刃指向熊熊烈火,沉声道。
待帖木真说罢后,者勒蔑率先心悦诚服的抚胸行礼道:“首领英明,接下来怎么做,我们一切都听您的命令。”
合撒儿轻轻向帖木真点头,默不作声的看着他,这小子此时的姿态,已然是听进去并认同帖木真的分析了,只是此时还在稍显傲娇的等待吩咐罢了。
“大哥你就说吧,你说接下来怎么干,我都听着!”博儿术算是冷静了下来,他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大声道。
“大哥英明。”别勒古台只是抚胸一礼,便不再多言,这小子,让帖木真觉得他越发内秀了。
“好!接下来,我意以合撒儿率一百精骑,押着绐察儿,快马先行一步,去往札木合的营地交涉,合撒儿你到了札木合的营地附近后,先不要急着往里走,而是要先去往札木合营地东面不远的一个古列延,这个古列延是札答阑部大那颜塔海答鲁的营盘,塔海答鲁为人刚直、公正且宽厚,是死忠于札木合的亲将之一,并且他对我家当年部众离散、流浪草原的苦难经历抱有同情之心,他是札答阑部少有的同情和愿意平等对待我们的大贵族,他向来是看不惯绐察儿的,届时,你押着绐察儿去见他,向他诚恳的说明情况,相信以他在札答阑部中的威望,你们必能顺利的将札木合给解救出来。就算札木合早已脱困,那么有塔海答鲁在,你们一起向我的安答解释,也会增加札木合的信任,相信定能化解我安答心中的怒气,因为毕竟说到底,是他的弟弟绐察儿动手在先,我们只是被迫还击罢了。”
“还有,见到札木合后,记得告诉我的安答,我将率部回往三河之源去了,但安答依旧是安答,如若有一天,他需要我的兵马,我还会站在他的一边的。只是现在由于我们双方之间的一些误会,进而我们二人都需要互相分开,冷静一段时间,所以,他的营地我就不亲自去了,也就无法亲自与他告别了,这一点,请他谅解。”帖木真对合撒儿道。
在合撒儿点头应命后,帖木真继而又转头对身侧的博儿术开口道:“博儿术,你率领一千骑,在合撒儿之后,将那些被俘虏的,已然卸下兵刃的一千五百余札答阑部军士,也押回札木合的营地去吧,你替我告诉札木合,这些札答阑部没有战死,还活着的军士,我一个都没有杀,全部都还给他,好让他知道,我与他维持安答情谊的诚心。”
“大哥放心。”博儿术整肃以对。
于是,在安排好后续与札答阑部交涉的事宜后,在明亮的月光下,乞牙惕部众人开始分头行动起来,合撒儿、博儿术率兵,先后押送着绐察儿和俘虏们往札木合营地而去,而帖木真、别勒古台、者勒蔑,则率领剩余的一千一百余骑,就着月光,默默的驱马往西而行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分道扬镳(中)
合撒儿率领一百精骑,将绐察儿捆绑在马背上后,即一人三马,连夜向着东南方向疾驰,前往札木合的营地进行交涉,至黎明时分,他就已赶到了札木合营地附近。在放缓马速,小心的绕过札木合主营地,向东面驰出一阵儿后,他便看到了一个有着千余帐环绕的古列延,合撒儿知道,这就是塔海答鲁的营盘了。
合撒儿即带百骑,慢慢的驰到了那处营盘附近,而游弋于这处古列延外的,塔海答鲁所部的数骑探马,也已发现了他们,并向他们驰了过来,在数十步开外,对方射箭发出了警告,而合撒儿亦是在马上挥手,示意身后的众骑,勒马停了下来。
“这里是札答阑部塔海答鲁大那颜的营盘,你们是什么人?来自哪个部落?天色还这样昏暗,为什么这么早前来我部?”对面的探马发现合撒儿带着人暂且驻马后,便不再放箭,而是驱马稍稍向前,大声喝问道。
“我是合撒儿,是帖木真的弟弟,我们来自乞牙惕部,你们札答阑部的绐察儿那颜在外出时,腿骨受了些伤,他似乎是在外出狩猎中,脱离了自己的人马,被我们在草原上遇到时,只有他一个人摔倒在草地上,我们听说塔海答鲁大那颜即是札答阑部的一个英明的氏族首领,又是一个精通接骨的好手,所以,我们直接把绐察儿带来给塔海答鲁大那颜了,并想要亲自交到他手里,毕竟,绐察儿是你们大首领札木合的弟弟呐,总要治好他才行。”合撒儿在对面大声回道。
“绐察儿大那颜在哪里?”对面的几骑探马似乎对于这个消息颇为惊讶,他们发出一阵小声的议论后,接着,又是那名方才问话的探马开口问道:“给我们看看绐察儿大那颜的样子!”
“好!你我同时驱马,稍稍上前。”合撒儿开口道。
在这次喊话后,合撒儿率先带着一骑驱马往前,跟随他的这一骑,马背上坐着两个人,坐在后面的,是合撒儿的一名心腹那可儿,而被横置着驮在前面的,则是已然被打昏了过去的绐察儿了,此时,这两人是共乘一骑的。
对面喊话的探马亦是动了,他向着合撒儿缓缓靠了过来,待行至合撒儿的近前时,这名探马已然完全看清了马背上的人,对于绐察儿,他再熟悉不过了,哪怕现在只是看到一个侧脸和身形,他也可以认出,马背上被横置着的,就是札木合大首领的亲弟弟,绐察儿大那颜。
“他怎么昏了过去?”这名探马仍旧紧握着弓箭,向合撒儿问道。
“呵,你们的绐察儿大那颜的腿骨受了伤嘛,刺骨的疼痛让他不时的疼晕过去,这一路上,他都是这样时晕时醒的样子。”合撒儿淡淡道。
由于绐察儿是被横置在马背上的,他的双腿耷拉在一侧的马腹处,他也确实在那日与帖木真对刀后,落马伤到了左腿,所以此时,合撒儿倒是并不怕那名探马上前来查探绐察儿伤势的真伪。
也许是合撒儿的表情异常镇定,面对探马时从容平静,没有丝毫的紧张,那名探马最终在确定了马背上的就是绐察儿后,继而又眯眼打量了下绐察儿此时耷拉下来的双腿,他终究是没有选择再靠近合撒儿这一方,也没有选择下马亲自来验证绐察儿伤势的真伪,而是朝着合撒儿点了点头,沉声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向我的主人禀告此处的情况,由我的主人来决定,你们是否能进入我部的营地。”
“好。”合撒儿平静的点头道。
随即,这名领头的探马即令剩余的几骑探马先在此处看住合撒儿一行,而他自己,则调转马头,往古列延中央驰马而去了。
过得一阵儿后,这名领头的探马驰了回来,他先是扫了一眼在马背上仍旧昏迷的绐察儿,而后便一脸整肃的看向合撒儿道:“乞牙惕部,帖木真的兄弟合撒儿那颜,我的主人允许你进入他的古列延,但只有你和绐察儿大那颜两人可入,至于你剩下的人马,只能在营外等候!”
塔海答鲁这家伙的警惕心很强啊,是害怕我的一百精骑突袭他的营地?
也就是我这次是来讲和的,总要先在外面,给这些札答阑氏的那颜们留下些脸面,否则,我还真想就在营外直接喊出:绐察儿所领的札答阑部骑兵,已然被我们打得大败,连他本人也是彻底被我们俘虏了呢,到时候,看你塔海答鲁还不直接惊得赶来见我?
合撒儿心中如此想到,而在面上,他当即点头道:“好,就按他说的。”
随即,合撒儿与自己的那名心腹那可儿换了马,换成他自己与绐察儿共乘一骑,他示意身后的众骑原地休整,不必担忧,而自己则缓缓跟着那名领头的探马,往古列延中而去了。
天色逐渐变亮,晨曦中,合撒儿驱马驮着绐察儿,一路来到了古列延的中央,一处大帐外。
领头的探马进入帐内禀告,在他返回后,他示意合撒儿可以入内了,合撒儿随即将马上的绐察儿给抱了下来,而后并不让那名返回的探马帮忙,而是亲自背着昏迷着的绐察儿,一步步的走入了大帐内。
大帐内,看到合撒儿背着人走了进来,一个身材瘦高,穿着灰黑色皮袍,看起来约莫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从上首的坐塌上站了起来。
中年男子先是挥手示意,让跟进来的那名探马出帐,而后,在帐内只有他自己、合撒儿已及昏迷的绐察儿后,他才一脸严肃的看向合撒儿,开口道:“合撒儿,现在,说实话吧,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你可没有那么好心,会在草原上去救绐察儿的命!”
“呵。”合撒儿轻笑了一声,随即只听“砰”的一声,他将背后的绐察儿给随意的扔到了帐内的地面上,而后,他看向塔海答鲁,平静道:“我的大哥帖木真,让我带着这阴险的家伙来见你,事情是这样。。。。。”
接下来,合撒儿将绐察儿如何发动兵谏、囚禁札木合,如何假传札木合的军令,想要诱杀帖木真等人,以及帖木真如何从答儿忽处得知消息,如何逼不得已在石鹰峡谷与绐察儿的五千余骑厮杀等等,并将帖木真请托塔海答鲁,往札木合营地查看情况,或可解救札木合的事儿,全都告诉了塔海答鲁。
塔海答鲁听到合撒儿的话后,大吃一惊,他想不到,一向被他看不起,觉得只会背后玩儿阴谋,却又在札木合面前向来听话的绐察儿,这次却敢于干出这样的大事来,这简直刷新了他对于绐察儿的认识!
“这三日内,大首领的营地都很平静,守卫在他大帐外的近卫军士告诉我们说,大首领突染疫病,需要静养,这种病会传给别人,我的探视也被拒绝了,没想到,短短三日呐,我部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塔海答鲁皱眉看着合撒儿,惊疑道。
我说在前几日,这小崽子怎么突然抽调大股骑兵外出营地了呢?还说是围猎所需?原来是带兵去追帖木真了?塔海答鲁看着躺在地面上昏迷不醒的绐察儿,心中想到。
“是真是假,塔海答鲁那颜你,现在就可以带着兵马,我们一起去札木合的营地内,一探便知!”合撒儿沉声道。
“好!正该一探究竟。”塔海答鲁在看到绐察儿被合撒儿带来见他后,就已经预感到有重大之事发生,在合撒儿说完所有的事情后,他就已然对合撒儿所说信了七八分,现在,是该证实合撒儿所说的时候了,如若是真,那么,大首领札木合,此时就急需自己的解救!
随后,塔海答鲁点百骑精兵,带着合撒儿与昏迷的绐察儿,径直往札木合的营地驰去了。
由于塔海答鲁在札答阑部极高的威望,所以,他们在入营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塔海答鲁带着兵马,顺利的来到了札木合的居帐,那些被绐察儿收买的近卫军士,他们想要阻拦塔海答鲁入帐,却根本无法抵挡气势汹汹而来,人皆持弓带刀的的塔海答鲁一行,塔海答鲁以迅雷之势擒拿了帐外的数名近卫军士,继而便带着合撒儿突入了大帐内,在帐内,他们看到,札木合正被几重绳索捆缚在毡床上,仰面躺着,似是昏迷了过去。而在毡床左右,各有两名就近看押札木合的高大武士。
塔海答鲁入帐后,这四名武士旋即拔刀,想要以札木合为人质进行抵抗,而塔海答鲁却异常镇定,他大声向四人宣告,抵抗的人会被全部杀掉,若放开札木合,他可以认为他们四人是被绐察儿逼迫,才干下这等错事的,可以不取他们的性命,放他们四人出营,他们四人出营后,就不再是札答阑部人,并终生不得再投附札答阑部,等于只是将他们驱逐罢了。
由于塔海答鲁在札答阑部中一贯的重承诺、公正的极高威望和名声,这四个武士最终还是信了他,再说了,他们四人也不想死,他们提出要求,让塔海答鲁为他们在帐外准备好马匹、弓箭、奶食和肉干儿,而在塔海答鲁为他们准备好后,他们警惕的持刀拖着札木合,在塔海答鲁的紧盯下出了大帐,继而出了营地,塔海答鲁和合撒儿亦是紧跟出营。
在放札木合前,这四人又要求塔海答鲁、合撒儿以及所有跟来的兵马,扔掉弯刀、弓箭以及所有其他武器,全部下马等候,而由于要以札木合的性命为先,所以,塔海答鲁和合撒儿在对视了一眼后,最终还是全都照做了。
在看到塔海答鲁、合撒儿等人全都下马、丢掉兵刃后,这四人便猛地将札木合推下了马背,而后,他们便向着远方疾驰而逃了。
“大首领!”塔海答鲁在看到札木合落马的瞬间,他没有去管逃跑了的那四人,而是在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猛地一舒后,当即便飞奔往札木合的落地处。
“札木合还活着,事情总算没有变得更坏。”合撒儿看着奔向札木合的塔海答鲁,以及塔海答鲁的一众人马,轻声自语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分道扬镳(下)
时已至下午时分,札答阑部营地,札木合的居帐,此时仅有寥寥四人处于帐内。
札木合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他一手拄刀,靠坐在上首的宽大坐塌上,他在上午被塔海答鲁、合撒儿解救了出来,而后,塔海答鲁招来了札答阑部中精通草原药剂的一名大萨满,在经过了一番紧张的救治,他又吐了几回后,被绐察儿所下的迷药的药性,在他的身体里才算是逐渐散去了。
此时,札木合已清醒了过来,只是连续数日的被迷药控制,使得他的身体多少出现了一些轻微的后遗症,所以,他的脸色看起来还有些苍白,头也还有些晕眩。不过,他的身体一向很好,且很年轻,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完全康复,这些迷药带来的后遗症也就自然会彻底消失了。
札木合的坐塌下方,伤了左腿的绐察儿,正低头沉默的双膝跪倒在地面上,而在绐察儿的左右两侧,则分别站着塔海答鲁与合撒儿两人。
札木合用力咬了咬牙,努力的压制住再度从头颅中传来的眩晕之感,他的目光冷冷的看着跪倒在他面前的亲弟弟,他的眼角不断地跳动着,捏住刀鞘的左手在不断收紧着,发出“咯咯”的尖锐响声。
在他醒来后,塔海答鲁和合撒儿已经将他的弟弟绐察儿干下的一系列“好事”,全都告诉了他,即便他在昏迷前,知道绐察儿要对帖木真和一众乞牙惕氏贵族不利,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个喜欢耍阴谋诡计的弟弟,不但自己的阴谋泄露,彻底失败了,居然还被帖木真在峡谷中伏击,五千两百骑札答阑部骑兵呐,战死就超过三千余骑,被俘亦有一千余!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就怒火更甚,甚至有一种现在就举刀砍了这小子的冲动。
但是,那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呐,他唯一的亲弟弟,当初,自己的额吉临死时,不就一再嘱托自己,要照顾好绐察儿吗?说他身体瘦弱,性格阴郁,不善于与人交往,让自己这个大哥一定要保护他,帮着他,凡事要和弟弟一条心,甚至在额吉临断气的前一刻,她还不放心的把自己和绐察儿叫到身前,让自己对着长生天起誓:无论何时,都要保护弟弟,否则,札答阑部必将崩溃灭亡。
所以,即便是为了当初对额吉的承诺,他又怎么能真的杀掉绐察儿呢?
想到此,札木合收回了看向绐察儿的目光,继而仰头望向大帐的天窗,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来。
而后,他的表情变得平静了下来,他再度看向了下首站着的合撒儿,沉声道:“你回去告诉帖木真,我的身体并无大碍,他这次遣你来相救于我的情谊,我札木合不会忘记,至于他出于被迫,攻击我札答阑部兵马的事,我可以不再计较,告诉他,我们二人,至少在当下,仍旧是安答。”
札木合知道帖木真的顾虑,毕竟绐察儿的诱杀阴谋,仍旧代表了一大半札答阑部那颜们的想法,他知道,从去年冬天起,札答阑人和乞牙惕人就断断续续的出现了矛盾,双方之间的隔阂在不断的加深着,所以,帖木真是有所忌惮的,毕竟,才刚出了针对他的阴谋,自己的这位安答,此时,确实是不便于再出现在札答阑部的营地内了。
也许,他和帖木真部此时互相分开游牧,双方之间都冷静冷静,确然不是一件坏事。
“不愧是大首领,您的英明依旧,我会将您的话转告给我大哥,相信他一定会为此感到高兴的。”合撒儿抚胸朝着札木合行了一礼,难得的开口恭维了札木合两句。
因为合撒儿知道,札木合的关于他和帖木真双方之间,仍旧是安答的承诺有多重要,这意味着他们双方之间仍旧是盟友,意味着札木合将不再因为损失了三千余骑,继而起兵向帖木真报复,意味着札答阑部、乞牙惕部当初在攻伐三姓蔑儿乞人时,从蔑儿乞人处夺下的拜哈剌湖南岸山岭中的冶铁场,双方仍旧可以按照当初定下的比例来刮分铁料,意味着乞牙惕部一旦被其他部落攻伐,札木合有很大的可能仍旧会出兵相助。
合撒儿明白自家大哥以打促和的用意,札木合,晚一天变成他们的敌人,乞牙惕部就能多一天获得更多发展壮大的机会。
“合撒儿,你可以回去了。”札木合接受了合撒儿的行礼,而后他淡淡开口道。
在听到札木合的话后,合撒儿最后又向札木合抚胸行了一礼,而后他瞥了一眼仍旧沉默着跪地不起的绐察儿,便不再多言,默默的转身退出了帐去。
他交涉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至于接下来,札木合会如何处置自己的亲弟弟,那就是札答阑部的部内之事了。
在看着合撒儿走出大帐后,札木合努力地拄刀从上首的坐塌上站了起来,而后,他提刀一步步的走到了绐察儿的身前。
此时,绐察儿似乎是不敢看札木合,他的大哥在平日里是如此的信任他,对他没有丝毫防备,而他呢,他却用近乎卑鄙的手段囚禁了自己的大哥,还让自家的大哥被外人给救了出来,这对于一向骄傲的札木合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所以他始终是沉默低头的,他闭着双目,认命般的等待着自家大哥的处罚。
“噌!”是弯刀出鞘的轻响,下一刻,札木合的刀锋自上而下,猛烈的朝着绐察儿的头颅劈了下来。
札木合出刀的速度之快,连一旁站着的塔海答鲁,都阻之不及。
“大首领,不可!”是塔海答鲁发出的喊声。
要死了么?呵,可恨!我还未能杀掉帖木真!直到这一刻,绐察儿的心中仍旧存有不甘。
锐利的刀锋在落向绐察儿的头颅时,终究是偏了一偏,只听一声“咯吱”脆响,弯刀最终劈在了绐察儿的右耳之上,绐察儿的右耳被整个削了下来,鲜血开始从他的断耳处喷涌而出,而那被削下的耳朵,则带着血渍滚落在了地面上。
“呃!”断耳处传来的剧痛,使得绐察儿发出了一声惨叫,他彻底的捂着右侧脸颊,扑倒在了地面上。
札木合握着滴血的弯刀,再度迈步走到了绐察儿的面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弟弟,轻声道:“你的耳朵听不进我的话,所以这一次,我要先收了你的右耳。”
“绐察儿!”塔海答鲁见状,他猛地割破了自己的皮袍一角,而后冲到了绐察儿的身前,用那一角袍布,暂且捂到了绐察儿的流血之处。虽然他一向看不惯绐察儿,但此人毕竟是札答阑部的大那颜,札木合的弟弟,塔海答鲁正直仁厚的品性,不允许他眼睁睁的看着绐察儿,在他的面前流血而亡。
“你先忍忍!”塔海答鲁见札木合对于亲弟的疼痛无动于衷,他便又转身疾步往炉灶的篝火处走去,在炉灶的篝火旁,他拔出腰间短刀,将刀刃烤于火上,片刻后,待刀刃烧红后,他便举着短刀快步冲到了绐察儿的面前,而后,他先是按住绐察儿,往他的断耳处撒了些马奶酒,而后,便用烧红的刀刃烫在了断耳处,进行止血。
“呃啊!”烧红刀刃带来的剧烈疼痛,再度使得绐察儿发出了大声的痛叫。
经过了塔海答鲁的一番紧急救治,绐察儿断耳处的血,算是稍稍止住了,而绐察儿本人,则又再度疼晕了过去。
此时,札木合又再度开了口:“塔海答鲁,你在危难中解救了我,你的功劳我不会忘记,我的金马鞍将赐予你,我的好马一千匹,也会赏给你,还有我的这把镶银的佩刀,也将赐给你。”
说着,札木合将手中的弯刀平举,递向了塔海答鲁。
“谢大首领,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又能有什么功劳?怎敢接受您的赏赐呢?何况这次发生的事,对于我札答阑部来说,可不是什么光荣的好事呐。”塔海答鲁摇了摇头,没有去接札木合手中的刀。
“我给的,你就要拿着!”札木合见塔海答鲁不肯接刀,遂将弯刀还鞘后,猛地抛给了塔海答鲁,而塔海答鲁,就只能慌忙的接住了。
“塔海答鲁,我命你率领一百精骑,将绐察儿押往也里古纳河下游,靠近哈剌温山岭(今大兴安岭)的极寒之地,给他九匹母马、九只母羊,让他勉强的在那片荒原和森林之间过活吧。你可以在绐察儿醒来后告诉他,十年之内,不准他再回到札答阑部!十年之后,如果他还活着,便可以回来找我!”札木合看向塔海答鲁,一脸不容置疑的开口道。
“这,大首领,这惩罚对绐察儿来说,是否太重了些?”塔海答鲁吃惊道。札木合这是要将绐察儿给彻底流放了啊,要知道,也里古纳河下游的那片荒原(实为今之根河市境内的森林草原),地处极北,冬季漫长而酷寒,那里部族稀少,连一向身体素质强悍的游牧人们,非是万不得已,也不愿去那里游牧。。。。。。
札木合淡淡的扫了塔海答鲁一眼,平静道:“不要再说了,就按我说的去办吧。还有,明日我会召开大集会,除了绐察儿外,其余所有参与了此次阴谋的人,我会当着所有部众的面,将这些人全都杀掉。他们听从了绐察儿的命令,却背叛了我,就要拿命来还。”
“一切都听大首领您的命令。”塔海答鲁见无法改变札木合的决定,便最终无奈地低头抚胸行礼道。
接下来,绐察儿被塔海答鲁拖了出去,只待明日大集会过后,就将其押往极北荒原流放。
而在塔海答鲁和绐察儿都离开了大帐后,空旷的大帐内就只剩下了札木合一人,他再度仰头看向天窗,此时,这个草原青年的身影,显得是那样的孤寂、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