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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漠鹰眼     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txt下载     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七章 豁儿豁纳黑川(十四)

    在一个札答阑部大萨满烧羊琵琶骨卜算出的出征之日,晴空万里,微风徐徐,长生天给予了札木合统领的两万大军一个尚好的开拔天气,在宰杀牲畜,祭过了札答阑部的熊头军旗后,两万精骑带着所属的数千随军奥鲁营,并及母马、牛羊群落上万,浩浩荡荡的自豁儿豁纳黑川而下,带着熊熊杀气,直扑东南方向而去。

    这一次,札木合没有选择奇袭的作战方式,实际在帖木真想来,他的这个极具军事才华的好安答或许也已经想到了自己所想到的一种可能,那就是,在撒勒只兀惕人和合答斤选择侮辱札木合的使者开始,他们有极大的可能就已经做好了与己方开战的准备,因为他们完全知道,按照蒙古人的传统,公开侮辱对方部落的使者会引发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而他们显然完全自大的以为,他们能够承受这样的后果,并且必将在不久后的厮杀中获得胜利,所以,他们才如此有恃无恐的做了。

    而基于此认识,那么,敌人就极有可能在侮辱己方使者的事件之后,已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加强了防备和警惕,甚至更有可能,这些撒勒只兀惕人和合答斤人已然在悄悄的召集他们数以万计的兵马了,或许他们正在想着先下手为强,抢先前来攻打札木合呢。

    所以,这一次,既然缺乏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实施条件,那么,札木合就无法再用他非常娴熟的奇袭战术了,他只能以堂堂之阵,两万之众,去攻伐同样拥兵数万的敌人们。

    在札答阑部、乞牙惕部并及诸如忙忽惕、兀鲁兀惕等等诸部的大军向东跨过斡难河中游河段,小心翼翼的翻过拥有回旋曲折山路的跌里温盘陀山(俄罗斯赤塔州鄂嫩河中游右岸察苏切伊村西有同名地),又向东南沿也里古纳河北岸往上游行进一日路程后,全军择一分叉支流的浅滩,浮马渡河,而后又往东南而行,历经半月,终于在一个乌云汇聚的上午,抵达了海剌儿河北岸不远的辽阔草原上。

    而当大军抵达这片草原后不久,未待再往南行军泅渡大河,札木合派出的先锋探马就已疾驰而回,为众人带来了一个重大的军情。

    “前方不远,有大股骑兵往我方而来,我们已经和对方的探马捉对厮杀了一番,我方生擒了对方的一名探马,对方也射落了我方的一名探马,从被擒的那名探马的口中,我们知道了,朝我们而来的骑兵,就是撒勒只兀惕人和合答斤人!”那名来报信的探马脸上和身上都沾有鲜红的血迹,他迅速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喘着粗气大声报告道。

    而在他的身后,还一样跪着四五个被派出的先锋探马,这些人的身上、脸上都已然挂了彩,显然,他们都和敌方的探马短兵相接,厮杀过一阵儿了。

    听到探马的报告,帖木真心中一动,果然吗?敌方果然是也想着先下手为强,主动前来攻打札木合了啊。他们可能没有想到,自身会和札木合攻打他们的大军如此突然的不期而遇了。

    “问清楚了吗?敌人有多少兵马?”札木合双目中精光一闪,沉声道。

    “恐不下两万!”那名探马快速回道。

    “你们上马,再去为我查探详情!”札木合扔了几皮囊的酸马奶给这些探马们,而后,他让他们就在马上边饮边调转马头,往前再探查去了。

    “全军换马!变换队列,张开左右翼,徐徐而进,准备厮杀!”札木合快速下达了准备作战的军令。

    他要让一人三马的兵士们换上蓄积了充足马力的精悍战马,要让两万精骑由长蛇般的行军队列转换成左右翼张开的宽正面、大纵深的作战队形,辽阔的草原提供了最佳的野战战场,现在,是时候和所有的撒勒只兀惕人与合答斤人较量一下了,他札木合发誓,要让敌人的鲜血染红整条海剌儿河!

    在留下了千余骑兵守卫靠后的随军奥鲁营后,札木合下令吹响号角,挥动旗帜,在传令骑的来回飞驰中,全军稳而不乱的以作战队形迅速展开,随即他们便带着凛然可怖的肃杀之气,朝着敌人坚定的踏了过去。

    在中午到来时,海剌儿河北岸的天空中已是乌云滚滚,大风渐起,茂盛的野草随风而摆,札木合、帖木真等一方的两万骑兵已然和对方的兵马相对列阵而立了,此时,若从距离上估算的话,双方最前方的先锋兵马,相距不过一里左右,帖木真在大中军处,透过己方队列骑兵与骑兵间正面的缝隙,已然依稀可以看到对方密密麻麻的人影、战马,还有参杂期间的无数旗帜了。

    看这兵力,撒勒只兀惕部和合答斤部这回是下了血本儿了呢,骑兵两万恐怕都不止,甚至兵力极有可能在我军之上呐。帖木真捏紧了马缰,他知道,这一战注定是场恶战了。

    在战马的响鼻声中,在猎猎的风声中,札木合大声下达了出击的命令。

    当牛角号声响起时,作为全军先导的精锐先锋兵马,兀鲁兀惕、忙忽惕部合计三千骑,在各自主将主儿扯歹和忽亦勒答儿的率领下,率先发动了进攻,他们胯下的战马开始加速起来了,片刻之间,大概距敌一百步左右时,对方的先锋数千兵马也压了上来,双方的军士在战马上先是弯弓搭箭,迅速向对方射出了几轮箭矢,由于战场上刮的是东北风,而札木合、帖木真一方的大军是面向南方列阵,撒勒只兀惕部与合答斤部联军则是面向北方列阵。所以总体来看,射出的箭矢被风力所带,更加有利于札木合、帖木真一方,而敌方由于稍显逆风而射,箭矢的力道和精准度则大大降低了。

    所以一时间,在几轮快速驰射的较量中,己方三千骑的大量箭矢纷纷射中了敌人,而敌方的骑兵却出现了成百上千骑的军士渐次落马,这些落马的军士要么侥幸未死,步战冲锋而前,要么就被从后方跟上的友军战马践踏而死,惨叫不断。

    兀鲁兀惕、忙忽惕二部不愧是著名的草原打手部落,他们越战越勇,悍不畏死的冲杀在前,很快就与敌军先锋剩余的约千余骑兵近战厮杀开来,他们如一股铁流般凿入了敌人的马队,打的敌军千余先锋节节败退,已然开始有敌人要调转马头,往后方逃窜了。

    敌方联军注意到了自身先锋受挫的情况,很快,一支约莫四千骑的敌军右翼兵马发动了,他们踏起阵阵烟尘,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从右翼绕击而来,扑向了己方的兀鲁兀惕、忙忽惕二部。

    “左翼两千骑出战,给我向钢刀一般斩断敌人的右翼援军!”札木合时刻在掌握着战场动态,通过探马和传令骑,以及自身的观察,他在敌情变化时,迅速做出了应对。

    “乌拉!”

    “杀!”

    随之而来的,己方的数千骑很快在几轮骑射后,与对方的右翼援军厮杀在了一起,刀兵碰撞,战马嘶鸣,双方浴血厮杀,军士们的呐喊声震颤了一方天地。

    至此,战斗陷入了敌我双方的轮番厮杀当中,对方的左翼兵马很快就与我方的右翼兵马接战在了一起,我方左翼剩余兵马则与对方剩余的右翼兵马战做了一团,双方两翼的兵马都陷入了纠缠厮杀的僵持之中。

    但在僵持中,双方的大中军精锐却都未曾投入到厮杀当中,双方都在等待机会,只要有一方的左翼或者右翼显现出溃败之势,溃兵开始大规模掉头逃窜,倒灌冲击自家友军的阵列时,才是大中军主力投入战斗的最佳时机!届时,己方大中军养精蓄锐多时,犹如风驰电掣般地猛然向前压上,再配以击溃对方两翼兵马的左右翼部队在两侧迂回绕击,那么全军就会如同围猎般的对敌人形成彻底的合围之势,只有如此才能彻底的歼灭敌军的有生力量,彻底击败敌人!

    显然,札木合明白这个道理,对方联军的主帅也颇通军事,能够沉得住气,也懂得静待时机的到来。

    但所谓世事无常,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战争有时却充满了种种不确定性以及伴随着各种偶然事件、不可抗力之事的随时发生。

    “风向变了,雨也来了。”帖木真驻马留在中军之内,他看着近处一面猎猎作响的己方军旗,那面旗帜所摆动的方向,分明在提醒着他,风向已然是从东北风彻底的变成北风了,而当他抬起头时,滴滴雨点已然开始渐次打在他的脸颊上了。

    肃杀的北风变得越发强劲起来,它由北向南而吹,雨开始变得越来越大,大有滂沱之势,而这大雨由着强劲的北风夹带,开始被彻底吹偏,也即是说,面南列阵的札木合、帖木真军队是顺着这眼看就要形成的大风雨的,而面北列阵的撒勒只兀惕部、合答斤部联军则是逆着这大风雨的。

    大败敌军的最佳时机就这样突然的出现了!

    “长生天都在护佑我们!大风雨迎面打向了敌方的头脸和身躯,敌人已经睁不看眼、弯不了弓,连胯下的战马也在风雨之势的阻滞下无法全力前冲了!现在,我治下的勇士们,是我们冲上去歼灭他们的时候了,跟随我,冲锋!”札木合看到气象的变化后,大笑挥鞭,他不曾想到会有这样的时机到来,现在,是时候中军尽出,前去收割撒勒只兀惕人和合答斤人的性命了!

    随着号角声和中军大旗的挥动,札木合统领中军一万骑尽数而出,顺着风雨之势,万骑兵马丝毫不顾后背为雨水打湿,他们全都亢奋而又杀气腾腾的直扑对方列阵的大军而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 豁儿豁纳黑川(十五)

    在札答阑、乞牙惕等诸部精锐组成的大中军彻底向南压上后,凭借顺风而战的巨大战场优势,加之联军士气亢奋高涨,敌兵背风劣势,拼死作战之气大为衰落,故而战场之上不久前纠缠相持的僵局彻底被打破了,撒勒只兀惕部与合答斤部的联军兵马开始兵败如山倒,他们的左右翼、中军的全部战线出现了大溃败之势,数万匹战马开始被骑兵们驾驭着调转马头,他们如潮水般的开始拼命向南面流窜,这一下,这些敌人的后背就完全的暴露在了札木合率领的大军面前。

    己方大中军即奋勇争先,纵马疾驰追逐敌军,他们摧枯拉朽,席卷而南,越来越多的敌骑被从后追上,札答阑部、乞牙惕部等联军军士开始狠狠地用弯刀、铁骨朵、长矛来收割敌人的性命,鲜血混杂着雨水四溅而落,无数的头颅、断肢在战场上四散抛飞,战马的嘶鸣声、骑兵的怒吼声,敌人逃亡中被斩杀时的惨叫声混杂成一片,它们伴随着大风大雨向南穿透了整个战场。

    左右两翼苦战多时的兀鲁兀惕、忙忽惕两部精骑亦是士气大振,他们开始发出震天的呼喝声,誓要从两翼包抄截击,彻底断绝这些让己方损失颇多兵马的敌人们的逃生之路。

    撒勒只兀惕部、合答斤部败兵数万向南求生的欲望极其强烈,他们中的中军精锐万余骑在其主帅的敏锐观察下,迅速发现了左翼包抄截击他们的联军兵马存在破绽,他发现的是主儿扯歹所率领的兀鲁兀惕部剩余的千余骑,因为这千余骑在不久前与敌浴血厮杀,承受了三倍于己精悍敌军的冲击,他们轮番作战,与敌方你来我往僵持不下,所以,这些还活着的己方军士大半身上、脸上都受了伤,他们的体力下滑的极其严重,包括他们胯下的战马,也已到了驰骋冲刺的马力极限,目下他们的精神虽然亢奋,但他们挥动弯刀的力气和次数却已然严重下降了,这是身体的警告,在与远远超出己方的敌军周旋到此时,高强度的来回冲杀,已然让他们的战力濒临崩溃,现在,他们只是靠着一口己方大军即将战胜的士气在强撑着而已。

    所以,在发现了这样的敌情后,敌军万余中军主力开始在主帅的带领下,调整突围方向,一万余骑兵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向着东南方主儿扯歹所率的千余骑疾驰而去了。

    虽然札木合、帖木真的大中军从后拼命追赶,但敌人的一万余中军精骑逃跑的速度还是更快一步,他们最终还是如铁凿般猛烈的凿开了主儿扯歹所在的东南方向的左翼千余骑,彻底的打穿了试图从左翼包抄挤压他们的作战空间,想将他们压制到札木合大中军面前的兀鲁兀惕部兵马。

    这不能怪主儿扯歹,前面说了,他所在的左翼千余骑历经血战,士气再高,奈何军士们的体力、战马的马力都已经到达了极限,在此种人疲马乏的状态下,他们根本承受不住对方有着强烈求生欲的万余彪悍精骑的拼死突围。

    随着东南方向的己方兵线被撕开一道口子,一万余敌方中军精骑从这道口子疾驰而出,向着东南面拼死逃亡而去了。

    而眼见己方大中军主力败走,剩余的撒勒只兀惕人和合答斤人士气更加低落,甚至可以说陷入了彻底的丧胆、恐惧之中,他们也开始妄图从这道口子中突围而出,但他们不是那些中军精锐兵马,在士气低落,马力匮乏的情况下,他们无法提起速度来进行逃亡。

    所以单凭压上前来的札木合大中军,以及己方越打越猛的右翼忙忽惕等部数千兵马,他们最终还是如秋风扫落叶般的,在追逐砍杀中,将剩余的上万败兵歼灭殆尽了。

    在追杀截击了这些撒勒只兀惕、合答斤部败兵后,札木合尤不满足,他誓要趁此次有利之机,将这两部的精壮主力兵马消灭干净,彻底洗刷使者毁容所带给他的耻辱,还有,他要借此机会,彻底拔除这两个东方草原上桀骜不驯的敌人。

    所以在傍晚时分,风雨稍歇之时,在向着东南方追出了数里,基本完成了追歼败兵的战事后,他旋即下令,除受伤严重、马力已乏的八千余士马可以就地扎营歇战,并等待后方随之而来的奥鲁营进行必要的补给外,剩余的一万两千骑带有轻伤的兵马,则要集合全军剩余的所有战马并及战场上缴获的敌方战马,要让这一万两千骑全部做到一人三马。

    札木合将亲自统帅他们,不做休养,即刻出发,只带三日所食的肉干儿、酸马奶,补充食物全在马背上,他们要马不停蹄的去从后追赶那逃亡而去的敌方中军一万余精骑,誓要将其追上彻底歼灭才肯罢休!

    随后,在探马四出,又循着大股敌方精骑踏过留下的蹄迹,追击兵马历经一夜,疾驰至海剌儿河的北岸边缘,札木合、帖木真等率军寻到一处水流不急的浅滩,以羊皮革囊为筏,横渡海剌儿河,于次日上午时分杀到了移米河(即伊敏河)中段的草原之上。

    他们突然出现在了移米河中段,大胆的深入到了撒勒只兀惕部、合答斤部的游牧地之内,他们追击敌人的决心是如此之大,速度是如此之快,深入敌境的胆量是如此之肥,所以,这一切的突然性都是撒勒只兀惕人与合答斤人没有想到的,他们以为札木合会满足于歼灭那些没有逃出重围的败兵,会驻马止步于海剌儿河以北,所以,他们那逃出的一万中军精骑在玩儿命似的逃窜到海剌儿河以南后,就放松了警惕,放缓马速与留在大河南岸的,己方那有着数万牛羊、马匹、妇女、孩童的庞大奥鲁营汇合在一起了。

    当札木合的探马发现这大股的敌军精骑时,他们正与自己的奥鲁营汇合在一起,不急不慢的沿着移米河往南面移牧呢。

    所以,毫无疑问的,札木合、帖木真所率领的一万两千骑如风驰电掣般的从后追了上来,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后方,憋足了一股劲儿的札答阑、乞牙惕诸部兵马开始从后方直扑而上,大肆杀伐猝不及防的两部数万部众。

    这回上午的天气再也没有作妖,没有再出现昨日那种打顺风仗的好时机,撒勒只兀惕人和合答斤人剩余的万余精悍兵马能够反身力战,开始与札木合、帖木真他们浴血厮杀起来。

    因为有妇女孩童、畜群的拖累,战场的局面变得混乱不堪,又加之昨日被追杀狼狈逃窜的经历,撒勒只兀惕部、合答斤部无法发挥出有效的战力,他们的骑兵无法形成成建制、规模化的整体冲锋,所以,他们的抵抗颇为无力,显然是在苦苦支撑。

    札木合把握战机,在己方越战越勇的有利局势下,挥动旗帜,吹响号角,下令己方万骑分张,将连同敌方庞大奥鲁营在内的所有敌人都合围起来,试图彻底在包围圈内将敌军主力精骑歼灭殆尽。

    但由于战场形势变化太快,札木合未能及时下达禁止率先抢夺战利品的军纪,所以,他合围敌军的谋划最终没能实现,因为在合围向内压缩敌军兵马、部众之时,撒察別乞、泰出所在的主儿勤部、忽察儿所在的乞牙惕部(捏坤太石的后裔分支)贪婪成性,这些人此时正合兵在一起呢,他们在其首领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的带领下,率先开始抢夺起战利品起来,由于只顾着抢掠,他们所在骑兵部队开始变得队形散漫稀疏,左右无法相连,进而导致札木合精心筹划的包围圈出现了一道弧形的巨大缺口!

    再一次的,撒勒只兀惕人与合答斤人的剩余主力精锐约五千余骑,朝着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所在的一翼疯狂的冲杀而出,他们成功的打穿了忙于抢掠的主儿勤人与乞牙惕人(这里指捏坤太石的后裔分支)的防线,从他们那里突围而出,再度沿着移米河往东南方向逃窜,这一次,他们是企图彻底的躲入到哈剌温山(大兴安岭)的茂密山林之中去了。

    札木合眼见敌人突出重围,勃然大怒,他恨死了随意抢夺战利品的撒察別乞等人,但现在还不是他处罚他们的最佳时机,因为敌人的五千余精骑尚在逃亡,先行追上歼灭他们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所以,他喝令其弟绐察儿,命他率五千骑迅速收拢此处敌方留下的妇女幼童、畜群、金银器具等一应战利品,同时也令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等率部留在了此处战场上“协助”绐察儿。他命弟弟可以在收拢战利品完毕后,先行带领兵马撤往海剌儿河以北,那里更加安全,但是同时,他也悄悄的告诉弟弟,让他在自己前去追击敌人的那五千余精骑之后,寻机抓了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三人,并要迅速控制住他们三人治下的部众,等自己追歼完了那五千余逃亡的精骑,回来后,再来亲自收拾这些卑鄙无耻的家伙们!

    于是,札木合在快速的嘱咐妥当后,就再度率领剩余的六千余骑往东南方追击敌军残部去了。

第一百零九章 豁儿豁纳黑川(十六)

    札木合带着一腔怒火和六千余精骑直扑东南方的逃亡败兵,大股骑兵疾驰而过之处,尘土飞扬,烟尘滚滚,大地震颤,至下午时分,已追至移米河上游的森林草原之地,当他以为他的速度已然足够快,撒勒只兀惕、合答斤两部的败兵离他必然不远,自己一定能够在他们钻入哈剌温山的老林子之前,彻底追上歼灭他们时,前方作为全军先导的先锋探马却为他再度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而这个消息最终使他勒住了马缰,含恨彻底停止了往东南追歼敌人的军事行动。

    “大首领!前方距我部不到半日日程之地,有大股骑兵自东南方向而来。我们追踪撒勒只兀惕人、合答斤人联军败兵至一处山谷谷口的附近,终于发现了敌人,他们正在试图进入山谷,想要躲入繁茂的山林之中。但在谷口处,却有另外一股不下一万骑的大股骑兵恰好从谷口中踏马出来了,这支上万骑的骑兵部队反应如鹰鹘般迅速,他们很快就张开了两翼,向狼群一样将气力已竭、狼狈不堪、只顾逃窜的两部败兵给包围了起来,在他们的面前,两部的败兵只是稍有抵抗便遭屠戮,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弯刀和长矛收割着败兵的小命儿,很快,剩余的大部败兵们,就纷纷下马向他们投降了。”

    “他们的兵势是如此的浩大,我们在谷口不远的一处长满高高野草的草坡上下了马,机敏的趴在坡面上暗中查探,依靠着野草的遮挡才未被那上万骑兵所发现。”返回报信的探马们满脸庆幸,又心有余悸的向札木合汇报着。

    “上万骑,自东南而来?又穿出了哈剌温山(大兴安岭)山谷之地?那么,他们多半就是从哈剌温山东麓过来的了,从山的东面而来,东面而来?难道是——!”札木合听到探马们带来的军情后,先是索眉喃喃自语,而后双目中猛地精光一闪!他猜到了一种他最不愿意承认的答案。

    于是,他飞快的下了马,三两步上前,一把扯住那名报信的年轻探马的衣领,急声问道:“可曾看清那上万骑打得什么旗帜?衣甲武备如何?”

    “大,大首领,我们隐约看到了他们中的几面旗帜,那几面旗帜似乎都是三角之状(三角形),有黑色边框,中有青白色为底,青白色的底面上似乎是绘有三两个大小不等的红日状圆圈儿,以旗帜中央的红日为最大。”

    “据我们所见,他们的衣甲似乎并不比我们精良多少,仅就我们看到的来说,他,他们似乎都穿着圆领窄袖的长袍,头戴青鼠皮或羊羔儿皮制成的翻毛皮帽,他们中的有些甚至没有戴皮帽,头上的头发九成被剃光,只在脑瓜儿后留两根儿或数根儿金钱鼠尾般的小辫儿,他们腰间系着吐骼带,脚蹬乌皮靴,至于他们所持的兵器,也不过是弓矢、短刀、铁骨朵、长矛诸种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他们纵马冲杀的攻势很猛,队形分合之间的转换极为敏捷而灵活,骑射的速度也很快,显然是一支异常精悍的骑兵。”这名探马被札木合的气势所迫,说话都有些磕绊的回道。

    红日三角旗!金钱鼠尾辫发!那就没错了!

    是女真人!且多半儿还是金国东北路招讨司治下,维持女真骑射旧俗的生女真猛安谋克!

    听到年轻探马的回话,札木合猛地松开了对方的衣领,他继而捏紧右拳,凝眉向东南方向遥望。

    他深深的知道,这些看似衣甲、武备简陋的生女真骑兵的战力有多么的彪悍,那是令他已故去的、向称狂傲勇武的叔父合剌合答安都心生畏惧,不能与之匹敌的强悍兵马,他自身虽未与之交战过,但幼时却见到过自己的叔父满身是血的孤身回来。

    要知道,叔父在那次是带领着一万余兵马前去讨伐塔塔儿人的,回来时他却仅独骑而还,且装貌狼狈不堪,全身上下多处受伤。叔父在后来告诉他说:他们在讨伐塔塔儿人时,遇到了一支仅有三千余骑的生女真骑兵,他们与这支骑兵在阔涟湖畔突然相遇,随即他仗势兵马众多,与其展开了正面厮杀,但战争的结果却是惨烈的,这些仅有三千余骑的生女真骑兵装备虽然简陋,但他们组织严密,迎敌冷静异常,他们配合默契、穿插包围、迂回侧击如闪电般迅猛,又如金雕般扑杀狠厉,叔父他们是联军兵马,又自恃人多,指挥协调远不如对方,所以最终以一万之众,竟被三千余生女真精骑歼灭殆尽,只有叔父和几个部落首领侥幸逃了回来,其余的约一万精骑,皆战死于阔涟湖畔,那一战,阔涟湖的湖水被鲜血侵染,为之赤红!

    也是自那以后,札答阑部再也不敢从也里古纳河、豁儿豁纳黑川南下,去攻打塔塔儿、弘吉剌等附属于女真人的诸种部落了。

    由于叔父的亲身经历,使得札木合知道那些旗帜、那些衣甲的骑兵究竟是谁,要知道,这些金国东北路招讨司治下,仍旧活跃于白山黑水之间的生女真骑兵,他们仍旧在艰苦的环境下磨炼着自己,维持着骑射、渔猎之本,可不是已然进入中原汉地,彻底被腐化堕落的熟女真软脚虾可比的!

    这些前来向自己报告的札答阑部探马们都很年轻,加之又常年在也里古纳河中下游、豁儿豁纳黑川流域的北方草原上游牧、作战。此前,他们从未深入到如此靠近哈剌温山的东南部森林草原地带,所以,他们不像自己,还能认出女真人的旗帜、发式。

    不过话说回来,因为女真人在中原的统治日益稳固(即金世宗大定之治),且国势正盛,漠北诸部皆畏服其强大,尽皆不敢跨过大漠,南下发动大规模的劫掠。也因此北方边境日渐安宁之故,女真人的兵马已经有近十年未曾出塞,前来漠北草原北巡夸耀兵威,实施“减丁”之策了。

    这一次,这支东北路招讨司治下的一万生女真骑兵,究竟是因何而来呢?是女真人看到秋高马肥,临时起了兴致,继而出塞来举行大规模的围猎?还是又要重续针对诸种游牧人的北巡减丁之策?亦或是,他札木合准备南下攻伐东方草原上塔塔儿、弘吉剌、撒勒只兀惕、合答斤等诸部落的消息已然不胫而走,继而引起了边境上金人兵马的警惕,所以,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

    札木合的拳头越捏越紧,他的手心当中微微出了汗,即便极其自傲、自负兵威、刚愎自用如他,也深深的知道,这一次,仅凭自己这劳师远征、追击敌军的六千余骑,无论如何也不是刚刚出塞、极为彪悍的一万生女真骑兵的对手的,他若是敢于上前与他们厮杀,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兵马会全部被对方彻底的践踏碾压,再度重现当年叔父合剌合答安战败的惨烈下场!

    “大哥,是时候撤兵北返了。”绐察儿看着仍旧不甘的往东南方向呆立着的兄长,他默默的下马走上前来,在札木合身侧低声道。

    札木合听到弟弟的话后,他未发一语,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吐出,而后他又环顾在他身后驻马而立的札答阑部那颜们,他们当中但凡是三四十岁往上的,都已在马上看着他,并不约而同的朝他微微摇起了头来,这些人显然都是经历过、或听说过生女真骑兵的强悍战力的,或者说,他们全都根本不想和金人的武力作对,他们还没有挑战大金国的实力!

    帖木真也在注视着札木合,方才在那名年轻探马向札木合报告完毕时,在帖木真身侧不远的便宜堂叔阿勒坛就打马悄悄的来到了他的身边,阿勒坛同样也从探马的汇报中猜出了这支上万的骑兵是什么人的军队。

    “是生女真猛安谋克,你的好安答札木合恐怕是要撤兵喽。”这是阿勒坛小声对帖木真说出的答案。

    女真人!金朝的边境军队?还是万骑的规模?那还打个屁啊!赶紧撤就完了,别说打不赢,就是能打赢都不能冲上去打!至于为什么?那还不简单,札答阑部总共才多少兵马?算上所有附属部落,战兵不过两万余而已,就算是这次勉强打赢了金人的万余骑兵,那么堂堂中原上邦,佣兵数十万的女真人,难道不会再度发兵前来报复他们吗?

    到了那时,在有了塔塔儿部以及撒勒只兀惕、合答斤等残部为走狗向导的引领下,金朝数万大军奔袭而来,在草原上如入无人之境,就仅凭札答阑部、乞牙惕部以及一些尼伦蒙古部落的力量,毫无疑问的,札木合与自己都会被出塞报复的女真大军给碾的粉碎!届时,他们辛苦聚集起来的部众将不复从在,不是被杀就是被女真人掳掠为奴,羊马畜群更是难以保全!

    所以,札木合若是硬要打,就纯粹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帖木真相信,自己的这位好安答虽然向来自傲刚愎,却也头脑聪明,不是傻子,他还没有愚蠢到要与女真人冒然开战的地步。

    “全军北返!”果然,帖木真正如此想着时,就看到札木合最后看了东南方一眼,而后便大声喝令全军撤兵了。

    可恨!这些撒勒只兀惕人与合答斤人的残部投降了女真人,如果他们再与前次逃散的部分败兵汇合,那么再过数年之后,这些家伙就又会在金国的喂养下势力死灰复燃了!

    这一次,自己终究没能彻底报了使者毁容受辱之仇,没能彻底征服这两大部落!

    现在自己只能含恨撤兵了,不管女真人为何而来,现在都不是与他们开战的最佳时机,我的实力还不够强大,无法硬悍女真人的大兵,等我吞并了更多的部落,彻底成为了全体游牧人的汗的时候,再来与女真人较量不迟!

    札木合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如此愤恨的想到。

    对了,还有这回只顾着抢夺战利品,最终导致撒勒只兀惕、合答斤残部逃离到女真人羽翼下的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自己回去后再好好收拾他们,必要让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才行!纵马北返之时,札木合的心中旋即转念,咬牙恨恨的发着誓。

第一百一十章 豁儿豁纳黑川(十七)

    由于突然出现在前方的一万余生女真骑兵带来的巨大震慑,札木合、帖木真等遂率领追击兵马六千余骑,一人三马,马歇人不歇,饿了渴了就往嘴里狂灌酸马奶,他们风驰电掣般的向北方撤兵,由于没有随军奥鲁营的拖累,他们在这日傍晚时分即一气儿撤到了海剌儿河南岸的浅滩河段,他们在来时就是从这处河段由大河北岸横渡而下的,所以,当他们赶至这处河段时,也顾不上欣赏傍晚时分海剌儿河畔唯美的落日美景,札木合当即便命全军下马,准备羊皮革囊,像来时那样如法炮制,全军快而不乱的趁着最后的太阳光亮,开始向北横渡海剌儿河。

    不得不说,被札木合选出参与追击的这六千余骑,不愧为打老了仗的精悍兵马,他们的身手敏捷,速度很快,所以,在夜色彻底笼罩大地前,他们已然全军向北渡过了海剌儿河,随即,在夜幕下,札木合、帖木真他们丝毫不敢耽搁,也顾不上军士的疲敝,因为来自自家屁股后头的军事威胁实在是太大了,既然打不过,那就还是离对方越远越好。

    在皎洁的月光指引下,六千余骑未敢举火,全军如一字长龙,沉默而又迅速的继续向北方撤还,在这大队骑兵当中,除了随身携带的兵器撞击马鞍的声音,战马踏过所发出的沉厚马蹄声,以及数百面军旗随风而摆发出的猎猎风声外,全军上下再无呐喊呼喝之声了。

    至第二日中午时分,连日来的来回渡河、急行军、追击作战,已然使全军上下人困马乏到了极点,好在,这种困顿不堪的局面终于要结束了,因为在这天中午,札木合、帖木真他们终于带着满头满脸的尘土,赶回到了海剌儿河北岸,与绐察儿等札答阑部先行撤到北岸看护俘虏、畜群的己方兵马彻底汇合了。

    “女真人没有追来,或许他们真的只是趁着秋高马肥之际,临时起了性子,所以才出塞到草原上举行大围猎的?看来他们中的统帅没有听从那两部降兵的话,前来追击我们?”札木合咬着牙翻身下马,他抹了一把自己脸上因昼夜马上行军而沾染的尘土,扭头看着身侧的帖木真道。

    帖木真亦是下了马,他先是“呸”了一声,吐出了混入自己口中的些许土渣子,而后他一边拍打着头上的尘土,一边猜测着说道:“或许他们是乐于看到草原上的诸部互相攻伐的,我们和撒勒只兀惕人、合答斤人打的你死我活,彼此削弱,或许正是他们愿意看到的?也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最终选择了幸灾乐祸,没有追上来攻打我们?”

    “还是不能大意了,我们要在这里稍作休整,让跟随我们南下追击的军士们吃一顿好的,午饭后,我们就带着俘虏的部众、畜群,全军继续往北而返。”札木合眯眼想了想,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纷纷下马,尽皆土尘、杂草沫子沾身,显得疲惫不堪的军士们,继而沉声道。

    “也好,在这海剌儿河北岸,确实仍旧算不上安全,撒勒只兀惕人、合答斤人对这片草原太熟悉了,万一那些女真人改了主意想来追击我们,届时有了这两部降兵做为向导,就会对我军大不利了。”帖木真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同意道。

    札木合亦是微微点头,而后,他下令向南面散出为数一百余骑的数股精悍探马,让他们随时查探己方军队身后的情况,一旦有敌兵从后追赶而来,这些探马就能提前将敌情报告给他,以便使在此处短暂休整的己方大军提前做好准备,而不至于临战猝不及防。

    而后,帖木真见绐察儿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单独对札木合说,所以,他便识趣的借口先行离开了。哦对了,这次往东南追击撒勒只兀惕、合答斤残部时,合撒儿并不在追击的六千余骑之内,而是被帖木真安排着和绐察儿一起,收拢战利品去了,所以,帖木真离开札木合时就是借口去见自己的弟弟了。

    在看到帖木真结束了与札木合的交谈,转身走过来后,博儿术、者勒蔑随即牵马跟在了他的身边,帖木真随即吩咐者勒蔑通知自家一千八百余骑的各个百人长、十人长,搭锅造饭,迅速的架起烤肉,给足酸马奶,让疲惫的军士们中午饱食一顿,毕竟午饭后,他们还要继续赶路呢。

    者勒蔑领命先行上马离开,往各个百人队中通知去了,这回帖木真带来了两千三百余骑,除了三百余骑给了合撒儿,让他跟随绐察儿留下收拢战利品外,又在连番追击作战中战死了五百余骑,所以现在,跟随帖木真回来的就只有一千五百余骑了,算上留守的三百余骑,合计兵马一千八百余。

    在往合撒儿所在的自己兵马处走的途中,帖木真恰好看到了不远处忽必来那铁塔般高大的身影,此时他正押着一老、俩小三个俘虏从帖木真的眼前横穿而过呢,因此,帖木真只能看到这三个俘虏的侧脸。

    其中,那个老头儿有着一头灰白杂乱的辫发,侧脸黑红而廋削,背后背着一个颇大的鼓风囊,令帖木真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而那两个小的则是一高一矮两个男孩儿,他们身上的布袍尽皆破旧不堪,大一点儿的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左右,低头沉默的跟着老头儿往前走着,而他牵着的小一点儿的孩童,走路却有几分蹦跳,那可爱的小圆脸儿上沾着几许黑灰,他倒是不怕生人,正左右好奇的打量着,当帖木真看向他们时,那个小一点儿的娃娃也正好朝他望了过来,还颇为调皮的向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好似丝毫没有作为俘虏的恐惧和悲伤一般。

    话说这一回往东南追击撒勒只兀惕、合答斤残部,帖木真倒是没能见到这位“草原音乐达人”的身影,他却原来是留下来帮着绐察儿收拢战利品了么,不过,忽必来这家伙的战力何其彪悍,札木合却为何不带他往东南追击敌军,而是把他留给了自己的弟弟绐察儿,用来收拢俘虏、畜群等战利品呢,这不是杀鸡用牛刀么?呵,真是搞不懂我这好安答的心思呐,帖木真摇了摇头想到。

    “喂,忽必来!”

    随即,帖木真出声叫住了忽必来,想着既然看到了,就上前去和他打个招呼再走。

    嗯?忽必来停住了脚步,扭头朝着向他走来的帖木真望去,同样听到帖木真声音的,还有忽必来身前正被驱使着向前走的那名年老的俘虏,他也猛地扭头向帖木真望了过来。

    当这个老头儿扭头望向帖木真,彻底露出了自己的正脸后,帖木真猛地目光一聚,这个老人他认识!显然,从对方望来的眼神中,帖木真知道,老人也认出了自己。

    这老头儿不正是者勒蔑的老爹札儿赤兀歹么!

    怪不得自己初看他的侧脸时就觉得有几分熟悉之感,还有,这个老头儿背后的鼓风囊,是了,就是札儿赤兀歹没错!

    “帖木真!”

    在帖木真一眼认出了札儿赤兀歹,并快步向其走来时,老人也激动的向他高喊了一声。

第一百一十一章 豁儿豁纳黑川(十八)

    在走到札儿赤兀歹身前后,帖木真随即问起了他怎会出现在被俘的撒勒只兀惕部、合答斤部部众当中,于是老人就将事情的经过简单的告诉了他。

    却原来是,札儿赤兀歹在当初将者勒蔑交给了帖木真后,随即便北返回了月良兀秃剌思之野,因为他的父亲,也即者勒蔑的祖父还在忽里勒所统辖的泰赤乌部的分支营地里内呢,所以,札儿赤兀歹赶着回去照料年事已高的父亲。

    在回到家后,他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然在弥留之际了,他的父亲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自己能被归葬在兀良哈部世代游猎的北方森林当中,于是,札儿赤兀歹便带着察兀儿罕、速不台两个儿子,趁着一日忽里勒在部落中大肆举办篝火晚宴,部众们都喝的酒醉不醒时,趁着月黑风高,悄悄地牵上马,用勒勒车将父亲拉上,偷偷的出了忽里勒的营盘,往兀良哈部游猎的北方森林而去了。

    在颠簸的途中,札儿赤兀歹的父亲就已安详的去世,而遵从他的遗愿,札儿赤兀歹还是领着两个儿子,将父亲的尸体带回了北方森林,归葬在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巨树之下。

    而后,他和儿子们顺势回到了兀良哈部的游猎营地当中,在那里生活了不久后,又有悲伤的消息传来,有来自弘吉剌部的使者前来,他告知了札儿赤兀歹,札儿赤兀歹那远嫁到弘吉剌部的姐姐已是生命垂危了,在临死之前,他的姐姐想再见他一面,所以,希望他赶快前往东方草原的弘吉剌部。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札儿赤兀歹备受打击,又有亲人眼看着要离他而去了,他不敢耽搁,在第二日清晨就带着两个儿子快马跟随前来报信的使者,昼夜兼程的往东方草原疾驰,终于在数日后,他赶至了姐姐所在的弘吉剌部,在她咽气的最后一刻,见了她最后一面,姐姐看到他开心的笑了,她是带着满足的笑容去见长生天的。

    在弘吉剌部,札儿赤兀歹操持、参与了亲姐的葬礼,并在弘吉剌部又住了些日子,随即,他准备带着两个儿子返回兀良哈部去了。

    哪知,当他们在返回的途中,路经移米河沿岸时,却遭遇到了正在向北面进军的撒勒只兀惕、合答斤两部的联军兵马,联军的先锋探马俘虏了他们父子三人,因为那些探马们看到札儿赤兀歹背着打铁所用的鼓风囊,所以一下子就猜出了他是一个铁匠,而联军打仗,正是要用到会锻造、修补铁制兵器的工匠的时候,所以,那些探马们没有杀他和他的两个儿子,而是把他们父子三人全都强行编入了自家兵马的随军奥鲁营当中,让他为联军所用。所以最终,札儿赤兀歹和两个儿子是被强行裹挟着向北进军了。

    而在接下来的战事中,札木合与帖木真在移米河中段大败撒勒只兀惕、合答斤两部联军,连带着联军那庞大的随军奥鲁营也被他们给彻底合围俘虏了。

    由于札木合急于向东南追赶逃出合围的败兵,帖木真自然也要跟随他,所以在战事匆忙之间,他根本就来不及细看被俘虏的敌军奥鲁营之情况,也就自然没能与札儿赤兀歹几人相遇了。

    而在被札答阑部、乞牙惕部的兵马俘虏后,由于札儿赤兀歹有打铁的手艺傍身,所以他没有被杀掉,而是和作为小工学徒的两个儿子察兀儿罕、速不台一起,继续为己方兵马所用了。

    “原来是这样,那么老人家,这两个小子就是您的儿子了?他们谁是察兀儿罕,谁又是速不台?”帖木真听完札儿赤兀歹的讲述后,了然的点了点头,而后,他看了看老人身侧一高一矮两个小子,笑问道。

    “我是速不台!你就是帖木真首领么?听我阿爸说,你的弓马武艺很是厉害,兵马也很强悍,是真的么?”

    还未待札儿赤兀歹回话,那名年龄较小,个子较矮的圆脸小娃娃就抢先开了口,他的声音颇为脆亮清晰,显得生机勃勃,此时,他正毫不怯生的仰起小脸儿,好奇的问着帖木真。

    嚯!这小子长得真是精神,虽然他的衣袍破败极不合身,但他的小身板儿却挺的笔直,极有英气,他的双目透着纯真,同时也透着一股毫不畏惧的野性。

    不简单呐,这小子以后长大了,怕也是一个胆气冲天的骁悍之人哟。

    “速不台!帖木真首领在问我,而你却抢在自己的阿爸之前回话,你怎么总是如此大胆且屡教不改!”札儿赤兀歹见幼子率先插言,他恼怒的朝着速不台的后脑勺扇了一下,严厉的训斥道。

    帖木真哈哈一笑,伸手及时制止了还待再打的札儿赤兀歹,他并不觉得速不台无礼,反倒是觉得这小家伙儿可爱极了,看着不过约莫五岁的小娃娃,竟在身高达到一米八,高大的自己面前毫不怯生,他在看着自己时,甚至连眼神都未曾躲闪,只是专注的盯着自己看而已。

    帖木真低头看着身高只到自己腰部稍下的小家伙儿,遂故意夸大、玩笑般的开口道:“当然是真的!我的骑射武艺在整个草原上无人能比!我麾下的军士皆能以一当百!连你的哥哥者勒蔑,在我的军队中,也不过是最普通的人而已,怎么样?我厉害吧?”

    “哼!就算你现在很厉害,但等我长大了,我的武艺一定比你更厉害!我统领的军队一定比你更能打!你就等着我来挑战你吧!”速不台听着帖木真在自己面前一顿海吹,他的小圆脸儿皱了皱,随即颇为神气的把头往右一偏,大声示威般的回道。

    帖木真听完小速不台的示威后,当即与身侧的博儿术对视了一眼,而后,两人皆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呦呵!这小娃娃当真是个性十足,张扬外露,志向不俗呐!

    帖木真大步上前,用手狠狠地揉了揉速不台的小脑瓜儿,大笑道:“哈哈!兀良哈部的速不台,我等着有一天你长大,前来挑战我!”

    “哼!别碰我的头,一个蒙古巴特尔的头,怎么能轻易让你揉搓!呀!你还揉,快放手!”速不台见帖木真的大手还在自己的头顶死命揉搓,他咧了咧嘴,努力想要躲闪,同时大声抗议道。

    “老人家,你生了个好儿子啊,我很喜欢这小娃娃!”帖木真最终收回了搓揉速不台脑瓜儿的大手,随即扭头看向札儿赤兀歹,笑道。

    “呃,帖木真首领不要见怪才好,我这个小儿子就是胆子大了些,并非是要对你不敬呢。”札儿赤兀歹在听到幼子的那翻不知天高地厚的“示威”后,颇为尴尬的朝帖木真笑了笑,略带歉意的说道。

    “没什么,他很好,他就像一只雏鹰般蓄势待飞,现在,他虽未展翅于九天之上,但我相信,只要他保持这股子锐利英气,总有一天,他定会搏击长空,擒杀无数飞禽!”帖木真又看了看把头偏往一侧,躲得离自己远了点的速不台,摇了摇头笑道。

    在逗了逗速不台后,帖木真接着又在札儿赤兀歹的介绍下,认识了年龄稍大一些,个子高一点儿的察兀儿罕,这是老人的第二个儿子,者勒蔑的二弟,速不台的二哥,这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孩子就要稳重多了,也沉默多了,他在帖木真面前默默的行礼,问候,而后便不发一语,低头等候在一边,他就像个小大人似的,颇有几分不动如山的气质。

    气质凝练、沉稳,多加培养,将来亦可率万骑征战,为一方大将,帖木真看着察兀儿罕,亦是暗暗点头。

    随即,在聊完了札儿赤歹的事后,帖木真转而看向忽必来,他一脸认真的开口道:“忽必来,这三个人我都认识,是我的朋友。他们不是撒勒只兀惕人和合答斤人,你也听到了,他们是被强行裹挟到敌人的奥鲁营中去的,并非要与我军为敌,依我看,就放了他们吧。”

    忽必来的神色平和,他看了看帖木真,又看了看札儿赤兀歹三人,而后点了点头笑道:“这个铁匠自从被抓后就闭口不言,从未说起过自己来自哪里,现在,既然他们是帖木真首领你的朋友,自然可以交给你了。只不过绐察儿大那颜那里,还需你随后派人告知才好。”

    “好,人我就接走了,绐察儿那里我现在就派人去告知他。”帖木真随手招来一名近卫,而后命他将自己接走札儿赤兀歹几人的事去告知绐察儿。

    随后,帖木真颇为疑惑的再度向忽必来发问道:“忽必来,按说以你这家伙的彪悍战力,本应被编入朝东南追歼残敌的战斗队列中才是,怎么现在,你却最终留在了绐察儿跟前,和他一起去收拢敌人留下的俘虏、畜群了?这完全不应该啊?”

    忽必来听到帖木真的话后,他仍旧笑着,只不过,他却朝左右扫了扫在他们几人附近那人马混杂、来回走动的嘈杂环境,最终,他没有正面回答帖木真的问题,只是平和的开口道:“帖木真首领,去问问你的弟弟合撒儿吧,问了他,你就全都知道了。”

    哦?帖木真听到忽必来的回答,他注意到了忽必来观察左右环境的情况,显然,这个大个子是觉得现在人多眼杂,有些事,不方便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叙说。

    既然他说合撒儿知道,那就不必让他为难了,我自去问合撒儿,一切就都知道了。

    帖木真聚目看了忽必来一眼,而后点了点头,低声道:“好!我会问他的。”

    随后,他便与忽必来相互告别,带着札儿赤歹三人以及博儿术,径直往合撒儿扎营之地去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豁儿豁纳黑川(十九)

    打马而行,片刻之后,帖木真即带着几人寻到了合撒儿所部暂驻于这片草原的营盘。

    看来者勒蔑已然将午饭后开拔的消息传了回来,因此,在这片属于自家的营地内,便是一派人马走动、拆卸毡帐,搭锅造饭,架肉烤、煮的繁忙景象。

    当帖木真在营地内下了马,牵马步行了片刻后,十几步外,正站在合撒儿身边,向他说着什么的者勒蔑正好转头向帖木真他们望了过来,这一看之下,他的双目猛地睁大,颇为诧异,又带着几分亢奋的高喊了一声:“阿爸,察兀儿罕、速不台,你们怎么在这儿?!”

    “大哥!”速不台率先按耐不住了,他一下子就挣开了札儿赤兀歹的大手,几步蹦跳着向者勒蔑冲了过去。

    “哎!哈哈!”看到冲过来的幼弟,者勒蔑一瞬间便咧开嘴灿烂的笑了起来,他也快步向速不台迎了过去,最终,在高兴的答应着弟弟的呼喊声中,他一把将五岁的幼弟抱了起来,狠狠的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儿。

    在看到帖木真和自己的父亲逐渐走近后,者勒蔑郑重的单膝跪在了地上,他一手抚胸,低头沉声问候:“阿爸!我不在您的身边,您向来还好吧?”

    札儿赤兀歹看向单膝跪地的儿子,大声道:“者勒蔑,我的儿子,我在走向这里时,已经听帖木真首领说了,你,兀良哈部札儿赤兀歹之子,逢战争先、救护首领,在乞牙惕部时,一应杀伐皆生死相随!你很好!没有丢了我的脸!至于我,不必为我担心,一个打了数十年铁的老铁匠,经受惯了炉火的炙热与铁水的气息,一顿饭有时还能吃半只羊羔儿肉,我的身子康健的很呢!”老人虽然瘦削,头发灰白,但他的腰杆儿在此刻却挺的笔直,声音也异常洪亮。

    “快起来吧,者勒蔑,你们父子兄弟团聚,一定有很多的话要说,赶快去带你的阿爸和兄弟们饱食一顿吧,相信在席间,你阿爸会把自己的经历都告诉你的。”帖木真挥手示意者勒蔑赶紧起来。

    随后,他又向札儿赤兀歹点了点头问道:“老人家,先和你的儿子们在我这里吃一顿好的吧,午饭过后,你们父子几人即可随我回往豁儿豁纳黑川,可愿意么?”

    听到帖木真的询问,札儿赤兀歹当即点头道:“我的阿爸、姐姐皆以去见了长生天,从此以后,我的儿子们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啊,我愿意留在帖木真首领您的营地之中。”

    “好!”帖木真点了点头,随即示意者勒蔑,将札儿赤兀歹、察兀儿罕、速不台带到一处煮肉、烤肉的毡帐外饱食一顿,先好好叙叙话,而后他又看着者勒蔑一脸感激的向自己行了礼,继而带着他的父亲和兄弟稍稍走远了。

    而后,帖木真看向了自己的弟弟合撒儿,他微微侧头使了一个眼神,合撒儿当即心领神会,亦是向他微微点头,仿佛知道他要向自己询问什么似的。

    于是,兄弟二人,不约而同的抬步向前,并及在侧的博儿术,片刻之后,他们就走到了合撒儿那尚未拆除的小帐之外,随即一一钻入了帐子内。

    入帐之后,三人在帐中相对着盘腿坐了下来,帖木真注视着合撒儿,沉声道:“我方才见到了绐察儿和忽必来,他们一个个都在我面前欲言又止,现在你来说吧,我不在的几日,这留守营地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哥你和札木合带领追击兵马走后,绐察儿即带领人马收拢战利品,至下午时分,对方奥鲁营中零星的反抗以被全部扑灭,部众和畜群也已整顿妥当,绐察儿没有丝毫耽搁,就在下午时起营北返,他带着我们连夜北渡海剌儿河,至第二日中午时抵达了大河北岸的这处草原上,短暂的扎下了营盘。而后,他宣布了要在这里举行晚宴,以犒劳留下来协助他辛苦收拢战利品的我、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还有几个札答阑部那颜。”

    “哦?犒劳么?他竟转了性?大方的率先宴请起乞牙惕氏贵族来了?真是稀奇,恐怕,他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吧?”帖木真微微眯眼,轻声道。他知道绐察儿一向对乞牙惕氏贵族充满着敌意和警惕,以他的吝啬态度,照常理是绝不可能主动宴请合撒儿、撒察別乞等人的。

    “呵,因为他是札木合的弟弟,谁又敢说不去呢?更何况是打了胜仗后的庆祝性的晚宴,所以,在夜幕到来时,我们几人全都去绐察儿立起的大帐中参加了。在这场宴会上,初时气氛很好,绐察儿丝毫没有提起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在战时抢夺战利品,导致撒勒只兀惕人、合答斤人突围的事,他只是笑容满面的和我们互相敬酒,甚至还大肆夸赞撒察別乞、泰出所在的主儿勤部,忽察儿所在的我乞牙惕部分支部落在历次作战中都极为勇猛,凭着过往的功劳,这一次就应该获得最大份儿的战利品,一时间,他热情的与撒察別乞等人勾肩搭背,好的似乎成了亲兄弟一般。”

    “也就是在晚宴气氛逐渐热烈,众人酒酣耳热之时,绐察儿借着酒劲儿高唱起了一首传统的草原长调,在这首长调响起时,很快,其余的札答阑部的那颜们也跟着唱了起来,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喝的多了,酒醉之下,也跟着附和着大声嚷嚷,我因为存了警惕之心,没有跟着这些家伙一样喝醉。就在这歌声达到最为高亢之际(即乐曲的高潮部分),大帐的皮帘猛地被人从外面掀开了,在众人尚沉浸在美妙的歌声中,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只见忽必来带着三个巴鲁剌思勇士,大步跨入了帐中。”

    “忽必来入帐后,不发一言,即命麾下的巴鲁剌思人迅速扑向了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三人。”

    “他们三人都喝多了酒,想要反抗,但哪里是彪悍的巴鲁剌思勇士的对手?泰出和忽察儿很快就被按翻在地,弯刀很快就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撒察別乞酒量稍好,自恃武勇,他挣脱了上前擒拿他的一名巴鲁剌思人,当他拔出弯刀,砍向那名擒拿他的巴鲁剌思人时,他的弯刀去被一股大力给生生打成两截儿了,是忽必来挥出的铁骨朵狠狠的撞在了撒察別乞的刀身上,所以刀身震颤断裂,撒察別乞握刀的手也被彻底震麻,竟丝毫握不住那剩余的半截断刀了,而后忽必来迅猛的抬脚,一脚就将撒察別乞踹飞出几步之远,撒察別乞那颇为壮硕的身躯狠狠的撞在了一处摆放酒食的矮几之上,而那矮几应声而塌。”

    “唯一跟随撒察別乞前来的,甘为主儿勤部走狗的不里孛阔,这个家伙素称气力不凡,他冲了过去,想要从忽必来手中救出撒察別乞,不料在他冲上前的那一刻,即被忽必来一拳狠狠的砸翻在地,牙齿和鲜血喷涌中,他当场就被那一拳砸的彻底晕死了过去。”

    “受忽必来出手的巨大震慑,先前被按翻在地,大声嚷嚷着还想反抗的泰出、忽察儿,则尽皆没了声音,他们纷纷沉默着低头认命了。”

    哈?原来是忽必来出手打了自己的那几个便宜亲戚了啊?难怪他在自己面前不愿多说呢。

    不过嘛,打得好!这几个家伙,一个个都在便宜老爹死时背信弃义,抛弃了老妈和“自己”几个孤儿寡母,甚至还无耻的诱拐、刮分了老爹也速该留下的部众!自私自利、不顾亲情,他们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帖木真微一挑眉,心中暗自想到。

    “看来我的好安答终究是动手了啊,还如此急切的让其弟设局擒住了那几人,然后呢?”帖木真沉声道。

    “绐察儿高声向我们剩余的几人宣布了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在战时擅自抢夺战利品,贻误军情的严重罪状,而后,他就将他们三人暂扣在了自己的大帐中,而在大帐外,由于是犒劳、庆功的晚宴,帐外的诸多部众们也全都高兴的喝起了酒、吃起了肉来,撒察別乞和泰出的兵马、忽察儿的兵马,自然也全都喝的大醉了,所以,当绐察儿派出了札木合留给他的精锐兵马五百余骑后,他极为轻松的就把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营地内的诸个带兵的、已然烂醉如泥的那颜们全都给控制住了,把领兵的那颜们控制住后,剩余的主儿勤部兵马、忽察儿所部兵马自然就纷纷被瓦解分散,很快就全都成了绐察儿的俘虏了。”

    “这些主儿勤部、忽察儿所部的军士,就在酒醉的昏昏沉沉中,纷纷被捆上了马鬃绳,他们被解下了弓箭、弯刀等兵刃,彻底的被札答阑部兵马看押起来了。”

    擒拿首领!解除武装!控制部众!绐察儿必然是受了札木合之命行事,否则,他也不敢如此急迫的动手。

    “听你所说,这一回,札木合怕是要大开杀戒了啊。”帖木真摇了摇头,叹道。

    “要杀人也是在回了豁儿豁纳黑川之后,毕竟札木合知道,在这里我们并不安全,等撤回去后,再行杀戮不迟。不过大哥,若回去后札木合当真要杀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等人,你绝不可率先替他们求情!”合撒儿一脸严肃道。

    “是啊,我不能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我的身份太敏感,我既是他的安答,又是那几个家伙的亲戚,我若率先求情,倒显得札木合成了恶人,我反而充当了好人,札木合会以为我想要施恩于撒察別乞等人,是在拉拢他们,只要引起了这位好安答的猜忌,恐怕本来可以不杀的局面都会变成杀了。”帖木真凝眉沉声道。

    “不错,要等阿勒坛或答里台先开口,这两个老家伙投附札答阑部较早,和札木合的交情也较深,让他们先求情去吧,大哥你只需在他们之后,附和就好。”合撒儿一脸冷漠的说道。他对这些所谓的亲戚充满了厌恶,他一辈子也不会忘了当年他们抛弃母亲和自己兄弟几人,无情的掠夺自家部众的事儿。所以,在帖木真还需依仗札木合、积蓄实力的当下,他绝不想自家大哥为了些所谓的亲戚,而与札木合之间的关系出现裂痕。

    “呼!一场腥风血雨就要来了呢。”帖木真呼出了一口气来,他看着合撒儿、博儿术二人,沉重的开口道。他已然预感到,待大军回到豁儿豁纳黑川,随着札木合出手惩治撒察別乞等人,双方的敌意必然会加深,札答阑部和乞牙惕部诸贵族之间的撕裂与对立恐怕再所难免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豁儿豁纳黑川(二十)

    在一场不算完美收场的战事结束后,札木合最终还是带着活下来的一万八千余骑,赶着收拢到的数以万计的牛羊、马匹,装着得自撒勒只兀惕人、合答斤人败逃的那颜们留下的成百上千的各类金银、铜铁器具,以及俘获的上万妇女与幼童,当然也怀揣着愤恨与不甘,浩浩荡荡的往豁儿豁纳黑川而回了。

    总得来说,这次的战事可谓收获丰厚,踏上归程的大队兵马中充斥着喜悦和亢奋的情绪,军士们都在为俘获到的庞大畜群、人口、各类器具而高兴,进而纷纷想着自己能从中分到多少。

    然而,在回去的一路上,本该也作为此战胜利者的主儿勤部、忽察儿所部部众则没有丝毫的兴奋情绪可言了,他们低头沉默,麻木的跟随着大队人马徒步往回走着,他们早已全都被缴了械,这些本该属于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麾下的军士们,他们的双手上已然被捆紧了马鬃绳,他们被穿成了数个长串儿,前后挨着,装貌狼狈不堪,他们像流放的囚徒那般,被押送着往豁儿豁纳黑川艰难的走着。而在他们的四周,则充斥着持弓带刀的札答阑部精骑,这些彪悍的精骑时刻警惕的将弓矢和刀尖儿对准着他们,用马鞭驱赶着他们快点赶路,这种友军之间的压迫景象,使得胜利满载而归的大队兵马中,有了一丝阴郁而不和谐的气氛。

    终于,大军在离开海剌儿河北岸,横渡也里古纳河,往西北方向行军十数日后,在秋风萧瑟中,回到了位于豁儿豁纳黑川的沿岸的老营。

    帖木真没有猜错,一场腥风血雨果然很快就来了,在回到豁儿豁纳黑川后的第三天,在经过了一番粗略的准备后,这天上午,天光大亮之时,札木合即召集一众麾下那颜、部落首领们,在一处距他的营地不远,靠南边的不临河、不临山的开阔野地上动手了。

    帖木真当然也在被召集之列,他在跟着札木合一同来到这处开阔的野地后,发现这片野地上已然立起了一座木制的高台,而高台之上则竖好了三个木制的“Y”字形木驴,帖木真知道,这是一种残酷的活活钉死人的刑具,当年,蒙古的俺巴孩汗,不就是被金人钉死在木驴之上的吗?

    而在那木制高台下方,十余步开外,则被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当帖木真从侧面走到高台下方近处时,他看了一眼那巨坑,嗯,极类矩形,目侧面积有一个篮球场大小,坑的深度大概在一米五左右。

    如此巨坑,难道,札木合是要埋人么?帖木真心中一沉,暗自想到。

    在一众那颜们、首领们都上了高台后,随即,札木合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命几个彪悍魁梧的札答阑部勇士,像拎小鸡儿一般,将早已在归途中疲乏之极、缺衣少食,没了气力的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带上了台来,而在这三人的身后,则有约一百人的主儿勤、忽察儿所部部众被押着到了台下的巨坑旁,这些部众的袍子被剥去了,浑身赤裸的站在秋末的冷风之中。

    上了木台这三人的袍子也被剥去了,不同于一般部众的是,他们全身上下还有一件儿用来遮羞的小裤儿,其余的部位则都赤裸的展露着,他们被那几个勇士分别重重的推到了木驴上,随即,他们的双臂被拉开,札木合倒是没有先对他们的手臂上盯上铁钉,而是只以马鬃绳将他们的双手捆死在“Y”字形木驴的左右分叉上,至于他们的双腿,自然也被捆的死死的了。

    在将这三人捆结实后,札木合的目光冷酷的掠过他们的脸,而后他转过了身来,面向高台下的巨坑,轻轻地一挥手,在台下看押着主儿勤部、忽察儿所部部众的札答阑部精兵们围拢上前,就开始毫不犹豫的用手推搡,用脚踹,用刀鞘殴打,用棍棒狠狠地敲击,用一切武器驱赶着这些可怜的部众,无情的、冷漠的将他们往巨坑中驱赶着,这些部众似乎已经感受到了自己悲惨的命运,一时间,哭嚎声、求饶声、怒骂声交杂在一起,响彻了一方天地。

    真的是要活埋么?就在我的面前,札木合就这样做了,这比直接用刀快快的杀了还要残忍!想及此,帖木真捏紧了拳头,热血一涌,就下意识的想跨出一步,向札木合开口求情。

    但在他的身侧,时刻都在紧盯着自家大哥的合撒儿却暗中用力,死死地抓住了帖木真的手腕儿,并重重的往后拽了拽,帖木真微微侧头看向合撒儿,而合撒儿则一脸平静,只是微不可查的向他摇了摇头。

    帖木真知道合撒儿的意思,他是在告诉自己,札木合的怒火已然在此次战事后聚积到了顶点,不杀一些人,不让主儿勤人和乞牙惕人尝到残忍的滋味儿,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求情必然无用,今天的这些部众,无论如何都是要死了。

    其实,帖木真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亲眼看到活埋,他的内心当中还是有些无法忍耐,所以才一时间有了出头求情的冲动,现在,经合撒儿提醒,他恢复了些许冷静,自然也就只能暗自咬牙,无力的、沉默的看着罢了。

    在上百人悲惨的声音当中,不断的有人想奋力地爬出巨坑,却都被围拢在巨坑四周的札答阑部军士们给无情的或推或踹了下去,在这种悲惨的气氛中,札木合下令另外的数百余本部军士开始填坑了。

    堆在巨坑周围的,原本被挖出的大堆大堆的土被札答阑部军士们快速的往巨坑里填着,很快,这些被驱赶到坑中部众们,大部分人就只有头颅还露在外面了,他们的身子已然被埋住,脖子也被埋住,只有头露在野地的平面上。

    故意让这些部众的头还露在外面呼吸,脖子及以下的身子则彻底被埋了,不是活埋?札木合是想干什么呢?帖木真见此情景,心中有了一丝更为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填坑完毕后,札木合在台上大声向众人宣布了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及其所部在征伐撒儿只兀惕、合答斤两部中犯下的严重过错,他大声道:“这一百人皆是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身边的最为亲近的兄弟、那可儿、近卫和精锐军士,现在,我要先让他们三人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们的这些亲近之人,是如何在自己的眼前被一千匹战马踏碎头颅的!”

    随即,沉浑的号角声响起,有一千骑札答阑部骑兵踏马而来,就在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面前,这些骑兵如风一般从被填好的巨坑表面疾驰而过,而随着骑兵所过,那些只有头颅露在外面的主儿勤、忽察儿的部众们,则在巨大的恐惧和不甘中,尽皆头颅被马蹄塌的稀烂,在骑兵掀起的滚滚尘土中,骨头渣子飞溅着,他们的脑浆和鲜血不住的往外流着,不断的渗入到埋了他们身躯的土地里,当一千骑彻底驰过巨坑表面后,当烟尘散去,就只剩下百余颗残缺不全,烂肉、脑髓翻飞的血腥景象。

    而这一切,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全都看到了,他们本不想看,死死的低下头去,但札木合却让札答阑部的几个勇士们把他们的头强迫着抬起来,又掰开他们紧闭的眼睛,强行让他们目睹了自家亲近之人受虐而死的全部过程。

    千骑所过,无一生还,这一刻,札木合的残暴本性显露无疑!

    帖木真强行咽了口唾沫,努力的忍住了想要呕吐的冲动,他知道,现在,部众处理完了,是该轮到那三人的时候了。

    果然,札木合在用一千骑活生生的踏死了一百个主儿勤、忽察儿所部部众后,随即转过了身来,他先是咬牙从一名近卫的手中接过马鞭,随即就当着帖木真、绐察儿等等一众那颜、首领们的面,也当着高台下一千余跟随他而来的札答阑部军士们的面,他亲自动手,轮番狠狠地鞭笞了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三人数十鞭,鞭子是蘸了冷水的,所以抽打在赤裸身躯的这三人身上,自然格外的生疼,他轮番抽打他们,仿佛用了尽了全身所有的气力,伴随着三人的闷哼声、惨叫声,他们的身上很快就布满了血痕,被彻底打的皮开肉绽了。

    而在札木合鞭笞三人时,帖木真等一众部落首领、那颜们则尽皆默不作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札木合大肆鞭笞着他们以发泄怒火,一时间,除了撒察別乞等三人的惨叫声,就只剩下马鞭抽打肉体所发出的“咯吱”声了。

    在连抽数十鞭后,札木合停了下来,他把马鞭随手一扔,大大的呼出了一口气来,而后他的目光一一掠过跟来的一众首领、那颜们,轻声道:“现在,是时候按照传统,把他们三人钉死在木驴上了,我来钉下第一颗铁钉,而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在他们三人身上分别钉上一颗铁钉,我要让他们活活的被折磨着钉死!只有这样,才算是对他们贻误军机,擅自抢夺战利品,放跑我们敌人的最好惩罚!”

    在札木合说出这句话后,他果然命人拿来了一皮桶的铁钉,而后他毫不犹豫的拿出了一颗粗大的铁钉,接过近卫递来的铁锤,眼看着就要朝撒察別乞的右眼钉过去了。

    “大首领请手下留情吧!看在我当初跟随您的叔父合剌合答安浴血厮杀,鞍前马后的份儿上,请您宽恕他们三人吧,我愿将今次战事中,属于我的那一份儿战利品全部献上,我什么都不要了,请您饶了他们卑贱的小命儿吧!”是阿勒坛先出声了,他大步上前,一下子拦在了札木合的身前,把他的路给挡住了。阿勒坛解下了腰带,挂在了脖子上,而后,他重重地跪在了札木合的面前,朝他行了九拜的大礼。

    “我的战利品也全都献上,请大首领宽恕了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三人那如蝼蚁般微贱的性命吧!”接下来是答里台,这位帖木真的亲叔叔也如阿勒坛般,挂腰带与脖颈,同样挡在了札木合的面前,连连朝着他行九拜大礼。

    此时,合不勒汗的后裔,乞牙惕氏已有两位重量级人物发声求情了,帖木真自然不能置身事外,给自己背上一个不念亲情的凉薄名声。所以,即便他内心里认为是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肆意妄为,害死了治下一百部众的性命,不想替他们求情,想让他们去死,但如今也要迫于形势为他们说话了。

    “我也愿献上此战所有的战利品,请札木合安答宽恕他们!”帖木真倒是没有跪倒行大礼,而是站着以手抚胸,郑重的面向札木合低头行礼。

    “......”

    札木合眯眼扫视着求情的三人,他握着铁钉和锤子,沉默了片刻后,才淡淡地开口道:“他们可以不死,但他们三人治下的部众、畜群,要全都被削去一半儿,撒察別乞被削去的一半儿部众、畜群,就由这回损失惨重的,主儿扯歹所属的兀鲁兀惕部接收,至于泰出、忽察儿被削去的一半儿部众,畜群,因为帖木真安答还有阿勒坛、答里台,你们三人这回在战事中亦是奋勇厮杀,兵马损失较多,就由你们三人接收这一半儿吧。”

    这?札木合是对乞牙惕氏贵族的猜忌之心加深了?所以才故意把泰出、忽察儿的部众、畜群,分出一半儿来给了我们三人,这是要让我们几人互相仇恨吗?帖木真暗自心惊。

    想及此,帖木真低头微微向阿勒坛、答里台瞥了一眼,而这两人也恰好向他撇来,不管如何,札木合向来说一不二,做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现在,要想救人,就只能先接下“一半儿财产”这个烫手的山芋了。

    所以最终,帖木真、阿勒坛、答里台三人还是在短暂的沉默后,一齐向札木合行礼:“谢大首领体恤我们!”

    “还有,他们的死罪可以免除,但由于这三人在战事中的恶劣行径,却需活人来代替他们三人而死!所以,从明日起,连续九天,他们三人都将被捆在此处高台的木驴上,我会在九天里派人每天都挖开高台下被填平的大坑,每天都带来一百个他们的部众,而后,他们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部众们被埋、被千骑踏死,而后到第二天,就又有军士将坑挖开,拖走死尸,然后再带一百人重新埋入、踏死,如此周而往复,连续九天,一共处死九百人,方能结束!”札木合猛地将铁钉和铁锤砸在了木台上,他转过身来,伸手指着被填平的大坑,斩钉截铁的、不容任何人质疑的大声道。

    连杀九天,要杀九百人?这是何其酷烈的屠戮啊。帖木真心中大震,也许,在札木合的心中,九百人的性命,比起自己已经失去的完胜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豁儿豁纳黑川(二十一)

    秋末,凄风冷雨瓢泼而至,洗刷着九百人被杀的大坑处那黑红的土壤,雨水迅猛的扑向地面,仿佛要将渗透着鲜血的泥土彻底的冲刷干净,它是要让这片屠戮场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呐,到得来年春日,草长莺飞、万物生机勃勃之时,在这片野地上,又有谁还能够认得这里曾有九百个生灵惨遭杀戮呢?

    在秋雨中,有十数骑从这野地旁飞踏而过,骑在马上的阿勒坛微微的瞥了一眼那处有着九百人惨死的土地,现在,距离彻底踏杀九百人完毕,已经过去了十余日,木台和木驴早已被拆去,只剩下被重新填平的这处野地了。。。。

    呼,或许是时候该考虑离开札木合了?阿勒坛收回了目光,又在战马飞驰中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心中如此想到。

    札木合对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三个乞牙惕氏贵族的无情凌虐,以及对他们治下属于乞牙惕部部众的疯狂杀戮,不免使他产生了兔死狐悲之感。

    这一次,札木合因为撒察別乞等三人的一时贪婪而大开杀戒,那么下一次呢,若是他阿勒坛也一时起了“贪念”,亦或是在狩猎和征战中行差踏错,一不小心犯了札木合的忌讳,那么,札木合的血腥屠刀恐怕就会砍向自己了吧?

    这次去主儿勤部的营地看望泰出,答里台也和我一起来了,等到了主儿勤人的营地,是该叫上撒察別乞,一起好好商量商量了,至于忽察儿,那个家伙如野驴般鲁莽、冲动,不叫也罢!

    是的,阿勒坛这回带着自己的几个亲信那可儿,是和答里台一起去主儿勤部的营地看望泰出的,泰出在他们几人中最为年轻,不过三十出头儿而已,并且还没有生下一个儿子,只有三个年龄幼小的女儿罢了。

    自从身受数十下狠辣的鞭刑,又连续九天被逼着亲眼目睹亲近的部众在自己的眼前被活生生的踏死之后,泰出就在极度的惊恐之下得了病,他在被抬下木驴之后就彻底晕死了过去,据说他整整昏睡了三天,他的全身大汗淋漓,高烧不断,并在昏睡中伴有间歇式的胡话和颤抖,主儿勤部的大萨满极力的用草药施救了,所以三天后,泰出算是醒了过来,但他的头脑却不再清醒了,起初他是整日的发呆,后来又发展为听到任何一点大一点儿的声音就惊恐的大叫,并抱头缩成一团儿,这几日,据说他的病情更加严重了,他开始狠狠地咬自己的手臂,用嘴撕扯下自己的血肉,并用指甲狠狠地抓挠自己的脸,在其上留下一道道的血痕,以至于他的亲哥哥撒察別乞不得不把他给捆了起来,将他按倒在毡子上,并时刻派人看守着他。

    泰出的精神出了问题,且病情日趋严重,整个主儿勤部、札答阑部的萨满们都被撒察別乞请遍了,但所有的萨满在面对泰出的病情时都是无情的摇着头、束手无策,萨满们都说,或许,他活不了多久了。。。。。

    正因为如此,阿勒坛和答里台此番才要去专程看望泰出,这个乞牙惕氏年轻的“可怜”后辈。

    向南疾驰半日后,阿勒坛和答里台带人赶到了主儿勤部的营地,此时,乌云依旧,风势雨势不减反盛,任凭雨滴打湿袍子,阿勒坛和答里台等人在营中下马,并在上前探问的主儿勤部兵士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颇为宽大的毡帐之前。

    在这座毡帐前,阿勒坛、答里台二人被拦在了外面,但即便在毡帐外,他们也听到了帐内有人在高声的咒骂着什么,而且那声音颇为耳熟。此时,先由那名兵士入帐,过了片刻,当他出帐后,他对他们二人点了点头说道:“泰出大那颜就在这里休养,你们来的巧了,我部的撒察別乞首领也在里面,还有忽察儿那颜也来了,现在,你们可以进去了。”

    阿勒坛和答里台对视一眼,难怪刚才那咒骂声如此熟悉呢,却原来是忽察儿这个莽撞之辈也来了么?

    唉。。。。阿勒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随即他默默地掀开了毡帐的门,和答里台先后走了进去。

    帐内,篝火在熊熊燃烧着,羊脂油点燃的烛火在帐内布设着,昏黄的火苗照亮了内部的空间。

    一方铺设着裘皮的毡床在西北角摆放着,床上,正有一个三十岁出头儿的男人躺在那里,男人的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他的双目紧闭着,眉头不时的紧锁,当阿勒坛走近那张床时,还听到了男人口中发出“不要杀我,不要!”的挣扎声,显然,即便在睡梦中,男人也时刻在经历着某些惊恐之事。

    “泰出,真的治不好了么?”阿勒坛一脸凝重的看向毡床边沿坐着的另一个稍稍年长,和泰出有几分相像的男人,轻声道。

    “在这豁儿豁纳黑川,各个部落的大萨满都来看过了,他们都没有办法,长生天在上,现在,我也不指望别的,如果能让他吊着这一口气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了。”坐在床边的男人正是泰出的亲哥哥撒察別乞,他摇了摇头,痛苦的开口道。

    “哼!阿勒坛,答里台,你们这两个老家伙,还有脸来看望泰出!哦,对了,还有帖木真,你们三个一起,这回不但分到了战利品,还拿走了我和泰出一半儿的部众、畜群,怎么样?抢了自己的同族,你们现在一定很是得意吧?”还未待阿勒坛再开口,毡帐中央的篝火旁,一个盘腿坐在那里,往嘴里直灌着马奶酒的矮胖子便粗鲁的开口插了话,说着话,他把装酒的皮囊大力地扔进了火里,狠狠的看向阿勒坛、答里台二人道。

    这个矮胖子就是忽察儿了,他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心胸狭窄之人,他遭受了札木合鞭刑的耻辱,目睹了自己亲近的部众在眼前被杀,却只敢背地里咒骂,而不敢对札木合有丝毫的反抗,至于他今日为何也来看望泰出,说实话,一方面是他想要和同病相怜的撒察別乞一块儿咒骂札木合发泄发泄。另一方面,也是他心中极度阴暗的想法,那就是,每当他看到泰出这副疯癫的凄惨模样,那么对比之下,他就觉得自己的处境还算是不错的了,如此一比较,他的心里也能好受几分,呵,看呐,有人比自己还要惨呢。。。。。

    “闭嘴吧忽察儿!你这头无知的蠢驴!瞪大你的驴眼看清楚,当日,在札木合的威势下,是谁出言救了你那如蝼蚁般的小命儿!你这不知感恩的野畜,现在反过来要咬自己的恩人么?”阿勒坛扭过头,用手指狠狠地指着忽察儿,碎了一口唾沫,大声质问道。

    在阿勒坛的怒斥之后,紧接着,答里台走到了忽察儿的身边,他一把按住了怀着怒火、想要反驳阿勒坛的忽察儿,随即沉声道:“忽察儿,你要明白,在当日那种情况下,札木合发了话,我们也是不得已才收下你和泰出的部众和畜群的,我、阿勒坛、帖木真三人在接收他们后,就将他们单独围成了一个个古列延,且并未向他们征收任何财物,也未从他们中选取军士,他们只是在我们的庇护下安全的放牧着。只待时机合适时,我们三人就会将他们分批的悄悄还给你和泰出的,毕竟,在眼下这种乞牙惕氏整体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为了区区几千部众和牛羊而制造我们内部的分裂,是不值得的。”

    “当真会还?”听到答里台的许诺后,忽察儿眼睛一亮,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想要回他们?看看你对我们这两个长辈的态度吧!怎么?还想要起身和我动刀子吗?那你就来试试吧!嗯?如果你还是如此轻蔑的对待我们,那我就绝不会将他们还给你!”阿勒坛对于忽察儿的无礼粗野早有不满,自己毕竟是他的族叔,是蒙古部先可汗忽图剌之子。忽察儿怎么敢在他面前如此豪横无礼,不把他放在眼里?

    “阿勒坛叔叔骂的是,我错了,错了,嘿!我这个人您还不知道么?有时就是会头脑一热说错话了呢,您不要和我计较,我以后一定努力改,一定多听您的话。”忽察儿见阿勒坛态度强硬,自家半数部众又握于人手,况且这是在撒察別乞的营地内,若是真动起手来,撒察別乞多半儿不会站在自己的一面儿,所以,为了有朝一日能拿回自己的部众和畜群,厚脸皮的他,立马儿就换了一副表情,舔着脸,抚胸向阿勒坛连连道起了歉来。

    “哼!”阿勒坛还待再骂时,想及自己此来,还有关于自己几人的存亡之事要商议,而忽察儿既然恰巧凑了上来,且表现出了认错的态度,无论真假,反正有自己、答里台、撒察別乞三人压着,想必他也会乖乖的听话的,所以,让他参与进来倒也无妨,终究,他也是乞牙惕氏的一份子呢。至于帖木真那里,则要看今日这几人对他是何种态度了,他们是否都能接受自己的提议?如果能,那么再去与帖木真商议才会有意义。

    “撒察別乞,坐到篝火旁去吧,我们是时候商议商议乞牙惕氏的存亡之事了。”阿勒坛又看了一眼仍旧紧锁眉头,睡着的泰出,而后认真的对毡床边坐着的男人道。

    “好。”撒察別乞握拳起身,他从鞭刑的耻辱和部众的被削夺、被屠杀中,同样感觉到了札木合对乞牙惕氏贵族那日渐炽盛的猜忌、杀戮之心,确乎是他们到了生死存亡之时了呢,接下来,一步踏错,就会身死族灭,所以,他们是需要好好商议商议对策了。

    于是,在泰出休养的大帐内,中央的篝火处,阿勒坛、答里台、撒察別乞、忽察儿这四个乞牙惕氏的大支贵族,盘腿坐到了一起,开始小声的商议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豁儿豁纳黑川(二十二)

    在主儿勤部的营地内,经过了下午时分至深夜的长久争论、商议后,属于乞牙惕氏的几方大支贵族们基本取得了一个共识,那就是:要做好离开札木合的一切准备了。

    具体来说,撒察別乞、忽察儿二人已基本被阿勒坛、答里台所说服,他们都接受了阿勒坛的提议,那就是要趁着即将到来的、草原上漫长的冬季休兵歇战之期,进一步加强与帖木真所部的联系,通过共同的血脉,与帖木真联合在一起,并共推帖木真为他们几方的联合军事首长,最终要瞅准来年春日的移牧之机,说服帖木真脱离札木合的治下,带领他们回到三河之源的广袤草原上去,进而彻底重聚乞牙惕部的力量,振兴乞牙惕部的家业!

    至于为何要推举帖木真为他们名义上的联合军事首长、大首领?则是因为,一来阿勒坛和答里台二人都已显年老,且在草原上多年来也没有闯出多大的名气,所以,他们二人率先表示了无法带领乞牙惕氏众人谋出路的想法,已然选择了让贤;二来撒察別乞的内心深处倒是挺想要凭借合不勒汗长支后裔的身份来担任乞牙惕氏的大首领,可他又十分犹豫,因为他才刚刚被札木合严厉的处罚过,部众被削夺了一半儿,实力受损,他现在是从心理上怕了札木合,让他挑头儿在明年春天带领众人擅自离开札答阑部,他又害怕届时被札木合察觉,进而自己又再度受到残酷的处罚。说到底,他是胆魄不足,他既想要享受作为“带头大哥”的荣光,又害怕出事后承担责任,所以在犹豫中,他选择了沉默,算是默认了阿勒坛的提议,由帖木真挑头儿,明年春日趁机脱离札木合的麾下,独立发展,在他想来,到时候,就算事发后被札木合阻拦了,也是帖木真来承担责任嘛,自己不过就是个被迫参与的“从犯”而已。

    至于忽察儿,他在听到要推举帖木真为联合军事首长之后,一开始反对的是最激烈的,因为在他看来,帖木真实在是太年轻了,一个十九岁的小崽子,自己的小堂弟,凭什么要让他神箭手忽察儿低头行礼?

    但忽察儿的大声嚷嚷很快就被阿勒坛的训斥和答里台的分析给压了下去,阿勒坛和答里台二人双管齐下,结结实实的为这个草原莽汉分析了推举帖木真为众人的联合军事首长的好处。

    首先,帖木真是也速该的长子,而也速该生前虽未称汗,但却实际上在忽图剌汗死后成为了乞牙惕部的联合军事首长,在他的带领下,乞牙惕部对外征战屡屡获胜,相继大败过塔塔儿人和蔑儿乞人,也速该的军事才华毋庸置疑,这为他在乞牙惕部部众中,甚至是在广大的尼伦、迭儿列斤蒙古诸部中都积累了偌大的名声,以前,当也速该死时,诃额伦、帖木真母子、兄弟数人部众散尽,这种巨大的名声看似消失了,而现在,帖木真通过自己的努力,先后屠灭达尔汉七人众、助克烈部大败乃蛮来犯之兵、不兀剌川夺回妻子,大败三姓蔑儿乞人之后,带领自己的部众重新崛起于草原上了,那么,毫无疑问的,其父也速该生前的名声就会重新加持在帖木真的身上,当牧民们提起帖木真时,不会觉得他是个无名之辈,而是多半儿会钦佩的说:帖木真呐,他不愧是也速该巴特尔的儿子,他的兵威迟早会超过他的阿爸的!

    其次,就阿勒坛和帖木真的接触来说,他认为帖木真生性宽厚,有豪迈的胸襟,有容人的雅量,而非像札木合那般的生性苛暴,他的身边聚集的那可儿,如者勒蔑之流,多半儿不是贵族出身,而是一般的平民中的勇士,而帖木真却以真诚的态度对待他们,给他们最好的战马、畜群和其他器具财货,只要他们肯忠心用命,奋力在战场上厮杀,他们就会得到丰厚的回报,试问,帖木真对待平民尚且如此慷慨大方,对待他们这些有着同样血脉的亲戚,怎么会差得了呢?

    最后,从帖木真的政治资源上来看,他无疑是有着一个强大的盟友,克烈部的脱斡邻勒汗是也速该生前的安答,而帖木真也已然认了脱斡邻勒为汗父,所以,克烈部显然就成为了帖木真的一个强大的外援,脱斡邻勒想要制霸草原,想要牵制势力日渐膨胀的札木合,那么毫无疑问的,他就会大力的扶持帖木真的势力,以期让他的好义子为他在前面和札木合拼命,所以,要想脱离札木合,在名义上投附到帖木真的治下是最合适的,有了克烈部的支持,他们乞牙惕部未尝不能与札答阑部一争雄长!

    忽察儿在两位长辈的相继出言后,他勉强被说服了,哼哼,那就先跟着阿勒坛他们摆脱该死的札木合再说吧,如果以后帖木真不像阿勒坛所说的那般慷慨,自己从他那里得不到丰厚的回报的话,亦或是有一天克烈部与帖木真翻脸了的话,帖木真不再能得到脱斡邻勒支持之时,那么到时候,自己再离开帖木真也不迟!

    既然几人已经达成共识,那么就要着手准备实施了,一切要等到这次移牧到豁儿豁纳黑川南部边缘的冬营地之后再说,在阿勒坛的提议下,首先是答里台,作为也速该的唯一活着的亲弟弟,帖木真的亲叔叔,他要发挥更大的作用,虽然,他曾在也速该死后无情的离开了诃额伦、帖木真母子兄弟几人,但他毕竟是也速该的亲弟弟,他的血脉是无法被否决的,所以,只要答里台主动先去拜访诃额伦,多与诃额伦叙旧情,去看望她,相信诃额伦是会重新接纳他的,因为阿勒坛知道,诃额伦是个要强的女人,却同时也是一个重视骨肉亲情的女人,只要答里台去向她认错,最好掉一掉眼泪,那么诃额伦是会重新与他相认的,而只要诃额伦对答里台的态度变为亲厚,那么帖木真在其母的影响下,一定会重新接纳答里台这个亲叔叔的。

    答里台要利用自己的身份,多给诃额伦添油加醋的讲一讲札木合的诸般劣迹,要让诃额伦对札木合厌恶起来,而只要诃额伦厌恶了札木合,心中有了脱离札木合的想法,就不愁帖木真不会被他的母亲所影响。

    而阿勒坛自己,由于在不兀剌川与帖木真结下的战场情谊,本身也有与帖木真进一步加深联系的优势,再加上他忽图剌可汗之子的身份,只要在这个冬天,他多多的带着部众,去与帖木真一起围猎、喝酒、吃肉、玩女人,想必他们的关系会更加的要好,到时候,当他表达出要推举帖木真为大首领,带领他们脱离札木合以谋求自立的想法时,帖木真多半儿是会认真考虑的。

    至于撒察別乞和忽察儿,他们现在可以先蛰伏一段儿时间,等到深冬之际,他们要想方设法的在乞牙惕诸部与札答阑部部众之间制造一些小摩擦,比如碰巧在狩猎中争夺猎物,争夺冬牧场而引发一些零星的械斗,在械斗中乞牙惕部众要首先倒地认输,要营造出札答阑部欺压乞牙惕部部众的氛围,要夸大和散布谣言,要让广大乞牙惕部牧民都认为是札答阑部在仗势欺人,继而为来年春日,脱离札木合自立而争取到广泛的民心和士气,制造出同仇敌忾、反抗札木合苛暴统治的气氛来,如此,在离开时,万一要是和札答阑部打了起来,那么乞牙惕氏的部众们一定就会更加的勇猛敢战。

    几人就如此这般的商议已定,一切都要在这个冬天里行动开来了,而豁儿豁纳黑川的这个冬季,也将注定是表面宁静,而实际却暗流汹涌的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豁儿豁纳黑川(二十三)

    深冬,大雪飘飞,寒风凛冽迅猛如刀,属于乞牙惕氏帖木真所部的冬营地内。

    在一圈圈围拢了千余毡帐的古列延中央,一座被厚毡密实覆盖的大帐前,有数人身裹翻毛大袍、脚蹬厚实毡靴、头顶翻毛皮帽,他们迎着寒风暴雪,努力加快脚步,片刻后,这些人先后掀开帐门,鱼贯而入。

    “今冬的风雪真是一次大过一次呐。”进入大帐后,由于帐中已然点起了熊熊燃烧的篝火,冰寒的气息开始消退,帖木真抖了抖灰黑色翻毛皮袍上的积雪,又用力跺了跺脚,将毡靴上带着的雪花震得散开,而后他取下了同样覆盖着白雪的皮帽打了打,对身后跟进来的几人说道。

    此时,由于刚刚入帐,帖木真的双眉上、眼睫毛上还有颔下的青皮胡渣上,都还有一层白色的霜雪尚未完全融化,故而让他看起来颇有几分后世圣诞老人的模样,只是他并未穿戴红色的棉衣和帽子罢了。

    而当他感叹这几句话时,随他入帐的几人,博儿术、者勒蔑、合撒儿、别勒古台的形象都与他相差无几,他们也是满身、满脸都沾上了一层白色的积雪。

    “是啊首领,这雪是越来越厚,再这样下上几场,恐怕今冬的白灾就无法避免了。。。”者勒蔑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积雪,一片颇为忧心的摇头道。

    白灾,草原上的一种可怕的天灾,冬季里令牧民们最为恐惧的灾难,当冬牧场降雪过多时,积雪过深掩埋牧草,牲畜采食困难或根本采不到食,因饥饿而消瘦以致死亡,这种灾害就被称为白灾。牧民们视白灾为一种长生天发怒而降下的惩罚,这种惩罚所带来的后果是可怕的,当它发生时,牲畜就会处于饥寒交迫的环境条件下,得不到草料补充,膘情显著下降,对不利环境和疾病的抵抗能力大大降低,常常造成母畜流产,幼畜死亡率增高和老弱病畜的死亡,要知道,畜群是牧民们最重要的财产,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保障,牧民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所牧养的广大畜群,所以当白灾爆发时,一旦畜群大规模死亡,那么,牧民们的生活也就必然会陷入到极端的困苦当中,部落的人口会因之流散、死亡,部落之间也会因为争抢剩余的畜群、牧场和人口而爆发战争,最终不可避免的,在天灾过后,来年春暖之时,一些小的部落会彻底的消失不见,而只有大部落才能扛过严寒,艰难的存活下来。

    草原上的生活就是如此的残酷恶劣,又哪有那般多的悠闲牧歌、快乐迁徙的日子可过呢?

    “虽然我们在迁来这处冬牧场前,已然组织部众打了数千车秋草运了过来,但看今年这降雪之势,越往后,恐怕越会大雪不止,为防白灾,我们还是要多组织部众进行大围猎、大采集才行,这样,等这次雪停之后,除了孕妇、老人、幼童和数十个必要的牧马人、牧牛牧羊人外,其他剩余的所有部众,无论男女,全都散出去,到营地周围的草原上、林子里、湖泊边采集冬野菜、野果、各类食物的根茎等等,我精锐军士数千人也要在千人长、百人长、十人长的指挥下迅速组织起来,探查野兽踪迹,定期组织大围猎,我们要用采集和狩猎来提早储备食物才行。”帖木真一边脱下翻毛大袍,一边开口道。

    当他走到了篝火旁,妻子孛尔帖在看到他入帐后,就将小拙赤放到了摇车里,此时她走了过来,从丈夫的手里接过翻毛大袍挂到了帐壁上,而后,她向对他微微行礼的几人笑着点头示意,并关心的对帖木真道:“今日的风雪真是大呢,酷寒像是要彻底冻掉人们的鼻子和耳朵,知道你们巡视营地辛苦,鲜美的羊肉、滚烫的肉汤早已煮好了,快先喝上一口肉汤,暖暖身子。”

    众人随后相继盘腿,在篝火旁围坐了下来,帐内中央的炉灶上,孛尔帖亲自从架着的铁锅里乘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递给了帖木真,随即,她又不顾博儿术、者勒蔑二人的阻拦,也亲自为他们每人乘了一碗,合撒儿和别勒古台则是最后从他们的嫂子手中接过了肉汤。

    “大哥说的是,虽然札木合分给我们的这片冬牧场还算不错,但我们却仍需保持清醒,毕竟白灾之下,往日里再好的牧场也是无法抵挡的。”合撒儿吹了吹肉汤上的热气儿,他端起碗来微微抿了一口,随即淡淡道。

    帖木真喝了口肉汤,另一只手张开烤着火,他轻轻的点了点头,对合撒儿的话表示了认同。

    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然是豁儿豁纳黑川的南部边缘了,这处由斡难河几个支流汇集而成的有着数个大小湖泊湿地的牧场,就是札木合分给帖木真的冬牧场了,这些湖泊湿地附近水分条件好,因为夏天淤泥较多,地面柔软,同时蚊虫较多,牲畜难以进入,所以不宜用作夏季牧场。也因此,湖泊湿地附近的牧草可以保存到冬季地面淤泥封冻,另外,湖泊湿地附近的水分条件好,植物生长量大,草长的高,冬季不易被雪完全覆盖,可以为牲畜提供越冬草料,抗白灾的能力自然就强上不少。或许是因为帖木真是札木合三次结拜的安答,又在前次对撒勒只兀惕、合答斤两部联军的战事中表现英勇,所以,在今年秋末,当札木合治下的所有部落都开始往南移牧时,札木合就将这处有着环形山谷、数个大小湖泊,既能防风又日照颇足的牧场分给了帖木真。

    “嗯,者勒蔑,我们今日巡视营地,部众中已经有体弱的老人和孩子被冻死了,要好好的安葬他们,免除这些穷苦人家里上交我处的肉食、奶食、皮毛等物,要多抚慰他们的家人,从我这里拿出一半儿储存的食物衣物分给他们的家人吃穿,我、孛尔帖、小拙赤就三个人而已,怎么用得了那么多的食物和衣服呢?还有一些在跟随我征战不兀剌川和此次与撒勒只兀惕、合答斤两部联军厮杀中英勇战死,或伤残严重的军士家里,也要照顾好他们,免除他们家人今冬的供物,给予他们家人更多的食物和衣物,要多想想法子,严冬不易,不能让部众哭泣、军士寒心呐。”帖木真认真的吩咐道。

    “首领放心,我会在整个冬天都时刻注意探访部众们的毡帐,关注牧民们的生活,一定会努力把跟着咱们的人都照料好的!”者勒蔑郑重抚胸承诺道。

    帖木真点了点头,而后他亲自动手,用大木勺为自己从铁锅里捞出了一块儿羊肉,由于博儿术就坐在他的旁边,所以他就顺手也为博儿术捞了一大块儿肥肉放到了这个义兄弟的碗里,随即他扭头对博儿术道:“你小子不要一天天的只想着打仗!这个冬天多半儿是没仗可打了!我们今天也都看了,前日里让你带领部众修筑的几处牲畜棚圈又开了大口子,你要安排你手下的百人队把它们都修好,虽然咱们这处牧场有天然的防风地形优势,但为了防止万一,我看你还是带领你的百人队,我再临时分配给你数百人,你带着他们,在这场大雪过后,于诸棚圈外围再分别垒筑上一圈儿厚实的、较高的防风雪墙,这样一来,不但棚圈防寒防风效果更好,也可以在冬日夜晚,阻滞狼群对我部畜群的袭杀!”

    “嘿嘿,大哥放心,你说的这些,雪停了我就带人去办!”博儿术听到帖木真对他好战成性的训诫,他摸了摸后脑勺,咧着嘴笑着点头道。

    帖木真用一根儿自己啃完的羊骨头点了点博儿术,也就不再对他多说什么了,他知道,这小子对自己交待的事儿还是会放在心上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豁儿豁纳黑川(二十四)

    接下来,帖木真又对关于在棚圈中铺设干草,注意牲畜卧地、及时救治病畜,宰杀冻死的牲畜,防止疫病流传的事做了安排。他吩咐合撒儿、别勒古台等几人,要根据降雪情况,适时的调整牲畜群的结构,使各种牲畜合理搭配,提高畜群抗白灾的能力,须知道,马的破雪采食能力最强,羊较差些,牛就更差,如果将马、羊、牛混合编群,当积雪封草时先放马食草,再放羊,最后放牛,这样就有利于各种牲畜食草,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减轻白灾对畜群的危害。

    还有冬季的大围猎,不仅是补充食物的好方法,也是趁机训练士马的好机会,帖木真治下的数千精骑可以在围猎中加强协调配合,大力的习练分进合击、包抄灭敌等等各种骑兵战术,所以帖木真告诉几人,要始终重视围猎,不能单纯的只把它当做游玩儿和补充食物,而要把它作为一种严苛的军事训练活动,要在围猎中明确赏罚,对于在围猎途中未按路线行进、掉队,不能及时参与合围的百人队、十人队和个人,要给予严厉的处罚,而对于在围猎中侦查猎物、弓马骑射优异的军士,则要不吝厚赏,如此以为来年可能爆发的新的战争做好充足的军事准备。

    正当帖木真与几人就冬季围猎练兵之事进一步商议时,大帐的门又被打开了,有全身沾满积雪的负责帐外值守的近卫军士前来禀告,“首领,诃额伦夫人派仆人前来了,她请您和合撒儿、别勒古台两位那颜,到她的毡帐中用饭。”

    帖木真心中一动,他和合撒儿、别勒古台对视了一眼,母亲又要举行家宴了吗?那么,想必那位自己的便宜亲叔叔也必然要在了吧?

    “哦?我额吉还邀请了谁?”帖木真问道。

    “您的叔叔答里台那颜也在。”近卫军士根据帐外来传话的仆人所说,入实回答道。

    帖木真听后了然的点了点头,而合撒儿则轻蔑的“嘁”了一声,别勒古台则对此表现的漠不关心,一脸木然。

    果然嘛,这位前两日就来看望老妈诃额伦的便宜叔叔果然还没有走,还住在帖木真的营地里呢。

    话说,自从南迁至此处冬牧场后,帖木真营地里来的访客也着实不少,忽必来这个草原音乐达人,会时不时的背着把火不思琴来找他探讨音乐“创作”,豁儿赤这个青年色痞也会抽空儿来赖上他,向他谦虚的请教更多的撩妹技巧,并信誓旦旦的立下了要娶三十个美人儿的宏愿。脱呼剌温、哲台这俩嗜好射箭的弓箭手也时不时的来找他比试射箭,还有阿儿孩合撒儿与速客该者温,这二人有时也会和豁儿赤一起前来拜访,当喝了酒后,这两个口才一流的家伙还会在帖木真的面前就某个问题争论的不可开交,每当这时,帖木真听着耳边嘈杂的噪音,都有亲自动手,将这两个货彻底捶晕过去的冲动。

    至于便宜亲戚里面,阿勒坛这位中年大叔来找他的次数最多,他每每会约上帖木真一起外出狩猎,喝酒吃肉,并热情的邀请他在自己的营地里享受几个美艳的蔑儿乞女人,招待帖木真这个堂侄可谓十分周到。还有谁呢,哦对了,还有吾也而这个胖酒鬼,也会偶尔来他的营地里蹭吃蹭喝,并且这个胖子的运气着实很好,或许是鼻子很灵吧,每次当他来时,都能碰上帖木真家举行小型宴席,因而帖木真家的好酒好肉也就着实被他吃喝了不少。

    这些新老朋友们来拜访他也就罢了,话说自己的便宜叔叔,当初在老爹也速该死后无情的离开他们的答里台,这个老家伙在入冬后,也颇有一种化身为老妈诃额伦舔狗的趋势,他总是隔三差五的来帖木真的营地拜访,而且每回一住就是好几天,这个老家伙颇为自觉,他每次来时,也不主动贴上来和帖木真叙话,而是会每次都前往诃额伦处拜访,对他的这位嫂嫂嘘寒问暖,并每每聊起兄长也速该在世时的英勇,回忆往昔乞牙惕部的兴盛,以及自己当初离开老妈和自己一家时的种种不得已并表现出悔恨和愧疚,他还向诃额伦夸赞了帖木真重振部族、聚合旧部的良好表现。当然,他也会时不时的在老妈面前感叹,感叹如今自家乞牙惕氏的诸个分支,他们在札木合治下的种种不得意,无奈的寄人篱下的惨淡处境。

    答里台的这些表现,帖木真之所以知道,都是老妈身边的贴身女仆,那位对于答里台当初抛弃他们一家仍旧耿耿于怀的豁阿黑臣,是她悄悄告诉他的,在这位老仆人的眼里,答里台仍旧显得居心叵测、并且脸皮极厚,所以,她在告诉帖木真这些答里台说过的话时,她提醒帖木真,一定要对这位亲叔叔保持警惕。

    倒是老妈诃额伦,她终究是一个重视骨肉亲情的女人,所以在答里台几次表现出悔过和愧疚的态度后,她还是重新接受他作为自己的亲人存在了,虽然她在见到答里台时,依旧笑的很少,但她到底是没有拒绝答里台的一次次拜访和他所带来的一应礼物。

    或许是受到了札木合踏杀九百乞牙惕氏部众的震慑,让这位投附到札木合麾下的便宜叔叔感受到了彻骨的冰寒,感受到了一种切实的生存危机,所以,他才想要与我重新建立起亲密的联系,也好大家一起来抱团取暖吧?

    还有那位看似热情粗豪,实则粗中有细、颇有头脑的堂叔阿勒坛,恐怕也是受了大屠杀事件的影响,又因为我是札木合三次结拜的安答,所以才会更加主动的向我示好吧,他们想要多一份保障,在某些关键时刻我能为他们在札木合面前说上话,还是,他们本来就另有图谋?

    想到最近在乞牙惕部与札答阑部之间发生的一些事,帖木真心中微微一凛。

    这些念头在帖木真心中一闪而过,他指了指面前炉灶上的铁锅,对那名近卫军士吩咐道:“去告诉来传话的仆人,我和合撒儿、别勒古台已然吃好了肉、喝好了肉汤,我们正在商议一些部落中的防灾之事,再等一会儿就要结束了,让我额吉不必等我,先吃就好,等我们商议完了事后,我会立刻去看望她。”

    “是,首领!”近卫军士严肃行礼,而后转身出帐传话去了。

    在近卫出帐后,合撒儿旋即平静的开口分析道:“答里台往我们这里走动的太频繁了些,这个老家伙在用言语鼓动额吉,想要影响大哥你的态度,还有阿勒坛也是,从最近他们的部众和札答阑人发生的几次零星械斗来看,他们极有可能是在装可怜,故意向札答阑人示弱,以便在所辖部众中有意无意的营造出一种受到欺辱、仇视札答阑人的气氛,而从他们对我们突然热情起来的态度来看,恐怕他们是想要鼓动大哥你与札木合分裂,好带着他们离开札木合呢。”

    在合撒儿之后,随即,者勒蔑也点了点头,沉声道:“确有这种可能,首领,就在近几日,撒察別乞治下一个那颜的几匹马恰巧误入了札答阑部一名那颜的马群,不知为何,他们两家马匹烙在后腿上的马印子完全一样,所以,撒察別乞的人追捕那几匹马到了那位札答阑部那颜跟前,但因为马印子完全一样,那位札答阑部那颜却并不承认那几匹马是主儿勤人的,并坚持说马群中的马都是自己的,他拒绝将那几匹马交还给来追捕马匹的主儿勤人,因为此事,双方数十人在雪原上发生了械斗,并各有伤残,这两个那颜把事情闹得大了,撒察別乞也就出了面,最后也是怪了,一向傲慢的撒察別乞居然忍下了这口气,向那名札答阑部的那颜表示自己这边不要那几匹马了,是自己的人弄错了。最后事情的结果,就以札答阑人趾高气扬,主儿勤人马匹被强占而结束了。听说此事过后,主儿勤人个个愤恨,有些人在醉酒时都在抽出箭矢、拍打刀鞘,咬着牙想要和札答阑人拼命呢!”

    者勒蔑的消息一向灵通,他既然如此说,那就肯定是确有其事了。

    “哦?又有械斗发生了?这是入冬后的第几回了?不是为了一两个猎物,就是为了争夺几个牛羊马匹,亦或是谁的畜群越了界,进入了谁家的冬牧场,虽然械斗的规模都很小,但终究,乞牙惕人和札答阑人之间,动手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啊。。。。”帖木真右眉一挑,微微摇头,轻声道。

    “札木合心气高傲,像这种小事他不会在乎的,再说了,即便最终乞牙惕人和主儿勤人因为械斗闹到了他那里,他多半儿也还是会偏帮札答阑人的。这个冬天不会清静,乞牙惕人和札答阑人的裂痕必将越来越大,所以大哥,我们要做好各种准备了,进一步编练士马、结交忽必来等草原勇士,顺势与阿勒坛、答里台、忽察儿、撒察別乞等人结成暂时的盟友,一旦札木合猜忌我们,要对我动手,我们也能聚合起摆脱他的兵马实力。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大哥你还是要在表面上与札木合表现出友好的,毕竟,在我们乞牙惕部实力还较弱小时,我们谁也不愿意走到与札木合彻底决裂,弯刀对弯刀的那一步。”合撒儿双臂交握,异常冷静的开口道。

    “合撒儿说的对,我们是要做好准备,不管如何,这个冬天我们都不需要战争,和平对我们现在来说很重要,你们几个要约束好我们的部众,让部众们也要小心,尽量避免和札答阑人的冲突,我们要观望形势,待到来年春日,冰雪消融之时,是去是留,再做打算。”帖木真环视围坐在篝火旁的几人,郑重道。

    合撒儿、别勒古台、者勒蔑、博儿术全都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帖木真所说的话。

第一百一十八章 豁儿豁纳黑川(二十五)

    雪夜,位于豁儿豁纳黑川东南部边缘,距离西北方向的帖木真所部冬营地仅小半日路程之地,这里是斡难河上游沿岸,一片幅员甚广,有着茂密的森林、大小湖泊的凹陷盆地,茂密连绵的森林减弱了刮向盆地的风速,由于有诸多树木的存在,这里的积雪表面不易结成硬壳,便于牲畜取食森林积雪下的干草,而良好的向阳面为这里提供了充足的日照,毫无疑问,这里是一处上佳的森林边缘冬牧场,而札木合本部的核心营盘就驻牧在这片牧场上。

    有着数千毡帐围拢成的古列延中央,一座足可容纳数百人的大帐内,一场谈话同样在进行着。

    大帐内,炉灶下的篝火燃烧的正旺,四围的羊脂油烛火也在发出昏黄的光亮,此时,帐中却显得过于空荡了,在炉灶前,只有区区两人相对而坐。

    马奶酒醇厚浓郁的香气在炉灶周围环绕不散,其中一人的酒囊正被打开着,绐察儿拿起酒囊,往嘴里灌了一口,他看着对面坐着的兄长,终于开口说到了正题,要知道之前,他在向兄长札木合叙说的,不过是札答阑部的一些寻常之事,不外乎畜群在冬日里的放牧情况、围猎练兵的情况、冬季防灾的准备、最近投附到他们治下的新的中小部落的多少等等,而现在,绕了一圈儿,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要说到一件他认为急需警惕的正事了。

    “大哥,最近乞牙惕人和我们的人之间,发出的冲突越来越多了,尤其是撒察別乞、忽察儿的部众,他们和我们的人械斗的次数最多,虽然每次我们都赢了,但是,我们札答阑部的那颜中,已经有人开始抱怨,想要将这些乞牙惕人彻底驱逐出豁儿豁纳黑川了。”绐察儿微眯着双目,轻声道。

    对面的札木合举起了自己的酒囊,他拔开木塞,低头微微闻了闻,他的表情仍旧平淡,似乎是对这种械斗的小事儿不屑一顾,游牧人嘛,冬日里闲了,精力旺盛的男人们,互相打几场架不是很正常吗?所以,他只是淡淡的开口道:“哦?绐察儿,我的弟弟,你也和他们想的一样,是让我把乞牙惕人全都赶走吗?”

    “不,大哥,我们不是要赶走他们,我认为应该再来一次我们在海剌儿河回军之时所做过的事,举行一次夜宴,把撒察別乞、忽察儿、阿勒坛、答里台还有——”说到这里,绐察儿看了看札木合的脸色,话语顿了一顿。

    “嗯?说,还有谁?”札木合微一聚目,放下了酒囊,他抬起了头,将平静中透着威压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弟弟。

    绐察儿顶着兄长寒冽的目光,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将自己想说的说了出来,他一脸阴沉的开口道:“还有大哥你的好安答帖木真!看看这入冬后,他都做了什么?我的那可儿已经不断的在告诉我,帖木真的冬营地现在可是热闹的很呢,大哥你麾下的勇士们,诸如忽必来、脱呼剌温、哲台、吾也而等人可是与帖木真交往甚密呢!他们频频的前往帖木真的冬营地拜访,与他一起狩猎、一起在夜里不停的吃肉喝酒,谁知道他们还在一起密谋着什么!还有阿勒坛,这个忽图剌可汗之子,他也在向帖木真靠拢,几次都与他一起外出狩猎,帖木真的叔叔答里台,这个老家伙也活跃了起来,据说他每隔几日就要提上礼物去帖木真的营地拜访,甚至就连您的亲族,巴阿邻部的豁儿赤都与帖木真关系匪浅!”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帖木真是想要拉拢也速该在世时的乞牙惕氏旧部,甚至想要拉拢我们的部众,他在暗中积蓄着实力,谋划着有一天要造大哥你的反!他绝不是一个甘居人下的家伙!”

    “今年秋天我们刚从与撒勒只兀惕、合答斤两部的战事中撤回来时,因为担心这两部投降了女真人,他们可能会为女真人做向导,带着女真大军攻伐到这豁儿豁纳黑川来,所以那时我们尚需集中治下的所有兵力,不能出现内部的动乱,所以大哥你才没有将抢夺战利品、贻误军机的撒察別乞、泰出、忽察儿三人全部杀掉,给了阿勒坛、答里台、帖木真三人一个面子,让他们的求情成功了,我们那时确实还需要乞牙惕氏的这几人带领他们的兵马,一心一意的与我们一起,抵抗女真人可能到来的大军,这些我都理解。”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事实证明,长生天是护佑着我们札答阑部的,女真人并未攻打到这豁儿豁纳黑川来!所以我们是时候该对不断挑衅我们,想要造我们的反的乞牙惕氏诸人动手了!举行一场大宴,把我们治下的所有氏族首领、那颜们都邀请来,就在宴会上寻机动手,将乞牙惕部的一众那颜全都拿下,就像我们在海剌儿河做过的那次一样,不过这一次,我们不应再放过他们的性命了,而是要把他们几人全都杀掉,这些那颜们一死,乞牙惕诸部的部众们就会像马群失去了头马,如此一来,我们就能轻松的、彻底的吞并乞牙惕氏的所有部众和畜群了!”

    “帖木真是我三次结拜的安答。。。。”随着绐察儿充满杀意的言语,札木合的目光变得越发森冷起来,他在绐察儿刚刚说完自己的全部分析和谋划后,最终摇了摇头,沉声道。

    别人也就罢了,他从不把撒察別乞、忽察儿、阿勒坛、答里台之流看在眼里,杀了也就杀了,但帖木真不同,他终究是自幼与自己相识的安答,三次结拜的安答,札木合不相信帖木真会背叛自己,不相信自己的安答会恩将仇报。

    绐察儿见自家兄长摇头犹豫,遂急声道:“哎呀!大哥,不能再犹豫了!你把帖木真当安答,人家却只是利用你在积蓄实力,现在不杀他的话,他总有一天会脱离你的麾下,如果再让他得到克烈部的扶持,他的势力就必将不断的壮大,待他有一天对你举起弯刀,成为你制霸草原的生死大敌时,再后悔就晚了!”

    “......”札木合沉默了。

    他盯着炉灶下跳动的火苗,那火光映衬着他英武的面容忽明忽暗,片刻后,他终于重新开口,低沉着声音道:“动手的事先放一放,让我和我的安答好好谈一次再说!”

    “大哥你——”绐察儿还待再劝。

    札木合却已长身而起,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绐察儿,打断了他的话,“不必再说了!回到你的毡帐中去吧,不要妄想着擅自动手,一切有我来决断!”

    绐察儿愣愣的坐在那里,他仰头与自己的大哥对视着,片刻过后,他长叹了一声,随即他直起自己略显矮小的身板儿,默默的起身,往毡帐外走去了。

    帖木真、乞牙惕部,大哥此时不把他们杀干净、吞并干净,恐怕日后会后患无穷了啊。。。。。

    在出帐之后,望着夜空中仍旧飘飞的大片雪花,绐察儿暗暗捏紧了拳头,不甘的想到。

第一百一十九章 豁儿豁纳黑川(二十六)

    几天后,风势渐小,暴雪停歇,冬日暖阳照耀在豁儿豁纳黑川广阔的雪原上,正午时分,数十骑彪悍骑兵持弓带刀,踏雪北走,所过之处,雪花扬撒飞溅。

    这一行数十骑皆一人三马,纵马驰骋,他们的前方,一群数量约莫五十余头的棕黄色野驴正四蹄张开,拼命地向前奔逃着,野驴群发出的驴叫声嘶哑而短促,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野驴群的身后,拥有精锐战马、骑射俱佳的骑兵们紧追不舍,他们很快就从后追了上来,距离落在最后的几头野驴只有数十步之远,此时,他们默契的将骑兵队形分成了左右两翼,继而从左右两面开始包抄围猎这些拼死逃命的野驴,骑兵们发出了亢奋而接连不断的呼喝声,他们的弓箭开始无情的从野驴群侧翼射来,箭镞带着一股股劲风,接连不断的命中着这些可怜的野物。

    当然,也有骑兵挨得近了,选择使用长矛,他们大力的将矛抛掷而出,锋锐的矛锋力道强劲,刺穿了数头野驴的血肉。还有的骑兵技艺高绝,气力强悍,喜用套索,马鬃绳编成的套索极为结实耐用,被目光敏锐的骑兵们高甩而出,一套之下,即套住了野驴的头颅,骑兵们狠命往后拉拽,几息之后,有那膘情较瘦的野驴,即被套索彻底拖倒在雪地上了。

    在众骑士各显身手,无情的猎杀下,还能站着奔驰北逃的野驴变得越来越少,野驴绝望的嘶叫声,骑兵们亢奋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这一刻,冬日里纵马追猎的乐趣被放大到了极致。

    终于,最后一头野驴,也是野驴群中最为强悍,最为能跑的头驴也已身中了数箭,在勉强挣扎着向北蹦跳了几步后,最终,它还是在一声哀伤绝望的厮叫声中,流着血倒在了雪地上。

    至此,这次围拢猎杀取得了最为圆满的结果,这数十骑骑兵的确堪称精擅骑射、目光敏锐,在他们的追猎下,五十余头野驴,愣是没有一头是活着逃跑了的。

    “绐察儿,留给你二十人,用从马将这些野驴拖拽着拉回我们的营地,帖木真安答也将合撒儿和十个军士留下来吧,你的军士们在这次猎杀中也极为勇武,所以,这些野驴,有一半儿是分给你的!”札木合左手持弓,右手一勒马缰,向着左右大声吩咐道。

    左侧,绐察儿似乎看出了札木合的意图,他的眼角动了动,随即微微的瞥了一眼在兄长右侧驻马稍停的帖木真,最终,他无奈的点了点头,继而喝令着札答阑部的军士们,带着他们一起去办了。

    右侧,帖木真同样偏了偏头,他平静的看了看札木合,入冬以来,札答阑部、乞牙惕部的部众之间摩擦不断,虽然械斗的规模很小,但却反映出他们之间的矛盾在不断的加深着,猜忌、抱怨的情绪在暗中默默的滋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这位好安答突然起了兴致,只单独约上他出来冬猎,他就已经猜出,札木合或许是要与他好好的谈谈了。

    在从自家营地里出发,应约冬猎,赶往札木合的营地之前,合撒儿曾劝他可以抱病不去,因为他觉得札木合突然约帖木真一起冬猎,又不叫上其他氏族、部落的首领们,一定是听信了绐察儿或者别的札答阑部那颜们的谗言,他对帖木真已经起了猜忌和杀心,或许这次冬猎,就是一场预谋好了的杀戮行动。

    但帖木真权衡再三后,还是选择了赴约,因为虽然乞牙惕部和札答阑部部众之间存在摩擦、械斗,但由于帖木真对自己部众的有力约束,他的部众里,至今只发出了一两次两部牧民之间的斗殴事件,而且事情都不大,也没有人因之而死或者重伤,他的部众在事件中都遵照了他的告诫,对于札答阑人多有忍让,所以,两次斗殴事件都很快的平息了。基于此,帖木真认为,以札木合高傲、自负的心性,在自己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前,他的这位好安答是断不会为了这些“小事儿”就对他动手的。或许札木合的猜疑之心已经有了,但要说此时他就要与自己刀兵相见,要杀自己,恐怕还为时过早。

    那么,他是要和我谈什么呢?是我与忽必来等他治下的勇士接触的多了,引起了他的警觉,所以他要用言语敲打我、警告我?还是另有其他?

    这些念头在帖木真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后,他转头向身侧,轻声道:“合撒儿,带着十个我们的人,去运回今日的猎物吧,有者勒蔑留下来,跟在我身边就是了。”

    合撒儿与自己的兄长对视了一眼,他从自家大哥平静笃定的眼神中看出了坚定,大哥是在用眼神示意他,不必担心,今日的一切都会是平静而正常的,绝不会有什么大事发出。最终,他微微点了点头,继而调转马头,招呼十名乞牙惕军士,带着从马,返身去收拾猎物了。

    随着绐察儿、合撒儿二人调转马头,带走三十人,拖拽着猎物向南返回而去,札木合、帖木真身边的军士数量一下子变得少了,此时,两人的近卫相加,也不过二十余人罢了。

    正午方过,阳光大好,札木合高坐马上,举目北眺,他的目光中,浓雾散去、覆盖冰雪的忽勒答合儿山已遥遥可见,片刻后,他收回了目光,对帖木真道:“安答,前面不远,就是忽勒答合儿山了,你还记得那里吗?”

    “记得,就在那山前,那棵巨松下,我们第三次结拜为了安答。”帖木真也向北遥望那陡峭的山崖,轻声道。

    “正是我们的结拜之地!让我们二人来比试一场吧,谁先纵马驰到山前的那棵巨松下,摸到了树干,谁就赢,而输了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怎么样,敢比吗?”札木合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随即开口道。

    “好,难得札木合安答有兴致,一切就听安答你的。”帖木真右眉微动,不知札木合此举有何深意,他为何偏要到那忽勒答合儿山前呢?难道,他在这次冬猎出发时,就早已计划好了,要来这处山前?

    在片刻的疑惑后,帖木真就顾不上多想了,因为札木合已经在吩咐一名骑兵,准备喊赛马开始的口令了。

    帖木真与札木合并排驻马做好了准备,随着骑兵的一声开始口令,他们二人皆反应机敏,纵马疾驰向北,直扑那棵百年巨松而去。

    一路向北,双方你追我赶,期间伴随着几次马匹挨近,两人就借此在马上比试拳脚功夫,都想将对方打落下马,但由于他们都是身手敏捷之辈,先后几次互相试探出手,双方却是都未能得逞。

    最终,他们二人的马几乎同时驰到了那棵挂满层层积雪的百年巨松下,眼看巨松近在眼前,他们二人均从马背上踏住马鞍,一跃而起,身体脱离战马,高跳前冲,都奋力向前伸出了右手。

    “啪!”“啪!”二人的手同时拍在了松树那粗壮的树干上,只不过,帖木真的手拍到的树干位置,高出了札木合那么一点儿。

    “砰!”在拍过树干后,札木合、帖木真二人先后落地,踏着积雪,稳稳的站在了树干的左右两侧。

    “好!不愧是我札木合的安答,帖木真,这次是你赢了,说吧,想让我答应什么?”札木合虽自负,却也能愿赌服输,他注意到了帖木真拍的位置更高,因此认为是帖木真的手先碰到了树干,是帖木真赢了。

    “不,我看我们是一起拍到树干的,而且在赛马前,我们并没有规定谁摸得高谁就赢,所以这次最多只能算是打平了。”帖木真摇了摇头,笑道。

    “平手么,呵,也就是和安答你比试,才会出现打平了这种事呐,别的人,根本不配和我比试,更别说赢我了,那就这样,我们互相答应对方一件事好了。”札木合想了想后,轻声道。

    “帖木真,你先说”。

    “我呐,我想要和安答你永远友善,希望你答应,我们永远不会有弯刀对弯刀的那一天。”帖木真看着札木合,感叹道。自己的实力在漠北草原上还是太弱小了,辛苦攒下的一点家底儿不容易,可经不起众多敌人的摧残,所以,至少从现在起,到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将处于积蓄实力的阶段,而在这个阶段,他想要在草原上自保图存,就需要更多的盟友,而非敌人。而札木合,显然就是一个可以借助的强大盟友。

    “我答应你,除非安答你主动对我举起了弯刀,做出了有损札答阑部的事,否则,我是不会对你拔出弯刀的。现在,你也来答应我一件事吧。”札木合点了点头,在说了友善的前提条件后,也算是答应了帖木真。

    “札木合安答请说吧。”帖木真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开口道。

第一百二十章 豁儿豁纳黑川(二十七)

    听到站在树干另一侧的帖木真点头答应,札木合却是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要求,而是再度的说起一件往事起来。

    他重新伸出右手,抚摸在巨松那目测胸径一米有余的粗壮树干上,继而,他仰起了头,目光追随着挺直的树干往上望去,高达三十米有余的巨松树冠繁茂,虽是在冬日里挂满积雪,但却压不弯它傲然的姿态,它仿佛就是这忽勒答合儿山的树中之王一般,独立于天地之间,俯视着豁儿豁纳黑川这一方辽阔的森林和草原。

    “这里不但是我们第三次结拜为安答的地方,也是当年忽图剌可汗登上蒙古部汗位的地方呢,就在这棵巨松下,所有尼伦蒙古部的那颜们和多数迭儿列斤蒙古部的首领们,为他在巨松下举行了隆重的集会,共同推举他成为了可汗,相传,参与集会的人们在忽图剌汗登位的那一天,在这里载歌载舞,人们唱跳宴饮十数日,直至踏烂了杂草,踏破了地皮,将巨松周围踩踏出了深沟,他们才停止了庆祝。遥想当年,那是怎样的一副盛景呐。”札木合一边仰头而望,一边抚摸着树干,他带着回忆与向往,轻声道。

    随着札木合的轻语提醒,帖木真脑海中残存的“自己”的记忆碎片逐一闪现了出来,是了,记得在“自己”幼时,便宜老爹是给“自己”讲述过忽图剌可汗被推举为蒙古部可汗的故事的,在故事中,这位继俺巴孩汗死后,继任为蒙古部可汗的草原男人,是一个极其勇猛无双的传奇人物,他当年登位,貌似就真的是在一棵巨树之下呢。只不过,帖木真不确定是否真的就是眼前的这一棵?但既然札木合如此的笃定,或许,真的就是在这里了?

    帖木真如此想着时,札木合的语调开始变得沉重了起来,“忽图剌可汗登上大位后,为给被塔塔儿人和女真人合谋害死的俺巴孩汗复仇,他带领蒙古人发动了对塔塔儿人和女真人的战争,他们与塔塔儿人先后进行了十三次浴血厮杀,但都未能彻底打败这些阴险狡诈的野狗,在女真人的持续喂养下,这些塔塔儿人反而气焰更加嚣张了。忽图剌汗也曾率大兵南下,越过大漠去报复女真人,虽然也掠夺了一些边境城镇,但却并未能给占据中原汉地的女真人以重创,反而又引来了女真人的大举报复。”

    “于是,女真人和塔塔儿人更加紧密的联合在了起来,终于在一次同塔塔儿人和女真人联军作战中,在捕鱼儿湖畔,蒙古人大败溃逃,忽图剌汗也身受七处重伤,勉强被那可儿用马驮回了斡难河畔的游牧地,在回到老营后,忽图剌汗很快就忧愤而死,而在他死后,蒙古人再也没能选出自己的可汗。诸尼伦蒙古部、迭儿列斤蒙古部的那颜们、首领们谁也不服谁,在争吵和内乱中,合不勒汗、俺巴孩汗、忽图剌汗三代蒙古可汗花费数十年,辛苦聚合在一起的强大蒙古部彻底分裂了,蒙古诸部落的首领们纷纷率部各奔东西,当年握成的强悍拳头又再度张了开来,分散成了一根根气力弱小的手指,分崩离析、联盟覆灭,不再有蒙古人朝着同一顶毡帐行礼朝拜了,蒙古诸部之间混战不断,甚至有的部落还投奔了仇敌塔塔儿人,与塔塔儿人联合在一起来攻伐蒙古人,这究竟是怎样的悲惨之事呐。。。。”

    说到这里,札木合的拳头猛地重新握紧,重重地砸在了树干上,他收回了停留在巨松上的目光,扭头看向帖木真,他的面容严肃,双目炯炯有神,沉声道:“我们是蒙古人呐,帖木真,我们怎能坐视蒙古部继续衰落下去?不!绝不!我札木合,要让蒙古人重新在东部草原上站立起来,以暴止暴,统一蒙古诸部落,一定要在我的手中,把分散的手指重新捏成强悍的拳头!我曾在这棵巨松前立下过志向,要让蒙古人自由的游牧于从西面的斡难河、怯绿连河上源直至东面的哈剌温山岭为止的辽阔东部草原上,我们一定要重新成为和克烈人、乃蛮人、塔塔儿人、蔑儿乞人势力相当的五大兀鲁思之一,而不是在这些大部的威压下,惨淡的苟活着!”

    在你的手中?统一蒙古诸部落?札木合,这是有了要成为蒙古部可汗的英雄大志了啊,所以,他把我带到了这棵巨松下,果然是有着深意呢,这是想要让我彻底臣服于他,助他当上可汗的意思了?

    如此念头在帖木真心头飞快划过,他的面上依旧平和,他看着札木合,缓缓开口道:“安答的志向令我钦佩,所以,我能为此做些什么呢?”

    “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做我治下的众人之长,随我征伐诸部,助我当上蒙古部的可汗!”札木合大声道。

    “.....”

    呵,还真的想让我彻底臣服在你之下么?虽然你曾在不兀剌川帮我夺回孛尔帖,我欠了你的一份情,但作为深受自由观念影响的自己,又怎能始终在人下做一个奴隶制游牧王国的臣子、奴才呢?

    不!我要自保,但也要始终追求自由,即便现在一时之间寄人篱下,但我却绝不会彻底成为任何一个人的终生附庸!

    因而在沉默了片刻后,帖木真笑了笑,他看着札木合,轻声道:“札木合安答你志向远大,但我却没有那么沉重深远的谋划,我支持安答你去当蒙古部的可汗,我的兵马也随时听从你的召唤,可以与你一起和敌人厮杀。但是呐,安答你也知道,我的父祖都埋在三河之源的草原上,尤其是我的阿爸,他在临死前都在嘱咐着我,在梦中都在提醒着我,让我守好三河之源的祖地,虽然我现在暂时离开了那里,但却总有一天是要回到那里去的啊,所以,我可以暂时陪伴安答你走上一程,但却无法永远跟随在你的身边。如果有一天,安答你真的当上了蒙古部的可汗,就请封我当个答剌罕(即自由者、不受管辖者)吧,好让我能永远快乐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游牧在东方草原上,真能这样,我便心满意足了啊。”

    听到帖木真的回答后,札木合目光微聚,静静的盯着自己的安答看了片刻,从帖木真的话中,他听出了自己安答的意思:帖木真阐明了他的想法,他没有与自己争夺汗位的野心,但却也不想彻底的臣服于自己,换句话说,目前,他只想当自己的盟友,而非永远当自己治下的一个属部。

    没有当可汗的野心么?这得再好好看看才行,毕竟入冬以来的这段时间,这位帖木真安答确实与自己治下的勇士们交往的过于频繁了呢,今天,帖木真安答没有完全答应我的要求,但也没有表现出与我相抗相争的切实敌意,也罢,就在往后的时间里,再仔细的观察观察他,看他是否真的言行合一吧,届时再做打算也不迟。

    想到此,札木合遂展颜一笑,慢慢开口道:“好啊,我若有一天当上了蒙古部可汗,一定封你做个答剌罕!”

    当这一场谈话过后,二人随即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二人相视一笑,仿佛刚才从未谈论过、互相试探过什么似的,他们带着二十余个等着他们的军士,默契的打马向南折返而还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豁儿豁纳黑川(二十八)

    在“巨松下的会谈”结束,带着猎物回到了自家营地后,帖木真立即召集合撒儿、别勒古台、博儿术、者勒蔑几人在自己的毡帐中集会,在集会上,帖木真陈述了札木合对他提出的任命自己为众人之长的提议,以及札木合隐晦的试探他是否有称汗野心的话语。

    由此,帖木真判断出,札木合已然对他起了些许的猜忌之心,也就是说,自入冬以来,无论是忽必来、豁儿赤等人和自己之间的交往,还是阿勒坛、答里台等人与自己之间频频的宴饮和拜访,还是乞牙惕与札答阑两部部众之间一系列的小规模械斗,都已被札木合切实的看在了眼里,放在了心上,他已然产生了一种怀疑,那就是,这一系列事件的背后,可能有一个以帖木真为核心的乞牙惕氏部落联盟正在悄悄的、快速的凝聚着,这让札木合感受到了威胁,所以,才有了他在松树下对帖木真的一番看似真诚的“交心”之语。

    同时,帖木真断定,虽然感受到了一定的威胁,继而产生了猜疑之心,但从札木合还愿意与自己单独来谈的情况来看,这位好安答还远没有下定决心要对自己动手,只是,他是想要通过谈话来探查自己的心意与志向,同时也在用一场谈话来提醒自己,自己在入冬后的一系列活动他都已看在了眼里,自己若是仍然想与他做盟友、做安答,那就要有所收敛才行。

    于是,基于以上判断,帖木真做出了决定,他在随后的几天里,接连派遣使者邀请阿勒坛和答里台来营中宴饮,并在宴饮间,告诉了这两个还算精明的便宜亲戚、长辈:札木合已然同自己进行了一番试探性的谈话,这种试探已然表明,他和自己一样,对于入冬以来札答阑部与乞牙惕部之间发生的一系列械斗,他也同样产生了猜疑。他极有可能已然探查出了这背后是有人在推波助澜、暗中挑拨两部的矛盾。说到这里,帖木真顿了一下,他略有深意的看着这二人,沉声说:两位叔叔要约束好部众呐,如若你们治下真的有人在暗中挑拨两部之间的矛盾,那么相信我,他离成功不远了,如若他再不停手,恐怕没等这个冬天过去,札木合就要和所有乞牙惕人彻底撕破脸、弯刀对弯刀了。

    在听到帖木真的一番提醒的话后,阿勒坛和答里台对视了一眼,他们从帖木真的眼神和隐晦的暗指中,已然猜出,或许帖木真已然知道了械斗的根源与撒察別乞、忽察儿二人有关,他们默默的把帖木真的话记在了心里,并决定回去后就与撒察別乞、忽察儿商量,两部之间的小规模械斗,是到了该停一停的时候了,至少,不能再让这两人治下的部众们再主动去挑事儿了。

    他们的本意是想要乞牙惕人与札答阑人产生一些裂痕,继而促使双方之间分道扬镳,彻底的分开放牧,却绝不是要与札木合全面的开战厮杀。现在,当得知札木合有可能要全面动手后,他们自然本能的想要规避风险,有所收敛了。当然,在表面上,他们却绝不会主动承认是自己的人在暗中挑拨矛盾,他们都笑着摇头表示,自己的部众中绝不会有人这般阴险,主动的、故意的去挑拨矛盾,并一再保证一定会约束好自己的部众的。

    帖木真一直在有意的观察这二人,从他们对视一眼后的表情中,他知道,械斗的背后恐怕真的就如自己几人在那日的猜测一般,真的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挑拨呢。撒察別乞、忽察儿这俩货的可能性就极大,谁让他们的部众被札木合削夺了一半儿呢,怀恨在心想要挑事儿,这再正常不过了。

    在宴饮结束后,帖木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却并未刻意减少与忽必来、豁儿赤、脱呼剌温等人的交往,因为刻意的、突然的不再与他们交往,反倒会显得自己心虚,好像自己真的曾经聚集过这些勇士,想要密谋着什么似的。相反,他与他们的交往仍旧在继续,只是逐渐的减少了互相拜访的次数而已。有时,在这些人要来他的营地时,帖木真也会光明正大的主动邀请札答阑部的一些那颜前来营地与自己共饮,已显示自己的光明磊落之心,至于这些札答阑部那颜们来不来,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还有,帖木真加大了军事训练的力度,越发狠力的训练治下的兵马,所谓两手准备,万一两部之间的那些械斗没有停止,札木合的猜疑之心也没有消退,反而变得越来越深已至于想要对自己动手时,自己一方也要有拼死一战,彻底摆脱札木合的实力才行。现在,他治下的兵马不过数千,在数量上不占优势,也就只能在兵员质量上狠下功夫,争取在初春到来时,炼成一支以一当三的精悍骑兵精锐。

    在这个冬日里,随着巨松下谈话的结束后不久,随着帖木真对便宜亲戚们的提醒,果真在之后的日子里,两部之间的械斗事件快速的减少了,即便偶尔有一两起械斗,也很快就被平息了下去,并未进一步扩大为大规模的冲突。札答阑部、乞牙惕部两部之间出现了表面上的友好和谐局面。

    札木合也在此后几次邀请帖木真一起宴饮、狩猎,二人之间虽然看似友好亲密如初,但帖木真仍旧敏锐的感觉出,自从自己说了想要做个答剌罕,终有一天要回到三河之源的草原上的话后,札木合还是对自己有所芥蒂了,至少,他不再会像以前那般,邀请自己与他夜宿于同一个毡帐之中了。而札木合的弟弟绐察儿,帖木真每次见到他,都似乎能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丝淡淡的杀意,这种杀意往往一闪而过,很快就被隐藏了起来。

    隔阂已生,难以消弭。

    等到来年春天吧,或许到时,就该与札木合分道扬镳了呢,帖木真暗自想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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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介绍:
“大汗!”
“大汗!”
“大汗!”
听着下方十数万骑兵高举弯刀,发出的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帖木真四十五度角望天:我真没想当大汗啊,都是你们逼我的。
酒醉醒来,现代青年铁力莫名其妙的魂穿到了十二世纪末的蒙古草原上,起初,他只想苟的更安全些,努力远离各种草原纷争,后来发现做不到,于是想要拥有一些力量来自保,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宿命是逃不掉的,最终,在铁与火的烽烟中,他一步步走向了那至高的王座。

从漠北到中原,从西域到东欧,以血战天下的勇气,演义那段十二世纪末十三世纪初的狂野历史。

PS:非正史,勿深究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