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TXT下载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全文阅读

作者:大漠鹰眼     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txt下载     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夜袭

    话分两头,就在合撒儿率领一百精骑,押着绐察儿去往札木合营地交涉的当晚,帖木真亦是带着剩余兵马,沿斡难河北岸,连夜往西赶路,他们要争取以最快的速度,追上由忽必来、豁儿赤护卫着的,包括诃额伦、孛尔帖等率先向西撤往三河之源的乞牙惕部众。

    在深夜中,月光皎洁,遍洒草原,偶尔亦会听到几声狼嚎声或者其他野兽的怪叫声,不过由于帖木真他们的骑兵足有上千骑的缘故,隆隆马蹄下,这些野兽倒是没有一只敢于靠近上来的。

    风驰电掣之下,他们很快就要驰出豁儿豁纳黑川游牧地的范围了,而就在这时,几名被帖木真提前散出,在夜晚目力极好、身手敏捷而又弓马娴熟的先锋探马,向他驰了回来。

    这几名探马疾驰到了帖木真的跟前,他们将一名穿着破旧翻毛羊皮袄子,头发脏污杂乱的男人,从其中一名探马的马背上扔了下来。

    探马们告诉帖木真,在前方沿河不远处,他们发现了这个男人,这个家伙鬼鬼祟祟,骑着一匹劣马,跑的不快,正慌忙的往东方逃窜着,于是,他和帖木真的探马们迎头撞到了一起,继而便毫无疑问的被探马们给擒住了。

    探马们将他摔在了帖木真的马前,这个男人在看到大股的骑兵队伍后,当即便在帖木真的身前颤抖的跪了下来,经过帖木真的一番询问,他得知,这个跪在他身前的男人是泰赤乌部安忽合忽出的放马奴隶。

    话说原本,这个家伙是塔儿忽台的属民,但由于前次塔儿忽台与安忽合忽出之间数次的厮杀,有一次塔儿忽台战败,这个男人便被安忽合忽出给掳掠了过来,继而又成为了安忽合忽出的放马奴隶。

    根据这个放马奴隶所说,当去年夏天,在不兀剌川之战结束后,被札木合、帖木真大回军,于月良兀秃剌思之野打的大败的安忽合忽出、忽里勒、忽都答儿等人,即率领残部逃往了北方拜哈剌湖东岸,巴尔忽真地面的重重森林里,他们彻底躲藏了起来。

    但是老林子里的日子,对于游牧人来说着实不适应、也不好过,何况巴尔忽真地方本来就有着众多的森林部落,安忽合忽出他们的生存空间,被这些森林部落不断的压缩、排挤,所以在苦苦挨了整整一个冬天后,安忽合忽出他们终于扛不住了,他们悄悄的率领残部南下,再度进入了月良兀秃剌思之野的北部边缘,并派出了使者联络札木合,想要向他臣服,以获得光明正大回到故土游牧的机会。但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使者尚未返回,札木合尚未表态前,塔儿忽台就率先发现了他们,并趁夜奇袭了他们在北边的营地,猝不及防之下,安忽合忽出、忽里勒、忽都答儿再度被打的大败,部众崩溃流散。

    混乱中,就连安忽合忽出本人,也和忽里勒、忽都答儿失去了联系,这两人似是率领十数骑心腹,往北逃回巴尔忽真地方去了,而安忽合忽出则率领着一百余帐部众,想要往南逃往克烈部,投附到脱斡邻勒汗的帐下。

    而由于这个放马奴隶本身是一个塔塔儿人,所以他便想趁着安忽合忽出兵力大减,只顾往南逃窜的机会,他想要彻底从安忽合忽出手里逃出来,逃回东方草原的塔塔儿诸部的游牧地去。今夜就是他策划逃跑的日子,他偷了一匹劣马,趁着深夜,安忽合忽出在宿营地多喝了几壶马奶酒的机会,他悄悄的从古列延中摸了出来,但没想到,还没往东逃出多远,就迎面碰上了往西查探情况的帖木真的探马们,说来也是够倒霉的了。

    帖木真从这名塔塔儿奴隶口中,得知了安忽合忽出身边只有百余帐部众,可用的精壮兵马只有数十骑罢了,既然这样,他当然不会客气,在“自己”的记忆中,当年在便宜老爹也速该还活着时,这个安忽合忽出就很不安分,他曾屡屡反对和挑衅过老爹,甚至还在老爹也速该死后,伙同泰赤乌部诸贵族,诱拐了老爹留下的大量部众,他与塔儿忽台一起,合谋策划了泰赤乌部众人,一起抛弃了当时孤儿寡母的诃额伦、帖木真兄弟几人。这样的一个狡诈、阴险的家伙,绝不是帖木真的朋友,却是敌人无疑了。

    于是,帖木真当即决定:痛打落水狗,趁他病要他命,连夜奇袭安忽合忽出的营地,争取将这个暂且陷入虚弱的敌人给彻底消灭了,以绝后患。

    在这名塔塔儿奴隶作为向导后,帖木真遂率一千一百余骑,纵马向西疾驰,在深夜中奇袭了安忽合忽出的营地,那只有一百余帐的古列延,如何能够抵挡上千精骑,分为左右两翼的包抄冲击?

    帖木真的骑兵很快就将这片营地纵横切割,肆意冲杀起来,一时间,在月光下,弯刀雪亮,猝不及防的安忽合忽出的残余部众们,被马蹄声惊醒,继而又很快被弯刀砍下了头颅,大量的火把投向了敌人的毡帐,很快就把毡帐燃烧了起来,惊声惨叫的泰赤乌人从毡帐中窜了出来,有的甚至身上已经燃烧了起来。

    这片营地彻底沸腾了,乞牙惕部军士的喊杀声、泰赤乌部女人、孩子的哭喊声,被弯刀砍翻在地、被战马踏碎骨头的泰赤乌男子的哀嚎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各种声音混杂成一片。

    帖木真在营外不远的一处草坡上,驻马往下看着,他知道,在营地外围也有己方精骑环绕阻截的情况下,安忽合忽出恐怕是很难再度逃出去了。

    而在这厮杀混乱中,有父子三人,也正在进行着仓促的别离。

    锁儿罕失剌躲过了来自马上骑兵的当头一刀,而后努力的掷出一记飞矛,将那名骑兵从马上射了下来,他虽已四十余岁,但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仍旧还算能战,在那名骑兵落马后,他毫不犹豫的拔出短刀杀掉了落马的敌人,继而将对方的马抢了过来,而他的长子沉白、次子赤老温,亦是合力击杀了一名放慢了马速,正在投掷火把焚烧毡帐的敌骑,将对方的一匹战马和从马抢了过来。

    如此之下,在这危机时刻,他们父子三人竟都抢到了马匹,也可谓是长生天护佑,运气极佳了。

    “沉白、赤老温,我们是时候逃离安忽合忽出的掌控了!我们分头冲杀出去,我和沉白一起往东面跑,赤老温你单独往西去,记住,如果我们父子三人还能活着冲出去,就在赤狐林汇合!”锁儿罕失剌在马背上大声道。赤狐林是月良兀秃剌思之野上的一片密林,由于林中赤狐众多,因而得名,而赤狐林,就在塔儿忽台所部传统的春夏营地附近。

    是的,锁儿罕失剌父子三人本是塔儿忽台的属民,他们在相助帖木真逃跑后,一次塔儿忽台与安忽合忽出的大战厮杀中,三人全都被安忽合忽出给俘虏了,由于锁儿罕失剌懂那么点儿萨满之术,人医、兽医、占卜都会点儿,又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对于安忽合忽出来说,他还算是有点儿用处,所以,他和他的两个儿子才没有被杀掉,而是作为奴隶,在安忽合忽出的帐下被奴役着。

    他们父子三人曾经试图逃跑过,但连续三次都没有成功,反而被安忽合忽出给抓了回来,三人都受到了鞭笞的刑罚。

    而由于锁儿罕失剌的半吊子萨满术水平,他竟然在几次逃跑被抓回后,都没有被安忽合忽出给杀掉,说来也是运气爆棚了。

    这一次,在深夜中,不知名的敌人竟然奇袭了安忽合忽出的营地,这又给了锁儿罕失剌父子三人逃出去的希望,他们想要逃出安忽合忽出的掌控,而后悄悄的返回塔儿忽台在月良兀秃剌思之野的营地。因为在那次塔儿忽台与安忽合忽出的大战厮杀中,由于塔儿忽台的营地被安忽合忽出的大股骑兵冲击,他们父子三人便与合答安彻底走散了,在战后,他们三人被安忽合忽出俘虏了,而作为锁儿罕失剌唯一的女儿合答安,却没有与他们一起被俘虏,反而变得不知所踪了。

    因此,锁儿罕失剌怀疑他的女儿合答安,或许仍旧在塔儿忽台的部众中,要想找到她,自己三人就说什么也得回往塔儿忽台的营地去寻找一番才行。

    而锁儿罕失剌之所以要带着长子一起走,是因为他知道,沉白一贯冲动莽撞,他害怕长子一个人冲杀出去会出什么意外,而次子赤老温则一向沉稳冷静、少年老成,留他一人冲杀出去,锁儿罕失剌多少也是较为放心的。

    “阿爸保重!”赤老温话不多说,快速点了点头,他是个质朴而又内秀的少年,他显然也明白父亲的担忧,所以,他在锁儿罕失剌言罢后,便调转马头,稍稍辨向,随即就往西疾驰而去了。

    但愿长生天护佑,我们父子三人都能活着到达赤狐林!

    锁儿罕失剌一边和沉白驱马往东,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

    深夜中,安忽合忽出营地内的厮杀接近了尾声,各种呼喊声逐渐小了下来,又过得一阵,当帖木真驱马往营地而来时,这场奇袭已然彻底结束了,而在让那名塔塔儿奴隶就着火把,辨认了一圈儿营内的尸体后,他们竟然仍旧未能找到安忽合忽出的尸首,这家伙竟然不知所踪了!

    可惜呐,外有精骑环绕之下,竟又被这安忽合忽出给逃了出去?如果是,那这家伙倒真是运气不错呢,帖木真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心中想到。

第一百三十八章 故人

    安忽合忽出弃下的这处古列延已然残破不堪了,营内到处都是散布的尸体、未燃尽的火堆、歪斜破落的毡帐,以及未能死透而倒地哀嚎的泰赤乌部众,乞牙惕部的骑兵们在收拢着残余的俘虏,他们被一个个的驱赶到了营外附近。

    因为夜袭的惨烈,所以这些俘虏也只剩下三四十余人罢了,他们很快就被收拢着驱赶了出来,在见到营外高坐马背上的帖木真后,无论他们是否情愿,但在周围环绕着的乞牙惕部骑兵们的弯刀和喝骂声中,俘虏们也只能屈服,继而纷纷颤抖着跪倒在了帖木真的马前。

    看到跪了一地的泰赤乌残部,这些人中大多数是女人和孩子,还有一小半是侥幸活下来的精壮,至于老人则没有几个,帖木真看着这些泰赤乌人,大声道:“我是乞牙惕部的帖木真,安忽合忽出是我家的世仇,所以我在这次移牧时,既然碰到了他的古列延,便连夜袭击了他!现在,虽然安忽合忽出可能逃跑了,但活下来的你们却不必担忧,以后,你们就是我帖木真的部众了!”

    当然,说是部众,但这些泰赤乌人既然跟随了安忽合忽出,那么,他们所剩的财货、牛羊马匹都将被一一剥夺,他们本人也将全部沦为奴隶,精壮们充作放马或放牛羊的奴隶,遇战事就作为巴鲁营死士冲杀在前。至于女人和孩子,则赏赐给作战最为勇猛的乞牙惕军士们。

    这就是残酷的草原战争法则,败的一方将失去所有,即便活下来的也要沦为奴隶,但话说回来,在诸部之间如此互相攻伐、激烈厮杀的草原上,能够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作为俘虏,他们还能奢望更多么?

    而就在帖木真说完了这番话后,在他对面跪地的俘虏人群中,较为靠后的位置,一个男人突然站了起来,在一众跪倒的俘虏中,显得极为突兀。

    “帖木真,你还认识我吗!”站起身来的男子朝着帖木真高喊了一声。

    “找死,泰赤乌人!跪下!”见有人竟敢擅自站起身来,环绕在他附近的骑兵们爆发出了喝骂声,眼看着,一个骑兵就要驱马靠近,想要将手中的长矛,向着那男子飞掷而出。

    嗯?这突然站起来的男人,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呐,是一个少年的声音,似乎是我认识的人?帖木真听到了喊声后,瞬间便觉得少年的声音极为熟悉,遂在那名己方骑兵想要动手前,他快速的大声喝止了对方:“等等!让他说话!”

    听到帖木真的喝令后,那名骑兵才未将长矛脱手掷出,而是狠狠的看了男子一眼,继而默默的收手退了回去。

    “你,上前来说话。”帖木真挥手示意男子道。

    由于男子站的离帖木真稍远,又是深夜之中,哪怕有火把的光亮,也还是显得有些昏暗,因此帖木真没能彻底看清对方的面容,所以他要对方走近些,他好认一认,这个有着自己熟悉声音的人,究竟是谁?

    男子依言动了,他一步步的向帖木真靠近了过来,待他走近时,帖木真看到,这个男子颇为年轻,还是个少年模样,他的脸上有些许血渍,身上沾染着尘土和杂草,皮袍也被弯刀划烂了几道口子,这一切都表明他刚才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厮杀,而他的步伐稳健,毫无摇摆,则表明,他并未在刚才的厮杀中受到过重的伤,那些他脸上的血渍,说不定就是被他杀掉的乞牙惕军士的血。

    而帖木真发现,此时,这名少年的右手中,还单手抱着一个裹在狐皮袄子里的婴儿,这个婴儿倒是极为乖巧,在少年的怀抱下,不哭不闹的样子。

    少年一脸平静,微微仰头看着帖木真,帖木真亦是眯眼打量着少年。

    这个小子的样貌很是熟悉,这沉着的眼神也是,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他,一定在哪里见过他,让我想想,想想。帖木真心中思索着。

    “看来,你已忘记了当年救下你的羊毛堆了呢。”少年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羊毛堆?羊毛堆!

    几乎是在少年提到羊毛堆的一瞬间,帖木真的脑海中当即便灵光一闪,继而彻底的将几年前的往事想了起来。

    自己被泰赤乌部塔儿忽台所抓,狼狈逃窜,又被锁儿罕失剌所救,被他们一家藏在了羊毛堆里,自己侥幸逃得了一命!

    锁儿罕失剌,他的儿子沉白、赤老温,还有那个对自己动了春心的圆脸小萌妹合答安!

    我说这少年的声音我怎么如此熟悉,看他的样貌,定然不是沉白,而圆脸、质朴、冷静,少年老成,这小子看来定是赤老温了!

    想不到过了几年,这小子长了个子,脸又圆润了些,也更黑了些,再加上他的脸上沾了血渍,若非他出言提醒,我差点儿就认不出他了!帖木真心中想到。

    “我怎会忘记那羊毛堆?忘记在危难时刻,救了我的锁儿罕失剌一家!”帖木真快速翻身下马,继而三两步走到了少年的面前,沉声道:“赤老温,数年不见,没想到,你我却在今夜的厮杀中相遇了。”

    而后,帖木真自是吩咐其余乞牙惕军士,将剩余的俘虏带了下去,而他自己则与赤老温交谈了起来。

    通过与赤老温的交谈,他得知了锁儿罕失剌一家近几年的遭遇,也知道锁儿罕失剌要回往塔儿忽台的营地去寻找失散的女儿合答安,而他也同样感受到了赤老温此时急迫的心情。

    却是原来,赤老温今夜在夺得马匹,与父亲和长兄分开,想要往西冲出营地时,半路上,他发现了一个在毡帐外被遗弃的,裹在狐皮袄子中的婴儿。婴儿的父母或许是逃跑了,也或许是在混乱中被杀掉了,总之,当赤老温的马经过时,这个孩子就恰恰孤零零的出现在了赤老温的眼前,由于不忍这个婴儿在混乱中丧命,赤老温遂顺手将婴儿捞了起来,他想要带着孩子一起逃走。

    但是,虽然赤老温弓马娴熟,刀术颇为精湛,但他毕竟在马背上带着一个婴儿,要时刻分神去看顾怀里的孩子不被敌人所伤,所以,他的战力无法全部发挥出来,在他连续单手杀掉了四个乞牙惕部骑兵后,他就被入营的骑兵们给盯上了,乞牙惕部的骑兵们开始围攻他一人,所以最终,赤老温还是被擒了下来。

    由于围攻他的骑兵是者勒蔑所带的百人队,者勒蔑看出赤老温是个骁勇善战的勇士,只是被手中婴儿所累,所以才没能放手厮杀,于是,者勒蔑在擒获了赤老温后,并未泄愤般的杀掉他,者勒蔑想要为帖木真多攒下一个巴鲁营的死士人选,所以,他暂且放过了赤老温,将他俘虏到了帖木真的跟前。

    而赤老温呢,他并不知道来袭的骑兵是哪个部落的兵马,所以在被者勒蔑抓了后,他就想着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当一阵俘虏,而后再伺机逃跑,去往月良兀秃剌思之野的赤狐林,与自己的阿爸与兄长汇合。

    而在听到了帖木真那熟悉的声音,以及自曝了的身份后,赤老温便不打算再隐藏,而是直接站了出来,与帖木真相认了,因为他知道,帖木真绝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不会杀他的。

    “帖木真,请给我三匹好马,我要赶回月良兀秃剌思之野,我阿爸和大哥,还在赤狐林等着我呢。”在一堆篝火旁,赤老温看着帖木真,沉声道。

    “好,我会为你准备好马匹和吃食,茫茫夜色,辽阔草原,你一个人赶路太过危险,我会让我帐下的十个精悍军士跟着你一起回去,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再说了,他们跟着你回去,也许还能帮着你们寻找合答安呢。”帖木真点了点头,他看着赤老温,严肃道。

    赤老温想了想后,没有拒绝帖木真的好意。他看了看怀中抱着的婴儿,对帖木真轻声道:“帖木真,这个孩子还这般幼小,能有什么罪呢?泰赤乌人是俺巴孩汗的后人,也曾与乞牙惕人并肩作战过,大家都是蒙古人,我往回赶路,无法再照顾这孩子了,请你收下他,为他在你的部落中找个好人家,让他好好活下去吧。”

    “这小家伙儿看起来甚为乖巧,裹他的狐皮袄子看着也颇精致,可见他是一个好人家的孩子,你放心,我会亲自把他交给我额吉收养起来的。”帖木真点了点头,承诺道。

    赤老温微微咧嘴,终是向帖木真露出了一个质朴的笑容,是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他呼出了一口气,再度开口道:“这就好,听我阿爸说,诃额伦夫人生性慈爱、宽厚,又能教导出帖木真你这样的草原豪杰,相信,这个孩子到了她的身边,长大后一定会成为一名杰出的蒙古勇士的。”说着,赤老温伸出左手,轻轻刮了刮怀中婴儿的小巧鼻梁。

    又过了片刻,为赤老温挑选好的三匹好马、吃食被者勒蔑送了过来,已经选出的十名精悍军士也骑马到了帖木真的身边。

    于是,帖木真对赤老温道:“快往东赶路吧,见到你阿爸时,代我向他问好,告诉他,如果找到了合答安,就离开塔儿忽台,来三河之源找我吧,我定会给予你们一家最好的草场,成群的牛羊,有我帖木真在一天,你们就必将是我部落中受人尊敬的大那颜之家。”

    “好。”赤老温把怀中的孩子交到了帖木真手上,他向帖木真抚胸致礼,而后他便翻身上了马,在调转马头,准备赶路前,他最后看向帖木真身侧站着的者勒蔑,对者勒蔑认真开口道:“这次我被你所擒,是我输了,等下次见面,我们再来比比弓马武艺!”

    者勒蔑呵呵一笑,看着马上的赤老温道:“好啊,我等着你呢。”

    赤老温点了点头,而后便不再多言。随即他一夹马腹,带着帖木真的十个精骑,沿斡难河往东疾驰而去了。

    但愿锁儿罕失剌一家能够平安吧,我等着你们前来投附我。在火把的昏黄光亮中,帖木真最后看了远去的赤老温一眼。而后他对者勒蔑道:“走吧,天快亮了,我们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就让军士们在马背上吃些奶食肉干儿、喝些酸马奶,我们要继续换马赶路了。”

    于是,在告别了赤老温后,帖木真率领着上千精骑,赶着俘获自安忽合忽出的数千牛羊、马匹,沿着斡难河,继续往西而行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豪杰来投

    帖木真率部往西驱驰六日后,在斡难河中段,追赶上了先行西撤的诃额伦、孛尔帖等亲人以及其余的乞牙惕部部众,他的这些亲人们,在忽必来和豁儿赤的护持下,一路上并未遇到其他部落的袭击,行程尚算顺利。

    帖木真和母亲、妻子、兄弟以及妹妹见面后,自是一番高兴的团聚,相互间简短的说了说这几日的经历,由于尚在往西赶路的途中,所以,也只是短暂的的交流了一阵罢了。

    而在汇合了亲人们后,众人开始继续西行,在驱马赶路的途中,帖木真也再度感谢了尽心护持着自家亲人、部众的忽必来和豁儿赤,与他们二人之间说了此番石鹰峡谷伏击战的经过,以及战后,自己派遣合撒儿前往札木合营地交涉的战后事宜。

    又历经十余日,帖木真带着乞牙惕部,终于来到了斡难河上源,乞沐儿合河边的阿亦勒合剌合纳地方,此时正值牧草返青之际,辽阔的草原上万物复苏,西北面,苍茫雄劲的不儿罕山昂然伫立,极目远眺,隐约可见山顶积雪尚未融化,高空之上,金雕展翅,盘旋不散,其偶尔俯冲而下,发出尖锐的鹰啸之声,而在这生机勃勃的草野间,更有狐、兔、野鸡之属,黄羊、野鹿、野驴、狍子之类,它们在乞牙惕部大股骑兵经过之时,纷纷被惊得四散奔走。

    在这上午时分,当看到这一派远山雄壮、野物遍布于野、斡难河冰面消融,蜿蜒流淌向远方的生机画卷之时,乞牙惕部的勇士们发出了振奋的呼哨声。

    在得到了帖木真的允准后,更有数百骑纵马前冲,脱出大队,他们亢奋的为春天的回归而呼喝,为多日来长途迁徙,终于找到了一片辽阔壮美的游牧地而兴奋。这一刻,似乎多日来的赶路、厮杀带来的疲惫都在他们的身上瞬间散去了,他们互相比拼骑术,在战马上左右腾挪,上下起伏,显现出多种骑马之势,有骑兵拧开腰间挂着的皮囊,一边纵马,一边将皮囊中的马奶酒洒向天际,而后又不时的仰头灌上一口,还有人抽出箭矢,拉满弓弦,往追草野间的各类野物。

    帖木真看着自己帐下勇士们亢奋的驱马追逐的情景,他稍稍驻马朝西远望,口中轻声自语道:“三河之源的辽阔草原呐,我初来之际生活的游牧之地,我帖木真,带着亲人和部众们,回来了!”

    在一阵欢腾之后,至傍晚时分,乞牙惕部的四千余帐部众,纷纷在阿亦勒合剌合纳地方分散着扎下了数个古列延,而在晚间,帖木真命人露天架起大篝火,众人将白日间猎获的野物,宰好的牛羊烹煮烧烤一番、各类奶食也被陆续的端上,就在他的中央古列延内,举行大宴。

    这一晚,帖木真与亲人们、部众们喝酒吃肉,载歌载舞,好不快活,着实为平安顺利的西归庆祝了一番。大宴直至深夜方才结束,对于明天的到来,众人无不充满了希望。

    而在帖木真于乞沐儿合河沿岸的草原上扎下了营盘后,第二日,他便派遣数支探马重新沿斡难河往东查探,目的是为了接应后续必然会往西寻他而来的合撒儿、博儿术两人,以及他们所带的兵马,果然在探马被散出的五日后,有探马引着合撒儿和一百精骑,率先赶来了帖木真的营盘。而在合撒儿回来后,又过了六日,博儿术亦是率领着一千骑,在探马的引导下,前来与帖木真汇合了。

    在重新见到合撒儿与博儿术后,帖木真异常的高兴,说实话,他在派出他们二人后,对于他们前往札木合的营地,虽然自己有着很大的把握,他们二人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毕竟事有万一,万一札木合就是恼羞成怒了,不肯和平的与己方交涉呢,那么,前往札木合营地的合撒儿、博儿术,不就有生命危险了么,自己不就是陷他们二人于死地了么。

    虽然但凡做事,就会有风险,但帖木真仍不希望出现那万一,试想,如果他们二人真有意外发生,那他该如何向自己的母亲交待?又如何向博儿术的父亲纳忽伯颜交待呢?所以这些天,当他们二人还未回来时,帖木真可谓是每天都在内心担忧着,夜里睡觉都睡不踏实,虽然,他表面上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

    这下好了,他们二人总算是平安回来了。当然,他们的回归,也意味着,自己和札木合之间稍显脆弱的同盟关系仍旧存在,札木合,暂时不会向他进攻了。对于帖木真而言,休养生息的宝贵和平,已经到来。

    就在合撒儿、博儿术相继回来后不久,又有人马陆续沿着斡难河往西,寻到了帖木真的营盘处,这些人有当初帖木真在豁儿豁纳黑川结识的旧友,箭术一流的札剌亦儿人哈赤温•脱呼剌温、忙忽惕人哲台,能言善辩、记忆力出众的阿儿孩合撒儿与速客该者温,酒量奇大,勇猛无比的撒勒只兀惕勇士吾也而,还有众多帖木真从前不熟悉的中小氏族的首领们,他们纷纷带着部众,向他的营地汇聚了过来。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曾投附在札木合的治下,现在,他们纷纷离开了札木合,来到了帖木真的身边。

    他们的到来,显然是帖木真在石鹰峡谷伏击绐察儿的战事,终究还是流传了开来,战事的胜败在札答阑部及其属部中造成了一定的轰动,帖木真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独立指挥战事的能力。他的这种军事能力,再加上这些人在高傲的札木合治下过的不自在、不如意的现状,就促使他们想要重新寻找投附的对象。

    而哈赤温•脱呼剌温、哲台、阿儿孩合撒儿、速客该者温、吾也而等人,本身就与帖木真有着交情,于是,再经由这些人替帖木真宣扬了一番后,那么毫无疑问,其余的那些中小氏族首领们,也就纷纷动了心。他们趁着札答阑部损失了三千余骑,内部动荡刚刚平复的机会,便带着自己的部众,纷纷脱离了札木合,往西寻找帖木真来了。

    “札木合看不上我这张能言善辩的嘴,这让他觉得我太啰嗦,像个女人一般,我的本事在他那里毫无用处,所以,我来找你了,帖木真首领,在你这儿,我的嘴上本事,应该能派上用场吧?”在帖木真的中央大帐内,一众新来投附帖木真的草原豪杰齐聚一堂,速客该者温开玩笑般的对帖木真道。

    阿儿孩合撒儿哈哈一笑,紧接着开口道:“不只是你,我的脑子也很好用,谁说的什么话,我一遍就能记住,且分毫不差,我的这条好舌头,札木合也看不上呦。”

    见此情景,帖木真笑着对二人点头,开口道:“你们二人都是头脑聪敏的英豪,你们的嘴和舌头,在我这里绝对用的上,以后,替我出使诸部,联络同盟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开玩笑,草原上部落众多,合纵连横在所难免,如此形势下,自己也需要一两个张仪、苏秦之辈呐。嗯,张仪、苏秦,名头很大,即便是历史学渣的“自己”,也是略知其名声的。

    “我们二人的弓箭以后只听帖木真首领之命,你说射往何处,我们便弯弓射往何处,你说要射杀谁,我们就一定替你射杀谁!”哈赤温•脱呼剌温、哲台二人单膝跪地,面向铁木真,铿锵有力的说道。

    “好!你们二人都是东部草原上有名的射雕手,我允许你们从自己的部众中和我的部众中,各自挑选两百个骑射、步射俱佳的勇士,组成两个箭筒士百人队,分出昼夜,轮番护卫我的毡帐!”帖木真一脸郑重的看着跪地的二人,沉声道。

    嗯,箭筒士卫队,就是自己身边的一只精悍的特种部队嘛,绝对要得。

    肚大十围,极为魁梧雄壮的吾也而站了起来,他拍着胸脯儿,声音粗豪,大咧咧的开口道:“帖木真首领你这里好酒不少,尤其是孛尔帖夫人极会调制上好的马奶酒,今后,只要有好酒喝,我吾也而的这条命,就交给首领你了!”

    帖木真用手指了指吾也而,大笑道:“好酒少不了你的,吾也而,我知道你生性悍猛,用刀大开大合,气力不凡,你就和博儿术、忽必来三人,一起配上最锋利的弯刀,成为我的带刀近卫百人长吧!”

    又过数日,令帖木真没有想到的是,阿勒坛、答里台、忽察儿、撒察別乞等便宜亲戚们也带着自己的部众来到了帖木真的跟前,这些家伙显然是当初接到了自己的报信,没有去往札木合的营地内送死,而他们也没有一人前来石鹰峡谷为自己助战,只是在观察风色而已。

    现在,他们看到自己赢了绐察儿,就又厚着脸皮,眼巴巴的来寻自己了。对于他们,帖木真还是要暂且废物利用一下的,毕竟这些人手中仍有兵马,就算再差,也在乞牙惕部中拥有一定的名声,有了他们暂且为自己壮声势,还是不错的,只是,自己也要警惕这些家伙私下的小动作,不能被他们给糊弄了。

    接下来,帖木真根据投附到自己帐下的其余人马,做出了整编,散民百姓直接编入了自己直辖的部众中,由心腹那可儿们出任各个百人长、十人长,由合撒儿、别勒古台、者勒蔑、博儿术出任千人长,其中,博儿术还身兼一个近卫百人长,而自己则统辖所有兵马,这些千人长全都对自己负责。

    至于那些投附来的中小氏族部落,则将他们三五个一合并,任命了相关氏族首领以百人长、十人长之职。后续,等到自己的威望更高,战功更大之时,一有机会,帖木真还是会借机将这些中小氏族部落彻底打散,将其百姓彻底融入到自己直接的统辖之下的。至于那些便宜亲戚的部众,帖木真暂时未碰,仍旧让阿勒坛等人各领其部,在自己帐下听命,遇有战事和狩猎时,他们来听命便好,其他的,暂时也不能要求他们更多了,等以后有机会,等他们再次犯了错时,自己再名正言顺的对他们动手不迟。

    对于帖木真而言,他就是要进一步增强自己对于所有部众的掌控力度,加强集权,尽可能的使自己对于所有部众都能做到如臂使指、毫无障碍,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危机四伏的草原上,感受到更多的安全感。当然,现在无论是那些中小氏族首领们,还是便宜亲戚们,人家才刚刚来投附自己,现在,还不是动手夺取他们兵权的时候。

    总之,在这些豪杰来陆续投附了帖木真后,至当年初夏时节,帖木真治下的部众已膨胀到了一万余帐,人口达到了五万余人,可抽调精悍兵马六千余骑,极限动员之下,亦可拉出骑兵九千余众!

    在漠北草原上,可谓是兵势大涨,初露锋芒了。

第一百四十章 一年间的日常

    在进入盛夏后,帖木真率部自乞沐儿合河的阿亦勒合剌合纳地方南下,移牧到了怯绿连河(今克鲁伦河)上游以西的萨里川草原上度夏,并将自己的中央古列延立在了萨里川的哈老徒地方。

    而就在帖木真进入萨里川草原后不久,一个他才在月余前见过的旧友,就又驱马寻到了他新设的营盘来了。跟着这位旧友一起回来的,还有自己之前派给他的十名精骑。

    是赤老温,帖木真未曾想到,自己如此快的就又见到了他,在赤老温到来后,帖木真很是高兴,将他热情的招待了一番,令他吃好喝好,洗去了一路跋涉远来的疲惫。

    而在吃饱喝足后,通过与赤老温的交谈,帖木真很快就了解了对方去而复返的原因。

    却原来是,在大约一个半月前,赤老温与帖木真深夜道别后,就马不停蹄的沿斡难河往东赶往月良兀秃剌思之野,并在数日后,顺利的抵达了和父兄约定的汇合地点赤狐林,在那里,他焦急的等待了两日后,终于等到了锁儿罕失剌和沉白的到来,赤老温向父兄说明了与帖木真重逢的经过,并告诉他们,自己带着的十名精骑,就是帖木真一路上派遣着来帮助自己父子三人的。

    锁儿罕失剌听完后,自是为赤老温的好运气而感到高兴,心中也为当初救下帖木真而暗自庆幸,而在简短的叙话后,他们父子三人很快议定,在一个深夜悄悄探查塔儿忽台的营地,以便寻找合答安的身影,他们在赤狐林躲藏了几日,并轮番的小心外出探查。

    终于机会来了,在进入赤狐林的三日后,一天的傍晚,塔儿忽台的营地内举行篝火晚宴,一众泰赤乌人都喝的酩酊大醉,深夜里,他们三人悄悄的摸入了塔儿忽台的营地,并小心的寻找了起来,他们的运气不错,在挑开了几个毡帐偷偷查看,而没有找到合答安的身影后,突然却看到了一个西面的毡帐群落中,有一个女子的身影似乎从一个毡帐中走了出来,他们上前去查看,一见之下,果然是合答安从毡帐中走了出来,却原来是她起夜外出如厕了。

    于是,在深夜中,锁儿罕失剌父子、兄妹几人,算是真正的团聚了,合答安将锁儿罕失剌让进了自己的家,是的,她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毡帐了,数年过去,当初的那个小女孩,已经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了,或者说是一个小少妇了,因为锁儿罕失剌发现女儿的气色很好,身上也没有受到虐待的痕迹,所以他知道,自己这个阿爸不在的情况下,女儿显然是有了自己的毡帐,那么多半儿,她是已经有男人了。

    果然,在他们轻轻的进入了合答安的毡帐后,锁儿罕失剌父子三人,在这座毡帐中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或许是因为喝多了马奶酒,此时,这个年轻男人已经在深夜中睡死了过去,以至于他们几人都进入了毡帐,这个年轻男人还未能醒过来。

    接下来,经过合答安的小声讲述,锁儿罕失剌、沉白、赤老温得知,在与父兄失散后,合答安仍旧被裹挟在了塔儿忽台的部众中,后来,塔儿忽台见她有几分姿色,便将她强行许配给了这个现在睡死过去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名叫札剌亦儿台,是一个札剌亦儿人,他是投附到塔儿忽台帐下的一个散居牧民,由于他身材高大,天生有着一股蛮力,所以在为塔儿忽台作战时,他表现的异常勇猛,就是他的性格比较木讷、憨直,对塔儿忽台也异常忠心,从而在塔儿忽台的部众中得了一个“傻骆驼”的外号,但这并不影响塔儿忽台对他勇武的欣赏,为了笼络札剌亦儿台这样的勇士,塔儿忽台遂将有几分姿色的她,许配给了札剌亦儿台。

    对于这样的安排,合答安作为一个女子,尤其是在失去了父兄庇护后,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泰赤乌部的女子,是很难反抗的,所以,即便她当时心中有万般的不愿,但只要她还想活下去,还想见到自己的父兄,那么,她就别无选择,只能被塔儿忽台强行嫁给了傻骆驼札剌亦儿台。

    好在札剌亦儿台虽然在战场上勇猛无比,但在生活中,作为一个丈夫,确是一个温柔平和的男子,他是木讷而沉默寡言的,他虽然不会说讨好她的漂亮话,但却总是用行动呵护着她,几乎不让她干太重的累活儿,他总是自己承担了大部分的劳作,所以,渐渐的,随着朝夕相处,合答安也慢慢的接受了札剌亦儿台,真正的成为了他的妻子,两人间的夫妻生活越发和谐了起来,现在,她已离不开自己的丈夫了。

    锁儿罕失剌听完合答安的述说后,沉默了下来,他的心中有着惭愧与懊悔,当初,如果自己没有和女儿失散,她就不会孤苦无依的被塔儿忽台任意的许了人吧?也许她可以嫁个更好的人呢?但现在,看女儿这副离不开那男人的样子,恐怕自己再让她跟着自己走,她也不会同意了吧?

    毕竟,她刚才说了,札剌亦儿台对塔儿忽台极为忠心,塔儿忽台也赏识他,对他很好,他是不会离开塔儿忽台的,所以,毫无疑问,嫁给了他的合答安,当然也不会离开塔儿忽台的营地了。

    于是,在询问了合答安,确定了合答安不会离开后,锁儿罕失剌经过了一番思考,并做出了决定,那就是自己和长子重新留在塔儿忽台的营地中,再度作为塔儿忽台的属民留下来,因为他始终还是不放心自己的女儿呐,既然合答安不走,那自己和长子就留下来陪伴她好了。

    而他却吩咐次子赤老温,命他向西去投附帖木真,因为他知道,打败了绐察儿的帖木真已经起了势,当帖木真回到三河之源独立发展时,却正是乞牙惕部需要勇士前去投奔相助的时候,帖木真需要帮手,而赤老温跟随了帖木真,也能有一个更好的前途。

    锁儿罕失剌还让赤老温告诉帖木真,他留在塔儿忽台的营地内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自己可以时刻留意塔儿忽台营内的情况,如果有对于帖木真不利的消息,他可以随时向帖木真暗中报信。

    然而,赤老温没有说出的是,他的父亲锁儿罕失剌还有更深层次的考量。他为何不让自己的长子沉白也去投帖木真?一方面是因为沉白冲动的性格还需要打磨,现在让他去投帖木真,恐怕非但帮不上忙,还会给帖木真添乱,等让这个长子跟在自己身边再熬上几年,更成熟些,再让他去投附帖木真不迟。另一方面,他也想再观察观察,看帖木真的势力是否能持续的壮大下去,是否真能胜过泰赤乌部。。。。

    于是,听从锁儿罕失剌的安排,赤老温便重又向西寻帖木真来了。

    帖木真听完后,很是感慨,没想到,当年那个暗恋自己的小萌妹,也已经嫁人了呢,还有,锁儿罕失剌这个老社会人,果然老于世故,谙熟生存之道,他在自己和塔儿忽台之间两头下注,做人做事可谓是滴水不漏了。

    虽然如此,但帖木真对于赤老温的到来仍旧表示欢迎,因为这小子又是一个勇猛且善于动脑的家伙,说不得,以后就可以领军独挡一面了呢。

    帖木真还告诉了赤老温,那个被他救下的婴儿的情况,自己把他交给了老妈诃额伦,诃额伦果然很是喜欢这个乖巧的孩子,她正式收养了这个孩子,作为她的第二个养子,并亲自为他取名为阔阔出。

    赤老温听后很是欣慰,总算,自己当晚搏命厮杀,救下那孩子的行动没有白费。

    而后,帖木真根据赤老温杰出的骑射武艺,命他带领一个百人队,和博儿术、忽必来、吾也而三人一起,作为护卫自己的带刀近卫百人长。

    在赤老温来投附帖木真后不久,紧接着,帖木真亲自带着九匹好马,猎获的九只鹰鹘,还有九件夺自安忽合忽出营地内的金银器具,前往了黑林,再度拜会了克烈部的脱斡邻勒汗,与这位自己名义上的汗父重续了父子之情,巩固了乞牙惕部与克烈部之间的同盟关系。

    而由于帖木真自身的实力大为增长,利用价值大为增加的缘故,这次拜访,帖木真明显感觉到,脱斡邻勒对自己更加关心了,他的儿子桑昆也对自己更加热情了。帖木真深深的明白,这些克烈人是想要有一天和自己一起,向东吞并东部草原上的蒙古诸部呢,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向他示好。但至少现在,对他来说,与克烈部保持友好的关系,仍然很是重要,所以,帖木真自然也就愿意与他们父子二人虚与委蛇了。

    在拜访了克烈部回来后,由于二弟合撒儿已经十八岁了,三弟合赤温也已经十六岁了,所以遵照老妈诃额伦的催婚指令,帖木真相继为这两个兄弟聘娶了妻子。为合撒儿娶的是弘吉剌部所属,自己的岳父德薛禅所在部落孛思忽儿部的那颜之女,女孩儿的名字叫阿尔坛,是德薛禅的一个堂兄弟的独女,她的容貌很是清丽秀雅。而合赤温则娶了弘吉剌部分支部落,斡勒忽讷惕部的大那颜之女,也是一个美人儿。由于两个弟弟相继娶妻,帖木真的营盘很是热闹了一番。

    至于合赤温为何不常出现在统领兵马的将领之中,则是因为合赤温从小体弱多病,又在当初塔儿忽台、脱黑脱阿前后两次的袭营中受到了惊吓,所以,他的身体很弱,亦有肺病,且久治不愈,所以,帖木真为了让他安心养病,也就未曾让他领军作战了。不过从去年冬季至今夏,合赤温的病没有再加重,却是有越发向好的迹象了。

    而在这一年安然度过后,到了第二年初春,在曲调阿兰地方的营地上,帖木真又为十六岁的别勒古台举行了婚礼,为这个异母弟弟,聘娶了弘吉剌别部亦乞剌思部的首领之女。继而又为幼弟联络,让十五岁的帖木格,娶了弘吉剌别部豁罗剌思部的美人为妻。

    至此,帖木真算是彻底完成了老妈下达的催婚指标,在自己这个大哥的操办下,他的四个弟弟,合撒儿、合赤温、别勒古台、帖木格,全都圆满的娶到了老婆。帖木真总算是能在诃额伦面前,长出一口气儿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中原来使(上)

    就在这一年,除了办完了四个弟弟的婚事外,帖木真自己也有喜事发生,孛尔帖在这个盛夏,一个艳阳高照、野花遍开、微风拂掠草地的日子里,为他生下了第二个儿子,是的,不用怀疑,这个儿子真的是他的种。

    因为早在去年金秋之际,孛尔帖就怀上了他,而在去年冬天至今夏,由于乞牙惕部并未发生大的动荡,迎来了宝贵的和平发展时期,所以,这个怀在孛尔帖热腹中的孩儿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他在这个夏季的好天气里,健康顺利的来到人间了。

    由于这个小家伙儿是在炽烈的夏日里出生的,又恰巧碰到了漠北草原上难得的未有大风的、天空湛蓝的好天气,因此,帖木真为他取名为察合台,这个名字的含义里,有开朗、热烈、正直的意思。帖木真是希望,这小子能像夏日的烈阳般,对生活永远保持活力与热情,并时刻抱有一颗如太阳般火热的心,去帮助和温暖身边的亲人、朋友们,也希望他在以后的成长中,永远阳光、开朗、正直,并善于运用堂堂正正的阳谋。

    不过话说,察合台自出生后的月余间,他的哭声倒是非常的嘹亮,孛尔帖有时将快两岁的小拙赤放到他的跟前,想要让作为哥哥的拙赤和察合台好好的认认亲、玩耍一番时,不知为何,小拙赤一见到察合台哭出声,就会伸出自己的小手去打察合台的脸,而在被自己的哥哥打了脸后,察合台非但没有被吓的噤声,反而哭的更大声了,这个小子还妄图用自己那小小的手儿去反击拙赤呢,但他还很小,只能躺平罢了,所以他的反击是徒劳的。

    每每见到此种情况,孛尔帖都会感到颇为担忧,她的这两个儿子,还这么小就不能互相亲近,那等他们长大了以后又会如何呢?这是否是一种不好的预兆呢?

    每当孛尔帖不得不将拙赤和察合台这俩小崽子互相抱开,并向帖木真吐露她的隐忧时,帖木真都会一笑置之,他认为自己的妻子有些过于杞人忧天了,两个孩子还小,又都是男孩儿,兄弟之间嘛,大多数不都是互相打打闹闹着成长起来的吗?只不过,拙赤和察合台这俩人类幼崽,是把这种打闹的年龄段大为提前了而已,他认为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只要自己悉心教导,相信他们长大后就一定能兄弟齐心、并肩作战的,难道,自己还能眼看着他俩反目成仇不成?

    而就在察合台出生后不久,夏日里,克烈部的脱斡邻勒汗,派遣阿赤黑失仑为使者,前来了帖木真的营地。

    阿赤黑失仑还是那一副严肃冷漠的冰块儿脸,他告诉帖木真道:“大汗命我前来,带你前往黑林,在那里,将有大事相商。帖木真首领你准备准备,速速跟我前往黑林。”

    大事相商?看这死冰块儿脸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这一路从土兀剌河畔而来,途中怕是除了如厕,一刻都未敢停歇呢吧?

    现在,他到了我这里,却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这就急着带我前往黑林,看来,我那汗父,是真有大事与我商议了?嗯,我才拜访过他不久,脱斡邻勒应清楚我此时的价值与实力,当不至于把我哄骗至克烈部,而后突然对我动手,毕竟这对他并没有好处。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呢?值得他的心腹爱将阿赤黑失仑亲自来跑一趟?难道是西面的乃蛮部又要大举兴兵,向东进犯了?帖木真的心中,转瞬间划过数个闪念。

    在大帐中,帖木真一边先请阿赤黑失仑入座,一边沉声道:“哦?阿赤黑失仑大那颜你,向来是我汗父的爱将,可否透露给我一些消息?汗父急召我前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阿赤黑失仑没有坐下,他只是拧开腰间的革囊,仰头灌了一口酸马奶,而后,他才瞥了一眼帖木真,淡淡道:“帖木真首领还是先准备好赶路的马匹与吃食吧,我只能告诉你,有金国的使者来大漠了,再多的,我不便多说,你去了黑林就会知道。”

    帖木真右眉一挑,随即双目微聚,嗯?金国使者?是占据北方汉地的,女真人所建之金国?他们这时派使者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过话说,自从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这十二世纪末的大时代后,还没有和古代中原王朝的人物来往交流过呢,自己所接触的都是草原上的人物,嗯,他们大多数都是不识字的文盲,当然,德薛禅、孛尔帖等弘吉剌部人除外,但那也只是一小部分人罢了。

    虽然草原人物如脱斡邻勒、札木合之辈,他们的脑子不笨,甚至称得上头脑聪敏,颇有智略,但没文化就是没文化,不识字就是不识字,这一点,也就使得他们缺乏了同时代那些中原贵族的文化底蕴。所以,自己倒是对这时代的中原人物颇感兴趣呢。

    那就去看看这中土来客也好?也能满足满足我对这时代华夏古人的好奇心嘛。顺便也看看,这使者究竟是到草原上干什么来了。

    想到此,帖木真当即点了点头,对阿赤黑失仑道:“此时已是正午,阿赤黑失仑你,就在我的大帐里简单的吃些手把肉,再喝上几碗肉汤,稍作休息,我现在就去准备路上的吃食、骑乘的马匹,召集随行的军士,在安排好我部落中的事宜后,等正午一过,下午时分,我就随你一起前往黑林!”

    “好,帖木真首领你去准备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了。”阿赤黑失仑见帖木真如此爽快的答应了去黑林,遂也点了点头,他听从了帖木真的安排,在大帐内端坐了下来。

    而后,帖木真大步出帐,他先是吩咐者勒蔑去准备马匹与吃食,又对合撒儿、别勒古台、赤老温、吾也而、哲台、速客该者温等人安排好了他离开部落后的狩猎、练兵、牧养等诸事,而后,他又向老妈诃额伦、妻子孛尔帖说明了去往克烈部的原因并向她们告了别。最后,帖木真便带着者勒蔑、博儿术、豁儿赤、忽必来、合赤温•脱呼剌温几人,再并及数十精骑,在下午时分,跟着阿赤黑失仑一起,纵马往黑林疾驰而去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中原来使(中)

    三日后的傍晚时分,帖木真、阿赤黑失仑一行赶至了黑林的克烈部营地。

    在进入克烈部大汗的古列延后,阿赤黑失仑却是没有直接将帖木真等人引至古列延中央的议事大帐,而是带着他们稍稍向东,到了一处位于大帐东面不远的几个偏帐之间,并在这些偏帐中暂且安顿了下来。

    “帖木真首领可以带着你的人,在这些帐子里稍作休整,我会命人呈上烤肉、奶食、时令野果、菜汤等吃食。至于我,则先去向大汗禀告你已至营中。因为此时,金使极有可能正在议事大帐中与大汗共用晚宴,而大汗则想要单独与你密谈一番。因此,你只能先在这里等着了。”阿赤黑失仑看着帖木真,平静道。

    “好啊,正好我的人马一路疾驰而来,途中不得稍歇,此时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呢。既然现在到了克烈部,那我就全听阿赤黑失仑你的安排,我和我的那可儿们、军士们就先好好吃一顿再说。”帖木真笑着点头道。

    而在他的心中则猜测,脱斡邻勒既要先与他密谈,那么有关金国使者此次前来的目的,看来是真的事关重大了,这位汗父既然邀他前来,必然是想让他见到金使的,但在那之前,有关金使此来的目的,这位汗父显然还想要与自己提前通一下气,以免自己在见到金使时,仓促间做出错误的决定、说出不该说的话,那就不妙了呢。

    阿赤黑失仑微微颔首,继而转身出帐去了。

    而在阿赤黑失仑出帐后不久,既有各色食物被端了进来,多想无益,帖木真与一众那可儿们,索性便不再多想,就先在帐中吃喝了起来。连续赶了三天的路,在马背上时,酸马奶和风干的肉干儿成为了帖木真他们在途中的主食,现在终于到了克烈人的地盘儿,总该吃一顿好的才行,毕竟只有吃饱了,才有脑力想出应对脱斡邻勒和金使的办法嘛。

    在帖木真他们吃喝了一阵儿后,帐外的天色已经完全变暗了下来,入夜之时,阿赤黑失仑再度挑开了帐帘,走入了帐内。

    “大汗已陪金使用过了晚饭,现在金使已回往东面的毡帐群落中休息去了,帖木真首领你,可以随我前往议事大帐去了,大汗正在大帐里等着你呢。不过,只可由你一人前往。”阿赤黑失仑看着帖木真,严肃道。

    “好,我们走。”帖木真抹了一把嘴边沾着的羊肉渣儿,而后,他长身而起,平静道。

    “首领,不如还是由我与忽必来一起,陪你去往大帐吧。”者勒蔑也站了起来,他向帖木真微微抚胸,低头沉声道。让帖木真首领一人独往?他还是有些信不过脱斡邻勒此人的。

    当者勒蔑说这话时,身材魁梧高大,如铁塔般的忽必来也站了起来,他也看向了帖木真。

    而在他们二人之后,博儿术、豁儿赤、合赤温•脱呼剌温三人也纷纷站了起来,看这架势,他们是都想要护送帖木真,与他一同去中央议事大帐了。

    “呵,你们不必担心我,克烈部的大汗是我的汗父,我在这里,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般,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我一人前去便好,你们都坐下吧,都在此继续好好吃喝,等我回来。”帖木真轻笑一声,伸手示意众人不必担忧。

    帖木真料定脱斡邻勒不会用金人使者前来的假消息诓骗他至此,好对他动手,否则他也不会来了。

    因为他知道,此时自己虽然势力大涨,但还远远威胁不到拥有三万精骑,极限动员之下,可得骑兵四万有余的强大克烈部,所以,自己此时有了些兵马势力,却又暂且威胁不到脱斡邻勒在中部草原的霸主地位,也因此,他对自己还是拉拢居多的。须知道,这位汗父还想用自己牵制泰赤乌部的塔儿忽台、以及自己的好安答札木合呢。此时,不是脱斡邻勒与自己翻脸的好时机,此时翻脸,他什么都得不到,还会引来乞牙惕部的仇杀,像这种得不偿失的事儿,脱斡邻勒可不会做。

    于是,在阻止了者勒蔑等人的跟随后,帖木真便跟着阿赤黑失仑,往脱斡邻勒的中央议事大帐去了。

    在进入大帐后,帖木真果然看到,在空旷的大帐内,满帐昏黄的羊脂油烛火的映照下,此时仅有二人居于其中。一个便是他的汗父脱斡邻勒,此时,他正高坐于上首那金鹰展翅为背景的坐塌上。至于另一个,则是坐于脱斡邻勒下首右侧的桑昆了,当帖木真入帐时,他正拿着刀子大块儿切着羊肉呢,一副还未曾吃饱的样子。

    至于阿赤黑失仑,他在将帖木真带入帐内后,便向脱斡邻勒微微抚胸行礼,而后他便转身出帐去了。

    “拜见汗父!”帖木真向着上首的脱斡邻勒抚胸行礼道。

    “我儿帖木真来了,很好。你连续赶路几日,想必定是疲累了,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金国的使者来了,带来了阿勒坛汗(蒙古人对金朝皇帝的尊称)的命令,我想,对于这道命令,你会感兴趣的。”脱斡邻勒看着帖木真,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道。

    还未等帖木真回话,桑昆便扭头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他摇了摇头道:“父汗,您也太急切说正事了吧?想我帖木真兄弟一路远来,刚才是否真的吃喝好了?”而后他又转向帖木真,继而热情道:“像我嘛,方才陪那金使用饭,就吃的很不尽兴,不如帖木真兄弟你,再和我一起吃些鲜嫩的羊羔肉?”

    说着话,桑昆就用刀割下了一大块儿羊腿肉,他站起身来,想要将它递给帖木真。

    “我在阿赤黑失仑大那颜的安排下,在克烈部吃的很好,桑昆大哥你不用管我,自己饱食便好。”帖木真笑着朝桑昆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已经吃饱了,他实在不用客气。

    “那也还是要尝一口嘛。”桑昆笑着继续走了过来,他最后还是割了一小块儿嫩羊肉,并看着帖木真伸手接过,吃了下去,他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相见的客套结束后,帖木真和桑昆各自坐回了脱斡邻勒下首的左右两侧,而后,脱斡邻勒才认真的开了口:“帖木真,金国使者前来,是为了。。。。。”

    接着,脱斡邻勒便将金使前来的目的,完全的告诉了帖木真。却原来是,现在的阿勒坛汗,要为自己已故的大哈敦(蒙古人称呼金朝皇后)举行大祭奠活动,阿勒坛汗的这位大哈敦,至今年,已经去世整整三十年了,而在这三十年中,阿勒坛汗也未曾再立过大哈敦,由此可见,阿勒坛汗与这位已故大哈敦的感情之深厚。

    阿勒坛汗这次是要在金国的都城附近,为自己的妻子举行三十年大祭,而由于这次大祭要力求盛大隆重,所以阿勒坛汗派遣了数路使者,给臣服于金国的各藩属国、各番部、邻邦诸国,都发了诏令和邀请,遍请诸国诸部,派遣各自的贵族前来参与祭奠。

    而前来漠北的金使,则带来了阿勒坛汗对于漠北诸部的要求:那就是,凡漠北大部强部,必当以其部长亲自前往金国都城参与祭奠,若有部长年老者,则允其长子代为前往金都,若敢有不来者,将被金国视为大不敬,来日金国必将以大兵讨伐之。

    “帖木真,据我和那金使这两日的交谈,我得知,阿勒坛汗向大漠一共派遣了三路使者,一路前往西方草原的乃蛮部、一路前来寻我们克烈部和你们蒙古部,还有一路则往东告知塔塔儿、弘吉剌诸部,我认为,这对你来说是个机会,现在停留在我营内的这一路金使,他除了出使我们克烈部外,也负有出使你们蒙古部的使命,而如果你能在塔儿忽台、札木合之前,与金使接触,并代表蒙古部前往金国都城,向金国示好,那么,你必将得到金国的认可,到了那时候,在金国的支持下,你我父子二人,还愁无法征服更多的部落么?金人的虎皮现在还很好用,我们借用了它,往往就能对草原上的诸个部落形成震慑,你想想,塔塔儿人不就是有了金人的支持,才能在东部草原上如此势力膨胀、嚣张跋扈的吗?”

    说到此,脱斡邻勒稍稍顿了一下,他见帖木真并未表现出反对、厌恶的神情,便继续语重心长的开口道:“我知道,你们蒙古人的俺巴孩汗与斡勤巴儿合黑大那颜,都曾被金人残忍的钉死在了木驴上,让你现在向金人示好、低头,你的心中恐怕还有仇恨未消。但金国此时正是兵威赫赫、繁荣盛大的时候,而且还丝毫看不出他们有衰落的迹象,现在,对于你我父子来说,就要更加务实才行,先暂且向金人低头示好,要借助他们的力量,要尽可能的得到金人的铁、铜、布匹等等物资的支持,要前往金人边境,促进我们与金人的互市贸易,要发展壮大我们自己的兵马,耐心等待时机,我就不信,金人会一直强盛下去。”

    代表蒙古部去往金国都城?这倒是着实让帖木真怔了一下,嚯嚯,过了数年啊,自己都在草原上娶妻生子了,却又迎来了去往中原汉地的机会?可真是造化弄人呐。

    不过,脱斡邻勒的算盘打的很精嘛,既然金使也要传召于蒙古部,那么与其让和自己关系远的,甚至是潜在敌人的塔儿忽台、札木合与金使接触,取得金人支持,倒不如便宜了自己的义子,这好处和机会,怎么也不能落到对手的手里吧。

    万一让金使和蒙古部的塔儿忽台、札木合有了接触,并且达成了协议,岂不是让这两个对手有了发展壮大的机会吗?脱斡邻勒是绝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的。

    去往中原么?我倒是对此兴趣满满呢,特么的,穿越这么久了,终于有机会往这个时代的中原游历一番了,就是自己的妻儿都在草原上,自己恐怕去了也就只能游历游历了,一直呆在中原是不现实的,不过能游历一番,帖木真就很知足了。

    因而,当脱斡邻勒说完了这些话后,帖木真看似低头沉默思考,实则心里还是颇有几分兴奋的,他在脱斡邻勒的注视下,过了片刻后,便抬起了头来,他沉声道:“谢汗父为我着想,您的思虑一向长远,我愿意听您的话,作为蒙古部使者,前往金国都城参与大祭!”

    听到帖木真的回答,脱斡邻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从上首的金鹰坐塌上长身而起,一步步地走到了帖木真的面前,他拍了拍帖木真的肩膀,笑道:“好,很好!帖木真,相信我,这对你绝对是一个机会,去吧,今晚在我的营地内好好休息,明日上午,我便为你引荐金使!”

    帖木真敢于跨越大漠,跋涉数千里,作为使者去往金国都城,有此胆魄,就是个能做大事的,也证明他脱斡邻勒没有看错人,这个年轻人,值得他的扶持与帮助,也够资格当他的义子。

    “汗父保重,我明日再来拜见。”帖木真抚胸向着脱斡邻勒行了一礼,而后,他便转身大步出帐去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中原来使(下)

    当晚,帖木真回到东面的偏帐后,便将从脱斡邻勒处得知的,金国来使的目的,全都告诉了在帐内等待他的者勒蔑、博儿术、忽必来、豁儿赤、合赤温•脱呼剌温几人,并向他们说了自己已经答应作为蒙古部使者,带队前往金国都城的决定,以及如此做会得到的诸多好处。

    听完帖木真的讲述后,博儿术、合赤温•脱呼剌温这两个热血青年,对于帖木真不远千里,前往金都的危险性表示了一定的担心并颇有些异议,毕竟金国在以往对蒙古人的“招待”方面,可是有残忍的“前科”可循的。

    但者勒蔑、忽必来却相继对此表示了赞同,他们认为,从最近数年间,金人不再派兵前来漠北减丁的情况来看,再从蒙古人内部互相攻伐,诸部已经无法联合起来南下发动大侵攻,继而在最近数年,蒙古人也从未南下劫掠过金国边镇的军事形势来看,至少在当下,金国与蒙古部之间,尚处于和平状态。

    而乞牙惕部要将这种和平状态维持下去,甚至要借助这种宝贵的和平状态,进一步加深与金人的联系,以图得到金人的各种支持,继而迅速壮大自己一方的兵马势力。因此,从现实利益出发,去往金都,暂且向金人低头示好,是很值得一试的,且风险也相对较小。

    另有,豁儿赤在他们二人之后则提出,近几年来,东面的塔塔儿诸部被金人养的太肥了,势力膨胀的太快,恐怕作为他们主子的金人,对此也必然有所忧虑,那么,哪怕是出于扶持塔塔儿人的仇人,也就是蒙古人,用他们来制衡塔塔儿人的势力,以便维持东部草原诸部力量的均衡,以达到阻滞塔塔儿诸部向西扩张的野心方面来看,金人此时,也定然不会对主动前来示好的蒙古使者动手的。

    因此,豁儿赤认为,帖木真此次若去往金都,风险应该不大。他还表示,若帖木真要去的话,他也愿意陪同前往。他开玩笑的说,自己在草原上呆的有些腻了,草原上的姑娘也见得多了,听说中原繁荣富庶,那里的女人想必也被生养的白皙水嫩、身段极好,他若有机会去往中原汉地的话,倒是很想好好的见识见识呢。

    帖木真听了者勒蔑、忽必来二人的话后,他点了点头,知道他们的看法和自己相同,而在听到豁儿赤的分析后,他的这种去往金都的想法,又更加坚定了,不过,对于豁儿赤这个色痞的玩笑话,他还是笑骂了对方一句,以此缓解了帐内略显严肃的气氛。

    最后,帖木真看着博儿术、合赤温•脱呼剌温,向他们再度亮出了自己要去往金都的坚定态度,而这两个热血青年,见帖木真如此坚定,也就最终不再多劝说什么了。不过,他们强烈表示,要一起跟着帖木真,往金国都城走上一趟,一路保护帖木真的安全,帖木真笑着点头答应了他俩。

    此次去往金国都城的风险较低,收益却很大,金都值得一闯,玛的,干了,咱就走它一趟!帖木真在心中想到。

    在第二日上午时分,阿赤黑失仑再度前来,传帖木真前往脱斡邻勒的中央大帐,与金使见面,此时,帖木真的心中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便从容的起身跟着他一起去了。

    在进入大帐后,帖木真果然看到,此时帐内已经有了三人在座,脱斡邻勒仍旧高居上首坐塌,其子桑昆在下首右侧,而在下首左侧的,则是一个身着灰色圆领布袍的陌生男子。

    “拜见汗父。”帖木真向上首的脱斡邻勒抚胸行礼。

    “我儿帖木真来了,这位是大金国阿勒坛汗的尊贵使臣耶律阿海,我儿还不快快拜见一番?”脱斡邻勒笑容和煦,他站起身来,离开上首的坐塌,来到了帖木真身前并将他扶起,而后他以手示意,令帖木真赶紧向那陌生男子行礼。

    “蒙古乞牙惕部帖木真,拜见上国使臣。”帖木真再度转向那坐于左侧的陌生男子,看着他,郑重抚胸行礼道。

    而看到帖木真向自己行礼,这名陌生男子也适时的站了起来。

    这一次,帖木真算是彻底看清了对方的容貌,这个名叫耶律阿海的男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相貌俊朗而刚毅,他身材修长,虽不魁梧,但胜在体格匀称,放在后世,也是极为吃香的“老干部”演员的模样。就是此人虽有一副好相貌、好骨架,但却偏偏气质太过疏懒,眼神也不够锐利有神,在他的身上没有英姿勃发、气势逼人,有的只是放松、惬意,哪怕在脱斡邻勒的大帐中,他还是如此的随意,这就使得他给人一种懒散、不上进的感觉,让帖木真觉得此人有那么一点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思。

    “呵呵,你就是脱斡邻勒汗提到的帖木真呐,果然英武不凡,你很不错嘛,我看你也才二十出头吧,听说就以统辖数万部众、亦有精兵数千骑了?了不得,了不得呢,像我在你这般年纪时,才刚刚入仕不久,且只是一微末小吏呢,说来惭愧,惭愧呐。”耶律阿海看帖木真向自己行礼,他冲着帖木真呵呵一笑,并作揖还礼,继而感叹道。

    脱斡邻勒见帖木真与耶律阿海见礼完毕,他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对耶律阿海道:“上国使者过于赞誉我这义子了,帖木真他虽有部众、牲畜万千,但他这二十余年皆在草原过活,从未到过中原繁华之地,也没有读过汉人的书本,更不像你这般深通诸国语言,他的见识和学问,哪里能比得上家族代代在中原为官的使者你呢?”

    “脱斡邻勒汗哟,我是契丹人嘛,祖上也是游牧出身,所以我和你们这些游牧人在一起时,天然就感觉到亲近自在,我昨晚不是告诉过你了嘛,在我未宣读朝廷诏命之时,你就叫我阿海便好,莫要彼此生分呐。”耶律阿海轻笑着责怪了脱斡邻勒一句。

    而后,耶律阿海才又转向帖木真,他再度上下打量了帖木真一番,便面容一整,稍显严肃的开口道:“帖木真,我已从脱斡邻勒汗的口中得知,你愿为使者,代表萌骨部(萌骨部,即蒙古部,乃金人继承自辽朝的对蒙古部的称呼)前往中都朝贡我主,亦能参与祭拜已故昭德皇后(即金世宗皇后乌林答氏),今日,我再当面问你一次,你可愿前往中都?”

    “帖木真愿往上国都城!”帖木真再度向耶律阿海郑重抚胸一礼,肃容点头道。

    “既如此,你且在此等候,今日正午,我再来大帐中宣读诏命,诏命的空名处,我会将你的名字加上去,如此一来,此事便再也无法更改,你可想好了,一旦受诏,却又不按期前来,那我主震怒之下,大兵兴起,你的部族可就有倾覆之危了,如此形势,你可还愿受诏?”耶律阿海整了整衣袍,神色变得彻底郑重起来,沉声道。

    “使者放心,帖木真心向上国,诚心出使,愿受诏命!”无论此时心里的真实想法如何,在表面上,帖木真都郑重的点头答应了下来,先抱紧金人的大腿,榨取好处再说,至于自己是否会一直心向上国?嘁,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

    “好,你在此等着,本使先去住处换上官袍、取来诏命,正午一到,我便向尔等宣读诏命!”耶律阿海最后看了帖木真一眼,而后他环视帐内诸人,严肃道。

    而此时,在耶律阿海的内心中,他也算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儿了,没想到啊,自己本以为在茫茫草原上寻找萌骨部的大首领会耽搁不少时间呢,那岂不是又得被弄得筋疲力尽一番?没想到在出使北阻卜部(金人对克烈部的称呼)时,却有了意外之喜。

    自己居然从其部长脱斡邻勒处得知,他的义子帖木真就是萌骨部的大首领之一,且拥有部众数万,可谓是分量十足,对于自己来说,萌骨诸部中,有个实力强大的首领接受诏命便好了,管他具体是谁呢?朝廷会在乎吗?话说,就连朝廷自己,都搞不清楚萌骨部内,到底有多少个部落呢。

    那些朝堂上的宰执们、满朝的文武百官们,甚至连皇帝本人,他们知道谁是萌骨部所属的乞牙惕部吗?知道谁是萌骨部所属的泰赤乌部吗?知道谁又是萌骨部所属的札答阑部吗?他们不知道,也懒得知道,他们只是把这些部族一起统称为萌骨部罢了。

    就连自己,若不是先后两次出使漠北,从这些游牧人口中道听途说了一些,又怎么能知道,原本在故朝辽朝时,被称为茶札剌(即札答阑部)的部族,已然彻底融入了萌骨诸部中了呢?

    所以嘛,对于自己的这次出使,找到一个能代表萌骨部的大首领出面,接受诏命便好了。

    如今,这帖木真接受了诏命,正好使得自己免除了一番奔波劳顿,一次性的就顺利的完成了出使北阻卜、萌骨两部的任务,自己此番也算是不负使命了。

    说来这次也是自己倒霉,朝廷要选出出使漠北诸部的使者,就要找到能通漠北游牧人语言的人选,而自己,就是被选中的人之一,谁让自己精通汉、高丽、女真、契丹、奚、鞑靼诸国诸部语言呢。

    自己的祖父耶律撒八儿曾在金朝担任桓州尹,而自己的家族也世居漠南桓州之地,因此自己的祖父常年便与各个边境番部打交道,继而熟悉了诸国诸部语言,而在祖父的教导下,自己自幼也对诸国语言感兴趣,天赋也不差,所以学的很快,十八岁时,自己已能熟练的用几种语言与不同的番部交流,是以,在作为尚书省奏事官的父亲脱迭儿的要求下,自己在二十一岁时,靠着恩荫入了尚书省,做了一名通事(金代吏员、翻译),也就自此开启了仕途。

    其实说实话,耶律阿海本不想出仕,他想要继续潜心研究学问,他这个人比较懒散,不怎么喜欢官场的勾心斗角,尤其是在女真人的统治下,去与一帮汉人、契丹人、渤海人互相倾轧,他觉得那很没有意思,也没有成就感,说白了,他就是对仕途、对做官缺乏野心。

    他喜欢研究诸国语言,喜欢钻研记录有各国风土人情的孤本典籍,喜欢游历山河,纵观诸国不同的地理风貌,喜欢诸种纵横家、道家、阴阳家的杂学,也喜欢外出狩猎,嗯,他自认为自己的箭术还是很行的,可谓是不输给任何的箭术高手。但他就是不喜欢钻研儒家的经典,也因此,他被父亲斥之为不学无术、不走正道。

    说来吧,也就是他还有语言天赋在,箭术也还颇为精湛,否则,他的父亲恐怕会把他彻底的当成个纨绔子弟、庸才废物吧。

    在父亲的逼迫下,耶律阿海还是只能放弃了快乐的学术宅男生活,只能到尚书省乖乖当通事去了。不过他的运气不错,有父亲在尚书省的人脉在,又因为朝廷确实需要通诸国语言的翻译人才,所以他在尚书省很快被重视了起来,他在那里干了七年后,因为成绩突出,被调往礼部,于二十八岁时,成为了礼部的从七品主事。

    说来,像他这般由吏员入仕,七年就能出职为从七品官,这已经算是升迁速度很快的了。要知道,按照金朝制度,一般向他这样的省通事,可是要在尚书省服务整整满十年,经过三次考核都无过错,并得到尚书省的认可后,才能出职,正式成为有品级的官员呢。

    而他却打破了常规,仅用七年就出职为官,这已经足以显示出他能力的突出,以及他的上级对他的认可与重视了。

    在礼部任职一年后,他便首次作为使者,代表金廷出使漠北的北阻卜部(克烈部),也由此,他初次认识了脱斡邻勒。在这次成功的出使了北阻卜部,使得北阻卜部与金朝的藩属关系更加巩固后,因为出使有功,在返回中都后又过两年,也即在他三十一岁时,他便被破格提升为了礼部从六品员外郎,直至今日,他三十四岁,他都是这个礼部员外郎的官职。

    由于自己有过成功出使北阻卜部的经验,所以这一次,毫无疑问的,自己便又再度被朝廷熟练的选为了出使漠北诸部的使者之一了。对了,还有一路使者是向西去往位于阿勒坛山(即阿尔泰山)、也儿的石河(即额尔齐斯河)周围游牧的粘拔恩部(即乃蛮部)的,粘拔恩人的首领早在大定十五年就放弃了哈剌契丹朝的牌印,归附了朝廷,所以,这次大祭,粘拔恩部当然也是要有使者前去,向他们传达朝廷诏命的。至于他们来不来,还真不好说,因为不比北阻卜部和萌骨部,粘拔恩部实在是离大金太远了,他们就算真的不来,朝廷也奈何不得他们,总不能真的兴师动众、长途跋涉去讨伐他们吧?

    接下来,到了正午时分,耶律阿海换上了一身圆领绯色官袍,这身官袍上有些不算复杂的丝线纹罗,正是遵循金朝大定官制:公服,六品、七品官,服绯色芝麻罗是也。

    在穿了正式的官袍后,耶律阿海在大帐内居上首,脱斡邻勒、帖木真、桑昆三人在他的对面站定,继而在对方展开诏命后,三人纷纷单膝跪地,低头抚胸,倾听诏命。

    耶律阿海是用汉、鞑靼两种语言各宣读了一遍诏命的,汉文的一遍,由于文言文中的之乎者也太多,帖木真听得很是费力,倒有一大半儿没能听懂,而后,当耶律阿海又用鞑靼语为他们通俗易懂的翻译了一遍后,帖木真总算将诏命的内容都听明白了。

    大致意思就是,当今的阿勒坛汗,也即大定天子(这里指金世宗完颜雍)思念他的亡妻,昭德皇后乌林答氏,因此在乌林答氏去世三十年之际,金国将于中都左近设置大道场,并命诸藩属国、番部派人前来参与祭奠。

    对于漠北番部,这位大定天子要求他们,定要在今年十月初赶至中都,因为到十月中旬大祭就将正式举行,诏命让他们切勿失期,否则朝廷必将严惩。

    “好了,诏命已宣,脱斡邻勒汗、帖木真首领,如今已是七月中旬了,请二位从速组建各自的使团队伍,并尽快准备好入朝贡献的方物,争取早日启程,赶往中都。”耶律阿海认真道。

    说着,他又将两分内容相同,但分别写有脱斡邻勒、帖木真名字的诏命,递给了脱斡邻勒和帖木真二人,而后,耶律阿海开口道:“要记得,你们的使团队伍南下到了我国边境时,需出示此诏命,以作通关凭据,到时边将看到诏命,自然会有人引着你们继续南下,而当你们到了净州城时(今内蒙古四子王旗西北城卜子村),就暂时停驻在那里等待,朝廷会有专门的接伴使前来,继续引导你们前往中都的。”

    帖木真点了点头,将耶律阿海的话尽数记了下来,十月初就要赶至中都么?时间还是有点紧呐,回到部落以后,得抓紧做准备了。

    而在脱斡邻勒、帖木真接受了诏命后,耶律阿海本欲第二日就踏上返程,也好尽快回去向朝廷复命。但脱斡邻勒却极为热情的挽留了他两天,他想要和耶律阿海再巩固一下友谊,也好让这次由自己长子桑昆带队的克烈部使团队伍,在抵达中都后有个熟人照应。

    所以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脱斡邻勒力邀耶律阿海参与了盛大的狩猎活动,帖木真自然也一同作陪。在这次狩猎活动中,帖木真也算是见识到了耶律阿海的箭术,他决定收回自己对于耶律阿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评语了。

    因为在这次狩猎中,有两只金雕在空中来回盘旋,互相争夺着一块肉,脱斡邻勒见到后,就笑着对耶律阿海说,请使者你用两支箭射下它们,也好让我见识见识契丹英雄的箭术。

    耶律阿海听后,懒懒一笑,也不推辞,但见他渐渐驱马驰近大雕,举起弓,只搭上一支箭,他拉满弓弦,双手随着大雕的身影转了一圈,就猛地一箭射出,当真是箭破长空,或许是由于他力量过人,那支箭竟对着两只大雕的胸脯直穿而过,两只大雕竟是双双从空中落了下来!

    一箭双雕!

    帖木真登时震惊,自己当初三箭才射下来一只金雕,而这个看起来惫懒的中年男银,居然能一箭双雕,由此可见其箭术之精湛,目光之敏锐,自己倒是小看他了。

    而在第二天的狩猎结束后,当帖木真、脱斡邻勒、耶律阿海三人进入脱斡邻勒的古列延后,在去往中央议事大帐的路上,三人都是在营盘内牵马步行着,突然,有一枚硬物从侧面,朝着耶律阿海的头飞了过来,眼看就要砸向耶律阿海的太阳穴了,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只见耶律阿海不躲不闪,只是在那硬物从侧面飞过来时,他迅猛地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瞬间便将砸向他的那枚硬物夹在了两根手指之间,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一下,仅仅用眼睛的余光,就快速、冷静的做出了反应。

    当帖木真和脱斡邻勒看向他手指中夹着的硬物时,才发现,那是一枚羊髀石。而不过片刻,便有一克烈部少年向耶律阿海跑了过来,他低头抚胸道了歉,说自己和几个玩伴刚刚在打髀石游戏时,用力过猛了,髀石飞弹了起来,差点伤到了尊贵的客人,实在该死。

    脱斡邻勒想要处罚那少年,认为他差点儿造成了不必要的误会。试想,要是耶律阿海真被髀石砸中了侧脑,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该如何向金国交待?恐怕金国会认为他们克烈人是在蓄意挑衅呢吧?

    而帖木真看到,是耶律阿海拦住了脱斡邻勒,他只是笑着说没事,并说那少年还是个孩子,玩闹是其天性,且这少年知礼,懂得主动过来向他承认错误,是个可教之才。而后,耶律阿海将羊髀石还给了少年,并笑着随意地挥了挥手,让那少年去找自己的玩伴们。

    经由此事,帖木真对耶律阿海的认识又深了一层,他觉得,耶律阿海此人,看似懒散,实则暗藏锋锐,当真是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辈,兼且豁达明理,对人宽容,确然不是一般人物。这个人,假以时日,必能成就一番事业,就看他自己愿不愿意摆正心态一心为官,以及金国朝廷能不能重用他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准备

    在这场由脱斡邻勒组织,并由耶律阿海的神射而惊艳了帖木真等一众草原游牧人的狩猎活动结束后,次日正午,耶律阿海便正式的向脱斡邻勒和帖木真辞行,率领着金国的使团队伍踏上了返回中原的行程。

    脱斡邻勒则特意派遣阿赤黑失仑带领两百克烈精骑,将使团队伍往南护送出三日,直到耶律阿海他们快要进入大漠时,阿赤黑失仑才带着精骑,调转马头返回了黑林。

    而在耶律阿海走后的当天,经过一番商议,帖木真和脱斡邻勒共同决定:克烈部、蒙古部的使团队伍合在一起,同时出发,在去往中原的路上,也好彼此之间有个照应,并商议好,两部要赶紧各自准备好朝贡金国的贡物,并与十五日后,也即七月末在黑林汇合,而后再由桑昆、帖木真二人带队,率领这支联合使团横跨大漠,前往中原。

    商议既定,帖木真遂在金国使团离开后的第二日,也带着者勒蔑、博儿术、忽必来、豁儿赤、合赤温•脱呼剌温等人,快马加鞭的回往了萨里川的自家营地。

    在回到萨里川草原后,帖木真立即召集答里台、阿勒坛、撒察別乞、忽察儿等乞牙惕氏贵族,在自己的大帐内召开了一次集会。

    在这次集会上,帖木真宣布了他将率领一支使团,亲赴金国都城朝贡并参与金人大祭的决定,在他宣布这个消息后,答里台和阿勒坛互相对视了一眼,但却没有立即表达出激烈的反对意见,他们暂时端坐着默不作声,而忽察儿却立即跳了出来,他对帖木真的决定做出了激烈的反对。

    由于忽察儿的父亲是捏坤太石,而捏坤太石就是便宜老爹也速该的二哥,也就是帖木真的便宜二伯了。这位二伯捏坤太石,当年他就曾在忽图剌可汗组织的对抗金国、塔塔儿部联军的作战中,被金人的毒箭射中了脊背,后来这位二伯又勉强的吊着命,痛苦的活了一年多,最终他还是因为箭伤复发而死了。因为父亲死于金人之箭,所以忽察儿此时才会如此情绪激动的怒吼反对。

    而在忽察儿表现出了强烈的反对后,撒察別乞也愤然的站了起来,他拔出弯刀,狠狠地插在了身前的木几上,并开始指着帖木真,大声地谩骂了起来,他说帖木真是一个柔顺的羊羔子,说他要认豺狼般的金人为父,说帖木真简直是蒙古人的耻辱,是对不起合不勒汗、俺巴孩汗、忽图剌汗三代蒙古可汗的抗金、反金的英雄事业!

    帖木真知道,撒察別乞之所以如此愤慨,也是有原因的,这个主儿勤部的首领,长得五大三粗、气力不凡的蛮横家伙,对金人也有着彻骨的仇恨。

    因为当年撒察別乞的祖父,也就是合不勒汗的长子斡勤巴儿合黑,他也跟当年的俺巴孩汗一样,也是被金人残忍地钉死在木驴上的。

    所以,由于祖父斡勤巴儿合黑的惨死,撒察別乞以及他所带领的一众桀骜不驯而又好勇斗狠的主儿勤人,向来对金人极其仇恨,他们恨不得食金人之肉、饮金人之血,奈何金人日渐强大,且毫无衰落的迹象,所以,他们也就只能在心里发狠罢了,实际上却只能对金人退避三舍。

    但即便如此,现在要让他接受蒙古部要向金人朝贡的现实,还是刺激到了他,他认为,蒙古人不该向金人低头,即便打不过,也大可以暂时远离金人,静静的等待时机便好,为什么他们现在还要主动向金人低头,向这些累世的仇敌示好呢,这让他怎么也无法接受!

    大帐内,在这二人跳出来反对后,在帐中挎刀而立,担任帖木真护卫的吾也而、博儿术,就已然愤怒地拔出了弯刀,他们想要冲过去,将撒察別乞和忽察儿按倒在地,并用刀子教一教他们,公然侮辱帖木真的下场!

    但帖木真出言呵斥,阻止了博儿术和吾也而,他眯眼听完了这俩便宜亲戚对他的不满与反对,在他们一口气儿说了许多后,眼看上首的帖木真对此毫无反应,他们反倒停了下来,他们盯着帖木真,并大口地喘着气,他们观察着帖木真的神色,像是在等帖木真的回答。

    见这俩货停了下来,帖木真平静的说,你们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那就听我说说?

    他见这俩亲戚没有再开口,只是死死的盯着他看着,随即,帖木真便缓缓地开了口。他将与金国往来,暂时向这个占据中原的大国假意低头、臣服的诸多好处摆了出来,如获得与金人频繁贸易互市的机会,获得金人在军事物资上的诸多支持,以及乞牙惕部若能披上金人的虎皮,在漠北草原上对诸多部落的强烈震慑作用,它可以进一步的提高乞牙惕部在东方草原的威望,大大提升乞牙惕部在诸种部族中的政治地位等等。

    另外,反过来说,如果自己这些乞牙惕人这回不向金人低头示好,那么朝贡、示好金人的机会就会留给札木合、塔儿忽台、塔塔儿人等势力,那可就大为不妙了,帖木真反问他们,如果我们不和金人接触,难道金人就不会扶持其他漠北部落了吗?如果敌人得到金人源源不断的支持,继而变得迅速强大起来,而我们却发展缓慢、原地不前,那么,我们在将来如何自保?又如何去打败我们的仇敌和一切的潜在敌人呢?

    帖木真大声地告诉他们,他要抓住一切可以迅速发展壮大的机会,机会稍纵即逝,如果乞牙惕人不抓住这次通使中原的机会,那么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仇敌如塔塔儿人、泰赤乌人,竞争对手如克烈人、札答阑人、乃蛮人,看着他们借助金人的势力,纷纷迅猛地壮大起来,一旦如此,试问,乞牙惕人又如何在残酷的漠北草原上立足呢?

    先祖的仇恨他帖木真没有忘记,但金人强大,其国家暂时无法被撼动的现实却摆在他们的面前,要想报仇,就要先忍耐,一边借助金人的力量迅速发展壮大自己,一边厉兵秣马,静待时机,只有这样,他们乞牙惕部才能在漠北草原上持续的存在下去,并在将来某一天金人衰弱下来时,聚兵起事、横跨大漠,向金人报仇雪恨!

    帖木真的一番沉着冷静的利弊分析过后,撒察別乞和忽察儿被帖木真的一番话给震住了,他们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帖木真哪里说得不对,毕竟帖木真将目前乞牙惕部在漠北草原的处境分析的很清楚了,虽然他们不愿意承认,但现在的情况就是,在残酷的草原生存之战中,不进则退,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如果不想将来被敌人消灭,不想自己的部众被吞并的话,就要认清现实,学会抱紧强者的大腿,学会依附强者,继而惠及自身。而金人,显然就是现在最为粗壮的那根大腿。

    答里台、阿勒坛这两个帐中的长辈很会看风色,他们一看撒察別乞、忽察儿不说话了,他们便适时的走了出来,给了这俩货一个台阶下,他们语重心长的劝说了撒察別乞和忽察儿,并把二人拉回到了座位上重新坐了下来。而后他们看向帖木真说,他们完全同意帖木真出使金国的决定,并向帖木真保证,在他走后,乞牙惕部不会发生任何的内乱,而撒察別乞和忽察儿,则没有再啃声,算是默认了答里台和阿勒坛所做出的保证。

    帖木真见此,心中松了一口气儿,一通忽悠之下,总算是能满足自己去往中原游历的愿望了啊。。。。

    而后,帖木真告诉这些乞牙惕部贵族们,让他们在接下来的五日内,各自准备一些朝贡要分摊的贡物,以及挑选出用来与金人互市的物品,再各自选出十名头脑聪明的勇士,带着这些贡品和互市物品,跟随自己一同前往中原。

    帖木真觉得,这样一来,通过互市,这些乞牙惕部的贵族们,也可以得到一部分他们自己想要的中原汉地商品了。而阿勒坛则代表这些便宜亲戚,点头答应了帖木真的要求。

    如此议定之后,在接下来的五日内,乞牙惕部便进入了紧张的出使金国前的准备工作,在帖木真的带领下,在经过了一系列的精心筹备后,乞牙惕部组建了一支一百人的使团,携带着诸如良马、貂皮、狐皮、珍贵草原药材、鹰鹘、兽筋、兽角等朝贡物和互市商品,他们这就准备出发,前往黑林了。

    在出发的前一天,帖木真做出了安排,他此次出使,将带着博儿术、忽必来、豁儿赤、合赤温•脱呼剌温、哲台、阿儿孩•合撒儿等亲将一同前往中原,他走后,则由弟弟合撒儿暂时统辖乞牙惕部,别勒古台、者勒蔑、吾也而、速客该者温等则留下来协助合撒儿管理部众。

    帖木真告诉合撒儿,在他走后,要毫不松懈的训练士马,同时要时刻警惕自家的那些便宜亲戚们,也要学会暂时忍耐他们,如果他们在自己走后只是背地里搞小阴谋、小动作,那就识破化解便好,不要冲动的以刀相对。

    如果是发现他们已经在勾结塔儿忽台、塔塔儿部等外敌,想要煽动乞牙惕部的内乱、分裂的话,那么就要表面不动声色,先悄悄的用计把他们骗到一起,而后再迅猛出手,杀掉他们,继而彻底兼并其部众!

    总之,就是绝不允许这些家伙损害帖木真一家的既得利益。

    在安排好一切后,帖木真便带领着蒙古使团,告别了母亲、妻子和兄弟,他于七月末赶至了黑林,继而与桑昆汇合一处,一同带着蒙古—克烈联合使团,踏上了去往中原的行程。

第一百四十五章 路遇

    帖木真与桑昆带领着联合使团,从黑林出发,往东南而下,跨越大漠、戈壁,历经二十余日,在八月下旬南出沙碛,彻底进入了漠南草原(这里指今达尔罕茂明安联合旗境内的草原)。

    至此,看了二十多日的黄沙、戈壁的荒凉景色彻底为之一变。初秋之时的漠南草原,草木才刚刚染黄了发梢,夏日的绿色生机尚在延续,金色的浪潮即将从辽阔的草野间蔓延开来,天空碧波如洗,间或有点点白云飘过,数条发源于阴山山脉的河流蜿蜒流淌,大小湖泊星罗棋布,滋润了这辽阔的草原,这里水鲜草美、牛羊肥壮,更有狐、兔、黄羊、野驴等诸多野物奔走于草野之间,极目远眺之下,天空苍茫、平川旷野,起伏和缓,仿若无边无垠,这美景使人心胸开阔,一扫途中荒凉大漠带来的孤寂、悲凉之感,端的是一副热烈、浓郁而又大气磅礴的金色画卷。

    “帖木真兄弟,这里已然是汪古人的游牧地了,我们加快速度,但愿今晚我们可以到达黑水河畔的安答堡子城。”见帖木真微微勒马向南眺望,桑昆打马来到了他的身边,笑着开口道。

    帖木真听后,微微点了点头,在这一路上,通过与桑昆交谈,他已得知桑昆曾在几年前,也即是耶律阿海第一次出使克烈部后不久,他就曾代表克烈部南下,在净州城向金人缴纳贡物,同时也在净州的榷场采买所需的各类商品,所以,桑昆对漠北至净州沿途所过之地,算是颇为熟悉了。

    至于汪古部,克烈部与他们之间的联系已近百年了,早在辽末金初,他们之间就已然结成了同盟,并在那段北方王朝更替的动荡岁月里,一在漠南,一在漠北,守望相助、互相支援,他们两部之间还有着姻亲关系,互相嫁娶对方的姑娘,而且,他们也有着共同的信仰,汪古部和克烈部一样,都信仰景教,这使得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更加巩固了。

    而黑水河畔(即艾不盖河)的安答堡子城,就是汪古部的首领家族在漠南草原上兴筑的一座草原城池,那里也将是帖木真他们进入金国境内的第一站。由于汪古人已然臣服金国数十年,他们的部族几代都为金人守卫北方边境,其首领世为金国边将,而帖木真他们,自然也要在安答堡子城向汪古部首领出示作为通关文书的金国皇帝诏命,在经过了汪古部首领的检验后,他们方能继续南下,前往净州。

    此时正午方过,当使团一行继续南下,经过一处缓坡时,帖木真看到,在坡下不远处的草原上,正有数十骑纵马环绕于外,而在这数十骑形成的包围圈内,则有另一股约莫十几骑的人马被围在了其中,喊杀声已然随风飘来,马蹄践踏的尘土飞扬,显然,这两股人马之间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对抗厮杀。

    而被围在中间的一伙人,有一骑从包围圈中突围了出来,这突围的一骑衣着较为鲜亮,甚至在目力极好的帖木真看来,这人的马鞍子都好似是镀了金的,而他很快就被围绕在外的另一骑给追上了,追他的那人衣着破烂,头发披散、满脸土尘,他在马上抽出了箭矢,一箭就将想要突围逃走的那名衣着鲜亮的骑士给射落了下来,此时,被围在中间的十几骑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

    “围在外面,穿着破烂羊皮袄子的一群家伙定是马匪了,而从那突围的一骑的衣着来看,当中被围的十几骑,很可能就是汪古部中的贵族子弟。”帖木真身侧,桑昆眯眼打量了下坡下的情形,随即他便活动了下脖子,双手互相捏了捏咯咯作响的手指骨节,而后他抽出了弯刀,向着帖木真咧嘴笑道:“怎么样?帖木真,二十余日没与人厮杀了,这一路上着实有些枯燥呐,随我下去活动活动筋骨,我们一起去杀了这帮卑鄙低贱的马匪?”

    因为汪古部与克烈部之间长久以来的友好关系,使得桑昆不能眼看着可能是汪古部贵族的十几人被杀,而见死不救,须知道,此次在漠南、净州之地,他们克烈人还要有诸多地方仰仗汪古人的帮助呢。

    “好啊,我向来最恨不劳而获的马匪和盗贼,这就与桑昆大哥一起,去灭了这群无耻的家伙!”帖木真握紧了弓箭,亦是笑道。

    “好,留下五十骑看守车帐物资,其余的人,抽出弯刀、握紧弓矢,随我冲!”桑昆低喝一声向后传令,片刻后,他便一马当先的驰下了草坡,而在他身后,帖木真与一众克烈、乞牙惕部勇士,约一百五十余骑,紧随着他疾驰而下。

    隆隆的马蹄声和大股的土尘,惊动了前方草原上围绕厮杀的马匪与被围的汪古人。

    “嗖!嗖!”在即将靠近马匪时,帖木真与桑昆各自带领数十骑向马匪的左右两翼分开,将之彻底包抄合围起来,克烈部、乞牙惕部的精悍勇士们在马背上拉满了弓弦,箭矢急如闪电,率先向着马匪们来了一轮攒射。

    由于帖木真他们向下冲的太快,人数又有上百骑,所以一时之间,马匪们尚未从与被围的汪古人的厮杀中彻底脱离出来,于是,在猝不及防之下,当即便有二十余个匪徒中箭落马,发出哀嚎。

    “赞美天主,我们的援兵到了!杀!”离得近了,帖木真甚至听到了被围的汪古人那兴奋的高喊声。

    帖木真娴熟的在马背上放回了弓箭,而后他拔出了十字弯刀,朝着一名马匪冲了过去。

    “噌!”一根长矛朝着帖木真激射了过来,帖木真敏捷的在马上往右一偏,即轻松地躲过了长矛,而后他纵马掠过,迅猛地一刀砍出,便将一名马匪斩落下马,鲜血自敌人的腰腹处喷涌而出,同时伴随着对方绝望的惨叫。

    “喝啊!”帖木真身侧不远,紧随着他的博儿术也兴奋的吼了出来,诚如桑昆所说,二十余日的枯燥旅途,期间也未发生任何波澜,这确实也把博儿术这个热血好动的小子给憋坏了,现在,终于有了能动刀兵的机会,他着实是高兴坏了,只见他的弯刀左右横斩之间,便先后有两名马匪的头颅抛飞了出去。

    还有哲台、忽必来等人亦是奋勇厮杀,一往无前,不断的有马匪被砍裂四肢、锤爆头颅。

    最终,在桑昆、帖木真的带领下,一众克烈、乞牙惕部军士包围敌人,驱马向内推进,又与被围在内的汪古人内外夹击马匪,不过片刻之间,就以摧枯拉朽之势,迅猛之姿,将已然肝胆俱裂、士气渐衰的马匪们屠灭殆尽了。

    “咔嚓!”随着桑昆将最后一个还在马背上顽抗的马匪的脑袋给砍了下来,就标志着这伙衣着破烂的匪帮彻底被消灭了。

    这片混杂着鲜血的草地上,散落着数十具残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帖木真、桑昆他们,却是一个马匪的活口都没有留下。

    而在杀光了马匪后,帖木真看到,方才被围的那十数人打马向他们这边缓缓靠了过来,虽然他们的衣着仍旧华丽,似乎是穿着某种带有花纹的丝织品,但毕竟历经了一场激烈的厮杀,这伙人现在的脸上、身上,还是沾染了血渍和尘土,却是稍稍显出窘迫之态了。

    “桑昆大哥!这真是天主的福音显现,没想到,救下我们的仗义之人,竟是大哥你的人马!”待对方离的近了,却是当先有一人打马前出,大声的向着桑昆打着招呼。

    嗯?这相貌俊美的青年和桑昆认识?帖木真心中微微一动,能叫桑昆为大哥的,此人身份怕是不简单呢。

    只见这个驱马靠近帖木真和桑昆的俊美青年,他身穿织有繁复花纹的蓝色窄袖长袍,头戴黑色尖顶帽,腰间围有镶金的腰带,他的肤色偏白,双目微陷,鼻梁高挺,总的五官都较为立体,他的左耳还戴有一枚银质的十字形耳坠,胯下马匹亦是纯白色的高大良驹,使人一见,就知道他非富即贵。

    “天主护佑,原来是阿剌兀思兄弟你啊,数年不见,兄弟你又长高了,也更加结实了,汪古人中的勇士,就该有这副奋勇厮杀的样子。”桑昆大笑了一声,随即翻身下马,大步朝着对面的青年迎了上去。

    帖木真见桑昆与这叫阿剌兀思的青年确实认识,貌似还交情不浅的样子,他便也翻身下马,跟在桑昆身后,朝着那青年走了过去。

    帖木真看到,阿剌兀思也高兴了起来,他亦是快速的翻身下马,与迎面而来的桑昆热情的拥抱了一下,而后,他们二人都在各自的胸口前用手画了个十字,似乎是在感谢他们所信仰的天主。

    “帖木真,来来来,我为你介绍,这是汪古部的阿剌兀思特勤,他是汪古部大首领必讷亦的亲弟弟,也是我的好兄弟,我这位兄弟的头脑聪慧、箭术也颇为不错,是漠南草原上的一位青年豪杰,他和你的年龄差不多,你们年轻人互相好好亲近亲近。”桑昆一边亲热地拍了拍阿剌兀思的肩膀,一边向帖木真介绍道。

    而后他又向阿剌兀思介绍了帖木真道:“阿剌兀思兄弟,这是我父汗的义子,也是我的兄弟帖木真,他在漠北草原上的名声可不小。他曾在东部草原上仅靠两人之力便覆灭了凶名已久的达尔汉匪帮,并帮助我父汗打退了几次乃蛮人的入侵,在一次厮杀中,他还阵斩了纳儿乞失太阳汗(此人是乃蛮部可汗亦难赤的哥哥)之孙,名声更是远达到了西方草原。北方三姓蔑儿乞人之所以溃散奔逃,也有他的出力。今日你们二人,一个是漠南草原的豪杰,一个是漠北草原的英豪,正该互相认识,互相友好才是。”

    “帖木真,感谢你解救了被马匪劫掠的我,愿天主护佑你。”阿剌兀思郑重的点了点头,真诚的向帖木真道了谢。

    “游牧人本就该互相帮助,阿剌兀思你,面对人数几倍于己的马匪,仍旧奋勇厮杀,没有选择下马投降,我佩服你的勇气,长生天也会护佑你这样勇敢的人。”帖木真朝着阿剌兀思点了点头,笑道。

    “你们这两个小子都太客气、太严肃了啊,都给我互相拥抱拥抱,哪来那么多客套!”桑昆伸出双臂,同时揽住了帖木真和阿剌兀思的肩膀,笑骂道。

    目前,他当然还是希望帖木真能与阿剌兀思搞好关系的,因为帖木真还是自己父汗的义子,是父汗手中染指东部草原游牧地的一把尖刀,帖木真还有很高的利用价值,让他与漠南草原的强大土著势力汪古人结下友谊,也能较快的提升乞牙惕部的实力,进而能更好的使帖木真为克烈部出兵效命。

    在桑昆的热情下,帖木真和阿剌兀思行了交抱礼,而后,桑昆便问起了阿剌兀思他们遇到马匪的经过。

第一百四十六章 见闻(上)

    帖木真、桑昆二人一边翻身上马,随同阿剌兀思一起赶往安答堡子城,一边在途中听了阿剌兀思的讲述。

    却原来是,由于阿剌兀思的父亲已然过世,现在只有他的母亲还健在,而他作为小儿子,一向得到其母的疼爱,他和他的母亲之间感情极好,再过一个月,就是他母亲的生日了,所以阿剌兀思便想在这秋高马肥之际,亲自为他的母亲猎取十几只毛色纯正的赤狐,想要用上好的狐皮为他的母亲赶制一件精致的狐皮大氅作为生日礼物,所以,他便带领着十几个汪古部中的贵族子弟,也是他的玩伴儿们,北上来到了这片草原上。

    因为只有这片靠近戈壁荒漠的草原上,才有较多的赤狐出没,所以他便悄悄地带人驱马来到了这里狩猎。而他的大哥,也就是汪古部的大首领必讷亦,因为他今日清晨便早早起身,外出巡视黑水河沿岸,安答堡子城南面附近的汪古部领地,所以必讷亦是不知情的。

    之所以说阿剌兀思是悄悄的带人趁着兄长外出,而北上狩猎,是因为在必讷亦离开前,曾经警告过他,告诉他秋高马肥之际,北边靠近戈壁荒漠的草原上,近来有一股马匪出没,这些马匪像是来自汪古部西面的邻居——夏国(即西夏)的党项人。

    或许是这些党项人在自己的国家,被自己部落的首领们压迫的狠了,活不下去了,所以他们便在某些亡命之徒的带领下,越境来到了汪古人游牧地的北面劫掠,由于汪古部地处交通漠北、西域的要道上,南来北往的各国商旅不少,所以这些党项人就想要通过劫掠商队的财物来迅速的“发家致富”。

    而汪古部对这股马匪也进行了几次清剿,但都未能将他们清剿干净。说来,这些马匪虽然穿的破烂,但胯下的马匹却着实很好,速度和耐力极佳,似乎是凉州大马,毕竟马匹是他们发家致富的重要工具嘛,什么都可以不行,但马不能不行呐。

    嗯,马匹的优良,是这伙匪徒未能被清剿干净的一个重要原因。

    所以,必讷亦曾警告过弟弟阿剌兀思,不要在秋季擅自去北面的草原狩猎、游玩儿,以免遇到这些党项亡命之徒,使自身遭受危险。

    但显然,阿剌兀思没有将他大哥的话给听进去,他还是铤而走险的北上狩猎了,且去时仅仅只带了十几个伴当。

    正所谓,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举凡抱有侥幸心理,坏事都会及时出现,所以,毫无疑问的,马匪们偏偏就在阿剌兀思他们北上草原,开始寻找赤狐射猎之时,凑巧的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因为阿剌兀思他们的衣着个个华丽、拉风,又是银耳环,又是金腰带,还有金马鞍子,某些他的贵族玩伴们,甚至还在腰间佩戴着上等的于阗玉佩,所以马匪们自然就毫不客气的对他们动手了,发家致富嘛,靠的就是像阿剌兀思他们这样财露于白的肥羊。

    阿剌兀思他们人少,但他们却个个都表现出了一个汪古部贵种的不屈与傲气,他们没有一个人接受马匪的让他们下马投降的恐吓,而是选择了拔刀反抗。

    但他们和这帮党项亡命徒的人数差了两倍不止,所以他们的人很快就死伤了好几个,眼看就要支撑不住时,幸亏帖木真、桑昆率众及时出现,对他们进行了强有力的支援,如若不然,现在,阿剌兀思他们恐怕已然尽皆被马匪砍翻下马,做了对方刀下的亡魂了。

    “桑昆大哥,帖木真,今日若不是遇到你们途经这里,我还真以为,我今天就要去见耶稣基督了呢。”阿剌兀思摇了摇头,颇有几分自嘲的看着桑昆、帖木真二人,苦笑道。

    “阿剌兀思你还年轻,又一向虔诚向主,对你这样的信徒,天主可舍不得你现在就去天堂朝见他,这不,我们今日相遇,并救下了你,谁能说不是天主的巧妙安排呢。”桑昆哈哈一笑,在马上回道。

    帖木真也笑着点了点头,他看着阿剌兀思,开解道:“阿剌兀思你,对自己的额吉如此孝顺,有为她准备珍贵生日之礼的诚心,长生天是不会亏待你这样的人的。”

    通过阿剌兀思的一番毫无保留的细致讲述,帖木真看得出来,阿剌兀思是一个单纯、真诚的人,他不像是一个心思复杂之人,对于自己不听自家大哥的劝告,擅自北上造成的结果,他也没有想要向桑昆隐瞒,他知道错了,就会承认,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好品质。

    而在接下来的一路上,通过和这位容貌俊朗的汪古部贵族青年的进一步交流,帖木真更是认为,阿剌兀思的性格开朗、活泼,由于年轻,他的性格中还有几分跳脱,不够沉稳,但他的心地纯良,待人热情,且知道感恩,他从不以帖木真是来自漠北的边远之地的落后、穷困部族(相对于此时的汪古部而言,蒙古部就是妥妥的穷部)而看不起他,也不因自己的衣着华丽,帖木真等蒙古人的衣着朴素而表现出嫌弃、避开的神态,他对帖木真始终是热情的,他一直在积极的与帖木真交流着,他好奇的问着蒙古部族的诸多风习、人物,由此,帖木真知道,阿剌兀思,或许是一个可交之人。

    在一路上气氛融洽、热烈的边走边说中,下午时分,桑昆、帖木真一行使团,在阿剌兀思的带领下,向南来到了黑水河畔的安答堡子城外,这里的地势呈现南高北低之态,南面是阴山山脉中段,处于一片低矮的丘陵草原上,黑水在城池附近蜿蜒流过,滋养了城池为中心的这片肥美草场。

    “桑昆大哥,请你一定为我,向我大哥求求情呐,否则,以我大哥的脾气,知道我偷偷北上狩猎,我可就免不了要挨一顿马鞭了,其实这还不是最惨的,我就怕大哥罚我去教堂,找修士苦修百日,背诵、抄写旧约了呢,那可就。。。。唉。。。。”临入城前,阿剌兀思稍稍勒马,他看向桑昆,连连抚胸拜托道。

    帖木真见此形状,不经摇头一笑,也是啊,就凭阿剌兀思这跳脱、好动的性子,让他挨一顿马鞭容易,但让他在教堂里苦修,连续一百天背诵基督教的经典,可当真会难受死他了呢。

    “嘿嘿!我看呐,就该让必讷亦好好收拾你小子一顿,你这个爱跳脱、爱乱蹦的小马驹子,就该一直用马笼头拴住才行,教你不听话,出去乱野!”桑昆以马鞭指了指阿剌兀思,笑骂道。

    “哎呀,桑昆大哥,好兄长,天主作证,我知道错了嘛,请你一定要为我求情呐,求求你了。”阿剌兀思在自己的胸前画了个十字,而后再度连连告饶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入城,先入城再说,嚯嚯,今日咱救了你,怎么也得向必讷亦这家伙讨一壶他珍藏的好酒喝才行,嗯,不对,得三大壶才行!”桑昆向阿剌兀思挥了挥手,大笑了一声,驱马往城门而去。

    “好酒绝对管够,我那里也有珍藏的好酒,你和帖木真来了安答堡子城,我阿剌兀思一定让你们吃好喝好,我保证!”阿剌兀思向桑昆喊了一声,随即向他追了过去。

    “走吧,我们也入城!”帖木真看了一眼这座黑水河畔的草原城池,对身后的忽必来、豁儿赤等人道。

    在入城的路上,帖木真看到,安答堡子城外,四周环绕着众对的毡帐群落,越是离城池近,毡帐群落就越是密集,他在来的路上通过与阿剌兀思交谈,知道汪古部虽然已是一个半耕半牧的大部落了,但他们的农业仍旧不够发达,也不占主流,现在,畜牧业仍旧是汪古人的主要生产方式。

    所以,虽然汪古人由于靠近中原王朝的边境,使得他们受到了汉地居住风格的影响,进而在漠南草原上兴建了属于自己的城池,但城池内和城池外,仍旧有大量的普通汪古部众选择搭建毡帐居住,这是由于毡帐搭建、拆卸方便,对于游牧人而言,它比起土坯的房屋更加的经济实用,而那些城内建造精美的土木结构的房屋,则大多数是汪古部贵族的居所,亦或是一些汉地、西域商人所开设的店铺。

    在进入城池时,帖木真仔细的观察了它的城防设施,这座城池大致呈方形,城外引黑水环绕形成护城河,宽度约莫在七至八米之间。据阿剌兀思说,城的四面各有一门,而帖木真他们进入的则是城池的南门,南门外建有瓮城,其他三门同样有瓮城,瓮城的城门与主城的城门并不直通,而是呈现垂直角度,拿南门外的瓮城举例来说,它的瓮城城门就是开在正东面的。它的城墙每边长约五百米,夯土版筑,外侧包砖,南北两面城墙上都设有马面,并在城的四角设有角楼,马面、角楼的设置,增加了城池的对敌交叉火力并有瞭望敌情之用。显然,这一切的筑城方式,均是受到了中原汉人筑城和军事防御的传统而建立起来的。

    在帖木真他们进入城池时,由于他们两百余人的庞大马、驼、车帐队伍的出现,自然引起了城门附近汪古部众们的注意,有放牧归来的汪古人对骑在马上的帖木真他们指指点点,有在城外就地与来自中原州县、西域的行脚商人交易的人们,也停下了与商人们的讨价还价,朝着他们望了过来。

    帖木真看到,这些汪古人的相貌多数比较立体,眼窝微陷、鼻子较高,头发虽是黑色,但大多微微卷曲,他们的肤色整体偏白,但却似乎并非是真正的白人种族,倒是偏向混血人种更多一些。

    他们有的穿着圆领窄袖长袍,有的穿着左衽的交领短袍,有的戴着尖顶黑帽,有的戴着圆形帽,也有的只是紧贴额头裹了一层红色或黄色的布帛缠头,这种缠头不是像西域***那般的层层堆叠的大缠头,而仅仅是用一圈儿布条裹住额头,并在脑后交互绑住后,在背后形成两条飘带并自然的垂下,有的还会在靠近腰部位置,给两个飘带相交打个蝴蝶结,以作装饰。

    至于那些与汪古人展开交易的商人们,汉地的商人多数为束发布衫,西域的商人则有戴大缠头,并穿着各种条纹长袍的,还有一些或许是来自唐兀惕之地(即西夏)的商人,则有秃发带着耳环的,总之,在这地处商贸要道的安答堡子城,各国各邦的人们相互聚集、热闹非凡。

    在入城后,帖木真更是见到了沿往北的街道两面,有各类商铺,有铁器铺、皮货铺、货栈、布行、客栈、面馆、瓷器店、玉器铺等等不一而足,它们的规模都不算大,毕竟安答堡子城只是一个中小型的城池,它的空间无法容纳太多的大型建筑,但它们的店面都很精致,出入往来的人也不算少,这些店铺的店名和在外悬挂的旗帜,大多都用两种文字书写,一种是汉文,还有一种,根据阿剌兀思的介绍,则是来自西域的畏兀儿文(即回鹘文),这两种文字,在汪古部都是并用的。

    而帖木真在马背上往西面观望时,还看到了一座尖顶的白顶建筑,这座建筑的台基显然高于其他城内的房屋,它的顶端有十字架标志,这让帖木真想到了后世的基督教大教堂,而经过阿剌兀思的介绍,帖木真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座尖顶的宏伟建筑,正是安答堡子城的景教大教堂,它是汪古部贵族和广大部众进行礼拜、弥撒的场所。

    “桑昆大哥,帖木真,是我大哥的侍卫向我们迎过来了。二位记得,等下一定要为我说情呐。”阿剌兀思看到北面有数骑驰了过来,所过之处,行人尽皆避让,遂最后悄声道。

    到得阿剌兀思、桑昆、帖木真几人的对面近处,有一骑前出,这名侍卫先是下马,看向阿剌兀思行礼道:“阿剌兀思特勤,您的哥哥,尊贵的必讷亦•惕吉•忽里已然巡视南面的领地回来了,此时,他正在内城等着你呢。”而后,侍卫又转向了桑昆,向其致礼道:“还有远道而来的,克烈部的桑昆特勤,也请随我一并进入内城吧。”显然,这名侍卫也是认得桑昆的。

    听到侍卫对阿剌兀思、桑昆二人的称呼,帖木真通过和桑昆、阿剌兀思在途中的交流,由此他知道,汪古人与蒙古人不同,他们不称呼贵人为那颜,而是沿用突厥的官号,特勤就是对可汗家族子弟的称呼,后来也延伸为对游牧部落之长的尊称。

    而这名侍卫尊称阿剌兀思的哥哥,现任汪古部长为必讷亦•惕吉•忽里,这其中,必讷亦是他的名字,惕吉可以等同于特勤,这里是指对游牧部落之长的尊称。而忽里,则是进一步指统率数部之长,有此称号,则进一步凸显出必讷亦在汪古部中的领导地位。

    “这是我的好兄弟帖木真,他此次是代表蒙古部去往金国都城,向大金的阿勒坛汗朝贡并参与大祭的,他也有阿勒坛汗的诏命作为通关文书,请让他也随我一起进入内城吧。”桑昆和帖木真亦是随着阿剌兀思下了马,而后,桑昆指了指帖木真,向对面的侍卫说道。

    侍卫听罢后,平静地看向了帖木真。

    帖木真立时会意,他立即命身后的豁儿赤,将一路上小心保存的诏命拿了出来,并向侍卫递了过去。

    那名侍卫显然是必讷亦的心腹,他在小心的接过诏命后,仔细的查看了一番,而后,才郑重的把它还给了帖木真,继而他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请这位来自蒙古部的帖木真特勤,和桑昆特勤一起,随我入内城吧。”

    于是,帖木真、桑昆一行,紧随于阿剌兀思、侍卫之后,往北面的内城而入了,而安答堡子城的内城,正是处于汪古部统治核心的几个大氏族的居地所在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见闻(中)

    由于安答堡子城整体呈现出“日”字形结构,内城就在“日”字中间的那一横,也即是一道内城墙的北面位置,在进入内城的门洞后,下马步行不久,帖木真他们便在阿剌兀思和侍卫的带领下,径直来到了位于内城西面的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宅之中,这座宅第在内城中占地最大,它除了中原的飞檐斗拱、照壁、楼阁、廊庑之类的传统汉地特色外,也处处可见带有十字形雕花纹以及基督教圣经中的某些经典故事之类的壁画,甚至在中庭之前,还有一座目测高达五米的巨大四翼天使白色石像,其状貌威严端庄,双目凝视远方,显得神圣不可侵犯,有了这些基督教的特色元素,令帖木真觉得,这处大宅倒是颇有一种中西合璧之感。

    在帖木真他们进入前院的正堂之后,在堂内最北侧的上首雕花座椅上,已然有一个青年男子端坐其上,他的手里拿着一本书册,像是正在仔细的研读着。

    当众人进来时,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上首的男人从书册上移开了目光,朝着他们淡淡的望了过来。

    这个青年男子有着和阿剌兀思一样的俊朗容貌,他的目光平淡,但却自带有一股从容气度,他在看向帖木真他们一一众人进来时,眼神是丝毫没有怯懦躲闪的,他嘴唇上和下颔之间,留有一圈儿浓密的络腮短须,并被修剪的很好,丝毫不显杂乱。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尖顶花瓣形金冠,左耳戴着一枚银质圆耳环,身着黑色圆领窄袖长袍,长袍之上用金银丝线绣有大团花兽纹,这些大团花兽纹每一个都是三只雄鹰展翅、鹰头相对、互相围绕组成的精美图案,从这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青年男人的相貌、眼神和衣着上,都使他透出一股不同于常人的贵气、沉稳与坚毅。

    此人气度不凡,他恐怕就是阿剌兀思的大哥,汪古部之主,也是侍卫口中的必讷亦•惕吉•忽里了,帖木真心中想到。

    “哈哈,必讷亦,数年不见,你还是这样喜欢钻研这些汉人文字写成的圣教(景教)经典,虔诚如你,主一定会看在眼里,并一直佑护你的。”桑昆当先开口,他指了指必讷亦手中的书册,笑道。

    “天主的诸多神谕和教诲,书写为畏兀儿文字的多已失传,现在,通过这些最初来到中原的景教修士的汉文译本,我们多少可以得知当年这些先贤的传教历史,以作借鉴,它们可以指导今日的我们,帮助我们使圣教在东方的土地上,更为广泛的传播下去。”必讷亦缓缓地抚了抚书册,沉声道。这些书册是初唐景教修士阿罗本所译成《序听迷诗所经》、《一神论》以及中晚唐时期景教名士景净所撰的《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的译本合集,并作有注释,这些早期的汉译本景教经典都是极为珍贵的文献,是研究景教如何传于中土,并逐渐发展起来的必读之物。

    必讷亦把它缓缓放在了身侧的方桌上,而后他才站了起来,走到了桑昆的跟前,和他相互见礼。

    桑昆随后将帖木真郑重的介绍给了必讷亦,必讷亦上下打量了下帖木真,而后他点了点头,平静道:“帖木真特勤你,能让克烈部的桑昆如此认真对待,这样的人不多,想必你一定有诸多过人之处,那么,愿汪古人能成为你的朋友。”

    “必讷亦首领,克烈人和你们汪古人是好朋友,我们蒙古人则与克烈人交好,我们之间自然也一定是好朋友了,蒙古乞牙惕部,愿与您友谊长在。”帖木真向必讷亦抚胸致意道。

    “二位请坐。”必讷亦随后伸手示意桑昆和帖木真在下首左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而跟随他们二人而来的豁儿赤、忽必来、博儿术、阿赤黑失仑等人,则全都站到了帖木真、桑昆二人的座椅侧后方,以作侍立。

    而后,必讷亦也返身坐回了上首的主座上,如此一来,整个大堂中央,就只有阿剌兀思一人孤零零的站着了,至于那名带路的侍卫,则早在把众人带到大堂后,就悄然的退了出去。

    帖木真注意到,方才必讷亦在与桑昆和自己说话时,他的眼睛都未曾看向亲弟弟阿剌兀思,而在他请众人入座,并自己也返回上首的主座时,他也未曾给阿剌兀思一点儿开口的机会,他连看都没看自己的亲弟弟一眼,便径自坐了回去。

    呵,看来这位汪古部之主,是知道了点儿什么,所以现在,他是故意要让阿剌兀思难堪了呢,帖木真扫了一眼尴尬地站在中央的阿剌兀思,又看了看上首的必讷亦,心中想到。

    “大哥,我——”阿剌兀思摸了摸鼻子,略显艰难的开口道,他想要向兄长解释自己北上狩猎的目的。

    但坐于上首的必讷亦却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这位汪古部部长的脸色淡然,他聚目扫了一眼孤独的站在大堂中央的弟弟,打断道:“你是什么人?来自何邦何部?我们认识吗?”

    “大哥,我知道错了.....”阿剌兀思一见兄长那淡然的神色,以及听到兄长这番故意说出的话,他便知道,自己的兄长已然对他私自北上的事儿有所了解了,他的大哥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也最恨别人不听从他的忠告,现在,自己只有乖乖的认错一途,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的,因此,阿剌兀思果断的向必讷亦低了头。

    “回答我,你是什么人!”必讷亦却凝视着堂下站着的阿剌兀思,他再度开了口,这一次,他的声调又变高了许多,其中隐含怒气。

    “我,阿剌兀思,是汪古部人,是汪古部的必讷亦•惕吉•忽里唯一的弟弟。”阿剌兀思见兄长再度发问,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再度报上了自己的身份。

    “哦,你是汪古人呐,你还是我的弟弟么?我有这样不听兄长警告的弟弟吗?有这样不尊部落之长号令的属民吗?”必讷亦突然摇了摇头,他自嘲的一笑,伸手指了指阿剌兀思道。

    “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私自带人北上狩猎,你尽管处罚我吧!”阿剌兀思羞愧的单膝跪了下来,朝着上首的必讷亦大声道。

    “阿剌兀思,你的私自外出带来的是怎样的结果?数个跟随你而去的,我们汪古人中的贵族子弟因为保护你而被杀!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妻子,也有幼小的孩子,你,对得起他们的亲人吗?嗯!?”必讷亦终于长身而起,这一次,他的手中不再握着书册,而是解下了腰带上挂着的镶金马鞭,他大步走到了阿剌兀思的面前,继而朝着自己弟弟的肩膀、手臂、后背狠狠的鞭笞了起来。

    必讷亦有理由感到愤怒,他明明在今日外出巡视前,警告过自己的弟弟不要北上射猎的,由于他一向信任阿剌兀思,阿剌兀思也一向听他的话,所以他便未曾派人限制阿剌兀思的自由。

    但他的弟弟这回令他失望了,阿剌兀思竟然难得的“叛逆”了一回,他没有听从自己的话,当自己外出巡视南面的游牧地回城时,他的弟弟却并不在城中,他为此而担心,进而派人询问了城门处今日负责警巡的部中军士,以及在城外附近放马的牧民,因此,他得到了一个坏消息,有人看到,他的弟弟从南门而出,进而驱马折向北部草原而去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的心中便是一沉,他立即想要派遣兵马北上去寻找自己的弟弟,但他派出的人还未出城,便有下午在城内巡逻的军士前来禀告他,他的弟弟带着一群人回来了,他们中,有几个人的衣着破碎、浑身是血,是被驮在马背上带回来的,巡逻的军士告诉他,这几个一动不动,被驮在马背上,像是死了或是晕过去的人,貌似正是汪古人中的贵族子弟,他们那悲惨的样子,像是与人激烈的厮杀过而导致的。

    以必讷亦的聪明,怎么能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呢?弟弟阿剌兀思擅自北上,有汪古人被杀或受了重伤被带了回来,北部草原、厮杀,只此两点,就已经让他推测出事情的全部了,显然,他的弟弟没有听从他的警告,还是冒险去了北部草原射猎了,而且他们还毫无意外的遇到了党项匪帮,经过激烈的厮杀,有汪古人被杀掉或者受了重伤,阿剌兀思这是狼狈的回来了。

    必讷亦越想越气,他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阿剌兀思的身上,发出“噗嗤”的清脆响声,而阿剌兀思,则跪地咬牙,一言不发,他流着冷汗,默默的承受着鞭刑。

    眼看二十余鞭过去,阿剌兀思那华丽的袍子也被打出了数道裂口,有血痕隐现其中。此时,桑昆和帖木真对视了一眼,继而他们二人齐齐地站了起来。

    “必讷亦,够了够了,阿剌兀思这小子毕竟还年轻,难免会犯下错事,何况他也是为了给你们尊贵的母亲准备生日之礼,他的孝顺之心值得称赞,所以,这回就饶了他吧。”桑昆毕竟与必讷亦更为相熟,他率先上前挡在了必讷亦的面前,伸手抓住了对方下挥的马鞭,为阿剌兀思求情道。

    “请必讷亦首领宽恕阿剌兀思吧,我们在遇到他时,他正与马匪激烈的厮杀着,他没有丝毫的退缩,没有安然的享受伴当的保护,而是和他们一起与敌人搏命,我敬佩他的勇气,所以,蒙古部的帖木真,恳请您绕过他这一回吧。”帖木真亦是以手抚胸,上前对着必讷亦道。

    话说,帖木真、桑昆二人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拦住必讷亦,是因为阿剌兀思是汪古部人,必讷亦是汪古部之主,阿剌兀思犯了错,他们这些外人不好一开始就阻拦必讷亦的处罚,那是不讲传统,也是在损害必讷亦的权威,但眼看二十几鞭过去,阿剌兀思都有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趋势了,必讷亦竟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就使得他们二人不得不站出来求情了,毕竟,他们总不能眼看着阿剌兀思这小子被打得晕死过去吧。

    “呼....”桑昆的阻拦,帖木真的说情还是起了效果,必讷亦狠狠的看了一眼仍旧咬牙跪地的亲弟弟,而后他长舒了一口气,最终将马鞭放了下来,继而他盯着阿剌兀思开口道:“今日若不是桑昆特勤、帖木真特勤恰好率部南下,并在途中出手相救,你的黑头恐怕早就被党项人砍下来了!现在,我看在他们二人为你求情的份上,暂且停了对你的鞭笞之刑。”

    “大哥,我,我真的知道错了。”阿剌兀思抬起了头,他忍着剧痛,一脸认真的开口道。

    “鞭刑暂停,但你的几个伴当,他们却仍旧是因你的擅自行猎而死,你现在就去,带上诸多抚恤之物前往他们的家门,挨个向他们的家人赔礼道歉,若他们有人不接受你的道歉,我允许他们可以在你的身上任意的位置捅上一刀,若明日一早你还没死,这件事才算过去了,你去吧,但愿你能取得他们家人的谅解。”必讷亦扔掉马鞭,而后他抬头注视着大堂外的四翼天使神像,沉声道。

    “必讷亦,这也——”桑昆还待再劝,他认为必讷亦对自己的弟弟处置的太狠了,万一有死去伴当的家人情绪激动,真的捅死了阿剌兀思呢?

    “这是他犯错的代价,他要认,若他死了,那便是主对他的最终裁决。”必讷亦没有看向桑昆,他摇了摇头,淡淡道。

    “我知道了,大哥。”阿剌兀思艰难地站了起来,他再度向必讷亦郑重的行了礼,而后,他便稍显踉跄的朝着大堂外走去。

    没想到,这位汪古部之主,居然能做到如此六亲不认,即便这使他显得赏罚分明、极为公正,但却也有一丝冷血肃杀的味道了,这和他最初那副手握书册而读的文雅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呢,帖木真看着必讷亦,心中暗自诧异。

第一百四十八章 见闻(下)

    在目送阿剌兀思退出大堂后,接下来,必讷亦再度查验了桑昆、帖木真二人奉诏入境的诏命文书,这是他的职责,因为他是汪古部部长,同时也是金朝任命的边境官员。

    在这里,就不得不说说汪古部为何能担任金人的官职了,由于汪古部在漠南草原上是一个大部强部,而且在阴山中段以北扎根已有百年之久,他们的部众众多,粗略估计亦有一万五千多户,七万五千余人,其中有控弦带刀的精兵一万余骑,如此一股游牧于漠南草原的强大势力,由不得北方王朝不重视,所以,汪古部自从在辽朝中晚期正式形成后,直至金人灭辽后延续的数十年统治期间,他们都是被这两个北方王朝极为重视的存在,辽朝曾册封必讷亦的先祖为详稳,是为辽朝北面部族军官,掌一部军马之事。

    而在金朝兴起后,为了笼络和继续利用汪古部帮助自己守卫边境,金廷不但册封汪古部历代部长世袭详稳的官职,更是还册封给了必讷亦的父亲一个北平王的空头郡王爵位,可谓是加官进爵,想要以此来使汪古部世代为金朝效命。

    因为汪古部的兵马素来颇为劲健,精兵也始终维持在一万骑上下,所以,比起被金朝的西北路、西南路、东北路三大招讨司掌控的极为严密的其他契丹、奚等乣军、部族军来说,汪古人却能始终获得相对的独立性,金人对他们只是羁縻管理罢了,并未深入安插官吏到汪古部中,去干涉其部落内的诸多事务。另外,汪古人也未曾仗势兵马,南下净州、丰州去劫掠边境州县,他们反而因为与金人的贸易互市,而日渐富裕了起来,也许这两点,便是金朝和汪古人始终还算合作愉快的原因吧。

    在很快查验完了诏命后,由于天色渐暗,必讷亦便在偏厅设宴款待了桑昆、帖木真一行人,尽管此时他的兄弟阿剌兀思可能正在遭受苦难,但必讷亦的脸色还是恢复了淡然平静,至少在表面上他并未表现出担忧之情。

    但毕竟,阿剌兀思或许正在遭难,因此桑昆和帖木真便很识趣的没有与必讷亦一起歌舞畅饮,他们二人和所带的几个部将,很快就在偏厅内用完了晚饭,而后,必讷亦便吩咐侍卫入内并嘱咐他,将帖木真他们带到专为待客准备的厢房中歇息去了。

    待到第二日上午,当帖木真、桑昆他们用完了早饭,再度前去拜会必讷亦的路上,二人正在为阿剌兀思暗自担忧之时,当他们进入大堂后,却看到阿剌兀思正一脸疲惫的单膝跪在堂上。

    此时,这位俊朗青年的华丽衣袍上,仍旧可见昨夜鞭笞留下的血痕,而帖木真注意到,在阿剌兀思的面颊下方,那与脖颈相接的侧面部位,正有数道被刀划过的血痕存在,嗯,这些血痕再往上移上稍许,就要触及阿剌兀思那俊朗帅气的正脸了,换句话说,这小子差一点儿便会彻底破相了。

    “大哥,他们的家人并没有杀我,只是在听到他们在战斗中壮烈而死后,伴当的家人们尽皆泣血嚎哭,按照我们的传统,这些家人们全都用刀割面流血已致哀。而在他们割面之后,他们也纷纷起身走到了我的面前,用小刀在我的面颊下方划出了数道血口,他们说,他们的家人为护主而死,是荣耀的,而我是他们亲人所护卫的那个人,所以就用割面对我进行了处罚。”阿剌兀思低着头,声音略显嘶哑的开口道。

    割面流血已致哀,我貌似曾听孛尔帖的老爹,博学多识的老丈人德薛禅提起过,这是突厥人的习俗啊。看来,汪古人与突厥语部族的传承匪浅呢,帖木真心中暗道。

    “好,他们的家人宽恕了你,主对你也还算怀有怜悯,你的死罪可以免除,但活罪却不能免除,去吧,到大教堂去找主教,在那里苦修一百天,去背诵一百遍旧约,并抄写两百遍,等做完这一切后,你才可以从教堂中走出,否则,你就一直别想回家,更别想出城了。”必讷亦淡淡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亲弟弟,轻声道。

    “大哥,这,你不是还要让我带着朝贡物,代表汪古部,前往中都朝见大金的阿勒坛汗,并参与金人的大祭的么.....”阿剌兀思一听自家兄长果然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居然真的要让自己入教堂枯坐百日,他一下就急了,便抬起头来快速说道。

    要知道,之前必讷亦是答应过他的,让他代表汪古部出使金朝都城,他也早就对金朝中都的繁华向往已久,一直想要去看看,也是因为可能自己走时无法赶上母亲的生日,所以他才着急的出城行猎,想要猎获上等的狐皮,好在走前为他的母亲提前送上生日礼物的啊,可是现在必讷亦一句话,居然是不让他再去中都的意思了?这让他如何能不急呢?

    “我改变主意了,我认为马•伯索麻也里束的长子,二十八岁的马•阔里西斯代表我前往中都更为合适,他所在的马氏也是我们汪古人中的贵种,他本人更是我的义兄弟,他比你更加沉稳,更加冷静,而且他还在净州担任金朝从九品的司军的官职,所以,有他带队去中都,我更加放心呢。”必讷亦继续平静的开口道。

    帖木真一听此话,心中暗笑,好嘛,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必讷亦这是铁了心要让阿剌兀思去苦修百日赎罪了呢。话说,阿剌兀思这小子昨日一路上还在害怕着这种处罚呢,没想到今日就给他真的来了,以他好动的性子,可怎么熬过去哟。

    不过,这个马•伯索麻也里束,听桑昆和阿剌兀思对于汪古部中的介绍,他也当真称得上是汪古部中的另一大氏族的首领呢。

    在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汪古部的几大核心氏族了,起初,在唐朝中晚期之时,当漠北的回鹘汗国被更为北方的野蛮部族黠戛斯人击灭后,回鹘的一支残部便向南跨越了大漠,逃到了阴山中段以北的漠南草原上安顿了下来,并在这里接受了唐朝的羁縻统治,必讷亦、阿剌兀思所在的氏族就是这些回鹘人余部中的重要成员,并极有可能处于统治地位,这支回鹘人和现在的畏兀儿人(即高昌回鹘)有亲缘关系,他们都以回鹘人传说中的传奇可汗卜古可汗为始祖,据说这位卜古可汗是从一颗树中诞生的。

    必讷亦、阿剌兀思这一系的回鹘人在来到了阴山以北的草原游牧后,很快,随着黄巢之乱,唐末藩镇割据的大战乱时代便彻底到来了,唐廷对这些回鹘余部的控制也在逐渐减弱,这使得这些回鹘人进一步吞并了周边的许多同样南迁而来的鞑靼、突厥部落,他们的实力开始逐渐强大了起来,以至于当年唐末的独眼龙名将、雁门沙陀部族的首领,也即后唐太祖李克用,都曾在兵败后逃亡到了这支回鹘人控制的游牧地那里。

    当然,由于居于统治地位的回鹘部族之兵精而少,而居于从属地位的操鞑靼语的诸多落后部众却仍旧占大多数,所以在唐末,他们还是被中原人一概惯称为“鞑靼”。

    再到后来,五代十国战乱愈烈,北方边境契丹崛起,更是有为数不少的沙陀、契丹、党项、汉人逃亡到了他们那里,诸多民族互相融合、文化交流,农业技术和各类工匠随之而来,进而使得汪古部的前身部族,被称为“阴山鞑靼”的部落更加发展壮大了。

    再后来,五代结束,时间已过近百年,辽朝的统治也在北方辽阔的草原地区稳固了下来,这时,这支以回鹘人占主导地位的部落也进一步加深了融合,所有处于从属地位的诸多鞑靼、沙陀、契丹、党项、汉人等等都被彻底的突厥化、回鹘化了,他们都变成了操突厥语的人们了。

    而在受辽朝统治的这一时期,由于“阴山鞑靼”地处阴山以北,与北方汉民为邻,而且部族的整体文明程度较高,所以辽人给了他们一个新的名字——“白鞑靼”,意思是将他们区别于漠北的诸多野蛮游牧部族,“白”就是熟的意思,称他们为白鞑靼,就足以表明在辽人的眼中,他们是比其他漠北部族更为文明、懂礼仪的存在了。

    在辽朝统治的末期,汪古部已然正式形成,此时他们对外被称之为“白鞑靼”,而他们自己,由于阴山之中有名叫“汪古山”的神山(即今内蒙古大青山中的蜈蚣坝),所以因为祭祀神山的原因,他们便以“汪古”为部族名了,他们自称汪古部,就像当年的鲜卑部族以其所居的鲜卑山而得名一样。

    再说说这位马•伯索麻也里束所在的汪古部马氏,他们的祖上是从西域内迁的回鹘人,最初来到中土的是和禄冞思,和禄冞思率部在辽朝统治的土地上生活了下来,他的儿子名叫帖穆尔越哥,以军功累官至辽朝马步军指挥使,他为政廉平,素有威望,而百姓敬重他,不敢直呼他的名字,遂都按照他的官名,尊称他为马元帅,由此,帖穆尔越哥便索性学习中土风俗,以“马”为自己的姓氏了。

    帖穆尔越哥因为后来在辽金战争中誓死效忠辽朝,为金人所杀,他的妻子不知所踪,他的儿子马•伯索麻也里束也被金兵所掠,继而被迁至辽东,那时,这位马•伯索麻也里束才十四岁。

    后来,据说是因为金太宗某日出猎,突然见到有带着十字架的金身之人迎着日照在天上行走,其状貌威严,使得金太宗大受震撼,不敢仰视他,金太宗于是罢猎,回来后以所见到的神人形象询问大臣,有大臣说乃是景教圣人显世(耶稣基督),而当时辽东之地却没有景教的庙宇,只有被掠来的回鹘人是信仰景教的。于是,金太宗出于敬畏天神的原因,便下令特赦了马•伯索麻也里束以及他的回鹘族人们,并允许他们去往净州以北,与份属同族的必讷亦、阿剌兀思一系的信仰景教的汪古人汇合。

    于是,马•伯索麻也里束便带着马氏宗族,在金太宗在位年间正式迁居到了净州以北的草原上,融入了汪古部中。由于马•伯索麻也里束精明强干,他带领马氏部众耕稼畜牧,数十年间便家财巨万,因此他使得马氏成为了除必讷亦、阿剌兀思所在的氏族以外,汪古部中又一大势力强大的氏族了。

    马•伯索麻也里束的两个儿子都出生较晚,在他四十多岁时,才有了长子马•阔里西斯,而现在他都七十岁出头了,他的次子马•习礼吉思也才刚刚七岁,不得不说,这老头儿还是生育能力极为强大的。。。。。

    当然,除马氏以外,汪古部还有赵氏大族,这一支貌似是被回鹘化了的鞑靼人,他们或许在必讷亦、阿剌兀思的先祖到达阴山以北的草原前,就已在这片草原上放牧了,只是后来他们被回鹘余部所征服,成为了必讷亦、阿剌兀思一系回鹘人的从属部落,进而在自身文化落后的情况下,被回鹘人给彻底同化了,又因为时常接触北地汉人的缘故,他们现在也选择以汉姓赵氏为姓氏,亦是信仰景教。他们之中,现在有名为赵䵣公的赵氏首领,他还担任着金朝漠南草原上的一个群牧所的群牧使,为金人之牧马官。

    还有汪古部之耶律氏,耶律氏也是从西域内迁而来的回鹘人,因他们祖上在辽朝做官并屡次有功,所以便被辽朝皇帝赐姓为耶律氏,现在,耶律氏的首领是耶律子春,他有一个兄弟名为耶律子成,这兄弟二人都是头脑聪明,通诸国语言的人才,可谓是汪古部中的青年豪杰。

    总之,必讷亦、阿剌兀思一系的惕吉忽里氏族,再加上马氏、赵氏、耶律氏,这四家回鹘以及回鹘化了的大氏族,便构成了今日汪古部的统治核心,他们四家联盟,就能决定汪古部的所有部落大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净州(上)

    在看到阿剌兀思频频向自己和桑昆投来求助的眼神后,毕竟,阿剌兀思实在是太想要去中都长见识了,他实在是不想失去前往那北方第一名城的机会。

    桑昆率先心领神会,他最终还是站了出来,为阿剌兀思向必讷亦求了情,理由嘛,就是他数年未能亲自来到净州互市贸易,以往几年间,要么就是合答黑吉,要么就是他的叔叔札合敢不代表克烈部,前往净州向金人纳贡,并做贸易的,如今几年过去了,今日之净州城是否有什么新的变化,其州中长吏有无变动?他对这一切都不算熟悉,所以,他需要一个熟悉当下净州城情况的土著人物来作引导,以免在净州发生不必要的麻烦,以求更好的完成出使的任务。而他认为,阿剌兀思作为汪古部部长的亲弟弟,常年在净州城与安答堡子城之间来往,而汪古部又是金朝重要的笼络对象,所以嘛,净州的州郡长官,无论是谁,都会看在必讷亦的身份上,给阿剌兀思几分面子的,所以,没有人比阿剌兀思更适合担任他们与净州长吏之间的引导交流事宜,他们克烈人也更信任有着相同信仰的汪古人做引导,所以,阿剌兀思的身份是最合适帮助他们在净州展开活动的了。

    而也因为汪古部在漠南草原上的特殊地位,那么在去往中都的一路上也是一样的,凡是经过漠南草原的其他部族牧地(即诸乣军领地)、城池、驿所,想必有了阿剌兀思作为汪古部部长亲弟弟的身份以作照应,凡事都会方便许多。所以,阿剌兀思还是能和他们一起前往中都更好,桑昆还说,克烈人一定会记住汪古人在接下来出使途中所提供的诸多帮助的。

    在桑昆说完后,帖木真立即接上,他也为阿剌兀思说了话,他的意思和桑昆大致一样,他还对必讷亦说,阿剌兀思那苦修百日的活罪,是否可以等到这小子出使中都回来后,再进行处罚,并不是不处罚他,只是现在能否先延期一下,等到阿剌兀思完成出使中都的任务回来后,再让他承受苦修百日的处罚不迟,帖木真还诚恳的说道,他和阿剌兀思年龄相近,脾气相投,如果能由阿剌兀思和他一起去往中都,一路上相互照应的话,蒙古乞牙惕部也会因此感激汪古人的。

    阿剌兀思在听到桑昆、帖木真二人果然开口为他求情后,他看向自己的大哥,并频频点头,那意思是,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很好的完成出使中都的任务,并会照应好来自漠北的友人的。

    至于帖木真对他大哥说的延迟对自己的处罚的事儿,阿剌兀思现在是毫不在乎的。当下,先能让自己去往中都再说,这是不能耽误的。至于从中都回来以后再接受处罚的事儿,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到时候自己的时间多得是,别说一百日,就是两百日苦修,那自己也认了。何况到时候,等自己圆满的完成了出使中都的任务回来后,说不定大哥一高兴,就免了对自己的处罚呢。就走一步看一步吧,但眼下,还是先把握住去中都的机会才是最重要的啊。。。。。

    最后,经过桑昆、帖木真二人相继为阿剌兀思求情,必讷亦在沉默了片刻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汪古部的原定计划不变,仍由阿剌兀思带队前往中都,代表汪古人向金国朝贡并参与大祭。

    这一下,阿剌兀思彻底高兴起来了,仿佛面颊下方的刀痕,身上的鞭痕都瞬间不那么疼了,只是由于还有他大哥在上首坐着,他才只能强忍着激动的心情,向必讷亦连连抚胸行礼,并一再保证自己一定会做好本次出使之事的。帖木真相信,如果必讷亦此刻不在堂上的话,这小子恐怕就要蹦起来跳上几圈儿,再大吼上几声,以发泄他那兴奋的心情了。

    于是接下来,必讷亦让桑昆和帖木真一行,今日先在安答堡子城再休整一日,汪古部向金朝朝贡的方物也早已备好,今日需要将之装上马车,阿剌兀思也需要一整日来收拾行装,待到明日上午,就由阿剌兀思作为引导,和桑昆、帖木真他们一起赶往净州城。

    由此,帖木真在安答堡子城又好生休整了一番,第二日清晨,在必讷亦的府邸中用过一顿丰盛的早饭后,他便和桑昆一行众人,汇合汪古部的使团队伍,一起出了内城,而必讷亦则将他们一行送到了内城的南门附近,而后,他在对阿剌兀思又是一番告诫后,便目送帖木真、桑昆、阿剌兀思三人,带着各自的队伍,鱼贯而出了内城,继而外城,向着净州而去了。

    在出了安答堡子城后,阿剌兀思倒是总算长出了一口气,要知道一直到正式出发前,他都在担心他的大哥再度临时改变主意,不让他去了呢,直到此刻,出了城,真的要往净州走了,他才算是稍稍放下了心来。他的脖子上还围着一块儿蓝色的布帛,像是一条围巾似的,他是以此来遮住面颊下方,靠近脖颈处的那被划出的刀痕。毕竟他也是一个讲求仪容(帅气)的大好青年嘛,怎么能让伤疤轻易的露出来,以影响他那整体俊朗的容貌呢。

    阿剌兀思现在骑马不能骑的太快,只能小心的缓缓而行,虽说他的身体一向强健且年轻,恢复力也不错,但毕竟他的身上也有他大哥鞭子抽打出的十数道伤痕,哪怕是昨日和今日,他涂抹了汉人最好的金疮药,但也要小心才行,否则,伤口一旦溃烂发炎,难以愈合,他就真的有的受了。好在安答堡子城和净州相距不算太远,再慢,今晚亦能赶到,所以,他这也不算耽误大家的行程了。

    帖木真他们一行离开安答堡子城后,往东南而下,又沿锡拉木林河往其上游而走,最终,在下午时分,帖木真打马驰上了一处较高的草坡,当他勒马往南眺望之时,一座比安答堡子城大得多的城池,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当中。

    “净州,大金国刺史州,大定十八年(公元1178年)以天山县升,为丰州支郡,县一,天山。天山县旧为榷场,大定十八年以天山县城为治所。净州城为方形,东、北二城墙,各自长约二百六十余丈(即约八百米),西墙三百丈有余(即约九百米),南墙略曲折,长亦有三百丈(即九百米上下),城墙高三丈有余,外有马面、角楼。如你所见,城池的东西南三面环山,锡拉木林河上游的塔布河由南向北侧城而过。这里是金人沟通漠南、北方汉地、漠北、夏国、西域的军政与商贸之重镇,此城榷场互市的各国各邦货物极多,中原的茶叶、瓷器、丝绸、铜钱,党项的良马,漠北的皮货、药材,西域的金银器、玉器、各类珠宝、香料以及珍奇异兽所在多有,净州城,是阴山中段以北最璀璨的明珠,是漠南草原一大名城,金人在此驻有西南路招讨司治下的,两个猛安之精兵以作卫护,由此可见此城之重要。现在,帖木真,他就在你的面前了。”阿剌兀思打马缓缓地驰到了帖木真的身侧,而后他亦是驻马南望城池,对帖木真缓缓说道。

    “走吧,就让我去这阴山中段以北的第一名城,好好见识一番!”帖木真勒马往南凝视了一阵后,随即他一挥马鞭,从坡顶驰了下去。

    金朝大定二十三年(1183年)九月,帖木真带领着蒙古乞牙惕部使团,第一次打马由南门鱼贯而入,进入了净州城内。

第一百五十章 净州(中)

    相比起汪古部所居的安答堡子城,净州城无疑是一座更为宏大的城池了,它在整个漠南草原地区的城池规模中来说,也处于中上游水平。它的城内更加的繁华,各国各邦的商贾也更加的密集,在这里金朝建有专供各国商旅贸易的大型榷场,并设有场官及相关吏员进行严格的管理。诸色商人入榷场交易,需缴纳榷税、牙钱,并领取盖有榷场官方印章的合法证明文件,如此才能进行正常的交易,而金廷也通过榷场繁容的贸易,得以收取巨额的税收,以此来补充国用。

    净州城的西面有景教的大教堂,西南角有祭拜至圣先师孔子的孔庙,城东亦有佛寺、佛塔、城隍庙,以及供奉武圣关羽的关帝庙,由此可见,净州城不愧是多元文化的汇聚之地。

    入城后,在阿剌兀思的带领下,帖木真、桑昆一行穿越一条南北贯通的主干街道,继而由南向北进入内城,来到了内城的中心稍稍偏北位置,这里便是净州刺史衙署所在了。

    由于在入内城时,就已有城门军士作为通禀,所以,他们顺利的进入了衙署正厅,并在这里等待了一阵儿后,见到了从后堂中绕出的净州主官,一位身着紫色小杂花罗纹官袍的中年男子。

    按照阿剌兀思的介绍,帖木真知道,金人制度,文官五品及以上服紫,而净州刺史恰是正五品官。

    接下来,在阿剌兀思充当翻译并代为介绍下,帖木真、桑昆一行向这位净州刺史行了礼,这位刺史有着一张圆脸,看人时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他并不严肃,也没有拿捏架子,使人觉得他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唯有他的眼睛却颇为灵动,不时上下一转,帖木真倒是又觉得,他在这副亲切和蔼的面容下,或许有着更深的城府,有几分笑面虎的感觉。

    阿剌兀思向帖木真介绍说,这位净州刺史姓徒单,是女真大族徒单氏的子弟,据说这位徒单刺史的堂叔,便是金人当朝名将、军国重臣、从一品大员、枢密使、定国公——徒单克宁,总之,徒单刺史可谓是出身名门,背景深厚就是了。

    徒单刺史亲切的询问了帖木真他们一路而来的情况,并再度查验了帖木真、桑昆所领受的诏命文书,而后,他便对帖木真、桑昆二人笑着称,由于朝廷派遣的两位接伴使尚未来到净州,所以,帖木真他们还需在净州城暂且停留些时日,待到朝廷的接伴使来至后,他们方能在接伴使的陪伴下,再度启程前往中都。

    徒单刺史还对帖木真、桑昆说,他们二人带队一路长途跋涉而来,辛苦至极,朝廷怎么能看不到他们心向上国的诚心呢?他们大可以在净州城先游玩儿几日,他会派遣专门的官吏,一定会陪同好帖木真他们的。

    徒单刺史还再度问候了阿剌兀思的兄长必讷亦,以及他们兄弟二人母亲的健康情况,并称自己和必讷亦是好友,近来亦有几个月未见到必讷亦了,甚是想念。他还对阿剌兀思说,待到阿剌兀思的母亲生日之时,自己一定会遣人备上一份厚重的生日之礼相赠,以作庆祝。

    说完这些后,徒单刺史随即招来衙署的公使(衙役),命他带着帖木真他们往内城外以西附近的驿馆住宿,并最后对帖木真、桑昆、阿剌兀思说,今晚他将亲至驿馆,在馆内设宴款待蒙古、克烈、汪古三部的使团一行。

    于是,在初次拜会了这位净州的主官后,帖木真他们便先行到驿馆安顿去了。

    不过对于帖木真来说,这样暂且停留于净州城也有好处,他可以借此好好的在城内游览一番,感受一下这净州城内的诸多风物,充分的满足满足他那对于十二世纪中国城镇居民生活情况的好奇心,话说,这不正是他此次南下中原的重要目的之一么。

    当晚,帖木真在净州驿馆好生的吃喝了一顿,并舒舒服服的在雕花木床上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便又精神百倍的醒了过来,毕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身体嘛,就是这么的精力充沛。

    在用过早饭后不久,帖木真便在驿馆前院中看到,阿剌兀思正引着一个青年人向他走了过来。到得近前,阿剌兀思便向帖木真介绍道:“帖木真,这是我们汪古部马氏之长,马•伯索麻也里束的长子马•阔里西斯,他是我哥哥的义弟,也是我的义兄,这回由于他就在净州担任司军的官职,所以,徒单刺史便派他来陪同你们游览城中了。”

    “帖木真特勤,我要感谢你从党项马匪的手中,拯救了我的这位活拨、好动、爱闯祸的小兄弟呢。”马•阔里西斯的身材壮硕,笑声豪迈,他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并以粗糙的大手揉了揉阿剌兀思的脑袋,对着帖木真笑道。

    “阔里西斯!警告你,不准你再揉我的头、弄乱我打理好的头发!你,你还揉!”尽管阿剌兀思想要挣扎,但显然,阔里西斯的手劲更大,他好像暂时无法逃脱阔里西斯那只大手对他发型的破坏了。

    帖木真见状,摇头笑了笑,看的出来,阿剌兀思和这位差点儿就取代他去往中都的阔里西斯的关系很好,或许他们平日里就是这样随意的打闹相处的吧。

    就在帖木真与阿剌兀思、阔里西斯互相说话时,桑昆也从后院中踱步走了出来,他在看到阔里西斯后显然也很高兴,他们是早就认识的,所以相互间行了热情的交抱礼。

    在与桑昆叙了叙旧后,阔里西斯看着帖木真、桑昆二人,笑道:“帖木真特勤、桑昆特勤,你们既然来到了净州城,那么接下来在城内的吃喝玩乐就全都由我负责带领了,你们大可放心,有我阔里西斯在,一定让二位日日尽兴而回!”

    “哈哈,好啊,我等的就是你阔里西斯这句话!好家伙,数年没来净州了,这一回,我定要玩儿的尽兴才行。”桑昆大笑着给了阔里西斯的胸口一拳,兴致勃勃的说道。

    “走走走,咱现在就开始。玛的!衙门的公文我也处理的有些烦了,正好趁此机会,陪你们玩乐一番,我也换换脑子,好生歇息个几日。”阔里西斯上前热情的揽住了桑昆和帖木真,并推搡着他们往驿馆外走去。

    芜湖!

    净州城游览第一日,即将开始!帖木真的内心中也兴奋了起来,他在出驿馆后看了看湛蓝的天色,嗯,阳光明媚,木有大风大雨,是个游览城内的好天气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净州(下)

    既然来到了净州,那么第一站就不得不去城内榷场好好游览一番了,在阔里西斯的引导下,帖木真一行穿过繁华热闹的净州主干街道,继而稍走岔路,往东南而行,很快就来到了一处有着一组五间六柱式样的,灰白色石质牌楼面前,这座牌楼之上刻有狮虎、仙鹤以及形态各异的花鸟浮雕,极为精致华丽。

    而在五间(五个门)之上,则各有石刻字体,中间的一门上方,笔走龙蛇,以草书横刻“天山榷货”字样,紧挨着它的左二门刻有“天时”、“地利”,右二门则为“人和”、“汇通”,显然,这是一座地标性建筑,它提醒往来之人,由此牌楼而过,就将进入净州榷场。

    至于为何牌楼中间一门之上的石刻为“天山榷货”,而非“净州榷货”,则是因为净州本就为天山县升格而来,天山即是阴山,早在数十年前,天山县便是榷场所在,天山榷场在当年,就以闻名阴山南北、漠南草原,而这座牌楼,显然是当年修造而成,后来虽然天山县城扩建为净州州城,但这座牌楼却未曾更名,它被当做了榷场繁荣、贸易兴盛的一个象征,继而被保留了下来。

    这些当然都是阔里西斯向帖木真他们介绍的,在穿过牌楼后,又有一圈木栅相围,形成三个宽大的木门供人、马通行,而帖木真看到,在每个木门外,都左右各有两个身着皂袍之人,挎刀守在门外。

    “是榷场牙吏,我与他们都甚是熟悉,何况帖木真、桑昆兄弟你们本为使节,徒单刺史亦给你们开了关引,咱们这便进场。”阔里西斯指了指一个正在查验进入榷场商贾的挎刀之人,对帖木真等人道。

    随即,在阔里西斯的带领下,果然,当帖木真、桑昆、阿剌兀思等一行人走向中间的一个木门时,他们在出示了关引(入榷场的证件),并由阔里西斯与牙吏交涉后,便丝毫没有被为难,顺利的从门而过,算是真正的进入了榷场之内。

    此时,正是上午时分,天光大亮,榷场之内人流涌动、车水马龙、嘈杂热闹,来自西域、北方汉地、漠南诸部族、夏国、宋国等诸国商旅来往不断,马车、骆驼上都满载着货物,或进或出,榷场内的十字形街道上,珠宝、玉器、香料、丝绸、药材、陶瓷、酒、茶、盐、马匹等等店铺、商行林立与内,不一而足,它们的占地有大有小,但每一个都有为数不少的商贾进进出出,显现出贸易的繁盛。

    净州之地,对于当下的时代来说,也算是一处商业重镇了呢,嗯,虽然吧,这在后世也就是一个南方大县赶集的水准,但对于此时的人们来说,这却已经是很繁荣了呢。帖木真站在榷场的街道上,左右观察,暗自感叹着。

    而就在这时,站在帖木真身侧的豁儿赤,却也是连连点头,赞叹着开了口:“嚯嚯,如净州这般,还只是大金国的边地,便如此商贸繁荣,不知到了中都,又是何种景象?”

    “中都?豁儿赤,我的兄弟,如果中都是天上的太阳,那么净州不过就是地上的一粒微尘罢了,汉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那叫天壤之别!天壤之别!”听得豁儿赤的感叹,阔里西斯哈哈一笑,他重重地拍了拍豁儿赤的肩膀,继而开口道:“老兄,相信我,中都的繁华盛大,是现在的你所想象不到的,在那里,只要你的钱财足够多,就总会有无数的意外之喜等着你。”

    “意外之喜?那中都的女人——”听得此话,豁儿赤霎时就陷入了无限的幻想当中。

    “走了!你这只发情的公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帖木真朝着豁儿赤的后脑勺猛地扇了一下,而后催促了这家伙一声,就从这个色痞青年的身边率先走了过去。

    帖木真实在不想看到自己的部下在阔里西斯面前出丑,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特么的,豁儿赤这家伙,净给劳资丢人,此刻,帖木真对于带豁儿赤前来出使,有了瞬间的后悔。

    “哎!我说,发情的公羊呐,我看,你的屁股上还是少挨了两脚,用不用我现在给你补上?”博儿术瞥了一眼捂着头吃痛的豁儿赤,他轻轻的活动了下小腿,而后笑道。

    “嘿嘿,不用,不用,博儿术兄弟呐,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豁儿赤下意识的又用手去捂自己的屁股。

    博儿术活动腿的动作,以及说出的那些话,让豁儿赤想到了当初,他初次进入帖木真营地时,偷看乞牙惕部少女在帐内洗澡,当时,他就是被博儿术狠狠地踹了几脚,进而被当场抓获的,对他来说,那可是一段不光彩的经历啊。

    “嘁!”博儿术见豁儿赤如此动作,他随即一仰头,不再看豁儿赤,而是大步朝着帖木真赶去了。

    豁儿赤这个色痞,武艺不行、骑射不精,真不知道大哥带他来干什么?博儿术边走,边在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

    接下来,跟随着阔里西斯的介绍,帖木真一行走马观花的逛了许多店铺、商行,帖木真本人倒是没有冲动的去买些什么,因为他想着若有所需,待自己出使完中都,返程之时,还要经过净州,届时再行购买不晚。

    何况中都定然还有更好的商品,到时再为老妈诃额伦、妻子孛尔帖还有两个小崽子,以及合撒儿、别勒古台买些什么也不迟。而他发现,桑昆、阿剌兀思二人也只是兴致勃勃的在诸种店铺中逛了一圈儿,他们也并未出手,大规模的采购什么商品。

    而唯有豁儿赤,却着实买了一些华丽的无用之物,这家伙向帖木真炫耀自己的聪明,却原来是,他在安达堡子城休整的一天里,就用他所带的部分裘皮、草原药材、马匹等换了些金人的钱币。当然,他所换的不可能是铜钱这种现钱了,因为金廷虽曾铸有“正隆通宝”、“大定通宝”,但是,他们自己的铜钱仍不够用,甚至还有许多州郡在用辽、宋两朝遗留的旧铜钱,在这种情况下,金人又怎么能允许铜钱外流入安答堡子城呢?

    所以,豁儿赤向安答堡子城中的商贾手中,换来的是所谓的交钞,这是一种金朝发行的纸币,据说早在金海陵王时期便开始出现了,这种纸币有一贯、两贯、三贯、五贯、十贯五种面额,金人称之为大钞,又有一百文、两百文、三百文、五百文、七百文五种面额,谓之小钞。金朝制度,大钞、小钞皆以七年为限,期满则换发新钞。

    而有了交钞这种金人的法定货币,豁儿赤当然就可以自由的买买买了。有金朝强盛国力为支撑,有当今的大定天子来背书,交钞在当下,还是颇受商贾认可的、信用良好的流通货币,它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金朝铜钱数量不足而造成的交易支付困难,大家也就习惯于用交钞来进行交易了。

    所以,等到帖木真、桑昆等人准备出榷场时,豁儿赤的头上、手上就挂了不少商品了,他的头上戴上了一顶圆顶而有着复杂丝线花纹的精致圆帽,看样子是上等丝绸制作的,至于他来时戴着的皮帽,早就被这家伙顺手给扔了。他的左手套着玉镯,右手戴着一串银质手链,脖子上还挂着一枚玉坠,就连腰间也挂着上了一个装有香料的锦袋,腰带上居然还别着一个雕花的铜镜!

    果然都是些华丽的,用于修饰自身(耍帅)的无用之物!

    帖木真无奈的看着此刻笑嘻嘻的,颇为心满意足的豁儿赤,心中想到,这个家伙,真是时刻不忘打扮他自己,好去撩拨姑娘啊,这就是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了吧。。。。。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309/ 第一时间欣赏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最新章节! 作者:大漠鹰眼所写的《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为转载作品,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介绍:
“大汗!”
“大汗!”
“大汗!”
听着下方十数万骑兵高举弯刀,发出的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帖木真四十五度角望天:我真没想当大汗啊,都是你们逼我的。
酒醉醒来,现代青年铁力莫名其妙的魂穿到了十二世纪末的蒙古草原上,起初,他只想苟的更安全些,努力远离各种草原纷争,后来发现做不到,于是想要拥有一些力量来自保,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宿命是逃不掉的,最终,在铁与火的烽烟中,他一步步走向了那至高的王座。

从漠北到中原,从西域到东欧,以血战天下的勇气,演义那段十二世纪末十三世纪初的狂野历史。

PS:非正史,勿深究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蒙古战记:弯刀与箭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